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书女配打脸日常》 第1章 穿成恶毒女反派 “夫人,奴婢求您了,给姑娘留条活路吧,姑娘她身子弱,受不住舟车劳顿的,您不能在这个时候将她送走啊……” 压抑的哭声不断在耳边响起,庄婧溪感觉身子骨分外的沉重。 她的喉咙更像是被烙铁烫过,火烧火燎地疼。 眼睛勉强掀开一条缝,模模糊糊中,她看见,半旧不新,古色古香的屋子内,几道人影重重叠叠。 庄婧溪脑袋有点痛。 等等,她不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和那些人同归于尽了吗! 庄婧溪猝然睁开眼。 红烛摇曳,凉风吹得纱窗沙沙作响。 一个身子瘦削,做丫鬟打扮的小丫头,跪在一个珠围翠绕,雍容华贵,做贵妇人打扮的女人面前。 女人的左手边,还立着一个面容姣好,衣着精致,一看就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小姑娘。 庄婧溪懵了。 为什么这景象明明十分陌生,偏偏又哪哪哪都透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六姑娘,奴婢求您了,帮四姑娘说两句话,四姑娘是您的亲姐姐,平日里也是最疼您的……” 冬青声音哽咽嘶哑,哭得眼泪都要流干了,又跪倒在庄府六姑娘庄玉瑶身前,朝着对方磕了好几个头。 庄玉瑶眉头紧皱,面露纠结。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扭过头,扁着嘴巴,不情不愿地开口:“娘,要不算了,我也没事,还是别将姐姐送走了。” 赵惠兰摸了摸自己小女儿的发顶,目光里都是温柔和疼爱,轻哄道:“瑶瑶莫要替你姐姐求情,这次你被人推下水,都怪她照顾不好你,没能及时将你拉上来。” “她做错了事,母亲当然要给她一个教训,你别替她觉得委屈,这都是她应得的惩罚。” 一想到这件事,赵惠兰心里就一阵窝火,恨不得掐死庄婧溪。 瑶瑶的身子多娇贵啊,一点疼都受不了。 这次被人推到水里,不仅呛了好几口水,被救上来后还生病了,在人前咳嗽了好几天! 两日前,瑶瑶更是缩在她怀里,哭着说药苦,生病了真难受。 要不是庄婧溪这个做姐姐的不中用,是个病秧子还不会凫水,她的瑶瑶能受这个罪吗! 现在大夫又说,庄婧溪可能得了那会传染的痨病。 她不给庄婧溪一条白绫送对方去死,已经是她这个做娘的心软了! 庄婧溪身边的丫鬟,竟然还敢替她求情,真是太不像话了! “夫人,您不能这么对姑娘啊,姑娘她可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生女儿啊!”冬青哭得一脸绝望,只觉得赵惠兰偏心到没边了。 偏偏她是个丫鬟,人微言轻,除了跪着替自家姑娘求情,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赵惠兰淡淡地扫了冬青一眼,眉目冰冷,不为所动。 至于床上的亲生女儿,她连给个眼神都嫌多余。 庄婧溪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这场景这台词,她怎么觉得越来越熟悉了?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这是怎么回事,突然视线一阵模糊,脑袋更是一片空白。 大片不属于她的记忆塞入脑海中。 庄婧溪盯着那摇曳的烛火,过了有好半晌,才消化了这个事实。 她穿越了! 穿成了她看过的一本团宠文里,不受待见,人人喊打,同名同姓的恶毒女配! 原书中描写,女配庄婧溪嫉妒心极强,不满家人都宠着女主庄玉瑶,处处与女主作对,疯狂针对女主。 甚至丧了良心彻底黑化疯魔,不弄死女主誓不罢休。 最后落得个在极寒冬月里,被人按在雪地里打断脊骨,失血过多活活冻死的凄惨下场。 然而这还没完。 女配死后,更是被人直接扔到了乱葬岗。 遗体遭狼群分食,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庄婧溪当时代入了一下自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对于女配的行为,她表示十分不理解。 一群对待一条狗都比对自己要温柔的家人,有什么好讨好的? 为了几个不爱自己的人,生生将自己逼得抑郁疯魔。 把弄死被他们疼爱的女主让他们痛苦,当成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精神支柱,这样真的太不值了。 凭女配的本事,踹开了那群极品,完全能过得更好。 想到自己现在就穿成了书里的女配,庄婧溪的目光,逐渐冷淡了下来。 她自顾自地坐起身,给自己倒茶,仰头喝了好几杯。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还杵在屋子里的其她人。 “姑娘可算是醒了,吓死奴婢了!” 冬青一听到动静后赶忙回头,瞧见她醒了,立刻用袖子擦干净眼泪,跑到庄婧溪身边,扶着她坐下。 庄婧溪目光有些复杂。 冬青和原主年纪相仿,对原主更是忠心耿耿。 是宁愿自己饿肚子,也要将饭菜留给原主的那种忠仆。 可惜,冬青的结局,并没有比原主好到哪里去。 毕竟她是女配阵营的,不能为女主所用,那就只有悲惨的下场等待着她。 庄婧溪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冷不防这本就不大的屋子,又涌进来几个人。 是原主的四个哥哥。 准确的来说,是庄玉瑶的四个哥哥。 他们眼里的妹妹只有庄玉瑶一个。 庄婧溪在他们眼中,还没有庄玉瑶身边的丫鬟来得重要。 果然,瞧见她醒了,她的这四位哥哥,第一时间不是关心她的身体。 而是恨不得将她这块狗皮膏药赶紧送走。 她的大哥目光冷淡,凉薄地扫了她一眼,开口道:“四妹妹,你若继续待在府中,会将病气过给瑶瑶。瑶瑶身子弱,她又娇气,不喜欢喝药,不能被这么折腾。” 她的二哥眉头紧促,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她,“四妹妹,别那么不懂事,你这是痨病,你想连累全家人吗?你执意不肯走,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她的三哥眉目温和,看似温柔,却十分残忍地说:“四妹妹,你别担心,家里只是送你去养病,不是不管你死活,等你身子养好了,三哥哥会接你回家的。” 她的四哥,直接用那种看什么厌恶至极的东西的目光看着她。 那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庄婧溪,你这个病秧子赶紧走!整天搞得家里一股药味,看见你就烦!” “就因为你,瑶瑶每次都要被人嘲笑她有个病秧子姐姐。但凡你还要点脸,就不应该赖在家里不走!” 他连一句四妹妹都懒得叫。 用这样恶劣的态度对待一个身子虚弱的病人,是生怕对方死得不够快。 她的母亲赵惠兰,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 只是那眼神里,厌恶多,温情少,“既然醒了,就快点收拾东西离开。” 第2章 我又没说不走 庄婧溪都快被气笑了。 看看,这就是原主热脸贴冷屁股,小心翼翼要讨好的家人! 被一大家子人护着的庄玉瑶,也在这个时候摇了摇头,看向庄婧溪的目光满是不赞同,“四姐姐,你非要惹得母亲和哥哥都不高兴吗?只是送你去养病,又不是不回来了。” 话到了末尾,庄玉瑶的声音骤然变小,带了几分小抱怨。 她的好四哥,立刻就一个眼刀扫了过来,“你听见了没有?庄婧溪,你懂点事行不行!” 这一个两个的,都在谴责她,仿佛她做了什么杀人放火天理不容的事。 若是换了原主,听到她的生母和她的四个哥哥这么说,只怕心都要碎了。 可惜,现在的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一个灵魂。 庄婧溪抬眼,目光不卑不亢地扫过在场的众人。 她身子孱弱,脸色还很苍白,背脊却挺得笔直,眼含讥诮,最后却是将目光落在了庄玉瑶身上,“急什么?我又没说不走。” “你们这么迫不及待,甚至都等不到天亮,莫非除了要送我去养病,还要顺带着去办些什么事见些什么人?” 她这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到了末尾,甚至还染上了三分笑意。 庄玉瑶年纪尚轻,还不太明白话里藏着的刀锋,只觉得自己这个四姐姐是在顶撞母亲和几位哥哥。 她皱了皱眉,张口就打算反驳。 不料,一向雍容端庄的母亲,突然变了脸色,厉声道:“庄婧溪!” 赵惠兰声音尖厉,脸色却微微发白,带着几分焦急和惶恐。 再看立在屋子里的那四个哥哥,同样也是脸色骤然巨变,眸中多有紧张。 庄婧溪这就笑了。 庄玉瑶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尚且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这屋子里的其他人却不是蠢货。 庄婧溪说庄府的人,除了送她去养病,还要顺带去办一些事,去见一些人。 可究竟是什么事,要打着送嫡女去养病的名头在暗中悄悄办的? 这里面可做的文章就多了。 如今时局不稳,朝中暗流涌动,后宫波谲云诡,皇子争权,后妃争宠。 当今天子,乃至几位皇子,手上只怕都有一支专门为他们自己所用的眼线。 谁又能知道这眼线有没有布在这庄府中。 这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再加以利用一番,庄府会被扣上一个什么罪名? 轻则是庄府家风不正,重则是结党营私。 甚至给庄府扣上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也是有可能的。 这几个人,不顾她的死活,非要在这个时候将她赶走,丝毫不担心她可能会因身子本就孱弱,受不了舟车劳顿直接死在半路上。 那她就拿庄府所有人命做赌注。 赵惠兰觉得她这个病秧子死不足惜。 可她几个哥哥,可是年纪正好,她的妹妹,还是个十岁小丫头。 赵惠兰敢拿他们的命和她赌吗? 庄婧溪微笑着。 因为常年生病的缘故,她的脸色还有些蜡黄,只是整个人的气场完全变了。 没有了平日里的柔柔怯怯,看着十分陌生。 赵惠兰却觉得庄婧溪这是忤逆,是不将她这个生母放在眼里,现在更是胆大包天,什么混账话都敢说! “你这个不孝女!真是反了天了!”赵惠兰疾步上前,巴掌高高扬起,力道毫不收敛地就往庄婧溪脸上招呼。 庄婧溪稳稳地截住了赵惠兰的巴掌。 她可不是原主,她跟赵惠兰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赵惠兰想像从前一样对她又打又骂,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庄婧溪唇角含笑,眸光却冷得像是山顶的积雪,“我身子虚得很,可受不住庄夫人的一顿打,万一庄家主母打死病中女儿的事传了出去……” “够了!”冰冷愤怒的声音响起,说话的人是庄府大公子庄明礼,也正是庄婧溪的好大哥。 他脸上满满的都是失望之色,看庄婧溪的目光,满是指责,“庄婧溪,你为了留在府中,不惜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如今更是顶撞母亲,你简直太令我失望了!” 庄婧溪掏了掏耳朵,用那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对我失望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你没尽过一天做哥哥的责任,现在倒是给我摆起兄长的架子来了。合着别人都是面若银盆,你这是脸大如盆啊!” 这一番话说出口,不仅是庄明礼震惊了,这屋子里所有人,就连庄玉瑶,都用那种见鬼了的目光盯着她。 她这个四姐姐身体弱得令人讨厌,平日里也是一副柔柔怯怯的模样,连话都不曾高声说过。 可她今日就像一个炮仗,忤逆母亲,还顶撞兄长。 前面还只是阴阳怪气地说话。 现在倒好,就差指着大哥鼻子骂他不要脸了! 庄玉瑶皱了皱眉,她平日里就不喜欢这个四姐姐,现在就更不喜欢了。 因为其他几个哥哥,都会陪她一起玩。 只有这个四姐姐,弱不禁风,走两步就要喘上三口气。 庄婧溪喝了一口水,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嗓子有点受不了。 她将茶杯搁在桌上,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将所有人的神情都尽收眼底。 庄婧溪轻轻地笑了,“你们为什么这么笃定我不想走?难不成你们觉得庄府是皇宫,金碧辉煌,人人都想留下来沾沾福气?” 她生怕对面的人被气得不够狠似的,还丧心病狂地眨了眨眼睛,“放心好了,我发誓,三天后我要是还赖着不走,整个庄府的人都被天打雷劈。” 庄婧溪打了个哈欠,露出了困倦的表情,像赶苍蝇那样挥了挥手,“行了,大晚上的赶紧回去睡觉,这么晚了还操劳,第二天万一病了,这锅准得推到我身上。我命薄,担不起这么重的罪名。” 这一番话,委实将对面的所有人都气得不轻。 这样的发誓方式,真真是将他们气笑了! 可他们到底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黑着脸甩袖离开。 不离开还能做什么?再待下去,还不知道要从她嘴里听到多少大逆不道的话。 送走了瘟神,庄婧溪的耳朵才难得的有了片刻的清静。 冬青沉默地去将屋子的门锁上。 她红着眼走到庄婧溪身边,声音哽咽,“姑娘,你怎么能说出三日后就走的话呢?你身子弱,若是去了那等偏远的地方,以后的日子会很难熬的。” 庄婧溪摇了摇头,眼底一片清明,“你以为留在府中,我的日子就会好过吗?今日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整个庄府,根本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冬青哑然,沉默了好半天,最后红着眼说:“可是姑娘,离开庄府容易,想要回来就难了。看夫人今日的态度,想来,她是没有等你病好之后就将你接回来的心的。” 庄婧溪正用盖子轻轻拨弄着杯盏里的茶叶,闻言,倒是动作一顿。 片刻后,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她会接我回来的,到时候,她会比谁都迫切。” 第3章 庄府四姑娘穷疯了 冬青的眼泪原本已经止住了,一听这话,登时又泪如泉涌,“姑娘真是伤心糊涂了,现在都开始说胡话了。” 庄婧溪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丫头还真是个哭包,她也无法跟冬青把赵氏会接她回来的原因说明白。 毕竟那可是后来几年才会发生的事。 庄婧溪只能换了个方式安慰她,“冬青,这次我在鬼门关走了一趟,醒来后我就看开了。咱们何苦为了一群不值得的人伤心?你当庄府是个什么干净的地方,咱们离开也好,省得整天面对一些糟心的人和事。” 这一回,冬青倒是没有反驳她,只是眼圈还是红的厉害,“姑娘说的这些,奴婢都知道。” “奴婢就是气不过,夫人和几位少爷凭什么这么糟践姑娘?从前六姑娘得了天花,夫人她衣不解带亲自照看,那个时候,可没人说那病是会传染的,也没人说要将六姑娘送走!” 凭什么到了她家姑娘这里,一切就变了呢? 这句话冬青没有问出口,庄婧溪却通过她的神情,明白了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庄婧溪轻轻地笑了,也不为冬青解惑。 毕竟她总不能说,因为你家姑娘是个女配,是用来衬托女主有多得宠的工具人。 她喝了一口茶,随后将杯子往桌上轻轻一搁,“冬青,明日,你去替我办件事吧。” 她站起身,找出笔墨纸砚,将纸张铺在桌上,提笔写字。 她将这张写好的药方塞到冬青手里,“明日,你拿着它去药铺,从前的那些药,我就不喝了,照着这个方子抓药煎药就行。记着,煎药这件事,得你亲自来,旁人我信不过。” 她刚刚替自己把了个脉,发现这具身子,其实也没她想象的那么弱。 至于原主这病为何总是不见好,想必,是因为自小不得家人喜欢,所以一直郁郁寡欢。 忧思过重,就容易茶饭不思,难以入眠。 吃不下东西,人也睡不好,心里又总是装着伤心事,这病,怎么能好呢? 赵惠兰一席人,口口声声说她得了痨病。 她得的分明只是普通的咳疾! 大夫当时说得是,这病若是一直不见好,只怕会变成痨病。 结果这些人直接将一顶得了痨病意图祸害全家的帽子给她扣了上来! 庄婧溪简直有一肚子的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冬青手里捧着那一纸药方,满脸惊愕,“姑娘何时学会的医术?这药可不能乱吃。姑娘说信不过旁人,从前的药也不打算吃了,莫不是……莫不是有人在姑娘常喝的药里面下了毒?” 冬青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自家姑娘身体这般弱,莫不是有人蓄意为之? 庄婧溪赶紧阻止她脑洞大开,“没人给我下毒,只是从前的药效用不大,吃了也没用。” “至于医术……我从前无事就喜欢翻阅医书,这次我发高烧病得快死了之时,在梦里瞧见了一个白胡子老神仙。” “老神仙说,我命苦,赐我一个保命的本事。醒来后,我便发现,我会这个东西。” 庄婧溪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这话简直就是鬼扯,她自己都不信。 冬青却抓紧了手里的药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神仙会保佑姑娘的。” 好吧,这个时代的人,对鬼神之说和因果报应深信不疑。 庄婧溪垂眸,唇角轻轻弯起,嘱咐冬青去睡觉。 自己则是收拾一些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原主的衣裳首饰都少的可怜,空有嫡女之名,日子过得还不如小门小户家的庶女。 庄婧溪翻箱倒柜,才找到了五百两银子。 这还是原主祖母这些年塞给原主的。 原主舍不得用,便都攒了起来。 庄婧溪扶额,看着区区五百两银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对于平头百姓,这五百两银子,可以说算得上一笔巨款了。 可庄府哪能同寻常百姓家相较。 这五百两银子,都不够给庄玉瑶买两支发钗的。 也难怪原主后期会黑化,这区别待遇,搁谁身上能受得了。 起风了,空气中传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窗边翻进来一个人影,不等对方靠近,庄婧溪已经手持匕首,闪着银光的利器,紧紧地贴着对方的脖颈。 一股清清淡淡的冷香混合着浓浓的血腥味,钻进庄婧溪的鼻尖。 庄婧溪皱了皱眉,下一刻,她和这个男人的位置,已经掉了个个儿。 庄婧溪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人受了重伤身手还这么好,还是原主的身子太弱了。 软绵绵的,力气和速度都让人不忍直视。 “庄婧溪?看来传言有误。”男人低沉冷冽的嗓音响起,手里的匕首轻轻碰了碰她娇嫩的肌肤,这姿态,一点都不像一个受了重伤的人。 冰冷的触感,令庄婧溪眉头一拧,她实在是很讨厌这种生命被他人拿捏在手里的感觉。 但她的姿态却是平静的,“我不知道你是来庄府寻仇的还是干嘛,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你伤的很重,不赶紧治可能会死。我这个人吧,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菩萨心肠,我可以帮你治疗,收费也不贵,也就八千两黄金。” 她刚才就发现了,此人气度非凡,身上带着一种久居高位的人特有的威压。 他手里的这把匕首,做工精细复杂,上头的花纹繁复,还镶嵌着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绿松石。 通俗点说就是,这人不仅身份尊贵,还非常有钱。 庄婧溪现在很穷,她都顾不上自己的小命被人拿捏在手里了,只想快点赚到钱。 下一刻,脖子上的匕首倏然一松。 男人唇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用那种复杂而幽深的目光凝视着她,“生死关头,居然还想着这个,看来庄府嫡女是穷疯了。” 庄婧溪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她很想说,不是庄府嫡女穷疯了,是庄家四姑娘穷疯了。 庄婧溪的目光在此人身上来回打转,她发现这人的气质是真好,那双眼睛也好看,不知道甩她那几个便宜哥哥多少倍。 就是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因为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了。 第4章 有钱也不是这么造的 果然,下一刻,男人高大的身子便往她这边栽倒。 庄婧溪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才没让他栽倒在地上。 庄婧溪叹了一口气,看来这笔钱,她是不赚也得赚了。 原主屋子里,特别值钱的衣裳首饰是没有,就是药特别多。 她之前说她没事就会看医书,不是假的,原主是真的有时常翻阅医书的习惯。 银针之类的医者必备的工具,原主都有。 似乎是因为,原主觉得自己不得家人喜欢,是因为身子弱,就想着钻研医术,等哪天给自己治病。 病好了,自己的家人就会像宠爱庄玉瑶那样宠爱自己。 庄婧溪叹了口气,都不知道是该心疼原主太过天真,还是该觉得这人运气实在是太好。 她不敢说自己医术天下第一,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是吊打那些所谓的宫中御医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庄婧溪将他的衣裳解开,找到他身上伤得比较重的几处地方,帮他止血上药,包扎伤口。 庄婧溪忙活了半个时辰,累得整个人直接瘫坐在地上,眼皮沉重地直打架。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屋子里又翻进来一个黑衣人。 庄婧溪想骂脏话了。 特么的,这些人当她这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 一柄长剑横在她的脖子上,对方的语气压抑,隐隐含有滔天怒火,“你对我家主子做了什么!” 庄婧溪眸光一动,原来是那个男人的帮手啊,不是来寻仇的就好。 她推了推横在她脖子上的长剑,因为太累,声音都有些沙哑疲惫,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你家主子受了重伤,差点去见了阎王爷,是我救了他。” 对方将信将疑地收起了长剑,眸光却还是警惕的。 他走到昏迷在榻上的男人身边,打算带对方走。 庄婧溪却拦住了他,朝他抬了抬下巴,“你要把人带走可以,先给钱,你主子昏迷前跟我做了交易,我救他,他付给我八千两黄金。” “主子怎么可能跟你做这种交易!”黑衣暗卫额头上青筋暴起,主子昏迷不醒,他本就心急如焚,偏偏这个女人还如此聒噪,如此不知死活,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庄婧溪摊开手,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不给也没事,就是我怕你家主子赖账,给他治伤的时候,同时给他喂了一颗毒药。要是你觉得你家主子的命还值不了八千两黄金,那就自便好了。” 庄婧溪一脸的,没关系,你不给钱也没事,我真的很大度的。 差点把对方气得半死。 就在她以为,她可能要和对方讨价还价一番,甚至要开始动武的时候,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醒了。 “秦铮,按她说的办。” 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他人虽然是虚弱的,语气却是毋容置疑。 自家主子都发话了,秦铮只能冷着脸,将一块木牌扔给了庄婧溪,“你拿着这个去金玉钱庄,可取黄金八千两。” 庄婧溪拿着它,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翻阅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发现这东西确实能用来取钱。 不过,谨慎起见,庄婧溪还是问了一句:“是只有天子脚下的金玉钱庄可以?还是整个宁国的金玉钱庄都可以?” “整个宁国的金玉钱庄都可以!别磨叽了,快点把解药交出来!”秦铮整个人十分暴躁,他已经想提刀弄死庄婧溪了。 庄婧溪把一个瓷白色的小瓶子扔给他,“一个时辰后服用,他体内的毒自然就解了。” 秦铮小心地将这个小瓶子揣在怀里,生怕一个不慎就将它打碎了。 离开前,被秦铮扶着的人,倒是用那种如深潭般复杂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庄婧溪一眼。 庄婧溪根本就不在乎他是个什么眼神,她只在乎自己得了一笔巨款。 当然,她也不会说,那瓶子里装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解药。 那就是圆圆的,长得挺像白色药丸的糖。 这糖是原主的便宜大哥庄明礼给的。 准确的来说,是庄明礼买给庄玉瑶的,结果庄玉瑶不喜欢,于是庄明礼就把它扔给了原主。 原主还把它放进小瓷瓶里,舍不得吃。 她留着也没什么用,刚好可以用来忽悠那个叫秦铮的冤大头。 她这么做,不是因为她不愿意把真正的解药给秦铮。 而是她从头到尾就没有给秦铮的主子下毒。 她这么说,只是想吓唬秦铮,忽悠他付钱而已。 不过……她总觉得,她把价格说得太低了。 他答应得那么爽快,令庄婧溪有一种八千两黄金对于那个人而言,只是一顿饭钱的错觉。 庄府外。 秦铮捏着手里的瓷瓶,眸光复杂而警惕地看着自家主子,“主子,那丫头说的话,能信吗?” 男人淡淡地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小瓷瓶,手一扬,瓷瓶从秦铮手里飞出,滚落在地,应声而碎。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震惊错愕的秦铮,收回手,人已经走在了秦铮的前头。 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他嘴角扯出一个笑,声音低沉冷冽,“她根本就没给我下毒,秦铮,你被骗了。” 他人是晕过去了,意识却是清醒的。 庄婧溪有没有给他下毒,他还不知道吗? 秦铮瞪大眼睛,盯着自家主子的背影,“那您还让我按照她说的做?”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明白自家主子想干什么了。 那是八千两黄金! 又不是八千两废纸! 秦铮正在心中咆哮着,就听见自家主子冷冽中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响起,“本来就是她救了我,何况,她要的也不多。” 秦铮:“……” 他知道自家主子富可敌国,毕竟连开遍整个宁国的金玉钱庄都是自家主子的产业。 但是,有钱也不是这么造的吧! 何况人家是庄府嫡女,能缺钱吗?至多给她个五千两黄金意思一下就得了,八千两可太多了! 秦铮真心痛着呢,冷不防他家主子忽然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庄府,而后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秦铮,去查一下庄府四小姐庄婧溪,同她有关的东西,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第5章 眼瞎是遗传吗 庄婧溪根本就不在乎有没有人调查她,她只在乎自己得了一笔巨款。 人逢喜事精神爽。 庄婧溪不像原主那般整日忧思过重,她这心里头敞亮,又每日按时服药,睡得也安稳。 到了第三日,庄婧溪终于能感受到自己活过来了。 之前她接手这具身子,就觉得哪哪哪都不适应,实在是太虚弱了,走起路来她都觉得头重脚轻,还时不时咳嗽。 她好好地养了三天。 虽不至于像寻常姑娘那般健康活泼,好歹脸上也是有了几分气色,与从前那病殃殃的模样还是有些差别的。 身子骨好了些,找事的人便上门了。 赵惠兰身后跟着几位管事的妈妈,身旁还站着她如珠如宝地宠着的小女儿庄玉瑶,以及她的小儿子,庄府四公子庄子逸。 一群人乌泱泱地杀到庄婧溪的院子。 正碰上了迎面走出来的庄婧溪主仆。 赵惠兰自上而下地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女儿,眸光一片冰冷,毫无半分感情,“三日的期限已经到了,今日,我便是让人拿绳子捆,也得把你绑上马车,将你送去郦阳养病。” 从邵京去郦阳,便是乘马车,最快也要赶大半个月的路。 赵惠兰嘴上说送庄婧溪去养病,实际上也没打算等人病好了就将其接回来。 说得好听点,是送她去养病。 说得难听点,这跟流放也没什么区别。 庄婧溪但笑不语,一双眼睛仿佛有着洞穿人心的本事,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赵惠兰。 这样的眼神,仿佛一个久居高位的人在看着一个逗乐的跳梁小丑。 赵惠兰不由得心头火起,面上端着的雍容也险些挂不住,“庄婧溪你真是反了天了!谁容许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庄婧溪唇角微弯,隐晦地翻了个白眼,“我说庄夫人,你能不能别给我加那么多戏,从你们进我院子到现在,我几时说过我不想走了?我手里还有冬青手里拿着的行李,你们这么多人都看不见还是怎的?” 眼神不好使就去看大夫,实在不行,可以把眼睛捐给有需要的人。 赵惠兰被气得脸色发青,“你这个逆女!你方才叫我什么?我是你亲娘!” 庄婧溪想说她亲娘早就没了。 在现代,她从记事起就知道她是个孤儿,是组织培养出来的一把没有感情的刀,她都没和她亲娘见过面。 不过她现在换了个壳子,这话肯定是不能说的。 于是她看着在场的众人,连连点头,“对,你是我娘,庄府所有的孩子都得管你叫娘。” 譬如那些庶子庶女,不管赵惠兰愿不愿意,他们都得管她叫娘。 赵惠兰还没说话,庄玉瑶先坐不住了。 她红着眼睛瞪着庄婧溪,委屈又愤怒,“四姐姐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往母亲的心上扎刀子呢!” 一句话说完,她便伤心不已地擦了擦眼泪。 好像庄婧溪把她怎么着了一样。 庄府的小团宠哭了,庄子逸哪里还能坐得住? 他疾步走到庄婧溪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就是一通乱骂,“好你个庄婧溪,不仅气坏了母亲,还欺负瑶瑶!你真是心思恶毒,留在府中也是个祸害!” 庄婧溪这一回都不想忍了,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翻白眼,“你爹应当有高世之智,你娘生你那日定然被什么障碍物绊了一跤,不然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智障。” 庄子逸气疯了。 庄婧溪就是个病殃子,平日里他再怎么骂她,她也只有乖乖忍着的份! 她今天居然敢这么和他说话! 庄子逸气红了眼,抡起拳头就朝着庄婧溪砸去,“你居然敢骂我!我今天非得给你个教训!” “姑娘!”冬青吓惨了,自家姑娘体弱,可受不住四少爷这一拳,冬青想也没想地便扑了上去,将庄婧溪推到一边。 庄婧溪眼疾手快地将冬青一并拉开,才没让庄子逸的那一拳落到冬青身上。 庄婧溪眼神泛冷,眸中透出一股杀气,她手腕悄悄一翻,一根银针就那样直直地扎在庄子逸脸上。 庄子逸疼得龇牙咧嘴,那根在阳光下原本会闪着银白色光芒的银针,此刻染上了缓缓渗出的鲜血。 众人都被这突然飞到庄子逸脸上的银针给吓到了。 赵惠兰直接飞奔到庄子逸跟前,动作又急又温柔地帮他拔掉脸上的银针,又赶忙用帕子帮他按住伤口。 她心疼的眼泪直掉,“我的儿啊,这是怎么回事?疼不疼啊?” 庄玉瑶一边擦眼泪,一边凶巴巴地指着庄婧溪,“四姐姐!你太过分了,四哥哥不过就是想给你教训,你怎么能伤他?” 再说了,要不是四姐姐先欺负她和母亲,四哥哥能气得用拳头揍四姐姐吗? 本来就是四姐姐先挑事,被四哥哥教训一下又怎么了? 都是一家人,四哥哥还能真把她打出个好歹吗? 她不受着也就罢了,还用针扎四哥哥,都出血了,四哥哥得多疼啊! 庄婧溪盯着庄玉瑶,眼神冷得仿佛山顶的积雪。 怪不得是家里的团宠,这护短的性子是遗传的。 庄子逸打她,她就该受着?她反击了就是她做得过分?这是哪里来的强盗逻辑?凭什么? 庄婧溪弯起唇,缓缓地笑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动手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虚弱得快死的人,能伤到他?庄玉瑶,眼瞎这个病,你们一家人都要得的整整齐齐吗?” 她才不信,这一群乌合之众能看清她的动作。 庄玉瑶被她骂得委屈极了,直接跑到赵惠兰身边,把脸埋在母亲怀里,哭得十分伤心,“娘,四姐姐她骂四哥哥,她还骂我呜呜呜……” 庄玉瑶难过极了。 她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骂过,爹爹娘亲还有几位哥哥,都宠着她护着她。 爹娘都没有这么骂过她! 四姐姐不像几位哥哥那样疼爱她护着她就算了,还骂她! 庄玉瑶越想越伤心,哭得抽抽噎噎的。 她哭成这样,赵惠兰和庄子逸的心都要碎了。 赵惠兰搂着庄玉瑶,心肝宝贝地哄了半天。 庄子逸也忍着脸上的疼痛,想法设法地逗妹妹开心。 就连赵惠兰身后的几位管事妈妈,也立马慌了神,嘴里一直念叨着六姑娘快别哭了。 庄婧溪冷眼看着,面上无悲无喜。 但心底还是有一股压不住的难过和酸涩冒了上来。 庄婧溪知道,这样的情绪不是自己的,是原主的。 这样的待遇,原主一辈子都没得到。 赵惠兰哄了好半晌,才将庄玉瑶哄好。 她冷着脸转过头,指着庄婧溪,疾言厉色,发号施令,“把这个不孝女给我摁住,给我狠狠地打!” 第6章 庄婧溪不能留了 赵惠兰的眼里的怒火喷薄而出,尖利得就像一把刀子。 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而是与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 庄玉瑶止住了眼泪,轻轻地扯了扯赵惠兰的袖子,“娘,你别这样,姐姐受不住她们那一顿打的。” 她虽然很伤心,但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姐姐就这么被打死了。 毕竟她还是顾念着姐妹情分的。 赵惠兰转过头,温柔又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说话的声音都变得细声细气,“瑶瑶别担心,娘不会让人打死你姐姐的。” 她转过脸,去看那几个还没动手的管事妈妈,脸色铁青,“我使唤不动你们了是吗?把她给我摁住,狠狠地打,只要留有一口气在,残了废了都由我担着!” 听到不会将庄婧溪打死,至多也就是残了或废了,庄玉瑶就没有再说什么求情的话了。 四姐姐出言不逊,骂了四哥,还让她伤心,母亲给四姐姐一个教训也是应该的。 这几个管事妈妈,个个都长得人高马大。 她们从赵惠兰身后涌出来,表情无一不是冷漠刻薄,仔细去看,她们眼底甚至还闪着恶意的光芒。 自然,这在她们自己看来,这叫惩恶扬善。 庄婧溪佯装害怕,一边拉着冬青往后躲,一边悄悄翻动手腕,不客气地给她们每个人都来了一针。 有些在腰上,有些在脖子上,更有甚者,堪堪停在眼睛周围。 一群管事妈妈疼得哭天抹泪。 庄婧溪力道毫不收敛地也给赵惠兰的膝盖骨上来了一针。 赵惠兰疼得面色都扭曲了,还是身旁的丫鬟扶着,才没摔倒在地上。 庄子逸和庄玉瑶都赶忙去搀赵惠兰,对其嘘寒问暖。 只有庄婧溪,作壁上观,面无表情。 可别跟她说什么孝道不孝道的话。 母慈才能女孝,何况赵惠兰不是她亲妈,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庄婧溪可不觉得,自己占了原主的身子,就得替原主孝顺这种对她并无半分疼爱,连她的死活都懒得管的父母。 只要她没有道德,旁人就无法道德绑架她。 庄婧溪眼底一片冰冷,面上却是又惊又惧,“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闹鬼了吗?” 冬青悄悄地说:“可能是这些人做得太过分,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她自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 事实上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庄婧溪敷衍地训斥了一声,“住口,虽然你是祖母拨给我的丫鬟,卖身契在我手里,这几个人没资格发卖你,但你也不能这么说话。” 这语气温吞吞的,一点震慑力也没有,话里话外甚至还有几分助纣为虐的成分在。 冬青很配合地求饶,听着却更像是撒娇,“姑娘,奴婢错了,姑娘别生气。” 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登时将满院子的人气得人仰马翻。 尤其是庄玉瑶,又被气得眼泪直掉。 庄婧溪将背脊挺得笔直,似笑非笑地看着这群狼狈不堪的人,就差将幸灾乐祸四个字写在脸上了,“我也不知道是哪个英雄好汉在替我教训你们,不知道她是人是神,你们确定还要继续打我拦我吗?” “当然,你们也可以做得更过分一点,我相信,会有更厉害的惩罚等着你们的。” 刚才只是银针,这群极品若是敢再挑战她的耐性,就别怪她用毒了。 这具身子暂时还没有力量,她恢复不到前世的身手,还不能保护自己。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受人欺凌,她这几日,制了不少的毒。 谁要是不怕死,大可以来试试。 几个管事妈妈面面相觑,最后将求助的目光落在了赵惠兰身上,到底没敢再上前。 赵惠兰又是惊恐又是恼怒。 她想起来庄婧溪住的这个院子,位置十分偏僻,瞧着还有些萧索,这地方似乎还死过人。 若说是闹鬼,也不是全然没可能。 赵惠兰觉得后背脊直发凉,她眼神诡异地盯着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的庄婧溪。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女儿,已经全然像变了一个人。 从前庄婧溪若是瞧见她受伤,只会一脸心疼地跑过来扶着她,更不会对哥哥妹妹出言不逊。 可是如今的庄婧溪,就像是中了邪一样,看见她们受伤,不仅不关心,甚至眼底都写满了幸灾乐祸。 庄婧溪的视线落到她这个母亲身上时,眼中也只有冰冷,没有孺慕期望。 不该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庄婧溪被鬼附身了不成? 赵惠兰惊惧交加,她将自己的小儿子和小女儿拉到身后,染了丹蔻的手,指着庄婧溪的眼睛,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厌恶,“你赶紧给我滚出庄府,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赵惠兰心中越是焦惶不安,面上越要强撑着庄府主母的架子,做出一副恨不得将庄婧溪生吞活剥的姿态。 庄婧溪理都没理她,手里拿着行李,领着跟在她身后的冬青,转身就走。 她可不稀罕待在庄府,离得越远,越是方便她办事。 她走得毫无留恋,转身离开的动作竟然毫不拖泥带水。 赵惠兰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心中像是被堵了一团火,可是又莫名地有一股凉意浇头而下。 赵惠兰的神情,逐渐从怨愤厌恶转为面无表情。 她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影子,眼中有阴霾和狠意一闪而逝。 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目光已经变得无比冰凉。 庄婧溪已经不能留了。 赵惠兰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女儿。 当初算命先生说,庄婧溪的命格不好,恐会为祸家族。 那个时候,她就想掐死庄婧溪。 却被她的婆母拦下了。 后来那算命先生又算出,她的瑶瑶有金凤之命,将来或许能母仪天下,只是恐会折在府中属兔的人手里,千万要小心对待。 整个庄府,就只有庄婧溪一人是属兔的。 如今庄婧溪性情大变,赵惠兰越发觉得那位算命先生说得有道理。 如果这个女儿真的被什么孤魂野鬼附身了,那她的瑶瑶岂不是有危险? 她必须得派人在庄婧溪去往郦阳的途中做点什么。 当然,她不会真的弄死庄婧溪,至多只是让她受个重伤罢了。 她只是想试探一下,看看这个女儿是不是真的被鬼上身了。 倘若对方安然无恙,那便证明她的猜测没有错。 赵惠兰倒是希望庄婧溪能受个重伤,毕竟这样也算证实了她是清白的。 她当然知道,庄婧溪若是受了重伤,必然会很痛苦。 可是为了瑶瑶以后的幸福,以及整个庄府的荣耀,庄婧溪牺牲一点又有关系呢? 就当是庄婧溪这个做姐姐的为瑶瑶积福了。 第7章 有些事恐怕要提前发生了 庄婧溪拿着行李走到庄府门口,看到马车旁站着的四个侍卫,不由得眸光微动。 冬青气红了眼,伸手去拉庄婧溪的袖子,“姑娘,他们未免欺人太甚,此番前往郦阳路途遥远,夫人竟然只安排了四个侍卫!这不是存心不给咱们留活路吗?” 冬青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平日里六姑娘出门逛个街,带的侍卫都不止四个,怎的到了自家姑娘这,就如此不上心? 这至少要赶上一个月的路,万一路上不太平,真碰上了什么歹人,这几个人能顶什么用! 庄婧溪倒是极为平静,她只略略扫了这四个侍卫一眼,便拉着冬青上了马车。 她早就料到了赵氏会这么做,所以自个儿准备的银针毒药只多不少,那淬了毒的匕首也是有的。 冬青面露不解,眼神有些茫然,“姑娘,您不委屈吗?” 庄婧溪摇了摇头,面上无悲无喜,“没这个必要,他们不值得。” 她随手将马车内的布帘略略掀开,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却瞧见一个穿着青碧色衣裳的丫鬟,将一个东西塞到了其中一个侍卫的手里。 那侍卫看完后,脸色大变,震惊地看着对方。 青衣丫鬟却是面无表情,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看口型,应当是,‘这是夫人的吩咐,你照做就是。’ 庄婧溪眉头一拧,脸色微沉。 她松开手,看了一眼垂在肩上的青丝,眼神微冷。 她认得方才的那个丫鬟,那是赵氏身边的人。 因为她的到来,一些几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恐怕要提前了。 书中曾经描写,原主十五岁那年,本想上山拜佛,为整个庄家祈福。 却在半途中,被护送的侍卫用刀剑砍伤。 当时的原主满身是血,整个人奄奄一息,她在昏迷前,听到了那几个侍卫的对话。 “你们下手未免也太狠了,万一她真的死了,你们打算怎么同夫人交代?” “这本就是夫人安排的,谁叫她倒霉,摊上了那样的亲娘。” “还不是因为她不像从前那样护着六姑娘了,夫人才会怀疑她被什么邪祟附了身,特意让我们试探她。夫人也说了,她重伤才好呢,就当她这个做姐姐的,为六姑娘积福了。” “放心好了,我们几个下手时也是有分寸的,她死不了。” 确实,原主死不了。 原主只是在病榻上躺了三个月! 托赵惠兰这个生母的福,原主本就不怎么康健的身体,更是因为这一场浩劫,落下了严重的病根。 可怜原主长眠病榻的那些日子里,除了一个姐姐和祖母,竟无一关心她探望她。 那个时候,原主的生父生母和几个哥哥在哪? 他们在高高兴兴地替家里的团宠庄玉瑶置办衣裳和首饰! 原主经此一事彻底黑化,心中对庄玉瑶原本就残存不多的姐妹情,更是因此碎了个彻底。 赵惠兰只是因为原主的性子同小时候相比有一点不一样,就可以对原主下狠手。 而如今,在原主的家人眼里,她可是彻彻底底地变了一个人。 赵惠兰这种多疑眼里又容不得沙子的人,必然不会放过她。 这一路上,少不得要见血。 马车不急不缓地行驶着,有风吹过来,吹起了垂着的布帘。 吹散了庄婧溪的思绪。 庄婧溪的眼神寒浸浸的,森冷得仿佛冬日里的一场雪。 她手指微动,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掌心里的那条不深不浅的,已经结了痂的疤。 这条疤,亦是拜赵惠兰所赐。 庄玉瑶落水那日,赵惠兰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前来救人。 她嫌原主碍事,又恼怒原主不会水,无法帮上忙,盛怒之下狠狠地推了原主一把。 原主也跟着摔进了池塘中,手心不慎磕在了石头上。 从手心里涌出的血,一滴一滴地滴在了浑浊的水面上。 赵惠兰抱着庄玉瑶,心疼得眼泪直掉,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而原主,被丫鬟从池塘里扶起,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湿淋淋的,身上带着化不开的寒气,以及池塘里那似乎永远都消散不了的泥腥气,孤零零地回到了自己那个偏远的院子。 大夫当时说,这条伤疤,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消失。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眼神泛冷。 她挑开垂着的布帘,眸中倒映着窗外的光景,才发现,原来马车已经出了城。 她瞧见有两个侍卫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想来是在商议何时动手。 可惜,到底是天子脚下,便是出了城,也不至于人迹罕至。 这一路上人来人往,他们始终寻不到下手的时机。 路过一家茶馆时,庄婧溪看见,有一大批军用战马停在路边,茶馆里头,可以说是座无虚席。 再仔细一看,呦,里面居然还有原主认识的人。 庄婧溪眸光一动,唇角微微翘起,心下已有了对策。 她眼珠子转了转,“停车。” 她的声音明明是清脆稚嫩的,偏偏这会子冷得叫人直打颤,语气里更是透着几分不容拒绝。 车夫只能一拉缰绳,将马车停下。 庄婧溪顶着众人不解的目光,面不改色拉着冬青下了马车。 车夫和几个侍卫愈发疑惑了。 冬青扶着庄婧溪,转过头看了这几人一眼,道:“姑娘渴了,想要喝杯茶,你们且先等着。” 庄婧溪往茶馆里头走,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吩咐冬青去点茶。 她自己则是径直朝着一位白袍少年和一个粉衣小姑娘的方向走去。 不等有人伸手拦住她,庄婧溪已经停下脚步,这个距离,极有分寸。 她唇角弯起得恰到好处,用那种带了一点惊喜的口吻说:“绾绾妹妹,你和你大哥怎么也在这?” 陆绾绾一脸懵地朝着自家大哥陆飞白眨了眨眼睛。 陆飞白挠了挠头,盯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家妹子还要小的小姑娘,看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她是谁,只能尴尬地问:“你是?” 庄婧溪是有点社交牛逼症在身上的,完全无视了对方的尴尬,信口胡诌,“我是庄家四姑娘庄婧溪,陆公子可能不记得了,去年回朝宴,你和绾绾妹妹站在一处,她还给我塞过糕点呢。” 被陆绾绾塞过糕点的人,都可以从这里排到京城。 她这么一说,指不定陆绾绾自己都信了。 陆飞白:“……”他还是不记得。 陆绾绾困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辫子,她在想,她什么时候给面前的人塞过糕点了? 不过,庄婧溪这个名字,她还真有点印象。 不就是庄玉瑶那个一年到头都在病着的四姐姐嘛。 那个在庄府似乎不怎么受人待见的小可怜。 陆绾绾不怎么喜欢庄玉瑶,自然也不会喜欢庄玉瑶的四姐。 不过,她觉得,她出于同情,可能还真的给对方塞过糕点也说不定。 庄婧溪看到这兄妹俩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唇角微微泛出一抹笑,随意寻了个借口离开。 仿佛她真的只是过来打个招呼。 陆绾绾一脸困惑,不明白庄婧溪是来干嘛的,她转头去看自己大哥。 却发现,陆飞白手里正拿着个纸团。 陆绾绾愣住了,“这是什么?” 第8章 庄四小姐你不行啊 庄婧溪从茶馆里出来,其中一个侍卫走上前道:“四姑娘,咱们得快些赶路,若是天黑之前找不到落脚的客栈,只怕会不安全。” 庄婧溪却是甩了甩袖子,心想,要是听你们的,继续赶路,那才是真的不安全。 她可不想把自己的毒药毒针,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庄婧溪笑得像个天真不知事的小姑娘,用那种轻快的语气说:“我刚才在里面碰见陆家大哥了,他们正好也是要去往郦阳。” “陆家大哥人挺好的,说是让我们同他一道出发。他是上过战场的人,他可厉害了,他身边的士兵也可厉害了,放心好了,咱们不会有危险的。” 她这高兴的模样做不得假。 几个侍卫却是脸色一僵,笑不出来了。 领头的那个侍卫,嘴角的笑意有些牵强,他试图给庄婧溪洗脑,“四姑娘,这样恐是太麻烦陆家公子了,若是夫人和几位少爷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庄婧溪看着他不说话,眉头紧皱。 余下三人,却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都搬出夫人来了,四姑娘总该乖乖听话。 若真的同陆家的人一道出行,那这一路上,他们还有下手的机会吗? 虽说这样子对待一个小姑娘,实在是不地道,可谁让下达那个命令的人是她亲娘呢? 要怪就怪四姑娘命不好。 领头的那个侍卫,以为自己是说动庄婧溪了。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就瞧见面前的小姑娘突然冷了脸。 庄婧溪气势汹汹,愤怒地瞪着说话的人,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怒火,“她都不管我了,我才懒得理会她生不生气!你们四个人根本保护不了我,我就要同陆家哥哥一起出发,你们要是看不惯,大可以现在就回去告状,横竖你们都不是好人,我才不需要你们保护!” 她扭过头去拉冬青的手,“咱们走,陆家哥哥他们要半个时辰后出发。绾绾妹妹说那边的花开得可好看了,咱们去看,别管他们。” 她转身就走,看都没看身后的几个侍卫,这一看就是被气得狠了,千金小姐的脾气一上来,就开始骂身边的人。 几个护卫对视一眼,默默跟了上去。 庄婧溪原也没说谎,这边的花,确实开得极好。 就是此处略有些偏僻,谁知道周围,会不会藏着一两个歹人。 庄婧溪摘了两朵小花簪在冬青头上,唇角向上弯起,一双眼睛状若月牙,“真好看,等到了郦阳,我定要多给你买几身衣裳。” 冬青被自家姑娘夸赞好看,一时间还有些不好意思。 她刚想说不必破费,就瞧见之前还好好的四个侍卫,突然之间拔出腰间的长刀朝着庄婧溪砍去。 庄婧溪眼底划过一抹暗芒,脸上却露出了惊惧的表情。 她拉着冬青就近往树后一躲,避开了离她最近的那个侍卫砍过来的一刀。 她看似慌乱无措运气极好,实际上,她的站位以及每个动作,都精准的不得了。 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 冬青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吓傻了。 反应过来后,她赶紧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胡乱地砸在了某一个侍卫的脸上。 被砸中的那个侍卫,抬手就想给冬青来一刀。 假意躲避几个侍卫追杀的庄婧溪,看准时机悄悄地将握在手里的石子掷了出去。 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快到根本无人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名侍卫就觉得膝盖一痛,以一种屈辱的姿势被迫跪在了地上。 而后,他眼睁睁地看着,一支羽箭从他头顶飞过,将他同伴的手心射穿,手里的长刀,宛若一个笑话般,落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沙。 他惊恐地转过头,却瞧见,马背上,坐着一个剑眉星目,手持弓箭,穿着白袍的漂亮少年。 少年姿态散漫,偏偏眼神又是清明坚毅,他道:“庄四小姐,你不行啊,亏我还带了这么多人来救你,就这四个酒囊饭袋,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多谢陆公子。”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躲在树后的庄婧溪,眉眼弯弯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 陆飞白翻身下马,走到离他最近的那个侍卫面前,用脚踹了踹对方,“说吧,你们主子是谁。” 庄婧溪唇角一弯,目光在这四个侍卫身上来回打转,“陆公子,我想你是审问不出来的,直接报官吧,这样也省事。” 一听说要报官,几人瞬间慌了神。 他们几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爬到了庄婧溪面前,“四姑娘,这一切都是夫人让我们这么做的,我们也不想害你,这些可都是夫人的安排啊!” 方才还眉眼弯弯的庄婧溪,瞬间就笑不出来了。 她的脸色甚至还有一点苍白,“不……不可能,你骗我!我母亲不会这样对我的!” 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苍白的面颊上布着泪珠,任谁看了,都觉得心疼。 就连跟赵惠兰同流合污的这几个侍卫,都在这一瞬间受到了良心的谴责,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但是现在,他们已经顾不上什么良心不良心的了,保命才是最要紧的。 其中一个侍卫生怕庄婧溪不相信,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四姑娘你看,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夫人的字迹,你总归是认识的!” 庄婧溪捧着这封信的手都在抖,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信上的内容。 半晌后,庄婧溪闭了闭眼,艰涩地开口:“我可以不报官,只不过,一个月之内,你们不能出现在邵京。” “一个月后,你们再回到我母亲身边复命吧,我母亲一向心硬如铁,她若知道你们办砸了事,定然也不会放过你们。回去后,她若问起来,该怎么回答,你们应该心里有数。” 这就是明晃晃地暗示他们将今天发生的事烂在肚子里了。 几个侍卫很有眼色,立刻打蛇随辊棍上,“四姑娘仁慈,愿意放我们一条生路,可今日之事,原是我们对不住四姑娘。倘若夫人问起来,我们便说,四姑娘伤得不轻。” 庄婧溪点了点头,心道这几人倒也不算太蠢。 陆飞白抱着弓箭,站在一旁看戏。 待看够了,他一扬下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那四个人,“既然庄四小姐这个苦主都发话了,我也懒得同你们计较,按庄四小姐说的去办,滚吧。” 第9章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几个侍卫如蒙大赦,赶紧滚得远远的。 这个时候,人群中钻出一个粉衣粉裙的小姑娘,眼神警惕地将陆飞白拉到一边,“大哥,你离她远点!” 陆绾绾说话的时候,还不忘瞪着庄婧溪。 陆飞白不知道自己妹妹抽得哪门子疯,只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个,庄四小姐,你们也是打算去郦阳吗?那正好,你同我们一道出发吧。我妹妹的马车宽敞,你们可以坐一起。” 陆飞白觉得,陆绾绾傻不愣登的,还真得跟庄婧溪学学。 看看人家多机灵,发现自家侍卫想要害她,她也不慌,机智地跟可以救她的人求助。 甚至还能面不改色地在那群侍卫跟前演一出戏,以身犯险,将敌人引到别处,逼对方露出马脚。 这要是换了自家这个傻妹妹,陆飞白觉得,陆绾绾估计只能躺平任砍了。 陆绾绾快气死了,伸手去拉陆飞白的袖子,“我才不要跟她同乘一辆马车!你让她乘自己的马车,反正我不跟她坐一起!” 话本子都是这么写的,什么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庄婧溪是庄玉瑶的姐姐,她那么讨厌庄玉瑶,一点也不希望对方的姐姐成为自己的嫂子。 到时候,庄婧溪肯定会帮着庄玉瑶欺负自己的。 太可怕了! 陆飞白全然不知道自家这个被话本子荼毒的妹妹,已经头脑风暴到这种程度了。 他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家妹妹,“绾绾,别闹了,你乖乖听话。” 陆绾绾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家大哥这么快就叛变了。 陆绾绾正脑补自己之后的苦日子呢,冷不防耳边响起一道清脆的轻笑声。 陆绾绾顺着声音的来源处看过去,就看见了唇角含笑的庄婧溪。 她气呼呼地瞪着庄婧溪,“你笑什么?” 庄婧溪眉眼弯弯,“没什么,觉得你可爱罢了。” 她又将目光落在陆飞白身上,“这一次,多谢陆公子了。只是,我的咳疾还未好,若是跟绾绾妹妹同乘一辆马车,难免会过了病气给她。” 她这么说,陆飞白也就没再提让二人同乘一辆马车的事了。 倒是陆绾绾,有些纠结地皱了皱眉头,十分别扭地说:“大哥,她生病了,让随行大夫给她看看吧。” 陆飞白刚要说话,庄婧溪便笑着摇了摇头,“我自己备了药丸,没事的,绾绾妹妹不必担心。” 陆绾绾别过头,轻哼道:“谁担心你了!” 庄婧溪唇角微弯,真是个性子别扭,却又善良单纯的一个小姑娘。 想到后面陆绾绾会遭遇的事,以及陆绾绾之后的结局…… 庄婧溪微微垂下眉眼,眸中泛起了一丝冷光。 回到茶馆后,一行人便没再耽搁。 车夫虽不知道为何原先的那几个侍卫已经不见了踪影,但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很聪明地选择了不闻窗外事,守好自己的本分。 有时候,想要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就得闭口藏舌,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 便是知道些什么,也得烂在肚子里,假装不知道。 庄婧溪坐在马车里闭眼假寐,听到有人敲了敲自己的马车。 她挑开垂着的布帘,倒是瞧见了陆飞白。 陆飞白看她一眼,问道:“你既然知道想要害你的人是谁,为何就这样轻轻放过?” 庄婧溪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闻言便笑了一下,“知道了又能怎样?她大可以说是那些侍卫污蔑她,至于那封信,她也可以说是旁人伪造的。总归没有人相信堂堂太常寺少卿的夫人,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毒手。” “到时候,我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也许哪天就不明不白地死了。陆家人重情义,行得正坐得端,庄府却不尽然。我空有嫡女之名,实际上,我六妹身边的丫鬟都比我更得脸。” “说句不好听的,今儿个我就算死在这群侍卫手里,整个庄府,也没人会替我鸣冤。陆公子,我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陆飞白沉默了。 他是上过战场的人,其实什么东西都见过。 战事发生,闹饥荒的时候,他见过有人拿亲生女儿换一个烧饼。 也见过有人将不过八岁的小姑娘卖去青楼那个火坑。 后宅之中嫡庶相争,斗得个你死我活的事,他也不是未曾听闻。 只是没想到,瞧着兄友弟恭,家中安宁一团和乐的庄府,竟然会如此容不下一个小姑娘。 更没有想到,贤名在外的庄府主母赵惠兰,竟会如此心狠手辣。 陆飞白眉头紧拧。 过了一会儿,他道:“你就比我妹妹大一岁,也别陆公子陆公子的叫我,听着怪别扭的。你同她一样,叫我大哥就行。等到了郦阳,你得空了,就来陆府玩。” 庄婧溪愣了一下。 她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陆飞白话里的意思,旋即朝对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多谢陆公子。” 陆飞白心中微叹,到底没再多说些什么。 庄婧溪却不由得在心中感慨,缘分这种东西,还真的是说不清道不明。 在原中,陆飞白也是拿原主当亲妹妹看待,一直护着原主。 可惜,原主性子一直报喜不报忧,她一直跟陆飞白说,庄府所有人都待她很好。 陆飞白也就信了,几年后,陆飞白回京,还同庄婧溪的二哥庄谨之成了至交好友。 后来呢? 庄婧溪闭了闭眼,后来陆飞白在知道真相之后,与庄谨之割袍断义。 那时候,朝中暗流涌动,几个皇子几乎是斗得你死我活。 那个时候,整个庄家,都站在了男主,也就是三皇子那头。 陆家手握兵权,成了人人都想争抢的一块肥羊。 庄谨之作为陆飞白曾经的至交好友,几次出面想要替男主拉拢陆飞白。 武将重情义,陆飞白哪里能看得上这等无情无义之辈,自然多番拒绝。 这原也无可厚非。 且不说陆飞白不屑与这些人为伍,陆家不想卷入皇子夺嫡的纷争中,又有什么错呢? 可偏偏,这是一本没有逻辑团宠文,不是男女主阵营的人就都得死。 最后,一辈子征战沙场,不知道平定了多少战事,替宁国挡下了多少外敌的陆家,被男女主阵营的人安上了一个谋反的罪名。 献上这个计策的人,正是庄谨之。 整个陆家被满门抄斩。 一代名将,没有死在敌人的刀枪之下。 却死在了自己人的算计中! 陆家意图谋反?那简直就是个笑话! 难道当今天子不知道陆家是清白的吗? 可是几个皇子争权夺利,将朝堂搅得一团糟,堂堂帝王,手上竟无人可用,陆家的生死,哪里能由得他说了算。 何况陆家意图谋反,“证据确凿”皇帝就算是想护着陆家,那也是有心无力啊。 庄婧溪十指嵌进掌心,她挑开垂着的布帘,发现日光强烈地有些刺眼。 她远远地看着,才发现,坐在马背上的陆飞白,真真是意气风发。 如此刺眼的日光,也盖不住白袍少年的飞扬和锋芒。 庄婧溪低下头,将手轻轻松开。 她方才,是故意在陆飞白面前那么说的。 却不是为了装可怜博同情。 陆飞白重情重义,她这么说,就是要在他心中埋下一根刺。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变陆家被满门抄斩的结局,却要杜绝陆飞白和庄谨之交好的可能。 庄谨之是因为曾与陆飞白交好,十分清楚陆飞白的性子,才能算无遗策,以至于将整个陆家逼上绝路。 第10章 这位表姑娘怕不是个傻子 既是如此,庄婧溪便要从一开始,就要将二人交好的这条路给堵死。 诚然,她也明白,此举并不能阻止陆家的陷落。 但至少,能为陆家从绝境之中争取到一线生机。 庄婧溪眼睫微垂,目光落在自己浅粉色的指甲上,冷不防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 她转头一看,便瞧见冬青哭得妆发散乱,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眼睛肿得跟核桃仁似的。 庄婧溪错愕了一瞬,不太明白这丫头为何突然之间哭成这样,“冬青,你这是怎么了?” 冬青哭得抽抽噎噎,胡乱地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奴婢就是替姑娘觉得委屈伤心,又替姑娘感到高兴。” “夫人她未免太过狠心,竟然如此作践姑娘,她简直不配为人母!不过陆家公子和陆家小姐是好人,姑娘您可千万要看开点。” 她平日里至多只是抱怨两句赵惠兰有多偏心,如今连不配为人母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可见真是被气得狠了,也真的被赵惠兰的举动寒透了心。 庄婧溪倒是不以为意,轻笑了一声,将目光落在垂着的布帘上,“冬青,以后莫要因为庄府的人的所作所为掉眼泪了,那些人不值得。” 更丧心病狂的事,赵惠兰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才哪到哪。 她哪有那个闲工夫去看不开。 冬青看着自家姑娘单薄瘦削的身子,生生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重重地点了点头,“姑娘的话,奴婢记下了。” “只是……”冬青面上显出几分担忧,眉头也不由得紧皱起来,“到了郦阳以后,姑娘又该怎么办?郦阳赵家的人,可不是好相与的。” 庄婧溪轻轻把玩着藏在袖中的银针。 听到冬青这么问,她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只是略抬了下眼皮,无悲无喜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吧,日子还长着呢。” …… 郦阳赵家的人,是不是好相与的另说,只说她们确实不怎么重视庄婧溪就是了。 马车行至郦阳时,陆飞白要赶着带陆绾绾去见自己爹娘,便叫了十几个军中护卫护送庄婧溪去赵家。 赵家那边,却只遣了个十七八岁的婢子在外头等候着。 那婢子自然也是认得陆家的人,瞧见这阵仗倒是惊愕了一瞬。 反应过来后便笑着走上前,扶着庄婧溪下马车。 “夫人原以为表姑娘要再晚上一两个时辰才到呢,不成想表姑娘来得这般早。也真是不巧了,夫人方才领着家中几位姑娘为表姑娘挑选衣裳首饰去了,表姑娘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辛苦,且先进屋歇歇罢。” 一句话便解释了,不是赵家人存心怠慢,不过是她到得太早,刚好不凑巧罢了。 庄婧溪瞥了那婢子一眼,但笑不语。 倒是冬青,一边替自家姑娘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边道:“姑娘这一路与将军府的人同行,脚程自然快了些。” 那婢子点点头,复又看向那十几个护卫,脸上露出一个无比真诚的笑,“诸位护送表姑娘,也辛苦了,且先进来喝杯茶。” 诚然,这十几个护卫都要赶着回去复命,自是不会喝什么茶的。 那婢子便领着庄婧溪主仆从侧门而入,一路行至一个稍显僻静的院子外,“浮萍居虽然偏了些,却是适合养病的,表姑娘且安心住着,缺了什么,只差人过去同夫人知会一声便是。” 庄婧溪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这婢子的穿着。 瞧见对方头上手上都素净得很,庄婧溪不由垂眸,露出一个看似心无城府的表情,“替我谢谢二舅母,有劳姐姐了,还不知道姐姐叫什么。” 那婢子便笑了,“奴婢不过夫人身边的丫鬟,哪里当得起表姑娘一声姐姐,表姑娘唤奴婢采萍就是了。” 采萍说话的时候,也在打量庄婧溪。 之前邵京那边有送信过来,信中说表姑娘病得快要死了。 如今瞧着却不尽然,这位表姑娘只是身子单薄,面色略显疲惫苍白些,想来过两日便会好的,哪里有信上说的那般严重。 采萍心中这般想着,却还是将自己主子交代的话给说了,“夫人和家中几位姑娘身子也不怎么好,表姑娘平日里便自己用饭,也不用去拜见什么的。” “浮萍居内设有小厨房,表姑娘若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吩咐下人去做就是了。” 采萍这话说得客气,却是将赵家人对庄婧溪的嫌弃都摆在明面上了。 这话里话外都是暗示庄婧溪,平日里只待在浮萍居,莫要出现在人前,省得平白给人招来晦气。 旁人若是听了这话,少不得也要露出难堪的神情。 庄婧溪却笑盈盈的,一双眼睛灿若星子,“二舅母真是心疼我,事事都想得周到。” 庄婧溪都快乐疯了。 她原本还在想,日后要如何应付赵家的人。 没成想赵家的人这么给力,把不想跟她接触表现得明明白白。 那可真是普天同庆,这样一来,她所行之事,会更加方便。 庄婧溪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她甚至有些激动地握紧了采萍的手,“我原本还担心二舅母会不喜欢我来着,没成想是我多虑了,采萍姐姐,你可一定要替我谢谢舅母,她的好意,我都记在心中了。” 采萍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饶是她平日里再怎么八面玲珑,这话她也没法接。 她仔仔细细地盯着庄婧溪,不愿放过对方脸上的任何一个微表情。 可看来看去,她实在是没看出什么不对。 庄婧溪脸上的表情做不得假,居然是真的高兴! 采萍隐晦地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神情,心道这位表姑娘怕不是个傻子,居然如此听不懂好赖话。 也难怪在庄府不怎么受人喜欢,这跟她那位玉雪可爱的六妹妹比起来,简直是差远了。 采萍摇了摇头,不由得对庄婧溪起了几分轻视之心。 随意敷衍了几句,她便以要向夫人复命为由,转身离开了。 她走后,冬青倒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问道:“姑娘方才,是故意在她面前那般说的吗?” 庄婧溪点点头,目光在打扫得尚算干净的屋子内转了一圈,旋即笑道:“我这位二舅母不待见我,不愿同我接触,却不知我心中也是这般想的。” “她让采萍过来,想必也是存了几分试探之意,我初来乍到,又是寄人篱下,与其表现得太过聪慧,倒不如演一个蠢货给她看。” 第11章 也不知道她能活几年 从浮萍居出来后,采萍也不紧不慢地赶去罗氏身边回话。 罗氏便是庄婧溪的二舅母。 她原也是邵京人氏,赵家又是商贾巨富之家,按理来说,她也不应该搬到这偏远的郦阳来。 可偏偏她的夫君,也就是庄婧溪的二舅,无甚作为。 赵家的生意遍布整个宁国,然而邵京乃至江南等富庶之地的生意,都不归她夫君管。 只能接手郦阳这等偏远之地的生意。 这一管就是许多年。 说起来,这还是赵惠兰提议的。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赵惠兰倒好,还反过来插手起了娘家的生意。 赵惠兰原先还待字闺中时,罗氏与她就是面和心不和,如今更是对她颇有微词。 偏偏赵惠兰还又将庄婧溪送了过来。 罗氏心中讨厌赵惠兰讨厌得要死,对待庄婧溪,自然也不会多上心。 不虐待就算她涵养极好了。 罗氏斜倚在贵妃塌上,看到采萍进来,略抬了下眼皮,“你见过那丫头了?可是真如信中所说的那般病得快要死了?” 一年到头,罗氏也回不了邵京几次,虽说顾忌这表面上的情谊,她还是要和赵惠兰打好关系。 可一来,赵惠兰不喜欢带庄婧溪出门,亦不喜欢让庄婧溪见客。 罗氏能见到庄婧溪的机会少之又少。 二来,庄婧溪身体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加之对方在庄府也没什么存在感,罗氏实在是不太记得自己这个便宜侄女长什么样。 赵惠兰的书信传到郦阳的时候,罗氏甚至想了许久,才想起来原来庄府还有个四姑娘叫庄婧溪。 采萍一边低眉顺眼地给她奉茶,一边道:“见是见着了,只是那表姑娘瞧着虽说气色不太好,但估摸着养两天便能痊愈了。” “想来那边是夸大其词了,要不就是,表姑娘在来郦阳的途中,身子逐渐恢复了。” 罗氏嗤笑一声,换了个姿势继续歪着,“你当赵惠兰是真心送她女儿来养病呢,她不过是寻了个借口将人流放罢了。” “她当我这是济病坊,左一个女儿右一个女儿的送进来,还都打着养病的由头。” “那庄妙菱便也罢了,不过一个庶女,她想打发就打发了。庄婧溪可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亲生女儿,她竟然也能这般狠心。” 采萍将倒好的茶端在手上,罗氏却不喝,只抬手示意她将茶搁在一边。 采萍只好低头给她捶腿,又顺着罗氏的话往下说,“可不是嘛,表姑娘这个年纪,怎么说也应该在邵京那边筹谋着怎么与上京城的那些贵女们交好。” “偏偏庄夫人在这个时候将她送了过来,这一时半会儿自然也不会将她接回去。等过几年表姑娘及笄了,再回到邵京,发现邵京的贵女们都已有了自己的圈子,那时候,表姑娘的日子才艰难呢。” 采萍说着说着,便叹了一口气。 哪个圈子不排外?虽说这位表姑娘是邵京人氏,可她现下来了郦阳,日后就算回京,也是会被人奚落排斥的。 连带着,日后的亲事也会遭到影响。 采萍虽说有些轻视庄婧溪,这会子,也难免在心中对对方有了几分同情。 罗氏没应声,却也是认同了采萍的话。 要不怎么说赵惠兰狠心呢,都不说她是不给亲生女儿留后路了。 这分明是不给人留活路。 罗氏摇了摇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叹道:“那丫头也是命苦,摊上了那样的一个娘亲,偏生又是个体弱多病的,也不知道她能活几年。” 庄婧溪这个嫡女都是如此,更遑论庄妙菱那个庶女。 罗氏将茶杯搁在桌上,复又问道:“对了,那丫头身上可有什么伤痕没?庄妙菱被送过来的时候,手上的伤我看着都心里发怵,赵惠兰那女人也忒狠了些。” 采萍替她捶腿的动作微顿,笑着应答道:“正要和夫人禀明此事呢,表姑娘瞧着,倒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到底是亲生女儿,还是不一样的。” 采萍是见过庄妙菱的惨状的,两相对比,庄婧溪还算幸运。 毕竟庄妙菱除了脸之外,身上可都是柳条抽打后留下的伤痕。 罗氏却不以为然,眼中流露出几分鄙夷,“没差点将亲生女儿一并打死,这就叫不一样?要我说赵惠兰也是矫情,庄玉瑶落水一事本就是个意外。” “她偏偏以为庄妙菱是故意谋害她女儿,将人打得半死后就扔到我这里来。扔了一个庶女还不够,还要将庄婧溪这个亲生女儿也扔过来。” “合着就庄玉瑶金贵,别的姑娘都不是人了呗!” 庄妙菱被送到郦阳之后,罗氏也有旁敲侧击地问过,究竟发生了何事。 庄妙菱只能原原本本地将当时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遍。 庄妙菱和庄玉瑶在池塘边玩闹,庄婧溪在边上看着,没参与。 结果庄妙菱被石子绊了一跤,偏偏二人是在池塘边上玩,她磕破了膝盖。 庄玉瑶却不小心摔进了池塘里。 庄妙菱因此落了个谋害嫡女的罪名。 至于庄婧溪,则是因为她不会凫水,没法跳入池塘将妹妹救上来,所以被一并处置了。 饶是罗氏再不怎么待见庄婧溪,也觉得赵惠兰此举实在是没道理。 让一个成日里被泡在药罐子里的小丫头下水救人? 这是指望她帮忙还是存心想让她去死? 采萍点了点头,正要禀报其他的事,突然有个着粉衣青裙的小姑娘跑了进来。 那小姑娘跑到罗氏身边,晃着罗氏的袖子,娇声道:“娘,我听说婧溪表姐过来了,你怎的不让我见见她?” 别看她一口一个婧溪表姐叫得亲热,仔细看去,她眼底的恶意只多不少。 罗氏哪能不明白自己女儿的心思,八成心里正憋着坏呢。 她遂板起脸教训道:“芊芊,你婧溪表姐身子不好,你可别去招她。” “你若觉得无趣,让你菱姐姐陪着你玩便是了,让你婧溪姐姐安心养病。” 庄妙菱到了郦阳之后,一直做小伏低,跟个丫鬟似的伺候着赵芊芊。 有时候赵芊芊若是不高兴了,还会对庄妙菱拳打脚。 罗氏看在眼里,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赵芊芊做得过分了才会开口训斥几句。 毕竟庄妙菱就是一个庶女,赵氏将她送过来,也是让她吃苦的。 可庄婧溪毕竟是庄府四姑娘,再如何也顶着太常寺少卿嫡次女的身份。 赵芊芊只是商人的女儿。 哪有官宦人家的嫡女被一个商贾之女欺辱的道理。 罗氏再如何嫌弃庄婧溪,也不会纵容自己女儿欺辱对方。 赵芊芊不满的撇了撇嘴,庄妙菱那个废物,不过挨了她一脚,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她才懒得搭理对方。 倒不如去会会那个叫庄婧溪的,好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第12章 有人蹬鼻子上脸 瞧见赵芊芊的表情,罗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先前太过宠着赵芊芊,以致于将这个女儿养成了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 可赵芊芊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她也舍不得因为一个外人太过苛责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便只能摸了摸赵芊芊的脑袋,柔声道:“芊芊乖,你婧溪表姐的病可是会传染的。娘亲都不想见她,你去凑那个热闹干什么?回头被过了病气,难受的人不也是你自己?” 赵芊芊不说话了,只得露出了遗憾的神情。 虽然她想给庄婧溪一个下马威,但还犯不着因为这个让自己被过了病气。 见赵芊芊打消了找庄婧溪麻烦的念头,罗氏这才把目光落在了采萍身上,“我见你方才似是有话要说,可是发生了什么?” 采萍替罗氏垂着腿,闻言倒是动作一顿,笑着道:“也没什么,就是表姑娘这次,居然是由将军府上的人护送过来的,真是稀奇了。” 罗氏倒是不以为意,只略掀了下眼皮,淡声道:“有什么稀奇的,陆家镇守西北,陆家大公子陆飞白也是个古道热肠的性子。听闻他这次进京是为了接他妹子,想来在回郦阳的途中碰见了那丫头,恰好顺路,就与她一道同行了。” 罗氏是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将军府上的大公子,偶然遇见可怜命苦的庄府四姑娘,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顺手做件好事,这又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呢。 罗氏这样想着,却错过了自己女儿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愤。 赵芊芊低下头,藏在袖中的小手,将帕子狠狠的揉成了一团。 她原本是打算暂时放过庄婧溪的,现在却一刻都等不得了! 她是真没想到,她那个病歪歪万人嫌的表姐,竟然是与陆家大哥一道来的郦阳! 陆家大公子陆飞白,年仅十四岁就随着陆将军上阵杀敌。 都说英雄出少年,陆飞白也是当之无愧的少年英才。 他长得也好看,眉间自有武将世家与生俱来的豪气,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在赵芊芊看来,陆飞白比那些成日里只会吟一两首酸诗,就自诩风流才子的绣花枕头好了不知多少倍。 可以说整个郦阳城就没有哪个姑娘是不喜欢陆飞白的。 赵芊芊自然也不例外。 她对陆飞白乃至整个陆家的崇拜,可是比城墙还厚。 赵芊芊看过不少将军佳人的话本子,从小就有着长大后一定要当将军夫人的远大理想。 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了个庄婧溪! 偏生庄婧溪还病歪歪的,柔弱得不得了! 赵芊芊对于病弱可怜柔柔怯怯的人,没有半分好感。 话本子里都写了,这种人,最喜欢装柔弱扮无辜,装得病弱不能自理的样子,实际上借刀杀人把该做的坏事都做尽了。 赵芊芊先入为主,只将庄婧溪也看成了这类人。 她一想到这一路上,她那个好表姐,可能借着身体不好的晃着各种接近她心心念念的陆大哥。 她简直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赵芊芊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越想越觉得应该给庄婧溪一个教训,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厉害。 于是赵芊芊寻了个借口便出去了。 因着罗氏警告过她,不许她找庄婧溪的麻烦。 她怕有人坏事,也就没问旁人庄婧溪究竟在哪。 自己只身一人,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地找。 她没有带丫鬟,因为她身边的人都是罗氏安排的。 比起她,她们更听罗氏的话。 自然不会看着她欺负庄婧溪。 赵芊芊气势汹汹地杀到浮萍居,手里还攥着一根尖锐无比的簪子。 见着庄婧溪,她眼底更是盈满了恶意的光芒。 毁了这个小贱人的脸,看她还怎么勾引陆家哥哥! 恰好这个小贱人身边此时一个人都没有,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阳光下,赵芊芊的笑容显得刻薄扭曲,她几乎是不带犹豫地就朝庄婧溪扑了过去。 庄婧溪眉毛一挑,眼底却是一片冰凉。 她倒是没想到,这才是她来赵家的第一天,就有人这么不怕死的往她跟前凑。 这么嚣张且有恃无恐,甚至敢拿着簪子往她脸上划的人,除了她那个便宜表妹赵芊芊,她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个这么猖狂的人物。 庄婧溪也不躲,劈手夺过赵芊芊手里的簪子。 她攥住赵芊芊的胳膊,手指轻轻用力,稍稍一拧,赵芊芊便疼得龇牙咧嘴,捂着垂下来的左手,哭得面目狰狞。 赵芊芊一张小脸都痛得皱成一团,嘴上却依旧骂骂咧咧,“小贱人!你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这样对我!我非得让我母亲打死你!” 庄婧溪唇角一弯,居高临下地走到赵芊芊身边。 她的眼神,冷得就像冬夜里的霜雪,“你可能没有这个机会去告状了,在此之前,我可以先弄死你。” 人在屋檐下,凡事能不计较就莫要计较,要收敛自己的性子,行事也得低调。 这个道理,庄婧溪不是不明白。 可她明白,并不代表她可以被人摁在手里欺负。 不代表这赵家的人可以这么堂而皇之的蹬鼻子上脸。 今天是拿着簪子想要划花她的脸。 明天是不是就要砍掉她的手? 再后来是不是就想要了她的命? 赵芊芊看着满身煞气的庄婧溪,头一次感受了濒死的恐惧。 她浑身上下直打颤,唇齿直哆嗦,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指着庄婧溪的鼻子,却始终没敢开口说一句话。 这哪里是什么虚弱的快要死了的病秧子? 这分明是个煞神,是个恶鬼! 赵芊芊瞪大眼睛,眼泪止不住的流,一开口却是怨气十足,“你果然就会在陆大哥面前装模作样!” “你们这样的人都是心思歹毒!难怪庄家所有人都不喜欢你,你就是个心机深沉的小贱人!” 庄婧溪原本想听听这位嚣张的表妹,究竟还有多少骂人的话要说。 冷不防听到了陆大哥三个字。 她原先还觉得奇怪,原书里的赵芊芊虽然嚣张跋扈,也没少虐待原主,却也不至于在原主来郦阳的第一天就恶毒的想要毁了原主的脸。 何以换成她,就有了如此大的改变。 如今却是什么都明白了,原是因为这个。 第13章 老神在在的庄四小姐 人常用美色误国红颜祸水来形容女子。 如今看来,这话放在男子身上也是一点都没错。 她和赵芊芊好歹还沾亲带故,是所谓的表姐妹的关系。 就因为她和陆飞白一起同行,就因为陆飞白遣了十几个军中护卫护送她来赵家,赵芊芊就心头火起想要毁了她的脸。 这可比现代那些知道自己喜欢的男明星有了女朋友,就脱粉回踩疯狂辱骂女方的极端粉丝可怕多了。 庄婧溪捏着赵芊芊的垂下来的那只手,无视了对方刻薄扭曲到想要杀人的目光,手指微动。 赵芊芊又是疼得龇牙咧嘴,整个人直接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她想逃,可偏偏庄婧溪堵住了她的去路。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盯着赵芊芊,声音冷得像是山顶的积雪,“你喜欢陆飞白,不去想法子让他喜欢你,反而想着毁了我的脸?” 庄婧溪声音里透着一点笑意,却无端地听着令人觉得身体发凉。 她话里带着几分嘲讽,“陆飞白行事光明磊落,他行得正坐得端。你却小小年纪就心思歹毒,喜欢他?赵芊芊,你觉得你配吗?” 陆飞白为大宁出生入死,护一方百姓,守一方平安。 他这样的人,有人喜欢,自然再正常不过。 平心而论,赵芊芊比男女主阵营的那些人,好了不止太多倍。 至少她知道陆飞白是英雄,至少她知道,作为宁国守护神一样的存在的陆家,值得被万人景仰万人称颂。 反观男女主阵营的人,受了陆家的庇护,到头来还要陷整个陆家于不义,将陆家推入绝境。 赵芊芊同那些白眼狼不一样。 正因为她同那些白眼狼不一样,庄婧溪的神情,才会冷漠得叫人觉得可怕。 赵芊芊说不出话,盯着庄婧溪那双冷得仿佛要结冰的眼睛,瑟瑟发抖。 见她不说话,庄婧溪的眼神更加冷了些。 她挑起赵芊芊的下巴,淡声道:“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赵芊芊眼泪直流,她哪里敢说话? 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印象之中她这个表姐一直不讨人喜欢,就是个病歪歪的病秧子。 也是一个好欺负的软柿子。 今天的局面,应当是她这个表姐被她摁在手里欺负还不敢吭声,为什么会这样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赵芊芊又是害怕又是怨愤地瞪着庄婧溪。 庄婧溪岿然不动,眼神依旧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她还保持着捏着赵芊芊下巴的动作。 赵芊芊的下巴倒是不疼,只是手臂疼得让她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 恰好冬青端着一盆水,从内院走了出来。 瞧见这一幕,她惊得直接打翻了手里的水盆。 衣裙被水打湿了个彻底,她也没发觉。 “姑……姑娘,这是怎么了?”冬青目瞪口呆,连带着说话都有些抖。 这一幕给她带来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她着实是很难消化。 庄婧溪皱了皱眉,她松开赵芊芊,转身朝冬青走过去,瞧见对方衣裳都湿透了,脸色登时就有些不好看,“慌什么?这里没你的事,先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深秋已至,郦阳这边的秋天,可比邵京要冷得多。 这种天气最是不能着凉,偏偏这丫头还一点都没将这个当回事。 衣裳都湿成这样了,还杵在这儿发愣呢。 冬青有一肚子的话不知该从何说起,可瞧见自家姑娘的神情,她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冬青缩了缩脖子,默默低下头,转身往内院跑去,决定听自家姑娘的话,先把衣裳给换了。 至于赵芊芊,她早趁着庄婧溪将注意力放在冬青身上时,就逃之夭夭了。 庄婧溪暼了一眼她刚才蹲过的地方,又将目光落在了从赵芊芊手里夺过来的簪子上,若有所思。 冬青换了干净的衣裳和鞋子后,赶忙跑去见自己姑娘。 本以为还会看见那个瑟瑟发抖的表小姐,却不曾想,只瞧见了老神在在的庄婧溪。 冬青行至庄婧溪面前,神情不由的有些担忧,“姑娘,方才是发生什么事了?表姑娘她怎么……她怎么哭成那样?” 这还是比较委婉的说法了。 毕竟刚才的赵芊芊,瞧着真是凄惨无比。 就跟逃难的人遇上了劫匪差不多。 虽然这样形容有些不妥,可当时赵芊芊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 赵芊芊惨不惨倒是其次。 只是这位表姑娘向来嚣张无比,目中无人,她的生母罗氏,更是护她如眼珠子。 如今自家姑娘对她动手,只怕少不得要被她亲娘针对。 庄婧溪看了一眼冬青,瞧见对方一脸愁容,哪里还能不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 庄婧溪扬了扬手里的簪子,面无表情地开口:“她一见到我,就想要这个东西划伤我的脸。我不喜欢主动惹事,却也不能由着自己被她欺负,自然要给她一个教训。” 冬青低下头,眼眶有些发红,眼睛里也带着点泪意。 只是她生生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给逼回去了,声音却是控制不住的哽咽,“姑娘没做错,是表姑娘太心狠手辣了。” 冬青闭了闭眼,只觉得自家姑娘实在是命苦,“可是姑娘,表姑娘在你手底下吃了亏,依照她的性子,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回头若是同她娘亲说了什么,姑娘你……你又该怎么办啊?” 从前在庄府,自家姑娘就是处境艰难,不敢行差踏错。 如今到了赵家,日子变得愈发难过就不说了,偏生还摊上了一个心狠手辣的表妹。 自家姑娘,真的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吗? 庄婧溪将冬青的担忧看在眼里,她侧过头,却也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她将手搭在冬青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脸上没有半分波澜,一丝惧怕也无,“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且放宽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庄婧溪唇角弯起,背脊挺得笔直。 她的眼神清凌凌的,仿佛月光映照在古井清泉中。 她敢对赵芊芊动手,自然也就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 又哪里会管赵芊芊出去之后会不会同罗氏告上一状。 第14章 庄婧溪的惨状 赵芊芊从浮萍居逃出来之后,就一直捂着自己的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了罗氏屋里。 她一见到罗氏,就跟见到了主心骨似的。 她扑到罗氏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你要替我做主,庄婧溪那个小贱人,她把我的手折断了,娘,我的手好疼啊呜呜。” 赵芊芊哭得声嘶力竭,从头到脚都是说不出的狼狈。 罗氏哪里见过自家女儿这样。 赵芊芊哭得伤心绝望,她听着也觉得心都要碎了。 一听到赵芊芊说手断了,罗氏也顾不了那么多,赶紧让采萍拿了帖子去请大夫。 采萍也是半点都不敢耽搁。 只消片刻,她便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后面还跟着气喘吁吁的陈大夫。 赵芊芊还在哭,只是哭声已经渐渐平缓微弱,不似之前那般哭得喉咙嘶哑仿佛天都要塌下来。 罗氏的面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她紧紧地捏着手里的帕子,指甲用力到泛起了大片大片的白也未曾发觉,“陈大夫,你快给我女儿看看,她说她的手被人拧断了。” 罗氏倒不认为庄婧溪能有这个本事。 但芊芊哭成这样,庄婧溪那个小畜生定然也是将她女儿的手伤得极其严重。 她等会儿非得把庄婧溪扒下一层皮才行! 陈大夫看了一下赵芊芊的手,又给她来回把了好几次脉,他眉头紧拧,脸色越来越黑。 罗氏瞧着陈大夫的神色似乎不是很好看,还以为自己女儿的手伤得很严重。 她整个人急得脸都白了,“陈大夫,我女儿这是怎么了?” 陈大夫面无表情地看了赵芊芊一眼,随后将目光落在罗氏身上,“恕老夫才疏学浅,看不出令千金有什么问题。” “令千金的手好好的,既没磕着也没碰着,她的身子更是康健得很,便是去雪地里打滚也是不妨事的。老夫看不出她哪里不对,赵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陈大夫语气里的怒意便是个傻子都听得出来。 罗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之前的忧心焦急全都僵在了脸上。 赵芊芊不依不饶,哭着去抱罗氏的的胳膊,整个人委屈气愤到不行,“娘,我的手真的是被庄婧溪那个小贱人折断的,这个大夫医术不精,你再给我换一个,我快要疼死了呜呜呜。” 陈大夫可是郦阳城医术最高明的大夫了。 赵芊芊居然说他医术不精? 罗氏直接黑了脸,不再理会又哭又闹的赵芊芊。 她再三给陈大夫赔不是,又好声好气地让采萍将人送出门。 赵芊芊还在哭闹,罗氏直接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指着她的手,骂道:“你说你的手被庄婧溪折断了,它现在分明好得很!” 赵芊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打懵了。 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罗氏,又是委屈又是伤心,“娘,你打我?” 娘亲从来没有打过她,这一次,娘亲居然为了庄婧溪那个小贱人对她动手! 她被庄婧溪折磨得快要疼死过去,她母亲不帮她就算了,竟然还打她! 等等! 赵芊芊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没事了。 之前那种钻心的疼,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赵芊芊慌忙去看罗氏的神情,瞧见对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她立刻就慌了神。 赵芊芊手足无措,眼里还包着一包泪。 她紧紧地拉着罗氏的袖子,一字一句,像是在发誓,“娘,我没有撒谎,真的是庄婧溪那个小贱人她欺负我。” “我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一开始我的手明明疼得就跟要断了一样,可是现在又不疼了。她把我欺负成这样,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赵芊芊越说越委屈,眼泪越发汹涌。 到了最后,她甚至直接说:“娘,你要是不帮我,我就不活了!你让庄婧溪那个小贱人做你的女儿吧,我都要被她欺负死了呜呜。” 一听这话,罗氏的眉心狠狠地跳了跳。 她摁着自己的太阳穴,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她摆了摆手,眉宇间都是疲惫,“罢了,你带我去那丫头的院子,我倒要看看,她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你哭成这样。” 罗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芊芊闹这么一出,就是想让她出手教训庄婧溪。 罗氏深深地看了赵芊芊一眼,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越发地疼。 她也不知道是该说自己女儿聪明有手腕,还是该说对方性子冷血手段狠辣。 赵芊芊这才多大啊,就学会了借刀杀人。 这样早慧,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罗氏也想知道,自己女儿为什么就非得跟姓庄的过不去。 前有一个庄妙菱,现在又有一个庄婧溪。 庄妙菱现在还躺在床上呢,芊芊就又按捺不住性子,想要对庄婧溪下手。 罗氏拉着赵芊芊来到浮萍居。 她原本只是想看看庄婧溪究竟哪里惹着了芊芊,顺带也瞧瞧她这个便宜侄女究竟是何模样。 待瞧清楚庄婧溪样子后,罗氏直接心头火起,脸色也尤为铁青。 庄婧溪的脸上,赫然摆着两道红红的巴掌印。 手上也是被掐过的痕迹。 先前罗氏问起采萍庄婧溪身上有没有伤,采萍只说她脸色有些白,整个人瞧着有点疲惫。 之前还好好的,现在就成了这副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必问罗氏也知道。 罗氏的眉头微皱。 她来得不巧,庄婧溪的那个婢女,正咬着唇,红着眼睛给庄婧溪梳头。 这分明是头发也被人扯过了。 庄婧溪身子单薄,低着头默默垂泪,那模样真是好不凄惨。 一瞧见她,庄婧溪那原本就瘦削的身子,此刻更是抖得厉害,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直接躲到了角落里。 庄婧溪看了一眼罗氏身边的赵芊芊,她慌乱无措地抱着脑袋瑟瑟发抖,呈现出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 她一双眼睛蓄满泪水,整个人仿若一只被遗弃虐待的幼猫。 她唇齿发颤,看罗氏的目光不安又畏惧,“二舅母,您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去拍芊芊表妹的手的。” 第15章 走绿茶的路让绿茶无路可走 庄婧溪一边说,一边抱着脑袋往后缩,整个人绝望害怕到不行,“二舅母,我也不想对表妹动手的。” “实在是表妹要用簪子划花我的脸,我为了自保,不得已才会打到表妹的手,二舅母您饶了我吧。” 这模样,这姿态。 这一声一声喊着求二舅母饶了她,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家是什么豺狼窝。 不知道的,还以为罗氏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罗氏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眉心是说不出的疼。 冬青直接慌乱地跪在地上,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泪水。 偏偏又有种为了主子可以慷慨赴死的气节在,她泣不成声地道:“求夫人千万饶过我家姑娘,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当时应当替姑娘受那一下的。” “都怪奴婢没用,夫人要罚就罚奴婢好了,姑娘她身子弱,实在是受不住任何惩罚了。” 庄婧溪听到冬青的话,急得身子抖得更加厉害,整个人更是咳嗽了好几声。 她几乎咳得快要喘不过气来,隔了一会儿,才带着哭腔道:“你之前在内院替我整理东西,你知道什么?” “冬青,你莫要替我顶罪。是我不好,我应该站着被表妹打的,不管她是要用簪子划我的脸也好,还是要用簪子捅我的心口也罢,我都该受着的……” 罗氏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差点昏过去。 她抓着赵芊芊的手,只觉得眼前发黑。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庄婧溪说的这是什么话! 什么叫不管芊芊要用簪子划她的脸也好,还是要用簪子捅她的心口也罢她都该受着? 这是将芊芊说成那心狠手辣不近人情罔顾人命的十恶不赦之辈了呀! 而她作为芊芊的生母,被庄婧溪主仆这么哭着一求饶,好嘛,她直接也成了助纣为虐的歹人了! 从进来到现在,她有说什么吗? 她什么都没说,这主仆俩就开始一个劲的求饶! 合着这二人就料定了她会将庄婧溪打个半死呗? 赵芊芊捂着心口,眼睛里燃了一团火。 她盯着倒打一耙,在这卖惨装柔弱扮无辜装可怜的庄婧溪,气得差点昏过去。 庄婧溪之前分明嚣张不已,差点把她弄死。 现在哭得妆发散乱,整个人瑟瑟发抖,缩在墙角抱着头抖着声音说话,模样凄惨无比。 赵芊芊生生目睹了一场戏台上的变脸绝活,被气得双目血红,偏偏庄婧溪还一声一声说着求饶的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赵芊芊目眦尽裂,什么理智,什么在母亲面前要尽量收敛性子,要维持好自己的教养,都被她扔到了九霄云外。 这一刻,她只想要这个倒打一耙还卖惨装可怜的人死! 赵芊芊咬牙,神情阴鸷可怕到了极点。 她甩开罗氏的手就要冲到庄婧溪面前,“小贱人!你还敢在这装,我今天非得打死你!” 庄婧溪脸色惊惧万分,直接绝望不已地闭上了眼,像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冬青更是直接用整个身体护住庄婧溪,将一个可以舍命护主的忠仆表现的淋漓尽致。 庄婧溪被冬青挡住了,因此也无人能看见,她那一双蓄满泪水的眸子,清亮得近乎可怕。 罗氏一把就将赵芊芊拽了回来,失望与愤怒交加,她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给了这个女儿一巴掌。 不同于之前的只是象征性地打一下,这一巴掌,她几乎是全然没有收敛自己的力道。 清脆的巴掌声,直接盖过了求饶的哭声,落进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罗氏出离的愤怒,她指着赵芊芊,怒骂道:“我真是把你宠坏了,当着我的面你就敢这样对你表姐!赵芊芊,你是要上天吗!” 赵芊芊全然不敢相信,素来宠着自己的母亲,今天一天之内竟然会打了她两次。 她眼尾发红,又是委屈又是伤心,捂着被打的那半边脸,哭得声嘶力竭,“娘,你怎么能信她不信我?她在倒打一耙,是她欺负我,我是被冤枉的啊!” 柔弱可怜凄惨无比的庄婧溪,在这个时候适时开口,“表妹你说话要凭良心,桌上还摆着你的簪子,那是你要划伤我的脸时,我拼死抢过来的,怎么就成了我冤枉你?” 她一边说,还要一边咳嗽,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鼻音。 简直凄楚无助的不得了。 庄婧溪捂着心口,恰到好处地低下头,声如蚊蚋,却又刚好能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见,“再说了,我如今是寄人篱下,我哪里敢冤枉表妹,若非表妹今日实在是做得太过分了,我也是不敢抢你的簪子意图自保的……” 罗氏将目光往梳妆桌那边一扫,果然瞧见了赵芊芊的簪子。 这支簪子,赵芊芊喜欢得不得了,戴过很多次,罗氏几乎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现下物证都出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总不能说这支簪子是赵芊芊送给庄婧溪的吧? 冬青泪如泉涌,适时地哭着喊着为自家姑娘求饶,“夫人,姑娘是个什么性子,您不会不知道,她素来不争不抢,被欺负了也只会自个儿偷偷抹眼泪。” “今日被芊芊姑娘如此对待,她也没想过要去您面前说些什么,她原是想着息事宁人的,谁能料到……” 后面的话冬青没有往下说了。 但即便是个傻子,也能明白她未说完的话是什么。 就是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庄婧溪这个受害者,哪怕被欺负成这样,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声张。 若是赵芊芊不找上门来,庄婧溪只会默默咽下这个委屈。 于是谁也不知道她被赵芊芊虐待了,此事就仿佛没发生过。 真是太惨了! 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庄婧溪懂事得让人心疼。 罗氏有些头疼。 她一只手死死地拽着赵芊芊,另一只手无力又疲惫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 柔弱可怜善良懂事的庄婧溪,在这个时候捂着心口咳嗽了好几声,然后十分善解人意地开口:“事已至此,婧溪无话可说,此事原是我不对。二舅母要打要罚,我都认了。” “只求二舅母千万要放过冬青,事发的时候她不在场,她什么都不知道。” 第16章 庄四小姐软弱可欺 罗氏听闻这话,险些眼前一黑直接晕过去。 庄婧溪是说要打要罚都没关系。 可她敢罚庄婧溪吗? 她不敢啊! 别说庄婧溪是受害者了,就算对方真的欺负了她女儿,她也不敢啊。 庄婧溪咳成这样,她都怕对方直接受不住她的处罚直接一命呜呼。 到时候,她岂不是要落得个逼死亲侄女的骂名? 至于她的芊芊,会被骂成什么样她想都不敢想。 罗氏看了一眼相依为命的庄婧溪主仆,只觉得头痛无比。 秋风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草木飘零,罗氏站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一眼能将外头的光景尽收眼底。 几棵枯黄的杂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最终无力反抗被狂风吞噬的命运,在空中飘摇。 罗氏觉得,此刻的庄婧溪,就像极了那寒风中的枯草。 不同的是,枯草还能让她感受到几分凄凉无奈,庄婧溪则是险些将她气晕过去! 罗氏觉得心口堵得慌。 她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将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好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个尚算温和的笑,“好孩子,你瞎说什么呢?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舅母怎么可能会罚你?” “你快些起来,别抱着头缩在墙角,这要是被外头的人瞧见了,是要笑话咱们的。” 罗氏的语气,勉强还算是温和。 庄婧溪偏偏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小心翼翼地对上罗氏的目光,不安地咬了咬唇,怯生生地问:“真的?” 面对这样的庄婧溪,罗氏能怎么办? 她只能用力挤出一个微笑,然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慈爱,“当然是真的,我们阿婧受委屈了,疼不疼啊?” 庄婧溪战战兢兢地摇了摇头。 她站起来的时候,瘦削单薄的身子还在发抖,真是好柔柔怯怯软弱可欺啊! 她微微偏了一下头,这下好了,她脸上的巴掌印,罗氏就算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罗氏只能拽着赵芊芊,将其拽到庄婧溪面前。 又摆出一副严母的姿态,十分痛心疾首地说:“芊芊,你这次闯了大祸,娘也不想包庇你,你这性子,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 她又将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看似铁面无私地道:“阿婧,芊芊是如何待你的,你此刻便如何待她,千万不要因为她年纪小,就心软绕过她。” 庄婧溪还维持着恐惧不安的姿态。 她低下头,直接翻了个白眼,对罗氏的话表示呵呵。 当她是傻子,听不懂这话里的警告呢。 她要是真信了罗氏的话,对赵芊芊又打又骂,那她就真的无可救药了。 庄婧溪很配合地维持了一下自己寄人篱下,于是谨小慎微胆小如鼠柔弱可怜的人设。 听到罗氏的话,她直接面露惊恐,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庄婧溪的声音抖得,像是在西北河边吹了三个冬天的冷风,“不……不必了,舅母,我……我没事。” 她不仅声音抖,情绪还有些激动。 一激动就捂着心口一直咳嗽,一边咳还一边艰难地喘着气。 罗氏看得心惊肉跳,眉心都抖了三抖。 她怕了。 怕庄婧溪把心肺都咳出来,导致下一刻直接咽气。 罗氏定了定神,勉强让自己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她想要痛心又怜惜地,既然阿婧你都原谅芊芊了,那这事就过去了,回头舅母一定要重重惩罚她,替你主持公道。 然而这话还没说出口呢,就瞧见庄婧溪喘了好几口气,然后有气无力地道:“芊芊妹妹年纪还小,我自然舍不得打骂她,不如让她给我道个歉,这事也就过去了,我全当它没发生过。”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罗氏,睫羽脆弱地颤了颤,有些恐惧不安地问:“舅母,您看这样成吗?” 罗氏还能说不吗? 做姐姐的被妹妹打成这样,连为自己讨个公道都不敢。 只敢卑微地求个道歉。 谁看了不觉得这丫头又可怜又懂事? 罗氏只能将严厉的目光落在赵芊芊身上,催促道:“听见了没有?还不赶紧向你婧溪姐姐道歉。” 赵芊芊被庄婧溪这一通不要脸的表演震惊得无以复加。 听到庄婧溪居然还敢厚颜无耻地让自己道歉,她气得简直想活撕了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 可是她很清楚,此刻自己的母亲被庄婧溪这个小贱人蒙蔽了,是断然不会帮着自己的。 她若是再对庄婧溪动手,只会换来母亲的一顿打。 于是她直接扭过头,猛地甩开了罗氏的手,转身就走。 临走前,还狠狠地呸了一声,“小贱人,想让我给你道歉?你也不拿着镜子照照你那张脸,你配吗!” 这个结果,罗氏早就料到了。 她还能不清楚自己女儿是个什么性子,让赵芊芊道歉?除非阎王爷午时现身,大白天的见鬼了。 赵芊芊是走了,她得留下来善后啊。 罗氏只能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又是歉疚又是痛心地说:“你表妹被我宠坏了,阿婧别与她一般见识,回头我定然会狠狠责罚她的。” 虽然她这话,阎王爷听了都得摇头。 但庄婧溪还是很配合地抖着声音道:“别……芊芊她还小,舅母好生教导就是了,我不会计较的。” 她姿态不安又忐忑,生怕自己惹恼了罗氏,简直比进了金銮殿的小乞丐还小心翼翼。 罗氏分明被她这视自己为洪水猛兽的姿态气得直咬牙。 却硬要装出一副怜惜她体弱多病的慈悲模样,硬着头皮给她请了大夫。 听到大夫说庄婧溪身子孱弱,药不能停,要好生养着后。 她又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着一句,可怜的孩子。 又是嘱咐她要好好吃药,又是嘱咐冬青要好生照顾庄婧溪。 最后,罗氏露出一个担忧不已的表情,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浮萍居。 要不是她的表情实在是太过僵硬,眼神又不够真情流露,庄婧溪只怕还会在心里给她鼓掌。 屋子里再没有任何乌合之众,冬青看着自家姑娘,默默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姑娘真厉害,居然真的半点事都没有,姑娘演得真好。” 第17章 给国宝留口吃的吧 庄婧溪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眉毛微扬,声音含笑,“仅仅只是演得好吗?” 她觉得自己这个妆容和造型设计得也特别棒呢。 骗过了罗氏,还骗过了大夫。 她要是不说,谁知道她这脸上的巴掌印还有手上的掐痕都是假的呢? 冬青将头摇得似拨浪鼓,“不不不,不止是演得好,总之哪哪哪都好。” 说到这,她又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姑娘,你的身子明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怎么大夫又说你病得很重要好好调养?” 庄婧溪伸了个懒腰,然后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这简单,我自己就会医术,想要让大夫把错脉的法子多的是。” 冬青敬佩不已地露出了崇拜的目光。 之前在庄府的时候,庄婧溪因为被赵惠兰推了一把跌入了池塘中,整个人大病一场,在床上昏睡了三五天。 偏偏在那个时候,庄婧溪的咳疾又愈发严重,人都是不清醒的,却还是整宿整宿的咳。 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赵惠兰还想着将昏睡不醒的庄婧溪送走。 那个时候,冬青险些以为自家姑娘挺不过来了。 没想到,自家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醒来之后,性子就变了。 不似从前那般整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 人也强势了许多,学会了自保,再没了从前的软弱可欺。 冬青觉得,今日这种情况,若是换了从前的庄婧溪,只怕只能低头任由赵芊芊欺负。 哪能像今日这般,不仅给了赵芊芊一个教训,还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只是,冬青难免还是有些忧心忡忡。 她抬起头,惴惴不安地绞着自己手里的帕子,声音有些忐忑,“可是姑娘,您这次虽然赢了,却也将表姑娘得罪了个彻底。” “奴婢也瞧得出来,以她的性子,此事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咱们往后又该怎么办呢?” 今日的这种法子,用得了一时,却用不了一世。 自家姑娘还不知道要在赵家待多久,冬青有些担心,她怕庄婧溪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庄婧溪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 她的眼神寒浸浸的,叫人无端想起了冬日里的霜雪。 庄婧溪扯了一下嘴角,声音稚嫩,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冬青,对待一只会咬人的狗,你怕它,是没用的。” 她转过身,随手将敞开的窗户给关上了,“你只能拿起棍棒,将它打服,打到它下次再见到你会学乖为止。” 赵芊芊就是会咬人的恶犬。 躲和怕是没用的。 一味地示弱装可怜也是没用的。 冬青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庄婧溪,震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呆愣愣地看着对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至于该如何让赵芊芊学乖,她却是忘了问了。 庄婧溪唇角绽放出一个笑,有一句话她没说。 那便是,今天晚上,她要送给她这个表妹一份大礼。 子时三刻,整个赵家的灯都歇了。 整座郦阳城,都陷入了深深的熟睡中。 竹雨院,赵芊芊被一阵冷风冻醒。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困倦地睁开眼,想要骂一句,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丫鬟竟然忘了关窗,害得她被冻醒。 然而一睁开眼,她就借着月光,看到一个比她高了那么一点,却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站在她床头。 那女鬼的头发极长,整张脸被头发遮住,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正诡异地盯着她。 赵芊芊吓得睡意全无。 她想要尖叫着喊人,然而还没开口,就被那女鬼点了穴。 她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只能摇头或是眨眼睛。 赵芊芊面色惨白,满脸惊恐地看着那个女鬼。 不对,不是女鬼! 她刚才点了自己的穴道,赵芊芊分明感知到了对方的指尖是温热的。 见赵芊芊已经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庄婧溪满意的勾了勾唇,然后将头发撩起,露出一张布满笑意的脸。 赵芊芊的眼神,瞬间从惊恐变成了怨愤。 她眼里甚至包着一团火,恨不得将庄婧溪大卸八块。 庄婧溪眉毛一挑,手指轻轻地在赵芊芊的肩膀上拍了拍。 她眨了眨眼睛,用只有赵芊芊能听到的声音,轻笑着说:“芊芊,我得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认同我的话,就点头。要是不认同,就摇头。” “当然,你也可以不理我,不过,我既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你的屋子,自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从赵家带出去。” “你说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我如果把你卖给拐子,拐子会喜欢吗?” 赵芊芊的脸色都白了,无助地流着泪,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惊惧。 庄婧溪看懂了她的神情,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不错。先问你第一个问题,你很讨厌我,甚至想杀了我,对吗?” 赵芊芊不能说话,只能疯狂摇头。 这个节骨眼上,她敢说是吗? 她怕庄婧溪丧心病狂起来,直接在这将她弄死了。 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此刻她只能拼命好面前的人,先保住一条小命再说。 然而,庄婧溪却是不太高兴地皱起了眉头。 她有些不悦地看着赵芊芊,面露警告,“我不喜欢听假话。” 她今天倒打一耙卖惨装柔弱扮可怜的模样,还深深地印在赵芊芊脑海中。 那个时候,赵芊芊觉得面前的人可恨极了。 可是这一刻,她只觉得,那个掐着她的下巴,对她出言不逊的庄婧溪也好。 那个装无辜扮可怜瞧着柔弱可欺的庄婧溪也罢。 可怕程度都及不上面前的人的万分之一。 此刻的庄婧溪,要笑不笑地看着她,眼神毫无温度,仿若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赵芊芊泪流满面,脸色苍白如纸。 庄婧溪扯了一下嘴角,复又问道:“你是因为陆飞白,才想着要针对我欺负我?” 赵芊芊点了点头,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又摇头。 庄婧溪这就笑了。 没想到这丫头还算诚实,被警告了一次之后,就学乖了,再不敢糊弄她。 庄婧溪看着瑟瑟发抖的赵芊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十分亲昵地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第18章 笋到家了 庄婧溪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几不可察的笑意,“芊芊别怕,只要你听话,姐姐是不会伤害你的。” 明明她的表情很是柔和,温温柔柔的。 像是三月里的风,仿佛能融化霜雪。 赵芊芊偏偏觉得有一股凉意直接窜到了四肢百骸,整个人瑟瑟发抖。 她觉得自己这个表姐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哪有人会这么可怕! 赵芊芊甚至觉得,她的姑母,就是因为发现了庄婧溪邪门的很,所以才将人送到了郦阳。 什么养病不养病的,根本就是个借口! 赵芊芊真的要恨死赵惠兰了。 这个女人害得她们一家远离邵京城还不够,现在还要将庄婧溪这么邪门的人送过来。 赵惠兰是不是要害得她们一家子都家破人亡才甘心啊! 赵芊芊到底还只是一个小丫头,尚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将自己的怨怼和恐惧都表现得明明白白。 庄婧溪眉毛一扬,唇角微翘,轻笑道:“赵芊芊,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只需记住一句话。” “永远都不要来招惹我。” 庄婧溪收起了脸上的笑,眼神泛冷,声音很轻,却透着令人难以忽视的警告。 偏偏她现在披头散发,又穿着白衣白裙。 她就顶着这样一副尊容,面无表情,一瞬不瞬地盯着赵芊芊。 庄婧溪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眼神寒浸浸的,叫人无端想起了冬夜里的一场噩梦。 赵芊芊简直快要被吓昏过去,恐惧无助地流着眼泪。 她说不出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点头。 心里头想的却是,等到了明日,她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将庄婧溪赶出去。 然而她那点小心思,又哪里能瞒得过庄婧溪那双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睛呢。 赵芊芊若是听到了她一两句警告,就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那这个人也就不是赵芊芊了。 她知晓赵芊芊素来阳奉阴违,却也不生气,只是缓缓地扯了下嘴角,“我知道,明日一大早,你便会将今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给你母亲听。” 庄婧溪伸出手,指尖挑起一缕赵芊芊垂在肩头的青丝。 她手指轻轻一掐,将那缕头发贴近对方的脸。 她的指尖并那缕头发,在赵芊芊的脸上滑啊滑,动作轻柔得仿佛一阵风,吹得赵芊芊泪流满面。 庄婧溪觉得怪没意思的。 她手一松,面无表情地盯着赵芊芊哭红的眼眸,“明日,你大可以将今晚的事说得个明明白白,只是,又有谁会相信你呢?” “我一个寄人篱下手无缚鸡之力被自己表妹欺负折磨都不敢吭声的小丫头,竟然有能力避开守夜的丫鬟和巡视的侍卫,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翻窗潜进你的屋子,甚至在你哭闹之前,就点了你的穴。” “我费了这么大的劲,不惜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就是为了警告你一番,这么荒唐可笑的事,赵芊芊,你说出来会有人信吗?” 赵芊芊说不出话,只能怔怔地流着泪,绝望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没有人会相信的。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也许是她今晚所做的一个噩梦。 白天那个时候,庄婧溪用她精湛的演技骗过了所有人。 赵芊芊后来听说,自己的母亲还给庄婧溪请了大夫。 也就是说,连大夫都没看出来庄婧溪有什么不对。 这样一来,她说的话,就更加没有可信度了。 众人只会以为,她是又想出了新的招数去陷害庄婧溪。 譬如她今日捂着手说自己手疼,那分明都是真的。 可落在众人眼中,却成了她自导自演,想要装病,想要借母亲的手欺负她这个可怜的表姐。 谁让她之前就用过这种手段折腾庄妙菱。 有了前科,谁还会相信她说的话呢? 庄婧溪将赵芊芊的神情尽收眼底。 她看了赵芊芊一眼,眼神微凉,笑意微冷,“赵芊芊,今日之事,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 “在招惹我之前,你最好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她不喜欢主动惹事,却不代表她怕事。 赵芊芊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平日里就想着如何欺负人,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 她不怕赵芊芊,一个小丫头,还不足为惧。 但她也不希望赵芊芊此人从今以后整天往她的浮萍居跑。 她不是应付不过来,只是觉得麻烦。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想为了赵芊芊而浪费她宝贵的时间。 再有四年,赵惠兰就会接她回京。 这四年的时间里,她必须要为自己筹谋。 要让自己拥有可以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资本。 也要手握着不让自己沦为棋子的筹码。 她绝不让自己成为赵惠兰为庄玉瑶铺路的踏脚石! 庄婧溪这样想着,目光也就更为冰冷。 她手一扬,扯过赵芊芊的身子,逼迫对方直视自己的目光,“你不给我惹事,我就不找你麻烦,否则——” 庄婧溪笑了,声音清寒得仿佛山顶上的积雪,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狠意,“你大可以试试看,你有几条命可以跟我斗。” “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你的屋子,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你去见阎王爷,你想清楚了,日后,你还要来招惹我吗?” 赵芊芊眼泪都在流干了。 她连哭泣的呜呜声都发不出,只能拼命地摇头。 她不敢了! 她这个表姐就是一个煞神,就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赵芊芊一点都不怀疑庄婧溪话里的真伪。 她知道,庄婧溪是真的有这个能力送她去死。 她想活着,她再也不敢招惹庄婧溪了,她今后定然要离这个恶鬼远远的! 庄婧溪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像一个疼爱幼妹的长姐,嘉奖一般地摸了摸赵芊芊的头,声音含笑,“这就对了,我喜欢聪明人,芊芊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她又伸手替赵芊芊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又笑着说道:“明日,我不希望在赵家听到听到任何风言风语,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第19章 以后咱们自己做饭 迎着庄婧溪那可怕的目光,赵芊芊瑟瑟发抖,一个劲地点头。 她知道她知道! 今天晚上的事,她会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说。 此刻的赵芊芊,很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己根本就不是庄婧溪的对手。 她先前竟然还想像欺负庄妙菱那样欺负庄婧溪,她真是疯了。 她的这个表姐可怕得很,自己跟她对上,简直就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此刻,赵芊芊也很庆幸,自己并未真正做出什么伤害庄婧溪的举动。 不然,等待着她的,只怕就是阴曹地府黄泉路上的一碗的孟婆汤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庄婧溪也不多逗留,随手点了一下赵芊芊的穴道。 赵芊芊陷入了昏睡当中。 庄婧溪随手扯了一下被子给对方盖上,转身从窗边轻轻一跃,出去了。 走的时候,她还顺带将窗户给关严实了。 赵芊芊的穴道已经被她解了。 她方才只是让对方沉睡,明儿个赵芊芊就会自然醒。 她这个表妹,欺负人时嚣张无比。 一口一个小贱人,口口声声说要打死她,要毁了她的脸。 结果心理素质居然不太行,胆子这么小,被吓得一直在那哭鼻子。 庄婧溪觉得,就赵芊芊那比蚊子腿还要小的胆子,她离开之后,对方要是还能睡着,那就有鬼了。 估计一整晚都得担惊受怕。 为了让对方之后能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她只能用点特殊的手段。 庄婧溪扯了下嘴角,觉得怪没意思的。 她又不是真的想要弄死赵芊芊。 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也从来不做什么以德报怨的事。 但她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对一个只小她几个月的小丫头下死手。 她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警告对方别给她惹事罢了。 谁能想到赵芊芊那么不经吓。 不过,庄婧溪并不会因此就对赵芊芊生出什么愧疚之心。 且不说事情也是赵芊芊先挑起来的,她这人素来铁石心肠冷血无情,愧疚心软这两个词,从来就与她无关。 今夜无星,只有吹在身上的冷风和皎洁的月光。 是个好眠夜。 庄婧溪回到浮萍居后,直接躺在了自己的床上,随手扯了一下被子盖住身体,两耳不闻窗外事,睡了。 昨天折腾了一天,庄婧溪就小小地偷了个懒,没给自己安排早起训练的任务,一觉睡到自然醒。 冬青端着热水进来,一见着她,便扬起了笑,将水盆放下,“姑娘醒了,且先洗漱罢。半个时辰前,采萍送了早饭过来,奴婢且先去热一热。” 庄婧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待冬青出去后,她便换了衣裳起身洗漱。 这早饭也无甚特别,就是很普通的清粥,并着一碟腌菜。 从前在庄府,她也是吃清粥小菜。 她原也不是一个特别挑食的人,对于旁人准备的早饭,她其实也没什么要求。 不过,这赵家的早饭,确实也是敷衍的有些过分了。 这粥实在是稀得有些可怜。 这也就罢了,兴许赵家的人就是喜欢喝稀粥呢。 可她尝了一口,就知道,这粥是隔夜的,想来是昨日剩下的。 至于那一小碟子腌菜,她连尝都懒得尝。 庄婧溪搁下筷子,对正打算喝粥的冬青说,“别吃了,你等一等,早饭我拿银子去外头买,以后咱们的吃食,咱们自己做。” 冬青愣了愣,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声如蚊蚋,“姑娘,奴婢不会做饭……” 贴身丫鬟是不需要会做饭的,因为庄府不缺厨娘。 主子想吃什么,叫人传个话,只同厨娘说一声便是了。 自然,庄婧溪是个例外。 倒不是说庄府苛待她到了如此地步。 只是,一个常年郁郁寡欢,泡在药罐子里的人,平日里吃饭都是吃两口就放下筷子了。 一个人常在病中,又忧思过重,哪还有什么口腹之欲。 冬青是庄老夫人拨给庄婧溪的丫鬟,平日里只负责照顾庄婧溪的日常起居。 要她上妆或者梳头,她是会的。 这做饭她还真不会,也可以说是还没有来得及学,就随意庄婧溪一道来了郦阳。 若是以后吃食都由自己准备…… 冬青倒是不会觉得累,她就是怕自己厨艺不精,害得自家姑娘吃出病来。 庄婧溪瞧见冬青的脸色,倒是忍俊不禁。 她点了一下冬青的鼻头,揶揄道:“放心好了,你家姑娘我也不是这么苛待自己身边人的。我没打算让你做饭,以后咱们的饭菜,由我来做。” 冬青目瞪口呆,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直接站起身,不敢相信的看着庄婧溪,“姑娘,你何时学会做饭的?呸呸呸,这个不重要,这不合规矩,奴婢怎么能让姑娘做饭呢?” “今后若是回了京,老夫人若是知道此事,她定然会骂死奴婢的。” 她口中的老夫人,是庄婧溪的祖母。 也是庄府少有的愿意疼爱庇护庄婧溪的人。 只是很不巧,出事的的时候,庄老夫人并不在府中。 那个时候,庄老夫人正与庄府大小姐一道在华严寺诵经礼佛。 华严寺离邵京有些远,从邵京赶过去最快也要四五天,这一来一回,差不多要半个月。 等庄老夫人收到消息后赶回来,庄婧溪的马车早就离邵京城远远的了。 一想到这儿,冬青就有些感慨。 她在想,若是老夫人没有离开庄府,说不定自家姑娘就不会这么可怜的被送到郦阳来了。 不过这也说不准,毕竟庄府管家的人是赵惠兰。 明面上,庄老夫人身份尊贵,实则她没有多少实权。 很多时候,都要看赵惠兰这个做儿媳妇的愿不愿意卖她那个面子。 赵惠兰铁了心要将庄婧溪送走,便是庄老夫人出面阻止,只怕也是无济于事,改变不了什么。 庄婧溪给了冬青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好了,我没有这么多规矩,何况我挺喜欢做饭的,我做了你只要吃就行。” “你若是不吃,那便是我使唤不动你,到时候,祖母才会真的要罚你呢。” 第20章 我们阿婧也是有人疼的 说服了冬青之后,庄婧溪戴上帷帽,从赵家后门出去了。 她原是想着翻墙来着,又怕一时之间转变太快惹人怀疑。 主要还是怕吓着冬青那丫头。 郦阳城的集市倒也热闹。 在来郦阳的途中,陆飞白同她说了好多同这里的有趣好玩的事, 说得最多的,却是哪家的点心最好吃,哪家成衣铺的衣裳最好看。 还顺便告诉了她铺子的位置,怕她找不到,还特意同她说了从赵家出来后,该往哪个方向走。 托陆飞白的福,总之庄婧溪还未到达郦阳城,就已经被迫记下了哪家的包子味道最鲜美。 哪家的糖蒸酥酪做得最好。 最离谱的是,受陆飞白的影响,他手底下的一个护卫,夹带私货强行安利地告诉了她,哪家铁匠铺打造的兵器最称手。 庄婧溪原先还没反应过来,不明白陆飞白这样一个英姿飒爽不拘小节的人,何以会对这些女儿家才感兴趣的东西了如指掌。 直到她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翻白眼的陆绾绾。 那一瞬间,她便恍然大悟,什么都明白了。 庄婧溪唇角轻轻弯了一下,她并没有急着去买早食。 而是先去了城东的铁匠铺。 她确实需要一把称手的兵器。 正好那边也有一家包子铺,陆飞白同她说过,那家的蟹粉鲜肉汤包味道极好。 庄婧溪行至铁匠铺,同铺子里的老师傅说了自己的要求,付了定金后便往包子铺那边走去。 她来得不巧,包子铺门口还排了一条小长的队伍。 也得知如今是深秋,若是炎炎夏日或是寒冷的冬日里排上许久的队,那才折磨人呢。 庄婧溪安静地排着队,冷不防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庄婧溪手指微动,下意识地就想拿出银针给对方一个教训。 不过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她又默默地手指一松,假装无事发生。 庄婧溪回过头,就瞧见陆飞白站在阳光下朝她微笑,整个人是说不出的自信飞扬。 陆飞白原本是笑着的,在她回过头之后,却是笑不出来了。 他脸上的神情瞬间就冷冽了几分,拧着眉头问:“阿婧,你的脸怎么回事?谁打的?” 庄婧溪脸上笑容一顿。 她方才回头的时候,顺带着将帷帽上垂下来的白纱给掀开了。 却忘了她先前因为要将戏给做全套,今儿个脸上是依旧上了妆的。 毕竟她也不能保证罗氏会不会突然就贵脚踏贱地,又跑去她的浮萍居。 她原是想着有备无患,却没料到会在这遇上陆飞白。 见她不回答,陆飞白还以为她被欺负的很惨,脸色愈发阴沉,“是你表妹还是你那个舅母?” 看到陆飞白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庄婧溪赶紧压低声音,朝他露出一个笑,“假的,这都是我弄出来糊弄人的。” 瞧见陆飞白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信,庄婧溪没办法,只能伸出一只手,将遮住手的袖子轻轻往上捋了捋,用力擦了一下其中的一道痕迹。 她先前为了以假乱真,也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还特意在防水和防晕染上做了功夫。 结果现在为了证明自己没事,只能用力去擦它。 别说,还挺疼的,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自作自受。 庄婧溪将昨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给说了,不过她省略了赵芊芊想要用簪子划花她的脸这一出。 她大半夜不睡觉,打扮的像个女鬼,跑去竹雨院警告赵芊芊的事,也被她一并省略了。 陆飞白听得眉头直皱,好半晌才开口,“你那个表妹,性子未免太过蛮横跋扈。” 他没觉得庄婧溪的反击有什么不对。 庄婧溪的处境,注定了她得不到公平。 而为了能保护自己不受她人欺辱,她势必要用一些别的手段。 陆飞白拿庄婧溪当亲妹妹看,自然见不得她受委屈,于是他道:“要不你别住在赵家了,直接来我们陆家,你看如何?” 庄婧溪嘴角抽了抽。 她觉得陆飞白可能是气疯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扶额道:“陆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真没这个必要。昨日一事过后,整个赵家,已经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当然,只是没有人在明面上欺负她。 背地里在衣食住行上给她使绊子这种事,她就没有同陆飞白讲了。 且不说去了陆家,她所行之事会变得有些不方便,她是罗氏的侄女,是来赵家养病的。 结果却住在了陆家。 这事要是传出去,陆家的名声也不好听。 往好处想,大部分人会觉得是陆家人心慈,想着庇佑她这个可怜的小丫头。 若是往坏处想,还不知道有心人会给陆家扣上一个多恶心多难听的罪名呢。 庄婧溪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于是她好说歹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劝得陆飞白打消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不过,她最后确实说了一句让陆飞白没有想到的话。 她说:“不过,绾绾妹妹过生辰的那天,我能去陆家看看吗?” 庄婧溪适时的低下头,显得有些落寞。 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伤感,“我从未见过一家人坐在一起为一个人庆祝生辰的画面,从前家里人过生辰,我都是被勒令禁止出席的。” “因为我生了病,那时候,我母亲也怕我将病气过给家里人。” 这些并非庄婧溪信口胡诌。 这确实是原原本本真实发生过的事。 只不过,不让她出席的理由,却不是因为什么怕过了病气给家里人。 他们只是单纯的觉得她这个病秧子晦气罢了。 怕她这个晦气的人折损了他们的福报。 最重要的,是怕她折损了庄玉瑶的福报。 陆飞白被这话刺的目光一滞。 他原也没想到,庄婧溪在庄府的日子,竟然如此艰难。 他知道她得不好,却没想料到,竟然会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好。 陆飞白目光愤怒却又痛惜。 他看着瘦瘦小小的庄婧溪,终是将所有不好的情绪都隐去了,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好,到时候你一定要过来。” 第21章 他买的好多 庄婧溪垂眸,隐去了眸子里的暗芒。 她抬头去看陆飞白的时候,脸上露出的笑容是发自肺腑的高兴和惊喜。 陆绾绾的生辰宴,她必须得去。 原书中描写,陆绾绾就是在生辰宴这天出了事。 那件事,毁了陆绾绾的整个人生。 也让整个陆家,都笼罩在痛苦之中。 她必须得阻止那件事的发生。 平心而论,她与陆绾绾交情不深,她其实没必要为对方做什么。 但谁让对方陆绾绾呢。 若换了庄玉瑶或赵芊芊,庄婧溪只会作壁上观,保持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直接给漠视了,才不会多管闲事。 希望生辰宴过后,陆绾绾那个小丫头,别再一边对她翻白眼。 一边又别别扭扭地问她要不要让随行军医给她看病了。 她这些想法和心思,陆飞白都不知道。 庄婧溪看他身后的小厮手里已经提了不少东西了,不由得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陆家没有厨娘做早食的吗?怎么还需要你亲自出来买?” 陆飞白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咬了咬牙,露出了嫌弃无比的神情,“还不是陆绾绾那丫头挑食,厨娘做的东西她根本就不吃,我总不能让她被饿死。” “她吃东西向来挑剔,要买到她喜欢的东西,简直比打仗还难,我也不想折磨我家的下人,只能折磨我自己了。” 他这么说,庄婧溪就朝他露出了一个表示理解又同情的眼神。 陆绾绾确实挑食。 她有两样东西不吃,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庄婧溪之前还以为是陆绾绾吃不惯客栈的东西,所以才十分挑剔。 现在看来,她纯粹是想多了。 难怪陆绾绾那么瘦,敢情都是挑食的缘故。 排了一小会儿队,可算轮到庄婧溪了。 她要了两份蟹粉鲜肉汤包,还没来得从钱袋子里拿出银子呢,陆飞白就大手一挥,替她付了账。 这还没完,她也不知道陆飞白是出于什么心理,硬拉着她继续去别的铺子酒楼继续买。 陆绾绾挑食,所以陆飞白得每样东西都买一份,反正陆家人多,也不怕浪费。 可是她不挑食啊! 她和冬青两个人也吃不完那么多! 然而陆飞白表示根本不听,还说她太瘦了,一定要多吃点。 庄婧溪目光呆滞地看着手里提着的东西。 要不是她手里已经拿不下了,然后接连表示够了够了。 陆飞白和他身后的小厮的手里也已经没有空余的地,她怀疑丧心病狂的陆飞白还会继续买。 庄婧溪出门时,是从后门出来的。 如今她手里提得满满当当,更不可能这么高调的从前面进去。 陆飞白怕她一个人不安全,还将她送至了赵家后门外。 此刻后门这边无人,庄婧溪也就提着东西,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浮萍居。 等了许久,肚子已经有些饿的冬青,面露焦急,还以为庄婧溪这么久不回来,是出什么事儿了。 她急得刚从院子里出来想要出去找人,就瞧见庄婧溪手里提了一大堆东西朝她走来。 冬青的目光呆滞了一瞬。 她立刻跑上前,接过了庄婧溪手里的半部分东西,嘴角有些抽搐,“姑娘怎的买了这么多” 庄婧溪叹了一口气,待走到院子里,将这些东西都搁在桌上后,她才无奈又好笑的道:“出去买这些的时候碰见了陆大哥,他强行给我买的,要不是我拿不了了,他还能买更多。” 冬青的目光有些一言难尽。 她都不知道是该感激陆飞白如此大方,还是该吐槽他大方的过了头,“可是姑娘,这么多,咱们也吃不完啊。” 庄婧溪从里面拿出两份蟹粉鲜肉汤包,还有一份沙糖山药栗子粥摆到了二人用饭的那个桌子上。 她又陆续拿了驴打滚水晶虾饺如意酥,而后扶额道:“先别操心这个,你等了这么久,肚子肯定饿了,先吃些东西再说。” 冬青看着桌上这一堆色香味俱全的东西,默默的吞了吞口水,不由得食指大动,埋头用饭。 别说,这些东西还都挺好吃的。 就是太多了,实在是吃不完。 托陆飞白的福,庄婧溪今天一整天,都不用吃赵家送过来的吃食了。 待吃完后,冬青喝了一口温热的甜浆,同庄婧溪说道:“姑娘,你猜奴婢今儿个听到了什么?” 庄婧溪手里的筷子一顿,挑眉问道:“是表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冬青露出了一个,你怎么知道的表情,然后道:“是啊,姑娘不是说日后咱们的吃食咱们都自己做吗?奴婢就过去回了那边的话,同采萍说日后不用往浮萍居送饭了。” “结果奴婢在回来的路上听见几个丫鬟说,表姑娘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伤心的事,梦里一直哭,今早那双眼睛都肿的跟核桃仁似的,姑娘的舅母还好一阵心疼呢。” 庄婧溪就笑了。 看来她昨晚的警告还是有用的。 赵芊芊也确实很乖,没把昨晚的事情给说出去。 不过,听到冬青这么说,庄婧溪也就知道今早采萍送来的饭菜为何会那般敷衍了。 不管赵芊芊是为什么而哭的,罗氏都会将这笔账算到她头上。 毕竟昨个赵芊芊因为她挨了罗氏一巴掌。 若说赵芊芊是因此伤心,所以梦里一直哭,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反正在罗氏看来,这是极有可能的。 罗氏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于是乎所有的错都会被推到庄婧溪头上。 她不能明着对庄婧溪做什么,因为怕落人口实,也怕传出去后会影响她和赵芊芊的名声。 所以只能在背后使绊子,在衣食住行上做手脚。 庄婧溪面无表情将筷子搁在筷枕上,淡声道:“冬青,你去回话的做法是对的。也得亏我今早说了,以后咱们的吃食咱们自己负责。” “否则的话,像今早那样子的吃食,咱们日后还不知道要吃多少遍。”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做的东西,总比旁人做的要令人安心些。” 她这么说,冬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冬青便有些愤愤不平,认为罗氏是拿自家姑娘泄愤。 庄婧溪却是笑了一声,没说话。 倒也算不上泄愤,怎么说呢,此事确实是她搞出来的。 第22章 如意算盘落空了 不过,就算此事全然与她无关,罗氏也会将这笔账算到她头上。 庄婧溪没有再说什么,只低头默默用饭,心中却是十分清楚,未来这一段时间,罗氏会在背地里给她使不少绊子。 这倒也不值得被她放在心上,左右不过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半月有余。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这张脸瘦之前削得厉害,枯瘦的几乎不能看。 如今养了这么久,总算养回来了一点肉,至少看着顺眼了很多。 耳边似有脚步声响起。 庄婧溪起身,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慢慢地走出屋子, 果然,一走出屋子,远远地就看见采萍手里拿着一条帕子,不疾不徐地朝着她走来。 一边走,还一边说:“表姑娘,今儿个陆家小姐过生辰,陆夫人给咱们夫人下了帖子,邀请咱们夫人带着几位姑娘过府一聚,表姑娘快些梳妆打扮,莫要让夫人等急了。” 庄婧溪头一偏,唇角轻轻弯起,眸光似笑非笑,像是在看着一出有趣的折子戏。 真有意思。 陆家的帖子,定然不是今日才下的。 可这段时间,整个赵家却一点风都没透出来。 眼下都快出门了,罗氏才遣了采萍过来告诉她,赶紧梳妆打扮,莫要让人等太久。 这不明摆着给她使绊子呢。 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哪有那个功夫好好打扮。 便是仓促的赶紧梳妆,也会耽搁不少时间。 到时候,既可以给她扣上一个不懂规矩让长辈久等的帽子。 又能让她因为衣着打扮的问题,在众人面前出丑。 罗氏原本只会在背地里使绊子,如今搞到了明面上,看来是想用她的狼狈来衬托赵芊芊。 红花还得绿叶扶,看来罗氏是想让她来充当这个绿叶了。 可惜,罗氏的如意算盘,终究是打错了。 庄婧溪唇角上扬的幅度更大了些。 她在等,等采萍走得更近一些,近到能看清她衣裳上的每一处花纹。 也好让她欣赏一下对方的表情。 果然不出她所料,采萍在走近之后,脸上的笑容和焦急瞬间就僵住了。 采萍瞧着穿戴整齐眉眼弯弯的庄婧溪,不知为何,心头竟有一股郁气萦绕。 她脸上的笑意也有几分牵强,“看来奴婢来得迟了,没想到表姑娘已然梳妆打扮好了。” “既是如此,奴婢也不催促了,正好,表姑娘与奴婢一同前去吧。” 采萍虽然这么说,脸上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试探的神情,“表姑娘怎知今日要去陆府赴宴?瞧姑娘这身打扮,起码要提前一个时辰坐在梳妆镜前才是呢。” 又没有人提前通知她,她怎么知道今儿个她一定会出门赴宴的? 庄婧溪露出了一个看似心无城府的笑,眉眼弯得恰到好处,“早在来郦阳的路上,陆家大哥就同我说了,绾绾妹妹的生辰宴,我定要出席。” “我想着他既然这么说,陆家一定会让人送帖子过来,我也就提前准备了。” 庄婧溪顿了顿,又轻轻眨了眨眼睛,尾音染上三分笑意,特意加了一句:“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采萍背脊一僵,她的目光带了三分审视,若有似无的打量着庄婧溪。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庄婧溪这句话,带着几分深意,更有几分意有所指。 她甚至觉得庄婧溪脸上的笑容刺眼得很。 像是在刻意嘲笑她们的处心积虑和自不量力。 采萍甚至觉得,庄婧溪看她的眼神,就仿佛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采萍想要从庄婧溪的脸上看出几分讥嘲,想要以此来印证她的猜测是没错的。 可是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再从婧溪的脸上看到她想要的东西。 就好像之前的一切,仅仅只是她的错觉。 采萍憋着心头的那口郁气,一路上也没有再说话。 她只能带着几分遗憾,心不甘情不愿地领着庄婧溪行至庄府门口。 她站在庄婧溪身后,对着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的罗氏摇了摇头。 罗氏瞥了庄婧溪一眼,瞬间换上了一副温和慈爱神情。 她拉着庄婧溪的手,笑着夸赞道:“我们阿婧今天真好看,小姑娘就应该漂漂亮亮的。” 她说完又看了一眼身旁的亲生女儿,假装不经意地问道:“芊芊,你看娘说得对不对?你表姐今天好不好看?” 按照罗氏以往对自己女儿的了解,赵芊芊此刻应该是露出了鄙夷的眼神,然后一把扯乱庄婧溪的头发,抓破庄婧溪的衣裳。 罗氏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可这不是没办法吗。 庄婧溪现在住在赵家,就应该凡事以自己女儿为先,无论在什么场合,都只能充当绿叶的角色。 非常时候,自然也得用非常手段。 罗氏脸上端着温和的笑意,实则已经做好了作壁上观,只一门心思看热闹的准备。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赵芊芊只是看了庄婧溪一眼,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勉强算是认同了她的话。 罗氏这就感到稀奇了。 芊芊一向争强好胜,听到她夸旁人漂亮,总是难免要同她闹上一闹的。 何况赵芊芊那般讨厌庄婧溪。 今日庄婧溪打扮成这样。 赵芊芊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难道是因为今日要去陆府赴宴,芊芊心情好,所以懒得同庄婧溪计较? 这倒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赵芊芊崇拜陆家人一事,在赵家,原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镇国大将军那样的人物,被人崇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罗氏却不知道,赵芊芊何止是崇拜镇国大将军,她还崇拜镇国大将军的长子陆飞白。 还有着想要嫁入将军府的远大理想。 罗氏此刻,想得是如何让赵芊芊在几位姑娘中脱颖而出,旁的事情都得往后捎。 她的神情有些不耐烦。 她看了一眼采萍,淡声道:“去催催阿菱姑娘,告诉她所有人都齐了,都等着她一个呢,别让我们因为她一个人耽搁太久。” 第23章 庄妙菱的不甘心 话音才落,远远的就瞧见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正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因为跑得太急,她的额头上就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导致额头上的妆有些花。 她的裙摆还皱巴巴的,真是怎么看怎么狼狈。 罗氏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总算还有一个人一件事,是在她的掌控范围内的。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庄婧溪的庶妹,庄府五姑娘庄妙菱。 庄妙菱瞧见穿戴整齐,打扮得很是妥帖漂亮的庄婧溪和赵芊芊,不由得脸色一白,露出了难堪的神情。 她咬了咬唇,脸色苍白,笑意有些牵强地对着罗氏喊了一声二舅母。 又对着庄婧溪喊了一声四姐姐。 最后,她看着打扮得光鲜亮丽的赵芊芊,怯生生地喊了一声表妹。 赵芊芊没理她,只是扭过头,翻了个白眼。 罗氏脸上端着笑,只是那个笑怎么看都有些假。 她伸出手,用帕子替庄妙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嗔怪道:“你这孩子,跑这么快做什么?你瞧,你这妆面都有些花了。” 庄妙菱眸光闪了闪。 她心想,若不是这个女人给她使绊子,她至于这么着急地跑过来吗? 她事先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陆家赴宴,丫鬟来催促的时候,又没有给她留下多少时间,她只能仓促地换了身衣裳,慌忙地给自己上了个妆。 至于发髻,却是来不及重新梳了。 她也没有什么贵重的首饰,罗氏明知道要去陆家赴宴,可是从头到脚,也没有让人为她量体裁衣。 以至于她只能从自己的衣裳中,翻出一件她自认为可以赴宴时穿的。 可等她见着了赵芊芊和庄婧溪后,却还是发现,自己穿得太素了。 可是这些话,庄妙菱又哪里敢说? 对于罗氏看似温和,实则幸灾乐祸的言语,她只能勉强地笑了笑,“阿菱不敢让舅母四姐姐还有表妹久等,只想着快些赶过来,却将出汗会花了妆面这一茬给忘了。” 罗氏摇了摇头,只道:“人都齐了,那便快些走吧,若是去得太迟失礼了可就不好了。” 庄妙菱只能咬着唇,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罗氏上了马车。 罗氏瞧见庄妙菱这副模样,可谓是心情极好。 她从头上取下一支金钗,簪到庄妙菱头上,笑着道:“你这穿得戴得也太素净了些,咱们是要去赴宴,太素了可不行。这支金钗,舅母便送给你了。” 她说完,又去看赵芊芊和庄婧溪,“你们两个也多多照顾一点阿菱,姐妹之间,太小气了可不行。” 这便是让赵芊芊和庄婧溪也从头上分点首饰给庄妙菱了。 赵芊芊捂嘴偷笑。 这一次,她倒是极其大方地取下了一支刻花银簪,不由分说地直接簪入了庄妙菱的发髻中。 罗氏的那支金钗簪在左边,她的这只银簪,就簪在右边。 庄妙菱的神情越发难堪,眼中犹有泪珠,不过又被她自己生生给逼回去了。 罗氏这话听着倒是好心。 可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首饰不是乱戴的,要与衣裳和妆容相结合。 否则,胡乱往头上一弄,只会平白惹人笑话。 她现在都可以想象自己这副模样。 衣裳素得可怜,发髻也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偏偏要往发髻的左边插上一支妇人喜爱的金钗,右边又簪了一支小姑娘的银簪。 庄妙菱不用想都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不伦不类。 回头见了旁人,只怕所有人都会以为她是什么跳梁小丑。 她只怕会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沦为笑柄。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罗氏,又瞥了一眼赵芊芊。 赵芊芊原本是想对着庄妙菱说几句幸灾乐祸的话的,被庄婧溪这么看了一眼,她就不敢说话了,识趣地闭上了嘴。 庄婧溪倒没有从自己的头上取下什么发簪发钗的。 她只是从容地从腰间解下自己的荷包,将它打开,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两副耳环。 她看了一眼庄妙菱,语气说不上热络,倒也不算冰冷,只能说是很平常,“我头上没有适合你的东西,这两副耳环倒是同你今日的打扮有些相衬,你自己选一副吧。” 庄妙菱垂眸不语,只挑了一对石青色的软玉耳坠戴上。 庄婧溪也没说什么,见她挑好后,就把余下的一副放进了自己的荷包,然后将荷包重新挂回腰间。 庄妙菱眸中却并无多少感激。 她一双眼睛一直控制不住地往庄婧溪身上上看。 见对方脸色红润,再不是从前那副病秧子的模样,心中隐隐有一股郁气,也有几分不甘。 她知道今天罗氏是在戏弄她,是想要给她难堪。 只是庄妙菱原本想着,再如何她都不会比庄婧溪那个病秧子要差。 毕竟从前的庄婧溪,脸色枯黄,整个人瘦的犹如一支竹竿,让人瞧着就十分不喜。 总归一看就是个没福相的。 任庄婧溪在如何打扮,都盖不住那一副病容,总归盖不住她是一个病秧子的事实。 可是她没想到,庄婧溪竟然变了。 今日的庄婧溪,身上穿着蜜合色竖领对襟长袄,袖口绣着精致的海棠暗纹,下罩雪色仙女裙,瞧着真真是粉雕玉琢惹人疼。 蜜合色原是比较显壮的颜色。 可谁让庄婧溪本来就生得瘦。 原本穿在旁人身上会显得令人看起来有些臃肿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是相得益彰,不会令她显得过分纤瘦。 今日的庄婧溪可真真是极为好看的了。 可就是因为今日的庄婧溪实在是太过好看,庄妙菱才会有些不甘心。 凭什么呢? 从前庄婧溪是整个庄府中长得最为难看的姑娘。 走出去,赵惠兰都会嫌庄婧溪丢人。 所以赵惠兰鲜少带庄婧溪出去见客。 有时候赵惠兰宁愿带她这个庶女,都不愿带着庄婧溪。 就是因为庄婧溪过于瘦弱干瘪没有福相,会令人耻笑。 赵惠兰送庄婧溪来郦阳的初衷,想来与送她过来的初衷是一样的。 都来吃苦的,可是现在凭什么受苦的人就只有自己? 凭什么自己的日子过得这般凄苦,庄婧溪却反而被养得很好。 第24章 养精蓄锐 庄妙菱垂下眼睑,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紧紧地攥成拳。 她不甘心。 分明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却还是被赵惠兰打得半死,被送到了赵家受赵芊芊的折磨。 庄妙菱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柳条和板子打在她身上的痛感。 身为庶女,她在庄府举步维艰处处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 生怕自己的存在让赵惠兰觉得碍眼。 不过比起她,庄婧溪的日子反而更加艰难。 庄婧溪分明是从赵惠兰肚子里爬出来的,是正儿八经的嫡女。 过得却还没有庄玉瑶身边的丫鬟好。 庄妙菱每每看着庄婧溪像一只可怜的叭儿狗一样,去小心翼翼地讨庄府众人的欢心,却每每都求而不得。 实在是可悲又可笑。 概因如此,庄妙菱心中竟然生起了一种诡异的平衡感。 可如今,这种平衡被打破了。 来了郦阳之后,庄婧溪不再是那个凄凄惨惨的小可怜。 庄妙菱心中的不忿和妒忌,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这个时候,庄妙菱余光又瞧见,坐在庄婧溪旁边的罗氏,突然一拍脑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瞧我这脑子,竟然将那般重要的事给忘了。” 罗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神情中满是懊恼,“咱们今儿个去陆家,原是去参加陆家大小姐的生辰宴来着。我自然代表赵家备了贺礼,可你们小姑娘之间,也该送些小玩意拉近拉近感情才是。” “这几日布庄的事情有些多,我忙起来,一时记不起这些细枝末节。方才瞧见芊芊腰间挂着的玉佩,我才想起来。” 她嘴上说着忘了,却记着让赵芊芊准备了东西。 偏生到了庄婧溪和庄妙菱这,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庄妙菱垂眸,唇角却是溢出了一丝讽刺的笑。 陆家大小姐陆绾绾是什么身份,将门嫡女,便是皇室的公主见了,也要给对方几分薄面。 拉近感情? 凭她们也配! 她这么想着,就瞧见庄婧溪抬头,那张粉雕玉琢的脸上,染上了几分天真的笑意,真真是刺眼得很。 庄婧溪轻轻地眨了眨眼睛,仿佛一点也不知道罗氏就是故意的。 她还十分贴心地安慰对方,“没关系的二舅母,早在两日前,我便让人将我准备的东西送到陆家了,二舅母就是彻底想不起来也是不妨事的。” 罗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庄妙菱被这话刺得目光一滞。 她猝然扭过头去看庄婧溪,面上是盖不住的震惊。 她难以置信地问道:“四姐姐怎么会提前让人将东西送去陆家?四姐姐是认识陆家的人么?” 赵芊芊就见不得庄妙菱这小家子气还刨根问底的样子,直接翻了白眼,“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她认不认识陆家的人,又关你什么事?” 庄妙菱身子一抖,颤颤微微地看了一眼赵芊芊。 她低下头,怯生生地道:“我只是在想我该送什么罢了,我什么也没有准备,身上也没有个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 “四姐姐和表妹都有准备东西,偏偏就我没有,我怕陆家大小姐觉得我不懂规矩。” 赵芊芊嗤笑一声,“得了吧,陆家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物,她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她能有那个闲工夫管你懂不懂规矩?” 赵芊芊偶尔也会进京,她尤记得去年在邵京,她被罗氏牵着,去天香楼吃饭。 当时她就坐在陆绾绾的隔壁桌。 她瞧见陆绾绾翘着嘴巴,不管陆将军和陆夫人怎么说,她就是不怎么吃东西。 陆飞白给陆绾绾夹的菜,陆绾绾皱着眉头尝了一口就不吃了。 陆飞白当时气得捏了一下陆绾绾的脸,说她这般挑食,日后定然长不高跑不快。 陆绾绾就捋起袖子要打他。 这一幕给赵芊芊的心灵,留下了不小的震撼。 她当时就觉得陆绾绾实在是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听到庄妙菱说怕陆绾绾觉得她不懂规矩,赵芊芊简直要笑死了。 陆绾绾可是连陆将军和陆飞白都不放在眼里的,她能记得住那个不起眼的庄妙菱? 赵芊芊还想说些讥讽的话,不料庄婧溪看了她一眼,她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庄婧溪看庄妙菱的眼神,也并无多少温度,只是瞥了一眼对方腰间的香囊,淡声道:“实在不知道送什么,就把你腰间的这个香囊送给她吧。” 庄妙菱腰间的这个香囊,绣工精巧,配色雅致,上面绣着的桂花栩栩如生,确实是挺赏心悦目的。 庄婧溪于刺绣一事上,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平心而论,她觉得自己就是练一辈子,也达不到这个程度。 有些东西,真的是要看天赋的。 庄妙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香囊,倒是愣了一下。 这个香囊是她新做的。 她想着,既然她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首饰玉佩,那便在腰间别一个香囊。 没想到这个东西,竟然还能解自己的燃眉之急。 庄妙菱点头,怯生生地朝着庄婧溪说了一句多谢四姐姐。 庄婧溪看她一眼,没说话。 罗氏却是按捺不住,脸上显出几分焦急,不过很快便被她给隐去了。 她看着唇红齿白的庄婧溪,言语中不由地带了几分试探,“阿婧送了什么?你怎的不跟舅母商量一下就送过去,万一陆家小姐不喜欢呢?” 庄婧溪轻轻地笑了,“不过是些小女儿家的玩意儿,喜不喜欢不打紧,心意到了就成。” 庄婧溪面上带笑,心中却是呵呵两声。 她觉得从赵家到陆家的这一段路还蛮长的。 长到她身边的这几个人都有些无聊,开始没事找事,一个两个的,一开口,言语间都是刀光剑影。 她实在是不想应付庄妙菱和罗氏左一句右一句的试探。 不是应付不过来,只是觉得麻烦。 也觉得没必要。 她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实在是不想在这几个人身上浪费过多的时间。 庄婧溪索性合上眼皮,掩盖了眸中的不耐烦和冷意,闭目养神。 养好精神,才能保证在接下来不会失手。 她也不会允许自己失手。 第25章 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庄婧溪在养精蓄锐,庄妙菱就一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待马车行至陆府门口,下车时,庄婧溪回过头,似笑非笑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令庄妙菱如坠冰窖。 她飞快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她实在是不敢相信,过去那个走一步都要喘两口气的病秧子,如今竟然会露出这么骇人的眼神。 罗氏没瞧见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只是吩咐她们在外头千万要守好规矩,莫要生事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就跟着一个瞧着慈眉善目的前来引路的管事妈妈进了陆府。 罗氏没来过陆府,如今一见,也被震慑住了。 陆家修缮的其实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富丽堂皇如桂殿兰宫,反倒是简洁朴素,却也不会显得简陋。 兴许是因为陆家是武将世家的原因,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彰显着主人家豁达的心境。 倒是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大气感扑面而来。 罗氏原以为,陆家的人会给赵家这样的商户下帖子,此次陆绾绾的生日宴,定然也是将整个郦阳城有头有脸的人都邀请过来了。 却没想到,陆家竟然只邀请了她们一家。 她原先瞧见陆家外面并没有停着的马车,还以为是自己来得早。 却没想到,陆家原本就没有存着要大宴宾客的心思。 也是了,陆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他们犯得着打着为女儿办生辰宴的借口去笼络谁吗? 罗氏瞧了一眼身旁的庄婧溪,心头就有些不高兴。 没想到,她能来陆家赴宴,竟然还是沾了庄婧溪的光。 先前陆将军陆仲齐的发妻顾宁霜,在给她下帖子的时候提及了将府中姑娘都带过来。 甚至特意提了一下庄婧溪的名字。 罗氏原以为,这不过是看在庄婧溪是庄府嫡女的份上,所以才会特意提起。 却没想到,陆家人主要想邀请的对象就是庄婧溪,至于她们,不过是顺带的。 顾宁霜也是战场上赫赫有名的杀将,性子自是豪爽不拘小节。 她招呼罗氏坐下赏花,罗氏便也没有推辞。 陆家的院子里也是种了花的,深秋时会绽放的桂花菊花,陆家都有。 不过更多的,却是巍峨挺拔枝繁叶茂的大树。 见到庄婧溪,陆飞白很高兴,一开口就是:“阿婧,你比之前胖了很多,这样挺好的。” 本来对于庄婧溪的到来,还有些别扭,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的陆绾绾,一听到陆飞白这么说,不由的嘴角抽了抽。 陆绾绾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直接拍了一下陆飞白,“大哥你还是闭嘴吧,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对着一个姑娘家一开口就是你比之前胖了很多。 这不缺心眼找打吗? 不管人家是不是真的胖了,也该昧着良心说一句你瘦了才对。 庄婧溪却是将目光落在了陆绾绾腰间的香囊上。 待瞧见上头的配色和那精美栀子花图案后,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至于陆飞白说的什么胖不胖的话,她倒是没放在心上。 她精心的养了这么久,要是不胖,那才亏了呢。 之前原主这副身子,实在是干瘦得厉害,瞧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上一岁,脸上都是病殃殃的一副病容。 现在原主的病被她养好了,她又每天都会给自己制定训练计划,加上她有刻意为自己调养膳食,长了点肉,精气神也好,这张脸瞧着自然是粉雕玉琢玉雪可爱。 顾宁霜瞧着她们几个,倒是爽朗一笑,“你们几个姑娘家,也别拘在这儿了,该去哪玩去哪玩吧。” 她又将目光落在陆飞白身上,叮嘱道:“飞白,你看着点妹妹们。” 陆绾绾沉思了一会儿,不太知道该带着她们去哪里玩。 这几个人除了庄婧溪,她一个都不认识。 她原本是挺不喜欢庄婧溪的,可眼下,这里的三个人,一个总是怯生生地低着头,无趣得很。 另一个只会用崇拜的目光盯着自家大哥,实在是令人不喜。 这么一对比,剩下的那个庄婧溪就要显得顺眼许多了。 可顺眼归顺眼,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将她们领去何处。 倒是她的贴身丫鬟岁荷,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在这个时候,适时提议道:“姑娘先前养的那盆兰花,已经开得极好了,姑娘要不同几位姑娘一起过去看看?” 陆绾绾眼睛一亮。 对呀,她怎么把她的宝贝兰花给忘记了! 她上次让她大哥去买了一盆葱兰,现在已经开花了。 而且那花还开得很是漂亮。 好花自然需要有人赏,陆绾绾立即扭过头,脆生生地道:“对,我带你们去观赏兰花。” 陆绾绾说着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岁荷在后面笑着说道:“姑娘慢点,仔细别摔着了。” 陆飞白直接翻了个白眼,在一旁说风凉话,“你可别管她,就该让她摔着,看她下次还敢不敢跑这么快。” “你瞧她整天上房揭瓦的哪里像个姑娘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猴子。” 陆绾绾立即气愤地转身回过头,要跑去拧陆飞白的胳膊,“陆飞白你又在这骂我,你信不信我等会就跟娘亲说你欺负我?” “你要是再说我坏话,我就让娘亲打你,你信不信!” 陆飞白好气又好笑地去拧陆绾绾的脸,“你这个小猴子除了会告状还会干什么?” 要是陆绾绾去告状了,惨的人一定是陆飞白自己。 到时候打他的人就不只是他亲娘了。 他还会接受到来自亲爹亲娘的混合双打。 可怜他现在武艺不精,还打不过这两位。 摊上这么个挑食儿还爱告状的妹妹,能怎么办呢? 陆飞白表示爱咋咋的吧。 横竖都是自己妹妹,那就由着她呗。 两人打打闹闹你掐我我拧你,一时之间好不热闹,岁荷也一直将目光落在绾绾身上。 而赵芊芊和庄妙菱,一个用崇拜的目光盯着陆飞白。 另一个用羡慕的目光看着陆绾绾。 因此这几个人,一个也没有发现,庄婧溪的目光在看向岁荷时,冰冷得令人骨血发凉。 第26章 尖吻腹 庄婧溪不动声色地走到了陆绾绾身后。 陆绾绾于养花一事上,总会付出十成十的耐心,枫树旁的兰花被她养得极好,花开得也极漂亮。 几个小姑娘的注意力都在那洁白无瑕,如霜如雪的兰花上。 陆飞白倚在枫树下,姿态散漫,神情有些漫不经心。 他不爱这些花儿草儿的,因此完全对陆绾绾养的兰花提不起兴趣,也就没将目光往陆绾绾那边看。 只有庄婧溪,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目光一瞬不瞬地往陆绾绾的脚下看。 离陆绾绾最近的庄妙菱,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下意识地低头,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去看。 这不看不打紧,庄妙菱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惊恐地盯着离陆绾绾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救命,有……有蛇!” 话音才落,庄妙菱就眼睁睁地瞧见一把匕首自她左侧飞过。 匕首划破秋风的声响在她耳边炸开,直直地嵌入到了那条蛇的脑袋中。 那条蛇被匕首带起的力道掀翻,毒蛇鳞片清晰分明的肚皮上,还沾着泥土,沾着猩红刺目的血。 一只手自她身后伸了出来,却越过她,一把将她侧前方的陆绾绾往她身后一拽。 庄妙菱唇齿发抖。 她猝然转过头,直直地盯着正拽着陆绾绾的手的庄婧溪。 庄妙菱大脑一片空白,她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那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她瞧见那条蛇身子盘起来,脑袋高高地昂着,那双阴冷恐怖的眼睛,警惕而凶狠地盯着它面前的陆绾绾。 庄妙菱觉得,那条蛇也许是想要攻击陆绾绾,却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它竟然没有再上前,只是一直维持着想要攻击的姿态。 陆绾绾眼神空洞,整个人直愣愣的,就像被抽干了灵魂一般。 直到陆飞白那声紧张又劫后余生的妹妹在她耳边响起,她整个人才回过神。 陆绾绾崩溃地往庄婧溪怀里一扑,一双小手死死地抱着对方的腰不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婧姐姐,那条蛇它刚才想咬我,我好害怕呜呜呜……” 她哭得抽抽噎噎,眼泪打湿了庄婧溪的衣服,她也浑然不觉。 庄婧溪无奈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她暗暗地吸了口气,轻声安慰:“别怕,没事了,那条蛇已经死了,它伤不到你。” 岁荷眼中划过一抹一闪而逝的阴鸷,却是做出一副长舒了一口气的样子,心有余悸地看着陆绾绾,“姑娘别哭了,没事的,那是颈棱蛇,是没有毒的。” 她这么说,陆绾绾也擦了擦眼泪,从庄婧溪怀中抽离,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真……真的吗?” 岁荷还未来得及回答,便被神色骤然冰冷下来的庄婧溪踹了一脚。 一阵剧痛从小腿窜上心头,岁荷痛得膝盖一弯,竟然狼狈地跪倒在了地上。 众人目瞪口呆地盯着庄婧溪。 陆飞白眉头一拧,看岁荷的眼神就有些冰冷。 他又缓缓看向庄婧溪,问道:“阿婧,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庄婧溪的眼神冷得犹如万年冰川上淌出的雪水,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岁荷,眸中的杀意几乎就要喷薄而出。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去看陆飞白时,庄婧溪已然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十分平静地开口:“大哥,你信我吗?” “你若是信我,便将她打晕,找个人将她捆起来。待她醒了,找个你们军中善于让敌军细作开口的人好好地同她聊聊。” 听到庄婧溪的话,岁荷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阴沉扭曲。 可她还未来得及喊冤求饶,后颈便被神情冷肃的陆飞白抬手一劈。 岁荷眼前一黑,身子往边上栽倒,直接晕了过去。 庄婧溪看也没看被拖下去的岁荷。 方才听到庄妙菱的喊声,陆家在附近巡逻的侍卫已然赶了过来。 庄婧溪随手抽出一个侍卫别在腰间的长剑,她往前走了几步,剑尖拨弄了一下蛇的尸体,转头去看陆飞白,“陆大哥,你且过来瞧瞧,这条蛇,旁人或许不认识,你却一定知道。” 方才离得远,陆飞白未来得及看清楚这蛇长什么样。 如今一走近,他瞬间脸色一沉,拳头被他捏得咯咯作响,他额头上甚至有冷汗渗出。 陆飞白沉声道:“是蕲蛇,郦阳这边没有这种蛇,可它如今却出现在了这里,这事不简单。” 蕲蛇又称七步蛇,百步蛇。 这种蛇普遍肥硕粗壮,其特征是吻部前端有高高翘起的鳞片,永不低头。 颜色与枯叶枯草有些相似,若是藏于枯枝败叶中,基本很难让人发现。 赵芊芊和庄妙菱,都露出了迷茫的眼神,不太明白这二人在说些什么。 陆绾绾却是手脚冰凉,嘴唇苍白得毫无血色。 她声音有些抖,去拽陆飞白的袖子,“大哥,是……是北狄人居住的地方经常出没的蛇对不对?” 陆绾绾心头涌现出无数的后怕,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大哥,我记得你同我说过,蕲蛇剧毒无比,若是腿部被它咬伤一口,轻则流血不止,只能断腿保命。” “重则……命丧黄泉!” 陆绾绾不敢想象,若是庄婧溪没有及时出手将那条蛇杀死,她被那条蛇咬了,那时候,她又会是个什么下场? 一想到这,陆绾绾抑制不住地崩溃大哭。 她跑到庄婧溪身边,紧紧地拉着对方的手,感受到对方手上温热的触感,她才稍稍安心一些。 陆绾绾抽抽噎噎,再没了平常活泼明媚的可以上房揭瓦的那股劲。 到底只是一个小姑娘,对于毒蛇这种东西,自然天生就带着几分恐惧。 偏偏自己方才就处在危险的边缘,她哪里会不害怕? 别说是她了,就是刚才距离毒蛇有些远的赵芊芊和庄妙菱,此刻也还是面色惨白,腿脚发软。 瞧见这条蛇彻底死透了,而那个叫岁荷的,也被早早地带了下去,再无什么人能威胁到陆绾绾的安全。 庄婧溪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才悄悄地松懈下来。 还好,她出手的还算及时。 而陆绾绾腰间的那只被塞了许多驱蛇草的香囊,也的确发挥了作用。 【作者有话说】 这个蕲蛇就是尖吻蝮,也是咱们俗称的五步蛇。 如果在现代,被这种蛇咬了及时去医院,别担心,现代医疗技术很好的,没有里这么恐怖,而且蛇咬人不排除干咬的可能,只是被咬之后千万别用刀割开伤口,会出血不止的。 第27章 四姐姐为何会随身带着匕首 之前在马车上,罗氏言语试探地问她给陆绾绾准备了什么。 她随意敷衍了两句,只说是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 其实就是这只香囊。 香囊上头的花样是她绘了图,拿去绣庄寻了最好的绣娘定制的。 除驱蛇草以外,她还往里头放了她精心挑选的其余几味药材和干花。 这样一只精致漂亮,馨香馥郁的香囊,陆绾绾这样的小姑娘,一定不会拒绝。 她也怕陆绾绾知道香囊是她送的之后,会直接看也不看的丢在一边。 于是她再三叮嘱陆飞白,莫要提及她,只说是铺子里随便买的就成。 今日在陆绾绾的腰间瞧见了这只香囊,庄婧溪便晓得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可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原书中,陆绾绾是真的出事了。 领着她和赵芊芊庄妙菱去看兰花的陆绾绾,被藏着的毒蛇咬了一口。 郦阳没有这种蛇,蕲蛇在整个宁国都少有分布。 结果可想而知,陆绾绾被咬之后,陆家请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夫,却还是无济于事。 最后,陆家人只能忍痛选择让陆绾绾断了那条被咬的腿,这才得以保下了一条命。 一个性子坚韧心性成熟的成年人,突然之间失去了一条腿,都会绝望不已,崩溃无助。 何况才满十岁的陆绾绾。 从前那个咋咋呼呼,性子别扭,却也天真善良,活泼明媚的小姑娘,经此一事,彻底消沉。 陆绾绾的身子一天比一天消瘦。 将军府的人想尽了法子想哄她多吃点,她却还是吃什么吐什么。 最后,陆绾绾对着顾宁霜说,想吃阿娘做的糖蒸酥酪。 在顾宁霜转身出门后,镇国大将军的嫡女陆绾绾,寻了一把剪刀,看了一眼窗外飞过的白雁,自尽了。 自此之后,整个陆家都陷入了无边的沉痛中。 似乎陆绾绾的死,就已经预示了陆家的悲剧。 兵权在握的镇国大将军陆仲齐,战场上的玉面杀将顾宁霜,留不住娇娇弱弱的小女儿。 终有一日,也会护不住整个陆家。 眼下,庄婧溪虽然改变了陆绾绾因为断了一条腿,最后绝望自尽的命运,可她心里还是堵得慌。 她的心头沉重得仿佛有几块巨石积压着。 “四姐姐是怎么看出来那个婢女有问题的?” 庄妙菱柔柔怯怯的声音,和着秋风,一同吹入庄婧溪的耳朵。 逐渐将庄婧溪心中那沉重而复杂的情绪给吹散。 庄婧溪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面色还有些发白的庄妙菱。 她收回目光,淡声道:“你若同我一样,习惯了要时时刻刻看人脸色,过着去揣摩人的心思才能活得舒心些的日子。” “你自然也能发现那个婢女的不对劲。” 庄婧溪嘴角溢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她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她提议让绾绾妹妹去观赏兰花时,她所流露出来的眼神太不对劲了。” “更何况……”她顿了顿,又扭过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那条死蛇,“蛇被我杀死后,她曾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又是怨愤阴鸷又是失望遗憾,若说此事与她无关,我可不信。” 庄妙菱哑口无言,看了庄婧溪好半晌,最终还是怯怯地低下头,没说什么反驳的话。 这边发生的事,也已然传到了陆仲齐和顾宁霜耳中。 顾宁霜和陆仲齐焦急地赶过来,见众人都安然无恙,完好无损地站在这,二人才松了一口气。 罗氏更是急得一把将陆芊芊揽入了怀中,声泪俱下,“我的芊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娘可怎么办啊?” 她又半跪下来,仔仔细细地盯着赵芊芊,确认自己的女儿是真的没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原以为能来陆家赴宴,是她祖坟冒了青烟。 可她此刻,却宁愿自己从未收到过顾宁霜下的帖子。 自己女儿好端端地和陆家姑娘来看花,竟然遇上了令人闻之色变的七步蛇! 虽然差点被蛇咬的人不是赵芊芊,可罗氏还是心有余悸。 万一那条蛇发疯,突然咬了芊芊,她可怎么办? 就算没有被蛇咬到,可是这么小的孩子,见了这么可怕的场面,难免会生出什么心理阴影。 只怕今晚回去就要做噩梦。 罗氏心中有些埋怨陆家的人竟然连驱蛇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可一想到她们能这么安然无恙地在宁国过着逍遥的日子,是因为有陆家人在外杀敌,那些个抱怨的话,罗氏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罢了,总归没有什么人出事就是好的。 “二舅母,您不必担心,芊芊表妹她没事,那条蛇,才一出现,便被四姐姐用匕首给射杀了。” 庄妙菱一如既往地怯生生地看着罗氏,声如蚊蚋,又刚好能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清她的话。 她转过头,指了指那条蛇的尸体,“二舅母你看,四姐姐的匕首,现在还插在那条蛇的脑袋上呢。” 罗氏只看了一眼,就背脊发寒脸色一白,手心更是渗出了冷汗。 这么肥硕的毒蛇,她看一眼就觉得心里发怵。 罗氏目光诡异而复杂地盯着庄婧溪。 她实在是很难想象,这样可怕的一条毒蛇,竟然是死在了她这个看着病弱可欺的侄女手里。 罗氏很难将面前的这个人,和往日那个红着眼睛,瑟瑟发抖一声一声喊着求饶的庄婧溪联系到一起。 她觉得,要么是她幻听了,要么是庄妙菱在这信口胡说。 可是,没有一人说庄妙菱在胡说八道。 就连庄婧溪本人,也只是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庄妙菱一眼,没说什么反驳的话。 顾宁霜陆仲齐,也同罗氏一样,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原先他们只是听的下人禀报说这边有蛇。 却并不知道蛇到底死了没有,也不知道有无人受伤,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看到蛇的尸体,陆仲齐和顾宁霜也没有多想。 只以为是陆飞白出手,将这条毒蛇给弄死了。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弄死这条蛇的人,竟然不是陆飞白。 而是那个看着与自家女儿差不多大,身子还有些纤瘦的小姑娘。 庄妙菱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她低下头,又重复了一句:“那条蛇确实是四姐姐杀的。” “只是……”庄妙菱疑惑地盯着庄婧溪,似是很不解地问道,“四姐姐,你来陆家赴宴,为何会随身带着匕首呢?” 第28章 别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 庄妙菱看着庄婧溪,面上一片天真。 仿佛她真的只是问了一个无伤大雅,恰好又自己真的不知道的问题。 庄婧溪眉毛微扬,她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瞧着庄妙菱。 她的这个庶妹,也真不愧是女主的死忠粉。 庄婧溪当初的时候就很是不能理解。 按理说,庄妙菱被赵惠兰送到郦阳吃苦,缘故是在庄玉瑶身上。 庄妙菱不记恨庄玉瑶和赵惠兰,可以说是她豁达通透,但是反过来针对没招她没惹她的原主,庄婧溪就不明白了。 譬如今日,她就察觉到了庄妙菱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庄妙菱同她说话时,摆出一副怯生生的面孔,却是话中有话。 她这一句你来陆家赴宴,为何会随身带着匕首,真的只是童言无忌随口一问吗? 这个只比她小了两个月的庶妹,瞧着怯生生软弱可欺,没想到心思还挺深。 庄妙菱瞧见庄婧溪不说话,还以为对方是做贼心虚。 她唇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又状若无意地开口:“想来四姐姐是因为害怕,才会随身带着匕首的吧。” “不过,姐姐下回可别这么杞人忧天,毕竟匕首这东西,你把它藏在身上,倒是容易引人误会。” 庄妙菱仿佛十分好心地给庄婧溪提了个建议。 她似是一点也不明白,这话意味着什么。 顾宁霜脸色一沉,她扭过头去看陆仲齐,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均是没有说话。 陆绾绾眉头紧皱,她刚想张口,陆飞白就拽了一下她的袖子。 她只好沉默下来,看庄妙菱的眼神,却是满满的不喜。 被罗氏搂在怀里的赵芊芊,隐晦地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庄妙菱。 这人还真是不知死活啊。 且不说庄婧溪救了陆绾绾,有恩于陆家,单看陆飞白和陆绾绾对她的态度,也知道,庄婧溪和陆家人关系匪浅。 连陆家人都没有在意庄婧溪为何会随身带着匕首,庄妙菱就跟个棒槌一样冲上来一通阴阳怪气。 就差把庄婧溪别有用心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庄婧溪到底是不是真的别有所图,难道陆家人不会分辨吗? 哪里用得着庄妙菱在这儿胡说八道挑拨离间? 赵芊芊觉得庄妙菱真是蠢,竟然比一开始的她还要蠢上三分。 她打定主意,日后定要离庄妙菱远远的,其一是怕被对方牵连。 这其二嘛,她总觉得,蠢是会传染的。 她可不愿变得和对方一样蠢。 不过话又说回来,庄妙菱这样大胆,还是因为对方见识太少了。 这人要是知道庄婧溪有多可怕,就不会在危险的边缘来回试探了。 赵芊芊并不打算提醒庄妙菱,她才懒得管对方会不会得罪庄婧溪呢,她乐得看戏。 顾宁霜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最后唤来了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紫珠,吩咐道:“带几位客人去用茶吧,几位姑娘都受惊了,拿我的帖子去请大夫过来给几位姑娘看看。” “飞白绾绾,还有阿婧姑娘先留下,关于此事的细节末节,我还需要你们说与我听。” 罗氏和赵芊芊面面相觑,知道接下来的话,她们不方便听。 罗氏以为顾宁霜可能因为庄妙菱的几句话起了疑。 她心中有些不太高兴,埋怨庄妙菱多事,更多的却是担忧顾宁霜会因此迁怒于赵家。 赵芊芊却不这么想。 顾宁霜是什么人,难道庄妙菱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她就跟着听风就是雨了? 庄妙菱倒是唇角一弯,只深深地看了庄婧溪一眼。 待这几人离开后,顾宁霜叹了口气。 她走至庄婧溪身边,握着她的手,眸中带了几分疼惜,“好孩子,你受苦了。” 庄婧溪在庄府过得不好一事,她有听陆飞白和陆绾绾提起过。 也知道庄婧溪的生母赵惠兰,是个偏心到没边的。 何况往年进京,众人只知道庄府有个六姑娘叫庄玉瑶,何曾听过什么庄婧溪。 同为嫡女,庄婧溪这般无人问津,其实就已经能看出来这姑娘过得不好了。 只是耳听不如眼见。 如今她亲眼见着了,方知道,只怕庄婧溪在庄府的日子,比她想象的还要凄苦。 那个庄妙菱,不过一个庶女,却敢当着她的面说庄婧溪的不是,明里暗里都是在说庄婧溪带匕首进陆家是居心不良。 庄妙菱在庄家,亦是不怎么得脸。 可一个不得脸的庶女,却敢明目张胆地往嫡姐身上扣屎盆子。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陆仲齐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只道:“你这个庶妹,年纪小,心眼子却多得很,你平日里也要小心些。” 至于庄婧溪带匕首进陆家一事,陆仲齐夫妇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旁人不知道庄婧溪为何会随身携带一把匕首,陆仲齐和顾宁霜却是知道的。 当初陆飞白把遇到庄婧溪主仆的事原原本本地同他们二人说了一遍。 当时陆仲齐和顾宁霜听了,只觉得唏嘘不已。 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可他们见得多了,早就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配为人父母的。 却也从未见过如赵惠兰这般往死里糟践亲生女儿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庄婧溪为了自保,只能时刻准备着一把匕首。 谁又能忍心苛责这个小姑娘什么呢? 听到陆仲齐和顾宁霜的话,庄婧溪倒是笑了笑,只说自己没事。 顾宁霜没再纠结此事,只是目光在落到毒蛇的尸体上时,她的脸色却骤然一沉,“怎么回事?郦阳城内为何会出现蕲蛇?” 陆飞白也眉头紧拧,他上前一步,道:“还没有来得及同爹娘说清此事,那个叫岁荷的恐是有些问题,我已叫人将她带下去了,她若不开口,到时候就得动用军中的人劝她开口。” 他又将庄婧溪是如何察觉出岁荷有问题的事说了一遍。 顾宁霜朝庄婧溪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你这孩子倒是心细,这次也多亏了你。” 可话落,顾宁霜又觉得有几分心酸。 庄婧溪又比自己女儿大了多少呢? 这样小的一个小姑娘,就已经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 还不是因为,在庄府中,她不心细如发,就活不下去。 第29章 你考虑清楚 顾宁霜又暗自叹了口气,只觉得庄府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好端端的,把一个小姑娘逼到了这份上。 经此一事,陆飞白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了庄婧溪每日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不然,她何至于连来陆家赴宴都要带着一把匕首。 陆飞白将庄婧溪当妹妹一般看待,知道对方心中不安,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理。 而他解决问题的方式,可以说是非常之粗暴了。 他朝顾宁霜和陆仲齐拱了拱手,非常正式地道:“爹娘,我想过了,阿婧是个有天赋的姑娘,你们且看这条蛇的惨状,便能知道阿婧的准头极好,若是就这么浪费了,未免有些可惜。” “不如让阿婧每天跟着我们去校场一同训练,日子久了,阿婧定能练就一身本领,届时,她也能护自己周全。” 听到陆飞白的提议,陆绾绾嘴角抽了抽。 她原本还因为那条蕲蛇的事心有余悸,到现在腿脚还是软的。 然而扬手打起陆飞白,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大哥你脑子没抽吧?” “校场是什么地方?你再看看阿婧姐姐,你可不能把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当成你手底下的小兵来训练。” 陆绾绾虽然出身武将世家,是陆家嫡女,但是在弓马骑射上却一点也不精通。 小姑娘嘛,都怕疼。 偏偏那些兵器都重得很,她连提都提不动。 至于骑射,那就更不必说了,她怕自己从马上摔下来。 现在听到自家大哥说,要带着庄婧溪去校场训练。 陆绾绾的脑海中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恩将仇报这四个字。 顾宁霜和陆仲齐也被陆飞白这话搞得沉默了一瞬。 顾宁霜黑着脸,直接捶了陆飞白一拳,“臭小子,你说什么呢?阿婧一个姑娘家,能成日里跟着你往校场跑吗?” “如今阿婧还小,自是不会有人说什么,可等她大了,你猜旁人会怎么说她?到时候阿婧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世道不公,女子总要比男子活得艰难,世人总喜欢给女子上一层枷锁,用条条框框束缚住她们。 顾宁霜从前在闺中,便不爱红妆爱武装,那时候,就总被人说离经叛道不懂规矩。 哪怕她如今做了将军,受人敬佩,却仍然挡不住一些好事的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顾宁霜自己不在乎这些。 陆飞白也是不在意外人的眼光。 可他们不能以己度人,认为庄婧溪也可以同她们一样不在乎。 流言蜚语是能逼死人的。 尤其庄婧溪在庄府的日子本就艰难。 谁都看得出来,赵惠兰把庄婧溪送到郦阳,就没存着短时间内会将人接回去的打算。 若是庄婧溪日日跑去校场训练的事传到了邵京,顾宁霜觉得,依着赵惠兰那个铁石心肠的性子,只怕庄婧溪回去后,等待她的,就是三尺白绫。 或是一杯毒酒。 庄婧溪救了陆绾绾,是陆家的恩人。 顾宁霜可做不出这种恩将仇报的事。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庄婧溪却看着她,朝她露出了一个无比真诚的笑,“顾将军,我想去校场训练。” 顾宁霜是有官职在身的,她是皇上亲封的定远将军,官居一品。 只是旁人多爱称呼她为陆夫人。 而庄婧溪唤她顾将军,这就意味着,庄婧溪不是在同一个面慈心善长辈说话。 站在她对面的,不是一个温和好说话的陆夫人。 是战场上令敌军闻风丧胆的玉面杀将,那个声名赫赫的定远将军。 庄婧溪恭恭敬敬地朝顾宁霜行跪拜大礼。 待行完礼后,庄婧溪朝她露出了一个执拗的眼神,只是表情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庄婧溪开口,声音轻得仿佛冬夜里的一片雪花落在枯枝上,“此次来到郦阳,我想明白了很多事,名声不名声的,哪有命重要。” 她的声音里带着轻轻的叹息,仿佛为这无力的命运感到悲悯。 却偏偏从悲悯中生出千千万万的不甘心来。 庄婧溪笑了,眼神是那样的清明,像是提早认清了现实,却偏偏又不愿意就这么认命。 她道:“说句忤逆不孝的话,我早就知道,我母亲接我回去那日,定然是想让我沦为一颗棋子,为我的兄长或妹妹铺路。” “我不甘心,自然也是要做好准备与她们负隅顽抗的准备的,若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怕连同庄府那些人斗上一斗的机会都没有就会命丧黄泉。” “若我有了自保的能力,起码不会只能如砧板鱼肉任人宰割。如果真的到了,要被逼着嫁人沦为父兄妹妹平步青云路上的踏脚石的那天……” 庄婧溪停顿了一下,又笑着扔出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话,“我便义无反顾地投身于军中,我宁愿死在战场上,死在敌人的刀剑下,我也绝不让自己沦为棋子!” “若是死之前,能杀几个敌军陪葬,也不枉费我来人世间走一遭。”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背脊挺得直直。 秋风吹过来,吹得她单薄的衣裳都在发颤。 可她的眼神,却坚毅明亮锋芒毕露,犹如战场上削铁如泥的宝剑。 陆家一家子人,无不是用那种震惊的目光看着她。 许多年后,陆家人都还记得,那个秋风渐冷的下午,瞧着纤瘦脆弱的小姑娘,背脊挺得直直的,眼神清明又果决。 她说,她宁愿死,也不当棋子。 顾宁霜笑了,笑容爽朗飞扬,仿佛又回到了战场上。 她笑着拍了拍庄婧溪的肩膀,“小姑娘家家的说什么死不死的?怪不吉利的。” “你要去校场,想要习武,直接去就是了,从今日起,我便收你为义女。” “我顾宁霜带着自己的干女儿去校场训练,我看有谁敢说三道四!” 顾宁霜笑着捏了捏庄婧溪的脸颊,“你这个丫头啊,口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大。我好久没有听见有女子说出这样的话了,不过习武可不是你嘴上说的那般简单。” “你既这么说,我便不会再给你回头的机会了,阿婧,你仔细考虑清楚,你确定,要日日跟着我们去校场上训练吗?” 第30章 我们总会护着你的 庄婧溪唇角含笑。 她抬头,对上顾宁霜的眼睛,在对方温和的视线中,她缓慢而坚定地点头,“我确定。” 她要恢复到前世的身手,这样方能保护好自己。 她现在这样,对付普通人和普通侍卫,的确是没什么问题。 可若碰上了身手厉害的,那就只有等死的命。 不想沦为棋子,就得让自己成为执棋的人。 她是可以一个人在院子里训练,可这样一来,进度实在是有些太慢。 比不得在校场训练来得方便。 何况,她在校场训练,回京之后,她的变化落在众人眼里,才不会显得突兀诡异。 她也可以为自己之后的好身手,找一个正当光明的理由。 顾宁霜笑容爽朗飞扬,她拍了拍庄婧溪的肩膀,“不愧是娘的好女儿,有骨气。” 顾宁霜这就很自然地叫上了好女儿。 这把陆飞白和陆绾绾都整得沉默了一瞬。 顾宁霜回头后,不悦地瞪了二人一眼,“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飞白,还不过来见过你妹妹。绾绾,以后,阿婧便是你姐姐了。” 她又看了一眼旁边正在默默消化自己被迫当人义父的陆仲齐,美目一横,道:“还有你,你这个做义父的愣着干嘛?不给阿婧准备点见面礼?” 陆仲齐神情复杂。 他还是不太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他怎么突然之间,就多了个这么大的义女呢? 陆仲齐沉默地看了一眼,同样也在这一刻沉默的庄婧溪,神情有点难以形容。 算了,这孩子之前受苦了,认她当义女也无可厚非。 何况这孩子还挺和他们夫妻二人的眼缘的,跟绾绾和飞白的关系也不错。 多了庄婧溪这么一个女儿,陆仲齐其实也不排斥。 心中甚至隐隐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他,顾宁霜收庄婧溪做义女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陆飞白和陆绾绾沉默了一瞬。 最后一个僵硬地叫了声阿婧妹妹,另一个倒是很自然地就把阿婧姐姐这四个字叫出了口。 毕竟之前,她就已经把脸埋进人家怀里,死死地抱着人家的腰,一口一句阿婧姐姐我好怕。 若是在从前,陆绾绾要是看到自己爹娘平白无故认个义女,她非得把整个陆家都搅得天翻地覆不可。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现在还被那条蛇搞得心有余悸,只有看见庄婧溪,她才会安心些。 顾宁霜脸上的笑容有些欣慰。 她伸出手,摸了摸庄婧溪的脑袋,柔声道:“阿婧,你别怕,往后在这郦阳城,无人敢欺负你。” “你只要遵从本心,别走弯路,我们总会护着你的。” 庄婧溪的神情,有片刻的怔忪。 前世今生,她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对她说,会有人护着她。 她一直以来都习惯了自己护着自己。 毕竟,她前世所处的环境,是绝对不允许她依赖旁人的。 她甚至都不能被人瞧出自己的喜恶。 她是组织培养出来的一把刀,她没有战友,也没有伙伴,只有数不清的敌人。 后来她背弃了组织,选择了另外一条通往光明的路。 可是,她还未来得及有朋友,还未来得及体验被人护着是什么感觉,就在执行任务的途中,遭到了原组织的追杀。 她无法逃出生天,选择了与那些人同归于尽。 死后,她就穿越到了这里。 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她面对的是待她凉薄至极对她没有一丝温情的所谓的家人。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以后,有我们在,无人敢欺负你。 庄婧溪垂下眼睑,掩饰了眸中一闪而过复杂的,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是故意在顾宁霜陆仲齐面前说自己宁死也不愿沦为棋子的。 因为她很清楚,女子沦为牺牲品被家人推上绝路的画面,陆仲齐夫妇已然见过太多太多。 然而这样的事在当今这个时代,却是屡见不鲜。 向来如此,大多女子也已然麻木,生不出什么反抗的念头。 亦或者说,根本就无力反抗。 她在这个时候,生出想要习武自保的念头,甚至说自己宁死也不沦为为父兄妹妹铺路的棋子。 陆仲齐和顾凝霜不仅不会觉得她忤逆不孝,反而会对她生出几分欣赏。 武将重情义,陆家人都有怜弱惜才之心。 她这样说,陆仲齐和顾宁霜,断然不会忍心拒绝让她进入校场训练。 毕竟,她只是为了自保,只是想让自己活下去。 这又有什么错呢。 可是庄婧溪没有想到,顾宁霜会突然认她做义女。 毕竟,原著中是没有这一出的。 在原著中,陆家人虽然待原主极好,却也没有到要认原主做义女的程度。 顾宁霜将庄婧溪骤然怔忪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将目光落在陆飞白身上,开口转移话题:“家里出现蕲蛇一事必有蹊跷,这事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陆飞白的神色骤然变得严肃,“此事恐与北狄人有关,只是到底如何,还需细查。” 庄婧溪原本不打算打断他们的交流,只是事关陆绾绾,她却不能有半点掉以轻心。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整个陆家也要仔细排查,谁知道暗处还有没有藏着的毒蛇,查一查总是好的,若是没有,也好安心些。” 顾宁霜正有打算,闻言便点了点头。 她看了一眼自己脸色还有些发白的小女儿。 又看了一眼姿态平静的庄婧溪,便走过去握住了对方的手,“阿婧,还好这一次有你在,若是绾绾她出了什么事……” 顾宁霜心中涌起无限的后怕,完全不敢继续往下想。 倘若陆绾绾真的被那条蛇咬了一口…… 只怕断腿都是最好的结果了。 陆绾绾一想到那条毒蛇,一想到它那双阴冷至极的眼睛,她的额头上,便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庄婧溪的手,抓得紧紧的。 陆绾绾抬头去看顾宁霜,声音有些抖,她央求道:“娘,我今晚要和阿婧姐姐一起睡,我不要睡在我的屋子里,我害怕。” 第31章 陆飞白的叹息 陆绾绾的眼里还包着一包泪,她这么说,顾宁霜又哪有不答应的。 安抚好了陆绾绾,陆仲齐夫妇并着陆飞白,便急着赶去处理一些事情。 陆家的嫡女的生辰宴上,突然跑出一条毒蛇,这蛇还是郦阳城没有的。 这可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小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但她们将此事处理完之后,已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罗氏早就已经带着赵芊芊和庄妙菱回去了。 临走时,庄妙菱得知了庄婧溪被陆家人收为义女,这段时间暂且先住在陆家一事。 她脸上的神情,真是说不出的阴沉复杂。 罗氏的表情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 当陆家的下人,将这事儿转述给庄婧溪听,并隐晦地提醒她日后在她家一定要小心提防庄妙菱和罗氏后,庄婧溪只是微微一笑,权当听了个笑话。 她倒不是觉得这陆家的下人多管闲事。 只是对罗氏和庄妙菱的反应感到好笑罢了。 罗氏还不好说,庄妙菱是真的见不得她好。 可她又怎么会让对方如愿呢? 由于今日府上出了事,用晚饭的时间也耽搁了一些,比平常晚了一个时辰。 陆飞白愁眉苦脸地耷拉着脑袋,就差将苦大仇深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庄婧溪还以为与府里出现蕲蛇的那件事有关,便眉头微蹙,问道:“还是没查清楚吗?那个叫岁荷的嘴那么硬连军中的人都撬不开她的嘴??” 陆飞白叹了一口气,遂又摆了摆手,无奈地叹息道:“那哪能啊,问出来了。那个叫岁荷的,本来就是北狄那边派来的人,应该说,她不是真正的岁荷。” “五日前,绾绾带着岁荷去成衣铺挑衣裳,岁荷出来之时水喝得有些多,便想着去如厕,结果就在去如厕的路上,被藏着的北狄人给杀了。” “北狄人杀了岁荷之后,便安排了一个与岁荷身量相似的人,由她带上人皮面具,潜伏在绾绾身边。” “北狄人的目标是爹娘和我,只是,绾绾过来见我和爹娘的时候,不爱带着丫鬟,她寻不到下手的机会,这才将目光放在了绾绾身上。” 陆飞白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夜空,神情复杂。 他叹了一口气,只道:“只是绾绾被陆家护得密不透风,她想要在陆家人的地盘上对绾绾下手,可谓是难如登天。这才想出了在绾绾的生辰宴上用蛇来对付她的法子,北狄人阴险狡诈,实在是可恨。” 陆飞白没有说,那个叫岁荷的,偷了陆绾绾平日里爱用的檀香,拿着这个东西去训蛇。 蛇熟悉了陆绾绾身上的檀香的味道,这也是为什么那条蛇只虎视眈眈地盯着陆绾绾的原因。 这样的法子实在是太阴损了。 他没有打算现在就将此事告知给庄婧溪,他怕庄婧溪会因此做噩梦。 庄婧溪静静地听着,待听完后,她垂下眼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 原中只提及陆绾绾被毒蛇咬伤后断了一条腿,之后就寻了剪子自尽。 这里头藏着的东西,却是没有提及。 庄婧溪当时也未放在心上。 只是她在见到陆绾绾第一面后,突然想起了对方的结局。 稍一细想,便察觉出了事情没那么简单。 若不然,她大可以在陆绾绾提及要看兰花时,随意找个理由阻止对方。 又何必费这么大劲,先是准备驱蛇的香囊,又是在袖中藏了一把匕首。 她这么做,不过是因为她察觉出这其中可能有着她不知道的阴谋。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若不把背后的主谋给揪出来,陆绾绾迟早还会落得与书中一样凄惨的下场。 庄婧溪知道事情不简单,只是未曾料到,北狄人的手,竟然可以伸得这么长。 庄婧溪眉头紧拧,脸色不由得有些凝重,“北狄人战败,按理说此刻应在他们的老巢休养生息,可他们却将手伸进了陆家,这事不简单。” “北狄人入郦阳城如入无人之境,此事更是非同小可。军中恐有内奸,大哥,你们务必要小心。” 陆飞白意外地挑了挑眉,倒是朝庄婧溪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阿婧,你还挺聪明的,这你都能想到。” “军中确实出了内奸,父亲母亲已将人揪了出来按军法处置了。” 相关的证据和折子也已经写好了送往邵京,不过这话,陆飞白就不方便说给庄婧溪听了。 倒不是说他不信任庄婧溪。 只是这些细枝末节,没必要让她知道罢了。 他到底只是将庄婧溪当成一个同龄人稍微聪慧那么一点的小姑娘。 这里面牵扯的东西有些复杂,小姑娘还是不要知道得那么多,免得知道了太多会惹祸上身。 庄婧溪还是有些不放心,遂又叮嘱道:“这几日城内也要严加排查,势必要将还藏在郦阳城内的北狄人给揪出来。” 她说的这些,陆飞白和陆仲齐夫妇自然也是想到了的。 该说的都说了,陆飞白却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庄婧溪不由得有些疑惑,“是还有什么特别复杂的事情没有解决吗?你怎么看着还是这么愁眉苦脸?” 陆飞白仰天长叹,神情颇有些无奈。 他看着庄婧溪,只道:“阿婧啊,要是陆绾绾那丫头同你一样好养活便好了。” 庄婧溪被他看得只觉得毛骨悚然,嘴角更是忍不住的抽了抽。 她无奈扶额,问道:“你倒是好好同我说道说道,绾绾她又怎么了?好端端的她可没有惹你,你怎么又说她不好养活?” 陆飞白无奈地耸了耸肩,只是那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是是是,陆绾绾可好养活了,她只有两样东西不吃,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她原本就挑食,为了让她多吃两口饭,陆家的厨娘每天都要绞尽脑汁。她今日受了惊吓,厨娘们就更难办了。” “你刚刚好不容易将她哄睡着了,只说吃饭时再叫她,你且看吧,到时候你就知道她吃饭有多挑剔了。” “你说她这样可如何是好?我都怕她哪天,因为太过挑食,把自己给饿死了。” 【作者有话说】 绾绾:阿嚏,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第32章 收获一只小迷妹 庄婧溪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她低下头,默默卸下了戴在手腕上的镯子,把它塞到陆飞白手里。 陆飞白没反应过来,“你把这东西给我干嘛?” 庄婧溪瞥了他一眼,“不是给你的,先帮我拿着,另外厨房在哪?劳烦你带个路。” 陆飞白这就笑了,用那种诡异的目光看着她,戏谑道:“阿婧,你该不会是想自己做菜吧?我告诉你,没用的。” “你吃过邵京天香楼的东西吗?那味道可是一绝,可是绾绾尝了第一口,就不再动筷子了。” 庄婧溪眉毛一扬,脸上的笑容自信飞扬,“你可别小看人,我的厨艺也是不错的,要不然我也不至于来郦阳半个月就长肉了。” 她摊开手,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何况,她爱不爱吃不是重点,总归她会看在东西是我做的份上,好歹多吃一两口。” 陆飞白沉默了一下,觉得她说得对。 他默默地走在前面,为庄婧溪带路。 按道理来说,其实这样是不太合适的。 陆飞白自然也知道这不太合规矩。 可是他一想到他亲娘顾宁霜今晚也决定露两手,他就将将所有的话都咽回去了。 顾宁霜的厨艺,陆飞白还真是不敢恭维。 偏偏人家自己自我感觉良好,身边还有个喜欢她喜欢到丧失味觉这个地步的陆仲齐。 每次顾宁霜下厨,陆飞白都有苦说不出。 庄婧溪的手艺怎么样,他是没尝过。 但是,他相信,她的手艺,再差也不可能差得过顾宁霜。 原本陆飞白是没报希望的,但是他出于好奇,就站在那看庄婧溪做饭。 看着看着,陆飞白的眼睛就直了。 庄婧溪到厨房的时候,厨娘们已经将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她就统共也只做了三道菜。 拔丝山药西湖醋鱼还有水煮肉片。 拔丝山药是特地为陆绾绾准备的。 因为那丫头嗜甜,只有在面对甜食的时候,她才会稍微显得不那么挑剔。 而拔丝山药,用庄婧溪的话来说就是有手就会。 陆飞白觉得,这倒也不至于。 毕竟他有手,他就不会。 陆飞白不想让自己显得没见过世面,就十分泰然自若面色淡然地吩咐下人上菜。 原本兴致缺缺,对什么菜都提不起兴趣,连一口都不想多吃的陆绾绾,在看到庄婧溪做的那三道菜之后,瞬间坐直了身子。 她尝了一口拔丝山药,眼睛瞬间就亮了。 好吃! 拔丝漂亮,甜度刚好! 西湖醋鱼也好吃! 最好吃的是水煮肉片,麻辣鲜香,色泽漂亮,在这种天气吃上一口,简直就是人间幸事! 一向吃饭都让人三哄四哄绞尽脑汁才能劝她好歹多吃一两口的陆绾绾,这次不必人劝,直接埋头干了三大碗米饭! 庄婧溪做的那三道菜,有一半都进到了她的肚子里。 陆飞白想要多吃两口,她还护食,不许他跟她抢。 看得陆仲齐和顾宁霜又是好笑又是欣慰得热泪盈眶。 陆绾绾居然吃了三大碗米饭! 简直震惊陆家上下一百年!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庄婧溪的手艺实在是太好了! 陆绾绾彻底被庄婧溪收服。 去后院消食的时候,她直接直接抱着对方的胳膊不撒手。 陆绾绾的小手晃呀晃的,“阿婧姐姐,我明天也想吃你做的饭,我想吃蟹酿橙。你做的东西实在是太好吃了,比邵京城那个劳什子的天香楼里的饭菜,好了不知多少倍!” “阿婧姐姐,你要是去邵京开一家酒楼,那什么劳什子天香楼,简直连给你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庄婧溪这就笑了。 陆绾绾这话说得好,简直甚得她心。 她倒不是喜欢别人用踩一捧一的方式来抬高她。 而是喜欢听陆绾绾把天香楼骂得一无是处。 别人不知道天香楼背后的东家是谁。 她却知道。 天香楼背后的东家是赵惠兰。 这家酒楼,赵惠兰是瞒着赵家人开的,就连庄府的人也不知道她还有这份体己。 赵惠兰靠着天香楼,都能日进斗金,可她却吝啬于给原主半分。 庄玉瑶看上一支五百两银子的发钗,赵惠兰眼睛都不带眨地就大手一挥,直接买了。 而原主呢? 原主想要一条漂亮的裙子,那裙子原也不贵,不过二十两银子。 可赵惠兰却指着原主的鼻子,骂原主丧了良心不懂节俭。 她甚至扇了原主一巴掌,说庄府的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要原主摆正自己的位置。 赵惠兰如此对待原主,这府里的其他人亦是有样学样。 连个下人都敢明目张胆地嘲讽原主是个不得脸的病秧子。 在庄府的这些年,原主过得实在是辛苦。 若是没有庄老夫人护着,原主只怕都活不到七岁。 想到赵惠兰的区别对待,庄婧溪的唇角,便溢出了一丝冷笑。 陆绾绾没察觉到她这细微的情绪变化,还在不停地晃着她的袖子,“阿婧姐姐,你给我做蟹酿橙好不好?我可喜欢吃你做的东西了。” 陆家所有人都说她挑食。 但是陆绾绾觉得她根本就不是挑食,只是因为那些厨子做的菜都太难吃了。 庄婧溪做的她就特别爱吃,所以归根结底还是那些厨子技不如人。 庄婧溪笑了一下,她心情不错,也就答应了陆绾绾这个微不足道的要求。 陆绾绾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只是过了一会儿,她又低下头,神情有些沮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歉意,“阿婧姐姐,我之前因为讨厌庄玉瑶,而你是她的姐姐,所以对你的态度一直不好。” “你不要生我的气,我现在知道了,你和她是不一样的。” 庄婧溪扬了扬眉,眼中倒映出陆绾绾那玉雪可爱粉雕玉琢的面容,轻轻地笑了。 她伸手捏了捏陆绾绾的脸,“我不会生你的气,因为我也不喜欢她。” 陆绾绾还以为她这么说庄玉瑶,庄婧溪肯定会有些不悦呢,没想到对方是和自己站在同一条船上的。 她高兴地又晃了晃庄婧溪的袖子,“那阿婧姐姐,你有给庄玉瑶做过吃食吗?” 庄婧溪笑容不变,声音轻得仿佛秋日里的一片落叶,“自然没有。” 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第33章 她想要的正好就是赵惠兰的轻视 庄婧溪成功地攻略下了陆家人,她的身手,自然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由于她进步得过于之快,在弓马骑射上有着过人的天赋,还一度让陆飞白怀疑人生。 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个废物的错觉。 然而陆飞白回头看一了那些同样怀疑人生的士兵们。 就默默打消了这个怀疑。 不是他废物,是庄婧溪太逆天了。 陆飞白痛定思痛,更加努力提升自己,给自己定制了严苛的训练。 别说,还挺有成效的。 至少顾宁霜和陆仲齐夸了他好几次。 庄婧溪这日从校场回来后,便回到了浮萍居。 冬青早早地给她备好了热水。 顾宁霜怕冬青伺候不过来,原是想拨几个粗使丫鬟给她用的。 被庄婧溪给阻止了。 毕竟这样的事儿,哪里需要顾宁霜亲自帮她安排。 她第二日就在罗氏面前不经意地笑盈盈地提起了此事。 庄婧溪在说起这些时,面上一片无辜,姿态随意,仿佛她真的只是随口一说,权当说个笑话。 罗氏当日下午,就送了三个粗使丫头到她房里。 按理来说,烧水这种事儿,已经不需要冬青来做了。 只是冬青信不过旁人,凡是庄婧溪要用到的东西,她都亲自准备,不愿假手于人。 至于罗氏送来的那些人,平日里只做些洒扫院子之类的接触不到庄婧溪的粗活。 庄婧溪沐浴完之后,冬青替她绞干了头发。 如今天气已经很冷了,她抱着被子,斜倚在榻上看书。 冬青走出屋子,出去瞧了瞧,见四下无人,她遂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压低声音道:“姑娘猜得果然没错,赵氏果真见不得姑娘好。” 她如今也懒得称呼赵惠兰为夫人。 实在是对方的所作所为太过让人心寒。 “你瞧瞧她在信上写些什么?她竟然让赵家的人多给您点苦头吃。” 冬青气笑了,眼神讥诮,狠狠地呸了一声,“做人娘亲做到她这份上,未免太过可笑了些。好在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咱们的日子如今越过越好了,陆家的人待姑娘也极好。” 庄婧溪但笑不语,只将书搁置在一旁。 她伸手接过冬青手里的信件,只略略地扫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将它搁在了一边。 庄婧溪看着垂在肩头的青丝,手指在发梢上绕了几圈,百无聊赖地道:“想来她是最近又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便拿我撒气。” “从前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如今我人不在邵京,她不能亲自到我面前来寻晦气,就只能寄封书信过来让她二嫂替她动手。” 只是很可惜,恐怕要让赵惠兰失望了。 且不说罗氏敢不敢让她吃苦头。 罗氏便是想,那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 冬青的目光里透着浓浓的厌恶,连看一眼那个信件都嫌多余。 她忽地想起了一件事儿,便疑惑道:“说来也是奇怪,邵京送过来的信件咱们都截下过好几回了。可姑娘被顾将军认作义女一事,赵氏竟然会没有什么反应?” 庄婧溪松开了绕着头发的手指,将搁在一旁的书拿起,淡声道:“这原本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无非就是我那个舅母并没有将这件事儿说给邵京那边的人听。” 冬青这就乐了,脸上满满的都是好奇,“这二人不应该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吗?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也不说。” 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庄婧溪不置可否,只是轻笑一声,声音如潺潺溪流,她将目光落在冬青身上,问道:“你可还记得,我去陆家赴宴的那日,交代给你的事?” 冬青点了点头,“奴婢记得呢,姑娘让奴婢掐着点去赵府门口等候,若是罗家夫人问起姑娘和赵氏的关系,奴婢只实话实说就成。” 庄婧溪掀开被子,从榻上下来,行至桌边,随手拈了一颗果脯往嘴里塞。 她兴许是觉得太甜了,又喝了口热茶。 待将茶杯搁下后,她便笑着说道:“缘故就在这里,我这个舅母和我那个好母亲,一向是面和心不合。” “二舅母要是知道,我跟我那个所谓的母亲不是一条心,她只怕能高兴得三天都睡不着觉。” 庄婧溪方才拈了一颗果脯,指尖有些粘。 她用热水净了手,待将手擦干净后,她又继续道:“自然,我这个舅母也会将这事瞒下来。” “毕竟,我那个生母怎样暂且不提,我父亲可是巴不得能与将军府搭上关系,届时,我父亲一定会很快就派人接我回京。” “我回京了,心中的怨恨自然也会少些,说不定还能同我生母冰释前嫌呢。” 庄婧溪嗤笑一声,慢悠悠地道:“我舅母又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呢?你没瞧见她一有空便在我面前旁敲侧击地提起赵惠兰有多偏心?” “她啊,这是巴不得我跟姓赵的老死不相往来。她也不是不打算将此事告诉庄府的人,只是,还不到时候。” 而什么时候告诉赵惠兰才是最合适的呢? 自然是她恨极了赵惠兰,连带着将整个庄府都视作仇敌的时候。 届时,罗氏就可以乐得在一旁看戏。 这样一个给赵惠兰添堵的机会,罗氏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呢? 冬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话糙理不糙地道:“原来姑娘是想看这一出狗咬狗一嘴毛的戏码。” “只是,姑娘就不怕罗家夫人不按常理出牌吗?若是她打算写信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庄府的人,姑娘又该如何?” 庄婧溪唇角一翘,轻轻地笑了,“那也无妨。” 且不说她会将信件给截下来。 就算那封信原原本本地被送到了赵惠兰手上,又能如何呢? 赵惠兰一向看不上她。 对方兴许会觉得,信件传到庄府的时候,她这个病秧子早就被陆家的人厌弃了。 赵惠兰对她的轻视和厌恶是、刻在骨子里的。 在赵惠兰眼里,她庄婧溪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兴许都活不到及笄。 然而她庄婧溪想要的,就是赵惠兰的轻视。 她要利用好这份轻视,然后在回京的那一日,送给赵惠兰一份大礼。 毕竟四年后,她的那个好母亲,可是会迫不及待地接她回京。 迫不及待地推她去当替死鬼。 第34章 四妹妹是谁 四年后。 邵京庄府,赵惠兰靠在贵妃榻上,脸上满满的都是疲惫,眉宇间一片焦头烂额。 庄府的四位公子,同样也是脸色凝重,焦躁烦闷的很。 赵惠兰重重地叹息一声,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刚要坐正身子准备开口,一个青衣蓝裙的小姑娘便急匆匆地从外头跑了进来,哭着扑进了她怀中。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庄府六姑娘庄玉瑶。 四年过去,庄玉瑶已经出落得极漂亮,山眉水眼,精致可爱。 笑起来的时候,真真是能将灰雾都吹散。 然而她现在哭得一脸伤心绝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叫人瞧上一眼,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自己如珠如宝宠爱着长大的小女儿哭成这样,赵惠兰的心脏都忍不住揪了揪。 她伸出手,一脸心疼地替庄玉瑶拭干了脸上的泪水,轻声道:“瑶瑶怎的哭得这么伤心?快别哭了,再哭下去,都要不漂亮了。” 庄府的四位公子全都围在了庄玉瑶身边,小心翼翼地哄着她。 众星捧月的庄玉瑶,在赵惠兰怀中抬起头,眼圈红得恰到好处,宛如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她的脸上布满泪痕,一开口声音都哑了:“娘,昨晚我听到你和爹爹的对话了,陛下想让我嫁给楚王对不对?” 庄玉瑶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抗拒惊恐,更有着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她死死地拽着赵惠兰的裙子,拼命地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流,像是要用泪水将整个庄府给淹没。 一想到楚王江寒钰的恶名,她就害怕的直发抖,“娘,我不要嫁给楚王!” “皇上如果非得要我出嫁的话,我宁愿死!我该怎么办啊呜呜呜!” 赵惠兰和庄明礼等人,也正在为此事头疼呢。 赵惠兰将庄玉瑶搂在怀里,用帕子按了按她眼角的泪滴,柔声道:“瑶瑶别怕,娘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嫁给那样的人的,你爹爹也不会愿意的。” “瑶瑶是咱们庄府最有福气的姑娘,怎么能嫁到楚王府去受苦呢。” 赵惠兰的话,仿佛带着可以安定人心的魔力。 庄玉瑶登时就止住了眼泪,惶恐不安地看着赵惠兰,“真……真的吗?” 她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抓住漂浮在水上的浮木。 庄玉瑶眼里包着一包泪,脸上的伤心绝望还未散去。 她很难过地开口:“可是娘,陛下说的是想让庄府嫡女嫁给楚王,咱们家除了我和长姐,还有别的嫡女吗?” 她难过地低下了头,“长姐已经定亲了,就算她没有定亲,我也不可能看着长姐替我出嫁的。” “楚王府是个火坑,我宁愿我自己踏进去送了命,我也不宁愿长姐去。” 庄明礼听不下去了。 他疾步走到庄玉瑶身边,眉头紧拧,不悦道:“瑶瑶,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总会有办法的,你别急。” 赵惠兰已经收起了脸上那的焦躁之色。 她轻轻地拍了拍庄玉瑶的背,笑着道:“好了瑶瑶,娘已经想到应对之策了,你放心好了,娘绝对不会让你嫁给那个人的。” 她脸上的神情是这样的笃定,一下子就让庄玉瑶那颗悬着心安定下来。 庄玉瑶迟疑地看着她,“娘的解决方法是什么?能不能也让我知道?” 赵惠兰淡笑着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珠。 她也不回答庄玉瑶的问题,只是柔声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瑶瑶乖,先回你屋子里去。这件事,娘还要和你几个哥哥商议。” 庄玉瑶沉默了一会儿,她扁着嘴巴,不情不愿地道:“那好吧,我先出去了,娘可千万不要骗我。” 赵惠兰笑着去拧她的脸,宠溺又无奈地道:“说什么呢,娘什么时候骗过你?快去把脸洗了,下次可再不许这样哭了。” 庄玉瑶只能低着头,带着几分惶恐地转身离开。 她一走,庄子逸便坐不住了。 他倏地握紧了拳头,十分暴躁地问:“娘,这下该怎么办?好端端的,陛下怎么会突然给咱们庄府的姑娘指婚?” “除了瑶瑶,咱们府上哪里还有别的嫡女?难道真的要让瑶瑶嫁给那个什么劳什子的楚王吗?” 他先前一直憋着不说,是怕吓到庄玉瑶。 现在庄玉瑶走了,他说话自然没了顾忌。 他说得很急,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长串,就像个炮仗。 却忽略了站在他身旁的庄府三公子,也就是庄云衍骤然变得不悦的神情。 赵惠兰将庄云衍的脸色看在眼里,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头。 她又将目光落在其余的几个儿子身上,瞧见他们眼底那如出一辙的焦躁和担忧,她心中那骤然升起的不悦的情绪才消散了些。 赵惠兰拧了下眉头,淡淡地问:“你们可还记得你们的四妹妹?” 她眼中带着几分郁气,似是提起了什么极不愿意提及的人。 语气也是冷漠得令人心寒。 除了庄云衍,庄府的其余几位公子,都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庄子逸挠了挠头,他心里藏不住事儿,下意识地问:“四妹妹?是谁啊?” 他已经不太记得他还有个四妹妹了。 只以为是府里哪个小妾生的,长期深居简出的庶女。 诚然,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 庄明礼也是蹙起了眉头,摇头叹息,不赞同地道:“我虽不记得我还有什么四妹妹,但想来应当是哪位妾室生的庶女。” “娘,陛下说的是庄府嫡女,你若是把哪个庶女记在你名下充作嫡女,只怕陛下会龙颜大怒,到时候,瑶瑶只怕不嫁也得嫁了。” 庄府二公子庄谨之,也是眉头紧拧。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接着对方的话往下说:“只怕,还会因此给整个庄府带来灭顶之灾。” 赵惠兰脸上的神情有些僵硬。 她倒是没想到,他们三个竟然会以为庄婧溪是哪个小妾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 她抿了抿唇,刚要开口,就瞧见一向待人温和的三儿子庄云衍,愤怒地一拍桌子,将摆在上头的茶水都震得摔在了地上。 庄云衍眼眸猩红,他指着这几个人的鼻子,气得直咬牙,“你们竟然把阿婧忘得彻彻底底,你们……你们可真是阿婧的好哥哥啊!” 第35章 由不得她不答应 他突然之间来了这么一下,登时把庄子逸吓得不轻。 庄子逸一张口就想将对方骂得狗血喷头,可是瞧见庄云衍那双猩红的眸子,他又默默地将那些暴怒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我确实不知道你嘴里的阿婧是谁,什么四妹妹五妹妹的,我只有瑶瑶这个六妹妹!” “至于什么别的阿猫阿狗,我才记不住,也不想记住。” 见他竟然用阿猫阿狗来形容庄婧溪,庄云衍被气得险些扬起拳头往他脸上招呼。 眼见庄云衍又要开口训斥庄子逸,赵惠兰及时的截住了他的话头,“好了,都是亲兄弟,吵什么?” “你们四妹妹是庄婧溪,就是四年前得了痨病,被送去郦阳将养的那个。” 她这么说,庄子逸就有印象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地道:“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病秧子。害得瑶瑶成天被嘲笑,害得家里从前总是弥漫着一股药味的害人精。” 他不仅想起来了庄婧溪是个病秧子害人精。 还想起来了四年她骂自己智障,害得自己被针扎的事。 他的话,又将庄云衍给气得眼眸猩红。 庄云衍指着庄子逸的鼻子,痛心疾首地怒骂道:“阿婧不是什么害人精病秧子,她是你妹妹!你莫要这样子说她!” 庄子逸嗤笑一声,眸中满是的不屑,“我不仅要说她是个病秧子害人精,我还要说她是个丑八怪呢!庄云衍,你难不成还要为了一个丑八怪害人精对我动手?” 庄谨之扫了一眼二人,伸手将庄云衍拉到一边,淡声道:“好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四妹妹的问题回头再说,当务之急,是要将瑶瑶的事给解决了。” 赵惠兰朝庄谨之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她收起了之前那副温和慈爱的面孔,神情中只有满满的冷淡,“陛下同你们父亲说的是想要将庄府嫡女嫁到楚王府,却没指名道姓。” “眼下庄府的三个嫡女,素素已经定了亲,瑶瑶断然是不能嫁过去受苦的。让阿婧嫁过去,是最合适的。” 庄云衍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身体踉跄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惠兰,“娘,瑶瑶不能嫁过去受苦,难道就要阿婧去送死吗!” “楚王府是个什么地方?阿婧要是嫁过去,她还能有活路吗?” 赵惠兰却是淡淡的瞥了庄谨之一眼,不为所动,一如她当年铁了心要将庄婧溪送去郦阳。 她盯着庄云衍的眼睛,忍着自己的厌烦,很是耐心地同他讲道理,“阿衍,我知道你心疼阿婧,我也知道你疼她胜过疼瑶瑶。” “可你也要知道,你的妹妹不仅仅只有庄婧溪,瑶瑶她也是你妹妹!” 赵惠兰的神情逐渐变得冰冷,宛如秋日里冻得人骨头疼的寒风,“阿婧要是不嫁,那就只能让瑶瑶嫁过去,瑶瑶那么喜欢你,阿衍,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忍心让瑶瑶去送死吗?” 庄云衍对上赵惠兰的视线。 他逐渐败下阵来,沉默地没再说什么反驳的话。 不是他在牺牲阿婧和瑶瑶之间,选择了保全瑶瑶。 他最喜欢的妹妹是阿婧,最心疼的妹妹也是阿婧。 可是瑶瑶太小了。 瑶瑶那么娇气,她什么苦都没吃过。 她就宛如一张白纸,宛如脆弱的青瓷。 瑶瑶从小就粘着他,每一次生病,他不叮嘱她喝药,她就每次都能嫌药苦就偷偷地把它给倒掉。 瑶瑶那么傻,那么不懂得照顾自己,他又怎么能够放心让她踏入楚王府这样的龙潭虎穴? 瑶瑶若是入了楚王府,必然会落得个死无全尸。 阿婧……阿婧那么聪明,她一定会保全好自己的。 也许阿婧还会活得很好。 见庄云衍沉默了,赵惠兰这才舒展了眉头。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淡淡地道:“既然如此,我这就书信一封,让郦阳那边的人将阿婧送回邵京。” 她又看了一眼庄云衍,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叹声道:“阿衍,你莫要觉得娘偏心。” “要是可以,娘也不想让阿婧嫁过去。” 她闭了闭眼,做出一副伤心的姿态,“可是你也知道,阿婧她身子弱。除了楚王,她又还有什么别的好归宿呢?” “她从小就被泡在药罐子里,离了药就不能活。你以为,阿婧还能活多久?” “总归阿婧是没有多长时间的,倒不如让她替瑶瑶挡下这个劫难,也全了她和瑶瑶的姐妹之情。” 有一句话赵惠兰没有说。 就庄婧溪这样的,配楚王江寒钰,都是她高攀了。 虽说江寒钰凶名在外,可人家好歹也是个王爷。 庄婧溪这样的病秧子,若是嫁进楚王府,她还觉得委屈了江寒钰呢。 若不是整个庄府,已经没有了别的可以替瑶瑶出嫁的嫡女。 赵惠兰还真没打算让张婧溪那个病秧子出嫁。 她原本就被一堆事情搅得焦头烂额,偏偏还要在这个时候分出点心神给庄婧溪。 这也就罢了。 偏偏她还得尽快将庄婧溪给接回来。 她一点都不想看见那个病秧子。 罢了,总归庄婧溪也能在死之前为庄府做点事。 这真是这个女儿唯一的用处了。 赵惠兰的这番话,倒是无一人觉得有任何不妥。 只是庄谨之还是有些担心,不放心地问:“娘的想法是好的,可是四妹妹的性子,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太一样。” 他想起了四年前庄婧溪曾经骂过庄明礼。 也想起了她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庄谨之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他总感觉,事情不会像他们想象的这么简单。 他看着赵惠兰,拧着眉头问:“倘若四妹妹不答应,甚至因此给庄府投出了一个大篓子,届时,娘又该如何?” “由不得她不答应。” 回答庄谨之的,不是赵惠兰,却是庄府大公子庄明礼。 庄明礼眼眸深沉,背脊挺得过于的笔直,神情亦是一板一眼,倒将他显得有些古板,“她作为姐姐,替妹妹着想是天经地义。何况爹和娘养她到这么大,她总不能半点也不想着回报。” “为爹娘分忧,亦是她分内之事。她不答应,就是不孝。” 第36章 来呀互相伤害啊 庄明礼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了赵惠兰的心坎里。 她好好地将庄婧溪养到这么大,如今也确实到了这个女儿回报她的时候。 再说了,庄婧溪这个做姐姐的,为妹妹付出不是应该的吗? 何况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哪里轮得到庄婧溪发表意见? 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必须替瑶瑶出嫁! 这是她欠庄府的,也是她应该做的。 这样一想,赵惠兰心中最后的那块石头也落了地,也就没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她遂扬起了笑脸,目光温和又慈爱,看着倒真像一个慈母。 她笑着看向自己的几个儿子,仔细叮嘱道:“想必过不了多久,陆家人也得回京了。” “陆家大公子陆飞白,可是个难得的少年英才,皇上都夸过他好几回。你们几个也应当多和他走动走动,最好是能与他结交,这样一来你们以后要走的路,也会更顺畅些。” 她想得这般周到,庄明礼和庄云衍却听得暗自蹙了蹙眉。 倒是庄谨之,脸上的笑容深了些,露出了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庄子逸则是完全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不论是读书也好习武也罢,他总是只有半刻钟的热情。 之前他倒是对弓马骑射有些兴趣,可惜学了不到三天,便心生厌弃。 只是,听到母亲夸别家儿郎优秀,他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 他想说些反驳的话,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二哥庄谨之,便已经笑着道:“母亲的话,儿子都记下了。” 庄谨之笑容不变,只是仔细看去,却能发现他眼中算计多笑意少。 他看了一眼袖口处绣着的青竹,随后就移开了目光,只道:“陆飞白这样的出类拔萃少年英才,我也确实很想同他认识一番。” 赵惠兰欣慰地点了点头。 庄子逸瞥见母亲的神情,就说不出什么刻薄陆飞白的话了。 他低下头,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 陆飞白回京的那日,他定要在人群中仔仔细细地瞧,他倒想知道,这个被母亲兄长盛赞的人,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京中无人不知陆家大公子陆飞白,可谁知道他是不是徒有虚名呢。 …… 是不是徒有虚名不知道。 反正赵惠兰口中那个卓尔出群的少年英才陆飞白,此刻正在陆家后院,与庄府的那个离了药便不能活的病秧子庄四小姐比剑。 陆绾绾和冬青坐在离二人不远的石桌旁看戏。 陆绾绾捡着桌上的果脯吃,冬青在那老神在在地嗑瓜子。 陆绾绾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遂将目光落在冬青身上,“你说,他们两个谁会赢?” 这二人都比了快一个时辰了。 冬青看着庄婧溪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又看着她想从后面偷袭陆飞白,结果陆飞白就跟后面长了眼睛似的,一闪身就避开了她的攻击。 陆飞白又反守为攻,剑尖朝着庄婧溪刺去。 庄婧溪脚尖一点就翻身上了树,没让他得逞。 冬青的目光有些麻木,她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不好说,反正从两年前开始,少爷和姑娘就一直是打成平手,谁也赢不了谁。” 陆绾绾用左手扶着自己的下巴,眼睛轻轻眨了眨,跟个神棍似的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我觉得这一次,应该是阿婧姐姐赢。” 冬青不太理解,但她这人有个优点,那便是不懂就问。 于是她坐直了身子,很是认真地问道:“为什么?姑娘到现在也没占到便宜啊。” 陆绾绾吃了一颗果脯,又喝了一口茶,这才慢悠悠地道:“这是直觉。” 冬青:“……”这还不如不说。 她不太想搭理陆绾绾,就又将目光落在了还在继续比剑的二人身上。 庄婧溪挑开陆飞白的剑招,她本应该继续进攻的,然而她突然身体踉跄了一下,直接丢开了手里的剑,弯腰捂着肚子,脸色惨白。 陆飞白立刻收回剑招,疾步跑到庄婧溪身边,扶着她,脸色凝重,很是担忧地问:“阿婧,你怎么了?” 庄婧溪狡黠一笑,趁陆飞白不备,反手就是将藏于手中的匕首亮出。 下一刻,她手里的匕首,便稳稳当当地横在了陆飞白的脖子上。 庄婧溪眉峰微挑,一双眼睛漂亮璀璨,笑容明媚又张扬。 她手一松,唇角微弯,声音里含着仿佛能融化霜雪的笑意,“大哥,你输了。” 这样的庄婧溪,实在是漂亮惹眼的有些过分了。 然而陆飞白是无暇去欣赏这份美的。 他气得直接去拧庄婧溪的脸,咬牙切齿地道:“庄婧溪!你使诈!” 庄婧溪拍开他的手,笑得有些……有些嚣张。 她生怕自己不被陆飞白打死,脸上的笑容要多放肆就有多放肆,“兵不厌诈,大哥你不行啊,连这么基本的苦肉计你都看不出来。” 陆绾绾在这个时候跑过来。 她生怕陆飞白被庄婧溪气得不够狠,还一边拍手一边道:“我就说了这次肯定是阿婧姐姐赢,两年过去了,大哥你终于输给阿婧姐姐了!” 听她这话,倒是很早之前就盼着陆飞白输了。 陆飞白又气地去拧陆绾绾的脸。 奈何陆绾绾早就知道他会有这么一招,一个闪身就躲在了庄婧溪身后。 陆飞白拧不到她,就阴侧侧地笑,十分欠揍地说:“陆绾绾,你得多让阿婧陪你过几招。” 他的目光落在陆绾绾那张粉雕玉琢还带了两分婴儿肥的脸上,笑得像一个不怀好意专门骗小孩钱的江湖骗子,“你这个月好像又胖了。” 自从陆绾绾发现了庄婧溪厨艺超群后,她就三天两头地缠着庄婧溪给她做好吃的。 庄婧溪哪有这个功夫。 正好以前在邵京天香楼做饭的一个厨子,辞去了那份工,回郦阳这边谋生来了。 庄婧溪就让陆飞白去查清了这个人的底细。 发现对方身家清白没什么问题后,就将人请到了陆府做厨子。 庄婧溪把陆绾绾爱吃的那些东西都教了一遍,那厨子也是有天赋的,学得很快。 他做出来的东西,虽不至于像庄婧溪做得那般好吃到惊为天人,但也已经是特别好吃了。 陆绾绾从一个吃东西极度挑剔的大小姐,变成了一个吃货。 结果就可想而知,吃得多容易胖。 得亏陆绾绾是个爱美的,发现自己胖了之后,就每天跑到校场跟着陆飞白一起训练。 她其实也是纤瘦漂亮的美人儿,只是脸上总是带着点婴儿肥,方才陆绾绾扎他的心,他自然也要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第37章 准备回京了 然而陆绾绾根本就懒得搭理他。 她躲在庄婧溪背后,朝陆飞白做了个鬼脸,“阿婧姐姐说了,我这叫玉雪可爱,你有没有眼光?” 得,陆飞白是彻底没话说了。 总归陆绾绾这丫头,把阿婧的话奉若圣旨。 他可能是陆绾绾捡来的大哥吧。 顾宁霜端着一盘厨房做好的糕点走了过来。 她走路带风,眉间的笑意也是爽朗飞扬,“你们几个都饿了吧?这糕点是厨房那边刚做好的,快过来趁热吃。” 知道陆飞白和庄婧溪在比剑,故而顾宁霜身后的丫鬟手里,还端着用来净手的热水盆。 庄婧溪和陆飞白净了手,捏了一块糕点塞在嘴里。 家里的厨子做的桂花糕香甜可口,连陆飞白这个不喜欢吃甜食的人都多用了两块。 陆飞白吃完一块糕点后,就捏了捏庄婧溪的脸,“好在阿婧这丫头懒,她教出来的厨子做的东西都这般好,要是她亲手做,咱们还不知道胖成什么样呢。” 庄婧溪凉凉地瞥了陆飞白一眼,毫不客气地打掉他的手。 也不知道陆飞白这爱捏人脸的毛病是打哪来的。 庄婧溪觉得这是病,得治。 顾宁霜笑着摇了摇头,她目光温和慈爱地看着庄婧溪,柔声道:“阿婧,过几日,我们也要收拾回京了,你也将自己在赵家的东西收拾好,届时同我们一起回去。” 怕庄婧溪拒绝,她又道:“你放心,我们陆家在邵京也是说得上话的。庄府的人见到你同我们走得近,断然不敢为难你。实在不行,我就去求皇上,让你以后都住在陆家。” 其实顾宁霜是更倾向于让庄婧溪住在陆家的。 只是,庄婧溪到底是庄府嫡女,而她对庄府究竟是个什么感情,顾宁霜其实也不敢问。 她怕触及到这孩子的伤心事。 此次若不是因为要回京,她其实也不会主动在庄婧溪面前提起庄府。 若说庄府的人不待见阿婧吧,这几年,庄府那边,也总有人早早地就在天凉之前,便将厚实的冬衣送到郦阳。 有一次她正好也在,她仔细瞧过,衣裳针脚细密,上头的刺绣也漂亮,一看就是用心做的。 衣裳里头缝制的袋子里,甚至还藏着银票。 虽然不多,但也能瞧得出来,送这衣服的人,是尽了心的。 若说庄府的人对庄婧溪好吧,四年过去了,也没瞧见有人想过要将庄婧溪接回去。 庄婧溪从来不会在顾宁霜面前提起庄府的人,但那边送来的衣裳,她也是会穿的。 哪怕她其实并不缺那么一两件冬衣。 所以顾宁霜也不清楚庄婧溪对庄府究竟是喜是恶。 庄婧溪眉眼弯弯,笑着道:“娘,我会护着自己的,你不必事事都为我操心。” 一开始庄婧溪还是叫顾宁霜为顾将军。 只是顾宁霜说过好几次,让她不必这么生疏,也同飞白绾绾一样,管她叫娘就成。 这么久以来,顾宁霜确实做得很好,也事事都会为她考虑。 庄婧溪也不是那心冷如铁的人,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管顾宁霜叫娘,管陆仲齐叫爹。 顾宁霜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叹气,“傻孩子,说什么呢?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护着自己?邵京城的水深着呢,娘怕你被人欺负。” 庄婧溪还没说什么,陆飞白就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阿婧还能被人欺负?娘你就放心吧,她不欺负别人就算好的了。” 这话一说完,他就齐齐地收到了来自顾宁霜和陆绾绾的白眼。 得,当他没说过这句话。 顾宁霜握着庄婧溪温热的小手,笑声里有三分叹息。 虽然庄婧溪已经从四年前那个纤弱的小姑娘,长成了如今漂亮明媚到十分惹眼的模样。 虽然她也知道,庄婧溪应当也在背后筹谋着什么,看她经常一两个月都不出现在陆府,顾宁霜就知道,这丫头并非池中之物。 可是庄婧溪出落的再漂亮再有本事,在顾宁霜眼中,她也还是当年那个需要人护着的小姑娘。 一个母亲,总是很难意识到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能护着自己,也能护着家人。 庄婧溪将顾宁霜脸上的担忧看在眼里。 她笑着晃了晃对方的袖子,“娘你放心好了,无人敢欺负我,我如今已经能打得过大哥了,我有能力自保。” 她说的能力,自然也不仅仅只是武力。 顾宁霜刚想说什么,就瞧见罗氏身边的丫鬟采萍,跟在一个管事妈妈后面气喘吁吁地朝着她们跑了过来。 采萍先是端端正正地朝着几人行了一礼,随后笑脸盈盈地看着庄婧溪,用一种十分恭敬的语气道:“表姑娘,邵京那边送了信过来,说是要接您回去呢。” “夫人收到信后就同奴婢说,您若是知道了定然会很高兴,就遣奴婢过来向您报喜了。” 高兴? 庄婧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她脸上的笑意有些淡,“替我谢过二舅母,不过,二舅母应当也是要回京的吧?” 赵家的生意出了问题,在外头的几个儿孙都得回去想法子应对。 时移世易,四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事。 譬如现在的庄婧溪,已经不是那个赵惠兰一句话就可以被决定生死的小丫头。 如今的采萍,也断然不敢对庄婧溪生出什么轻视之心。 连她的主子罗氏都有些怵这个侄女,何况她一个婢女。 听到庄婧溪这么问这么问,采萍哪里敢不答,遂恭恭敬敬地回道:“确实是打算回去了,哪怕邵京那边不送信过来,夫人也是要带着表姑娘一同回去的。” “如今正好,表姑娘也可算苦尽甘来了,往后等待表姑娘的只有享不尽的福气。” 庄婧溪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同顾宁霜对视了一眼,随后笑着看向采萍:“替我回了二舅母,过几日,我与义父义母一道进京,就不劳烦二舅母替我准备了。” 采萍有些意外,却也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便以要向罗氏回话为由,先告退了。 她走后,顾宁霜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现在庄府的人也打算接你回去了,真好,我们阿婧是有福气的。” 庄婧溪垂下眼睑,唇角轻轻弯起。 是挺好的。 四年了啊,她筹谋了这么久,如今可算是要回去了。 第38章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她是陆飞白的未婚妻 邵京城的确是繁华无比。 庄婧溪进京的那一日,掀开马车垂着的布帘,瞧见路边的花开得那样的好,处处都透着勃勃生机。 然而繁华热闹的背后又是什么,那就有待商榷了。 将军回京,兵马不能进城。 马车行至城外时,车夫一拉缰绳,庄婧溪并陆绾绾自马车上下来,站在陆飞白身边,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繁华盛景。 进了城,离得近的人往他们那头一看,见到沈仲齐顾宁霜和陆飞白,先是愣了一瞬,随后便惊叫起来,“陆将军回来了!” 陆家人名声在外,在百姓心中,陆仲齐和顾宁霜,是宛如守护神一般的存在。 如今陆家又出了个陆飞白,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军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此番回京,陆仲齐还带上北狄可汗亲手写下的降书。 北狄可汗向宁国皇帝称臣,此后每年,都会往宁国献上岁贡。 如此一来,陆家人的声望,比起以往还要再高上一层。 百姓自发站在道路两侧,眼含热泪,脸上带着惊喜的笑,人声鼎沸,用最淳朴的方式迎接着几位为宁国出生入死的大宁名将。 “陆将军威武!” “定远将军顾宁霜不愧是巾帼英雄,乃大宁女子中的楷模!” “快看,那个站在陆将军旁边穿着白袍的公子,就是陆家大少爷陆飞白吧!真不愧是少年英才,这模样可真俊啊!” “他边上那位红衣姑娘是谁啊?长得也太惹眼了些,跟天上的仙女似的,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 “那难道不是陆家大小姐?” “瞎了你的狗眼,陆家大小姐是那位粉衣姑娘!” “我猜肯定是陆家大公子的未婚妻,哎呦,那姑娘也生得太貌美了些,那鼻子那眼睛,啧啧啧,跟陆家大公子还真是般配。” “唉,别说了,我本来还想着能不能嫁到陆家,给陆大将军当儿媳妇,结果就看到了陆公子身边的那位姑娘。这下好了,定然是没戏了。” 站在人群中被挤到不行的庄子逸,听闻这话,就猛地抬头,往陆飞白的方向看过去。 身着白袍的陆飞白,此刻收起了只有在家人面前才会展露的憨厚笑意,脸色有些冷肃。 日光照在他身上,却盖不住少年人的意气风华。 真不愧他早年间那个白袍如玉美少年的称号。 庄子逸心情复杂,又将目光落在他旁边的红衣姑娘身上。 这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庄子逸整个人便愣住了。 那姑娘生得过于妩媚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偏生她又穿了惹眼的红色,这就比画上的狐仙还要美上三分。 有着这样过分明艳惹眼相貌,若是眼神有半点妩媚风情,便会容易被人扣上红颜祸水祸国妖女的名头。 可偏偏,那姑娘眉宇间少了几分娇矜之色,多了几分寻常姑娘没有的英气,便将妩媚给中和了,可就是这份英气,令她显得她过分出众。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庄子逸觉得那姑娘有些眼熟! 就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一般! 可是,身边的人都说,这姑娘兴许是陆飞白的未婚妻。 陆飞白时常与陆家人在外征战,他少时连陆飞白都未曾见过几次,又怎么可能见过对方的未婚妻? 庄子逸想要细想,可身旁人声鼎沸,吵得他脑袋都快炸了。 他到底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觉得诡异无比。 他便只能死死地盯着陆飞白身边那个,生得过于明丽漂亮的红衣姑娘。 仿佛这样,他就能想起在哪里见过对方。 庄婧溪自然察觉到了有人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 她手指微动,顺着目光传来的方向一看,嘴角倒是溢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她当是谁?原来是庄府的四公子,她的那位好四哥,庄子逸啊! 想来,庄子逸是未曾认出她的。 若是认出来了,就不会是这副表情。 庄婧溪收回目光,远远的便瞧见,有明黄色的马车,由远及近,朝着他们这头行来。 这世间,除了皇室中人,除了那位九五之尊明宣帝,还有谁敢乘明黄色的马车? 果然,很快,明宣帝便带着八皇子,身边跟着一众守卫,亲自过来迎接陆家人归京。 如今朝中暗流涌动,陆家人回家,时局又会发生改变。 明宣帝在陆仲齐回京的这一日,将八皇子带到手握兵权的陆仲齐夫妇面前。 意思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明宣帝出现得太突然,亦没有人事先通知陆仲齐夫妇,眼下在这个时候见到他,真不知是喜是忧。 喜的是皇帝亲自出宫迎将,这对武将来说,自然是无上的荣光。 忧的是,陆仲齐夫妇归京,京城百姓夹道欢迎的场面被明宣帝看见,也不知道这位皇上心中会如何想。 会不会忌惮陆家声望太高,遂而怀疑陆家人有异心。 陆仲齐和顾宁霜对视一眼,纷纷解下腰间的佩剑,下跪行礼,“臣陆仲齐,叩见皇上!” “臣顾宁霜,叩见皇上!” 百姓们也纷纷跪下行礼,“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宣帝在位期间轻徭薄赋,从不大肆修建什么宫殿,在百姓心中,亦是有着很高的声望。 一时间百姓高喊吾皇万岁的声音震天。 这声音飘飘荡荡,传到了京城中最大的酒楼翠微楼上。 翠微楼的某一层,纱帘被扇柄掀起一角,面如冠玉的黑衣青年,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瞧着楼下的光景。 从这里看过去,能够将楼下发生的事,全都尽收眼底。 他唇角轻轻弯起,仿佛是瞧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 “这陆飞白身旁的那个女子,生得倒是不错。朝中那些想要同陆家结亲的人,只怕会懊恼许久。” 秦铮看了一眼陆飞白身边的庄婧溪,自顾自地下了结论。 他身旁的男子看了他一眼,眸光很淡,道:“陆飞白看她时的表情,与看陆绾绾没有任何不同,秦铮,你哪只眼睛看出来她是陆飞白的未婚妻的?” 秦铮无言了片刻,心道自家主子看得还挺仔细。 第39章 她不会沦为棋子 “她既不是陆飞白的未婚妻,又为何会出现在陆家人身边?陆家的亲戚中,也没有这样的人啊。” 秦铮在自家主子面前。从来都是不懂就问。 此时此刻,他自然也是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 被他称作主子的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庄婧溪,倒是笑了,“她是庄家嫡女,庄府四小姐。” 这话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秦铮瞬间露出了一个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的表情,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又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漂亮明媚到十分惹眼的红衣姑娘。 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是庄婧溪?那丫头我四年前见过,分明长得不是这个模样。” 虽然说女大十八变。 但是这庄婧溪的变化也太大了吧! 四年前的庄婧溪瘦弱干瘪,一张脸苍白得几乎没有什么血色。 可是如今的这个姑娘,唇红齿白,黑发雪肤,生得明丽惹眼,妩媚漂亮。 红色这样极挑人的颜色,穿在她身上也是相得益彰。 这怎么可能会是庄婧溪? 若说女子会长开,这话是没错的。 可这个庄府四姑娘哪里是长开了,这分明是换了个头啊! 当初庄婧溪可是从他主子手里要走了八千两黄金! 后来自家主子又去让他查了一下庄婧溪这个人。 结果查出来庄四小姐软弱可欺,是个整日都要泡在药罐子里,离了药就不能活的病秧子。 虽然确实看得出来,当时的庄四小姐病殃殃的。 但软弱可欺,秦铮可是真的不知道从何说起。 为此,他对庄婧溪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出于他那最基本的涵养,他没有用丑八怪来形容当年的那个庄婧溪。 可是之前的庄四小姐,委实是长得不好看。 跟现在站在陆飞白身边的那个姑娘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秦铮的嘴角抽了抽,心想主子不愧是主子。 什么叫慧眼独具? 这就叫慧眼独具! 秦铮收起了自己复杂的目光,他想起了另外一桩事,表情不由得严肃起来,“主子,皇上有意将庄府嫡女嫁入咱们王府。” “先前庄婧溪没有回京,庄家能够出嫁的嫡女也就只有庄六小姐庄玉瑶。” 他又将目光落在了人群中,漂亮到过分惹眼的庄婧溪身上,沉吟道:“如今庄婧溪骤然回京,想来也是庄家人的意思。只怕,庄府的人打的是姐妹替嫁的主意。” 他说的是咱们王府。 当今皇上,是有意为楚王指婚,而他挑中的人,便是庄府嫡女。 此刻,这位被秦铮称之为主子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凶名在外,令人望而生畏的活阎王楚王江寒钰。 听到秦铮的话,江寒钰扬眉,唇角溢出一丝冷笑,声音中也含着几分讽刺,“庄府的人都是蠢货。” “他哪里是想为我指婚,他分明是看庄府的人同沈从安走得太近,所以想借着替我指婚的由头敲打庄家。” 他摇了摇头,似是为庄府众人的愚不可及而感到好笑,“他们不但不夹着尾巴做人,还打着想要姐妹替嫁的主意,真是嫌命太长。” 明宣帝最恨结党营,最恨臣子与皇子走得过分近。 偏偏庄婧溪的父亲并她那四位哥哥,包括她那位六妹妹庄玉瑶,都与二皇子沈从安过分亲近。 明宣帝自然对庄府的人十分不喜,遂而起了要警告庄府的心思。 然而庄府一家子都是蠢货。 他们不仅没有听出当今天子的警告,甚至还想着怎么糊弄明宣帝。 这可真是在命丧黄泉的这条线上来回试探啊! 秦铮听到自家主子这么说,脸色遂也变得深沉了几分。 他摇了摇头,道:“可惜了,庄四小姐只怕还不知道,她这一回京,等待着她的,不是什么父慈女孝,也不是什么兄妹和乐。而是要沦为自己妹妹的替死鬼,沦为庄府众人的棋子。” 庄四小姐可是难得的美人啊。 秦铮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虽说当年的庄婧溪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今,那个病殃殃的黄毛丫头长成了如今明丽漂亮的大美人。 他的心情,自然也会复杂一些。 他虽不至于生出什么悲天悯人之感,不至于感叹红颜薄命。 但总归会于心中生出几分可惜。 沦为棋子? 江寒钰笑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冷冽,“秦铮,你的这双眼睛若是不需要,不如将它给挖了。” “庄婧溪可不是那种会沦为棋子的人,她是庄府唯一一个聪明人,不,也不是唯一一个。” “你说她什么都行,就是,别说她会沦为庄府众人的棋子。那群蠢货,不是她的对手。” 秦铮无言以对。 他就是个暗卫,眼神能和自家主子一样吗? 江寒钰将秦铮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唇角微抿,看了一眼人群中,已经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八皇子身旁的庄婧溪。 他唇角一翘,这张脸,端的是能迷倒众生。 他道:“你等着看,今日不会就这么太平,把眼睛瞪大点,好好看看这位庄四姑娘的本事。”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下一刻,人群中便有异动。 几个人高马大,装作寻常百姓混于人群中的蒙面人,突然拔刀而起。 他们的刀口,对准的正好是那位年幼的八皇子。 “有刺客!护驾!保护皇上——” 这样的情况,众人都会以为刺客是冲着明宣帝来的。 众人第一时间想着的也定然是这位当今皇上的安危。 幼小可爱的八皇子,反而会容易被忽略。 可是刺客的目标恰恰不是皇上,正好就是这位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的八皇子。 庄婧溪一脚踢开那此刻挥踢过来的刀,拉着八皇子,一个闪身便避开了刺客的攻击。 那刺客不死心还想再来,结果自然不言而喻,被庄婧溪好一顿教训。 秦铮在楼上看得叹为观止。 他惊叹道:“没想到啊,这位庄四小姐功夫竟然不差!看起来倒是与陆飞白不相上下。” 江寒钰唇角微翘,并未开口。 他倒是觉得,庄婧溪的本事,远不止如此。 【作者有话说】 阿婧:公子好眼光。 秦铮:对不起,我格局小了。 第40章 把皇上都给整无语了 楼下一片混乱,江寒钰却悠然自得,他甚至还很有空地喝了一口茶,饶有兴致地站在那看戏。 那些个酒囊饭袋,真真是不够她塞牙缝的。 就在这些个刺客,都要快被庄婧溪等人解决干净的时候,空中倏地飞出一支羽箭,径直朝着八皇子的命门飞去。 江寒钰眉毛一挑,手一扬,方才被他顺手拈在手里的棋子,于空中擦着那支羽箭飞过,没入人群中,再不见踪影。 然而那支羽箭,却因此偏了那么一点。 就在江寒钰以为,那支箭可能要射中八皇子的时候,一只莹白如玉的手,稳稳当当地截住了这支飞来的箭。 庄婧溪眉毛一扬,反手就将它狠狠地刺入了那个临死暴起,想要给她来上一刀的刺客的喉中。 江寒钰扯了扯唇角,眉峰微挑。 看来,是他多管闲事了。 有她在,那群人,连八皇子的一根汗毛都休想伤到。 最后一个刺客,被陆飞白生擒活捉。 陆飞白看准了这个刺客想要咬破嘴里的药囊服毒自尽,先一步卸了他的下巴。 陆仲齐顾宁霜齐齐跪下朝明宣帝请罪,“臣护驾不力,请皇上降罪。” 明宣帝遭遇过的刺杀数不胜数,今日这一遭,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小场面。 他无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起来,“朕未曾受伤,两位爱卿何罪之有?” 他清楚得很,今日这场刺杀,原不是冲着他来的。 看来他的那几个儿子,实在是按捺不住了,眼见他带着阿珩来见陆家人,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朝阿珩下手。 他们真是好得很! 明宣帝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阴沉。 他将目光落在陆飞白和那个明艳漂亮到有些过分的红衣姑娘身上。 沈仲齐和顾宁霜的能力,自不必他多说。 难得的是,这两位年轻人,竟也如此出类拔萃。 尤其是那个红衣姑娘。 他看着她,就仿佛看到了少时顾宁霜。 若不是陆飞白身边的陆绾绾,相貌实在是与陆家人过于相似。 他甚至都要以为,那位红衣女子才是陆仲齐和顾宁霜的女儿。 明宣帝将视线落在陆仲齐身上,却是问:“陆爱卿,你边上的这个孩子,瞧着眼生得很,她是?” 他倒是没将对方往陆飞白的未婚妻这上面想。 毕竟这二人,实在是没有任何未婚夫妻的气氛。 最起码的对视时所露出的眼神就不像。 实在是太过坦荡了。 坦荡到让他觉得,二人兴许是亲兄妹。 果然下一刻,陆仲齐就露出了豪爽的笑,“这是臣的义女,叫庄婧溪。” 他想了想,又不是很乐意地补充了一句,“也是庄府的四姑娘,太常寺少卿庄崇山家的嫡次女。” 庄府四姑娘? 庄崇山的女儿? 明宣帝垂下眼睑,心中对庄婧溪刚升起的好感,倒是散了一些。 庄崇山此人同老二走得近,他才敲打过,然而对方却完全不知收敛,继续我行我素。 除了嫡长女,他剩下的二位嫡女,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一个整日往老二跟前凑。 另一个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让一向眼高于顶的陆仲齐夫妇都收她做义女。 这个叫庄婧溪的,还真是不简单。 若她同庄崇山那个老狐狸一条心,想着要扶老二坐上他的这个位子,事情可就麻烦了。 明宣帝的神情,不知是喜是怒,倒是叫人难以揣测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他将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神情倒也还算温和,“你这孩子年纪轻轻,功夫倒是不错。你这次护驾有功,又救八皇子于危难之中,朕自然也是要赏你的。庄四姑娘,你想要什么?” 他这样温和,瞧着倒是从寻常人家中的慈父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若真的将他当成一个普通人。 只怕就要大祸临头了。 明宣帝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 他这样问,实际上也是存了几分试探之心。 他倒是想看看,庄崇山的这些儿女,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又有多大的野心。 庄婧溪眸光一动,往前走了两步,便跪下行礼道:“臣女自小听义父教诲,学的便是忠君报国,护驾也好保护八皇子也罢,都是臣女分内之事,臣女不敢向皇上讨什么赏赐。” “不过……”她话锋一转,又低下头,轻轻地说:“臣女倒真有一件事,想求皇上的恩典。” 明宣帝并不意外。 庄婧溪若是陆仲齐的女儿,说她别无所图,明宣帝是信的。 可偏偏,庄婧溪是庄崇山的女儿。 庄崇山夫妇那般精于算计,庄婧溪身为庄家嫡女,又怎会是那无所求之辈? 明宣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庄婧溪身上,一双眼睛毫无波澜,过了好半晌,他道:“你想求个什么恩典?” 他原以为,庄婧溪会说出一些于家族,或是于她父兄有利的事。 却没料到,庄婧溪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伴随着风声,落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她道:“臣女身有顽疾,家人自幼送臣女去郦阳养病。只是臣女这病实在是有些复杂,寻常瞧着还好,真发起病来,却是会伤到人。” “皇上赐臣女一座宅子吧,臣女这病,什么时候发作,臣女自己都不知道。若是发病时伤到了家人,臣女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庄婧溪适时地落下一滴泪,带着几分哭腔道:“求皇上全了臣女一片孝心,臣女在外头住着,于臣女,于整个庄家,都是好事。” 这番言辞简直是情真意切。 听着就令人动容。 陆仲齐和顾宁霜,暗自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几分一言难尽。 阿婧的演技,什么时候这般好了? 陆飞白心中对庄婧溪的言辞表示呵呵。 要不是他已经领教过这丫头骗人的手段,他差点就信了她这番说辞了。 别说是他们感到一言难尽。 就连明宣帝,也是暗自抽了抽嘴角。 他甚至忍不住想要问一句,他这个皇帝,看起来是不是很像一个傻子? 要不然,庄婧溪为什么可以这么从容自若地当着他的面睁眼说瞎话? 还身有顽疾? 这简直是阎王殿前说瞎话,搁这糊弄鬼呢! 第41章 存心膈应庄家人 她要是真的有病,病情还像她自己说的这般严重,陆仲齐会认她做义女? 会这么放心地让她出现在众人面前? 除非陆仲齐也被她所谓的病症传染了。 明宣帝摇了摇头,遂沉着脸道:“这原本是不合规矩的,不过,你一片孝心,朕又怎好不成全?” “你既是陆爱卿的义女,朕也就将离将军府只有一条街的那座宅子赐给你。这样,倒也方便你同陆爱卿他们走动。” 原本,明宣帝对庄崇山十分不喜,恨屋及乌,他自然对庄婧溪也无甚好感。 却不曾想,这庄婧溪和庄府的人,竟然不是一条心。 她与庄府,甚至还有着很深的隔阂。 说什么身有顽疾,怕伤害家人,所以要在外头住着。 她分明就是想要同庄府的人划清界限。 不过这样也好,庄婧溪若是与庄崇山父慈女孝,他还真不乐意给她什么赏赐。 毕竟他前脚才敲打了庄崇山,哪能后脚就去嘉奖他的女儿。 可庄婧溪方才,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她的一言一行,皆与庄家无关。 她说的那番话,乍一听倒是没什么。 可仔细一思索,便能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味儿来。 她说自小听义父教诲,学的是忠君报国,为君分忧乃是她分内之事。 话倒是好话,这原也没什么。 可问题就出在义父二字身上。 她若真的对庄家的人有着很深的感情,就应该说听父亲教诲,而不是义父。 这句义父,彻底表明了庄婧溪对庄家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她连一句好话都懒得为庄崇山讲。 明宣帝又怎会相信,她真的如她所说的那般至诚至孝。 不过,明宣帝倒是未曾因此对庄婧溪生出什么恶感。 他必是不会因为庄婧溪对庄家无甚感情,一回京就想着同庄家划清界限一事,就认定庄婧溪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 她若真是什么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陆仲齐和顾宁霜也就不会认她做义女了。 她方才说,她自幼便被庄府的人送去郦阳养病。 明宣帝不是傻子,谁家嫡女生了病是要送到那等偏远的地方去将养的? 这其中,必然有他不知道的细节。 既然庄婧溪把对庄家的嫌弃,明明白白地摆在了明面上。 明宣帝也不介意膈应庄崇山一回。 很快,庄府嫡女庄婧溪护驾有功又救了八皇子,令皇上龙颜大悦。 皇上下旨,赐她一座宅子,又赐黄金万两,赐名家字画瓷器珠宝首饰无数,甚至还赐了她两匹极其珍贵的天丝锦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邵京。 明宣帝让自己身边的内侍将庄婧溪带到那座宅子前。 那内侍笑呵呵地道:“这地契,稍后便会送到将军府。陛下也会安排人将这宅子给打扫干净,庄四姑娘辛苦了,今日就且先在将军府歇着。明儿个,就能安安心心地住下了。” “届时,皇上所赏赐的其他东西也会一并送过来。” 庄婧溪笑着点了点头,对待这位内侍的态度也很客气。 她身旁的冬青,适时地走上前,将一个荷包塞到那内侍手中,“公公辛苦了,劳烦公公跑一趟,原是要请公公进来喝杯茶的,如今却也来不及了。” 冬青一边笑一边道:“奴婢替我家姑娘向公公赔罪,还望公公莫要计较。” 那内侍掂了掂荷包的重量,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这位姑娘客气了,庄四小姐是个有福之人,你们往后的福气可多着呢。” 他笑呵呵地拿着冬青塞给他的荷包回去复命了。 待走远了些,他打开荷包往里头一看,发现里面装着的竟然是金豆子,就不得不露出了感叹的神情,心道这位庄四姑娘出手倒是大方。 届时,还是在皇上面前多替她说几句好话吧。 送走了明宣帝身旁的内侍,庄婧溪自然走到了陆仲齐夫妇身旁。 顾宁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嗔道:“你这丫头胆子倒是挺大,竟然敢在皇上面前胡说八道。” 陆飞白翻了个白眼,他表示呵呵:“娘,这才哪到哪?阿婧的本事可大着呢,迟早有一天,她会把天都捅出一个窟窿来。” 陆仲齐直接给了陆飞白的肩上来了一锤,“你个臭小子,你说什么呢?有你这样说你妹妹的吗?” 他又看了一眼庄婧溪,叹道:“阿婧这孩子命苦,摊上了庄家那样的家人。你住在外头也好,这样,倒不至于每日看着他们,让你自己烦心。” “本来我是想从陛下求个恩典,让你日后就住在咱们府上,谁知道你这丫头倒是自己有主意。可你一个姑娘家,你住在外头,我们也不放心。” 庄婧溪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笑意真挚,完全不似之前的明宣帝面前演戏的模样。 她道:“父亲且放心,我的身手也不差,这京中,能欺负我的人可没有几个。” 她说的这些,陆仲齐倒是知道。 毕竟庄婧溪的身手,是他一日一日瞧着进步的。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小姑娘,如今竟然有这样的一身本领。 这几年在郦阳,庄婧溪没少同他们一道去战场上同北狄人厮杀。 她每次都能杀敌无数。 陆仲齐每每都想将她的功绩写在折子里。 可惜每每都被庄婧溪给阻拦了。 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她既决定了要这样做,陆仲齐也不好阻拦。 只是他到底觉得有些可惜。 凭阿婧的本事,让她如其她女子一般拘在闺中,还真是委屈她了。 沈仲齐在想什么,顾宁霜哪能不知道。 她知道阿婧这丫头有主意。 可是让她看着庄婧溪就这样一个人住在外头,她到底是不放心。 顾宁霜走过去握住庄婧溪的手,“阿婧,其实娘想的是让你同我们一道住在陆家。只是你想来也是有你自己的打算,娘也不好阻拦你。” “可娘还是放心不下,邵京城的水深得很,你一个弱女子,保不齐就容易受了谁人的算计。” 顾宁霜越想,就越后怕。 她定了神,道:“这样吧,娘给你找几个女护卫,再给你拨几个丫鬟,总归不能让你一个人守着那么大的宅子。” 第42章 可笑的对比 庄婧溪笑着去挽顾宁霜的手,“娘考虑得极周到,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陆绾绾倒是特别高兴,待进了陆家的大门,她便抱着庄婧溪的腰直撒娇,“阿婧姐姐,我今晚要和你一起睡。” 庄婧溪摊开手,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陆绾绾这丫头,真是粘她粘得紧,连睡觉都要她陪着。 陆飞白逮着机会就要打击一下陆绾绾,他手里抱着剑,一扬眉,笑容贱兮兮的,“阿婧,你可别答应她。” “谁知道这丫头睡觉老不老实,万一她在梦中踢你一脚,你第二天可就有得受了。” 陆绾绾要气死了,伸手就要去拧自家大哥的胳膊,“陆飞白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谁睡觉踢人了!” 陆飞白一个闪身就避开了她的魔爪,瞬间跑没影了。 陆绾绾气得提剑去追,“陆飞白你给我站住,看我怎么教训你!” 庄婧溪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赶过去救场。 倒不是她想去。 她主要是怕皮糙肉厚的陆飞白被陆绾绾打死。 顾宁霜和陆仲齐对视一眼,彼此都很是无奈地摇头一笑。 这样的情景隔三岔五就要上演,这夫妻俩早就见怪不怪了。 对比起陆家的一团和乐,此刻的庄府,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低气压,气氛阴沉沉的。 赵惠兰沉着脸,眼神阴郁森冷,死死地盯着庄子逸,沉声问:“你说什么?庄婧溪她回京了?” “她不仅成了镇国大将军的义女,还护驾有功,救了八皇子?” 庄子逸的神情有些恍惚。 他一直到现在,都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 当时城中突然出现刺客,他在人群中,被四处逃窜的百姓挤得苦不堪言。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明丽惹眼的红衣姑娘,出手果断狠绝,被刺客溅了一脸血,也依旧神情不变。 他至极还记得,她一扬手就稳稳地截住了于空中飞来的羽箭。 然后一个转身,就用那支箭刺穿了一个刺客的喉咙。 庄子逸当时看着,只觉得毛骨悚然,又无比庆幸。 他惊悚于一个姑娘家,出手竟然那般果决狠辣,毫不拖泥带水。 庆幸那支箭,刺穿的不是他的喉咙。 可就在他沉溺在自己情绪里,还没回过神的时候,他听见那个手握兵权的陆大将军说,那姑娘叫庄婧溪。 太常寺少卿庄崇山的女儿庄婧溪! 他那个虚弱的快要死了的丑八怪病秧子妹妹庄婧溪! 庄子逸无法相信。 他的妹妹不应该是这样可怕狠辣又凶狠薄情。 他的妹妹应该像瑶瑶那样天真善良玉雪可爱! 庄子逸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全然没有发现,他生母赵惠兰,已经处在怒火要喷薄而出的边缘。 赵惠兰瞧见庄子逸这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就来气。 她不悦地皱起眉,厉声道:“庄子逸!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她自动将庄子逸的恍惚,理解成了对方见着庄婧溪同陆家人关系颇好,于是权衡利弊,想着要不要把对瑶瑶的宠爱全都分给庄婧溪。 要不怎么说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认为旁人也同她一样呢。 她这般以己度人,自然为庄子逸此刻的游离而感到万般不悦。 庄子逸回过神,看到母亲盛怒的神色,倒是愣了一愣。 过了好半晌,他才开口道:“她是护驾有功且救了八皇子,陛下将离将军府只有一条街的那座宅子赐给她了,说是给她养病……” 话还没说完,赵惠兰便阴沉着脸,一拂袖,将桌上的茶水扫落在地。 “混账东西!咱们都是二皇子那头的人,她竟然敢这么不知死活地去救八皇子,我看她是疯了!” 赵惠兰声音尖厉,被气得捂着胸口直喘气。 庄婧溪真是一个灾星! 此次若不是这个逆女多管闲事,八皇子定然必死无疑。 二皇子也会少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都怪这个逆女! 当初那一场大病,怎么就没将庄婧溪这个祸害的命给收走呢! 赵惠兰还想要再说一些难听的话,可她还未开口,庄府二公子庄谨之,便骤然起身,眉头狠狠地蹙了蹙,截断了她的话头,“母亲慎言!” 赵惠兰脸色一白,经二儿子这么一提醒,她方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说了多大逆不道的话。 这话若是被有心人听见,只怕庄府就要大祸临头了。 难怪当初算命先生说庄婧溪那个不孝女恐会为祸家族,看啊,现在他的预言不就灵验了吗! 若不是庄婧溪,她又怎会在盛怒之下说出这般不该说的话? 赵惠兰脸色黑沉如墨,恨不得掐死庄婧溪那个搅事精。 倒是庄云衍,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意味不明,“娘,阿婧如今成了镇国大将军的义女,听四弟说,大将军府的人皆是护她如眼珠子。” “事到如今,娘真的以为阿婧会心甘情愿地替瑶瑶出嫁吗?” 赵惠兰立刻一个眼刀扫了过去,冷嗤道:“怎么,她现在攀上了高枝,就可以不认我这个亲娘了吗?” 她一字一句,理直气壮到令人心寒,“她若是懂事点,借着她和陆家的这层关系,替你们兄弟几个筹谋,让你们早些搭上将军府这层天梯,我还能高看她几分。” “我不管她是谁的义女,哪怕皇后娘娘认了她做干女儿,我要她替瑶瑶出嫁,她就必须得乖乖给我穿上嫁衣!” 她一门心思想让庄婧溪出嫁,也不是单单只是为了让庄玉瑶躲过楚王这个浩劫。 她还有她自己的打算在。 如今天香楼的生意是越发每况愈下了。 自从三年前,开遍整个大宁的翠微楼也在邵京开张后,她的天香楼,就被挤得宛如一个跳梁小丑,只能捡翠微楼不要的客源。 她想过很多种办法打压翠微楼。 可翠微楼就宛若铜墙铁壁,她愣是找不到任何可以见缝插针的入口。 赵惠兰什么手段都用过了,可每每,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以说是鱼儿没捞着,反惹得一身腥。 翠微楼背后的东家,也不知是个什么可怕的人,每次出手反击,都能令她大出血。 如今天香楼,已经全然没有了当年第一酒楼的辉煌。 第43章 他们从不把阿婧当人看 从前,赵惠兰靠着天香楼,可以说日进斗金。 如今,却是苟延残喘勉强度日。 受到牵连的,不仅仅是天香楼。 就连赵家的布庄生意,也出现了很大的危机。 从前,宫里头的人,想要什么华贵漂亮的锦缎,都是从赵家这边购买。 赵家从前是皇商,是巨富之家。 如今,赵家的名头还在,可是已有后起之秀,取代了赵家在那些达官贵人心中的地位。 赵家的客源倒是还没丢,可是从她们手里抢着订货的那些高门大户,如今要的锦缎是越来越少。 往常进宫赴宴,那些高门主母和千金小姐,每每都会为了一匹赵家的青玉缎而争得头破血流。 如今,青玉缎在她们眼中,已经算不得什么稀奇货。 被捧得最高的,是天丝锦。 天丝锦极漂亮,也极珍贵。 她曾听瑶瑶说,二皇子亲口提过,便是国库中,也仅仅只有十匹。 赵惠兰和赵家,不是没有想过法子打压那个后起之秀。 可对方就跟神隐了似的。 整整三年,她们都没能揪出那个抢了赵家生意的人是谁。 赵惠兰不管不顾,宁愿折了一个女儿,也要将庄婧溪嫁入楚王府。 也不全然是为了庄玉瑶。 楚王江寒钰,凶名在外,令人闻风丧胆。 她若能借着他的东风,将翠微楼以及赵家的竞争对手彻底踩入脚底,便是庄婧溪死在他手里,赵惠兰也不会觉得亏。 庄子逸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一句大实话飙出口,“人家现在是镇国大将军的义女,连皇上都对她赞不绝口。” “她说她要在外头养病,原本只求皇上赐一座宅子,可皇上不仅赐了她宅子,还赐了黄金万两,那些珍贵的字画瓷器和珠宝首饰,更是数不胜数。” 庄子逸耸肩,他向来有话直说,此刻也是发出了灵魂拷问:“人家现在有靠山,有宅子,还有着巨大的财富,你们凭什么觉得她会那么想不开去嫁给楚王?” “庄婧溪又不是傻子,她干嘛做这个冤大头?” 他这样说,倒不是他良心发现,对自己那个可怜的四妹妹生起了几分不必要的疼惜。 而是他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若他庄婧溪,才不会傻乎乎地替人出嫁。 她靠着这笔财富和陆家,完全可以寻得一门很好的亲事。 为什么要不知死活地踏入楚王府那个火坑? 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然而他这句大实话,却令他的生母气得心口疼。 赵惠兰指着他的鼻子,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失望,“庄子逸!你好得很!她现在还没回府呢,你就这么护着她!” “瑶瑶这些年是怎么对你的?她那般喜欢你!你的亲妹妹,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刚回京的灾星吗!” 赵惠兰这话实在是太过诛心。 庄子逸被刺得心口一疼,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他说什么了? 他不过是实话实说,怎么就成了护着庄婧溪? 庄子逸又是委屈又是愤怒,他如今正是年少气盛,脾气大得很。 正处于受了委屈,就要当场还回去的年纪。 于是庄子逸冷笑一声,双手抱胸,嗤道:“娘若是嫌我说的话不好听,大可以继续活在梦里。” “皇上赐给庄婧溪的那座宅子,我去看过,那占地可比咱们庄府大多了。何况我亲眼看过她的身手,她要是不想嫁,你以为咱们府上能有谁拦得住她?” 庄婧溪出手狠辣,招式奇诡。 他寻遍整个邵京城,也找不出几个能胜过她的人。 也就只有那位少年英才陆飞白,能与她打个平手。 可陆飞白是庄婧溪的靠山。 他的这个四妹妹,如今可了不得。 庄府想困住她?那简直是个笑话。 听得庄子逸这么说,赵惠兰却是笑了。 她的笑容阴森森的,泛着骇人的冷意,仿佛吐着信子的毒蛇,“那又如何?” “她不过就是仰仗着那一身蛮力,才惹得陆家人高看了她两分。” 赵惠兰一字一句,眼神冷得令人骨血发凉,“若她变回了从前的那个病秧子,陆家人还会护着她吗?到时候,她不是还得乖乖穿上嫁衣。” 至于那座宅子,正好可以拿来给瑶瑶做嫁妆。 皇上赏赐的金银珠宝,瓷器字画什么的,也可以收入庄府的库房。 而那两匹天丝锦…… 虽说天丝锦这三个字,实在是令她想起来就觉得头疼。 可是并不妨碍她也觉得天丝锦极漂亮。 既是如此,倒是可以拿来给她和瑶瑶做衣裳。 回朝宴的时候,正好可以穿出去。 在场的人,均是不知道赵惠兰心底的打算。 可是听到她那句变回病秧子,庄府的四位公子,均是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庄子逸心里藏不住事,便问道:“娘,你大白天说什么梦话呢?庄婧溪现在虽然还有病,可她也不会变成以前的那个病秧子啊。” 赵惠兰看他一眼,随后便冷漠地移开了目光。 她道:“这就轮不到你操心了。” 庄子逸不服气,还想说些什么。 可赵惠兰显然没有理他的打算。 倒是庄谨之,低头看了一眼袖口绣着的青竹,若有所思地动了动手指。 庄府三公子庄云衍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疼惜妹妹的好哥哥,遂开口道:“娘,阿婧的身体好了是好事,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往后你对阿婧好一些吧,阿婧不是一个喜欢争抢的人。你若对她好些,好好劝劝她,她指不定就愿意替瑶瑶嫁给楚王殿下了。” 赵惠兰一听这话就来气,她眉毛一横,冷冷地看着庄云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对她好一些?” “你是觉得我亏待了这丫头是吗?我哪里对她不好了,我是短她吃了还是短她喝了?” “做哥哥的偏心成你这样,我还真是没话说。我算是看明白了,你眼里哪里有瑶瑶?你眼中分明就只有庄婧溪那个死丫头!” 她气得摔了一只玉镯子,指着庄云衍骂道:“你真是我的好儿子!庄云衍,你简直好得很!” 第44章 娘我有些怕四姐姐 庄云衍对于自己的母亲,一向是没办法的。 母亲总说他偏心阿婧,不疼瑶瑶。 可在他看来,阿婧和瑶瑶都是一样的。 她们都是他的妹妹,他从来也是公平地对待二人,并没有厚此薄彼过。 庄云衍摇了摇头,他一身白衣,瞧着倒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他无奈道:“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是阿婧好歹是咱们庄府的姑娘,哪能一直住在外头?” 他叹了一口气,明知道接下来的话会惹恼赵惠兰,但他还是说了,“传出去,也会平白惹人笑话。” 眼见赵惠兰又要发怒,庄府大公子庄明礼,及时站起身,截住了她的话头。 他看了一眼庄云衍,道:“三弟说得不无道理,娘还是早点将四妹妹接回家住。她便是真的有病,也该在家将养。哪能就这么住在外头?” “娘遣几个粗使丫头,让她们把阿婧从前住着的院子打扫干净。我们都是她的亲人,有家人的关怀,她的病也能好得快些。” 庄婧溪从前住的院子,是整个庄府最偏,也是最小的。 这四年来,赵惠兰从未派人打扫过。 如今就因为庄婧溪回京,她还得这么麻烦地兴师动众。 赵惠兰又怎么会情愿呢? 她冷笑了一声,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厌恶,“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我亲自去接她?” “她哪里是真的病了,她分明是记恨我四年前送她去郦阳,跟我置气,在这摆脸色给我瞧!” 她眼神凶厉,眸中无半点温情,这姿态,不像提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反倒像提到了什么与她有不共戴天的之仇的仇人。 她冷冷地道:“她到现在都不回来,不就是等着我向她低头吗?” “我偏不让她如愿!” 赵惠兰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刻薄和嘲讽,甚至有几分幸灾乐祸,“她不是镇国大将军的义女吗?有能耐,她就一辈子都像条狗一样地讨好他们!” 这话实在是太过刺耳难听。 庄云衍被刺得目光一滞。 他身子晃了一下,痛心疾首地道:“娘,阿婧一个女孩子,独自住在外头,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 赵惠兰笑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她最好给我死在外头。” “你四弟不是说她功夫很好吗?我倒要看看,没有庄府的庇护,她能嚣张到几时。” “让她吃点亏才好呢,这样,她就不会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赵惠兰半点也不担心庄婧溪会不会在外头遭遇什么不测。 她是铁了心要将庄婧溪嫁入楚王府的。 在她看来,江寒钰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让庄婧溪活过新婚之夜。 至于圆房,更是无稽之谈。 既是如此,她又为何要在意庄婧溪独自住在外头会不会有危险? 一个注定活不长的女儿,根本不值得她花费心思。 只是,庄婧溪若是死在楚王府。 楚王江寒钰,总归是要给庄府一个说法。 届时,她便能借着楚王的东风,为她自己,也为赵家铲除异己。 如此一来,庄婧溪这个女儿,倒也算物尽其用,死得不亏。 然而这些话,赵惠兰是断断不会同这四个儿子讲的。 明知道说了之后,他们会觉得她这个母亲狠心薄情。 她又为何要让这些话影响她们母子间的感情? 庄明礼蹙了蹙眉,道:“我只当母亲在说气话,无论如何,阿婧都得回家住。” “阿婧的死活,母亲可以不在意,却不能让她影响了瑶瑶。” 瑶瑶天真烂漫,是世间最善良可爱的女孩子。 是庄明礼不顾性命也要护着的人。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个突然回京的四妹妹影响了瑶瑶的前程。 瑶瑶幼时就因为有个病秧子姐姐,时常受人嘲笑奚落。 如今瑶瑶大了,可不能因为一个不懂规矩离经叛道的姐姐再遭人讥讽一回。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又还提到了庄玉瑶。 赵惠兰再如何心硬如铁,也不能不为自己的小女儿考虑。 她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有些不耐烦地开口道:“那就先晾她几日,让她知道同家人置气是不对的。” “等她知道错了之后,我自会派人接她回府。” 她这样说,庄府的四位公子,也就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要接庄婧溪回家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娘,你们在说什么呢?要让谁知道教训?是四姐姐吗?” 一个天真烂漫的声音插了进来。 庄玉瑶穿着用青玉缎做的雨过天青色月华裙,笑声如清脆山泉。 外面的传言,她也听说了。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被送去郦阳养病的四姐姐。 赵惠兰一瞧见她,神情便骤然变得温和宠溺。 她笑着朝庄玉瑶招了招手,“瑶瑶快过来,让阿娘好好看看。” 庄玉瑶扑在赵惠兰怀里撒娇,她瞧见地上的狼藉,不由得蹙了蹙眉,“娘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赵惠兰的眼神就变得冷淡了几分,“除了你那个离经叛道忤逆不孝的四姐姐,还能是谁?” 庄玉瑶也摇了摇头,神情里满满的都是不赞同。 她想到外面将庄婧溪杀人的经过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的声音有些弱:“娘,我从外头回来,听到有人说,四姐姐她拿起箭,手一扬就刺穿了一个刺客的喉咙。” 她把头埋在赵惠兰的怀里,声音闷闷的,“娘,我有些害怕,我连一只鸡都不敢杀,四姐姐却敢杀人。” 她真怕有一天,庄婧溪疯魔起来,会将她也一并杀了。 听到她说的话,赵惠兰的神情愈发阴沉。 可庄玉瑶就仿佛没察觉到母亲的不悦,还在絮絮叨叨。 “她们都说四姐姐的眉眼和陆夫人有些像,可她分明是娘的女儿,那些人怎么能乱说?” 赵惠兰原本就因为庄婧溪杀人一事,对这个女儿厌恶得紧。 听到庄玉瑶说庄婧溪眉眼像顾宁霜。 她更加觉得整个庄府的脸都被庄婧溪给丢尽了。 她一向瞧不上顾宁霜那等离经叛道不懂规矩的女人。 一个女子,在外头抛头露面,杀的人比她走过的桥还多。 这成何体统? 第45章 惦记上了她的赏赐 庄婧溪是她赵惠兰的女儿,不像她也就罢了。 竟然还像顾宁霜! 这不是纯粹恶心她吗? 赵惠兰却不知道,外头的人说的是,陆将军的义女,与定远将军一样英姿飒爽。 眉眼间的那股英气,更是如出一辙。 庄玉瑶也不知道是怎么理解的,竟然将这话听成了庄婧溪的眉眼和顾宁霜有些像。 不过,纵使她知道了外头是如何说的。 她也不会对庄婧溪有任何改观。 相反,她只会更厌弃这个女儿。 赵惠兰对顾宁霜的惧怕和厌恶,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 她实在是不知道,顾宁霜除了一张脸生得好看,还有什么地方是值得人喜欢的。 那位手握兵权,连皇上都得给他三分薄面的镇国大将军,竟然被顾宁霜迷昏了头。 整个将军府的后院,居然仅仅只有顾宁霜一人! 这样善妒的女子,就应该被浸猪笼才对。 最可恨的是,她的几个儿子,明明都比顾宁霜生的陆飞白优秀。 她却仍旧要忍辱负重地劝他们多同陆飞白来往! 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啊! 很难说得清,赵惠兰对顾宁霜的厌恶,是因为觉得对方离经叛道。 还是因为嫉妒对方既有夫君全部的疼爱,又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 庄玉瑶从赵惠兰的怀中抬起头。 她有些不安地抓着手里的帕子,小心翼翼地问:“娘,你之前说叫我不用担心,会有人替我出嫁。” “这个人,是四姐姐吗?”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的神情有些沮丧和悲悯,像是为命运的无力而感到悲哀。 她哭着道:“娘,我不想让四姐姐替我出嫁。她不像我有娘亲和哥哥们陪着,她已经够可怜了。” “如果非要在我和四姐姐之间选一个人嫁给楚王,那还是让我出嫁吧。” 她这样善良大度深明大义。 赵惠兰和她的四个哥哥哪有不心疼的。 庄云衍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道:“瑶瑶,你放心,你四姐姐会愿意替你出嫁的。” 庄玉瑶手足无措地落下一滴泪,小声道:“可是我不愿意让四姐姐替我出嫁啊。” “楚王府是个什么地方,四姐姐若是嫁过去,她会死的!” 庄云衍却是摇了摇头,笑容十分温和。 他道:“不会的,阿婧她那么聪明,定然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何况……”庄云衍顿了顿,又道:“她现在是镇国大将军的义女,哪怕是看在将军府的面子上,楚王也不会为难她的。” 他原先还有些担心楚王那样的人会虐待阿婧。 现在却全然没了之前的那种担忧。 有陆将军在,楚王必然是不会苛待阿婧的。 也许他还会对阿婧特别好。 如此一来,让阿婧嫁入楚王府,倒是最好的选择。 听闻这话,庄玉瑶赶忙擦干了脸上的泪珠,忐忑不安地看着赵惠兰,“娘,三哥说的是真的吗?” 赵惠兰纵然再怎么认为庄婧溪一定会死在江寒钰手里,也不会当着自己宝贝女儿的面将这话说出口。 于是她笑着点了点头,轻轻地刮了一下庄玉瑶的鼻子,“是啊,你这丫头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四姐姐的本事大着呢,用不着你可怜她。” 庄府大公子明礼生怕自己这个善良天真的妹妹,会心怀不安。 他急忙走上前,道:“你四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她会过得很好的。” “何况赐婚的圣旨还没下来,也许皇上只是一时兴起,指不定哪天,他又不愿意让咱们庄府的姑娘嫁入楚王府了。” 他见四下无人,便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楚王身体一直不好,他能不能活到你四姐姐嫁入楚王府都未可知。” 自然,这些话,全是他说出来安慰庄玉瑶的。 他不可能真的盼着江寒钰死。 江寒钰若是死了,庄婧溪势必会背上一个克夫的名声。 他可以不在意他的四妹妹会不会遭人唾骂。 瑶瑶却不能摊上一个克夫的姐姐。 庄子逸是这四个人中,心性最单纯的了。 他想的没有他的几个哥哥那么多。 他拍了拍自己妹妹的肩膀,笑着道:“瑶瑶你放心,庄婧溪的身手好得很。楚王那个药罐子,怎么可能会是她的对手。” “便是一百楚王都不够她打的,待她入了楚王府,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庄婧溪杀人时干脆利落的那股劲,庄子逸这辈子都忘不了。 庄玉瑶听闻这话,脸色瞬间有些僵硬。 她将脸重新埋入赵惠兰的怀中,带着几分稚气地道:“母亲和哥哥们这么说,我便放心了。” 她似乎是怕人误会,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因为你们说四姐姐不会有事,我才答应的,你们可别骗我。” 庄云衍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面色很是温柔,“我们怎么会骗你,不过,咱们得快些接你四姐姐回家,她一个人住在外头,我不放心。”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三月里的春风。 瑶瑶那么聪明,又那么乖巧听话善解人意。 她一定能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果然,下一刻,庄玉瑶扯了扯赵惠兰的袖子,娇声道:“娘,咱们明日去接四姐姐回家吧。” “我听说皇上赐了两匹天丝锦给四姐姐,你让四姐姐给我一匹好不好?我用我新做的月华裙和她换。” 赵惠兰淡漠地扫了一眼庄云衍,眉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郁气。 她很是不情愿地嗯了一声,而后摸了摸小女儿的发顶,“好,瑶瑶说明天去接你四姐姐,咱们就明天去。” 她无奈地笑了笑,又道:“不仅那匹天丝锦给你,连同那座宅子,娘也一并会让你四姐姐拿给你的。” “她的那些赏赐,有一半都是给你的。” 庄玉瑶笑弯了眼睛,眸子里仿佛坠满了万千星辰,“真的?可是四姐姐不会不高兴吗?” 赵惠兰蹙了蹙眉,一句她敢不高兴还未出口,庄明礼便截住了她的话头。 他道:“她是你姐姐,疼爱妹妹本就是她应尽的责任。她得到的那些赏赐,也该交由母亲掌管。你只需记着母亲的好,其余的,你都不用管。” 庄玉瑶笑意天真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又关心雀跃地扑进了赵氏怀里,声音又娇又甜,“娘对我真好。” 她像幼时那般轻哼着撒娇,“我的娘亲,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第46章 原男主出场 庄玉瑶就仿佛一道温暖眩目的光,有她在,庄府永远也不会有寒冬。 赵惠兰原本盛怒至极的情绪,就这么在她的撒娇声里逐渐消散。 整个庄府的气氛,又从之前的低沉压抑,恢复到了一团和乐。 然而邵京城周王府,也就是二皇子府上,此刻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沈从安背对着烛光负手而立,他一张脸藏于阴影中,叫人很难看得清他说话时的表情。 只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来揣测他的喜怒。 沈从安沉着脸,问在场的几位幕僚,“刺客的事,可都解决了?” 一个幕僚垂下眼睑,朝他弯腰抱拳,恭恭敬敬地回道:“殿下放心,此事已经推到了先太子旧部头上,大理寺的人,便是严刑拷打千百次,得到的,也只会是这番说辞。” 三个月前,先太子因私囤兵马私藏甲胄入狱,他的心腹劫狱不成,反连累他被万箭穿心。 若说先太子旧部,是因此怀恨在心,终于在今日寻得机会行刺,倒也说得过去。 只要尚且还活着的那个死士,咬死了今日就是冲着明宣帝而来。 而非是想要针对八皇子。 任谁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沈从安有些烦躁,却未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只是淡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没有我的吩咐,别再自作主张。” 那幕僚哪里没听出来沈从安话里的警告,他试图为自己辩上一辩,可最终,他也只是低下头,轻轻地说了个是字。 若无沈从安的默许,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胆子策划当街行刺八皇子和皇上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然而沈从安之前,从未一字一句地说过要八皇子死之类的话。 他说当街行刺一事,是他们会错了意自作主张,他们除了低头认错以外,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们哪里不知道,沈从安压根不是怪他们擅作主张。 而是怪他们办事不力,竟然叫八皇子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 谁能想到,那支箭都对准了八皇子的命门了,那位庄四姑娘,犹能面不改色稳稳当当地截住它。 想到庄婧溪,一个肤色稍黑的幕僚,便往前走了两步,整理了一下衣裳,恭恭敬敬地朝沈从安行跪拜大礼。 他将额头抵在手背上,道:“殿下,臣以为,庄家四姑娘,可以收为己用。” 沈从安垂下眼睑,亲自伸出手将人扶起来。 他的左半边脸藏在阴影中,神情就显得有些难以捉摸。 他眉头一拧,好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问道:“如何收为己用?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那幕僚便笑了,“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却不知这话于女子而言,也是一样的。” 他的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殿下天潢贵胄龙凤之姿,那庄婧溪身手再好,也不过是个女子……” 沈从安抬手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眸光却是不动声色地闪了闪。 他道:“我自有别的法子将她收为己用,此事莫要再提。” 众幕僚对视一番,到底没再说什么。 眼下,殿下的心思,主要还是放在庄府六姑娘身上。 庄婧溪虽有几分利用价值,可跟庄玉瑶比起来,那就有些不够看了。 虽说庄婧溪是镇国大将军的义女,可这中间,还隔着一个亲生女儿陆绾绾。 他们难道能指望一个义女与陆绾绾平起平坐? 想到陆绾绾,几位幕僚的心思,倒是活络了起来。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幕僚,最为坐不住,“殿下,庄六姑娘虽然好,只是到底不能同陆家嫡女相提并论。” “臣以为,殿下若要谋大事,必须要将整个陆家收入囊中,那陆绾绾,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庄玉瑶的父亲,不过区区一个太常寺少卿。 沈从安一个皇子,何以会看上她?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看中了她母亲赵惠兰背后的赵家。 赵家乃巨富之家,最不缺的便是银子。 而谋大事者,除了野心和手段,自然也少不了钱财的加持。 然而有钱的比不过有权的。 更遑论陆家握着的可是令人眼红的兵权! 如此大的诱惑摆在面前,沈从安却是摇了摇头。 陆家的确是一块巨大的肥肉,令人垂涎三尺。 可也得看他目前能不能有足够大的本事将这块肥肉吞下去。 人心不足蛇吞象。 陆家是一定要收入囊中的,却不是现在。 沈从安的神色阴沉,他道:“父皇如今盯我们盯得紧,若在此时同陆家示好,那便等于惹火烧身。” “在这个节骨眼上,陆绾绾和陆家,必是不能招惹的,此事容后再议。” 陆家手握兵权,若是哪位皇子敢在这个时候同陆家人走得近,那无疑将有异心三个字,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只怕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是如何死的。 沈从安既这么说,那幕僚也明白自己是操之过急了。 他低下头,朝沈从安请罪。 片刻后,他又道:“陆家的事,殿下可以暂且放在一边。只是,皇上未必会全然相信此事就是先太子旧部所为。” “以防万一,殿下明日,还是差人送些厚礼给庄四姑娘,只说感谢她救了皇上和八皇子。” 这便是要演一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戏,给外人看了。 沈从安点了点头,脸色有些不虞,“我也正有此意,此事,便交由先生去办吧。” 他皱了皱眉,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打听好其他皇子送礼的分量,备个差不多的就成。” 那幕僚正要领命离开,不料沈从安又突然笑了。 他笑得颇有些不怀好意,“不,总归我的那几个兄弟,也会盯着我。” “既是如此,先生便多备些。那份谢礼,千万要越丰厚越好。” 那幕僚听闻此话,不由得暗自抽了抽嘴角。 他这分明,是想要其余几个皇子大出血啊! 他有赵家为他提供钱财上的支持,虽说这两年,赵家的生意远不如往昔。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如今的赵家,还是同往昔那般富得流油。 沈从安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可其余几位皇子,哪有这么强有力的钱袋子? 最可恨的是,庄婧溪是庄家人。 而庄家是站在沈从安这头的。 也就是说,他送出去的东西也好,那几位皇子送出去的东西也罢。 最后还是会回到他手里。 不得不说,他这一招,实在是阴损得紧。 不过,谨慎起见,那幕僚还是问道:“殿下,如今庄四姑娘并不住在庄家。咱们的这些谢礼,是送到庄府呢?” “还是送到庄四姑娘自个儿的宅子中?” 沈从安一句当然是庄府就要脱口而出。 可话到了嘴边,他又沉思了片刻,道:“且看明日父皇的赏赐,会送往何处吧。” 不过,不论送到哪,最后还是会流落到他手里。 毕竟,庄婧溪不可能一辈子住在外头。 她迟早是要回到庄家的。 她是庄家的一份子,而她手里的东西,自然也要为庄家所用。 【作者有话说】 沈从安是原团宠文的男主,不是现男主哈 第47章 庄四姑娘或成最大赢家 沈从安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 只是很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第二日一大早,庄婧溪才领着顾宁霜和陆仲齐为她挑好的护卫丫鬟,来到御赐的宅子前。 她刚将日后每个人负责的事情安排好,明宣帝的赏赐,就跟了过来。 这还没完。 明宣帝的赏赐才刚抬进宅子里头,楚王的谢礼就紧随其后。 易了容的秦铮,声情并茂,煞有介事地说:“陛下素来待我们主子极好,这一次陛下遇刺,庄四姑娘护驾有功,主子说,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感谢庄四姑娘,只能将楚王府八成的家财都送了过来。” “我们主子嘱咐过我,务必请庄四姑娘收下这些东西。” 他生怕庄婧溪不收,还露出了诚惶诚恐的表情,惶恐不安地道:“庄四姑娘,你要是不收,属下恐怕就只能提头去见我家主子了。” 秦铮看着这些仅次于明宣帝的赏赐的谢礼,面上瑟瑟发抖。 内心毫无波澜。 毕竟他也就是随口胡说。 屁的八成家财,九牛一毛而已! 庄婧溪嘴角抽了抽,目光颇有些一言难尽。 她以为自己演起戏时就已经够分裂,够戏精了。 没想到啊,她居然遇上了对手!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收下江寒钰送过来的谢礼的。 总归生平第一次,她遇上了比她还能睁眼说瞎话的人。 作为文中的大反派,楚王可是一点都不缺钱! 如果说,从前的赵家是富可敌国的话。 那么,跟楚王比起来,赵家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这人说,这份谢礼,是楚王府的八成家财。 庄婧溪简直呵呵。 江寒钰就是随便拔一根头发,那也比那些皇子的腰粗。 他这么一出手,只怕那几位皇子,会心疼到吐血。 事情果然如庄婧溪所料。 沈从安在知道江寒钰所送的谢礼分量后,气得直接打碎了一个价值不菲的茶杯。 可气归气,他还得马上让人拦住即将出府送礼的人。 府上的几位幕僚,也是恨不得将江寒钰剥皮抽筋。 这楚王还真是一个搅屎棍! 他想送礼就送礼,没人拦着他。 可他送这么丰厚,是想气死谁? 楚王是已故的长公主的儿子,跟明宣帝是甥舅关系。 明宣帝遇刺,为了感谢护驾的人,江寒钰这个做侄子的,都送了“八成”家财给庄四姑娘。 难道包括沈从安在内的那些皇子们,能送得比江寒钰差? 做儿子的送的谢礼,还没有做侄子的送得丰厚,这要是传出去,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且先不提。 明宣帝要是一个怀疑的种子落到这几位皇子头上,沈从安这些人,还有命谋大事吗? 只怕就得纷纷去地下同他们的大哥,也就是先太子作伴了。 原本,几位皇子是想着送份谢礼给庄婧溪意思一下,做一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戏码给明宣帝看。 以此证明,明宣帝和八皇子当街遇刺一事同他们毫无关系。 可江寒钰这么一搅局,他们就只能咬着牙大出血,送一份比江寒钰更丰厚的谢礼过去。 背靠赵家的沈从安都气得差点吐血。 就更别提其余几个没有这么强有力的大树支撑的皇子了。 沈从安气得心口都在疼,还是他身边的暗卫安慰他,说总归日后这些东西还是要还回来的,他才气得没那么狠。 对,他现在只是暂时把这些东西送出去而已。 日后,无论是他送的东西也好,还是江寒钰和他的几个兄弟送的东西也罢,都会原封不动地送回他的口袋! 这么一想,沈从安的心里就舒服多了。 他立刻将纸张铺开,让手下磨墨,提笔写字。 待写完,将上头的墨水吹干后,沈从安便将信塞进了信封中。 只是,他的神情还是有些阴沉,“将这封信送去庄府,务必要让他们按照信上写的做。” 最迟明日,他就得听到庄婧溪已经回到庄府的消息。 而庄崇山,至少也要在暗地里将他送出去的那份厚礼原封不动地给他送回来。 否则,他这大半个月,都会因为失去这一笔巨大的钱财而辗转难眠。 他就不信,庄府的人接庄婧溪回去,她还能拒绝。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庄婧溪所谓的养病,不过是一个借口。 她是在同庄府的人置气。 然而,她到底也只是一个女子。 女子重感情,又容易心软。 若是庄府的人诚心诚意地接她回去,末了再说上一些敲打关怀的话。 让她知道没有庄府的庇护,她一个女子,终究还是寸步难行。 沈从安就不信,这一番连关怀带敲打一下来,庄婧溪还能安安心心地在外头住着! 任她再如何有气,她也只能乖乖地带着所有的东西回到庄府去! 庄婧溪若是知道沈从安的想法,只怕会笑上个三天三夜。 大街上的百姓,目瞪口呆地看着诸位皇子送来的谢礼。 看着那一箱箱的宝贝往里送。 他们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自己一眨眼,就又错过了什么稀奇的宝贝。 百姓心里想的是,庄四姑娘可真走运啊。 一回京就得到了这么多宝贝。 哪怕庄四姑娘从今以后变成了一个骄奢淫逸的纨绔子弟,这些财富,也能够她挥霍一辈子了! 真是没想到,皇上与八皇子遇刺,庄四姑娘竟然意外成了最大的赢家! 谁说女儿就是赔钱货来着? 谁说女子习武就是上不得台面就是离经叛道? 呸!说这话的人简直是居心叵测用心险恶! 看看人家庄四姑娘,人家靠着一身武艺,赚来了宁国大半男儿几辈子都挣不了的财富! 再看看庄四姑娘的义母定远将军,上阵杀敌,令敌国将领闻风丧胆。 人家靠着自己的本事,将来犯的敌人打得只能灰溜溜地回老家。 现如今,连皇上都得给定远将军几分薄面呢! 宁国武能出现一个女将军。 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再出现一个女丞相女侯爷? 总之,谁要是再说女子习武女子读书无用,他们这些宁国百姓,就第一个打破谁的脑袋! 【作者有话说】 庄四姑娘:不好意思,我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第48章 江寒钰这个狗贼 百姓们不知其中深浅,只羡慕庄四姑娘得了这么一大笔财富。 陆飞白和顾宁霜,看着这一箱箱抬进来的谢礼,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到最后,这二人的面色,已经阴沉得仿佛蒙上了一层黑云。 顾宁霜眉头紧拧,她转身去看庄婧溪,见到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她不由得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头疼又担忧。 她叹了一口气,问:“阿婧,你有得罪过楚王吗?” 顾宁霜觉得自己这话问得简直是没道理。 阿婧昨日才回京,只怕十几年来,她连楚王的面都没见过。 又谈何得罪。 庄婧溪垂下眼睑,轻扯了扯嘴角,却是十分茫然的道:“我这几年一直待在郦阳,以前也未曾见过他,得罪二字,实在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陆飞白难得的露出了冷肃的目光,他道:“只怕这一次,阿婧是受了无妄之灾。” 说起这个,陆飞白就来气。 他见身边没有外人,气得大骂楚王不是个东西,“他送这么多东西过来,是想干嘛?” “他这一出手,那几个皇子不管愿不愿意,都得拿出比他更丰厚的谢礼!” “这么被迫大出血一回,说不定还有人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江寒钰这个狗贼,平白给阿婧招了这么多仇恨!” 明宣帝赏赐下来东西就已经够令人眼红了。 偏偏江寒钰又来了这么一出! 也不是说不让江寒钰送礼,他要是送个什么字画瓷器,陆飞白半句话都不会说。 偏偏他送过来的谢礼,仅次于明宣帝。 该说不说,这位楚王殿下,还真是个搅事精! 顾宁霜看着堆满了整个前院的箱子,目光里满是惆怅。 她叹道:“他们这些个皇子王爷斗法,偏偏要将阿婧也卷进来。” “我原以为,我找的那些护卫足够将这整座宅子都护得密不透风。眼下看来,这宅子里的守卫还得再增加一倍。” 顾宁霜不怕别的,就怕有人眼红之下,做出一些伤天害理的事。 古往今来,杀人夺宝的事数不胜数。 顾宁霜知道庄婧溪身手不凡,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谁知道那些个皇子,私底下有没有私屯兵马。 万一这其中有哪一个人盯上了阿婧的这笔财富,让手底下的私兵扮作什么穷凶极恶的匪徒,在夜里趁着夜色,做出什么杀人越货的事…… 顾宁霜越想越后怕。 这大热的天,她竟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陆飞白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他的脸色变得尤为凝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抓紧了庄婧溪的手臂,“阿婧,咱们找个人将这些东西送还回去吧。” “除去皇上赏赐的,别的可都是烫手山芋,你留着也是个祸害。” 庄婧溪摇了摇头,眼中泛起一层寒霜,“没用的,我愿意还,他们却不敢收。” 谁让这些东西,原是为了感激她护驾有功又救了八皇子呢? 她若是退还回去,往小了说,是她不敢得罪几位皇子。 若是往大了说,便是她认为这些个皇子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所以才不愿意收他们送来的谢礼。 总之,她没有拒绝的权利,她无论如何,也得收下这份重谢。 江寒钰这一步棋走得极妙! 他这么一弄,那些皇子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宁愿未来的这段日子捉襟见肘,也要咬牙凑出一份厚礼给她。 原本,他们是没必要出这个钱的。 因为刺客本就是冲着八皇子而来。 而她一个瞧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便是什么都不做,也无人会苛责她什么。 然而她偏偏什么都做了。 庄婧溪低下头,瞧着被风吹动的裙摆,瞧着脚下被日光拉长的影子。 她轻轻地扯了下嘴角。 她必然是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 毕竟在原里,八皇子沈珩,就是差点葬身于这场刺杀中。 当时于空中飞出的那支羽箭,险些伤及八皇子的心脉。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齐齐出动,才勉强保住了八皇子的性命。 可八皇子实在是太年幼了。 他经此一事,被吓得三魂没了气魄,从原本被寄予厚望的嫡皇子,变成了后来那副自闭痴傻的模样。 很难说得清,明宣帝在重病时,面对陆家被冤枉谋反,他没有为其争取,是不是因为对八皇子一事耿耿于怀。 毕竟,若当时陆家人不是想着先护驾,而是想着先保护八皇子。 说不定,八皇子就不会因为受了巨大的惊吓而变得自闭痴傻。 可是,为人臣子,在危难来临时,想着先护住君王,又何错之有呢? 在这件事情上,庄婧溪无法评论明宣帝究竟是对是错。 毕竟,陆家被满门抄斩,献策的是庄谨之。 设局的是男女主阵营的人。 明宣帝并没有在这其中推波助澜。 他只是在自己病重也心力交瘁之时,没有为陆家奔走。 任由陆家走上了绝路。 若明宣帝是个宠信奸臣,残害忠良鱼肉百姓的昏君。 庄婧溪定然会生出颠倒这乾坤,为这宁国江山换个主人的念头。 可他不是。 先皇昏庸残暴,重文轻武,横征暴敛,宠佞臣信奸妃,将整个宁国搞得满目疮痍民不聊生。 那个时候,边疆不稳战事不断,在这样内忧外患岌岌可危的处境中,先皇甚至还要诛杀难得的能令敌国忌惮的陆仲齐和顾宁霜。 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先皇觉得顾宁霜女扮男装进军营是为离经叛道欺君罔上。 而陆仲齐,罪在知情不报,助纣为虐。 好在当时的先皇已是风烛残年油尽灯枯。 顾宁霜和陆仲齐处在狱中,还没来得及上断头台,他就因服用丹药过量去见了阎王爷。 大宁江山,迎来了新的主人。 明宣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重用顾宁霜陆仲齐。 他在位期间,轻徭薄赋,知人善用,进贤黜佞,开创了女子也可入朝为官的先例。 如今,四海升平,国库丰盈,百姓安居乐业,大宁江山焕然一新。 这四年来,庄婧溪也不是没有旁敲侧击地提醒过陆仲齐和顾宁霜。 譬如一年前的某一天。 她在翻阅兵书时,问正在擦拭佩剑的陆仲齐和顾宁霜,“陆家对皇上忠心耿耿,可君心难测,父亲母亲就不怕有朝一日,皇上会对陆家下手?” 当时,陆仲齐和顾宁霜是怎么回答的呢? 【作者有话说】 江寒钰:别骂我,我只是想看戏罢了。 第49章 庄四姑娘出名了 陆仲齐笑意爽朗飞扬,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叹道:“阿婧是真的长大了。” 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折射进来。 在烛火和月影下,陆仲齐和顾宁霜的身影,被拉得极长。 顾宁霜的神情,有些怅然,亦有着看破尘世的洒脱通透。 她道:“陛下是个仁德的君主,他心系百姓,知人善用。战事未平之前,他不会对陆家下手。” “若战事平定,河清海晏,陆家人的性命,他想收便收吧。” “武将哪有到白头的?陆家人不怕死,若是怕,就不会征战沙场那么多年了。” 庄婧溪才知道,原来陆仲齐和顾宁霜,早就做好了有朝一日,会被君主猜忌的准备。 她搁下手里的兵书,又问:“若陛下不是那个下手的人,是旁人陷害陆家,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事态发展呢?” 陆仲齐将擦拭好的佩剑挂在墙上,转过身道:“他不会的,朝中不能没有武将,他不会任由陆家被陷害。除非,他自己也身不由己。” “亦或者,他看得分明,知道无论是谁做太子,将来登上皇位也会把整个宁国江山搞得一团糟。那个时候,陆家的去留,已经不重要了,横竖陆家也改变不了什么。” 的确,除去年幼的八皇子,朝中余下的那几位皇子,一个个的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很难说得清,当时的明宣帝,是不是也因为看透了,所以懒得再做什么。 微风吹起庄婧溪垂在肩头的发丝,陆飞白推了她好几下,才让她从涣散的回忆中回过神。 陆飞白挠了挠头,“阿婧,你在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半天你都没反应。” 庄婧溪垂下眼睑,轻轻地笑了一下,“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该如何解决这些烫手山芋。” 顾宁霜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道:“阿婧,暂时将它们放在陆家吧。将军府在邵京城,还是说得上话的。 她又叹了一口气,“原本这些东西,应当放在庄家才对。然而庄府的人都是豺狼,你若是放在那,这些东西,就与你无缘了。” 倒不是顾宁霜挑拨离间。 只是事实就是如此。 阿婧于昨日酉时回京,今日已是回京的第二日。 这么久了,偌大的庄府,有一个人来问过阿婧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吗? 阿婧那么好的姑娘,怎就摊上了心性如此凉薄的家人? 庄婧溪将顾宁霜的担忧和心疼都看在眼里。 她垂眸,看着手心里那条浅浅的白色疤痕,笑着摇了摇头。 她道:“娘,这些东西我留着是个祸害,我也不愿让陆家替我承担这份风险。” 她眼角逐渐渗出几分讽刺,眼神清明到令人骨血发凉,“可同样,我也不会白白便宜了庄府!” “娘,你和大哥,把这些年战死沙场的将士名单整理一下交给我。” “顺道再让人查一下,天子脚下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有没有吃不起饭治不上的病的穷苦人家。” 庄婧溪轻轻地笑了。 笑容明媚惹眼,偏偏又带着无端的讽刺。 她将头发撩至耳后,道:“既然这些东西,是诸位皇子送给我的,我自然可以随意支配。” “娘,我需要你帮我将消息散布出去,就说陆将军的义女,愿将楚王和诸位皇子送过来的厚礼以诸位皇子的名义,尽数用于百姓身上,为君分忧。” 她看着顾宁霜,臻首微扬,唇角弯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要快,因为再晚点,就有厚颜无耻的人上门吸血了。” 顾宁霜看了庄婧溪好半晌。 片刻后,她脸上浮起了爽朗飞扬的笑,“你的意思,娘明白了。” 陆飞白也笑着去拧庄婧溪的脸,“阿婧这丫头就是鬼点子多,这一回,那几个皇子怕是要被气出个好歹。” 关键是,生气也就算了,还不能发作。 谁让人家是在做好事,还是以诸位皇子的名头做。 然而,这所谓的以几位皇子的名义,也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 百姓都不是傻子,该感谢谁,他们心里门清着呢。 庄婧溪回京不过第二日,京城大街小巷,就都在谈论着这个名字。 谈论的点无非就两个。 第一件事说的是,陆将军的义女庄婧溪救驾有功,皇上赏赐她一座宅子还有无数珍宝。 诸位皇子纷纷给她送上了丰厚的谢礼。 就连那个传说中的活阎王楚王殿下,也送上八成家财,只为感谢她护驾有功。 庄四姑娘年纪轻轻,就拥有了万贯家财,真是妥妥的人生赢家。 有人道:“那庄四姑娘得了这么多宝贝,也没见她往京中的善堂捐银子。” “啧啧啧,到底是身上流着一半商人的血,薄情重利。” 那人话才出口,就被身旁谈论的百姓啐了一口,“呸!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庄四姑娘分明只留下了皇上赏赐的东西,其余的可全都捐出去了!” 那人被这么一顿骂,也不生气,拽着对方袖子问:“竟然还有这等事?庄四姑娘疯了吗!” “那可是能够挥霍几辈子的财富啊,她就这么捐出去了?” 被他拽着袖子的百姓,立刻浮现出与有荣焉的神情,“谁让人家是陆将军和定远将军的义女呢?” “我方才去城西那家裁缝铺子的时候,碰见了庄四姑娘和定远将军,她们二人说是要定制一万件冬衣。” “那铺子的女掌柜便问,如今正值酷暑,何以要定制这么多件冬衣?” “庄四姑娘便道,如今百姓能安居乐业,皆因有明君轻徭薄赋,有将士镇守边疆。” 他说着说着,就叹了口气,眼中犹有热泪。 “西北苦寒,南边湿冷,一到冬日,将士们的日子总是难熬。庄四姑娘说,她一个弱女子也做不了什么。” “惟有将诸位皇子送来的珍宝换成银子,多定制一些冬衣送去边疆,也算为君分忧略尽绵薄之力了。” 他这么说,周围的百姓,都忍不住落下滚烫的热泪。 其中的一位白胡子老翁,更是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我家药铺,也收到了大量的订单。” “庄四姑娘说,边疆物资稀缺,多送些药材过去,将士们受了伤,也不至于因为不能及时得到救治而落下病根。” 【作者有话说】 庄婧溪:我这算不算邵京城新晋顶流? 第50章 你品你细品 众人闻言,忍不住感叹,“这庄四姑娘真是个好人啊。” “谁说不是呢,我昨儿个远远地瞧见庄四姑娘的模样,长得是真好看,明丽惹眼却半点也不见媚俗,要不怎么说相由心生呢。” 这些年,宁国愿意做善事的人不少,可从未有人像庄婧溪这般出手大方的。 众人不由得感叹庄四姑娘真是品行高洁,也难怪陆将军会认她做义女。 她明明是庄府的姑娘,所行之事却不像她的生父生母。 倒是颇有几分陆家人的风骨。 可惜庄四姑娘没能出生在陆家。 毕竟庄府的格局,倒真不能与庄四姑娘相提并论。 “我倒是瞧见庄四姑娘往米店买米去了,我当时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听见庄四姑娘对身边跟着的下人说,把这些米分发给京中那些贫苦的人家。” “庄四姑娘真好看啊,分明不是定远将军的女儿,可二人站在一处时,瞧着竟然还有些像。” 那说话的人想了想,又道:“也不是模样像,应当是气质像。” 大约是相处得久了。 从前在郦阳,顾宁霜带着陆绾绾和庄婧溪出去。 旁人都说,若非知道庄婧溪是顾宁霜的义女,旁人瞧着,还以为陆绾绾和庄婧溪是亲姊妹呢。 百姓们恨不得将庄婧溪和整个陆家夸上天。 有人便十分不解,“庄婧溪分明是庄府的四姑娘,怎的无人夸庄大人和庄夫人教女有方,倒是纷纷夸赞起陆将军和定远将军来了?” 这可真是灵魂拷问。 有个腰间挂着玉佩的蓝袍青年,闻言便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他道:“因为庄四姑娘亲口说了,她从前也是天真不知事,只觉得将士镇守边关,不过是做了他们应做的事,不明白武将有什么好值得人钦佩的。” “后来庄四姑娘去了郦阳,才知道,原来自己在京中能安稳地活下去,是守卫边疆的战士们用血和命换来的。” 蓝袍青年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庄四姑娘说,亲眼见着了这些之后,才发觉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庄四姑娘如今十五,她四年前去的郦阳,那时的她,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丫头。” “何以一个小姑娘当时会生出那种想法?” 众人闻言,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只是不好明说。 那蓝袍青年便神秘地笑了,露出一个不可言说的表情,“你们品,你们细品!” 他这么说,百姓们哪有不明白的。 众人登时相视一笑,彼此间心照不宣。 若还有听不明白的,只需问一句,庄四姑娘的生母姓什么,所有的疑惑,便都迎刃而解了。 毕竟,庄四姑娘的生母,可是姓赵啊。 京中谁不知赵家。 都说赵家是商贾巨富之家。 可这是那些上等人的说法。 平头百姓,最看不起的便是赵家人。 仗着在先帝时期发国难财起家的无耻之徒。 后来赵家逐渐变成商贾巨富,垄断了布匹生意,就在城外设粥棚。 赵家人施的粥,稀得跟清水似的,也好意思沽名钓誉。 近几年,赵家人更是给自己立一个乐善好施的名头。 呸! 真以为大家忘记了他们从前是个什么德性呢! 好在这庄四姑娘有陆将军和陆夫人教导,没有学得赵家人的薄情寡义。 赵惠兰几人从庄府出来后,听到就是百姓在议论纷纷。 言语之间都是庄四姑娘菩萨心肠,都是陆将军和陆夫人教养得好。 赵惠兰越听,脸色就越阴沉。 她冷笑一声,道:“什么叫陆夫人教得好?我才是她亲娘,这些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当我这个亲娘死了不成!” 她眉宇间一片煞气,若不是街上人多,她怕声音太高会惹人笑话,她都恨不得将这些胡说八道的人全部骂得个狗血喷头。 庄玉瑶扯了扯她的袖子,娇声道:“娘,你先别生气,且先听听她们在说什么吧。” 她到底还是有些不高兴。 只因从前,她在外头,听到的都是庄府六姑娘生的玉雪可爱精致漂亮。 可今天,类似于庄四姑娘漂亮得如同狐仙下凡这样的话,她已经听了无数遍了。 分明她才是庄府最好看最惹人喜欢的姑娘。 为什么这些人言语之间夸赞的都是四姐姐? 庄玉瑶还未见到庄婧溪,心中便已然对这位四年未见的四姐姐生出了几分不喜。 她眼珠子转了转,遂又撇了撇嘴,问道:“娘,咱们为何要这么早去接四姐姐?” “太阳这么大,四姐姐的东西又多,我怕她受不住这么大的日头,万一她中暑了怎么办?” 原本,哥哥们和娘亲是等着日落之后再去接四姐姐的。 可中午他们一家人从天香楼用完饭回来,府里的管家就匆匆忙忙地送来了一封信。 总之父亲看完那封信之后,就火急火燎地出府了。 临走之前,还叮嘱母亲一定要尽快将四姐姐接回来,片刻都耽误不得。 下午的日头大得很,以往这个时候,她都是躺在榻上昼寝的。 现如今,却只能忍着难受随母亲和哥哥们一同出来接四姐姐回府。 站在这么大的日头下是真的很不舒服! 庄玉瑶忍不住在心里抱怨。 她觉得自己的那个四姐姐可真是太不懂事了。 怎么能让娘亲哥哥还有自己亲自出门跑那么远去接她呢? 她应该自己主动带着东西回家啊! 赵惠兰原本就不喜欢庄婧溪,现在更是厌恶她厌恶得紧。 “她多管闲事,令旁人受了无妄之灾,咱们现在哪里是接她回府,分明是在给她收拾烂摊子。” 一说起这个,赵惠兰就来气。 庄婧溪护驾就护驾吧,偏偏还要多此一举,救下八皇子。 那八皇子又不是她亲弟弟。 是死是活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这么不管不顾地救了八皇子,呵,她倒是被皇上好一通嘉奖。 可周王沈从安却要因为她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在角逐太子之位的路上,多出了个强有力的威胁。 如今更是要冒着让整个周王府未来半个月都捉襟见肘的风险,咬牙凑一笔厚礼给她! 赵惠兰恨恨地想,庄婧溪真的就是个灾星,是专门来克她的! 她当初怎么就没掐死这个祸害呢! 第51章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若不是自己的婆母妇人之仁,留了庄婧溪一条贱命,如今哪会有这么多事! 赵惠兰越想越烦躁,心口就跟压了块巨石似的,堵得慌。 尤其是耳边还有一群不长眼的人在那嗡嗡叫,说什么庄四姑娘真是个好人。 呸! 这些夸奖,庄婧溪那个死丫头配吗? 庄明礼的脸色也越来越沉,他听到什么可惜庄四姑娘不是从陆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这种话,登时就对庄婧溪生出了几分厌恶不喜。 狗还不嫌家贫! 他那个四妹妹如今攀上将军府了,就开始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真正的陆家人? 简直混账! 他庄明礼怎么会有这么忤逆不孝的妹妹? 眼见周围的百姓谈论得越发热火朝天,庄明礼的心情,就越发烦躁。 他随手扯过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汉子,拽着对方的手,沉着脸问道:“你们都在说什么?” “庄四姑娘人美心慈全靠陆夫人教导有方,是怎么回事?” 那中年汉子冷不防被人这么一扯,不由得心头火起,脾气一上来就想将扯他的人骂的个狗血喷头。 可他一转头,瞧见对方的脸,和对方身边的人,倒是乐了。 啧啧啧,竟然是庄府的人! 那青衣汉子假装没认出他们,闻言倒是露出个古怪的笑意,“因为庄四姑娘把几位皇子和楚王殿下送的礼物,都换成了银子去购买大量的冬衣药材米面粮食啊。” 庄明礼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庄婧溪这是疯了吗? 拿那些个稀世珍宝换这等破烂玩意? 庄明礼极力压下心头的火气,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的问:“她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那汉子听闻此话,神情骤然变得有些讥讽,冷冷地瞧着庄明礼,“当然是送去边疆,让为大宁百姓负重前行的边疆战士们不至于挨饿受冻啊!” “你们这些公子哥,平日里锦衣玉食,只怕是连剑都没提过吧?又哪里会晓得将士们的辛苦。” 他摇了摇头,看庄府众人的目光,满是不屑嘲弄,“庄四姑娘就不一样了,人家是陆将军的义女,一言一行都颇有陆家陆家人的风骨。” 这话实在是刺耳的有些过分。 庄府众人的脸色,齐齐变得黑如泼墨。 又有几分被当众羞辱的难堪。 庄明礼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几乎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就算她把所有的东西都捐了,那也是庄府教养的好!” “跟陆家有什么关系?” “别忘了,她是庄府的姑娘!她不姓陆!” 他双目充血额上青筋暴起,这副暴躁的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实在是活像个疯子。 那大汉瞧见他这副模样,瞬间笑出声来,更不客气的讥讽道:“瞧你这副被戳中痛处的样子,难不成你是庄家的亲戚?这么为他们说话。” “庄四姑娘武艺高强,才能救得了八殿下,这一身武艺,自然是陆家二位将军教的。总不能说,是庄府那些绣花枕头教的吧。” 他看了一眼庄明礼身后处在盛怒边缘的赵惠兰。 这一下,他几乎是卯足了劲阴阳怪气,“再说了,这天底下谁不知道庄四姑娘的生母是赵家的人。” “赵家可是有名的奸商,商人薄情又重利,庄府主母那样的人,能教出庄四姑娘这样舍己奉公品性高洁的女儿?” “可别在这惹人笑话了,当谁不知道赵家人是个什么德性呢!靠着发国难财起家的恶心玩意!” 这句话恶心玩意,彻底惹恼了赵惠兰。 她平日里端着官家夫人的派头,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有多气质雍容。 可谁都知道,她最忌讳别人讽刺她是商贾之女登不得大雅之堂。 那几个和她不对付的官家夫人这般说也就罢了。 一个低贱的贱民,也敢这样子明目张胆的讥讽她! 赵惠兰气极,恨不得冲上去就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巴掌! 庄玉瑶也要气死了。 这个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瞎了眼夸四姐姐就罢了,骂庄府的人做什么! 庄玉瑶真想好好和他理论。 可惜这母女二人还未上前,就被脸色不好看的庄云衍和庄谨之分别拉住了。 庄云衍眉头紧皱,低声道:“瑶瑶,你跟这种人计较什么?” 庄谨之同样也是脸色阴沉,出声提醒,“母亲,注意场合,别被人看了笑话。” 赵惠兰抿了抿唇,到底是忍下了这份羞辱,没有再说话。 阿谨说得对,确实不能失了身份同这等贱名置气。 否则的话,那群往日里同她不对付的人,就要看她笑话了。 但赵惠兰心中还是恨。 恨庄婧溪为什么那么不知廉耻,将顾宁霜身上的不守规矩离经叛道学了个十成十!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将庄婧溪送去郦阳! 她若直接赐那个死丫头一条白绫,也不至于到了今日还要受这等闲气。 那中年汉子瞧见他们这个无耻的模样就想笑。 他实在是不明白,庄四姑娘那般好的人,怎么偏生就命不好,没能投个好胎。 他冷冷的瞧着面前的庄府众人,又道:“更何况,庄四姑娘品行高洁全靠夫人教导有方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 “这话,是庄四姑娘亲口说的。” 庄明礼几乎要端不住那副斯文的面皮,“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怎么敢说出这样丧尽天良的话!” 青衣大汉啧啧称奇,真是没想到啊,这庄家人竟然这般无耻,简直是刷新了他的认知。 “庄四姑娘说,她自幼听陆将军和陆夫人教诲,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为人臣子,理应为君王分忧。” “她一个弱女子,无法于江山社稷上为宁国做些什么,更不能像陆将军那样驰骋疆场。” “就只能为边疆战士送些冬衣药材,为吃不上饭的穷苦百姓送一些米面吃食。” “从前无人教她这些,只以为女子只要捡些刺绣针线的活来做,是陆将军和陆夫人带她开阔了眼界。” 那大汉说完这么一长串的话,忽然用讥讽的目光瞧着庄明礼。 他问:“庄大公子,我是个粗人,不懂你们读书人之间的那些弯弯绕绕。” “你说庄四姑娘丧尽天良,我倒想知道,这话从何说起啊?” 【作者有话说】 刚才是输入法崩了,审核大大别打我~ 第52章 他们才像一家人 “庄四姑娘不过是把实话说了出来,她没有学到你们庄府的厚颜无耻凉薄无情,就是丧尽天良了?” 他也不再演什么不认识面前这些人的戏码。 瞧见庄明礼气得脸色铁青,他更加毫不客气地讥嘲道:“你们庄府会只留下皇上赐的赏赐,其余的全部用于边疆战士和贫苦百姓身上?” “你们不会!还有脸说什么庄四姑娘是庄家的人,呵,你们配吗!” 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周围的人,也是纷纷露出赞同的神色,对着庄明礼一行人指指点点。 “你!你们很好!你们……”赵惠兰气得捂着胸口,用那种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的凶厉目光瞪着对方。 那中年汉子全然不惧,咄咄逼人道:“你什么?庄夫人不会是因为无法私吞庄四姑娘的赏赐所以气着了吧!” 他目光扫过围观众人,拔高声音道:“我怎么忘了庄夫人姓赵,赵家可是连国难财都敢发啊!哎呦,庄四姑娘这回,怕不是要被庄夫人打死了!” 这话戳中了赵惠兰的痛处。 她剧烈地咳嗽两声,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娘!”庄府的人瞬间变了脸色,赶紧七手八脚地去扶赵惠兰。 庄玉瑶直接抹了一把泪,气呼呼地冲着庄明礼发脾气,“你们自己去接庄婧溪吧!我没有这种将母亲气晕的姐姐!” 她伸手去拽一直没开口说过话的庄子逸,“四哥,咱们扶着母亲去找大夫,我一点也不想看到庄婧溪!” “她把母亲气晕了,我讨厌死她了!” 庄子逸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其实不太能理解母亲和兄长生气的点。 他们不是一向很喜欢善良心慈的人吗? 瑶瑶平常给路边的乞丐几文钱,他们都要夸瑶瑶是世间最单纯善良的小姑娘。 为什么到了庄婧溪这,做善事就成了丧尽天良不忠不孝? 就因为她没有将那些赏赐拿回庄府? 庄子逸觉得,那是庄婧溪自己的东西,该用在何处,那都是她自己的事。 何况他们庄府又不缺钱。 为什么要盯着庄婧溪的赏赐不放呢? 庄玉瑶见庄子逸愣在那不说话,气得又抹了抹泪,十分委屈,“四哥,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是不是也被这些妖言惑众的言论给蛊惑了?” 庄子逸手足无措,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把妹妹惹哭了。 他焦急地解释,“瑶瑶,不是的!你别瞎想,四哥哥这就跟你一起扶母亲去找大夫。” 他无暇再去想庄婧溪的事,将妹妹哄好才是最重要的。 庄玉瑶哭成这样,按理来说,庄明礼应当要抢在庄子逸的前头安慰她才对。 可他现在急着要找庄婧溪算账,竟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他看了一眼一旁神情令人难以捉摸的庄谨之,皱了皱眉,道:“阿谨,你跟着瑶瑶他们去为母亲找大夫。” 又瞥了一眼打算同他一起去寻庄婧溪的庄云衍,“阿衍,你也留下来照顾母亲。” 他这个三弟素来偏心四妹妹。 待会儿少不得会护短。 他既要教训妹妹,就不会平白为该被教训的人寻一个帮手。 庄云衍眉头微蹙,“大哥,你要去哪寻四妹妹?她此刻定然是不在皇上御赐的那个宅子里的。” 庄明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唇角竟然难得地渗出了几分讽刺,“她要沽名钓誉,想来此刻不是在布庄就是在药铺。” 没再理会庄云衍,庄明礼转身就走,可才走了没两步,他的脚步又忽然顿住了。 庄明礼转过脸,问也才走了没几步的庄子逸,“四弟,你见过阿婧,她如今长什么样?” 百姓们都说庄四小姐如狐仙转世。 可他记忆里的庄婧溪,不过是个其貌不扬,整日一副病容的药罐子。 庄子逸愣了一下,然后抿了抿唇,不太情愿地道:“人群中最好看的那个就是她,你按照这个信息去找人,准不会找错的。” 唉,他最喜欢的妹妹是瑶瑶。 从前瑶瑶才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子。 可是自打昨日见着庄婧溪之后,他就说不出瑶瑶天下第一好看这样子的话了。 庄玉瑶正扶着赵惠兰呢。 闻言便撇了撇嘴。 切,她才不信四姐姐是人群中最漂亮的。 她可比四姐姐好看多了,人人都说她是庄府最貌美精致的姑娘。 四姐姐小时候就长得丑,长大了也不可能比她好看。 很显然,庄明礼也是这样的认为的。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听到于人群中响起的鄙夷声。 之前的那个中年汉子,跟讲笑话似的道:“做哥哥的居然不知道妹妹长什么样,我活了四十多年,头一次听到这么好笑的事。” 这话一出,围观的百姓纷纷附和,“可不是嘛,这庄府的人,是得对庄四姑娘多不上心,才能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然而这些话,庄府的人是注定听不到的。 便是听到了,也不会当回事。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庄明礼满头大汗地穿过人群,他找了许久,也未曾见到庄婧溪的身影。 他最后气喘吁吁地停在明宣帝赐给庄婧溪的那座大宅院门口。 大宅院前,一块牌匾高高挂起,上书浮萍居三个大字。 庄明礼眉头皱得宛如一个川字。 她是庄家的女儿,庄家人都活得好好的,她却给这座宅子起名为浮萍居。 她这是什么意思? 存心膈应他们是吗! 庄明礼心头愈发烦躁,对庄婧溪的不满已经达到了顶峰。 直到有微风吹来,他的情绪,才被抚平了些许。 有灯火跳跃进眼底,庄明礼耳边,响起了一道飞扬爽朗的笑声。 他猛地抬起头,就瞧见离他十几步远的地方,一个生得明丽惹眼的姑娘,众星捧月般地站在中间。 她旁边,有气势凛然的镇国大将军,有爽朗飞扬的大宁第一女将。 有精致可爱玉雪漂亮的小姑娘,甚至还有一位风仪秀整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 他听到那个袅袅可爱的小姑娘,唤中间那个人阿婧姐姐。 原来,那就是他的四妹妹庄婧溪。 庄明礼忽然就明白了为何自己那个对女子样貌一向挑剔的四弟,会说那句人群中最好看的那个就是她。 她确实生得明艳惹眼,与四年前判若两人。 庄明礼看到那位平素待人不算热络的陆夫人,竟然温柔地伸出手,用帕子替他那个不成器的四妹妹擦汗,说着我们阿婧今天辛苦了。 而那个为人冷傲,说话一向惜字如金的陆大公子,侧过头冲她扬了扬眉,“阿婧今天要好好睡一觉,明天把事情忙完后,陪哥哥我过两招。” 他才说完,就被他身边那个威名震天下的陆大将军拍了一把,“你个臭小子,能不能让你妹妹喘口气。你当她是你手下的兵?” “明儿个,要不要你老子陪你过两招?” 而最小的那个小姑娘,手里拿着一包点心,笑弯了眼睛,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口:“爹,大哥觉得你一个人陪他过招不过瘾,我觉得还是你和娘一起陪他练吧!” 庄明礼的心口有些堵。 一股郁气萦绕在心头,怎么都挥之不去。 他忽然就听懂了百姓口中的那一句,可惜庄四姑娘不姓陆。 真真是他们才像一家人啊! 第53章 他这个亲大哥算什么 庄明礼的眸间溢出一丝讽刺。 呵,若他不说,谁又能看得出来,庄婧溪是他们庄府的女儿呢? 庄明礼整理了一下衣裳,抬脚往庄婧溪她们那边走去。 原本还笑着的一家人,瞧见他后,瞬间就收起了脸上的神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庄明礼将目光落在明丽惹眼的庄婧溪身上,蹙眉道:“阿婧,我是你大哥,我有话要同你说。” 庄婧溪看了他一眼,眸中无悲无喜,只是侧过头对有些担忧的陆家人说:“爹娘,大哥,你们先和绾绾一起进去。” “我去解决一些事。” 说完了这些,她才终于对庄明礼开口道:“有什么话,就去旁边的大树下那里说吧。” 她指了指离浮萍居稍稍有些远的那一颗苍翠的柏树。 庄明礼被气笑了。 他找了她一下午! 如今终于见到她,她竟然连请他进屋都不愿,也吝啬于去茶楼的雅间,只随便指了一棵树来敷衍他! 还有,她方才叫陆家人什么? 爹娘?大哥? 他这个亲大哥就站在她面前,她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口口声声地管陆飞白叫大哥。 那庄府算什么? 他这个亲大哥又算什么! 陆绾绾警惕地看了一眼庄明礼,护犊子似的开口:“不行,阿婧姐姐。我不放心让你和这个人待在一起,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好掺和,但是冬青姐姐不是外人。” “你得让冬青姐姐陪着你,不然我不走。” 庄府除了每年给阿婧姐姐送衣服的人之外,没一个好人。 她得叫上冬青以防万一。 要是阿婧姐姐被欺负了,冬青能立刻跑回来让她们给阿婧姐姐撑腰。 陆仲齐顾宁霜以及陆飞白沉默了一瞬,而后纷纷用诡异的目光隐晦地扫了庄明礼一眼。 最后十分默契地开口道:“绾绾说得不错,确实得让冬青跟着。” 庄明礼气得差点笑出声来。 他是庄婧溪的亲哥哥,这群外人把他当贼一样的防着生怕他欺负庄婧溪,这是什么道理? 庄明礼深吸了一口气,多年来的良好教养没让他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说出什么刻薄的话。 陆家人想给庄婧溪找个丫鬟做帮手,那便让她们找。 除非那个叫冬青的不要命了,敢对他这个做主子的动手。 庄婧溪笑着摸了摸陆绾绾的脑袋,“好,让冬青跟着我,你进去之后告诉她,我在那棵树底下就行了。” 庄明礼又被她流露出的无奈宠溺的笑刺伤了眼睛。 他还真是有个好妹妹! 对外人和颜悦色,对着他这个亲大哥却是冷漠得仿佛一个陌生人。 真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庄明礼沉着脸跟着庄婧溪走到那棵柏树底下。 身旁没有了外人之后,庄明礼就撕去了那副恪守礼节的外皮,指着庄婧溪的鼻子怒骂道:“我们庄府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混账白眼狼!” 庄婧溪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倒想知道我究竟做了什么事儿,竟然平白无故被扣上一个白眼狼的罪名。” “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庄大公子不妨明示,我这人比较愚钝,可听不懂你的弦外之音。” 庄明礼死死地盯着她,仿佛她真的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我问你,你为何要将诸位王爷送你的东西都捐出去?” “沽名钓誉也得有个度!谁给你的脸踩着整个庄家为你自己搏好名声?” 庄婧溪挑了挑眉。 没想到她的目的竟然被人给看出来了啊。 对,她把除明宣帝以外的人送的东西全都捐了出去,就是为了沽名钓誉。 早在没回京之前,她的计划里就有这么一步。 只不过她当时是想用自己的银子,外加明宣帝可能会给的赏赐。 然而她也没料到,中间会突然杀出个江寒钰给她送礼。 江寒钰那么做,无非就是想看她被一群皇子盯上,他好坐在一旁看戏。 毕竟他这个人最是喜欢坐山观虎斗。 可惜江寒钰并不知道,她很久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会被那些皇子针对的准备了。 他搞这么一出,除了白给她送钱,让她更正大光明地为自己造势之外。 好像并无多大的用处。 现在邵京城所有百姓都在夸她心有丘壑,人美心慈。 庄明礼竟然能看出来她是在沽名钓誉。 怎么说呢,就还挺新鲜。 不过,当着庄明礼的面,庄婧溪又怎么会承认呢? 她弯了弯唇,一脸无辜地摊开手,“自然是因为忧心百姓吃不上饭,担心边疆将士无法安然度过寒冬。” “至于踩着整个庄家为自己博名声,庄大公子,你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 “自始至终,我连与庄府有关的半个字都没提到过,又何来的什么踩着你们上位?” 庄明礼都要被她这副无辜的模样气笑了,“你没有踩着庄府上位,为何在皇上面前只提陆家?” “为何在黎民百姓面前,口口声声都是你义父义母!” “父亲母亲养你到这么大,你却连一句好话都不愿为他们讲!庄婧溪,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你看看庄府现在被骂成什么样了,母亲甚至被你气得晕了过去,庄婧溪,这就是你回报庄府的方式吗!” 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说得可真妙。 庄婧溪忍不住笑着为庄明礼鼓了鼓掌。 说得真好,若不是她知道原主和自己都是怎么过来的。 只怕她也要认为自己,是庄明礼口中那个不忠不孝见义忘利的人了! “庄大公子这话好没道理,什么叫我家姑娘没为庄府说好话?” 一道带着几分讥讽的笑意的女声插了进来。 冬青走至庄婧溪面前,将手上的雨过天青色披风为对方披上。 她转过头,迎上庄明礼那暴躁的仿佛要杀人的目光,笑了,“什么时候你们庄府的家训成了心系家国为君分忧?” “庄府的人,又什么时候关心过驻守边疆的人能不能吃得饱穿得暖?”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话,你们庄府的人说不出口,我们姑娘若是昧着良心在圣上面前说这些,那岂不是欺君?” 冬青摇摇头,眼神里的嘲弄却怎么也藏不住。 她将庄婧溪护在自己身后,要笑不笑地盯着庄明礼。 她问:“庄大公子,欺君可是死罪。你是想存心害死我们姑娘呢?还是觉得自己活够了,想让整个庄府给你陪葬?” 第54章 真正的庄四姑娘已经死了 冬青一改往日在庄婧溪面前那个软软糯糯的哭包模样。 她生怕庄明礼气得不够狠,又冲对方抬了抬下巴,冷道:“庄大公子若是活够了,大可以随便找块墙头撞死,就是千万别连累我们姑娘。” 这口气,冬青在心里憋了许多年。 从前她人微言轻,姑娘的日子也艰难。 面对庄府的这一群极品,她只能一忍再忍。 可今时不同往日。 自家姑娘已经不需要那些比豺狼还要心狠的家人了。 她又凭什么要忍着? 冬青跟着庄婧溪的时间久了,也学会了碰到不要脸的人张口便先带上三分讥嘲。 庄明礼被她气得只能扶着树干捂着心口喘气。 然而庄婧溪主仆,皆是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尤其是庄婧溪,眼神颇为冷漠地扫了他一眼,神情中透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一如他当年见着庄婧溪病重时的厌烦和漠不关心。 庄婧溪瞥了他一眼,淡声道:“看来你是没力气同我谈论什么了,那便改日再说吧。” 说罢,她拢了拢披在肩上的披风,转身就走。 “站住!”庄明礼厉声呵斥,也不顾自己的心口还疼着,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拦住了庄婧溪。 “我今日过来,不是和你吵架的!你今日必须得同我回府,你是庄府的姑娘,怎么可以住在外面叫别人爹娘?” “你甚至还给皇上赐你的宅子起名叫浮萍居,你想诅咒谁?庄婧溪,你当庄家人都死了吗!” 庄明礼这副义愤填膺,摆出大哥的架子,教训妹妹的模样,倒是让庄婧溪忍不住笑了。 这些人真可笑啊。 当初那么狠心薄情地将她一个病重的人赶出邵京流放千里。 四年来,对她从来都是不闻不问。 他们甚至可能都忘了他们还有个四妹妹叫庄婧溪。 如今却要质问她怎么可以住在外头叫别人爹娘。 连她给宅子起什么名字都要过问。 甚至还大言不惭地说她是不是存心诅咒庄府,是不是觉得庄府的人都是死人。 是啊,庄府的人除了一个庄老太太和庄大小姐,其余的人在她眼里,可不都是死人嘛! 她冷眼看着庄明礼,眼神寒浸浸的宛若冬日里的霜雪。 她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反问:“跟你回去?回去后我住哪?” 庄明礼忽略了她话里的讥嘲,以为她是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几乎是想也没想地答道:“当然是住静心院。” 静心院?庄婧溪垂眸笑出声来。 那是以前原主住的院子,小的可怜自不必说。 偏偏它森冷又偏僻。 尤其是冬日里,便是生了炭盆,屋子里照样冷得如同冰窖。 一个人长此以往地这么冻着,又怎么可能不生病呢? 原主的那几位哥哥,总说她病殃殃得没个精气神,同永远健康活泼的像个小太阳一样的庄玉瑶没法比。 呵,他们也不想想,庄玉瑶是什么人。 庄玉瑶是他们的眼珠子,是天上的云彩,他们恨不得将星星和月亮都摘下来送给对方。 她不过就是地上的烂泥。 一块烂泥,也妄想同云彩比肩? 庄婧溪脸上的笑意实在是太过刺眼,庄明礼又是心头火起,斥责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把我当傻子!”庄婧溪眼底一片冰凉,目光如霜如雪,“我为什么要放着这么大的宅子不住,跑去府那种污浊之地挨饿受冻?” “你说我把宅子起名为浮萍居是存心诅咒庄府,庄明礼,你未免把庄府在我心中的分量看得过于高。你们不值得我费那么多心思,我也不会跟你回去。” “我不是以前的庄婧溪,庄府四姑娘早就死了。” 原中的庄婧溪,死在了周王府后院,死在了一个极寒冬日。 而这一世的原主,没能熬过那一场大病。 庄婧溪垂眸看了一眼手心的那道疤,眼睑微垂,一丝讥讽和悲哀从眼尾渗出。 她替原主感到悲哀。 赵惠兰把原主一把推进池塘的那一日,原主在后半夜就发起了高烧。 那一场病来得极为凶险,原主人躺在床上醒不来,却总是整宿整宿地咳。 冬青曾说,那时候,她总以为她这个四姑娘活不成了。 却不知道,真正的庄四姑娘,早就拜她亲娘所赐魂归西天了。 庄明礼在这跟她摆大哥的架子。 也许换了真正的庄四小姐,必然会低头垂泪,最后还是会跟他回去。 可惜,她不是原主,在她眼里,庄明礼不是什么大哥,只是一个可笑的跳梁小丑。 她将厌烦表现得这么明显,换了旁人,只怕也要气得拂袖而去。 然而她终究是高估了庄家人的厚脸皮。 在庄明礼看来庄婧溪生是庄府的人,死是庄府的鬼。 无论如何她都得回家。 何况,她若不回去,到时候由谁来替瑶瑶出嫁? 一想到庄玉瑶,庄明礼竟然难得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盛怒的情绪,无奈地道:“阿婧,大哥知道你心里有怨气。” “可你当时患了痨病,母亲为了全家人的安危,只能把你送走。” “你委屈你生气大哥都可以理解,可咱们是一家人,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事情已经过去四年多了,你还要同家里人置气到什么时候?” 庄明礼觉得自己已经够温和耐心了。 他甚至还叹了一口气,试图去握庄婧溪的手,可惜只握住了夏日里的夜风。 他蹙眉看着庄婧溪,“阿婧,你一向是个很懂事的人,为什么如今会变成这样?” 他不明白,他当初那个胆小怯懦,整日泡在药罐子里的四妹妹,为何会变得如此陌生。 她宁愿诅咒自己死,也不愿跟他回庄府。 甚至说出了庄府不值得她费心思这种没有良心的话! 二姑母和陆家人这些年都教了阿婧一些什么? 为什么他好好的一个妹妹,变成了如今这副令人十分厌恶不喜的模样? 庄明礼这态度转变得令人啧啧称奇。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欣赏着这一出变脸绝活。 她实在是没有耐心再陪庄明礼这么耗下去,直接拉下脸冷道:“庄明礼,你努力装出一个好哥哥的样子真可笑。” 第55章 我的真面目就是你爹 庄婧溪看着他,眼神冷漠得令人心惊,“你这么努力地想要装得把我当亲妹妹,说真的,你不累,我都替你感到恶心。” 何必呢? 庄明礼心中分明没有她这个四妹妹,估计一开始他都还在想,四妹妹是谁。 现在她有利用价值了,就不惜恶心自己也要将她骗回府。 呵,想要她做棋子,凭他们也配! 庄明礼完全没有想到庄婧溪竟然会这么说。 他几乎是愣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看着庄婧溪,嘴唇有些发抖,“阿婧,你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陆家人都胡乱教了你些什么?” “他们把你教成这样一副六亲不认的样子,分明就是想利用你!他们巴不得你跟庄府断绝关系,这样他们就能更好地拿捏住你!” 庄明礼越想,越觉得事情就是他所说的这样。 他想起他看到陆飞白和庄婧溪说话时,自己心中陡然升起的那股不舒服的感觉。 他大步走上前,不由分说地就抓住了庄婧溪的手臂,“你必须得跟我回家!” “你以为陆家人是什么好东西吗?还有那个陆飞白,他跟你非亲非故,又怎么会真的把你当成妹妹?” “他分明是看中了你的相貌想对你图谋不轨,你年纪小,别被他骗了!你以后再不许跟他们接触,别做让庄府蒙羞的事!” 此话一出,冬青瞬间用那种看一个可恨的死人的目光,愤怒又怜悯地看了一眼庄明礼。 她瞧见庄明礼摆出一副兄长的模样,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同自家姑娘说话时,本来有满肚子的骂人的话要讲的。 可她还没有来得及发挥,庄明礼就这么不知死活地撞了上来。 果然,下一瞬,寂静的夜空中就响起了庄明礼的惨叫声。 他捂着自己垂下来的左手,额头上渗出大片大片的冷汗。 而庄婧溪,一瞬不瞬地盯着庄明礼,眼神森冷到令人噤若寒蝉。 一般人要是被这么对待,不说是跪地求饶吧,起码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敢再说什么冒犯的话了。 然而庄明礼可能是被气疯了。 他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动手的人,竟然还是从前那个只会小心翼翼讨好他的病秧子妹妹! 在庄明礼的认知中,庄婧溪无疑是以下犯上不配为人。 他当即指着庄婧溪的鼻子骂道:“怎么,被我说到痛处了是不是?你该不会是和那个陆飞白有什么,所以恼羞成怒要对我下手吧!” “我庄府家风清白,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冬青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么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的人。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庄婧溪。 瞧见自家姑娘那种看一个死人的眼神后,冬青吓得脸色都白了,再不敢继续留下来看热闹,几乎是拔腿就跑。 她一路气喘吁吁地跑进浮萍居,瞧见陆家人,就跟瞧见了主心骨似的。 冬青扶着门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焦急地大喊:“老爷夫人大少爷,不好了!姑娘跟庄大公子打起来了!” 这句话齐齐震惊了陆家人。 陆绾绾最先着急地拉住了冬青的手,“你说什么?阿婧姐姐被欺负了?” 冬青:“……”这话她没法接。 陆飞白扶额,语气有点颤抖,很是不忍心地问:“你说阿婧跟庄大公子打起来了?庄大公子没事吧?” 冬青正要说话,陆绾绾气得直接拧了一下陆飞白的胳膊。 她拽着陆飞白的袖子,又去看神情依旧复杂的陆仲齐和顾宁霜,急道:“爹、娘、大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咱们赶紧去给阿婧姐姐撑腰,去晚了,她还不知道被庄明礼那个浑蛋欺负成什么样呢!” “你不知道,他们庄家没一个好人!阿婧姐姐的那几个哥哥都不是东西!” 陆飞白:“……”绾绾说得对,阿婧的那几个哥哥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默默和自己爹娘对视了两眼,心照不宣地加快了脚步。 是要快点赶过去。 再晚一点,庄明礼那个狗东西就要被阿婧给打死了! 果然,他们赶到的时候,瞧见地上躺着零零散散的树枝的残骸。 而庄婧溪正冷笑着用脚去踹庄明礼那个狗东西的狗腿。 她一边踹,还一边说:“我护着一条狗的平安,狗都还能对我摇尾巴,我真好奇,你爹妈得多厉害才能养出你这么个忘恩负义智勇双全的智障!” 庄明礼被她一脚踹翻在地。 他痛得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却还在那不知死活地嘲讽庄婧溪。 他目眦尽裂,忍着痛喘息尖叫着怒骂道:“沽名钓誉!你真令人恶心!你装了那么久,要是让陆家人和那些被你愚弄的百姓知道你的真面目,你以为你还能继续这么恬不知耻地得意忘形吗!” 庄婧溪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我的真面目就是你爹!你个逆子!” 陆仲齐和顾宁霜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眉心隐隐作痛。 陆飞白第一时间飞身过去将庄婧溪拉开,“好了好了,阿婧你别打了。” 他很是同情地看了躺在地上的庄明礼一眼。 见庄婧溪还想要动手,陆飞白不由得眉心狠狠一跳,吓得赶紧搬救兵,“爹娘,快过来拦着阿婧,这丫头疯了。” “不能再让阿婧继续动手了,再这样下去,庄明礼这浑蛋就要被他打死了!” 庄婧溪:“……” 大意了,陆飞白竟然是和陆仲齐顾宁霜一起过来的! 她沉默地看着表情很是复杂的陆仲齐夫妇。 空气中有那么一丝丝尴尬。 她当即换上了一副委屈的神情,立刻绕过陆飞白,泫然欲泣地跑到顾宁霜身边。 她举起自己的左手,泪眼朦胧地看着顾宁霜,还不忘用另一只手指着庄明礼,“娘,他欺负我,你看我的手都受伤了!” 她手上有一条指甲盖大的伤口。 是她顺手折下树枝抽打庄明礼那个不孝子时,被树枝上的倒刺划伤的。 伤口很严重。 再不及时处理就要愈合的那种。 第56章 以后不许这么骂自己 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她的发挥。 庄婧溪揉了揉眼,眼圈红得恰到好处,委屈得仿佛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她半是撒娇半是哽咽地道:“娘,庄明礼说我一个女孩子住在外头是不知廉耻。” “而我作为姐姐,不把所有的赏赐都送给庄玉瑶做嫁妆,反而做一些沽名钓誉的事,是丧尽天良。” “他还说我四年前怎么就没有病死在床上!” “他甚至……”庄婧溪哭得委屈又伤心。 她似乎是说不下去了,咳嗽了两声,才接着道,“他甚至说我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毫无廉耻的人,迟早有一天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还说我身为一个女子,不好好绣花写字孝敬父母,成日里只知道舞刀弄枪是不守女德,上天应该降下一道雷劈死我!” 庄婧溪哭得梨花带雨。 顾宁霜简直心疼得不行,她将庄婧溪抱在怀里,跟哄孩子似的哄着她。 “阿婧别哭了,你何苦为一些狼心狗肺的人掉眼泪?” 陆仲齐也道:“是啊阿婧,你当那群王八羔子说的话是放屁就成!” 陆绾绾要气死了。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阿婧姐姐哭呢! 阿婧姐姐这么好看又温柔的人,竟然被庄明礼这个狗东西气哭了! 陆绾绾悄悄地走至庄明礼身边,用力地踩了他一脚。 她闪身躲在陆飞白身后,笑盈盈地看着庄明礼,一脸无辜地道:“抱歉啊庄大公子,我不是故意的,我方才没瞧见你站在那。” “天这么黑,你又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我看不到你实属正常。听说庄大公子最是豁达大度,想来肯定不会同我这个弱女子计较的哦!” 陆飞白先是看了一眼庄婧溪,他眉峰微挑。 他啧啧了两声,跟陆绾绾一唱一和。 陆飞白摇摇头,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脸上的阴阳怪气,“哎哟,绾绾你可躲好了。” “庄大公子可是连自己亲妹妹都敢打的人,你不小心踩到了他,此刻他只怕是巴不得送你上西天呢!” 陆绾绾瑟瑟发抖,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害怕地道:“好可怕,庄大公子不会要打死我吧?” “大哥你常说打女人的男人简直猪狗不如,这话简直是太对了!” “庄大公子今天能对自己的亲妹妹动手,明儿个是不是就能拿着菜刀上街砍人了?” 陆飞白摸了摸鼻子,摇摇头,“这个不好说,谁知道庄大公子是不是只敢对阿婧摆哥哥的威风呢!” 他笑了笑,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讥嘲,尾音拉得极长,“毕竟有的人,就喜欢在自家人面前装大爷,在外面就怂得跟孙子似的!” 陆绾绾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将不赞同的目光落在了庄婧溪身上。 她摇了摇头,指责道:“阿婧姐姐,你怎么能对着庄大公子说我是你爹呢。” “你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以后可万万不能这么说。” 陆飞白也摇了摇头,满脸不悦,特别配合地接着陆绾绾的话往下说。 他道:“就是啊,以后可万万不能这么骂自己!” “你是得有多混账,才能生出庄大公子这样畜生不如的儿子!” 得,这话不仅骂了庄明礼。 还把庄明礼的父亲庄崇山也一并骂进去了! 庄婧溪红着眼睛点点头,“大哥和绾绾说得对,我确实不应该这样骂自己。” 庄明礼气得浑身发抖。 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疼痛。 他死死地瞪着庄婧溪,她先前那般嚣张跋扈,看他的眼神也是充满杀意。 一拳一脚毫不留情。 现在当着陆家人的面,哭得梨花带雨,在那指黑为白。 庄明礼就跟看了一场戏台上的变脸绝活,恨不得掐死这个恶毒又能演的祸害。 最可恨的是这陆家人一个个的就跟瞎了眼一样。 他们全都一个劲地在那护着庄婧溪! 他们分明目睹了他是如何被她打的。 却还是选择性眼瞎! 他指着自己脸上的那一块青紫的痕迹,冷笑道:“都说陆大将军用兵如神,可你们却连最基本的装可怜的戏码都看不穿!” “我是不是可以怀疑,镇国大将军和定远将军不过只是徒有虚名呢!” 庄明礼气红了眼,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不分黑白,“我妹妹那么喜欢沽名钓誉,恐怕就是跟二位学的吧!” 他又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陆飞白陆绾绾,讥讽道:“而她的嚣张跋扈不知廉耻,定然也是你们两个教的吧!” 若搁在平时,庄明礼是定然说不出这样刻薄难听的话的。 他平日里也是熟读四书五经,子曰诗云不离口。 也几乎是将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八个字刻在了骨子里。 可如今他实在是被庄婧溪和陆家人气得很了。 什么教养,什么读书人该有的知书明理,都被他通通丢在了九霄云外。 然而庄婧溪才懒得管他是个什么心情。 这话才说完,他就又被红着眼睛,仿佛一只委屈的兔子的庄婧溪踹了一脚。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拦着她。 庄婧溪滩开手,特别无辜地道:“你们看,我说的不错吧,他确实是个混账玩意。” “当着你们的面,他都敢这么骂我,可想而知他方才究竟把话说的难听到了何种地步!” 庄明礼在她面前诋毁陆飞白的时候,她想起了很多事。 譬如陆家被满门抄斩后,庄家人的落井下石。 譬如原主含着泪为陆家人收尸,哭着说以后她再也没有哥哥疼她时的满腔愤恨和绝望。 又譬如,庄明礼在得知原主为陆家人守尸后,毫不犹豫甩在她脸上的那一个巴掌。 而如今,庄明礼竟然还敢当着她的面这么大言不惭的说出侮辱陆飞白和侮辱陆家的话。 新仇旧恨算在一起。 庄婧溪怎么可能饶过他呢? 她占了原主的身子,别的没有学到。 却是将庄家人骨子里的护短学了个十成十。 庄明礼敢当着她的面放屁。 那也就只能忍着被她打时的痛了! 希望知书明理的庄大公子不要放在心上呢,她也不是故意的呢! 第57章 护姐狂魔陆绾绾上线 顾宁霜象征性地拉了一把还要继续动手的庄婧溪。 她佯装板起脸教训道:“好了阿婧,被狗咬了一口,你拿起棍棒教训他一顿就成了,别太累着自己。” “人与畜生是不一样的,你何苦同这种人计较。” 陆绾绾特别心疼地给庄婧溪擦了擦汗。 她摇了摇头,扁着嘴,半是不高兴半是撒娇地道:“阿婧姐姐,以后动手的事让冬青姐姐来,这种人哪里值得你亲自出手。” 她拉过庄婧溪的手,看着对方手上那条指甲盖大小的伤痕,“怎么都流血了!阿婧姐姐你的手疼不疼啊?” “我让丫鬟从翠微楼买的点心还没吃呢,等会儿让人热一热,你把它吃了,好好补补。” 陆飞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话说的,他都快听不下去了! 阿婧把人打了,然后娘和绾绾问,你打完人手还疼吗,以后可别亲自动手。 合着庄明礼连挨打都不配让阿婧自己来。 不过嘛……陆飞白冷眼瞧着庄明礼那张挂了彩的脸。 瞥见对方那恨不得杀人的眼神,他忍不住啧了一声。 怎么说呢,这人确实该打。 就庄家人的那破德性,居然还有脸说阿婧沽名钓誉! 要他说,阿婧就不应该搭理庄明礼。 累了一天还要面对这么个极品。 真是晦气! 陆仲齐也淡淡地瞥了庄明礼一眼,倒是笑了,“阿婧是什么人,我们陆家人心底最清楚,用不着庄大公子这个外人操心。” 他挑了挑眉,道:“我们阿婧一向温柔大方善解人意,若不是庄大公子你说话太刻薄把她气着了,她是断然不会对你动手的。” 陆仲齐哪能看不出来庄婧溪哭诉抹眼泪,完全是怕挨他和顾宁霜的训。 但是看出来了又怎样呢? 庄婧溪是个什么性子,他还不知道吗。 她最是豁达大度,一般有恶犬嘲她乱吠,她都不带搭理的。 除非是那条恶犬非要在作死的那条线上来回蹦跶。 庄明礼非要上赶着找打,这能怪谁? 顾宁霜直接把庄婧溪护在身后,生怕有人当着她的面欺负她的阿婧。 她直接冷着脸对庄明礼下了逐客令,“庄大公子还是尽快去处理身上的伤,该怎么教育儿女,是我们陆家的事。” 顾宁霜眉眼上挑,看庄明礼的目光冷漠又夹杂着几分厌恶。 她平日里在庄婧溪和陆绾绾面前,最是温柔和气。 如今收起了笑容,眼神淡漠,目光落在人身上时,叫人陡然升起了一种浓浓的压迫感。 大宁第一女将,皇上亲封的定远将军,气场全开。 庄明礼哪里能承受得住顾宁霜带来的那种压迫感。 他捂着心口,艰涩地喘了两口气。 他万万没想到,在大宁百姓心中如定海神针般存在的两大名将,竟然如此不讲理。 也难怪他们会让庄婧溪这样不成器的人做义女。 合着原来是一丘之貉! 陆飞白冲庄明礼抬了抬下巴,将门虎子英气勃发,只是神情却冷肃得令人生厌。 他把玩着自袖中抽出的匕首,要笑不笑地看着庄明礼,“我妹妹今天忙了一天,实在是再和你掰扯一些有的没的,庄明礼,快滚吧。” “别留在这碍阿婧的眼。” 庄明礼被这一大家子气得心口直发堵。 我妹妹? 好一句我妹妹! 庄婧溪分明是他庄明礼的妹妹! 陆飞白是哪来的脸将我妹妹这三个字说出口的? 陆绾绾更是直接凶巴巴地瞪着他,就差将仗势欺人嚣张跋扈这八个字写在脸上,“庄明礼,你休想当着我们的面欺负阿婧姐姐!”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感觉拳头有些发痒,“你再敢骂她一句试试,我可不像阿婧姐姐那么心慈手软。” “我这一拳下去能把你的鼻梁骨打断!” 陆绾绾本来就很不喜欢庄家人。 幼时父亲回京,宫中举办回朝宴,京中凡是正六品以上的官员,皆要携家眷入宫。 宴会开始之前,她觉得无聊,就拉着陆飞白陪她去御花园散心。 结果才走进御花园,她就瞧见粉衣粉裙,打扮得极为精致的庄玉瑶低着头,神情很是低落地问了庄府的四位公子一句话。 “四姐姐是不是很不喜欢我啊?为什么我想同她一起玩的,可她宁愿坐在宴席上喝茶,也不愿跟我来御花园。” “在家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我十次要她陪我出去逛逛,她有五次都是拒绝。” 庄玉瑶抹了把泪,委屈不已地说:“她就那么讨厌我吗?” 她这么问,结果自然是庄府四位公子都手忙脚乱地哄着她。 那位庄府大公子庄明礼,甚至说了一句让她现在都记忆犹新的话。 他说什么呢? 他说:“瑶瑶是世界上最讨人喜欢的姑娘,你四姐姐眼瞎心盲,爹和娘都不喜欢她,你也别管她。” 幼时的陆绾绾,也曾见过庄婧溪两次。 别的她倒也不记得的。 只记得庄四姑娘病殃殃地,走两步都要停下来喘口气,瘦弱的仿佛一只猫。 那么病殃殃的一个人,哪有什么精气神陪庄玉瑶玩? 陆绾绾从那时起,就对庄玉瑶生出了几分不喜。 更别提庄玉瑶之后还有意无意在她面前说,“绾绾妹妹,我爹娘和我哥哥成日里都陪着我,为什么我老是看不见你爹娘和你哥哥呢?” “他们一年到头才回京两次,每次回来也待不了多久就要走,为什么啊?” “他们是不喜欢你吗?” 想起这些,陆绾绾就觉得庄玉瑶简直十分令人讨厌。 整得好像全天下,只有她庄玉瑶一个人被爹娘和兄长疼爱似的。 本来陆绾绾都快忘了这些事的。 可回到邵京城,看到依旧会欺负庄婧溪的庄家人后,陆绾绾才发现,这些事情原来一直藏在她的记忆深处。 陆绾绾手一扬就夺过了陆飞白手里的匕首。 匕首闪着凛冽的寒光。 她眼底也像燃了一团火,圆圆的眼睛用力瞪着庄明礼,“你是不是还要杵在这!” “我哥这把匕首杀过不少北狄人,你是不是想下去陪同那些北狄狗贼作伴!” 【作者有话说】 陆绾绾:你再敢欺负我阿婧姐姐试试!我咬死你! 第58章 不止你江寒钰一个人喜欢看戏 庄明礼活了这么久,几时见过这样嚣张跋扈的人? 难怪庄婧溪会变得这么面目可憎! 看看她身边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他不过说了庄婧溪两句,她就对他拳打脚踢。 而现在陆家嫡女陆绾绾,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直接拿着匕首就想要他的命! 庄婧溪竟然跟这样的人情同姐妹! 他这个四妹妹是没救了。 庄明礼摇摇头,用那种极其失望的眼神瞥了庄婧溪一眼,直接拂袖而去。 临走前,还冷漠地对着庄婧溪说了句你好自为之。 庄婧溪根本就懒得搭理他。 她摇摇头,伸手摸了摸陆绾绾的脑袋,无奈地笑了,“好了绾绾,别生气了。” “他欺负不了我的,我刚才做戏呢,我不伤心,我只是怕爹娘骂我,也是想气死庄明礼。” 陆绾绾低下头,嘴巴微微地扁着,整个人依旧不怎么高兴,“我知道阿婧姐姐在演戏。” “阿婧姐姐那么厉害,才不会因为庄明礼那个狗东西哭呢。” 陆绾绾用力地跺了一下脚,愤愤不平地骂庄家人真不是个东西,“可我就是气不过!” “他们凭什么这么欺负你!他们凭什么啊!我的阿婧姐姐明明这么好!庄家人就是一群傻子白痴!” “他们全都瞎了眼!” 陆绾绾除了喜欢欺负一下自家大哥外,平日里在外人面前,真的是不怎么多话的。 更别说拿匕首指着人。 她原也不是什么喜欢仗着自己家世高,就胡乱欺负人的性子。 更不会张口闭口就是送谁去死。 可她今日实在是被气得不轻。 平日里爹和娘还有她和哥哥,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阿婧姐姐说。 庄明礼却张口闭口就是阿婧姐姐不知廉耻沽名钓誉。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脾气本就不怎么好的陆绾绾呢。 庄婧溪看着炸毛的小姑娘,笑容无奈又宠溺,“对,他们都瞎了眼。” “但你和爹娘还有大哥都已经替我撑腰了,你别再为那群不值得的人生气了好不好?” “明日我忙完了,就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玫瑰冰露和蒜香排骨。” 陆绾绾一听这话,眼睛登时就亮了。 什么庄明礼庄家人,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把手上的匕首收进银鞘中,随手扔给了陆飞白。 自己激动不已地去晃庄婧溪的袖子,“阿婧姐姐,我还想吃荷花酥,还有拔丝山药!” 庄婧溪笑弯了眼睛,哪里还有方才在庄明礼面前的冷漠和嚣张,“好,你还有什么要吃的?我都给你做” 陆绾绾摇摇头,“没有了,就这些。” 其实还有好多好多。 但是做得太多,阿婧姐姐也会累啊。 陆飞白冲着这二人翻了个白眼,长吁短叹道:“长得胖的人就是待遇好,阿婧这种三个月不进一次厨房的人,绾绾撒个娇她就要吃什么都给做了。” 他试图把顾宁霜陆仲齐也拉入自己的战线,“爹、娘,你们看,阿婧这丫头偏心得很,我们就没有这个待遇。” 结果自然是毫不意外的被他亲爹陆仲齐拍了下脑袋,“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要累死阿婧啊!” “还有,绾绾她哪里胖了?” 顾宁霜也又好气又好笑地去拧陆飞白的耳朵,“说的好像阿婧做的那些,你就不喜欢吃一样。” “你明天最好是在边上看着,这样才对得起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呢!” 庄婧溪也是直接翻了个白眼,很是无语地看着陆飞白,“大哥,你的意思是我只用做绾绾的那一份就行了?” 陆绾绾直接幽怨地盯着陆飞白,“大哥,你每次都这么说,结果每次都是你吃得最多。” 有时候一盘特别好吃的点心,她才吃了两块呢,一低头,呵,已经全没了! 陆飞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表示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原本因为庄明礼那个晦气的家伙的出现,陆家人的心里都很不舒服。 但被陆飞白这么一插科打诨,气氛又变得欢乐起来。 月光照在地上,将这几个人回家的身影拉得极长。 他们走后,有三个人自被密密层层的枝叶遮挡住的墙头跃然而下。 一个手执折扇的白衣公子,啧啧称奇道:“这庄四小姐,还真是可怕。” “瞧她那变脸速度,再看她打在庄明礼身上的那几拳,我看着都觉得疼。” 而另外一个丰神如玉,皮肤有些过于白的蓝衣青年,倒是摇了摇头,嘴角溢出一丝讽刺。 他道:“庄明礼自己找死,怨不得她。那庄婧溪一看就是个护短的,他偏偏还要不知死活地去骂陆家人和陆飞白,这不是找死么?” “不过……” 他笑了笑,眼中倒是有深不见底的深意,“陆绾绾那个小丫头,竟然会为了庄婧溪拿着匕首吓唬庄明礼,这倒是有些稀奇。” 最中间的那个一身黑色锦袍,一张脸生得惊为天人的楚王殿下,冷冷地扫了二人一眼:“你们两个话太多了。” 白衣公子瞥了他一眼,折扇轻摇,“江寒钰,你这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呢。” “你让你手底下的秦铮送了那么多东西到浮萍居,不就是为了看戏?” 他一笑,一双眼睛端的是多情风流,“这世上,喜欢看热闹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江寒钰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可惜,她那么快就把那些东西都给扔出去了。” 在他看来,庄婧溪刚回京,少不得也要韬光养晦。 所以他特意送了她一个烫手山芋,就想看看她怎么解决。 他原以为,庄婧溪不过表面上收了这些东西,私底下还会叫人悄悄退回来。 没想到,庄婧溪居然一反常理,直接大手一挥,将所得的谢礼尽数捐出。 他原是存着想看热闹的心思。 不曾想,庄婧溪竟然来了这么一出。 更没想到,今晚还能瞧见这么有趣的一幕。 庄婧溪打了庄明礼,那么这之后的后果,她可准备好承受了? 她的生父生母可都是不将她放在眼里的。 她如今敢这么胆大包天的殴打兄长,只怕明日,就会有麻烦找上门。 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应对? 第59章 四姐姐为什么要跟这样的人走得近 白衣公子折扇轻摇,看江寒钰的目光颇有些幸灾乐祸,“还是头一回看见你失算,这庄四姑娘真是个妙人啊,有机会我定要好好结交。” 蓝衣青年瞥了他一眼,淡道:“纪昀舟,活着不好吗?非要找死?” 庄婧溪可不是那种被他笑着打趣后,会羞得双颊绯红的小姑娘。 瞧见庄明礼的下场没? 纪昀舟要是敢不知死活地去调戏庄庄婧溪。 只怕明儿个江边上,就会多一具尸体。 纪昀舟白了他一眼,继续摇着手里的扇子,“尹修,这你就不懂了。” “这美人啊,都是容易心软的,小爷我俊朗不凡,庄四姑娘又怎么会忍心打我呢?” 江寒钰听不下去了。 他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冷道:“她是不忍心打你,直接杀了你倒是有可能。” 这话说得委实绝情了些。 纪昀舟手一扬,扇子一开一合。 他挑眉,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你懂什么,你别看庄四姑娘凶巴巴的,她要是遇着了喜欢的人,那定然是温柔小意,红袖添香。” “你们啊,这实在是太肤浅了。” 尹修看他一眼,道:“怎么,你有那个自信被她看上?” 纪昀舟摇摇头,“小爷我虽然貌比潘安惊为天人,可到底没有庄四姑娘长得好看。” 他扇柄一指江寒钰,一双桃花眼微微地挑着,“阿钰就不一样了。” “阿钰别的优点没有,这张脸倒是能令众生倾倒,我看他和庄四姑娘挺配。” 尹修转头去看江寒钰。 嗯,这张脸确实好看。 他唇角一弯,头一次认同了纪昀舟的话,“是挺配的,楚王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活阎王,庄四姑娘是慈悲为怀的活菩萨。” “这样看来,你们两个,还真是天生一对。” 江寒钰冷冷地扫了这二人一眼,“你们两个很闲?” “有时间在这乱点鸳鸯谱,看来是你们两个要做的事还不够多。” 纪昀舟以扇掩面,只露出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你这人真无趣,难怪喜欢看戏。” “阿钰,不是我说你,你这样,是没有哪个姑娘会喜欢你的。” 尹修斜睨了纪昀舟一眼,面无表情地道:“这天底下,有哪个姑娘敢喜欢他?” 纪昀舟深以为然,“也是,光是楚王殿下形如恶鬼这一条传闻,就足以吓跑一大半的姑娘。” 他颇为同情的看着江寒钰。 外头传言楚王长得丑也就罢了,偏偏还说他杀人如麻。 更要命的是还有说楚王活不了多久的。 啧,名声烂成这样,江寒钰只怕这辈子都别想娶到媳妇了。 尹修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斜睨了江寒钰一眼,道:“谁让阿钰以楚王的身份出现在人前时,总是戴着面具呢。” “那些年,总有不长眼的人想要阿钰的命,偏偏他们又技不如人,一个个的全都死在了阿钰手里。” 于是楚王杀人如麻的流言就这么传了出来。 那几年想要弄死江寒钰的人可太多了,他难免也会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有一回,江寒钰还受了重伤差点魂归西天。 于是这楚王命不久矣的流言也传出来了。 偏偏江寒钰平日里出现在人前又总是戴着面具。 这一下,楚王面如恶鬼这一个帽子,就又妥妥地扣在了江寒钰头上。 事到如今,这个说法已经成了,楚王因先天貌丑,所以心性扭曲杀人如麻。 然而恶人自有天敌,他犯下的罪孽太多,连老天都看不过眼,所以让楚王年纪轻轻就身染重病。 怎么说呢,听着就还挺有逻辑,连前因后果都有了。 尹修笑了笑,倒也不急着插科打诨了。 他看着江寒钰,正色道:“阿钰,我看这个庄婧溪不简单,她再这么继续出风头,只怕哪天,你舅舅会真的把她指给你做王妃。” 江寒钰的神情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我不娶妻,他想得再多也没用。” 纪昀舟和尹修对视了一眼。 半晌后,纪昀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阿钰,当年的事,你还是一刻也不曾忘记,对么?” 江寒钰缓缓地看了纪昀舟一眼。 那一瞬间,他的眸子里布满了令人骨血发凉的冷意。 江寒钰淡淡地道:“纪昀舟,你话太多了。” 尹修在心底低叹一声,心道了一声果然如此。 无论过了多久,当年的事,在江寒钰这,永远都是不能提的禁忌。 他伸手将纪昀舟拽到一边,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阿钰,庄婧溪今天打了庄明礼,你说庄府的人,会善罢甘休吗?” 江寒钰瞥了尹修一眼,没说话。 片刻后,他扯了扯嘴角,抬眼去看清清冷冷的明月,“庄婧溪不是善茬,你倒不如说,她会怎么对待那些送上门找死的人。” …… 庄府。 赵惠兰在一旁看着丫鬟给庄明礼上药,整个人心疼到不行,“明礼,你不是去接庄婧溪那个死丫头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庄明礼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整个人从头到脚更是说不出的狼狈。 赵惠兰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他们庄府的孩子,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是哪个不长眼的黑心肝下的手?是不是陆飞白?一定是他!” “顾宁霜就是个蛮不讲理的,她生出来的儿子定然也是只会用蛮力欺负人!” 这一刻,赵惠兰简直恨毒了顾宁霜。 顾宁霜仗着自己有官职有兵权,平日里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陆飞白都敢这样明目张胆地仗势欺人! 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庄玉瑶也是哭得抽抽噎噎,泣不成声地道:“陆家人未免也太过分了!仗着自己家室高就胡乱欺负人!”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气愤不已地跺了跺脚,“从前陆家大小姐在京中就总是针对我,现在陆家大少爷又欺负大哥!” “他们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 “有军功在身就可以随意欺负人吗!” 庄玉瑶哭着扑进赵惠兰怀里,声音有些闷闷的,“娘,四姐姐为什么要跟这样的人走得那么近?” 第60章 庄婧溪为什么要打你 “陆家大小姐针对我,可以说是女儿家的矛盾,可是陆家大少爷为什么会欺负大哥?” 她擦了擦眼泪,带着浓浓的哭腔继续道:“是不是因为四姐姐?” 庄玉瑶从赵惠兰怀中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庄明礼,“大哥,陆飞白欺负你的时候,四姐姐是不是就站在边上看着?” “她太过分了!明明我们才是她的家人啊!她为什么要胳膊肘往外拐去帮着外人欺负自家人?” 庄玉瑶又是委屈又是伤心。 她不明白,自己的四姐姐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跟自家人过不去。 就拿今日的事来说吧,四姐姐明明可以把那些东西拿到庄府,这也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四姐姐宁愿把那些稀世珍宝换成银子花到外人身上。 也不愿意花给自家人! 庄玉瑶实在是很是不能理解。 她怎么会有这样自私凉薄的姐姐! 庄玉瑶哭得那样伤心,庄明礼瞧见,心疼得直皱眉。 他明明自己身上还带着伤,却依旧打起精神安慰庄玉瑶,“瑶瑶别哭,大哥不疼。” 他的眼神慢慢地冷淡下来,他道:“你四姐姐不值得你为她伤心,以后你就当没有这个姐姐。” “大哥以后,也只认你这么一个妹妹。” 庄明礼这话说得委实有些太绝情,任谁也听得出来,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庄云衍眉头狠狠地蹙了蹙,“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信阿婧会是那种看着你被打的人。” 他了解阿婧。 阿婧一向心软胆子小,大哥被陆飞白打的时候,她一定不可能袖手旁观。 庄云衍的神情很是凝重,他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 庄明礼冷笑一声,自己这个三弟,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护着庄婧溪! 他冷冷地盯着庄云衍,声音骤然拔高;“对!她确实没有看着我被打,确实没有袖手旁观!” “因为把我打成这样的人就是她!” “庄云衍,我这样说,你满意了么?” 这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庄云衍仿佛被雷劈中。 他身体踉跄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庄明礼,“不可能!阿婧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别说庄云衍不信。 就连庄谨之和赵惠兰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赵惠兰看来,庄婧溪就是在拿乔,在和她置气。 那个死丫头巴不得庄家的人接她回府,又怎么可能做出殴打兄长这种事。 除非庄婧溪那个死丫头是一辈子都不想回家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 庄谨之也不太相信庄婧溪会做出这种事。 倒不是他有多信任他那个四妹妹。 而是他觉得,陆家的人,应该不会任由四妹妹这么胡来。 阿婧胡闹也就罢了。 难道陆家的人会跟着阿婧一起胡闹? 庄明礼将众人怀疑的神情看在眼里。 他摇摇头,眸子浮现出一丝痛色,“我知道你们不相信,其实,我也希望我身上的这些伤是陆飞白打的。”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样起码能证明,阿婧不是真的无药可救。” “很可惜,我身上的每一处伤,她都没有假手于人。她早就不是以前的阿婧了,她被陆家人带坏了,只学到了仗势欺人。” “她连瑶瑶的一丝半点的天真善良都没学到,现在的她,虚伪恶毒六亲不认,她已经疯了!” 这番话一说出口,整个屋子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 赵惠兰猛地将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打破了这一室寂静。 她气得直接捂着自己的心口,“岂有此理!” “她刚回来就做出了殴打兄长的行径,她是想翻天吗!” 赵惠兰怎么也没有想到,庄婧溪能胆大包天成这样! 那个死丫头,从前都是任她打骂,现如今,竟然忤逆不孝到了这种地步。 若不是四年前,她已经叫人试探过这丫头的虚实,知道庄婧溪当年差点死在那群侍卫手里。 她只怕就要以为,庄婧溪是被什么脏东西给附身了。 庄玉瑶眼睛瞪得大大的,面上是说不出的震惊和难过,“四姐姐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对爹娘当初将她送去郦阳一事怀恨在心吗?” 她很委屈地低下头,眼泪簌簌落下,“可是,若不是她没有好好照顾我,娘亲又怎么会罚她呢?” “再说了,她当时可是得了痨病,要是留下来,是会传染的啊。” “四姐姐要怨恨就怨恨我好了,为什么要去针对大哥?” 庄玉瑶一抹眼泪,伸手拉了拉赵惠兰的袖子,“娘,要不明日,我去给四姐姐道歉吧。” “是不是只要我道歉了?她就不再生我们的气了?我今天听到外面的人把话说的那么难听,我心里是真的很不舒服。” “四姐姐是爹和娘的女儿,她不应该一直帮着外人来欺负自己家人的。” 庄玉瑶在想,大不了就让四姐姐骂她几句好了。 不过有娘在,四姐姐定然不会把话说得太难听的。 说不定到时候四姐姐还会心生愧疚,把那两匹天丝锦拿来给她做衣裳。 她想得挺美,可以赵惠兰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绝对不行!你是娘的宝贝,怎么可以跟那个死丫头道歉?” “要道歉也是她向咱们庄府道歉。” 赵惠兰伸手摸了摸庄玉瑶的脑袋,柔声道:“好了瑶瑶,你快去睡觉。这件事,娘和你几个哥哥会解决的。” “瑶瑶是咱们庄府最好看的姑娘,早早些睡觉才行,睡的迟了,就不漂亮了。” 她的语气跟哄孩子似的。 庄玉瑶扁了扁嘴,娇声抱怨道:“知道了,娘不许说我不漂亮。” 她走之后,一直沉默着的庄子逸,终于憋不住心底的疑问。 他挠了挠头,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庄明礼身上,“大哥,庄婧溪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打你?” 他之前不说,是怕瑶瑶觉得他在帮庄婧溪说话。 也怕瑶瑶会生气哭鼻子。 他揉了揉有些困倦的眼睛,哈欠连天,“就她那个身手,真要对你下手,你估计已经被她打死了。” “但她只是把你打的鼻青脸肿,大哥,你是不是对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第61章 人间清醒的叛逆少年庄子逸 庄子逸这么说,倒也不是因为他想帮着庄婧溪说话。 而是……而是他很清楚自家大哥的性格。 怎么说呢,庄明礼确实挺招人烦的。 反正在庄子逸看来啊,他这个大哥,着实是有些过于迂腐。 他若是拿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套来对付庄婧溪,人家不把他打死才怪呢。 然而他没有帮庄婧溪说话的心思,庄明礼却不这么想。 庄明礼狠狠地瞪了庄子逸一眼,冷笑道:“她这才回京第二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护着她?” “我哪里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我不过是提醒她离陆家人远点,跟她说一个姑娘家不要和陆飞白走得近。” 他眸中涌现出浓浓的厌烦,仿佛是对她那个不成器的四妹妹失望透顶,“我好心提醒她,谁曾想她突然恼羞成怒要对我动手!” 庄明礼实在是不知道他哪句话说错了。 在他看来,他能这么苦口婆心地和那个不怎么熟的四妹妹说这些,已经是尽了一个做兄长的责任了。 庄婧溪不领情也就罢了。 竟然还对他动手!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庄子逸听到他这么说,却是露出了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耸了耸肩,摊开手道:“难怪她会对你动手,你肯定把话说得比这严重多了。” 庄子逸还能不了解自己大哥吗? 大哥嘴上说着什么他是提醒庄婧溪,身为一个姑娘家要注意言行举止。 估计实际上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了。 譬如什么庄婧溪不知廉耻。 譬如质问对方是不是和陆飞白有了首尾。 甚至说陆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是有可能的。 庄子逸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神情,“大哥,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做人呢不要过于迂腐,看,现在终于被打了吧!” “就你的那套说辞,别说她要打你,连我都想打你!” 这话才说完,庄子逸的脸上,就狠狠地挨了一个耳光。 打他的人,正是他的生母赵惠兰。 赵惠兰指着庄子逸的鼻子怒骂道:“混账东西!” “你平日里不学无术整日只知道捉猫逗狗,就知道同你那些狐朋狗友待在一块!我管不了你,也懒得管。”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帮着外人欺负自家人!你大哥伤成这样,你不嘘寒问暖也就罢了,你还在这说风凉话!” 赵惠兰用那种愤怒又失望透顶的目光看着他,“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庄子逸,你真的有心吗?” 她这话未免说得太重。 庄谨之和庄云衍听得直皱眉头。 庄云衍不赞同地看着赵惠兰,“娘,四弟他年纪还小,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重。” 赵惠兰冷笑一声,“他都十七了,还小?” “那陆飞白就比他大两岁,人家立了多少军功,连皇上都对其赞不绝口,再看看他,不是游手好闲就是惹是生非!” 赵惠兰再怎么讨厌顾宁霜,却也不得不承认,陆飞白确实有几分蛮力,能够在战场上出风头。 也就是庄子逸这个不成器的,让她只能咬牙提顾宁霜那个女人生的儿子! 其他几个哪里需要她受这个闲气。 然而庄子逸正是叛逆的时候。 他若是能白白挨了这一巴掌还不吭声。 他也就不叫庄子逸了。 赵惠兰拿他同陆飞白比,他也不生气,只是当即冷笑道:“我是比不上陆飞白,谁让人家有个做大将军的爹,又有个做将军的娘。” “他是什么人,我又是个什么东西?跟他比?我不配啊!” 这话才说完,赵惠兰就气得又想打他。 庄子逸哪能让她得逞。 他跟个猴子一样闪身就躲开了。 一边躲还一边专门往赵惠兰的心口上扎刀子,气死人不偿命地嚷嚷:“不过庄婧溪的功夫挺好的,估计只有陆飞白能和她打个平手。” “说不定哪天,咱们府上就会出一个女将军,届时,我这个做哥哥的也脸上有光啊!” 赵惠兰气得直捂心口,“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她是要替你妹妹出嫁的!当什么将军!” 这话若是在庄婧溪回京前说,庄子逸还会信。 可是现在庄子逸早就看清了。 他倚着屏风,姿态十足十的吊儿郎当,哈欠连天地道:“得了吧,庄婧溪是不会同意嫁给楚王的。” “别说她不同意了,就是陆家人也绝对不会让她进那个火坑的。” 看到庄明礼脸上那青一块紫一块的,庄子逸也知道庄婧溪不是个好惹的。 就她那个火爆脾气,能同意盲婚哑嫁包办婚姻? 除非她自己喜欢江寒钰,不然谁也没办法逼她嫁人。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她又不是瞎! 庄子逸看得明白,其他人却不这样想。 尤其是庄明礼,听得这话就咳嗽了好几声,骂道:“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容得了她拒绝?” “陆家势力再大,和她的关系再好,难道还能干涉我们庄府嫁女儿吗!” 陆家人太纵着阿婧了,生生把他好好的一个妹妹养成了这副令人憎恶的模样! 身为一个女子,她不好好弹琴绣花,只知道舞刀弄枪,这是不守规矩离经叛道! 身为妹妹,她辱骂殴打兄长,这是以下犯上,是嚣张跋扈胡作非为! 她现在还抛头露面,与陆飞白不清不楚,简直是不知廉耻! 如今唯一能改变她性子的法子,就是将她嫁进楚王府让她吃些苦头。 楚王那样的人,必然是不会允许自己的王妃嚣张跋扈不守规矩的。 他若是娶了阿婧,定然会让宫中的嬷嬷好好教阿婧规矩。 这也是为了阿婧好。 女孩子就应该有女孩子的样子,哪能成日里打打杀杀跟那些个兵痞子混在一块。 庄明礼说得正好十分合赵惠兰的心意。 于是她十分赞许地朝庄明礼点了点头,“不错,庄婧溪是我的女儿,她的婚姻大事,还轮不到陆家插手。” 她觉得顾宁霜真是个蠢货。 居然捡了个她们庄府不要的灾星当宝。 迟早有一天,陆家会因为庄婧溪那个灾星而大祸临头。 赵惠兰和庄明礼的这一席话,就宛若水面倒映的月亮,瞧着漂亮,可是轻轻一碰就碎了。 庄子逸打了个哈欠,表情有些无语,问了个直击灵魂的问题,“那要是陆家人去求皇上呢?” 【作者有话说】 陆飞白:不清不楚你大爷,那是我妹! 第62章 有后台就是了不起 “娘,你可别忘了,皇上只是想让我们家的一位嫡女嫁到楚王府,可他并没有指名道姓。” “若是定远将军进宫,在皇上面前说两句不希望庄婧溪嫁人的话,你以为皇上会不卖她这个面子?” 庄子逸耸了耸肩,表情很是无奈,“娘,你清醒一点,别想让庄婧溪替瑶瑶出嫁的美梦了。” “真惹恼了陆家人,回头庄婧溪是可以全身而退,瑶瑶却是只能身陷泥潭了!” 庄子逸算是看明白了,这整个庄府,谁都会嫁给楚王,就是庄婧溪不会。 谁让人家有后台,而且这个后台还不是一般的硬。 镇国大将军和定远将军,无论是这两位中的哪一个,都是他们庄府得罪不起的。 要不怎么说他这个妹妹是真走运呢。 还以为她被送到郦阳后,会吃许多苦头,结果人家福气大着呢,居然能和陆家搭上线。 庄谨之听闻庄子逸的话,眉头狠狠地蹙了蹙。 他看了一眼屋子里挂着的那幅字画,画上的墨竹枝干遒劲,雪压不倒,风吹不折。 庄谨之的眸光不易察觉地闪了闪,片刻后,他道:“哪怕陆家的人不开这个口,皇上也不会让四妹妹嫁到楚王府的。” 赵惠兰本来就因为庄子逸的那番话而感觉心口堵得慌。 如今听到庄谨之这么说,她更加感觉整个人都被沉沉的郁气笼罩着。 她摁了摁自己的眉心,转头看向自己的二儿子,“阿谨,你这话从何说起?” “你那个不成器的四妹妹有什么过人之处?皇上怎么就不会同意她入楚王府了?” 反正在赵惠兰看来,庄婧溪这个女儿就是一无是处。 若说皇上是因为觉得庄婧溪配不上江寒钰,所以才不让她入楚王府,赵惠兰倒是不会觉得意外。 庄谨之低叹一声,道:“子逸说四妹妹武艺高强,京中只怕只有陆飞白能与她打个平手。” “若子逸说的都是真的,皇上必然会十分重视四妹妹。娘别忘了,如今的大宁,便是女子也可入朝为官。” 还有一句话,庄谨之没有说。 怕就怕,明宣帝会把庄婧溪当成第二个定远将军来培养。 虽说如今盛世太平,四海之内暂无战事。 但明宣帝的心思,谁又能猜得准呢。 赵惠兰的神色骤然阴沉。 她低头去看自己裙角绣着的云纹,眸中有着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的冷意。 她抬头去看自己的四个儿子,忽然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罢了,此事还得从长再议,一时半会儿急不得。” 四个人均是沉默着没有接她的话。 过了一会儿,庄云衍笑着开口道:“母亲别急,说不定皇上也只是随口一提,毕竟是为楚王指婚,这自然是要精挑细选。” “只怕过些时日,皇上就会找到比瑶瑶和阿婧更适合的姑娘了。” 若实在选不出来更合适的,那也没有办法了。 总归瑶瑶是不能嫁过去的。 庄云衍的眉间浮现出一抹无奈的怅然。 到时候,他会好好劝劝阿婧的。 阿婧那么乖巧懂事,他开口去劝,她总会心软同意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作为哥哥,无论是哪一个妹妹嫁入楚王府,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可如果非要二选一的话,嫁过去的人也只能是阿婧。 毕竟阿婧背后有陆家,她又那么聪明,她肯定会过得很好。 瑶瑶就不一样了。 瑶瑶傻乎乎的,除了有家人疼她外,别的什么也没有。 何况瑶瑶她喜欢的人是二皇子沈从安。 作为哥哥,他当然是希望瑶瑶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庄云衍是如何想的,赵惠兰都不知道。 她只当庄云衍是为了庄婧溪不用嫁给楚王而高兴。 知道老三素来偏心庄婧溪那个死丫头,她也懒得再争辩些什么,只是扭过头道:“好了,这件事以后再提,时候不早了,你们几个也早些安置。” 她说完就转过身出去了。 一路上,赵惠兰的脸色都阴沉沉的。 下人见着她,无不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触了她的霉头,被她随意找个理由杖责泄愤。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赵惠兰即刻叫来了自己的心腹李嬷嬷。 李嬷嬷惯会察言观色,瞧见赵惠兰这模样,当即用那种心疼的口吻说道:“夫人啊,您这是怎么了?谁又惹您生气了?” 赵惠兰见到李嬷嬷,心头的那股郁气才散了一点。 她能坐稳庄府主母的位置这么多年还屹立不倒,也不是全靠自己。 那些个不长眼的妾室狐媚子,和瞧着就令人觉着碍眼的庶子庶女,她都是靠着李嬷嬷在一旁出谋划策,才能料理得干干净净。 这么多年来,赵惠兰已经习惯了碰到有不顺心的事就找李嬷嬷商量。 她当即拉着李嬷嬷坐下喝茶,叹声道:“还不是为了瑶瑶的亲事。” 明宣帝有意将庄玉瑶指给楚王做王妃这件事,李嬷嬷也是知道的。 她立刻坐直了身子,有些奇怪地问道:“不是说好了让四姑娘替六姑娘出嫁吗?怎的这会子夫人又开始为此事忧心了?” 赵惠兰摇摇头,露出一个此事有些棘手的神表情,“人算不如天算,说起来,这主意还是嬷嬷你出的呢。” “可谁能想到,四丫头竟然成了将军府的义女,还学得了一身蛮力。” “这么重要的事,二嫂竟然瞒着我!” 她本就是因为罗氏和她之间有龃龉,才将庄婧溪和庄妙菱送去了郦阳。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阴差阳错的,竟然让庄婧溪搭上了将军府。 那罗氏也是可恨至极。 竟然连庄婧溪被陆家人收为义女这么大的事都未曾告知! 搞得她现在骑虎难下。 李嬷嬷替赵惠兰倒了一杯茶,问道:“夫人是担心陆家的人在皇上面前说些什么?” 赵惠兰连连点头,“正是这个理,陆家是武将之首,倘若陆家人开口,皇上必然是不会让四丫头嫁过去的。”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瑶瑶嫁到楚王府那个狼窝。” “可眼下,素素已经定了亲,总不能退了这桩婚事,让她替瑶瑶出嫁。” 最主要的是,庄素素的未婚夫是新科状元许渊,是明宣帝器重的人。 她若是退了这桩亲事,无疑是上赶着找死。 何况二皇子也想拉拢许渊。 瑶瑶日后是要做二皇子妃的。 而素素作为瑶瑶的姐姐,若是笼络住了许渊,二皇子心想事成,所谋之事会更加顺利。 瑶瑶的地位也会更稳固。 第63章 恶毒的主仆 瑶瑶日后是要做皇后的。 既要做皇后,自然少不得母族的助力。 素素留着是有用的,她的亲事不能退。 何况赵惠兰对这个女儿,也是存了几分疼爱的,也不甘心就这么让庄素素去送死。 赵惠兰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说来说去,还是庄婧溪这个贱丫头的错! 若非那个死丫头多事又不知廉耻,非要和那个顾宁霜学,如今她能这么焦头烂额吗! 陆家她得罪不起,许渊也不能得罪。 她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总不能真的把一个庶女记到自己的名下,代替嫡女嫁过去。 如今府里还活着的庶女,就单单一个庄妙菱。 她可还记得庄妙菱那个死去的狐媚子的娘当初给她的羞辱。 她倒是乐意让庄妙菱去死。 可庄妙菱起码也要死的有价值。 把一个从庶女抬为嫡女的女儿嫁到楚王府,便是嫁过去的当天晚上就死了,楚王也不会给他们任何交代。 若死的是正儿八经的嫡女,那就不一样了。 赵惠兰都计划好了,怎么利用庄婧溪的死,让楚王府给个说法。 又怎么借楚王的势排除异己。 谁曾想庄婧溪直接杀了她个措手不及。 赵惠兰心里憋着一口气,所以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就赶紧打发丫鬟将李嬷嬷叫了过来。 她将自己的担忧和顾虑一字不落地都说了。 李嬷嬷听完,倒是笑着摇了摇头,“夫人何等聪明之人,怎么就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 赵惠兰一听,立刻来了兴趣,赶紧坐直身子道:“嬷嬷可是有了应对之策?” 李嬷嬷喝了一口茶,面皮上的褶子肥肉抖了三抖。 她眯着眼笑道:“夫人抬举老奴了,哪里就算得上什么应对之策,不过是些雕虫小技。”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透着几分算计,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夫人这是想岔了,四姑娘和陆家人交不交好有什么打紧?” “你管她是陆将军的义女还是陆将军中意的儿媳妇,只要让陆家人厌弃她,此事不就迎刃而解了?” 赵惠兰原以为会听到什么高见。 没想到李嬷嬷故弄玄虚了半天,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这样。 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叹声道:“嬷嬷以为,我就没想过吗?” “可她现在住在外头,我们连她的面都见不着,今儿个她更是胆大包天地将明礼给打了!” “我听明礼,说陆家人护她如眼珠子,想让陆家人厌弃她,哪里是什么容易的事。” 这话让李嬷嬷听得斜了斜眼睛。 李嬷嬷摇摇头,叹气道:“夫人这些年的手段真是生疏了,想让一个人被厌弃,那是多简单的事。” “女儿将最在意的东西无非就两样,名节和名声。听说四姑娘武艺高强,咱们自然不能从名节上下手。” 她笑了笑,那双浑浊的眼中渗出恶毒的光,声音嘶哑难听,透着几分刻薄:“四姑娘如今风头正盛,人人都赞她是菩萨心肠。” “所谓登高必跌重,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等着她摔下来呢,正好四姑娘自己送了个现成的把柄给我们。” “夫人何不将她殴打兄长的事传出去,最好还能攀扯一下陆家大公子。” 后面的话,李嬷嬷没再说下去,她只和赵惠兰对视了一眼。 赵惠兰立刻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 陆飞白可是意气风发前途无量,若是被传出和庄婧溪不清不楚影响了仕途,陆家人不厌弃庄婧溪才怪! 如此一来,庄婧溪就失去了庇护。 届时,想要那个死丫头嫁给谁,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楚王那样的人,又怎么能容忍庄婧溪在婚前就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他必然会将庄婧溪折磨至死。 到时候,她想要的东西,必然会尽数尽收囊中。 赵惠兰笑着将自己手腕上的一个镯子退了下来,塞到了李嬷嬷手里。 她笑着道:“还是嬷嬷想得周到,明儿个一大早,我便会让人将此事传得满城皆知。” 虽说这样做,会让明礼也脸上无光。 毕竟被自己妹妹打了,总归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可这不是没办法嘛。 为了瑶瑶和她,也为了赵家,只能暂时委屈一下明礼了。 李嬷嬷千恩万谢地将赵惠兰给的玉镯收下了。 她脸上俱是盖不住的喜意,又提醒了一句:“若是四姑娘嫁入王府后死了,夫人也千万记得要安排一场法事,免得四姑娘心有怨气,死后阴魂不散。” 赵惠兰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冷嗤道:“她死后若是敢来纠缠我,我定要叫她魂飞魄散!” “我当初生她的时候大出血,差点把命给搭上。她若是个有良心的,就应该死了之后赶紧投胎,我到底也会念着母女一场,替她多抄几本佛经,祈愿她来生做个有福之人。” 赵惠兰的语气淡淡的,眼尾却充斥着满满的不屑。 仿佛她愿意替死了的庄婧溪抄几本佛经,就是对方十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李嬷嬷自然笑着应答:“夫人说的是,夫人当初怀四姑娘时,遭了不少的罪,也受了不少的委屈,这些都是四姑娘应该还的。” 赵惠兰点了点头,又摆摆手不耐烦地道:“不说这些了,提起来就心烦。” “原以为当初怀她的时候会是个儿子,没成想生了个丫头。还是个命格太硬,会为祸家族的。” 难怪她当初生产时大出血。 也难怪她当时从怀孕到生产都诸事不利,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这可不都是拜庄婧溪那个灾星所赐吗! 更可恨的是,她当时在怀着庄婧溪的时候,她的夫君全程都在陪伴庄妙菱那个狐媚子的娘! 在得知庄婧溪那个死丫头可能会为祸家族之后,她的夫君甚至动过休妻的念头! 若不是怕御史弹劾,加之她前面已经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只怕现在庄府的主母早就换人做了! 她受的那些罪那些屈辱,都是因为庄婧溪! 为着这些,她就算掐死庄婧溪都不为过。 更别提只是让庄婧溪嫁人了! 李嬷嬷看出了赵惠兰眼中的烦躁厌恶,赶紧笑着道:“夫人放心,您的福气还长着呢,何况到了明日,四姑娘就成不了气候了。” 赵惠兰听到李嬷嬷这么说,心里到底是熨帖了一些。 对,等到了明日,庄婧溪是生是死,都由她说了算。 就连顾宁霜那个女人生的陆飞白也会受到影响! 想到这些,赵惠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头简直是说不出的畅快。 第64章 你知道王八为什么能活那么久吗 庄婧溪站在窗前,冷眼看着窗外的浓浓夜色。 她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信纸扔进铜炉,青烟一寸寸地往上攀升,模糊了她的此刻的神情。 窗外立着一个一身黑衣,头发高高挽起的女子。 那女子此刻正低着头,朝她恭恭敬敬地抱了抱拳,“主子料想得不错,赵惠兰果然贼心不死,还做着想要主子您替庄玉瑶出嫁的美梦。” 庄婧溪扯了一下嘴角,依旧面无表情。 烛火微微晃动着,将她眼底的那一丝讽刺映照的清晰分明。 要不怎么说庄崇山这么多年了还在太常寺少卿的位置上止步不前呢。 实在是这庄家的大部分人都不怎么聪明。 也不是不聪明,就是自命不凡不想接受现实。 难道庄崇山和赵惠兰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明宣帝并非是想为庄府的姑娘指婚 也不是想要庄府的女儿做楚王妃。 江寒钰就算名声再怎么不好,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楚王,是皇上的外甥,身份尊贵,怎么会娶一个四品官的女儿做王妃。 明宣帝那么说,不过是借着楚王声名在外,给整个庄府一个警告。 可惜,庄崇山和赵惠兰听不懂,也不想懂。 他们想着,大不了就牺牲一个女儿好了。 弃车保帅。 庄玉瑶是庄崇山和赵惠兰要保的那个帅,而她是他们想牺牲放弃的那个车。 庄婧溪冷笑着摇摇头,“不必管她,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 那黑衣女子正要领命离去,又突然顿住了脚步。 她看着庄婧溪,迟疑了片刻,还是出声提醒道:“赵惠兰只怕不止是想毁了主子的名声,主子的身手令人忌惮,近些日子,请主子务必要谨慎一些,莫要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庄婧溪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女子便转身消失在了夜色浓雾中。 庄婧溪转过身,看了一眼铜炉里的灰烬,正打算关了窗户吹灯睡觉,耳边便响起了一阵风声。 那风声很轻,轻得宛若落在水面的一根银针。 庄婧溪眸光一凛,下一刻,她手里便多了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而她的屋子里,也多了一位容色俊美世无其双,着一身黑衣的锦衣公子。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鬼憎狗厌,人送外号活阎王,那个面如恶鬼,注定活不长的楚王殿下江寒钰。 江寒钰已经悠然自得地坐在了檀木桌旁。 他手里还端着一杯茶,挑眉看向庄婧溪,“多年不见,庄四姑娘身手见长。” 庄婧溪冷笑,将匕首扔在一旁,反唇相讥,“公子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翻人窗户。” 她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着仿佛跟在自己家一样怡然自得的江寒钰,冷道:“公子这一回又有什么病需要我治?” “眼疾白银八千两,隐疾黄金五万两。相思病治不了,麻烦跳窗左转另请高明。” 江寒钰打算饮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将手里的茶杯默默搁下了,嘴角罕见地几不可察地抽了抽。 他看着庄婧溪,道:“庄四姑娘的诊金,比起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庄婧溪眼尾微挑,扬眉问道:“所以公子是要找我治什么病?” “还是说公子是觉得当年给我的诊金少了,想着再多给我八千两?” 江寒钰看她一眼,笑意微冷,“庄四姑娘身手不行,想得倒是挺美。” 他看着烛光下,她那张莹白如玉明丽惹眼的脸,又笑着道:“当然,庄四姑娘长得也美。” 一般人要是被一个俊美无双的公子夸赞长得好看,少不得会脸红心跳。 庄婧溪却依旧面无表情。 毕竟这话她听过太多次了。 陆绾绾就天天晃着她的袖子说阿婧姐姐真好看。 不过,片刻后,庄婧溪还是扬起了唇,一双眼睛灿若星子,“彼此彼此,我倒是觉得公子更好看。” “公子大半夜不睡觉跑来爬我的窗户,就是为了来欣赏我的美貌?” 江寒钰:“……” 他似是无言,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待将杯子放下后,他瞧着眉眼弯弯的庄婧溪,忍不住给了一个评价,“脸皮真厚。” 庄婧溪表示呵呵。 这人大半夜不请自来跑到她这里喝茶,她都没说他脸皮厚。 他居然有脸说她? 庄婧溪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立刻讥嘲道:“不及公子万分之一。” 江寒钰没理她,只是露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声音冷冽,“听说太常寺少卿庄崇山有意将庄四姑娘许配给楚王。” 他扬眉,笑着问:“庄四姑娘就不害怕?” 庄婧溪乐了。 她别有深意地看了江寒钰一眼,道:“怕,怎么不怕,我听说楚王生的青面獠牙状若恶鬼,还听说楚王命不久矣。天哪,这真是太可怕了!” 她声情并茂地将怕这个字演绎得惟妙惟肖。 江寒钰一阵无言。 睁眼说瞎话到她这个份上,也真是够了。 不过,事情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庄婧溪果然早就知道了庄家人的打算,所以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回庄府。 他道:“庄四姑娘是聪明人,也是个美人,楚王不忍心让你年纪轻轻就守寡。” 他要笑不笑地看着庄婧溪,眼神却很笃定,“放心好了,他不会娶你的。” 他不娶妻,就算娶,也不会娶她这种类型的。 庄婧溪挑眉,双手环在胸前,“那就借公子吉言。” 她淡笑着下了逐客令,“时候不早了,公子还不走,今晚是打算睡在房顶么?” 该试探的,他已经试探了。 该知道的,他也知道了。 若是再待下去,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江寒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也没想再继续留在这。 不过,在他离开之前,庄婧溪倒是笑里藏刀地同他说了一句话,“公子,你知道团鱼为什么能活那么久吗?” 不等江寒钰回答,庄婧溪的眸中,便渗出了丝丝缕缕的冷意。 她笑容不变,声音却冷得仿佛山顶的积雪,“因为它从不多管闲事。” 江寒钰便笑了。 他道:“原来如此,多谢庄四姑娘赐教。” 他当然不会在她和庄家的事情上横插一脚多管闲事。 他等着看戏。 江寒钰的身影消失在了浓浓夜色中。 庄婧溪手一扬,烛火猝然熄灭。 月光照进来,她反手就将窗户关了个严严实实。 【作者有话说】 团鱼,王八的别称,怕写王八让你们出戏哈哈哈哈哈。 第65章 这个结果她还满意吗 第二日晨起,庄婧溪还在院子里练剑,冬青便一脸幸灾乐祸地跑了过来,“姑娘,奴婢方才去外头买早食,您猜奴婢听见了什么?” 庄婧溪收起剑,闻言只笑了笑,配合地问:“可是同庄府有关的事?” 冬青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真是料事如神,外面的人把庄明礼骂得贼难听,奴婢听着感觉特别解恨!” 庄婧溪无奈地摇了摇头,提着剑抬脚往前面走。 “你先用早食,我去沐浴,吃完早饭后,咱们就出去吧。” 她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去听听外面的人具体在说些什么。” 等这主仆二个人用完早饭,走到人口密集的地方时,庄大公子庄明礼被打这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路过的人交头接耳,皆是谈论着此事。 “诶,你晓得不?庄大公子庄明礼被庄四姑娘给打了!” “我知道,昨儿个夜里,有个小乞丐睡在路边,结果听见庄四姑娘和庄大公子吵起来了。” “庄大公子说庄四姑娘沽名钓誉,还说她应该将那些谢礼送到庄府,给哥哥们当聘礼,给妹妹做嫁妆!” “啧啧啧,不止呢,人家还说那些穷困病重的人是死是活跟庄四姑娘有什么关系,用得着她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在那虚情假意吗!” 这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各自狠狠地呸了一声。 “我从未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庄四姑娘也是气急了,所以忍无可忍地揍了庄明礼一顿。” “庄四姑娘打得好!这庄家人也太无耻了,自己要做恶人也就罢了,还偏偏不许庄四姑娘做善事!呸!什么混账玩意儿!” 他这样义愤填膺,惹得周围人连连点头。 人群中却是又响起了另一道声音,“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庄四姑娘不应该动手?毕竟那是她大哥,妹妹动手打哥哥,怎么着也是不对的。” 这番话可以说是问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虽然大部分人都觉得庄婧溪打得好。 但也有很多人觉得,庄四姑娘未免太跋扈了些,竟然动手打自己亲哥哥。 大宁有几个敢对自己亲哥哥动手的人? 虽说现如今明宣帝颁布了允许女子入朝为官的政策,女子过得倒是没有先帝时期那般艰难。 但男尊女卑的思想,还是深深地刻在了众人的骨子里。 妹妹动手打哥哥,就和儿子动手打父亲一样。 是以下犯上。 却是有人摇头笑了笑,声音有些讥讽,“什么妹妹打哥哥?这分明是好人打坏人。” 此话一出,人群中登时响起了附和声,“对对对,不仅是好人打坏人,还是活菩萨打伪君子。” 比妹妹不能打哥哥更深入人心的,是坏人必定会受到惩罚。 明明说的都是一样的事。 可是把妹妹打哥哥,换成好人教训坏人,这舆论的方向,就又不一样了。 谁不憎恨坏人呢? 又有谁会不厌恶伪君子? 人群中的庄婧溪,缓缓勾起了唇角。 她眼中闪过一抹一瞬即逝的冷意。 赵惠兰不是想将庄明礼被打一事,传得满京城都人尽皆知吗? 现在她在赵惠兰动手之前,就帮着将消息散布了出去, 不知道这样,赵惠兰可还满意? 会不会高兴得睡不着觉呢? 面纱掩饰住了她脸上的冷漠和讥嘲,庄婧溪拉住冬青的手,转身没入人群中,再不见踪影。 …… 整个庄府,此刻气氛压抑得仿佛被一层黑云笼罩着。 庄崇山下朝回来,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差点气了个倒仰。 他脸色黑沉如墨,指着赵惠兰的鼻子,压抑着怒气质问:“我让你带着孩子们把阿婧那丫头接回来,你就是这么给我办事的?” 他昨日回来得晚,一回到家就洗漱完宿在了书房。 今早也是要急着赶去上朝。 还来不及知道昨天究竟发生了何事,也来不及知道庄婧溪究竟有没有回来。 谁曾想今日一上朝,皇上便龙颜大悦,对着站在武将之首位置上的陆仲齐和顾宁霜连声说,他们教出了一个好义女。 末了,明宣帝又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对他说庄婧溪真是个好孩子,心怀天下豁达大度。 甚至还说,庄府的那几个男儿都比不过她。 这简直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退朝后,几个平日里与他不大对付的同僚,还凑到他跟前,声情并茂地同他说庄婧溪是怎么把那些稀世珍宝换成冬衣粮食和药材之类的东西的。 他们甚至还刻意加重语气一遍一遍提醒他,庄婧溪是如何在外人面前说全靠义父教导有方的。 义父二字,被他们咬得极重。 生怕他听不见! 他本就憋着一肚子气没处发。 谁曾想在回府的途中,竟然还听到满城人都在议论他的长子被人打了。 打明礼的人还不是别人。 正是他那个被皇上亲口夸赞过的好女儿庄婧溪! 庄崇山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不仅没有把庄婧溪给哄回来,还把人彻底给得罪了! 庄崇山只感觉胸腔里燃了一团无论他浇灌多少冰水,都无法熄灭的大火。 他冷冷地看着赵惠兰,神情失望又厌恶,“我当初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 “二殿下交代了,一定要把阿婧接回府,否则未来半个月整个周王府都会入不敷出。” 他缓缓看着赵惠兰,神情阴鸷。 不像是在看一个相濡以沫的妻子,仿佛是在看什么无用的棋子废物。 他似乎是已经对赵惠兰失望透顶,直接扭过头,连看也不想再看她一眼。 庄崇山拂袖而去,临走前还扔下了一句话。 “我不管你是跪着跟那个丫头道歉也好,还是哭着求她回家也罢,总之明日我一定要看到阿婧那丫头出现在庄府。” “别忘了,她可是要代替瑶瑶嫁给楚王的。” 庄崇山本来都走了好几步远了,不知想到什么,他又突然顿住了脚步。 他回头,冷冷地凝视了一眼面色惨白错愕的赵惠兰,道:“还有,是因为你办事不力,周王才损失惨重。” “周王府未来半个月的开支,你看着办吧。” 第66章 瑶瑶才是值得你们疼爱的妹妹 庄崇山的一字一句,还有他那个失望厌恶的眼神,都像是一把把刀子扎进赵惠兰的心里肺里。 像是有一双手,伸进了她的五脏六腑,不断地将她的五脏往下拖拽。 一边拽,还要一边用钝刀子缓缓地割她的肉。 赵惠兰噗地吐出了一口血,她扶着墙,眼神发狠,一个字一个字地厉声道:“庄婧溪!你好!你好得很!” 她说完这句话就仰面而倒。 院子里那几个刚才仿佛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的丫鬟,吓得瞬间大惊失色,齐齐手忙脚乱地扶住了她。 “夫人晕倒了!快来人哪!快叫大夫!” 庄玉瑶和她那四个哥哥,一踏进赵惠兰的院子,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一行人瞬间脸色骤变:“娘!” 赵惠兰是在半个时辰后醒来的。 她一睁开眼,发现瑶瑶和几个儿子都面露焦急担忧地守在她床前。 却唯独不见庄崇山的身影。 赵惠兰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失落。 她喘了口气,有些疲惫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庄玉瑶的眼泪瞬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伏在赵惠兰的膝上泣不成声,“娘,大夫说你这是急火攻心。”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赵惠兰,“娘,是不是外面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传到你耳朵里了?” “是四姐姐把你气成这样的,对不对?” 庄玉瑶还未见到庄婧溪,就已然对这个四姐姐生出了万分不喜。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姐姐呢? 四姐姐真是太讨厌了! 她简直自私又恶毒,先是把大哥打得鼻青脸肿,现在又把母亲气得吐血。 她非要把整个庄府都搅得一团乱,非要让整个庄府家破人亡才甘心吗! 庄玉瑶一边抹眼泪,一边气呼呼地道:“爹娘不就是四年前将她送去了郦阳吗?又不是要了她的命,她至于怨气这么大吗!” “她已经把该属于庄府的东西都送出去为她自己充面子了,又把大哥打成这样,再怎么样也够了!” “她凭什么还要将母亲气得吐血?咱们又不欠她的!” 庄玉瑶义愤填膺,一声比一声高,到了最后,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赵惠兰十分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颤声道:“还是瑶瑶贴心,你四姐姐若是有你一半,娘也不至于被她气病了。” 她抹了抹泪,眼神疲惫又充满怨气地去看庄云衍,“阿衍,你现在看到了,你也知道你宠爱的四妹妹是个什么人了。” “你还要心疼她多过瑶瑶吗?” 赵惠兰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娘一直跟你们说,你四妹妹不是个好东西,她就是个灾星是祸害,将来会为祸家族,你偏不信。” “你偏说这都是那位道长胡说的,可你现在信了吧?就因为她,你爹甚至对我恶言相向。” “我上辈子是欠了她的吗?我怎么生出了这么一个讨债鬼来要我的命啊!” 赵惠兰字字句句如泣血。 她又想起了当初生庄婧溪时,她差点就去见了阎王爷。 她又想起了她怀着庄婧溪的时候,庄崇山是怎么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庄妙菱她娘的! 更想起了当初庄崇山甚至有动过休妻的念头。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庄婧溪! 这个贱丫头就是她所有悲剧痛苦的根源! 那些年,若不是庄婧溪有她的婆母护着,她早就悄悄地弄死那个贱丫头了! 原本将庄婧溪送走之后,一切都好好的。 可现在庄婧溪一回京,她就又变得诸事不利。 这个贱丫头天生就是来克她的! 赵惠兰崩溃地哭出声,眼睛里里满满的都是怨恨哀痛。 她为自己的命运而哀痛。 为生了庄婧溪这样一个扫把星而满腔怨恨。 她紧紧地搂着庄玉瑶,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抓住了可以依靠的浮木,“瑶瑶,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你长姐是个冷心冷肺的,她眼里心里只有她祖母。你四姐姐是个扫把星,是个害人精,她恨不得我死!” 她哭得不能自抑,像是要将满腹的委屈全都说出来,“娘能依靠的女儿只有你了,只有瑶瑶才是你最贴心最懂事的宝贝。” “娘生的这几个女儿,也就只有瑶瑶会心疼娘。” 庄玉瑶听得愈发难受,心中对于庄婧溪的厌恶更是上了一层楼。 她声音有些闷闷的,“娘你放心,瑶瑶会一辈子都心疼娘孝顺娘的。” 她是娘亲的宝贝,只要娘亲一如既往地待她这么好,她会一辈子都心疼娘孝顺娘的。 母女二人哭成这样,颇有其相依为命的意思。 这令在场的庄府四位公子颇有些手足无措。 尤其是庄三公子庄云衍。 他看了一眼哭得崩溃无助的母亲。 又看了一眼哭得十分委屈难受的妹妹。 他竟从心底生出了一种他是一个罪人的错觉。 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心里提醒他,他这些年对四妹妹的宠爱和疼惜都是错的。 他不应该心疼阿婧胜过瑶瑶。 瑶瑶那么乖巧那么懂事。 阿婧却那么令人憎恶。 他怎么能疼阿婧胜过疼瑶瑶呢? 他简直大错特错! 庄云衍的眼中有泪意渗出,“娘,我错了,我以后会加倍地疼瑶瑶。” “瑶瑶才是最值得我疼爱的妹妹!阿婧那样不像话,我实在是对她失望透顶!” 赵惠兰脸上布满泪痕,听到这话,却是高兴地扬起了嘴角,“好孩子,这样才对。” “你早该这样想了,瑶瑶这样贴心单纯的人,才是值得你疼爱的。你何苦去心疼什么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么多年了,赵惠兰终于等来了这句话。 她终于将阿衍的心给掰正了,再也不用看着阿衍心疼爱护对一个碍眼的扫把星! 真好啊! 庄玉瑶擦了擦眼泪,鼓着脸嘟囔道:“三哥你放心好了,我才不会变得和四姐姐一样。” “不对,她才不是我四姐姐呢!我没有这种将母亲气得吐血的四姐姐!” 庄玉瑶本来想说庄婧溪不配为人的。 可她到底还是怕几个哥哥觉得她说话难听,话都到了嘴边,又还是默默地咽回去了。 第67章 庄子逸觉得庄玉瑶说的不对 庄云衍走过去摸了摸庄玉瑶的脑袋,声音愧疚温柔,又有着说不出的难过,“瑶瑶对不起,从前那些年,委屈你了。” “三哥不应该疼你四姐姐超过你,往后不会了,你别生三哥的气。” 纵然他现在心里还有阿婧这个妹妹,但他以后绝对不会再偏心阿婧了。 他会加倍地对瑶瑶好。 庄玉瑶很委屈地摇了摇头,“我没有生三哥的气,我只是有点难受。从前三哥总是记挂着四姐姐,都想不起我。” 以前其他的几位哥哥都是只喜欢她一个人。 只有三哥还会喜欢四姐姐。 每次看到三哥对四姐姐好,她心里都会很不舒服。 不过现在好了,哥哥们都只疼她一个人了! 庄玉瑶擦了擦眼泪,对着十分心疼愧的庄云衍展颜一笑,“不过我已经很高兴了,起码三哥现在是记得我的。” 她低下头,很小声很小声地嘟囔,“我并不是非要霸占着哥哥们,也不是不许你们心疼四姐姐。” “如果她也是个很好的人的话,我会很开心的。我也很想和四姐姐好好相处,可是她打了大哥,还把娘气病了,我不想原谅她。” 庄玉瑶这么懂事孝顺,赵惠兰和她的几个哥哥都很欣慰。 只有庄子逸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他觉得瑶瑶这话哪里怪怪的。 他下意识地就想说她说得不对。 可是看了一眼在场的人,他还是将这话给压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大哥被打是咎由自取。 因为是大哥辱骂庄婧溪在先,她才会对大哥动手。 不知廉耻这四个字落在女子头上是很严重的,何况大哥当时肯定还说了更严重的话。 他听说,这若是搁在先帝时期,庄婧溪就要被赐白绫一条直接吊死了。 被人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是个有脾气的人都忍不了。 当然,在他大哥看来,可能庄婧溪就是心里有鬼做了不要脸的事,才会恼羞成怒要打人。 可庄婧溪若是不理他,只怕大哥又会说她是默认了,所以羞愧至极不敢吭声。 打人是被说中了恼羞成怒,不搭理他就是默认。 哪有这样的道理? 反正在庄子逸看来,庄明礼被打还真不冤枉。 他甚至觉得庄婧溪应该下手重一些。 大哥这迂腐得令人讨厌的性子得改。 再这样下去,只怕哪天,等着大哥的就不是庄婧溪的拳打脚踢,而是外人的刀子和报复了。 至于母亲被气得吐血一事…… 庄子逸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他当然心疼自己的母亲,可怎么能说是庄婧溪把母亲气得吐血的呢? 他们赶过来的时候,明明看见父亲一脸怒容面色阴沉地从母亲院子里离开。 父亲和母亲之间,似乎是有了裂痕,关系一直有些微妙。 定然是父亲对母亲说了什么,母亲才会被气得吐血。 庄婧溪人都没有出现,她是怎么做到隔着几条街把母亲气得吐血的? 从小,母亲就同他说,他的四妹妹是个害人精,让他千万要离她远一些,靠近她就会变得不幸。 只有瑶瑶才是庄府的小福星,瑶瑶漂亮又可爱,才是他们值得疼爱的妹妹。 他那时只是一个小孩子,向来都是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 等他大了,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后,他开始细想幼时发生过的事。 有关于庄婧溪这个四妹妹的记忆实在是模糊又少之又少。 但他可以确定一件事,就是小时候的庄婧溪并没有做错过什么。 她也没有做过一件坏事。 这么一细想,庄子逸就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既然庄婧溪没有做错过什么,那自己小时候为什么会这么讨厌她? 庄子逸目光隐晦而复杂地看了一眼躺在病榻上的母亲,心情有些难以形容。 他想要为庄婧溪说两句辩白的话,可是看到几位兄长的脸上均是满满的失望之色后,他又默默将这话给咽回去了。 说个屁! 反正说了他们也不会听。 庄子逸努了努嘴,刚想找个借口离开,就看见庄玉瑶很委屈很委屈地看着赵惠兰,“娘,我们一定要把四姐姐接回来吗?就不能让她住在外头吗?” “她还没回来就把大哥打了,把娘气病了,要是她回来了,会不会把家里闹得人仰马翻?” 她可怜兮兮地晃了晃赵惠兰的袖子,“娘,我害怕,我不敢让四姐姐回来,她要是发起疯对爹和娘动手,那该怎么办?” 她一点都不想看到庄婧溪。 就不能任由庄婧溪自生自灭吗? 赵惠兰眉头一拧,眸中浮现出难以抑制的厌恶,“娘也不想让她回来,可是你爹一定要让娘接那个死丫头回家。” 她叹了口气,怜爱地摸了摸自己小女儿的发顶,“何况,她还要替你嫁给楚王呢。要是不回来,怎么让她穿上嫁衣?” 若不是为了这个,她能让人千里迢迢地把庄婧溪接回来? 庄玉瑶却摇了摇头,“娘,皇上的旨意不是还没下来吗?何况她不是跟陆家人走得近,让她跟陆将军提一下不要让楚王娶庄家的女儿不就行了。” 她昨天躲在外面,听到了庄子逸说的那句万一陆家的人在皇上面前说了些什么呢? 这句话让她浑身发冷。 是啊,庄婧溪四姐姐是陆将军的义女,若是四姐姐不愿意嫁给楚王,皇上也不会硬逼着四姐姐嫁。 不过是下一道指名道姓的圣旨顺水推舟罢了。 皇上才不会为了庄府开罪陆家呢。 为着这个,庄玉瑶昨晚做了一整宿的噩梦。 所以她今儿早早地就跑了过来。 庄玉瑶的目光有些焦急,“娘,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和爹养她到这么大,她总得回报一二吧!” 赵惠兰皱了皱眉。 此举也不是不行,可这样一来,那天香楼的生意和赵家的生意又该怎么办? 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唾手可得的鸭子。 她也不想让庄婧溪继续活着。 她实在是怕了。 庄婧溪变得越来越难以掌控,她怕哪天那位道长的话会成了真,若是瑶瑶真的在庄婧溪手底下送了命,那该怎么办? 瑶瑶可是要当皇后的呀! 她绝对不允许有任何的绊脚石阻碍瑶瑶登上那个后位。 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行! 【作者有话说】 庄府最清醒的人居然是四哥,没想到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68章 陆将军肯定也会喜欢她的 可是看到小女儿楚楚可怜的面容和红了的眼眶,赵惠兰又忍不住心软。 她沉默了一瞬,才叹了口气道:“瑶瑶,你让娘好好想想。” 庄玉瑶急了,“娘,你别考虑了,四姐姐这两天做的事你还不明白吗?她根本不会答应替我出嫁的!” 她情绪一激动,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她根本没把我们当亲人,保不准还拿我们当仇敌看。她要是在陆将军面前说些什么,皇上指定要我出嫁,那我该怎么办啊!” 庄玉瑶害怕极了。 她根本没想到四姐姐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后台。 何况……何况二哥说了,哪怕四姐姐没有后台,皇上也不会让四姐姐出嫁的! 到时候,嫁给楚王的人就只能是她了! 她才不要嫁给一个那么可怕的人! 庄玉瑶心里有些抱怨。 为什么庄婧溪要跟着陆家人习武? 明明庄家从来都没有出过武将! 再说了,一个女孩子成日里舞刀弄枪的像什么样子? 那些兵器一个个的都重死了。 要不是四姐姐非得哪根筋搭错了去习武,如今庄府哪里会有这么多事? 赵惠兰对庄玉瑶一向是没有办法的。 小女儿一哭,她就心疼得不得了。 她伸手替庄玉瑶拭干了脸上的泪水,无可奈何地道:“好,娘答应你,瑶瑶快别哭了。只是,万一她不答应,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虽然庄崇山耳提面命地警告她一定要将庄婧溪接回来。 可她也知道,他不过就是为了庄婧溪手里的那些赏赐。 然而那些赏赐大部分已经被那个贱丫头捐出去了,余下的那些,那个死丫头才不会拿出来呢! 至于周王府即将入不敷出的危机,有她在一旁解决,那根本就不算个事。 她算是看明白了,庄婧溪是死是活都跟她没关系,当务之急是让明宣帝把瑶瑶从楚王妃的人选里移除。 这对庄婧溪来说,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但赵惠兰总觉得,那个逆女是不会答应的。 现在的庄婧溪,简直是将忤逆不孝四个字刻进了骨子里。 瑶瑶说得对。 庄婧溪那个死丫头确实拿庄府的亲人当仇人看待。 想要让那个死丫头替她办事,简直是难如登天。 而且那个死丫头十分嫉妒瑶瑶,说不定还巴不得瑶瑶倒霉。 又怎么可能为瑶瑶说话呢? 庄玉瑶的神情有些执拗,语气也是十分笃定,“她不会不答应的,要是实在不行,大不了我自己去求陆将军!” 陆将军都能认四姐姐做义女,肯定也会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的! 她长得要比四姐姐更可爱漂亮,母亲和哥哥们都说她是庄府最漂亮的姑娘。 何况她从小就招人喜欢,家里人都特别疼爱她。 陆将军定然也会十分喜欢她的! 还有那个一直被人夸少年英才的陆飞白,肯定也会拿她当亲妹妹一样宠着。 她从小就有哥哥缘,陆飞白肯定也会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的! 赵惠兰并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只当她在说气话,遂笑着摇了摇头,“瑶瑶又在犯傻气,陆家人跟你姐姐沆瀣一气,你去求他们也没用啊。” “瑶瑶乖,咱们没必要做这些自降身份的事。” 庄崇山的身份地位跟陆仲齐比起来,简直是差了一大截。 一个太常寺少卿,在人家镇国大将军面前压根不够看。 但赵惠兰自诩庄家是风雅之家,自有文臣的风骨,所以十分瞧不上那些整日只会舞刀弄枪的武将。 她可以让自己的儿子主动和陆飞白交好。 却不会让庄玉瑶在陆家人面前矮了一截。 在她看来,庄玉瑶日后是要当皇后的。 哪有皇后去求一个臣子的道理? 庄玉瑶抿了抿唇,没说话。 倒是庄云衍正色道:“让我去劝劝阿婧吧,她自小就比较听我的,不过是让她为瑶瑶说句话的事,她应当不至于拒绝。” 赵惠兰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确实。 庄婧溪小时候最听阿衍的话,毕竟她生的这几个儿子中,只有阿衍愿意对那个死丫头好。 别人去劝还不好说。 若是阿衍去劝,庄婧溪那个死丫头定然会答应的。 赵惠兰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着庄玉瑶道:“瑶瑶,你祖母她这几日有些咳嗽,你也去瞧瞧她,别总让你长姐在你祖母面前晃。” 庄玉瑶低下头,声音变得有些弱,“我也想去,就怕祖母见着我后会不高兴。” 整个家里,就只有祖母和长姐待她是淡淡的。 虽然说不上刻薄,但总归算不上热情。 比起她,祖母更喜欢长姐和四姐姐。 小时候祖母就喜欢把四姐姐带在身边。 四姐姐以前身体不好,祖母还时常出去烧香拜佛,替四姐姐积福。 祖母待她,就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她不是很喜欢这个祖母。 也不怎么喜欢自己的长姐。 反正在这个家里,她有爹娘和哥哥们就够了。 庄玉瑶低着头,却错过了她四哥庄子逸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犀利。 庄子逸看了一眼庄玉瑶,抬头对赵惠兰说道:“娘,咱们还是别去打扰祖母了,就让素素妹妹陪着她吧。” 庄子逸知道庄老夫人并不怎么喜欢他们兄弟几个,对瑶瑶也是冷冷淡淡的。 见着他们,祖母只怕会不高兴,没病也要被压抑出病来。 不过,方才瑶瑶的那句话,他听着,却觉得尤为刺耳。 因为他清晰地捕捉到了瑶瑶话里的那一丝小抱怨,和那一丝不情愿。 这原也没什么。 只是庄子逸不太喜欢这样。 从前他有几个好友说瑶瑶心思重又矫情,他还为此跟他们翻脸。 可是这几日,他细想了很多事,突然发现,瑶瑶确实同他想象的不一样。 心思重不重,他暂时看不出来。 只是瑶瑶确实有些矫情。 为什么不能有话直说呢? 她不想去就直接说就是了,没人会怪她。 一句话很简单的话,为什么要说的七拐八拐? 再者就是,瑶瑶这两天真的哭了太多次了! 一次两次他还会心疼得要命,可动不动就哭,他就觉得有些烦不胜烦。 庄府从来都没有给过她委屈受,爹娘和他们这几个做哥哥的,都是凡事以她为先。 她为什么还要动不动就委屈地掉眼泪? 赵惠兰不知道庄子逸已经对庄玉瑶动不动就哭这件事,产生了抵触情绪。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到底是认同了庄子逸的话,没再提让庄玉瑶去看庄老夫人一事。 但她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素素和子逸明明是一块出生的,怎么这两个人的性子差别这么大呢?” “素素她冷心冷肺,连我这个做娘的都看不透她在想什么,子逸又太过跳脱,你们两个要是中和一下该多好。” 第69章 瑶瑶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庄子逸撇了撇嘴,没说话。 庄素素是他的双胞胎妹妹,不过他和她长得不像,性格也不像。 庄素素太喜欢端着了,他每次跟她说话,都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距离感。 他平日里甚至很少见到庄素素笑。 也不是说庄素素就是个面冷心冷的人。 只是她脸上的笑在他看来总是有些假。 除了对着祖母,她会露出真心的笑容外,他就没见过她对谁卸下过那张假面具。 所以他和庄素素虽是一同在母亲的肚子里长大,但他和她的关系,也一直不甚亲厚。 庄玉瑶听到这话,倒是扑哧一声笑了,“娘,长姐就是这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也就只有她这样不爱说话平日里总端着的,才得祖母喜欢。我就不行,我太吵了,祖母总嫌弃我扰人清静。” 庄子逸听得又是眉头一皱。 赵惠兰却是疲惫又无奈地笑了笑,“你这样才好呢,你长姐……罢了,不说她了,平白说这些惹人心烦的话做什么。” 庄玉瑶吐了吐舌头,娇声道:“知道啦,娘你要养好身体,今天你突然吐血晕倒,可把我吓坏了。” 赵惠兰心里熨帖极了,还是瑶瑶贴心。 不像庄婧溪和庄素素。 这两个人一个是来克她的,另一个冷心冷肺到现在也没过来看她。 赵惠兰突然觉得有些乏了,想要好好睡一觉,就打发孩子们去忙自己的事。 庄子逸心事重重地走在最后面,落下了他们好几步远。 庄玉瑶回过头,发现他在很后面,就提着裙摆跑过来找他。 她笑意天真,伸手去挽庄子逸的胳膊,“四哥,你今日带我出去玩好不好?我听说你和你的朋友们都喜欢去校场看人赛马,我也想去看,你带我去嘛。” 庄子逸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开。 他眉头微蹙,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想去看人赛马?你平日里不是最讨厌这些吗?” 庄玉瑶脸上笑容不变,依旧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她声音甜甜的,“就是有些好奇,想看看四哥喜欢的东西是什么样的。” “哥哥既然喜欢看,那必然有它的乐趣在,我也想喜欢哥哥喜欢的东西。” 若是在平时,庄子逸听到这话,定然会万分感动。 可他现在看着庄玉瑶那天真的笑容,只觉得有些刺眼。 他表情有些冷淡,看她的眼神也不复往日的温柔宠溺,“瑶瑶,你实话告诉哥哥,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庄玉瑶皱了皱鼻子,顿时有些委屈地看着庄子逸,“四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突然很难过很难过。 四哥哥怎么能怀疑她呢? 她是有自己的小心思,是有想着能不能在校场碰见陆将军和陆家大哥。 可她也是真的想要了解一下四哥喜欢的东西啊。 四哥怎么能凶她呢? 庄玉瑶眼圈瞬间就红了,她有些不高兴地问:“四哥哥,你是不是被人蛊惑了?” “你是不是也听了外面的传言,觉得四姐姐比我好,所以你不喜欢我,打算喜欢四姐姐了?” “你别岔开话头!”庄子逸的声音有些冷。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人时,竟然和庄婧溪有两分像。 他看着庄玉瑶,道:“瑶瑶,我确实不着调,平日里也确实喜欢捉猫逗狗,我也一向喜欢有话直说。” “但这并不代表,我是个傻子。” 他眼底倒映出庄玉瑶那张难过委屈的面容。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认识过这个妹妹。 他以往总觉得瑶瑶傻得可怜,总觉得她天真单纯,就像一张白纸。 可他现在却觉得,那不过是他想象中的瑶瑶。 亦或者,是母亲这么多年来的灌输,让他坚定不移的以为,瑶瑶就是天真善良不知事。 也让他以为,瑶瑶就是一个需要人护着的有些傻气的小姑娘。 可这两日瑶瑶的表现,却让他觉得,似乎以往都是他想的太多。 他想要确定自己的猜想究竟是对是错。 所以他一瞬一瞬地盯着庄玉瑶,并问出了一句从方才起就憋在心里的话。 “你阻止阿娘让庄婧溪回家,是真的担心阿娘和几位哥哥?还是怕她会分走你的宠爱?” “你明知道阿娘不喜欢素素的性子,为何方才还要在阿娘面前说素素就喜欢端着?” 庄子逸的声音,一寸一寸地开始变冷,像极了深秋的寒风,吹得人眼睛疼。 他看着快要哭了的庄玉瑶,问出了最后一句话,“你不喜欢庄婧溪我可以理解,但你为什么连素素也容不下?” “素素是你长姐,她从来都没有得罪过你不是吗?” 庄子逸真希望庄玉瑶能半点也不犹豫地同他说,我没有,这一切都是你想多了。 可是庄玉瑶却看着他,一下子哭得泣不成声。 她的哭声太大,惹得已经走远的兄长们又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惹得本来要准备休息的赵惠兰,连鞋子都还未来得及穿好,就赶紧跑到她身边心肝宝贝似的哄着她。 庄玉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都浮肿了一圈,瞧着真是可怜极了。 她瞪着庄子逸,又是委屈又是抱怨,“四哥哥你为什么要凶我?我就是想和你去看赛马而已!” “你不愿意就算了,你骂我做什么!” “我知道你这几日心情不好,可你为什么要拿我撒气呜呜呜?” 庄子逸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他张口想要为自己分辨,可赵惠兰不由分说地就打了他一巴掌。 他的大哥庄明礼,更是忍着身上的伤痛,一拳将身形有些踉跄不稳的他打倒在地。 他的三哥庄云衍,正手足无措地为庄玉瑶擦着眼泪。 至于他的二哥,没说话,却也是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 赵惠兰将庄玉瑶搂在怀里,指着庄子逸的鼻子怒骂道:“你个混账东西!我平日里怎么跟你说的?” “我说让你多让着妹妹,她还小,我让你别凶她!合着你都把我的话记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庄明礼看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什么犯了滔天大罪的恶人,“四弟,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平日放浪形骸无所事事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欺负起瑶瑶来了!” “你最好赶紧同你那些狐朋狗友断干净,你好好的一个人都被他们教坏了!” 庄子逸出奇的没有反驳,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们。 他看母亲和几位兄长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陌生。 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听他分辨一句。 也不问前因后果,上来就是对他拳打脚踢。 庄子逸看了他们好半晌,片刻后,他竟然笑了。 从前这样的情景也不是没有上演过,那个时候,他好像也是这么指责素素和庄婧溪的。 第70章 庄子逸怼翻全场 那个时候,素素和庄婧溪是不是也是同他一样委屈呢? 庄子逸看着泪流满面的庄玉瑶,突然很想问一句,她从前委屈地缩在母亲怀里掉眼泪时,是真的被欺负了吗? 还是说其实也是同今日一样? 可他动了动唇,最终也没有将这话说出口。 赵惠兰也没有给他将这话问出口的机会。 她疾步上前就拽住了庄子逸的手腕,一双眼睛凶狠地瞪着他,厉声道:“向你妹妹道歉!” 庄子逸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像一尊永远不会说话的木雕。 庄明礼神情严厉,满是不赞同地看着庄子逸,“谁教你欺负妹妹的?瑶瑶那么单纯,她胆子那么小,你怎么敢骂她?怎么敢欺负她?” 他这个时候又知道原来对妹妹说话要温和委婉了。 庄子逸一下子就笑出了声。 他猛地甩开赵惠兰的手,下巴高高抬起,像一只倨傲的刺猬,看庄明礼的目光也是布满嘲讽,“你也配和我说不能欺负妹妹?” “你自己拿镜子照照你那张鼻青眼肿的脸,再和我说不要欺负妹妹!你辱骂庄婧溪的时候,怎么就不说不能欺负妹妹了?” “我呸!庄明礼,你也配教训我?庄婧溪下手这么轻是没吃饭吗!她怎么没把你打死呢!” 庄子逸一向是个不会忍受委屈的性子。 他这牛脾气一上来,骂起人就是不管不顾的。 庄明礼被他气得嘴唇都在发抖,指着他鼻子的那只手都有点哆嗦,“你混账!这怎么能混为一谈!” 庄子逸双手抱胸,左脚踩上一块石头,下巴高抬,姿态吊儿郎当到飞起,活脱脱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纨绔子弟做派。 他斜着眼睛看庄明礼,“不都是妹妹吗哪不一样?我说两句庄玉瑶都不行,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辱骂庄婧溪。” “庄明礼,严以律人宽以待己这一套属实是给你玩明白啊!” 这话说得未免太不客气。 庄明礼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庄子逸你你你了半天,却没你出个个所以然来。 赵惠兰双目圆瞪,“你放肆!庄婧溪哪里配和瑶瑶比!” 她抬手就要再往庄子逸的脸上扇一巴掌,可惜庄子逸一翻身就跳到了另一块石头上。 他将碍事的青丝掀到后面,几乎是用鼻孔看着赵惠兰,阴阳怪气地道:“对对对,她不配,我也不配!” “虽然我们都是你生的,但是庄玉瑶是小姐主子,我和庄婧溪就是奴才丫头。” “你们高兴了愿意赏我们个好脸色,不高兴就得任打任骂,我知道了!” 他说着就朝赵惠兰和庄玉瑶深深地鞠了一躬,“庄夫人,庄六姑娘,小的罪该万死多有冒犯?您看小的是该跪下磕头还是该以死谢罪啊?” 他一边说还要一边拿腔作调,生生将在场的一杆子人都差点气了个倒仰。 尤其是庄玉瑶,被气得眼圈发红,又忍不住哭了。 她知道四哥一向嘴皮子厉害,这府里没人能说得过他的。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 有一天,四哥这张嘴会骂到她身上来。 她眼睛通红地瞪着庄玉瑶,声音骤然拔高:“够了!四哥你不就是心情不好看我不顺眼吗,那我让你打一顿就是了,你骂大哥和娘做什么!” 她又是委屈又是伤心,一向娇甜的声音都哑了。 庄云衍忙心疼地为她擦泪,又眼带沉沉怒气地去看庄子逸,“四弟,你太过分了!” “给瑶瑶道歉!她平常那么喜欢你,你良心被狗吃了你这么骂她!” 气头上的庄子逸能听就有鬼了。 他直接表示呵呵。 看庄云衍的眼神也跟看笑话似的。 他动作极其夸张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惊恐道:“哎呀庄三公子,您可别这么说,小的承受不起。” “小的哪配做庄六姑娘的哥哥啊?她是你们的心尖宠,我就是陪她玩耍的玩意,庄三公子可别折煞小的!” 他又去看哭得泪流满面的庄玉瑶。 这一次,他并不觉得她哭令人心疼,并不觉得她可怜。 他只感受到了满满的虚伪和做作。 庄子逸啧啧称奇,讥讽道:“庄六姑娘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哪敢打你骂你呀?我什么都没说就挨了一巴掌一拳头。” “我要真的打你骂你了,庄夫人和你这几个哥哥不得杀了我啊?” “我惜命,我不敢啊!” 他动作神态夸张到就跟阴阳怪气这四个字成了精似的。 一直沉默的庄谨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厉声道:“四弟你闭嘴!你这副模做派传出去像什么样子?没得让人看了笑话。” 他的话,庄子逸就更不会听了。 每每瞧见庄谨之,庄子逸心里就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人人都道庄二公子如清风朗月,如修长笔挺的青竹。 庄子逸却总觉得庄谨之哪哪哪都不对劲。 然而他却一直说不出个所以然。 现在他正在气头上,庄谨之偏偏这么不偏不倚地撞了上来。 他冷笑一声,几乎想也没想的就道:“庄谨之你少在这给我虚伪烦人!什么怕传出去被人看了笑话,我看你是怕自己被笑话!” 他盯着庄谨之衣服上的图案,啧啧称奇,“你的每一件衣服上都要绣着竹子,说什么你欣赏青竹的气节,我呸!” “你不就是想让人夸你高风亮节宁折不弯吗,不就是想让人夸你品性高洁吗!” “一个人越缺什么就越彰显什么,庄谨之,你个虚伪至极利字当头的卑鄙小人别跟我说话!” 庄子逸无视了庄谨之那骤然变得阴沉的脸色,一脚踢翻了边上摆着的花盆。 他嫌弃地道:“我怕变得跟你一样虚伪烦人!” 他又抖了抖身上的衣裳,从鼻孔里哼出几个字,“简直晦气!” 这模样这姿态,简直嚣张极了。 赵惠兰捂着心口,差点被气了个倒仰。 她涂着蔻丹的手指微微发抖,指着庄子逸的眼睛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赶紧给我滚!” 庄子逸闪身一跃,悠悠地吹了个口哨,“得嘞,小的这就滚,可不敢在这继续碍庄夫人的眼。” 【作者有话说】 四哥这波操作你们打几分? 第71章 这可是四姐姐送给你的香囊啊 他直接脚尖一点,翻身上了树,不知道从树上跃到了哪个墙头,总归是彻底消失在了张府众人的视野中。 赵惠兰气得眼珠子都蹦出来了。 “这个混账东西!净学些不入流的!” 庄子逸平常就是个纨绔子弟,仗着自己有个三脚猫的功夫惯会捉猫逗狗惹是生非。 赵惠兰说了多少次都不管用。 现在这个混账东西竟然变本加厉,开始用那一套不入流的对付起家里人了。 今日甚至把家里闹了个翻天。 赵惠兰愈发觉得,当初那个算命的道长说得十分有理。 庄婧溪就是个会为祸家族的灾星。 她没来之前,子逸就算再怎么不像话,也不会对家里人说那些混账话。 她一回京,子逸就开始性情大变! 这一切都是庄婧溪那个贱丫头的错! 庄婧溪若是在场,知道了赵惠兰心中所想,一定会慷慨地给赵惠兰送上一口大黑锅。 毕竟这扣锅甩锅的能力,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庄玉瑶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伸手晃了晃赵惠兰的袖子。 她声音有些沙哑,委屈不已地道:“娘,你别生四哥哥的气了。” “他也不是有意要这样子的。” “想来他是听外头的人说了什么,加之他最近心情不好,才会被四姐姐蛊惑,才会为了四姐姐辱骂家里人。” 赵惠兰叹了一口气,心疼不已地摸了摸庄玉瑶的脑袋,“瑶瑶怎的这般懂事?” 瑶瑶都被庄子逸那个混账骂成什么样了! 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竟然还如此善解人意慷慨大方地为他辩解。 庄子逸居然舍得骂这么懂事乖巧的妹妹! 他的良心属实是被狗吃了! 庄明礼也无奈地摇了摇头,“瑶瑶就是因为太懂事太善良,所以才从小到大被人欺负。” 方才四弟居然拿庄婧溪跟瑶瑶相提并论! 这简直就是对瑶瑶的侮辱! 瑶瑶那么懂事乖巧善解人意,哪里是庄婧溪那个无情无义嚣张恶毒的人能比的? 还有庄子逸方才也不太不像话了,站没站相,跟个纨绔子弟没有任何区别。 他这个四弟真的是被外面的那些狐朋狗友给带坏了! 居然什么混账话都敢往外说! 庄云衍的目光也满是失望。 他蹙眉道:“四弟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今日是吃了炮仗吗?他骂我们也就算了,怎么能骂瑶瑶?” 他现在正是对庄玉瑶满怀心疼愧疚的时候。 根本容不得这个妹妹受任何委屈。 只是他向来是个好脾气的,并不太会跟人吵架。 庄子逸把话说得那么过分,他分明心里直堵得慌,却说不出什么骂人的话。 庄谨之却并没有同他的大哥和三弟一样急着安慰妹妹。 他的脸色还是阴沉沉的很不好看。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赵惠兰,又隐晦淡漠地瞥了一眼庄玉瑶,道:“娘,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也没管赵惠兰同不同意,直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转身的时候,袖口还带出了一阵淡淡的青竹的香气。 赵惠兰叹了一口气,将小女儿搂在怀里,轻哄道:“瑶瑶,你别生你二哥的气。” “你四哥方才把话说得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么说你二哥呢?” 在她看来,这四个儿子里,最理智最聪明的人就是阿谨。 对于这个儿子,她真真是一点错处都挑不出。 子逸那个混账东西,竟然说他二哥虚伪烦人,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庄玉瑶的唇角往下扯了扯。 她将头埋在赵惠兰的怀里,声音有些沙哑微弱,“娘,我不会生二哥的气的,我也没生四哥的气,我就是觉得有点难受。” 明明二哥以前都很疼她的。 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会先考虑她的感受。 可是今天,他被四哥说了两句之后,他竟然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转身走了。 还有四哥。 四哥一向最疼她,也最是最护着她。 平常若是有谁欺负她,他都会悄悄地带上他那几个朋友,将欺负她的人套麻袋打上一顿。 可是今天,四哥居然帮长姐和四姐姐说话。 还问她是不是担心有人和她争宠,所以容不下四姐姐也容不下长姐。 庄玉瑶简直委屈极了。 她明明没有这么想,明明是四哥曲解了她的意思。 她哪里就会担心有人分走哥哥们和爹娘对她的宠爱呢? 哥哥和爹娘本来就是她一个人的啊。 四哥那些质问实在是太伤人太没道理了! 庄云衍将腰间的一个香囊解下来塞到她手里,神色很是温柔,“瑶瑶别难受了,这个给你玩。” 他这语气,就跟哄小孩子似的。 手里冷不防被塞了这么一个东西,庄玉瑶愣了愣。 她从赵惠兰的怀中抽出身,低头去眼手里的那个绣着太阳,绣工很别扭,样子也很丑的香囊。 她有些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但她抬头去看庄谨之时,脸色却有些小心翼翼和迟疑,“三哥,这个真的可以给我玩吗?” 她低下头,声如蚊蚋,“要是被我弄坏了怎么办?这可是四姐姐给你做的。” 当初四姐姐小心翼翼地把这个香囊递给三哥的时候,她还心直口快地说了句四姐姐的女红怎么这么差。 这绣的东西还不如丫鬟做的。 当时四姐姐就一脸受伤,唯唯诺诺地想要把香囊收回去。 三哥却笑着将这个香囊挂在了腰间,还温柔地摸了摸四姐姐的头,说这个香囊好看。 他说四姐姐第一次刺绣就能绣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还让四姐姐不要灰心,以后总会越绣越好的。 之后,她总能时不时看见三哥把那个丑丑的香囊戴在身上。 有时候她做了一个精致漂亮的香囊给三哥,他戴了两天,就又换上了四姐姐做的那个丑东西。 她问三哥为什么老是戴着这个丑香囊。 那时候三哥是怎么回答的呢? 三哥说:“因为阿婧看到哥哥戴着这个香囊会很高兴,她高兴了,病也会好的快一些。” “瑶瑶不要生三哥的气,三哥很喜欢你做的香囊,只是三哥也想阿婧的身子能快点好起来。” 后来四姐姐去了郦阳,她就很少看见三哥戴那个丑香囊了。 只是最近他又把它挂在了腰间。 她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也没说什么。 只是她没想到,三哥今日居然会把它塞到她手里。 庄玉瑶将那个香囊攥在手里,攥得紧紧的。 她眼睛还湿漉漉的,又忐忑不安地看着庄云衍,“三哥,我怕我把它弄坏了,我怕你生气,也怕四姐姐生气。” 庄云衍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神情无奈又温柔:“说什么傻话呢?” “坏了就坏了,这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72章 你该不会是被你四妹妹给打了吧 听到他的话,庄玉瑶瞬间展颜一笑,“知道了,我听三哥的。”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好。 确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赵惠兰和庄明礼,则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那个香囊一眼。 见小女儿笑了,赵惠兰简直是说不出的高兴。 她伸手替庄玉瑶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无奈道:“你看看你,眼睛都哭肿了。” “阿娘最近得了一盒娇容坊的玉颜膏,等会儿你拿去擦脸吧,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脸蛋。” 庄玉瑶瞪大了眼睛。 她立刻兴奋地挽住了赵惠兰的胳膊。 之前的那个香囊就这么孤零零脏兮兮地掉在了地上。 可惜,并没有发现。 她眼睛里像坠入了星辰,亮晶晶的,“娘,娇容坊的玉颜膏千金难求,有时候等几个月都等不到呢,你是怎么得到的?” “谁这么大方,把这样贵重的东西送给你啊?” 赵惠兰无奈地笑了,“哪有人舍得送这么贵重的稀奇的东西,这是娘花重金买的。” “说来也巧,娇容坊的东家最近似乎来京城了,恰好她前阵子制了几盒玉颜膏,可惜娘还是迟了一步,没能抢到。” “就这么一盒,还是娘花了三倍的价钱,从你爹的一个下属的夫人手里买的。” 毕竟瑶瑶以后是要当皇后的,这张脸定然是要好好维护。 别说是多花三倍的银子了,就是五倍她也舍得。 庄玉瑶大为感动,“娘,你真好,这么贵重的东西都会给我买。” 赵惠兰笑着拧了一下庄玉瑶的脸,“傻瑶瑶,娘不疼你疼谁?” 庄明礼和庄云衍一脸无奈地笑了笑。 瑶瑶还是一如既往地傻气单纯。 终于安抚好了小女儿,赵惠兰便抬起头,对着庄云衍道:“阿衍,你尽快去找庄婧溪,让她同陆将军提一下你妹妹的事。” “她打了你大哥,又害得整个庄府的人都被人奚落谩骂,她总得给咱们一个说法。” 提起庄婧溪,赵惠兰就恨得牙根痒。 要是瑶瑶也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影响,她非得扒了庄婧溪那个贱蹄子的皮不可! 庄云衍眉头微蹙地点了点头。 他不只是要劝阿婧为瑶瑶说话,还要劝阿婧回家。 她再怎么样也是他妹妹,怎么能一直住在外头? 庄府是她的家,她应该回家的。 …… 庄子逸从庄府跑出来后,强行将一位好友拉到护城河边陪他踢石子。 他好友瞧见他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挂着一个巴掌印,衣裳更是脏兮兮灰扑扑的,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很是不忍地抚了抚额,“庄子逸,你这是被谁打了?” 他好友围着他转了两圈,啧啧称奇道:“这个邵京城,居然还有人敢对你动手?这个人是谁啊?说出来让我长长见识!” 庄子逸烦躁地白了他一眼,“韩彦,小爷我正烦着呢,你能不能别在这说风凉话?” 他虽然在庄府以一敌四,将所有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他到底还是很难受。 他不明白,为什么瑶瑶会变得那么容不下人。 难道一直以来,瑶瑶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的乖巧懂事都是装的吗? 明明瑶瑶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为什么这一切就变了呢? 是瑶瑶变了? 还是她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只是他不曾发现而已? 庄子逸越想,整个人就越烦躁。 韩彦瞧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将手搭在庄子逸肩上,试探性地问道:“你该不会是被你那个刚回京的四妹妹给打了吧?” “可我明明听说被打的人是你大哥啊,难道是他们在以讹传讹?” “还是说你妹妹将你一并给打了?啧啧啧,你这个四妹妹可真是个妙人!” 庄子逸烦躁地将他的爪子挥开。 然后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去去去,小爷又不是庄明礼,为什么会被她打?” “何况我也没得罪她,好端端的她打我做什么?” 他才不会像庄明礼那样,动不动就给人扣上一个不知廉耻的帽子呢。 他虽然玩心比较大,可他在邵京城还是很受姑娘家喜欢的。 才不像庄明礼一样迂腐招人烦。 韩彦这就愣了,“不是你四妹妹打的,那是谁?” 他本来正笑着,结果一转头,就瞧见了庄子逸眼中泄露出来的那一丝难受的情绪。 他立刻就明白了什么,没再多问。 片刻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将手搭在庄子逸肩上,一脸肉疼地道:“哎呀,不就是被打了一巴掌,看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 “走!小爷今天带你去翠微楼吃饭!” “咱们该吃吃该喝喝,有事别往心里搁!” 这回轮到庄子逸震惊了,“你怎么在翠微楼订到位子的?” 要知道,哪怕是皇室中人想要去翠微楼吃饭,那也是得提前半个月去预定。 韩彦这家伙,什么时候背着他去翠微楼预定了? 韩彦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你妹妹不是和陆家人一起做了特别多的好事儿吗?” “翠微楼的东家可能是被你妹妹和陆将军他们感动到了,今日特别放出消息,从今往后只要是你妹妹和陆家人去翠微楼,直接不用等也不收银子。” 他挠了挠头,“我寻思翠微楼的东家应该挺喜欢有善心的人的,所以我也跟着去定制了几千件冬衣。” 他大手一拍,乐道:“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今儿个去翠微楼的时候,就有人告诉我,我定的位子今儿个有了!” 第73章 她也应该也不稀罕你们的疼爱了 庄子逸惊了,直接拉着他往回走,“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咱们赶紧去翠微楼吃饭啊!” 以前赵惠兰不允许他去翠微楼,他们一家子总是去天香楼吃饭。 然而天香楼的东西他早就吃腻了,早就想换换口味。 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毕竟翠微楼的东西实在是太难定了! 现在有个现成的可以宰韩彦这小子一顿,还能顺便吃上传说中翠微楼里的东西。 他不赶紧去他就是个傻子! 韩彦嫌弃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你急什么?现在还没到用午饭的时候,我现在去,人家也没有雅间。” 他又看了看脸上还布着一个巴掌印,瞧着惨不忍睹的庄子逸。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问道:“你确定你要顶着这副尊容跟小爷我去吃饭?你可别给小爷我丢人了。” 他嫌弃地用手掸了掸庄子逸身上的灰尘,“先去我家换身衣裳吧,再把你这脸上的伤处理一下。” “咱们好不容易找到能去翠微楼的机会,可不能这么不体面地出现。” 庄子逸想了想,觉得也是。 去到翠微楼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韩彦为他准备的松绿锦衣。 他不摆出一副纨绔子弟做派的时候,瞧着也真是一个风流惹眼的翩翩少年郎。 庄子逸那双多情目微微地上挑着,目光在翠微楼的二楼上转了一圈。 他原本也只是随意一瞥,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一个分外熟悉的身影。 女孩子生得明丽惹眼,明明她衣裳的颜色也是分外低调的雪青色。 却还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可能是察觉到了有人盯着她,所以她身边的人均是不动声色地替她挡下了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目光。 他只能看见她的半张侧脸。 可庄子逸还是认出了她。 那是他的四妹妹庄婧溪。 陆飞白感受到有一道强烈的目光一直盯着庄婧溪,他脸拉得极长,伸手直接把她拉到了他的身侧。 他眉心狠狠地跳了跳,压低声音道:“阿婧,你下次可千万别一个人出门,瞧见那些人的眼神没?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陆绾绾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对的,阿婧姐姐长得太好看了,一个人出行会不方便的,也会容易遇到危险。” 陆飞白直接对着陆绾绾翻了个白眼。 他看着她,没好气地道:“还有你,你也是,别给我单独出门!我刚刚都替你们两个挡下了多少别人看过来的目光了!” 他又不是专门挡人的墙! 陆绾绾不以为意,“没事,看我的那些人可能是瞎,天底下还是眼睛正常的人占大多数。” 阿婧姐姐就站在这,居然有人不看阿婧姐姐而是看她,那不是瞎是什么! 陆飞白:“……” 庄婧溪:“……” 庄婧溪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陆绾绾的脸,“不许胡说,你长得好看,有人看你是正常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只要不是那种恶意打量的眼神,单纯地欣赏美貌倒是无可厚非。 陆飞白压低声音道:“我的左后方,有个穿绿衣服的小子一直在看你。” “那家伙一看就是个骄奢淫逸的纨绔子弟,你记住他的脸,下次看见了千万离他远一些。” 那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哪个正经人会一直盯着一个小姑娘发呆? 他怕阿婧受到骚扰,更怕那家伙不要命地上来调戏阿婧,然后一不小心被阿婧打死。 庄婧溪顺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 瞧见他嘴里那个绿衣服的家伙的真容后,她倒是沉默了一瞬。 她摇了摇头,道:“放心好了,他不会想看到我的。他是庄家四公子,他讨厌我还来不及呢。” 虽然说到了后期,庄子逸会逐渐变得和他的几个兄长不一样。 但那也是很久之后才会发生的事。 现在的庄子逸,应当讨厌她到了骨子里才对。 陆绾绾撇了撇嘴,嫌弃地啊了一声,“原来他是庄家人啊,人长得挺好看,可惜脑子有病还是个瞎子。” 庄婧溪淡淡地道:“别管他,咱们走吧。” 三人一起往右边的雅间内走去。 直到庄婧溪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庄子逸才一脸复杂地收回了目光。 韩彦推了他一把,嘴角抽了抽,“你干嘛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看?陆飞白都把她挡住了你还看,虽然那姑娘真的很好看,但你这么盯着人家不太好吧,小心被打。” 庄子逸沉默着没说话。 韩彦这下是真惊奇了。 他认识庄子逸这么久,何曾见过庄子逸这样? 韩彦迟疑了一会儿,问:“庄子逸,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姑娘了吧?” 庄子逸本来还沉默着,听到这话,直接抬手打了一下韩彦的脑袋,“喜欢你大爷,那是我妹妹!” 这回轮到韩彦震惊了,“你妹妹不是那个矫情做作的爱哭鬼庄玉瑶吗?”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当着庄子逸的面说庄玉瑶的坏话。 也没注意庄子逸没有像往常那样,听到他说庄玉瑶不好就上来打他。 他还在一脸惊异地问:“那姑娘不会是你那个刚回京的四妹妹庄婧溪吧!” “一定是她!外面不都在传你四妹妹长得跟狐仙下凡一样吗?那她绝对是庄婧溪,这错不了!” 庄子逸沉默了一会儿,道:“是啊,她就是庄婧溪!” 韩彦一边拉着他往雅间里走,一边差点跳起来,“庄子逸,你们庄府的人是不是脑子都有点大病?居然放着这么好看的妹妹不疼,去疼那个矫揉造作的庄玉瑶!” “我要是有个这么好看的妹妹,她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摘给她!” 庄子逸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该说庄婧溪以前就是个病秧子瘦得跟干柴一样并不好看? 还是该说他们是因为瑶瑶天真可爱容易被欺负所以他们才一直宠着瑶瑶? 可不管庄婧溪好不好看,都不是她幼时可以任人打骂的理由。 至于瑶瑶的性子…… 庄子逸唇角溢出了一丝嘲讽。 她是不是真的天真可爱还不好说呢。 韩彦见庄子逸不说话,也没继续问,就是摊开手道:“不过她应该也不稀罕你们的疼爱了。” 第74章 大哥有银子别给大哥省钱 “因为她已经有哥哥和妹妹了,说不定还有疼爱她的爹娘,庄府对她来说,应该已经不怎么重要了。” 韩彦虽然也是个不着调的。 可他总有一种超出常人的直觉。 有些人,他只用见第一眼,就能确定,对方不是个会被不重要的东西牵绊的人。 庄婧溪就不是。 刚才庄婧溪回头看庄子逸的那一眼,他看见了。 眼神里没有看见哥哥的喜悦,也没有任何怨怼的情绪。 她眼神淡漠的就好像,只是看了一眼一个不怎么重要的陌生人。 那不是妹妹看哥哥时会有的眼神。 庄子逸沉默地低下头,他又不是没看出来。 哪里用得着韩彦来提醒他。 刚才陆飞白把庄婧溪挡住了,他没看见她的脸,只是隐约瞧见她伸手捏了捏陆绾绾的脸颊。 她以前在家里,从来不会这样。 韩彦的雅间,就在庄婧溪他们隔壁。 庄子逸坐的那个位置,刚好可以瞧见外头的人走过的身影。 如果庄婧溪他们离开,一定会从他们门口经过,他也一定会看见她。 翠微楼的东西,是真好吃,看着也十分好看,令人垂涎欲滴。 庄子逸嗜甜,那道拔丝甘储,真的是甜到了他心里去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嘴里弥漫着一股挥散不去的苦味。 明明桌上的每道菜每道点心,都好吃到令人心醉。 可他却越来越食不知味。 他的心口,好像被那细细密密的糖丝缠住了,甜得过了头,就导致有些发苦。 韩彦见他这样,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看了一眼被庄子逸吃了一大半的美味佳肴,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家伙,摆出一副味同嚼蜡的表情,合着嘴里从没停过啊! 他真是脑子抽了,居然还觉得庄子逸的状态不太对。 这家伙分明好得很,估计还能再吃下三碗饭! 庄子逸一边吃,一边紧紧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等瞧见一道雪青色的身影走过后,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放下了筷子,如同一阵风一样地追了出去。 韩彦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人家都不要你这个哥哥了,你现在追出去又有什么用?” 庄子逸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他追出去的脚步,突然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看到陆飞白,给了陆绾绾和庄婧溪一人一个木雕的小玩意。 陆绾绾那个,刻成了小姑娘都会喜欢的兔子模样。 庄婧溪的那个,则是刻成了一只狡黠灵动栩栩如生的狐狸。 陆飞白打了个哈欠,摊手道:“今早从兵部回来,在一个路过的小贩手里买到的,你们两个看看喜不喜欢。” 陆绾绾笑弯了眼睛,“喜欢,大哥真好。” 庄婧溪有些无奈陆飞白把她当孩子看,但这只狐狸却也是雕刻得非常好,她实在是说不出不喜欢的话。 她唇角轻轻弯起,笑容也是耀眼夺目。 她晃了晃手里的小狐狸木雕,“那就多谢大哥了。” 陆飞白无奈道:“听说那个娇容坊有卖女孩子擦脸的东西,邵京城的女子都抢破了头,本来是想给你们两个每人带一盒的。” “可惜没抢到。” 为着这个,他头都要挤破了,脚都不知道被人踩了多少下。 但最后却是一无所获。 其实本来到他的时候,是还剩了一盒女孩子喜欢的口脂的。 但他有两个妹妹,买一盒算怎么回事? 所以他干脆放弃了,还是下回早点去吧。 庄婧溪垂下眼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无奈道:“大哥,以后你可别去买这些东西了,你明知道,我自己会制。” 让陆飞白花大价钱去买她自己做的东西给她用? 庄婧溪想想就替陆飞白心疼银子。 陆飞白却是一扬眉,道:“那怎么能一样?你自己会制,但大哥也想给你买啊。” “就像你的厨艺至今无人能敌,但是大哥在外面瞧见了好看好吃的点心,也会买过来给你。” 陆飞白觉得,不能因为阿婧什么都会做,他就什么都不给她买。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扬眉道:“放心好了,大哥有银子,多贵也买得起。” 陆绾绾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是啊阿婧姐姐,你别给大哥省钱。” “何况什么都要你自己制,那多辛苦呀。我不希望阿婧姐姐太累,你又不是铁人,你也要休息的呀。” 庄婧溪:“……” 这不是买不买得起的问题! 她为什么要让陆飞白,花几百上千两银子去买她自己制的东西啊! 她无奈地从腰间精致漂亮的荷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贝壳状的青瓷小罐,“你说的是这个吗?” 她本来是想找个机会,把这个送到娇容坊的。 现在只能拿出来制止陆飞白了。 陆飞白一脸震惊,“好像确实是这个,你哪弄来的?” 庄婧溪总不能说,这是我准备拿去娇容坊售卖的。 她垂下眼睑,轻声道:“昨个让冬青帮我买的,准备送给绾绾来着。” 陆绾绾一听,立刻表示拒绝,“我不要!这个东西很贵重的!阿婧姐姐你留着自己用!” 昨晚,阿婧姐姐已经将那两匹珍贵的天丝锦强行送给了娘和她。 天丝锦的还能够做成衣裳让阿婧姐姐不得不收下。 毕竟她和阿婧姐姐的身量不一样,阿婧姐姐只能接受! 但这个娇容坊的东西她怎么还呀! 庄婧溪无奈地看着她,“绾绾,你听话,收下。” 陆绾绾正要再次拒绝,谁料突然有个穿着青碧色衣裳,眉眼十分灵动的姑娘跑了过来。 那姑娘的眼睛跟落了星星一样,满眼欢喜地盯着庄婧溪手里的那个贝壳状的青瓷小罐。 “两位十分好看的漂亮的姑娘,你们别推来推去了,实在不行卖给我吧!” “我出八百两,不!一千两!我出一千两银子买下它!” 她说着,又忍不住肉痛地加了一句,“实在不行,一千三百两也可以!” 陆绾绾表示震惊。 这东西这么值钱吗? 她弱弱地问庄婧溪,“阿婧姐姐,这个,冬青姐姐是花多少两银子买的?” 庄婧溪:“……六百两吧。” 【作者有话说】 小芋圆:飞白哥哥,看见这个价格了吗?还买吗? 陆飞白:买!只要妹妹们喜欢,都买! 四哥: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 第75章 陆飞白比他会当哥哥 她实在是没想到,来自己开的酒楼里吃个饭,竟然还能碰到要花重金从她手里买玉颜膏的。 陆绾绾一听说她只花了六百两,当即没有犹豫,直接把那盒玉颜膏抢了过来,塞到了那姑娘手中。 陆绾绾握着那姑娘的手,道:“就一千两,成交!给钱!” 青衣姑娘半点也不带犹豫地,直接从荷包里拿出一叠银票,挥金如土般地挥了挥手,“给!” 她都说最多一千三百两了,她们居然只收她一千两! 真是好人啊! 要是搁别人手里去买,估计没个一千五百两是下不来的! 她赚到了! 陆绾绾兴高采烈地拿着银票,青衣姑娘十分高兴地拿着玉颜膏。 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了自己赚到了的神情。 那姑娘离开的时候,陆绾绾还依依不舍地和她挥了挥手。 陆绾绾笑得见牙不见眼,把银票塞到庄婧溪手中,“阿婧姐姐,看,赚到了!” 庄婧溪:“……”是赚到了。 陆绾绾一边笑,还一边叮嘱庄婧溪,“阿婧姐姐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要对你自己太节省,你要是银子不够用,就来找我和大哥,我和大哥都有钱!” 陆飞白也是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对,没银子就跟大哥要!” “皇上这次很高兴,让人抬了很多赏赐到陆家,你和绾绾等会儿过去挑。” 最离谱的是,明宣帝还特别叮嘱了顾宁霜陆仲齐,别再学庄婧溪用奇珍异宝换米面粮食和药材了。 再换下去,邵京城的粮食就要涨价了! 不过,他虽然那么说,但陆飞白也看见了,皇上的表情是很欣慰的。 难得阿婧这么记挂边疆战士和黎明百姓。 阿婧这么做,直接替国库省了好大一笔开支。 还直接杜绝了有一两个贪心不足的蠹虫,暗中克扣军饷中饱私囊的可能。 要不是阿婧刚回京,给她的封赏不能太过招摇。 陆飞白觉得,明宣帝甚至想给阿婧封个郡主。 也还好没封。 俗话说得好,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凡事过犹不及,盛极必衰。 阿婧现在这样就刚好。 要是风头太盛,反倒是容易招来祸患。 庄婧溪笑了笑,无奈地将银票给收下了。 罢了,陆绾绾这丫头房里的玉颜膏只多不少,并不差这一盒。 她无奈道:“你们两个这是把我当纨绔子弟来养了,我不缺银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她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让陆飞白和陆绾绾产生了一种她很缺钱的错觉。 陆仲齐和顾宁霜,也是三天隔三差五就要问她银子够不够花。 要是不够了就问爹娘要,千万别委屈自己。 庄婧溪很想说,她是真的不缺钱啊! 说句容易被人打的话,她穷得只剩美貌和钱了! 陆绾绾笑着挽住了她的胳膊,“因为我喜欢阿婧姐姐,喜欢到想把星星都摘下来送给你。” 陆飞白则是捏了一下她和陆绾绾的脸,挑眉道:“谁让你和绾绾是我妹妹呢?我不疼你们我疼谁?” “你们两个要是想做纨绔子弟也不是不行,大哥养得起。” 庄婧溪:“……”可以,但没必要。 陆绾绾直接翻了个白眼,“别说大话,我们两个要真成了纨绔子弟,你就等着哭吧!” 三人之间的气氛极好。 好到容不下任何外人。 庄子逸看着看着,突然就觉得心口有些堵。 他忽然之间,明白了韩彦的那句话。 是啊,她已经不稀罕他们的疼爱了。 她也不会回庄府。 庄府不是她的家。 她在外面已经有家了。 她有哥哥疼了,也有了个很好的妹妹,也许还有疼爱她的爹娘。 她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庄子逸低下头,神情复杂恍惚。 他对庄婧溪是有一点愧疚的。 他觉得自己小时候不应该那样对她。 她其实也是需要爹娘疼爱哥哥保护的小姑娘。 他觉得自己小时候做得不对。 可是看到陆飞白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他不是做得不对。 而是错的离谱。 陆飞白看见好看的木雕的小玩意儿,会买给陆绾绾,也会买给阿婧。 陆飞白听说邵京城的女子都喜欢娇容坊的东西,他挤破头也想帮陆绾绾和阿婧买。 陆飞白说,没有银子了就找哥哥要,千万别委屈自己。 就算你想当一个纨绔子弟,哥哥也养得起。 可是,陆飞白不是阿婧的亲哥哥啊。 他才是阿婧的亲哥哥。 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对阿婧说过你要什么,哥哥给买。 他见着新奇有趣的玩意儿,从来都是只会买给瑶瑶。 除非瑶瑶不喜欢,他才会随手扔给阿婧。 他想起来,以前阿婧似乎喜欢上了一条裙子。 那裙子原也不贵,才二十两银子。 可是没有一个人给她买。 母亲甚至还为此打了她一巴掌,骂她丧尽天良,以为庄府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他们其实谁都买得起那一条裙子。 但是谁也没有帮她买。 最后祖母和素素知道了这件事,带着阿婧去铺子里的时候,那条裙子,已经被人买走了。 阿婧那天,到底也没有带一条新裙子回家。 他那个时候,听见祖母问阿婧,有别的更好更漂亮的裙子,她为什么不要呢? 阿婧说,因为我想要的那条,已经没有了。 那时候的庄子逸,听不懂这句话。 如今一想,却又觉得这话真令人难受。 如果时光能重回到那一天,他一定会帮妹妹买下那条她喜欢的裙子。 这样起码阿婧小时候,会稍微有一点甜,而不是一直那么苦。 其实阿婧,并不喜欢接受瑶瑶不要的东西吧。 可是从来都是瑶瑶不要的,才能轮得到她。 陆飞白就不会给阿婧陆绾绾不要的东西。 陆飞白也不会为了表面上的公平,买了两样陆绾绾喜欢的东西,然后分给阿婧一样。 所以那两个木雕的小玩意,陆非白给陆绾绾的是兔子。 给阿婧的是狐狸。 陆飞白比他们更会当哥哥。 陆绾绾也比瑶瑶更会做妹妹。 毕竟瑶瑶是不会对阿婧说姐姐也要休息的。 她也不会因为姐姐送的东西太贵重就不收。 哪怕把东西卖给了别人,瑶瑶也不会把所得的银子给阿婧。 第76章 庄云衍我凭什么要帮她 要不怎么说,阿婧不愿意回家呢。 因为他们虽然是他的家人,却从来都不像她的家人。 陆家人虽然跟阿婧没有血缘关系,可他们做的却比庄家人要好太多。 换成是他,他也不想回庄家的。 有什么好回的呢? 毕竟家里无人爱她。 就算祖母和素素对阿婧还算好,那又能怎么样呢? 祖母和素素对阿婧的好,并不能抵消他们那几年在她心里加注的痛啊。 庄子逸有些失魂落魄。 直到庄婧溪都走远了,他才想起来要追上去。 他远远地跟着她,一直跟到了浮萍居门口。 而他,也在浮萍居门口见着了一个在他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会见到的人。 他的三哥庄云衍。 庄云衍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看庄婧溪的目光总有些复杂。 他问:“四妹妹,三哥可以跟你说两句话吗?” 庄婧溪还没回答,陆飞白直接冷了脸,“滚吧,我妹妹没空。” 他收起了在陆绾绾和庄婧溪面前,才会露出来的憨厚笑意,只面无表情地盯着看似温和的庄云衍。 这副模样,与战场上那个少年杀将逐渐重叠,只一个眼神,也能叫人浑身发冷。 陆绾绾直接把庄婧溪拉到自己身后,“你们庄家人有完没完?” “昨天来了一个所谓的大哥欺负我阿婧姐姐,今天又来一个三哥?” “你们是不是觉得阿婧姐姐好欺负啊!” 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收起了只有在自家人面前才会显露的娇软可爱,将门虎女气场全开,眉宇间自有与顾宁霜庄婧溪如出一辙的英姿飒爽。 庄云衍愣了愣,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当成了要欺负阿婧的歹人。 他眼中情绪复杂,“阿婧,你现在连三哥也一并不喜欢了吗?” 庄婧溪觉得他这话未免有些奇怪。 她摇了摇头,眼神淡漠。 她看庄云衍的眼神,也跟看陌生人无异,“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又何来一并不喜欢了之说?” 庄云衍这话太好笑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她所谓的家人就不管她死活想要赶她走。 其中就包括这个三哥。 她都来不及喜欢上哪个哥哥,就被送到了郦阳。 现在庄云衍见到她之后,却问她,你不喜欢三哥了吗? 这话真奇怪。 她只有一个大哥,叫陆飞白。 哪来的什么三哥? 庄云衍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和痛意。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庄婧溪,满脸受伤地问:“阿婧,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庄婧溪的神情依旧淡漠,“因为你以前的妹妹已经死了,你去问你娘。” 庄云衍以为她在说气话,有些痛惜地摇了摇头,“阿婧,不要这么诅咒自己,你好不容易身体好了,怎么能说这种死不死的话?” 庄婧溪觉得他好烦。 她直接扭过头,对想拔剑赶人的陆飞白道:“大哥,我们进去吧,别管他。” 庄云衍被这一声大哥刺的目光凝滞了一瞬。 他在庄婧溪关门的那一刹那,直接用手挡在了中间。 手被门夹住,他也仿佛不知道痛。 庄婧溪蹙眉,冷道:“放手!” 庄云衍却执拗地摇头,“阿婧,三哥今日来,不是想要和你吵架,也不是想兴师问罪。你听三哥把话说完好吗?” “只要你听三哥把话说完,三哥立刻就走。” 庄婧溪垂眸笑出声来。 她看着庄云衍发红的手,讥讽道:“你还挺擅长自我感动,好啊,那我就听听你想说什么。” 她伸手将门打开,将脚步迈出,回头对想要跟过来的陆绾绾和陆飞白说:“大哥绾绾,你们别跟过来了。” “别脏了自己的耳朵。” 陆绾绾和陆飞白只能停住脚步,嘱咐她万事当心,切莫让自己受委屈。 大门被庄婧溪缓缓合上。 庄云衍的目光有些受伤,“阿婧,你连让三哥进去坐坐都不愿意吗?” 庄婧溪满脸不耐,只道:“有事说事,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庄云衍叹了一口气,眼中痛意更深,“好,我就有话直说。” 他压低声音,语气几乎算得上是哀求,“阿婧,你能不能劝劝陆将军?让他在皇上面前帮瑶瑶说两句话。” “皇上想要把瑶瑶嫁给楚王,可瑶瑶那么天真善良,楚王是个什么人,瑶瑶若是嫁过去,她会死的。” 他字字句句都是恳求。 将一个疼爱妹妹的兄长表现得淋漓尽致。 庄婧溪却下巴微抬,冷笑着反问:“凭什么?” 她的眼神冷得仿若山顶上的积雪,一字一句更像秋日里的寒霜,“我爹娘才刚回京,你就让他们在皇上面前开这个口。” “旁人都不知道皇上要将庄玉瑶嫁给江寒钰,我爹却知道,皇上会怎么想?” 她冷冷地盯着面前这个看似温和的三哥,声音森冷得令人骨血发凉,“庄云衍,你安的什么心!” 她暗自筹谋了这么多。 就是为了避免陆家被明宣帝猜忌。 就是为了避免让陆家像原中那样,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庄云衍却叫她对陆仲齐说,希望他在明宣帝面前帮庄玉瑶说两句话。 希望他阻止明宣帝将庄玉瑶嫁给江寒钰。 倘若她真的这么做了,那她之前所谋划的一切就会全都功亏一篑! 庄云衍有些难以置信,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哀痛。 庄婧溪却看出来,他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不是没有想到,倘若陆家人开这个口,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他只是不在意罢了。 第77章 四妹妹算三哥求你 庄婧溪垂眸笑出声来,她冷眼看着庄云衍,“我不会在我爹娘面前替庄玉瑶说任何话,你死了这条心吧。” 庄云衍不明白为什么当初那个乖巧懂事的四妹妹,会变成这样。 他身体踉跄了一下,看庄婧溪的目光也是难以置信,他的声音甚至有一点抖,“阿婧,瑶瑶她是你妹妹啊!她还那么小,她就忍心看着她去送死吗?” 庄婧溪不为所动,眼神依旧冷漠到令人遍体生寒。 她挑眉,笑着反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我认识陆家人,你们甚至想让我替她出嫁,不是吗?” 她一步一步走向庄云衍。 她的步子分明很轻,却像是有千斤重,沉沉地踩在庄云衍心上。 她每走一步,庄云衍的心就哀痛一分。 庄婧溪冷声道:“让我冒着我爹娘被皇上猜忌的风险去为庄玉瑶说情?脸真大!她配吗?” 庄云衍感觉现在的她很陌生。 他试图从她身上找到四年前那个四妹妹的影子。 可是他翻遍所有的记忆,最后停在他眼前的,还是她现在这张冰冷的脸。 庄云衍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选择性地忽略了她话里那句陆家被皇上猜忌,只是问:“阿婧,你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和家里人置气吗?” “我知道你对我们当年送你去郦阳的决定心怀怨怼,可瑶瑶是无辜的不是吗?” “倘若瑶瑶真的因为你的怨恨出了事,你又真的能问心无愧吗?” 庄云衍摇摇头。 他觉得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太冷心冷肺了。 她毫不在意亲妹妹的死活,只会一味地权衡利弊。 跟曾经那个重情重义的阿精一点也不像。 可他偏偏又觉得,这不是真的她。 于是庄云衍对着庄婧溪,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阿婧,你这些年,其实过得并不快乐对吗?” “如果陆家人真的对你好,你又怎么会将皇上赐给你的那座宅子起名为浮萍居?” “阿婧,跟哥哥回家吧,别再和家里人赌气了,我们才是你真正的家人。” 庄婧溪:“……” 她觉得这庄家人的戏是真的多。 前有一个庄明礼觉得她给宅子起这个名,是存心诅咒庄府。 后有一个庄云衍觉得她是因为不快乐,是因为陆家人待她不好。 她不过是想告诉自己,千万别走了原主的老路。 不过是在提醒自己,若不想沦为在水面漂泊任人拿捏的浮萍,就别甘心沦为棋子。 庄云衍非要将她的意图往庄府上扯。 好,那她就编一个给他听。 庄婧溪垂眸,酝酿了一下情绪。 再抬眼去看庄云衍的时候,她眸中,已经布满了满满的自嘲。 她指了指那一座御赐的宅子,轻轻地道:“你说我给它起名为浮萍居,是因为我爹娘和大哥待我不好。不,你错了。” “那是因为,我初到郦阳的那天,二舅母给我安排的院子就叫浮萍居。那时,她身边的丫鬟话里话外都在提醒我,我是个被抛弃了的可怜人,只配与浮萍作伴。” “从那个时候起,我便知道,我在邵京城是没有家人的。”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凄婉和自嘲。 只是仔细去看,却能瞧见,她眼神无悲无喜,根本就没将她所说的事放在心上。 庄云衍却沉痛地闭上了眼。 他从未想过,原来阿婧去郦阳时,竟然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低下头,瞧着有些失魂落魄,“三哥不知道你从前过得这样苦,可瑶瑶是无辜的不是吗?” “阿婧,这一次算三哥求你,求你救瑶瑶。” 庄婧溪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庄云衍心中,也许也是有他的四妹妹的。 可那又怎样呢? 那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 庄玉瑶一出现,那份假象,都不用旁人伸手打破,它自己就碎了。 就好像在原书中,庄云衍是心疼他的四妹妹,可只要庄玉瑶一哭,他就能面不改色地将原主推上绝路。 事实上,逼得原主彻底黑化的人,从来都不是赵惠兰,也不是庄玉瑶。 更不是原主的其他几个哥哥。 而是这个看起来对原主最好的三哥。 因为其他人,对原主从来都不过尔尔。 庄云衍却给过原主希望,让原主觉得,原来自己也是有哥哥疼的。 可是最后庄云衍的那一句‘瑶瑶还小,她不能嫁给楚王,阿婧,算三哥求你,求你替瑶瑶出嫁’却是给了原主最后一击。 后来原主死在了周王府后院,他听到后,也只是轻轻地叹息一声,短促地说了四个字。 咎由自取。 好一个咎由自取! 夏日里的风吹得人有些烦躁,庄婧溪眼皮一掀,波澜不惊地看着庄云衍。 她道:“江寒钰不会娶庄玉瑶,楚王妃的位置,她还不够格。” “不过……”她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你们要是真的想要送她去死,大可以继续和沈从安走得近。” “历朝历代,为人臣子不管有心还是无心,都不应当与皇子走得过分近。” 微风轻轻地吹起了她垂在肩头的发丝。 她道:“庄云衍,你不是傻子,你一定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她转过头,不再看他,只是道:“言尽于此,我们之间两清了。以后,你别再来打扰我。” 他想保庄玉瑶一条命。 她也已经将保命的法子告知与他。 至于庄府的人会不会听,那就与她无关了。 毕竟那是庄府的事。 就看庄玉瑶在庄家人心底的分量吧。 看看究竟是庄玉瑶重要。 还是那虚无缥缈的从龙之功最重要。 庄云衍怔怔地看着她。 原来从前那个怯生生,总是生着病的小姑娘,已经变得如此会审时度势。 庄云衍的表情有些复杂,“原来如此。” 他皱了皱眉,眼里是说不出的疲惫。 他又问:“你一直不愿意回家,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你怕有一天,你会被庄府连累,是吗?” 庄婧溪挑了一下眉。 这话竟然是从她那个,一向都很是温和的三哥嘴里问出来。 她原以为,这话应当由庄谨之来问才对。 她笑了笑,眼神依旧很是淡漠,“也可以这么说,毕竟,我从来没有在庄府享受过半天的温情,又凭什么要陪你们共苦?” 第78章 庄子逸的这句道歉来的太迟了 说她凉薄也好,无情也罢。 总归她没有那个义务跟庄府的人同生共死。 庄家人的死活,也与她无关。 她提醒庄云衍,也不过是希望对方日后不要再来打搅她。 她看着失魂落魄的庄云衍,说了最后一句话:“庄府不是我的家,以后不要再对我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了。” “我有哥哥,也有妹妹。” 哥哥叫陆飞白。 妹妹叫陆绾绾。 他们姓陆,不姓庄。 庄云衍心尖一阵刺痛,密密麻麻的,像是有蜡烛的烛火一滴一滴地滴在心口处。 他定定地看着庄婧溪。 想要从她眼底看到一丝怨怼,看到一丝赌气。 可她的眼神,却从头到尾都清明冷静得令人骨血发凉。 庄云衍失魂落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他只知道,他的四妹妹,是真的变了。 庄婧溪无动于衷,她转过头瞥了一眼身后的某个地方,冷声道:“跟了我一路,又看了这么久的戏,再不现身不合适吧。” “庄子逸,你确定你还要继续躲在那?” 庄子逸耷拉着脑袋,他挠了挠头,不情不愿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咳嗽了两声,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庄婧溪翻了个白眼,“你该不会以为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瞒过我大哥和我吧?” “早就知道你一直在背后跟着,只不过,我们都懒得搭理你罢了。” 庄子逸:“……”倒也不必把话说得如此直白。 庄婧溪朝他抬了抬下巴,“你又是来干什么的?替你大哥鸣不平,还是跟你三哥一样让我替庄玉瑶说话?” 她原本是不太想搭理庄家人的。 所以即使知道庄子逸在背后跟着,她也没管。 但她实在是烦了。 她不想一直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一群处心积虑的所谓亲人,有什么好值得她去应付的呢? 庄子逸嘴角抽了抽,“你和三哥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回去以后,会劝父亲他们离周王远点的。” “至于庄明礼,我其实觉得你打得好,就是下手轻了些,你应该把他打得三天都下不了床才对。” 庄婧溪:“?” 好家伙,庄子逸这个回答,直接给她整不会了。 她把他大哥庄明礼给打了,然后他说她打得好? 还嫌她下手轻了? 这还是那个护短的庄子逸吗? 别是她这两天因为太忙,所以累出幻听了吧! 庄子逸看到她那个见鬼了的表情,就有些生气。 他不满地嚷嚷:“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跟庄明礼那个迂腐至极的人可不一样!” “我才不会给女子弄那么多条条框框,大家都是人,女子怎么就不能拿刀执剑了?” “我早就想打他了,可他是我大哥嘛,我不好动手,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替我出了这口恶气呢。” 庄婧溪一阵无言。 她疲惫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近乎无奈地问:“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庄子逸低下头,沉默了。 他看着自己的鞋尖,过了好一会儿才讷讷地开口,声如蚊蚋:“阿婧,对不起。” 庄婧溪以为自己听错了,侧过头看他,“你说什么?” 庄子逸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大声道:“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好像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顿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看起来也很难过。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我今天看到陆飞白是怎么对你的了,他是个好哥哥。” “也比我会当哥哥。” 庄子逸的声音,和着夏日里的风,吹进庄婧溪的耳中,“阿婧,以前是我对不住你。我总是为了瑶瑶欺负你,也对你动不动就恶言相向。” “以后不会了。” 他以后不会再欺负他这个四妹妹。 也不会动辄就以为她欺负了瑶瑶。 他做不成一个好哥哥,起码也要做一个好人。 庄婧溪沉默地看着他。 她睫羽微垂,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 她只是深深地看了庄子逸一眼,道:“你回去吧,我大哥和绾绾还在等我。” 庄子逸也没想过要求得她的原谅。 只是这一句对不起他在心里憋了一路。 他总是欠她一句道歉的。 庄子逸抬头往浮萍居那边看了一眼。 发现陆绾绾和陆飞白站在门口,正时不时地往这边看。 他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 他不明白,三哥方才怎么有脸说出那句我们才是你的家人。 他们算个屁的家人! 他们要是有陆飞白的一半,她也不至于冷淡到这个地步。 庄子逸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庄婧溪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庄子逸是真心想要道歉,她难道听不出来吗? 因为她的穿书带来的蝴蝶效应,庄子逸对她的态度,提早发生了变化。 他开始意识到是他从前做得不对,也会对他的四妹妹心生愧疚。 可这有什么用? 正如原书里所描写的那样,庄子逸在得知原主被乱棍打死,尸身被扔到了乱葬岗后,他第一次为原主流下了眼泪。 他也是唯一一个想着要替原主收尸的人。 可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 当他赶到乱葬岗的时候,他不还是只能对着那具已经被狼群分食的尸体,跪在地上哭着说一句阿婧对不起,四哥来晚了! 有什么用啊! 原主已经死无全尸了,她在死之前,早就已经对所谓的家人绝望。 早就已经不稀罕他们的疼爱了! 人都已经死了,尸体都已经没了,他的那句四哥来晚了,也只能说给孤魂野鬼听。 正如他方才的那句道歉。 他的道歉不是真心的吗? 是真心的,可是这句道歉来得太迟了! 他的亲妹妹已经死了,他这句道歉说给她听,又有什么意义呢? 真正的庄四姑娘,已经听不到这句道歉了。 庄婧溪摇摇头,神情冷漠地转过身。 她看了一眼飘到鞋面上的落叶。 微风将其卷走,庄婧溪没再管它,抬起头,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陆飞白和陆绾绾的方向走过去。 陆绾绾和陆飞白也第一时间朝着她的方向跑过来。 二人的神色皆是多有紧张。 陆飞白担忧地问:“阿婧,没事吧?” 陆绾绾围着庄婧溪转了一圈,小手紧紧地挽着她的胳膊,还是不放心地问:“阿婧姐姐,他们没有欺负你吧?” 庄婧溪摇了摇头,唇角轻轻弯起,“没事,咱们回家吧。” 第79章 错的人不是阿婧而是爹 庄子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庄府的。 他到现在也忘不了庄婧溪说你回去吧时,那表现得过分冷静的眼神。 就好像,她其实一点也不稀罕他的道歉。 而庄府的人于她而言,也早就成了过眼云烟。 不值得她费一丝一毫的心神。 他想起来庄婧溪和庄云衍说的话。 她没把话挑得太明,他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如果想要保下瑶瑶,那就千万离皇子们远一点。 只要庄府安安稳稳本本分分的,皇上总不会再盯着庄家。 至于庄府以后的前程,就全看庄家子弟的造化。 庄子逸一直看不得他那几个兄长这般投机取巧。 也看不得他们时常与二皇子周王走在一处。 就连瑶瑶总往沈从安跟前凑,他也是看不惯的。 所以母亲一直说他没出息,说他就是一个惯会捉猫逗狗的纨绔子。 庄子逸到今天,还是对赵惠兰的话不以为然。 与其让他同他几个哥哥一样,每日戴着一张假面具同沈从安交好,还不如让他只会吃喝玩乐呢。 至少这样还乐得个自在。 但是现在事关瑶瑶的安危和整个庄府的未来,他却不能够再继续做他那个纨绔子弟了。 他抬脚,急匆匆地往赵惠兰的院子里走。 他总觉得,他母亲其实还没有打消想让阿婧替瑶瑶出嫁的念头。 可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谁出嫁了。 是皇上在敲打整个庄府! 阿娘若是还存着让阿婧替嫁的心思,只会引火烧身,为整个庄府,招来祸患。 他必须得阻止她! 他急匆匆地赶到赵惠兰的院子,却正好碰上丫鬟在扫地。 他随意一瞥,却瞧见地上有个脏兮兮,绣工还惨不忍睹地绣着一个太阳的香囊。 那扫地的丫鬟正要将它清扫走,庄子逸却抬手制止了她。 他弯下腰,半点也不嫌脏地将它拾起,用帕子将那上头的灰烬擦干净。 庄子逸的眼睛有些酸涩,他喃喃道:“没想到还能看见这个。” 这是庄婧溪做给三哥的香囊。 她有四个哥哥,却只给三哥做了香囊。 这上头歪歪扭扭地绣着一个太阳。 她大概是想说,三哥就是照耀她的太阳,是她幼时的一道光。 庄子逸摇了摇头,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沉闷。 庄府没有人是她的太阳。 也没有人护着她。 她的光她的哥哥,在陆家。 那丫鬟瞧见他盯着这个香囊发愣,又瞧见他似乎是要哭了,顿时有些局促不安。 她忐忑地问:“四少爷,你怎么了?这个香囊是有问题吗?” 庄子逸摇了摇头,随口问了句:“没什么,对了,是谁把这个香囊扔在这里的?” 那丫鬟摇摇头,只道:“奴婢也不清楚,想来是六姑娘绣的,她心情烦躁之下绣得不好,所以就扔了。” 她这么说,心里却忍不住疑惑。 六姑娘的绣工她也是见过的,虽然称不上绝佳,但也十分出色,绣的东西也挺精致漂亮的。 怎么这个香囊就这么寒碜呢? 八岁的小孩随便绣绣,都比这个好啊! 庄子逸却是看着手里的香囊发着呆。 瑶瑶扔的? 这香囊,是阿婧送给三哥的。 瑶瑶不会随便扔掉三哥的东西。 除非三哥把这个香囊送给了瑶瑶,并且随她处置。 庄子逸笑了。 他笑庄云衍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个香囊上面的太阳绣的确实是惨不忍睹。 可是,那却是阿婧做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香囊。 如今的庄婧溪,是绝对不会为了谁去绣什么香囊的。 哪怕是陆飞白,也不会得到阿婧送的香囊。 但是他会得到很多阿婧做的别的东西。 就算阿婧真的给他做了一个香囊,他也不会随意地把她做的东西丢给别人处置。 庄子逸小心翼翼地将这个丑丑的香囊塞进了袖中,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那丫鬟震惊地看着他。 她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六姑娘是真得宠。 四少爷今日发了好大的火,可是回来瞧见六姑娘心情不好时绣坏的香囊,还是会小心翼翼地将它捡起来擦干净。 又会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入袖中。 四少爷待六姑娘未免也太好了些。 真真是令人羡慕。 庄子逸去见了赵惠兰。 赵惠兰看见他,倒是冷笑了一声,眼含讥讽,“你还回来做什么?继续在外面和你的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啊!” 若搁在平时,庄子逸早就和她吵起来了。 只是他现在却没这个心情。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娘,你别在做着让阿婧替瑶瑶出嫁的美梦了,也别想着让她在陆家人面前替瑶瑶说什么,这都是异想天开!” 阿婧这两个字实在是刺耳得紧。 赵惠兰冷冷地盯着他,“你小的时候,我同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是吗?” “你这一口一个阿婧叫得可真亲热,怎么,那个死丫头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又是这件事! 庄子逸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试图和赵惠兰讲道理,近乎无奈地道:“娘,你生阿婧时大出血,是因为你怀她以来一直忧思过重,加上那天爹推了你一把!” “你把所有的怨恨都转移到她身上实在是没道理,分明错的人是爹,是他宠妾灭妻是他心冷如铁,这与阿婧无关!” 这个问题,他是这几天才想明白的。 也不是他从前蠢,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明白。 只是他懒得去想。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忽视庄婧溪,也习惯对她不好。 可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瑶瑶和阿婧都是妹妹,怎么他们偏偏将瑶瑶视若珍宝,却将阿婧视为草芥? 不过是一直以来都有人在他们耳边说阿婧不是个好东西,阿婧是灾星。 赵惠兰一直说,她所有的苦难都是源于庄婧溪这个灾星。 而小孩子的认知是有限的。 他们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一般都是大人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听。 纵然一开始可能会不太认同,可是久而久之,这种思想总会慢慢根深蒂固。 庄子逸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就发现了赵惠兰以前灌输给他们的东西是有多可怕。 那时候的阿婧才多大啊! 她那么小,她知道什么! 凭什么要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她头上? 第80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庄子逸小牛犊子似的看着赵惠兰,一张脸皱在一起,“娘,你不觉得这样对阿婧很不公平吗?” “她也是你的女儿啊!” 他想起庄婧溪说出那句庄府不是我的家时,那平静到宛如一滩死水的眼神,就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压抑又钝钝的疼。 一个人是得心死麻木到什么程度,才能面不改色地对着至亲说出这样令人心酸的的话? 庄子逸想想就会觉得很难过。 赵惠兰却注定不能感同身受。 她摔了一只价值不菲的玉镯,眼神森冷冷的,不像一个雍容华贵的庄府主母。 倒像是一个每日活在痛苦压抑中的深闺怨妇。 赵惠兰被庄子逸戳到了痛处,她几乎是用那种怨愤到要杀人的目光怒视着他,“孽障!谁允许你这么说你爹?” “这一切都是庄婧溪那个扫把星的错!跟你爹没关系!” 赵惠兰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她一生气,眼角的细纹更加显露无疑。 岁月的痕迹爬上这张已不再年轻的脸,赵惠兰的面上,已有了刻薄之态。 庄子逸摇摇头,看赵惠兰的目光有几分陌生,更有几分同情和悲悯。 他笑了一下,问:“娘,这些年,你就没有后悔过吗?” 他想知道,他娘有没有在哪一刻觉得她不该那样子对阿婧? 大约是没有的。 毕竟他也是现如今才想起来自己从前实在是错得离谱。 他的其余几位兄长,甚至觉得错的人是阿婧。 造成这一切源头的母亲,又怎会觉得自己有错? 果然,一听这话,赵惠兰非但没有反省,反而抓起一个茶盅就朝着庄子逸砸去。 庄子逸险险地避开,才没有被那一茶盅砸中肩膀。 却也还是无可避免地被茶水溅了满身。 庄子逸顶着满身茶渍,有些艰涩地问赵惠兰,“娘,你知道吗,阿婧已经对庄府死心了。她不会再回家了,你已经失去这个女儿了。” 从前娘总说让阿婧滚,她宁愿没生过阿婧这个女儿。 他们这些做哥哥的,也总说自己只有瑶瑶这一个妹妹。 如今庄婧溪待庄府人冷淡的如同陌生人。 她说自己有爹娘哥哥,也有妹妹。 只是他们姓陆,不姓庄。 这算不算是求仁得仁? 赵惠兰眼圈发红,疾言厉色道:“她敢!我是她亲娘!她这辈子都欠我一条命!她永远也别想和我们划清界限!” 庄子逸摇摇头,满眼疲惫,竟没了之前那鲜活皮实的那股劲。 他轻叹一声,眼神很复杂,“所以阿婧把给瑶瑶保命的法子告知给了三哥,娘应当也知道了。” “娘,咱们收手吧,莫要再和周王接触,从龙之功不是那么好挣的,咱们庄府何必要去蹚那滩浑水?” “何况……”庄子逸压低声音,神情骤然变得有些紧张,“自打陆将军进京那日起,皇上的态度,就已经表明了。” 庄子逸只是平常爱玩,喜欢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 他对皇子争权一事素来不上心。 却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倘若陆家人回京,明宣帝只是想彰显身为君主的仁德,只是想表现出他对陆仲齐一家的重视。 那他大可以只自己亲自出宫迎接。 亦或者率众皇子一道迎将。 偏偏他只带了八皇子一人。 明宣帝分明是想借机告知天下人,下一个大宁君主,八皇子沈珩当仁不让。 陆家手握兵权,乃武将之首。 明宣帝独独只带了八皇子去见他,何尝不是为八皇子铺路,替八皇子巩固势力。 阿婧救了八皇子,又与陆家人一条心,这就等于她已经站在了二皇子沈从安的对立面。 庄子逸真怕有朝一日,庄婧溪和整个庄家,会闹到自相残杀的地步。 她和他们是一家人啊! 就算不能亲密无间,庄子逸也希望,至少别闹到非要你死我活那个地步。 赵惠兰却是目光阴沉沉地盯着他,唇角溢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我说你三哥回来后,怎么会突然同我说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原来是庄婧溪那个小蹄子给他灌了迷魂汤!” 赵惠兰缓缓站起身,她手里还捏着一张帕子,指甲被她用力掐得泛起了大片大片的白。 她冷眼看着庄子逸,无动于衷。 仔细一看,却能瞧见他眼底有着令人惊骇的执拗。 她仰起头道:“子逸,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和你爹在二皇子身上投注了不少心血,现在收手,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你爹在太常寺少卿这个位置上坐的太久了,还有瑶瑶,她那么优秀,这邵京城有几个人是配得上她的?” 赵惠兰的眼中涌现出几抹疯狂,更多的却是浓浓的野心。 她转过头看庄子逸,眼神冰冷,“你妹妹要么不嫁人,要嫁,就得嫁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个。” “当初算命的道长说她有金凤之命,我的瑶瑶,是要当皇后的。” 这些年,她听够了那个官家夫人在背后说她是商贾之女,登不得大雅之堂。 她甚至曾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她善妒恶毒,嘲讽她迟早会被夫君扫地出门。 可她命好。 生了个命格尊贵的女儿。 瑶瑶这几年,出落的也是愈发标志。 整个邵京,就没几个容色能与瑶瑶相提并论的。 只要她的瑶瑶成了皇后,从前那些个奚落嘲讽过她的人,还不是只能跪到她脚下对她卑恭欺膝? 赵惠兰冷眼看着庄子逸,冷笑道:“你现在被庄婧溪那丫头灌了迷魂汤,娘知道你在怕什么。” “你怕她站到八皇子那头,怕她站在我们的对立面。更怕我们同她自相残杀。” 她头一次在庄子逸面前,卸下了那张温和慈爱的好母亲的面孔。 将商人重利的那一面,毫不掩饰地表露了出来。 她笑着道:“可是历朝历代向来如此,纵然是一家人,等到了各为其主的那一天,也就算不上是家人了。” “你与其在这里劝我收手,倒不如劝你那个四妹妹帮二皇子拉拢陆家。” “皇上倚重八皇子又如何?八皇子到底年少,这后来的事,谁又说得准?” 第81章 阿婧哥哥该怎么办 赵惠兰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收手二字。 在她看来,明宣帝倚重八皇子沈珩,不过是因为沈珩占了个嫡字,又是先皇后的儿子。 皇上与先皇后伉俪情深,偏偏红颜薄命,上天非要让她在生八皇子的时候撒手人寰。 皇上这些年,总是念着先皇后。 所以对八皇子也是寄予厚望。 可男人的喜欢都是不长久的。 男人的心像极了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倘若哪一天,皇上心中对先皇后残存的那几份爱意消失了,八皇子的处境就会岌岌可危。 庄婧溪若眼皮子这么浅,只看眼前不看将来,都不用等她把人送进楚王府,庄婧溪自己就将自己给蠢死了。 一个有几分小聪明,内里还是蠢钝如猪的女儿,有什么好值得她忌惮? 又有什么好值得她费心的? 庄子逸沉默的看着赵惠兰。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母亲很是陌生。 也很是凉薄。 这样热的天,外面烈日当空,屋子里都被炎日烫得让人觉得闷闷的令人喘不过气。 庄子逸却平白觉得遍体生寒。 一股凉意兜头而下,窜进他的四肢百骸。 他觉得他娘真的是疯了。 庄子逸仿佛从来就没有认识过赵惠兰,表情怔怔的。 他突然压抑地朝着赵惠兰崩溃大喊,“娘,你这是执迷不悟!你们这样会害了瑶瑶!也会害了整个庄家!” “阿婧明明已经将生路摆在了你们面前,你们何苦非要将这条后路给赌死?” “你们非要碰到个头破血流,非要将整个庄家都推上绝路才甘心吗?” 庄子逸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从来就不畏惧死亡。 可这并不代表,他在明知道前方有一条生路的时候,还要坚定地选择自己找死。 庄子逸不明白。 难道所谓的从龙之功就那么重要吗? 他爹娘怎么就被那虚无缥缈的权利地位迷了眼? 怎么就为了这个连亲情都不顾了! 赵惠兰将庄子逸的迷茫和崩溃看在眼里。 只是她却不想安慰他,而是冷笑着驳斥:“会毁了整个庄府的人不是我!而是你那个好妹妹庄婧溪!” “她若真的有心,就应该为妹妹铺路,为你们几个筹谋,而不是处心积虑地把庄府拖入漩涡!” “你看看你大哥,因为她受了多少人的谩骂!你大哥正是要步入仕途的时候!她在这个时候弄这些幺蛾子,她分明是想让你大哥死啊!” 赵惠兰一字一句说的十分理直气壮。 她却忘了,最开始的时候,分明是她想要庄婧溪死。 庄子逸失望地摇了摇头。 他失魂落魄地退后了两步,用一种看什么可怕事物的目光看着赵惠兰,“娘,你已经昏头了!” “大哥被打是他咎由自取,你大可以继续这样由着他,你且看他日后会因为这样的性格吃多大亏吧!” “我倒要看看你能护着大哥多久!” 赵惠兰并不觉得庄明礼有错。 她只是很可惜,自己的心血都白费了。 很恼怒自己的计划被打断。 她原以为,明宣帝是真的想将庄府嫡女嫁给楚王。 她甚至都计划好了怎么算计让庄婧溪出嫁,又怎么利用庄婧溪死在楚王府一事让楚王给个说法。 她甚至连替赵家和自己铲除异己的局都开始设了。 结果,现在现实却告诉她,明宣帝从头到尾只是想给庄府一个警告! 既然是想给个警告,这把火,必然是不会烧到庄婧溪头上了。 谁让庄婧溪那个不孝女,把同庄府划清界限表现得明明白白! 不过,她是不可能打消把庄婧溪嫁给江寒钰的念头的。 除非庄婧溪能够替庄府笼络住陆家,能够让陆家为周王沈从安所用。 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庄子逸,将希望庄婧溪替沈从安笼络住陆家的话给说了。 结果自然是换来了庄子逸的一句异想天开。 赵惠兰却唇角溢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是不是异想天开不知道,我这个做娘都劝不了她,你们这些做哥哥的也劝不了她。” “但这庄府,总有能劝住她的人。” “等着吧,她会乖乖听话的。” 说完,她就不再看庄子逸,转身出去了。 庄子逸感觉脑袋钝钝的疼。 他从前看不惯爹娘他们谄媚沈从安。 也看不惯瑶瑶总是往沈从安面前凑合。 所以他宁愿做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纨绔子弟。 他在和庄家人赌气,也在自我逃避。 可是逃避的再久,也终有会面对现实的一天。 原来早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 整个庄府,就已经和沈从安绑在了一条船上。 庄子逸突然于心底生出了一种浓浓的无力感。 他明知道整个庄府都会因爹娘而踏上一条不归路。 偏偏他却无力改变。 庄子逸用力的捶了一下墙。 鲜血从指缝间缓缓渗出。 他看着墙上那殷红的血迹,忽然用另外一只干净漂亮的手,拿出了藏在袖中的香囊。 他把香囊攥得紧紧的,眼底一片酸涩。 他喃喃道:“阿婧,哥哥该怎么办?” 难道他要真的眼睁睁看着阿婧和整个庄家自相残杀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 而爹和娘都是那种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 庄子逸将那个香囊攥得紧紧的,又问了一句:“阿婧,你真的很聪明,聪明地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明哲保身。” “可是四哥又该怎么办?” “四哥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劝爹娘回头……” …… 赵惠兰从自己的院子里出来后,并没有去找庄崇山商量对策。 也没有去同自己的另外几个儿子说,以后切记在明面上勿要和周王沈从安走的过分近。 她连一个丫鬟都没带,目不斜视步伐坚定地朝着庄老夫人的暖阁走去。 庄老夫人喜静,年纪大了也开始喜欢吃斋念佛。 暖阁被布置的更像是一个佛堂。 赵惠兰每次去同庄老夫人请安,都能瞧见对方手里拿着一串佛珠。 有时候甚至是捧着一本经书。 庄老夫人喜欢吃斋念佛,连带着她的长女庄素素,也是佛经不离手。 赵惠兰到暖阁的时候,庄素素正陪在庄老夫人,安静地在一旁抄着佛经。 第82章 庄老夫人 庄府是穷疯了吗 见了赵惠兰,庄素素端端正正地朝她行礼,“听闻母亲病了,孩儿正为母亲抄经祈福,打算抄完经就过去探望母亲来着。” “不成想,母亲竟然先过来了。” 一句话便解释了,赵惠兰这个做母亲的突然晕倒,她没有第一时间赶去探望,不过是因为她在为赵惠兰抄经。 而非是她没把赵惠兰这个娘放在心上。 赵惠兰眸光很淡,她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庄素素短暂地同赵惠兰打完招呼后,就继续低头手抄佛经。 看得赵惠兰一阵头疼。 心里也一阵窝火。 她的这几个女儿,除了瑶瑶,基本上就没一个省心的。 庄婧溪是个扫把星就不说了。 庄素素又是个冷心冷肺的。 瞧见她这个亲娘病了,不去探望且不提,她过来后,素素第一时间居然不是关心她的身体。 而是随意找个借口敷衍她。 她怎么有这么没良心的女儿! 庄老夫人抬手让赵惠兰坐下,吩咐下人送来了茶水和点心,她一边捏着手里的佛珠,一面问道:“你不好好养身子,怎么过来了?” “有什么事,让下人传个话就成,何苦需要你亲自来走一趟。” 赵惠兰笑了,端起一副慈母做派,温声道:“这不是阿婧那丫头回京了吗,她总住在外头也不是个事儿。” “我想着,咱们还是得将她接回来。” 她叹了口气,声音里有淡淡的惆怅,“可阿婧那丫头怕是同我有些隔阂,母亲,我想着,要不还是由您出面吧。” “阿婧是在母亲跟前长大的,您的话她一定会听。” 庄老夫人抚摸佛珠的手一顿。 她抬眼看向赵惠兰,面色有些深沉,叫人看不穿她的喜怒。 她道:“既是要将阿婧接回来,就把望月居收拾出来给她住。” “阿婧如今也大了,静心院她怕是会住得不舒坦,你若真有心,就知道该如何做。” 赵惠兰一听,脸色瞬间就黑了。 望月居可是庄府除了瑶瑶的院子之外,最好的院子! 那里风景独好,十分雅致。 那是之前庄妙菱她娘住的院子,不过后来那个狐媚子死了,那院子也就空出来了。 那么好的院子,怎么能给庄婧溪那个小蹄子住! 赵惠兰差点将心里话说出口。 可她忍了忍,还是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目光慈爱地看着一旁的庄素素,“望月居虽好,可那是我准备留给素素的。” “总不能让阿婧一回来就抢了素素的院子。” “纵然素素不在意,可旁人见了,难免会在背后嚼舌根。” 话音一落,赵惠兰便端出了慈母做派,微笑地看着庄素素。 她大约是想示意庄素素说点什么。 庄素素却搁下了手里的笔,仍是那幅温婉娴静的模样。 她转头去看赵惠兰,轻眨了眨眼睛,声音温柔清脆如山泉,“母亲的好意,孩儿心领了。” “不过孩儿现在的院子就很不错,望月居还是留给四妹妹住吧。” “作为长姐,应当让着妹妹,应当事事为妹妹考虑。这是母亲教给孩儿的,孩儿一刻也不敢忘。” 庄素素说这话的时候,眸光流转,一双眼睛灵动又惑人。 赵惠兰却笑容一僵,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怎么从庄素素这话中听出了几分嘲弄讥讽的味道? 她是说过身为长姐要事事为妹妹考虑。 也说过身为姐姐要让着妹妹。 可她让庄素素疼爱的那个妹妹是瑶瑶! 而不是庄婧溪那个扫把星! 庄素素是怎么回事? 怎么越大反而越阳奉阴违了? 她也是记挂和心疼素素,才想着把望月居给素素住! 结果素素眼睛也不眨的就要把它让给庄婧溪! 这孩子也太不像话了! 庄老夫人将赵惠兰尴尬恼怒的神情看在眼里。 她和庄素素对视了一眼,半晌后才道:“你回去替阿婧准备屋子吧,瑶瑶屋子里有什么,阿婧屋子里也必不能少。” “省得传出去让人说咱们庄府的人偏心到没边了。” 庄老夫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你再亲自让人收拾出一间库房来。阿婧的那些赏赐,都让她自己存着,等以后她出嫁,全都留给她做嫁妆。” 赵惠兰一直忍着心中的不耐。 听到这话,却是再也按捺不住,直接高声道:“那怎么行!” “那可是要给瑶瑶做嫁妆的!” 这话说得可谓是十分理直气壮。 庄老夫人冷笑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眼,“庄府是穷疯了不成?你和崇山都好好的,哪里轮得到阿婧为她准备嫁妆?” “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能挺多久,可在我阖眼之前,你们休想把主意打到阿婧的东西上。” 庄老夫人语气淡淡的,眼神也是淡淡的。 可她却腰板挺得笔直。 她人已经老了,但年轻时制衡后宅的那股子威仪还存在。 平日里她吃斋念佛,不闻窗外之事,旁人见了,也只当她是个慈眉善目,温和好说话的老太太。 如今她板起脸,面无表情地看着赵惠兰。 赵惠兰竟然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倒是庄素素,叹着气为庄老夫人倒了杯茶,轻轻地替她顺气。 庄素素摇摇头,蹙眉叹道:“祖母,你身子才好些,可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也别为此动气,若是伤了身子,就是孙女的罪过了。” 赵惠兰猝然皱眉,锋利的目光往庄素素身上射去。 她这个长女简直好得很! 别看庄素素面上一脸愧疚,将责任揽到了她自个儿身上。 可她一开口,就是庄老夫人会因此气坏身子。 这还真是软绵绵的,在不动声色间就给她这个做娘的扣了个罪名! 庄素素这是在警告她! 做女儿的,竟然警告起娘亲来了! 她这分明是忤逆不孝! 庄老夫人咳嗽了两声,疲惫地挥了挥手,淡声道:“既然我说的这些你都办不到,阿婧回府一事,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从前你的那些事,我都可以不计较,可如今,你也别想将那些腌臜手段用到阿婧身上来。” 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 几乎是明晃晃地打了赵惠兰的脸。 赵惠兰心头恨得要死,却只能强撑着笑意说道:“母亲说什么呢,阿婧是我的女儿,我怎会害她?” “母亲身子骨硬朗着呢,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按照您吩咐的去做就是了。” 赵惠兰垂下眼,眸中一片阴鸷。 若不是为了能帮周王沈从安拿到兵权,她才不会这么卑躬屈膝。 更不会为庄婧溪那个贱蹄子费这么多心! 罢了,就先便宜一下那个扫把星! 等到老不死的一闭眼,到时候,那些东西究竟如何安排,还不是她说了算! 第83章 单身狗没人权 赵惠兰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殊不知,她的小心思,早就被庄老夫人看穿了。 庄老夫人摆了摆手,“我乏了,你也回去吧。我听说你和崇山又吵了一架,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有什么话,你们两个好好说。” “别总是吵来吵去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让孩子们看见像什么样子?” 赵惠兰只能垂着头,轻轻地说一句知道了。 可她的指甲,却被她掐得微微泛白。 赵惠兰离开后,庄老夫人叹了口气。 她有些疲惫地去看安静地站在一旁的庄素素,叹道:“你娘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庄素素表情不变,只是道:“祖母,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阿婧和我,都得依靠祖母呢。” 她这么说,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几分娇憨的神态。 若是赵惠兰和庄府的几位公子见了,指定会以为自己的眼睛有问题。 向来说话做事都喜欢端着的庄素素,竟然会撒娇! 庄老夫人无奈地笑了笑,“你呀你呀,我还真是拿你没办法。” 庄素素见庄老夫人高兴了,也笑着道:“祖母,咱们什么时候去见阿婧?” “我好久没见着她了。” 四年了呀,她有四年没见过自己的妹妹了! 庄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惆怅,“我没脸见阿婧。”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佛珠,“从前我就没照顾好她,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我明知道她被送去郦阳,就是去吃苦的,却没办法将她接回来。” “素素,我怕阿婧怨我。我是个没用的,只会虚张声势,我从前就护不住阿婧。” 现在,只怕也护不住。 这句话,庄老夫人沉默地憋在了心里,没有将它说出口。 庄素素却明白。 她摇摇头,笑着宽慰庄老夫人,“祖母,不会的。” “你要相信,阿婧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她怨谁也不会怨祖母。” “之前阿婧也总是写信给您报平安,您这是都忘了不成?” 话虽如此。 庄老夫人却还是会觉得愧对阿婧这个孙女。 庄素素的眸光却很坚持,“祖母,您可以是因为担心阿婧忙不过来,所以不去瞧她。” “却不能担心她怨对您,所以忍着不去见她。您这么说,可是把阿婧看得狭隘了。” 庄老夫人无奈地点了点庄素素的额头,“就你能说会道,好,咱们等日头小了些就过去。” 庄素素点了点头,高高兴兴地为庄婧溪准备礼物去了。 日头快要落山的时候,庄婧溪正在厨房里头忙碌。 她既然答应了要给陆绾绾做糕点,定然是不会食言的。 陆绾绾和陆飞白,一人拿着一把扇子,特别狗腿地给她扇风。 庄婧溪第一百零八次地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能不能出去?别在这给我添乱了!” 陆绾绾摇头,“不行阿婧姐姐,厨房这么热,我要给你扇风。” 陆飞白则是摸了摸鼻子,“我是想看看阿婧你是怎么做的,我要学着点,以后做给你未来嫂子吃。” 庄婧溪这就惊奇了,乐道:“你还有这觉悟呢?” 现代的男子会自己动手学做饭并不稀奇。 当今这个时代,陆飞白居然能有这样的想法! 那可真是稀奇了! 陆飞白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这很奇怪吗?” “陆家虽然有厨子,但平日里爹娘要是想吃自己做的东西,下厨的必定是阿爹,阿婧你忘了?” 庄婧溪:“……这倒是没忘。” 可那不是事出有因吗? 毕竟,顾宁霜的厨艺,像极了她的绣工。 惨不忍睹! 她以为陆仲齐不让顾宁霜下厨,是因为惜命呢。 没想到,这其中竟然有她不知道的细节。 陆绾绾骄傲地扬起了下巴,“我家祖训向来如此,嫁到陆家的女人,不需要用条条框框束缚自己,什么洗手作羹汤,那些交给下人去做就行。” “爹娘说了,以后大哥娶妻,他要是敢负心薄情,他们第一个把我大哥的腿打断!” 陆飞白翻了个白眼,“谁负心薄情?陆绾绾你别瞎说。” 庄婧溪却是扬起了唇,打趣道:“大哥现在就开始为以后学做糕点了,如此未雨绸缪,大哥,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陆飞白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他非常不客气地沾了一手面粉糊在庄婧溪脸上,“阿婧,你可离陆绾绾远点,你这思维都被她给带偏了。” “这做饭又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我都学了四年,做出来的东西还只是勉强能吃,我当然要为之努力啊!” 合着不是有心上人了啊。 庄婧溪非常失望地叹了口气。 还以为能看见陆飞白秀恩爱的场面呢。 和着这都是她的臆想。 她非常不客气地把一些脏了的厨具扔给他,“你去把这些给我洗了。” 单身狗没人权,去洗碗去吧! 陆飞白很是无语。 他磨了磨后槽牙,道:“行!我去洗碗!” 陆绾绾拿出手帕净了水,帮庄婧溪擦脸。 一边擦一边咬牙道:“气死我了,阿婧姐姐你这张脸这么好看,大哥居然往你脸上抹面粉!” 她气哼哼道:“他定然这辈子都找不到媳妇!” 庄婧溪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绾绾,你这话可千万别被他听见。” 居然诅咒人家单身一辈子。 这可太狠了! 庄婧溪将最后一道点心做完,洗完手笑着捏了捏陆绾绾的脸。 她正要端着点心出去,冬青突然笑容洋溢地跑了进来,高兴道:“姑娘,老夫人和大姑娘来了,此刻正在花厅用茶,她们正等着姑娘呢。” 冬青是发自肺腑的高兴。 庄婧溪也唇角微弯,整理了一下仪容,道:“快帮我看看我这副样子有没有问题。” “祖母最讲规矩了,她等会儿要是说我,你可千万要帮我说话。” 冬青捂嘴笑着,一个劲地点头。 陆绾绾有些稀奇。 以往阿婧姐姐若是听到庄家人的名字,不说露出烦不胜烦的表情吧。 起码也是眼神冷漠得跟陌生人一样。 但是这一次却截然不同! 她好奇地问:“阿婧姐姐,庄老夫人和庄大小姐对你好吗?” 别的她不关心。 她只关心这一点。 反正对阿婧姐姐好的人都是好人! 第84章 咱们不回去 庄婧溪笑着点了点头,眼神也很温柔,一点也不似之前对庄明礼等人的淡漠。 她道:“整个庄府,只有祖母和长姐待我最好。” 陆绾绾这就放心了,笑容甜甜的,“不是来欺负阿婧姐姐的就好。” “我和大哥先去院子里转转,你们这么久没见了,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她和大哥要是在,阿婧姐姐是不会拘谨。 但是庄老夫人和庄大小姐,估计就没办法敞开了和阿婧姐姐说话。 庄婧溪笑着点了点头,把那一盘蒜香排骨拿给她,“有点烫,吃的时候小心着点。” 陆绾绾点头如捣蒜,端着手里的美食,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庄婧溪到花厅的时候,庄素素正翘着腿,笑得见牙不见眼。 庄老夫人不赞同地往她背上拍了一掌,“在家里随便怎么样都行,在你妹妹这还是要讲点规矩,这坐没坐相的,像什么样子。” 庄素素打了个哈欠,娇声道:“祖母,阿婧又不是外人。” 庄婧溪笑着摇了摇头。 外人都道庄府嫡女娴静温柔进退得宜。 甚至有人说庄大姑娘过分端着。 其实那都是在外人面前的表现。 庄素素在她和祖母面前,可从来都跟温婉娴静半点搭不上边。 庄素素一看见她,眼睛都直了,连忙拉着她坐下。 庄素素摸着庄婧溪的头发,啧啧称奇,“阿婧,你怎么长得这样好看了?” “姐姐我知道你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但也没想到你长大了居然能这么好看!你别不是背着姐姐我换了个头吧!” 庄玉瑶和庄府几位公子,都说庄婧溪小时候就是个丑八怪。 庄素素对此是嗤之以鼻。 丑八怪他大爷! 明明是他们从来就没有细细地看过阿婧。 阿婧的五官小时候就很漂亮精致了。 只是阿婧小时候一直生病,导致脸色蜡黄,身子也过分瘦削,整个人没个精气神,乍一眼看,确实有些潦草。 但仔细去看就能发现,阿婧的五官真的很漂亮! 庄婧溪眨了眨眼,“没换头,但是拿捏住了维持美貌的神器!” 庄素素只当她在胡说八道插科打诨。 庄老夫人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现如今胆子可大了,什么话都敢说。我可听说了,你前几日,还把你大哥打了。” “你呀你,小时候连只鸡都不敢碰,现在连你大哥都敢打。” 庄老夫人把这一切的转变归咎于庄婧溪是长大了。 也觉得庄婧溪和陆家人待久了,身上沾染了武将世家的直来直去。 庄婧溪晃了一下庄老夫人的袖子,可怜巴巴地问:“祖母要为了他教训我吗?” 庄老夫人见她这样,简直心都化了。 她摸了摸庄婧溪的脑袋,叹了口气,“祖母怎么舍得为了他教训你,我的阿婧打得好。” 庄素素也默默地接了一句,“就是下手还太轻了点。” 她目光在庄婧溪身上扫了一圈,眼神短暂地在对方那纤纤细腰上停顿了片刻。 她立刻就跟明白了什么似的下结论道:“应该是阿婧太瘦了,手上没力气。” 正好丫鬟们端着几碟点心进来。 庄素素捻起一块枣泥山药糕塞到庄婧溪嘴里,笑着道:“阿婧得多吃点,下次争取把他打得三天下不来床。” 庄婧溪:“……” 这话怎么那么耳熟? 她总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庄婧溪托腮,慢慢地吃着枣泥山药糕。 待将它咽下后,她挑眉看着庄素素,笑着道:“这些糕点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和祖母快尝尝。” 她眉宇间是说不出的自信飞扬,“我敢保证,比你们以往吃过的任何点心都好吃!” 庄素素和庄老夫人笑着纷纷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说她自信。 可待尝了一口后,两人纷纷都惊了。 庄素素吃得头都没抬,“阿婧!你这手艺也太好了!比翠微楼的师傅做的都好吃!” 庄婧溪笑了笑,没说话。 那是肯定的。 毕竟翠微楼的师傅的手艺,都是她教的。 不过,庄婧溪倒是有些意外,“长姐去过翠微楼?” 赵惠兰竟然会允许庄素素去翠微楼? 庄素素摇摇头,“哪能啊,我有个闺中密友,她之前好不容易买到了翠微楼的糕点,分了我两块。” 那时候庄素素就觉得那简直是人间美味。 谁能想到阿婧这丫头做的,竟然甩了翠微楼的师傅一条街! 连祖母这种不爱吃糕点的人,都用了好几块。 庄老夫人看庄婧溪的目光很是欣慰。 她将庄婧溪搂在怀里,眼中犹有热泪,“阿婧,你现在这样很好,祖母也很放心。” “不怕你笑话,祖母是个没用的,从前祖母就护不住你,现在祖母也无法为你做些什么。” 庄婧溪摇了摇头。 她安慰道:“不,祖母已经很好了。那些年如果没有祖母照顾,我肯定是活不下来的。” 如果没有庄老夫人,可能庄府就没有四姑娘了。 庄老夫人沉沉地叹了口气,“阿婧,你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她的生母就非得可劲地糟践她呢! 庄老夫人替庄婧溪觉得委屈。 她叮嘱道:“阿婧,我也不瞒你说,今日你母亲来我跟前了,说是让我接你回去。” “不管谁来接你,阿婧都别回去!你在外面有陆家的人护着,祖母也放心。” “可庄府就是一个狼窝,你娘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咱们好好的待在外头养病,咱们不回去啊。” 第85章 你要防着你娘 庄素素也赶紧道:“是啊阿婧,你千万别犯糊涂,你好不容易身子才养好了,可不能再回到庄府被那些人气出病来。” 庄婧溪以前在庄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庄素素最是清楚。 那几年,阿婧过得实在是委屈。 随便一个丫鬟都敢给阿婧脸色瞧。 阿婧身子本就不好,偏偏那些人还使劲地给阿婧委屈和气受。 天知道庄素素之前有多想一巴掌拍死他们。 可那个时候,她也是人微言轻。 祖母虽占着老夫人的名头,可手里又无多少实权。 庄老夫人也只是庄崇山的嫡母,而非生母。 很多时候,只是庄崇山和赵惠兰愿意给她这个面子。 言行举止实在是过分的丫鬟,庄老夫人倒是可以找借口发落。 可若是赵惠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非要说那些丫鬟没有对庄婧溪不敬。 庄老夫人也是没法子的。 那些年,庄老夫人和庄素素,只能努力让庄婧溪活着。 别的却是束手无策。 庄老夫人紧紧地抓着庄婧溪的手,那张爬满皱纹的脸,此刻也是老泪纵横。 “阿婧,你小时候瘦得跟一只猫一样,你每一次生病,祖母就怕你不能挺过来。” “你娘是个狠心的,你生病,她连个大夫都懒得给你叫,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好,祖母听说你现在功夫很好了,上次还救了八皇子。” “陆将军和陆夫人是好人啊,他们将你照顾得这样好,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们。” 每每庄婧溪生病,都是庄老夫人请大夫和在一旁照顾。 偶尔庄崇山碰巧在家时,也会叫人去请大夫,却也只是偶尔。 之前庄婧溪在信上同庄老夫人说在郦阳一切都好。 庄老夫人原是不信的。 阿婧这孩子一直都是报喜不报忧。 便是不好,她也会说好。 如今真正见了阿婧,她才相信这丫头没有诓她。 庄素素拿出一个册子给庄婧溪,捏了一下她的脸道:“阿姐知道你如今什么也不缺,阿姐也没什么东西好送给你的。” “这个册子你收好,这里头是阿姐整理的邵京城各家夫人千金的喜好忌讳,她们品性如何,是否值得结交,阿姐都写在上头了。” 庄素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声音里有着淡淡的担忧和惆怅,“这邵京城的水深着呢。” “你刚回京,千万要仔细些行事,过几日,想来宫中会举办回朝宴,你可千万要小心,注意别着了谁的道。” 庄素素千叮咛万嘱咐,却也还是有些不放心。 阿婧看着是个靠谱的,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听到她提起回朝宴,庄老夫人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她下意识地就抓紧了庄婧溪的手,像是怕这个好不容易才回到她身边的孙女又丢了。 “阿婧,这旁人倒也罢了,你娘那边,你千万要提防着点。” 这做祖母的提醒孙女要提防亲娘, 传出去,只怕别人也要笑话死庄府了。 可这也是没办法。 若赵惠兰是个好的,庄老夫人又何必如此。 阿婧这丫头命苦,她也实在是怕了。 提到赵惠兰,庄素素倒是没说话。 只不过看她的神情也知道,她是认同了庄老夫人的言辞的。 只不过叫庄婧溪提防生母这种话,庄老夫人说得。 她却说不得。 不然一顶为了争宠挑唆妹妹与生母不睦的帽子扣到她头上,她连辩都没得辩。 庄婧溪将二人的担心看在眼里,朝庄老夫人和庄素素投去了一个示意她们放心的眼神。 正好冬青手里捧着一个托盘往里走进。 托盘上头摆放着许许多多的东西。 庄婧溪将那个药枕拿给庄老夫人,“祖母,这个给你,这是安神用的,你用着它,夜里睡得也安稳些。” 冬青看到庄老夫人和庄素素。 心里头简直是说不出的高兴。 她嘴角都快脸到耳后根了,“老夫人,这个药枕,姑娘早在回京之前,就开始做了。” 她将托盘搁在桌上,又将两个青瓷瓶塞到庄素素手里,“这个是姑娘让奴婢去娇容坊买的,大姑娘看看喜不喜欢。” 虽然娇容坊背后的主子是自家姑娘。 但她确实去娇容坊走了一趟。 应该……也算是她去娇容坊买的吧? 虽然她没付银子就是了。 庄素素听到东西是娇容坊的,吓得立马将东西重新搁到托盘上。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庄婧溪,“你有银子没处花吗?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你给你自己用,我可不要!” 娇容坊的东西啊! 小小一盒就要六百两! 庄婧溪再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庄婧溪手一摊,眼神特别无辜,“反正已经买了,你不要我就把它打碎,庄素素,你看着办吧。” 庄素素气得去捏她的脸,“你这个败家子,打碎它做什么!你把这个给陆家大小姐陆绾绾啊!” 庄婧溪叹了口气。 她倒想给呢。 陆绾绾那丫头直接把它换成了银票塞到她手里。 当然这话她是不可能跟庄素素说的。 不然明儿个,她又要收到另外一沓银票了! 庄老夫人摇摇头,“素素,你收下吧,阿婧这丫头性子倔,你要不收,她可能真就把它砸了。” 庄素素看看一脸期待的庄婧溪,又看看笑容无奈的庄老夫人,只能叹了口气,将它收下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贝壳状的青瓷小瓶,用手轻轻地扇了扇。 闻到那股沁人心脾的馨香后,庄素素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哪个女子不爱美呢? 这种馨香馥郁的东西,庄素素也是喜欢的。 瞧见庄素素脸上的笑容后,庄婧溪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 不过片刻后,她又故意板起了脸,“这个可是我给你的,你不能给庄玉瑶。” 庄素素立刻瞪了她一眼,“你当我是傻子不成?我为何要将它给庄玉瑶?” “庄玉瑶想要自有人给她买,什么时候轮到我给。” “我就算把它打碎了,我也不会给庄玉瑶的。” 提起庄玉瑶,庄素素的心里就不大痛快。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抓着庄婧溪的手道:“我同你说,不管庄府有几个人来劝你回家,你都别回去。” “你可不知道母亲今儿个在祖母面前说了不可理喻的话,她竟然想将你的赏赐全都拿给庄玉瑶做嫁妆!” “她简直想得美!” 若不是气狠了,庄素素断然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赵惠兰历来就是个偏心的。 这在庄府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她却不能忍受赵惠兰将目光放在阿婧身上。 阿婧就该这辈子都好好的。 再不要像从前一样受诸多委屈。 庄婧溪面色不变,只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她会这样想,这样的事,从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庄老夫人摇摇头,眸中涌现出一股难以自抑的厌烦。 她摆摆手道:“不说这些了,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阿婧你快看看素素为你做的衣裳,这上头的刺绣,都是她一针一线绣上去。” 庄老夫人拿了一件月华裙给她看,袖口那里用石青色的丝线绣着金银花的枝桠。 金色银线勾勒出一朵朵小金银花,栩栩如生,令人赏心悦目。 第86章 四哥是不是突然变得很讨厌她了 庄婧溪有些咂舌。 看看人家这绣工,再看看她自己! 庄婧溪深深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世界的参差! 庄素素陆绾绾还有庄妙菱,这三个人的绣工都是顶顶好! 惟有她的绣工是惨不忍睹。 怎么说呢,上天可能是忘记给她开发这个技能了。 反正这东西就是靠天赋,她自己是怎么都学不来。 庄素素看见庄婧溪那震惊的眼神,笑得前俯后仰。 她摸摸庄婧溪的脑袋,道:“阿婧别沮丧,你以后想要在衣服上绣什么图案,只管跟阿姐说就是,阿姐给你绣。” 庄婧溪挑眉,“好,这可是你说的。” 庄老夫人无奈地看着她二人笑,“你们两个小皮猴啊。” …… 庄府。 庄玉瑶听到赵惠兰正在派人收拾望月居,说是要给庄婧溪住,她心里头有些不太痛快。 她垂下眼,不怎么高兴地绞着手里的帕子,眉宇间也有些烦躁。 不是说好了不接四姐姐回家吗? 母亲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之间又开始让人收拾起望月居来了? 望月居比起她的屋子,只差了一点。 母亲为什么要把望月居收拾出来给四姐姐住? 就算要接四姐姐回家,也不必让她住望月居吧。 从前的静心院不是很好吗? 母亲不是一向都很讨厌四姐姐吗? 怎么突然之间对四姐姐这么上心了? 庄玉瑶心头的烦躁愈发浓郁。 之前在赵惠兰院子外洒扫的一个小丫鬟,瞧见庄玉瑶的神情,还以为对方是害怕以后庄婧溪回来,会夺走她的宠爱。 那小丫鬟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朝着庄玉瑶走过去,低眉顺眼地笑着道:“六姑娘不必忧心,四姑娘她成不了气候的。” “夫人叫人收拾望月居,也不过因为是老夫人的吩咐,夫人要给老夫人这个面子。” “夫人最疼爱的姑娘还是您,几位少爷更不必说,四少爷今日,还将您心情不好时绣坏的香囊小心翼翼地捡起来了呢。” 听到这原是庄老夫人安排的,庄玉瑶虽然还有些不高兴。 但到底,心中的那股闷闷不乐还是散了许多。 听到丫鬟说庄府最受人疼爱的姑娘还是她,庄玉瑶的心里甚至有些高兴。 可待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她却笑不出来了。 庄玉瑶转过头看那个小丫鬟。 她的脸色有些意味不明,问:“什么绣坏的香囊?” 那丫鬟还以为她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笑着解释道:“就是那个上头绣了一个太阳的香囊啊,六姑娘忘了?” 庄玉瑶这下是彻底高兴不起来了。 她心头甚至有些慌乱。 那个香囊是四姐姐绣的! 四哥哥为什么要小心翼翼地将四姐姐绣的香囊捡起来? 难道四哥被迷昏了头? 四哥哥要喜欢四姐姐不喜欢她了吗? 这怎么可以呢! 四哥哥明明说过他只有她这么一个妹妹的! 难道四哥是生她的气了? 庄玉瑶方寸大乱,阵阵委屈袭上心头,她提起裙摆,红着眼睛,转身就跑。 她一路跑进庄子逸的院子里。 她到的时候,庄子逸正烦躁地往草把子上扔着飞镖。 她跑得太急,先前又没有让下人通报。 庄子逸看见她的时候,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 那飞镖堪堪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削下了她一缕头发。 庄玉瑶和毁容擦脸而过,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跌倒在地上崩溃大哭。 庄子逸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连忙跑到庄玉瑶身边将人扶起,心有余悸的看着地上的那缕头发,“瑶瑶,你没事吧?” 庄玉瑶委屈地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四哥哥,你方才是故意的吗?” “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所以刚刚故意吓我。” 庄子逸眉头一皱,摇头解释道:“不是,你进来的太突然了,我看见你的时候,飞镖已经射出去了,还好你没事。” 他松了一口气。 只是向庄玉瑶解释缘由时,却没了从前的指天发誓手足无措。 庄玉瑶又怎么可能感受不到他的变化呢? 她一下子就慌了,伸手去抓庄子逸的袖子,“四哥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庄子逸有些复杂地看着她,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袖子从她的手中抽开。 他淡淡道:“没有的事,你别瞎想。” 他越这样,庄玉瑶心里就越不安。 她抓住庄子逸的胳膊,将它抓得紧紧的。 仿佛这样,从前那个无条件信任她疼爱她的四哥哥就会回来。 她哭着道:“四哥哥,你别这样,我害怕。” 她眼底蓄满了泪意,眼尾的红色渐渐由浅变深,“我知道四哥哥生我的气,四哥哥觉得我容不下四姐姐,她觉得我容不下长姐。” 她低下头,哭得十分委屈,抽抽噎噎地道:“可是我没有啊,我只是害怕。” “长姐一向不喜欢我,我同她说什么,她对我的态度都是淡淡的。” “四姐姐心里肯定也怨我,她肯定觉得是我害得她被爹娘送去了郦阳。” 她絮絮叨叨的,越说越急,像是要将满腹的心酸和委屈都说出口。 庄玉瑶哭湿了两张帕子,庄子逸却依旧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中途的时候,庄子逸动了动手指,本来想上前替庄玉瑶擦泪的。 可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默默将自己的手收回去了。 他声音里有低低的叹息,“好了,别哭了。素素她对谁都是淡淡的,她不是不喜欢你,也不是针对你,她对爹娘也是如此。”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 他原是在安慰她。 可庄玉瑶听到这话,却哭得更为伤心。 四哥哥是真的变了! 四哥哥从前不会这样的! 以前的四哥哥若是听到她这么说,定然会笑着同她说,整个庄府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也会揉揉她的发顶,说她是庄府最漂亮最可爱的姑娘。 可是现在,四哥却皱着眉,表情忽明忽暗。 也不知道四哥是无奈还是厌烦,总归四哥哥的眼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庄玉瑶忽然就感觉到了无限的恐慌。 四哥哥是不是真的突然之间变得很讨厌很讨厌她了? 第87章 把飞白哥哥抢过来不过分吧 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四哥哥为什么要讨厌她? 是因为四姐姐吗? 庄玉瑶委屈又伤心,她退了一步,低着头说道:“四哥哥,我也不是针对四姐姐。” “我只是害怕,我听他们说四姐姐眼睛不眨地就将一个刺客一剑毙命,我怕哪天四姐姐也会这样对我。” “她对大哥尚且如此,何况是我呢?她那么讨厌我,我是真的怕。” 她哭得三分胆怯,三分惶恐,还有四分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庄子逸摇摇头,替她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 他抿了抿唇,叹道:“你放心好了,她并不讨厌你,她不讨厌庄府任何人,我们在她眼里,都是陌生人一样的存在。” 他比谁都清楚,如果庄婧溪真的将庄府的人视为仇敌,真的恨庄玉瑶入骨。 她就不会将为瑶瑶保命的法子说给三哥听。 阿婧虽然面上冷淡,到底也不是真的狠心薄情。 只不过,她最多也只能做到视庄府的人如陌生人。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眼神晦涩不明,“只要我们不去招惹她,她大约是记不起我们的。” 若是从前,庄玉瑶听到他这么说,心底也会很高兴。 可她现在却高兴不起来。 她难过地垂下眉眼,心头酸涩无比。 四哥哥在帮四姐姐说话。 他果然还是讨厌她了。 为什么四姐姐一回京,就要把大哥抢走? 庄玉瑶咬咬唇,突然伸手去拉庄子逸的袖子,擦干眼泪道:“四哥,我们改日去一趟将军府好不好?” 她眼睛红红的,脸上的委屈还未散去。 一开口,却是极为懂事,“我想通了,既然四姐姐不讨厌我,我们也不应该一直让她住在外头。” “四姐姐不愿听我们的,但陆将军和陆夫人的话,她总会听一点。” “咱们求陆将军和陆夫人劝四姐姐回家好不好?我也会劝母亲对四姐姐好的。” 庄玉瑶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憋了许久,到底还是没能控制住,眼泪簌簌落下。 她难过极了,用近乎讨好的语气软绵绵地道:“只要四哥不讨厌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也愿意和四姐姐好好相处的。” 她委屈地抓着庄子逸的手,眼睛通红,鼻子也像被霜雪冻过。 庄玉瑶不安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四哥,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庄子逸到底还是拿出帕子替她擦干了眼泪。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到底是自己宠了这么多年的妹妹。 心疼她和护着她,已经成了刻在他骨子里的习惯。 他先前在气头上,所以对她多番不客气。 现在气消得差不多了,她又哭得这么伤心,又近乎讨好地求他别生气。 他到底还是心软了。 只是,他心头裂开的那一丝渺小到微不可察的裂缝,到底还是没能重新愈合。 他也再难像从前那般毫无芥蒂掏心掏肺地对她好。 庄子逸随手将为她擦过泪地扔在一旁,问道:“瑶瑶,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你真的想让将军府的人劝阿婧回家?你不怕她抢走你的宠爱?” 他的眉头紧紧地蹙着。 似乎很难相信,他这个看着乖巧,其实性子霸道的妹妹,会这么快转性。 庄玉瑶眼圈一红,又要哭了。 只是在看到庄子逸猝然拧得更紧的眉毛后,她又连忙把将要簌簌落下的眼泪擦掉了。 她头摇得似拨浪鼓,声音哽咽,“四姐姐她不会的,何况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爹娘和哥哥疼姐姐也是应该的。”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庄子逸,“四哥,咱们给将军府下帖子好不好?” “过两日,我们就去拜访陆将军和陆夫人。” “就算不能劝得四姐姐回家,至少咱们也别闹得太僵,我们是一家人啊,怎么能真的走到形同陌路那一步?” 是啊。 一家人怎么能真的走到形同陌路那一步? 庄子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落日余晖跳跃进他眼底。 庄子逸黑色的瞳孔,映着层层渐变的晚霞。 他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阿婧和庄府之间,真的还有转圜的可能吗? 他根本就没做过庄婧溪会回家的美梦。 他只是不想一家人最后闹到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如果双方之间能有一个很好的平衡。 如果庄府和她,都愿意各退一步,一家人不说重归于好。 总归不至于自相残杀。 总归还能维持住面上的和谐,不是吗? 但他又觉得,瑶瑶会这么说,也不单单只是为了修复阿婧和庄府之间的关系。 庄子逸摸了摸庄玉瑶的发顶。 他看着她头上那颗镶了羊脂玉的百合簪,想起庄婧溪的头上,好像素净得很。 他神情有片刻的恍惚,回过神后,他又盯着庄玉瑶,问了一句:“瑶瑶,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庄玉瑶连连点头。 她将庄子逸的袖子抓得紧紧的,生怕对方不相信,“真的,四哥你不相信我吗?” 庄子逸侧过头看了眼满城铺锦的落日霞光。 他没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只是道:“希望你是真的心口如一,而不是嘴上说着这些,心里又另有打算。” 他总觉得庄玉瑶是有私心的。 只是他不明白,她的私心,为何会扯上将军府? 她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去拜访陆家人? 庄子逸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他也就点了点头,笑着道:“算了,四哥不说那些让你难过的话。” “你想去拜访陆家人,四哥陪你去就是,咱们两日后过去吧。” 庄玉瑶眸光一动,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确实有私心。 庄玉瑶悄悄地抬眼看了一眼庄子逸。 他此刻正看着天边的云霞,表情有些怔忪复杂,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的另外半张脸被浅橘色的光模糊了。 庄玉瑶看得有些不太真切。 但是并不影响她心中有些抱怨和不高兴。 四姐姐一回来就抢走了四哥对她的宠爱。 那她以牙还牙,把宠爱四姐姐的陆家哥哥抢过来,应当也不算过分吧? 是四姐姐先开始的,她只是反击而已。 【作者有话说】 搬好小板凳嗑瓜子看热闹嘿嘿~ 第88章 四姐姐女孩子是不能这样粗鲁的 到了要去陆家拜访的这天,庄子逸还特意将自己前两日去珠宝铺子里买的簪子带上了。 庄玉瑶提着裙摆,天真烂漫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一双眼睛圆润可爱。 她笑吟吟的,眼睛像是盛了一池清泉,水汪汪地看着庄子逸,“四哥,我今日好看吗?” 她今日装扮得格外可爱精致,大到衣裳妆面,小到一个耳坠子,甚至是头发丝,都精致得一丝不苟。 庄子逸低头去看她今日的装束,粉衣粉裙,袖口绣着的桃花精致漂亮,那是她自己绣的。 平心而论,确实很好看,就像是从画里走出的。 只是,庄子逸却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他总觉得,瑶瑶今日的装扮似乎有些刻意了。 刻意的精致可爱,刻意的漂亮活泼。 倒是显得有几分过犹不及。 不过,看庄玉瑶的表情,想来她是对自己今日的装扮格外有信心。 庄子逸也就没把实话说出口,点点头道:“好看。” 庄玉瑶笑弯了眼睛,提着裙子转了一圈。 她是庄府最漂亮的姑娘,一定能把四姐姐比下去! 比起四姐姐,陆将军和陆大哥肯定会更喜欢她。 到将军府的时候,庄玉瑶笑得很乖巧地同顾宁霜行礼问好。 顾宁霜对她却不甚热络,只是客气地点了点头,吩咐下人上了茶水和点心,眉间还是有一股淡淡的疏离。 庄子逸倒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外头都说定远将军性子清冷不太好接近,对谁都是淡淡的。 庄玉瑶心中却有些不高兴。 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呢? 陆夫人怎么对她这样冷淡啊? 是四姐姐在陆夫人面前说她坏话了吗? 她长得漂亮可爱,是很受长辈喜欢的长相啊,也是很受哥哥们喜欢的长相。 陆夫人不应该用这样客气的态度对待她的。 她不是应该像母亲待女儿那样对待自己吗? 庄玉瑶心里不痛快,等她瞧见那漂亮得跟一朵朵小花一样的点心后,她就更郁闷了。 不是说武将家都很粗犷吗? 怎么也有这样精致漂亮的点心? 她为陆绾绾准备的点心,是特意从天香楼买的。 她本来还想着陆绾绾定然没见过这样那样漂亮的糕点。 可是看到这些后,她带来的那些糕点,倒是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庄玉瑶撇了撇嘴,借着喝茶的动作,将自己的失落和不满给掩饰住了。 只是,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玉面杀将顾宁霜,若是连她这点小心思都察觉不了,只怕也不配当明宣帝亲封的定远将军了。 顾宁霜什么都看出来了,只是她什么也没说。 倒是庄玉瑶,吃了两块点心后,有些按捺不住了,顶着一副很乖巧的面孔问道:“陆夫人,我四姐姐在府上吗?怎么也没瞧见绾绾妹妹?” 顾宁霜笑了笑,道:“绾绾应当在后花园看阿婧和飞白比剑吧。” “你们比帖子上写的早来了半个时辰,这个时候,若无要事,他们兄妹几个是在后院练剑来着。” 帖子上说的是巳时,庄玉瑶和庄子逸却是辰时来的。 庄玉瑶说,怕陆家人等久了觉得失礼。 庄子逸哪里不知道,她心中估摸着另有打算。 他正好也想知道她想干什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择了辰时过来。 庄玉瑶放下手里的茶杯,一脸好奇的看着顾宁霜,“那我能去后院看看吗?” 她低下头,小声道:“我有好几年没见过四姐姐了,我有些想她。” “四姐姐也没有给我寄过书信,陆夫人,我想同四姐姐说两句话。” 顾宁霜看了她一眼,暗暗蹙了蹙眉。 不过她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道:“想去就去,只当这里是自家后花园就成。” 庄玉瑶高兴地点了点头。 等了这么久,她终于等到陆夫人说,只管把这当自己家就成。 所以,陆夫人应当也是挺喜欢她的吧? 庄玉瑶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高高兴兴地跟在顾宁霜身后。 顾宁霜到底也没多跟她说两句话。 倒是庄子逸,眉头越皱越深。 他怎么觉得,瑶瑶方才那话听起来怪怪的? 她为什么要刻意强调庄婧溪从未给她寄过书信? 难不成是想让陆夫人觉得庄婧溪如何吗? 庄子逸摇摇头,看庄玉瑶的目光又带上了几分审视。 到后花园的时候,庄玉瑶就瞧见,一个剑眉星目的白袍少年郎,正在同一个粉衣姑娘比剑。 那粉衣姑娘似乎是有些力不从心,气呼呼地嚷嚷道:“陆飞白!你下手这么重,是不是想弄死我啊!” 这句粗鲁的话,令庄玉瑶一下子就皱了皱鼻子。 想来那个剑眉星目的白袍公子就是陆家大哥了。 至于那个说话很是粗鲁的粉衣女子,应当就是她那个四姐姐了。 四姐姐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实在是太不像样子了! 难怪她会做出殴打大哥这种事! 这么不懂规矩没有教养的姑娘,怎么会被人喜欢? 连她都不喜欢。 就更别提陆将军他们了。 陆飞白扬眉,刚准备啧啧一声,余光瞥见了一个半生不熟的面孔,那句陆绾绾你不行啊,就被他咽了回去。 他蹙眉道:“好端端的骂人做什么?你这是分心,下次断不可再这样。” 陆绾绾见鬼似的瞪着他。 那一句陆飞白你有病啊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余光里就闯入了一道粉色的身影。 陆绾绾收起剑,转头去看粉衣粉裙的庄玉瑶,以及他身后的庄子逸。 她下意识地就皱紧了眉头。 庄玉瑶自然而然地,将这个眼神理解成了“庄婧溪”是不欢迎她们。 可陆夫人和陆大哥还没说话呢,四姐姐凭什么不高兴? 庄玉瑶小脸皱成一团,看“庄婧溪”的目光就有些指责。 她有些害怕,于是很小声地咕哝道:“四姐姐,你别这样子对陆大哥说话,他拿你当亲妹妹,你这么说会伤他的心的。” 陆绾绾:“?” 她张了张嘴,一句你谁啊还没说出口,庄玉瑶又颇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她皱了皱鼻子,又是担忧又是嫌弃道:“还有,姑娘家说话是不能那样粗鲁的。” “这里没有外人就罢了,到了外头,四姐姐可千万别对旁人也这样说。” 第89章 陆绾绾阴阳怪气式怼人 陆绾绾:“……” 她被这人一上来就是一句四姐姐搞懵了。 她嘴角忍不住微微抽了抽,目光很是疑惑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作壁上观的娘亲顾宁霜,眼神里明缓缓地写着五个字。 哪来的傻子! 顾宁霜的目光也是一言难尽。 她侧过头,避开了陆绾绾投过来的眼神,有些无语。 陆飞白也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庄子逸……庄子逸似是无言地看了庄玉瑶一眼,默默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他不想被人当成傻子。 庄玉瑶完全没发现众人皆是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她走上前,想要拉住陆绾绾的手。 陆绾绾动作特别夸张地退后了两步,还把剑横在了身前,大有你再敢靠近一步我就跟你同归于尽的架势。 庄玉瑶瞬间就委屈了。 她都没生四姐姐的气! 四姐姐凭什么这么对她!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面前这个凶神恶煞的拿着剑的粉衣姑娘,哽咽道:“四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你能不能别拿剑指着我,我害怕。”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双眼睛也没忘记细细打量对方。 她觉得外面的人真的是以讹传讹。 “四姐姐”好看是好看,也算是玉雪可爱精致漂亮,但这怎么也称不上如狐仙下凡啊! 看看那些人的架势,简直把四姐姐夸成了名动京城天上有地下无的第一美人! 甚至还说四姐姐如狐仙下凡。 这怎么就成了狐仙下凡呢? 庄玉瑶撇了撇嘴,她觉得还是自己更好看些呢。 自己乖乖巧巧的,不像四姐姐,舞刀弄枪,粗鲁野蛮。 没个半点姑娘家的样。 陆绾绾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力挤出一个微笑,十分温和地道:“你是鱼吗?” 庄玉瑶懵了一瞬,她没太听懂“四姐姐”在说什么。 但估摸着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于是她皱了皱鼻子,有些不太高兴的道:“四姐姐说这些摸不着边际的话做什么?我好端端的一个人,自然不是什么鱼。” 陆绾绾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她,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她干脆利落地道:“对,你确实不是鱼,你是虾啊!是真虾!” 是天下第一瞎! 陆绾绾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真是奇葩家家有,庄府特别多。 陆飞白摸了摸鼻子,看了自家妹妹一眼,想笑,但是又忍住了。 庄子逸也是刻意练习过表情管理的。 无论有多好笑,他都不会笑。 除非忍不住。 陆绾绾的骂人方式太新鲜了。 他实在是没听过。 所以他非常不厚道地差点笑出了声。 庄玉瑶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泪眼朦胧,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委屈和伤心,“四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 “我四年没有见到四姐姐,我那么想你,你怎的一见面就骂我?” 陆绾绾忍了又忍,才忍住了自己提剑砍人顺带问候对方八辈祖宗的冲动。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庄玉瑶,“不,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你不仅是虾,你还是鱼,多春鱼!多春啊!” 翻译成人话就是,又蠢又瞎! 多春啊,多蠢啊! 对待这么个奇葩,陆绾绾实在是不想说人话。 庄玉瑶却是越发委屈,瘦小的身子微微发抖,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高了几分,“四姐姐,你太过分了!” 她很不开心。 为什么四姐姐都这么骂她了,陆夫人也不制止? 还有陆大哥,他先前明明因为“四姐姐”讲话粗鲁而有些不悦的。 现在“四姐姐把”话说得这样难听,陆大哥居然就这么看着! “是吗?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过分了?” 一个笑意微冷的女声伴随着夏日里的风,在庄玉瑶耳边响起。 庄玉瑶猝然转过头。 她瞪大眼睛,脸色有些苍白地看着缓缓走近的青衣姑娘。 那姑娘生得极为好看,明丽惹眼,美艳妩媚。 尤其是那双眼睛,似桃花似水杏。 若是被她笑吟吟地瞧上一眼,骨头都能酥掉半边。 这样好看的眼睛,这样过分惹眼的相貌,其实是很容易被骂红颜祸水的。 可是偏偏她眉宇间少了几分风情妩媚,多了几分寻常姑娘没有的英气,看人时的目光也是疏冷清淡,给人一种微妙的距离感。 而此刻,那姑娘就面无表情要笑不笑地看着自己。 庄玉瑶一瞬间就感受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庄婧溪眸光冷淡,光影模糊了她的半张侧脸。 夏日里的微风将她垂落在肩头的青丝微微吹起。 她看着庄玉瑶,又问了一句:“庄六姑娘,你不妨仔细说说,我怎么了?” “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庄玉瑶眼圈通红地看着她,漂亮的小脸有些发白。 她咬了咬唇,嗫嚅道:“我没说你,我在说我四姐姐。” 她不相信面前的这个人是她四姐姐! 方才那个不懂规矩,凶巴巴地提着剑骂她的人才是她四姐姐! 这个不是! “阿婧姐姐,这人有病,你别搭理她。” 陆绾绾收起剑,跟只兔子一样地跑到庄婧溪身边,动作亲昵地挽着对方的手,还不忘嫌弃地瞪了庄玉瑶一眼。 这一声阿婧姐姐,令庄玉瑶如遭雷击。 她直直地盯着陆绾绾,身子微微抖着,面无血色地问:“你不是我四姐姐,那你是谁?” 陆绾绾才懒得搭理她。 庄婧溪看了看庄玉瑶那张血色褪尽的脸,又看了看诸位一言难尽想笑又只能忍住的神情。 她大概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了。 庄玉瑶把陆绾绾认成她了。 不仅如此,她觉得庄玉瑶甚至还可能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要不然陆绾绾好端端的也不会骂庄玉瑶有病。 救命,她已经能想象到那个尴尬的场面了! 没人回答庄玉瑶的问题。 庄子逸已经尴尬得快脚趾扣地,他此刻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陆飞白是不可能替庄玉瑶解围的。 这人把绾绾认成阿婧,一上来就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 她以为她是谁啊! 还说不到两句就要哭,整得好像她被人欺负了一样。 陆飞白都无语了。 还是顾宁霜,轻咳了一声道:“绾绾,庄六姑娘是来家里做客的,不能这样和客人说话。” 第90章 这个场景眼熟吗 陆绾绾撇了撇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庄玉瑶却是脸色惨白。 她直愣愣地看着在场的众人,没忍住委屈,一下子就哭了。 她不敢对着顾宁霜陆飞白发脾气,只能扭过头,扁着嘴巴看庄子逸,“四哥,你不是见过四姐姐吗?” “你明知道我认错了人,为什么不提醒我?” 四哥就这样看着她在众人面前出丑吗! 她刚才都干了什么啊! 她竟然当着陆大哥和陆夫人的面,指责陆家大小姐不懂规矩! 这下完了,陆家大哥和陆夫人肯定会不喜欢她的! 陆绾绾也会很讨厌她! 庄子逸觉得有点丢人,冷不防被这么一点名,他都恨不得就地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可他想起了方才对着陆绾绾叫四姐姐,一口一句女孩子不应该怎么怎么样时,他心里陡然涌现出的那股不舒服的感觉。 庄子逸大约是知道庄玉瑶的打算了。 不管她有心还是无心,她说出来的话,就是有挑拨离间的成分在。 她认错了人,不敢明着对陆家人发脾气。 就跑过来质问他。 当他是好脾气还是怎么的? 庄子逸就不爱惯她这毛病! 于是他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道:“你给过我开口的机会吗?” “何况,我哪里知道你嘴上说着很想见阿婧,结果见了面,你连阿婧究竟是谁你都认不出。” 庄子逸弯了弯唇,还加了一句神来之笔,“还有,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阿婧受不得刺激,让你别动不动对她说教,你怎么把我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庄玉瑶懵了。 她手足无措地看着庄子逸,“你什么时候同我说过这些?” 庄子逸眉头皱得紧紧的,不赞同地道:“瑶瑶,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忘呢?还好你今日是把陆姑娘认成了阿婧。” “若是真的阿婧被你这么一指责,她承受不住晕过去了可怎么办?” 庄子逸戏瘾一上来,还不忘用眼神去瞟站在一旁看戏的陆飞白。 他特别夸张地道:“陆公子,我瞧着阿婧的脸色有点苍白啊,她别是被瑶瑶气得旧疾复发了吧!” “哎呀瑶瑶年纪小不懂事,她不是故意的,你们别跟她计较。” 陆飞白:“……” 他转头去看庄婧溪,嗯……阿婧此刻脸色红润,黑发雪肤唇红齿白。 他实在是不知道面色苍白这四个字从何说起! 庄婧溪:“……” 好一壶上等的茶香四溢的碧螺春! 她是瞎了吗? 是她瞎了吧! 这是那个护庄玉瑶如眼珠子的庄子逸? 他这又是提早醒悟向她道歉,又是狂怼庄玉瑶。 他别是和自己一样被魂穿了吧? 庄婧溪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现在这里人多,不是很方便。 哪天她一定要好好试探一下庄子逸。 不然这简直不科学啊! 庄玉瑶都要急哭了。 她不明白,四哥为什么会突然开始针对自己。 他不是已经原谅自己了吗? 她都已经向四哥道歉了,四哥还要怎么样啊! 庄玉瑶捏着衣角,扭头去看庄婧溪,鼻尖通红,眼睛也红红的。 她泪眼朦胧地道:“四姐姐,你帮我说两句话啊,事情根本不像四哥说的那样。” “之前陆夫人说你在后院和陆大哥比剑,我来的时候正好就看见绾绾妹妹和陆大哥在比试。” “而且外头的人说你长得很好看,刚好绾绾妹妹也生得极为貌美,我才会认错的。” 她哭得委屈又伤心,瞧着真是可怜极了。 庄玉瑶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簌簌落下,“四姐姐,你别生我的气,你劝劝四哥好不好?” 她哭得泪眼婆娑,真真乖巧惹人怜。 庄婧溪眼神淡漠地看着她。 庄玉瑶这副无助的姿态,本是十分惹人疼惜怜爱的。 加之她长了一张只要一哭,就会令人心疼得不得了的脸。 所以在庄府,庄玉瑶只要一哭,阖府上下都会方寸大乱。 可惜,她是个冷面冷心的人。 庄玉瑶的眼泪在她这里并没有用。 庄玉瑶哭得委屈伤心,她却偏偏想起了,赵惠兰还未生出要将原主送走的心思时庄玉瑶说的那句话。 ——娘,为什么四姐姐当时就站在边上看着我被五姐姐推进池塘? ——她明明可以下水救我的,却偏偏什么也不做。四姐姐就那么讨厌我吗?她是不是想着我要是被水淹死就好了?这样爹娘和哥哥就会只疼她了。 庄婧溪的唇角溢出了一丝冷笑。 就是这句话,让赵惠兰动了不顾一切也要将原主送走的念头。 而那时,原主人虽然昏迷着,意识却没有完全减退。 原主模模糊糊中,听到了赵惠兰为了安抚幼妹,竟然不顾她的死活要将她送走。 很难说得清,原主这一次没能挺过来,会不会是因为伤心过度,所以心存死志,直接连求生的意识都断了。 不管庄玉瑶是有心也好,无心也罢。 她都对这个所谓的善良天真,被众星捧月的妹妹生不出任何好感。 庄子逸仅仅是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话,这话甚至不能对庄玉瑶造成任何影响。 庄玉瑶就哭得委屈又伤心。 那曾经的原主呢? 庄婧溪一瞬不瞬地看着眼睛通红的庄玉瑶。 她觉得怪恶心的。 胃里一阵翻腾,她没忍住弯下腰,捂着嘴干呕了两声。 之前冷眼旁观,在一旁看着戏的陆家人,一下子变了脸色,赶紧走到了她身边。 顾宁霜扶着庄婧溪,忧心不已地问:“阿婧,你怎么了?” 陆飞白的眉头也是狠狠地拧了一下,“是不是今早的早食太甜腻了?阿婧,你要不要紧?你等着,大哥去给你叫大夫。” 陆绾绾原先被庄玉瑶气得想提剑砍人,现在却露出了手足无措的神情。 她伸手去探庄婧溪的额头,又将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发现庄婧溪没发热,才松了一口气。 但她还是很着急,“刚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干呕了呢?阿婧姐姐,你是不是这两日太累了?” “还是说……”她猛地扭过头,看庄玉瑶的眼神仿佛燃着一团火,“你是被什么恶心的玩意给气的!” 第91章 瑶瑶适可而止 庄玉瑶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把火竟然会突然之间烧到她身上。 她手足无措地看着被人围在中间嘘寒问暖,如众星捧月般的庄婧溪。 突然之间,她就觉得,这幅画面真的是怎么看怎么刺眼。 不应该是这样的。 明明她长得比四姐姐讨喜,性子也比四姐姐讨喜。 为什么自己哭得那么伤心,陆家人一个个地都是在作壁上观? 而四姐姐,不过是干呕了一下,她们就紧张担心的不得了! 庄玉瑶眼眸猩红,她看到四姐姐伸手拽了一下陆家大哥的袖子,摇摇头说:“大哥,我没事,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也不用去叫大夫。” 而对她冷淡疏离的陆夫人顾宁霜,皱着眉头很是担忧地问四姐姐:“真的没事吗? 被众星捧月的四姐姐,整理了一下衣裳,轻声说:“没事的,就是突然犯恶心而已。” 这一瞬间,庄玉瑶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四个字。 惺惺作态! 她红着眼睛瞪向庄婧溪,大小姐脾气一上来,说话也开始不管不顾,“四姐姐,就算你不喜欢我,也犯不着这样!” “小时候你就喜欢用这一套,到了现在,你的招数还是没变过!” 庄玉瑶不明白,明明陆家人都不是傻子,他们怎么就看不出四姐姐的把戏呢? 四姐姐就是在扮柔弱装可怜啊! 庄婧溪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庄玉瑶。 却是陆飞白,冷眼看着庄玉瑶,淡声道:“庄六姑娘大可不必这么以己度人,阿婧是什么性子,我们比你清楚。” 他能看不出来阿婧是真的被恶心到了? 对着庄玉瑶这么个矫揉造作的玩意,阿婧还用不着演一出柔弱不能自理的戏。 陆飞白把话说得十分委婉。 陆绾绾却没有这样的好脾气。 说话也不会像他这般客气。 陆绾绾直接拔剑指着庄玉瑶,眼中怒火喷薄而出,半点也不留情面地骂道:“你当我阿婧姐姐跟你一样虚伪做作吗!”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点小心思,你不就是觉得阿婧姐姐有人喜欢所以心里不舒服吗!” “你小时候就喜欢装可怜,喜欢一脸无辜地问你家那四个蠢货哥哥阿婧姐姐不陪你玩,是不是因为不喜欢你!” 旧时的记忆浮现在心头。 陆绾绾一向是个暴脾气,平日里在外人面前不显,护起短来却不会给对面的人留任何颜面。 她狠狠地瞪着庄玉瑶,手一扬,剑尖直接劈开了庄玉瑶脚边的一盆花。 庄玉瑶被吓得面无血色泣不成声。 陆绾绾却依旧手腕用力到青筋暴起。 她看着十分可怜的庄玉瑶,扬起下巴毫不客气地骂道:“你恶心不恶心啊!阿婧姐姐当初病得走两步就要歇一下,她哪来的精神陪你玩!” “你明知道阿婧姐姐在病中,受不得刺激,你还哭着在你那四个蠢货哥哥面前说那些有的没的,引导他们为你去骂阿婧姐姐!” “庄玉瑶你安的什么心!你是想存心害死阿婧姐姐吗!” 陆绾绾说得十分解气。 她却没有发现,庄子逸就是他嘴里的蠢货哥哥之一。 她一番骂人的话说得酣畅淋漓十分痛快。 庄子逸却觉得心口犹如被千万支羽箭射中。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有些事,旁观者不说,身在局中的人就总是看不明白。 可陆绾绾这么不管不顾地说出来了。 庄子逸就犹如醍醐灌顶,猛地意识到了从前许多事,瑶瑶都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的心都是偏向瑶瑶那边的。 他们也不管瑶瑶做得是对是错,只是一味地护着她。 瑶瑶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所以那时候病殃殃的阿婧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借着有病在身使劲欺负瑶瑶的害人精。 庄子逸闭了闭眼。 他想起了幼时他因为要护着瑶瑶,对阿婧说过的一句又一句诛心之言。 ——庄婧溪,你这个病秧子赶紧走!整天搞得家里一股药味,看见你就烦! ——就因为你,瑶瑶每次都要被人嘲笑她有个病秧子姐姐。但凡你还要点脸,就不应该赖在家里不走! ——你别叫我四哥,我的妹妹只有瑶瑶,你这个害人精不配! ——这是瑶瑶的家,不是你的,你这个病秧子要有自知之明! 最后一句话,和幼时庄婧溪那伤心到麻木的眼神逐渐重叠。 那个瘦小病弱的小姑娘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记忆定格在了她回京后,三哥去找她的那天。 唇红齿白,生得明媚惹眼的姑娘,眉目冷淡,无悲无喜地看着三哥,对着三哥说庄府不是她的家,她有哥哥,也有妹妹。 庄子逸心头忽然涌现出一抹化不开的难过。 他定定地看着眉目疏冷面无表情的庄婧溪。 任由陆绾绾将庄玉瑶骂得狗血喷头。 庄玉瑶委屈极了。 她想要去拽庄婧溪的袖子,可她这个四姐姐,被人护得密不透风。 她甚至连四姐姐的衣角都挨不到。 她只能瑟瑟发抖,满脸惊恐地看着杏眼圆瞪的陆绾绾,摇摇头辩驳道:“我没有!” “这些话都是四姐姐跟你们说的吗?她在骗你们!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她扭过头,气呼呼地瞪着失魂落魄的庄子逸,着急地跺了跺脚,“四哥你楞着做什么!” “你帮我说句话呀!你告诉绾绾妹妹和陆大哥,你跟他们说我没有做过这些事!” “这都是四姐姐冤枉我的!” 庄子逸却抿唇不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陆绾绾嗤道:“这可不是阿婧姐姐说的,这是我在御花园亲耳听到的!” “我还亲眼瞧见你的几个好哥哥,为了你不停地数落阿婧姐姐!” 陆绾绾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红了眼眶,“那时候的阿婧姐姐好可怜啊,被你的那几个哥哥丢在御花园,伤心得晕过去了都没人发现。” “要不是我和我大哥让人去叫了太医,指不定阿婧姐姐当时就没了。” 她眼底犹有余怒,眼眶却不争气地蓄满了泪水。 庄婧溪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拿出手帕给陆绾绾擦泪,无奈道:“好了,那些事都过去了,别哭了啊。” 陆绾绾摇摇头,扁嘴巴委屈道:“不,一辈子都过去不了。他们对你不好,他们都是恶人。” 庄玉瑶觉得这一幕刺眼极了。 她瞪着庄婧溪,拔高声音道:“四姐姐,我才是你妹妹!” 为什么四姐姐要帮着欺负她的陆绾绾擦眼泪? 明明她跟四姐姐才是一家人啊! 庄婧溪却是眸光冷淡。 她看着庄玉瑶,不咸不淡地道:“庄府的门槛太高,我攀不上,我也没那个资格当庄六姑娘的姐姐。” 庄玉瑶咬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庄子逸却拉了她一把,眸中带有警告和不悦。 他道:“瑶瑶,适可而止。” 第92章 陆夫人也是很喜欢她的 庄玉瑶身体踉跄了一下。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庄子逸,泪如雨下,“四哥,明明被欺负的人是我,你为什么要教训我?” 庄子逸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冷着脸看她,“难道她们说得不对吗?” “瑶瑶,你为什么总觉得是旁人做错了事?难道你就真的一点错也没有吗!” 庄玉瑶觉得自己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她好像被全天下抛弃了,一个人孤零零的,没有人帮她,也没有人保护她。 四姐姐一回来,就把四哥抢走了。 四哥从前绝对不会这样子说她的! 庄玉瑶可怜兮兮地去看陆飞白和顾宁霜,“陆大哥,陆夫人,我真的没有,我不明白绾绾妹妹和四姐姐为什么要这样说。” 玉雪可爱精致漂亮的小姑娘哭成这样,其实是十分惹人怜爱疼惜的。 然而陆飞白的字典里就没有怜香惜玉这四个字。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庄玉瑶一眼,淡道:“庄六姑娘还是唤我陆大公子为好,对着绾绾,也别妹妹长妹妹短地叫。” “我们跟你不熟,回京后,这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也别叫阿婧四姐姐,我妹妹身子弱受不得刺激,你别又把她气病了。” 最后一句委实是有些过于睁着眼睛说瞎话! 顾宁霜都听不下去了。 她轻咳一声,道:“好了,庄六姑娘是来家里做客的,好端端的怎么还吵起来了。” 她不赞同地看了一眼陆飞白和陆绾绾,只是眼底却没有指责。 她甚至还意有所指地道:“娘知道你们两个心疼阿婧,可也不能这么吓唬庄六姑娘。” “庄六姑娘也是个女孩子,她听见你们这么说,会难过的。” 也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画到了末尾,还来了一句神来之笔:“还好庄六姑娘是客人,她要是你们妹妹,这会子都指不定伤心成什么样了。” 陆绾绾和陆飞白面面相觑。 论阴阳怪气,那还是娘最在行。 若不是场合不对,这兄妹二人甚至想给顾宁霜鼓掌。 什么叫指桑骂槐? 这就叫指桑骂槐! 陆绾绾和陆飞白默默地在心中,为顾宁霜竖起了大拇指。 顾宁霜说着,还轻轻地拍了拍庄玉瑶的肩膀。 只是她的目光在落到庄玉瑶身上时,就变得变冷淡了许多。 她道:“庄六姑娘,飞白和绾绾心直口快,他们兄妹二人没有恶意的,你别放在心上。” 她一边说着,就一边往前走去,还不忘回头示意庄玉瑶跟上。 庄玉瑶哭得眼睛有点肿。 顾宁霜便让丫鬟端了热水给她净脸,又让人煮了两个鸡蛋用帕子包好了给庄玉瑶揉眼睛。 庄玉瑶眼圈还红红的,对着眉目冷淡的顾宁霜,委屈地说了声谢谢。 顾宁霜没什么反应,只是道:“庄六姑娘客气了,说起来还是绾绾不懂事,不过她没什么坏心眼,你别和她计较。” 庄玉瑶垂下头,嘴巴轻轻地往下撇了撇,“我知道,绾绾妹妹只是对我有些误会罢了。” 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顾宁霜,“事情不像绾绾妹妹说的那样,我其实很喜欢四姐姐。” 她这么说,却是恰到好处的低下头,显出一副极为难过伤心的样子。 “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四姐姐一向不喜欢我。可能是我年纪小,爹娘和哥哥总会关心我多一些吧。” 她看起来真是委屈极了,又懂事极了。 顾宁霜的眼底,却划过了一抹微不可见的冷意。 她将手里拿着的茶杯搁下,道:“这话你应当同阿婧说才对,你若真心待阿婧,她必然也会对你很好。” “绾绾就跟阿婧很要好。” 庄玉瑶想说,那是因为陆绾绾是将军府的大小姐,身份尊贵。 所以四姐姐才会对陆绾绾好。 可她想了想,到底也没将这话说出口。 她怕陆夫人会因此对她有什么误会。 于是吃了一块点心,露出了一个软糯乖巧的笑,“多谢陆伯母,我会的,我会努力让四姐姐喜欢我的。” “她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喜欢她就成了。” 这话说得讨巧。 顾宁霜却皱了下眉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庄玉瑶。 半晌后,她点点头,淡声道:“阿婧这段时间病了,情绪有些不好,你还是莫要往她跟前凑。” “你真想亲近她,也不急于这一时。” 她看着庄玉瑶,笑容倒是有些意味深长,“庄六姑娘,你以为呢?” 庄玉瑶眼底盛着一汪清泉,很是感动地点了点头,“谢谢陆伯母提点,我会的。” 果然陆伯母和陆家大哥和陆家妹妹不一样。 她还是能看得出来四姐姐在装可怜的。 陆伯母也很喜欢她,不然也不会提醒她四姐姐近段时间脾气不好,让她莫要往四姐姐跟前凑。 陆伯母分明是怕她被情绪不好的四姐姐欺负了啊! 她就说嘛,她长得这么乖巧可爱,没有长辈会不喜欢她的。 庄玉瑶眼底那清晰分明的感动与欣喜,令顾宁霜懵了一瞬。 她觉得,庄玉瑶可能没有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什么叫提点? 她是在提点庄玉瑶吗? 她分明是在警告对方啊! 她在警告庄玉瑶离阿婧远一些。 庄玉瑶的心思有些深,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阿婧确实是因为她受到过许多伤害。 阿婧是个心性豁达的人,可有些事,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她怕阿婧一看到庄玉瑶,就会想起以前那些糟心事。 到时候,阿婧没病都要被气出病来。 但庄玉瑶,似乎一点也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甚至还开始叫她陆伯母。 顾宁霜蹙了蹙眉,声音有些疏冷,“庄六姑娘还是叫我陆夫人或者顾将军吧,我们陆家,不兴叫伯母什么的。” 庄玉瑶撇了撇嘴,轻轻地嗯了一声。 陆夫人肯定是怕四姐姐不高兴。 所以才不让她叫伯母。 可是凭什么啊? 陆夫人又不是四姐姐一个人的。 四姐姐凭什么阻止别人喜欢她? 可当她抬头去看顾宁霜时,她脸上又是写满了乖巧。 她笑了一下,软软糯糯地道:“好,不过陆夫人可以叫我瑶瑶呀,我爹娘都这么叫我。” 第93章 陆夫人以后别生四姐姐的气 顾宁霜都有些无语了。 说真的,她上阵杀敌这么多年,自来熟的人见过不少。 自来熟到庄玉瑶这份上的女子,她还真没见过几个。 她看了庄玉瑶一眼,也不接茬,只是似笑非笑地问,“庄六姑娘,我倒是有件事想要问你,阿婧她小时候,病得真的很严重吗?” 庄六姑娘这个称呼让庄玉瑶有些不开心。 她觉得陆夫人太顾及四姐姐的感受了。 陆夫人明明挺喜欢自己的,却要因为四姐姐,对着她连一声瑶瑶也不愿意叫。 四姐姐未免太霸道了些。 陆夫人要不要喜欢谁,凭什么还要经过四姐姐的同意啊? 四姐姐又不是什么香饽饽,凭什么觉得陆家人就得围着她转啊? 庄玉瑶皱了皱鼻子,于心中对庄婧生起了浓浓的不喜。 但她也不可能信口胡说,直接把有病说成没病。 她绞着手里的帕子,想了一会儿,便道:“四姐姐小时候,确实是经常生病。”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大夫说就是普通的咳疾和风寒。” 她摇摇头,问出了一个困惑她多年的问题,“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寻常人得了这些病,至多半个月就好了,怎么四姐姐却是一年到头都不见好?” 她想说四姐姐就是矫情。 可当着顾宁霜的面,她到底还是没有将此话说出口。 可四姐姐就是很矫情嘛。 一个小病而已,成天弄得要死要活的。 她也有生过病啊,她就不像四姐姐那样事多。 庄玉瑶到底是个小姑娘,尚不能完全掩饰自己的情绪。 她嘴上没说庄婧溪就是借病发挥,脸上的表情也很自然。 可她细微的眼神,和她那微不可见的抿了抿唇的动作,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的心里想法。 顾宁霜不动声色地看了庄玉瑶好几眼。 半晌后,她倒是笑了。 难怪阿婧当初在家里总是过得不好。 除了有一个糊涂恶毒的生母,以及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的生父外,还有个看似天真烂漫,却心思很深的妹妹。 当初为了更好地了解阿婧,她可是将阿婧在庄府的生活事无巨细地都查了个遍。 知道得越多查得越细,她就越心酸。 也越发心疼阿婧。 她知道阿婧过得不好。 可没想到事实远比她想象的要更糟。 庄玉瑶说别人咳嗽风寒,至多半个月就好了。 可她怎么不想想,阿婧人在病中时,甚至也要承受赵惠兰那无休止的谩骂。 赵惠兰心情不好时,才不管阿婧有没有生病,一扬手就是对阿婧拳打脚踢。 阿婧那一张脸,不知道挨过赵惠兰多少巴掌。 阿婧病着的时候不能见风,可她才好一点,就会被庄玉瑶硬拉着去外头闲逛。 不答应还会被她那四个哥哥指责她是不懂事,是不顾念姐妹情分。 是不知好歹。 阿婧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她们糟践! 她连对阿婧说一句重话都舍不得,绾绾连撒娇让阿婧做点心,都要在旁边帮阿婧打扇子,生怕阿婧累着。 飞白更是不必说了,他从来都不会说阿婧一句不好。 阿婧的生母兄长,甚至阿婧的亲妹妹却可劲地糟践欺负阿婧! 到了现在,庄玉瑶竟然还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说阿婧的不好,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阿婧这个做姐姐的欺负了她! 庄玉瑶哪来的这么大的脸! 顾宁霜简直都被气笑了。 庄玉瑶却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 庄玉瑶甚至低下头,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四姐姐生病的时候,得让所有人陪着。” “可是陆伯……陆夫人和陆将军都很忙吧,你们定然没时间陪四姐姐。” “四姐姐心思细喜欢多想,她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只怕心里也会很郁闷伤心。” 她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顾宁霜,“若是四姐姐因此发脾气了,陆夫人能不能不要生四姐姐的气啊?” 庄玉瑶觉得,顾宁霜和陆仲齐是不可能不生气的。 平日里庄崇山总是很忙。 她有时候撒娇想让爹爹多陪陪自己,爹爹都会生气地板着脸让她做个懂事乖巧的姑娘,不要给家里添乱。 爹爹尚且如此。 何况是陆将军和陆夫人。 她要不是顾念姐妹情分,才懒得替四姐姐说话呢。 顾宁霜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意有些深,“这就不劳烦庄六姑娘费心了。” “我们再怎么忙,也不会忙到连阿婧生病这种事都忽略。” “何况……”她笑了笑,道:“阿婧的性子我了解,她可不像你说的这样。” 庄玉瑶说的那个人是她自己还差不多。 总归是谁都不会是阿婧。 庄玉瑶也真是好笑,跑到她面前说阿婧若是因此发脾气了,她也别生阿婧的气。 简直有毛病! 阿婧的脾气是顶顶好的,贴心又温柔,简直就是个小棉袄,阿婧才不是那种会对人发脾气的姑娘呢。 阿婧从来不会跟人红脸。 别人惹到她,她也只是笑眯眯地很温和地让人滚。 阿婧是个极其温柔可爱的小姑娘。 顾宁霜站起身,对着还想继续说什么的庄玉瑶道:“庄六姑娘先坐在这喝杯茶,我还有话要同飞白绾绾说,就不方便带你过去了。” 她招呼自己的贴身丫鬟紫珠在这伺候庄玉瑶,却在转身时,朝紫珠投去了一个眼神。 紫珠心领神会,微微地弯了弯眼睛。 庄玉瑶没看到这主仆二人短暂的眼神交汇。 她只觉得,顾宁霜应当是为了她去教训陆绾绾去了。 小时候,陆绾绾就看她不顺眼。 现在陆绾绾居然还跟四姐姐一个鼻孔出气。 陆夫人是要给陆绾绾一个教训才对! 她凭什么仗着她自己是将军府的嫡女,就肆无忌惮地欺负人? 身份尊贵就了不起吗? 就算把陆绾绾认成了四姐姐的确是她的不对。 可要不是陆绾绾行为粗鲁,没个女孩子的样,她会认错吗? 还不是陆绾绾自己好的不学学坏的! 陆夫人不仅要狠狠训斥陆绾绾一顿,更应该要好好地让陆绾绾学规矩! 她来陆家做客,那就是陆家的客人。 陆绾绾不尽地主之谊也就罢了,居然还对着她说出那么过分的话! 实在是不可理喻! 至于飞白哥哥…… 庄玉瑶抿了抿唇,她相信,飞白哥哥只要看清了四姐姐的真面目,就一定会喜欢她的。 她可是庄府最招人疼的姑娘了。 飞白哥哥也一定像疼爱亲妹妹那样护着她的。 第94章 我现在很好你也没这个必要 陆绾绾若是知道庄玉瑶是这样想的,一定会忍不住冷笑着翻个白眼,并吐槽她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可能顺便还会当着庄玉瑶的面把‘我大哥又不是瞎’一句大实话说出口。 不过她现在是不知道庄玉瑶在想什么的。 此刻的陆绾绾,正拉着庄婧溪的手,手里还拿着一把剑,凶神恶煞地指着庄子逸,“你想做什么?你离我阿婧姐姐远一点!” “你们庄府的人,除了庄老夫人和庄大小姐外没一个好人!” 庄子逸的脸色黑了黑。 刚才陆绾绾骂庄玉瑶,他觉得她骂人的方式挺新鲜。 他甚至还不厚道的笑了。 但现在她骂的人是他自己,他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庄子逸到底还是个惜命的,他看了一眼边上的陆飞白,他发现对方完全要出手没有阻止陆绾绾的意思,他也就没敢继续上前。 他怕陆绾绾真的气红了眼提剑砍了他。 他那点三脚猫功夫,在人家将军府嫡女面前,怕是根本不够看。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闪着银光的剑尖,特别识趣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从袖中的衣袋中拿出一根瞧着就做工精致的簪子,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 他有些愧疚地看着头上很是素净的庄婧溪,轻声道:“阿婧,这是四哥给你买的。” 他嗫嚅道:“虽然暂时还比不上瑶瑶头上那支,但你放心,四哥以后会给你买更好的!” 庄府不缺钱,他能供自己随意支配的钱也不少。 只是他之前一直花钱如流水。 到了要给阿婧买簪子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银子已经不够支撑他买到同瑶瑶头上那支不相上下的簪子了。 这簪蝴蝶簪做工精细,瞧着也漂亮,他觉得阿婧应当会喜欢。 他从来都没有给阿婧买过任何东西。 这是他头一次想要对这个妹妹好。 庄婧溪没说话。 倒是陆飞白,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庄子逸。 难得,阿婧的那四个混蛋哥哥,竟然也有一个是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点的。 只是,他看了一眼那个蝴蝶簪后,眼神就有些冷淡:“阿婧不喜欢戴什么蝴蝶簪。” 应该说,阿婧其实不喜欢往头上戴太多东西。 她觉得太累赘了。 所以她头上的总是很素。 但是,这并不代表阿婧缺这些东西啊。 他和绾绾还有爹娘给阿婧买的首饰,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 阿婧每天不重样的换着戴,也要到明年年底才戴完。 但是他觉得庄子逸真是个人才。 女孩子的发簪那么多样式。 他偏偏能挑中阿婧不怎么喜欢的蝴蝶簪。 这也可以说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天赋异禀了。 庄子逸沉默了一瞬,看着庄婧溪的目光有些发怔。 他失魂落魄地问:“原来你不喜欢蝴蝶簪吗?” 他低下头,很小声地说:“我以为你喜欢的,毕竟……” 毕竟当时的阿婧喜欢却不得的那条裙子,上面就绣着许许多多的蝴蝶。 阿婧是因为失去了年少时喜欢的那条百蝶裙,才不喜欢蝴蝶形状的东西的吗? 庄子逸失落的神情被众人看在眼里。 庄婧溪和陆飞白什么话也没说。 倒是陆绾绾,直接撇了撇嘴,嫌弃而堤防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我可还记得,以前骂阿婧姐姐骂得最狠的人就是你了。” “你给阿婧姐姐送簪子还要送她最不喜欢的蝴蝶簪,还要刻意说比不上庄玉瑶头上那支,你什么意思?” 不怪陆绾绾把庄子逸想得不安好心。 实在是庄家人以前留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 尤其是庄子逸。 他以前都恨不得弄死庄婧溪! 陆绾绾那双圆圆的杏眼里充满了不信任。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庄子逸突然之间给阿婧姐姐买簪子,要说他是因为心疼愧疚,她才不信呢! 他要有这份心,他早干嘛去了? 现在跑过来想要当一个好哥哥,是不是迟了点? 陆绾绾扬了扬手里的剑,撇撇嘴道:“还有,以后这两个字,是最不切实际的东西。” 她从前听戏看书,看过不少书里的男角儿对着刚取回家的娇妻说,等以后考取功名,一定会让她过上好日子。 可真等到了他说的以后的那天。 他早就忘了自己当时说过什么了。 而娇妻也成了被嫌弃的黄脸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拥着美人,日日以泪洗面。 所以说啊,以后这两个字,听着就不靠谱。 陆绾绾摇摇头,“用不着你的以后,我和我大哥现在就能给阿婧姐姐买许多好看的簪子。” “你要真有这份心,还不如从现在起就对阿婧姐姐好呢!” 本来还很沮丧的庄子逸,听闻这话,猝然抬头。 他目光里像缀了两颗星子,看庄婧溪的目光也是闪闪发亮。 他有些不太敢确定地问:“可以吗阿婧?” 他想从现在开始就对阿婧好。 想把年少时对阿婧的所有亏欠,都通通弥补回来。 他以后会好好做一个好哥哥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庄婧溪,却是摇了摇头。 她在心中低叹一声,觉得庄子逸果然跟庄明礼这些人是不一样的。 然而一码归一码。 她说出来的话,却依旧残忍绝情。 她道:“没这个必要,我现在很好。” 她微笑着看庄子逸,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哥哥。 反倒是现在看什么陌生人。 她不吝啬于给陌生人一个善意的笑。 所以她也没有对着庄子逸说什么难听的话。 微风将她的长发轻轻的吹起。 她看庄子逸的目光,很平静。 庄婧溪将头上的一根玉簪拔了下来,在庄子逸的面前晃了晃。 她道:“你看,我其实并不缺什么发簪。我头上的这一支发簪,也远比庄玉瑶头上的那支要好。” 她这么说,却是转过头看了一眼剑眉星目的白袍少年郎陆飞白。 她弯了弯唇,道:“这是三个月前,我大哥给我买的。” 第95章 瑶瑶你是在刻意挑拨对吗 庄婧溪又将另外一支瞧着价值不菲精致漂亮的百合簪也拔了下来。 她笑着看了看陆绾绾,又微笑着将目光落在了庄子逸头上,“这支也不比庄玉瑶头上那支差,这是绾绾送我的。” 她朝着庄子逸摇了摇头,道:“我现在什么都不缺,你拿回去吧。” 她这么说,又默默将两根簪子簪在了发间。 庄子逸直直地看着她头上那两根簪子,有些愣神。 他知道,阿婧不是嫌弃他的簪子不好。 她是在告诉他,她现在什么也不缺,她不需要庄府也可以过得很好,他什么也不用做。 因为对她来说不需要,也没那个必要。 庄子逸低下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将簪子收了回去。 陆飞白和陆绾绾将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看在眼里。 二人对视了一眼,均是没有说话。 有什么用呢? 在她最需要哥哥们的疼爱时,这些人一个也没有出现。 庄子逸现在再如何弥补,也不过是感动自己罢了。 顾宁霜过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个诡异的气氛。 她全当没看见,眉眼依旧疏冷,对着庄子逸客气道:“庄四公子,庄六姑娘正找你呢。你快些过去吧,莫要让他等急了。 庄子逸又不是傻,他哪能听不出顾宁霜这是要有意支开他。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沉默地随着引路的丫鬟离去。 顾宁霜看着庄子逸有些萧瑟单薄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 她心疼地摸了摸庄婧溪的脸,轻声道:“阿婧,你受委屈了。” 庄婧溪微笑着摇摇头,“娘,我不委屈,我现在很好。” 顾宁霜想说,怎么可能好呢。 从前的那些伤害。连她都忘不了。 何况阿婧这个当事人。 可阿婧就是这样一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 她不明白,阿婧这样好的孩子,庄府那些人,是怎么能那般狠心糟践的! 陆绾绾握紧了庄婧溪的手,眼中有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鉴定执着,“阿婧姐姐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庄玉瑶休想欺负你。” 陆飞白也哥俩好地拍了拍庄婧溪的肩膀,“阿婧,要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大哥,大哥帮你套麻袋揍他。” “你自己就别动手了。” 他怕阿婧下手没轻没重一不小心将人打死。 庄婧溪看着她们,唇角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轻轻地嗯了一声。 几人之间,似乎是形成了一种不可言说的默契。 之后不管庄玉瑶怎样有意无意地说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话,都不用庄婧溪自己开口,陆绾绾和陆飞白就能不动声色地帮她噎回去。 庄玉瑶最后几乎是憋着一肚子委屈离开的。 庄府的马车上,庄玉瑶眼底包着一包泪,委屈不已地质问庄子逸:“四哥,你怎么能看着我被欺负?” “你还说你没有喜欢四姐姐多过我,你都是骗我的!你刚才分明在帮着她们欺负我!” 她眼底满是气愤和委屈。 庄子逸却直愣愣地盯着那支送不出去的蝴蝶簪,压根没注意到她哭了。 也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庄玉瑶见他竟然完全不理自己,又是委屈又是气愤,脾气一上来直接用力推了庄子逸一把。 庄子逸一时不察,把被她这么一推,整个人直接往边上倒去,好在他及时护住了脑袋,头才没有磕破皮。 只是他的胳膊却无可避免地被撞得青紫。 那根簪子,无可避免地从他手中掉落,赤裸裸地砸进庄玉瑶眼中。 庄玉瑶被这根蝴蝶簪刺得目光一滞。 她猝然抬头,也不管庄子逸痛不痛,就这么指着那只摔落在地的蝴蝶簪,厉声问:“这是你买给四姐姐的对不对!” 四哥就是变了! 他从前只会给自己买东西,现在却记着帮四姐姐买簪子了! 说好的他最喜欢的妹妹只有她一个! 可现在,他却让四姐姐分走了他对自己的疼爱! 庄子逸胳膊痛得还麻木,骨头那里一阵一阵的疼,偏偏庄玉瑶又这么不依不饶。 若换作从前,他指定是不会惯她这个毛病的。 只是现在,庄子逸却拧着眉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眉间涌现出几分厌烦,到底是什么话也没说。 他从前只觉得这个妹妹单纯可爱。 有时候虽然任性了些,可他总觉得,女孩子总有一些自己的小脾气的。 她小小地闹一下脾气使一下小性子,也无伤大雅。 可是如今,她这张脸也没变,还是同以往一样,喜欢使性子闹脾气。 但庄子逸却全然不会觉得她哪里可爱。 他只觉得她过于任性。 他这个妹妹,好像被家里人宠坏了。 见他不说话,庄玉瑶更加火气上涌,气得又是眼泪直掉,“你为什么不说话?” “四哥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看我被陆绾绾和四姐姐欺负吗!” “为什么陆绾绾骂我的时候你半句话都不敢说?你就这么怕将军府吗!” “你平日里那么疾恶如仇,怎么现在你亲妹妹被欺负了,你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要不怎么说,庄玉瑶是庄子逸的妹妹呢。 庄子逸骂庄谨之时,说的也是这样类似的话。 只是当时的庄谨之被戳中了痛处,整个人气的不轻。 庄子逸却只是皱着眉,轻飘飘地看了庄玉瑶一眼。 他笑了,笑容中含着几分化不开的讽刺,“瑶瑶,你用不着在这跟我发脾气,我只问你一句话。” “你今日来,也不是什么为了劝阿婧回去。你就是来刻意挑拨阿婧和陆家人的关系的,对吗?” 或许挑拨二字用得太重。 可是,瑶瑶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他失望透顶。 以往他总觉得瑶瑶心地善良,豁达大度。 现在才觉得,她原来只是把她坏的那一面藏起来了。 也可以这么说,她从前没有威胁,所以她自然可以做一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 可是阿婧的出现,给了她浓浓的危机感。 所以她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些阴暗面,就开始一点一点点地暴露出来。 她不允许以往只疼她的哥哥们对阿婧有半分的疼爱。 哪怕是从前跟她无甚交集的陆家人对阿婧好,落在她眼里,也变得十分刺眼。 第96章 做戏 被庄子逸这么冷不防戳破心思,庄玉瑶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慌乱。 这份慌乱被庄子逸看在眼里。 他摇摇头,低低地讽笑一声,“瑶瑶,你想要的太多了。但你要记住,兄长和爹娘,或许是你一个人的,阿婧她抢不走。” “但是陆家二位将军,还有陆飞白陆绾绾,却是你抢不走的。” “今日的情形你也瞧见了,陆家的人一个个的都十分护短,如果你再招惹阿婧,她会不会对你做什么还两说,但是陆家,却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尤其是陆绾绾。 陆绾绾护阿婧如眼珠子。 阿婧也容不得任何人欺负陆绾绾。 如果哪天,瑶瑶非要往枪口上撞,惹着了陆绾绾,阿婧或许就不会作壁上观了。 必要的时候,阿婧根本就不会让陆绾绾出手。 他到底还是不希望阿婧和瑶瑶会走到姐妹相残的那一步。 然而他心里清楚得很。 会不会姐妹相残,并不是由阿婧决定的。 这选择权在瑶瑶手里。 庄子逸觉得庄玉瑶已经被庄家人宠坏了。 她这个性子再不改,以后是要吃大亏的。 然而庄玉瑶却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她红着眼睛,被气得发笑,直直地瞪着庄子逸不放。 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怨愤道:“四哥用不着跟我说这些!” “你不就是看四姐姐回来了,你的心都偏到了她那边吗!” “你想要护着她直接说便是,污蔑我做什么!” 她瞪着眉头紧皱的庄子逸,顿了顿,又冷笑着开口,“何况陆大哥和陆夫人喜不喜欢我,不是你说了算的!” “她们现在确实是护着四姐姐,可是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陆夫人她喜欢我,那陆大哥拿我当亲妹妹看,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她眼睛红红,鼻子也是红红的。 瞧着仿佛是在说气话。 像是在和庄子逸这个做四哥的赌气。 庄子逸却看得分明。 她根本就不是在说气话。 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庄子逸摇了摇头,开口打破庄玉瑶的幻想,“你说顾将军喜欢你?瑶瑶,你这是还没睡醒,依旧活在梦里是吗?” 他简直不知道庄玉瑶是怎么想的。 顾宁霜不过顾忌着她是客人,所以没有将对她的厌烦,表现得明明白白。 可顾宁霜一字一句都在影射他们,都在指桑骂槐。 他听着都觉得刺耳。 瑶瑶却说顾宁霜喜欢她? 真不知道瑶瑶是哪来的自信。 庄玉瑶瞪着他,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咬牙道:“今日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连你也帮着她们欺负我,只有陆夫人替我说话了。” “她若不是顾及四姐姐的感受,她才不会对我那般生分!” 爹娘都说过,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从小到大,她都是活在每个人的夸赞中。 整个邵京城,别的女子,或是要为父兄铺路。 或是只能沦为棋子。 最好的,也不过被家里人一并疼爱,但受重视程度跟兄长弟弟完全没法比。 只有她不一样! 只有她从小到大都是家里人的掌上明珠。 庄府凡事都是以她为先,她的受宠程度,连哥哥们都无法比。 偏偏哥哥们还都特别疼爱她。 她简直就是邵京城最有福气的姑娘! 四姐姐如何跟她比? 陆家人不过现在会疼爱四姐姐两分罢了。 等过些时日,他们发现了她的好,又哪里还会记得四姐姐是谁。 她想得极好。 庄子逸却轻而易举地就打碎了她的幻想。 他也没说什么讽刺的话。 他只是看着庄玉瑶,眉毛一挑,笑眯眯地问了她一个问题。 他道:“瑶瑶,你说顾将军喜欢你,是因为她阻止了陆绾绾继续为了阿婧而对你说些不好听的话。” “先不说,这是她身为主人家必须尽的责任,我就问你一句。” “为什么,她偏偏要等到陆绾绾将所有的话都说完了再阻止呢?” 若顾宁霜真的喜欢瑶瑶,她就会在陆绾绾一开口的时候就截断了她的话头。 她分明是记着庄府对阿婧的亏欠。 所以作壁上观,只等陆绾绾骂够了,她才不紧不慢地出来阻止。 庄玉瑶因为这句大实话,脸色惨白了一瞬。 可她是不会承认庄子逸说的就是事实的。 她憋着一口气,直接扭过头,看也不看她的这个四哥一眼。 庄玉瑶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阴沉,“四哥大可不必为了四姐姐这样羞辱我,你要真喜欢四姐姐,只管在外面陪她住着!” 想到庄婧溪看她时,那仿佛看一颗再普通不过的尘埃般的目光,她就气得直咬牙。 她怨愤地道:“不过你也不必做梦了!人家现在攀上了陆家的天梯,才不稀罕搭理你!” 为了讨好陆家人,她的四姐姐都巴不得离庄府远远的。 就这样爱慕虚荣的人,得意得了一时,得意不了一世。 她等着看她那个四姐姐是怎么从天梯上摔下来的! 庄玉瑶这话说得十分刻薄,与她平日里乖巧懂事的一面截然不同。 庄子逸却没再露出什么吃惊的神情。 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闭眼继续摁着自己的眉心。 正好马车缓缓停下,庄子逸掀开马车里垂着的布帘,才发现已经到庄府门口了。 他面无表情地跳下马车,没管庄玉瑶,也没回家。 他站在庄府门口,却感受不到要回家的暖意,只觉得掌心冰凉。 他疲惫地闭了闭眼,无视了庄玉瑶脸上的浓浓怨气和委屈,转身就走。 庄玉瑶眼睁睁地看着庄子逸离开,气得又是泪流满面。 她哭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进赵惠兰的院子。 在踏入赵惠兰的里屋的前一刻,她忽然顿住了脚步。 庄玉瑶眼珠子转了转,见四下无人,她倏地咬了咬牙,心一横,直接扬手就往自己脸上扇了两个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痛,就像是被千万只蚂蚁慢慢啃噬着,痛得庄玉瑶难受地直抹泪。 她顶着两个明晃晃的巴掌印,一见到赵惠兰,就跟见到主心骨似的,直接扑到了对方怀里,哭得十分伤心。 赵惠兰的心都狠狠地揪了起来,“瑶瑶你怎么了?你不是跟着你四哥去陆家了吗?” “怎么突然之间哭成这样?” 第97章 没有今天这一出陆绾绾也不能留 庄玉瑶抹了一把泪,抬头起,委屈不已地看着赵惠兰。 她脸上那两个明晃晃的巴掌印,就这么避无可避地撞进了赵惠兰眼底。 赵惠兰登时火气上涌,脸色骤然变得阴沉,“瑶瑶,你脸上的巴掌印是怎么回事?” “谁打的?是不是庄婧溪!” 庄玉瑶红着眼睛,面色惊恐地摇头,“不是四姐姐打的,是——” 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猝然住口,低下头不敢说话,只缩在赵惠兰怀中瑟瑟发抖。 赵惠兰气得牙齿直打颤。 瑶瑶是她的心头肉啊! 她平日里连瑶瑶的一根头发丝都不舍得碰,就怕将自己的宝贝女儿碰坏了! 可是现在,竟然有人对瑶瑶动手! 打的还是瑶瑶的脸! 赵惠兰眼底一片冰冷阴沉。 她此刻想杀人的心都有! 她扶着庄玉瑶的肩膀,怕吓到这个女儿,还放柔声音问道:“瑶瑶,你告诉娘,你别怕,娘会给你做主的。” “你今日是去陆家做客,既然不是庄婧溪打的你,那就是陆绾绾对不对?” 庄玉瑶没说话。 只是低着头隐隐啜泣。 只是瞧她那微不可见的点头的动作,想来也是默认了。 “简直岂有此理!”赵惠兰咬着牙,恨恨地道:“登门便是客,陆绾绾简直欺人太甚!” “你四哥和庄婧溪都是死人吗!他们就不会拦着点!” 庄玉瑶原本还是小声地哭。 听到赵惠兰这么说,直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摇了摇头,眼尾泛红,“陆家大小姐跟我无冤无仇,就算小时候有过两次争吵,也不过是女儿家的恩怨。” “若不是因为她想要替四姐姐出气,她又怎么会打我?” 庄玉瑶越哭越伤心。 她拽住了赵惠兰的袖子,面颊红肿,眼中犹有泪花在闪动,瞧着真是好不可怜。 “娘,四姐姐是不是在怨我?我今天原来是想要劝她回家的,可是陆家大小姐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两巴掌,四姐姐当时就在边上笑。” 她瞧着仿佛难过得要死掉了,“算了,横竖当初是我对不起四姐姐,如果这两巴掌能让她高兴起来,我也没什么委屈的。” 赵惠兰越听心口越是仿佛被压了一块巨大的火山石。 怒气沉沉地压在心口,她恨不得现在就跑到陆家掐死庄婧溪那个祸害! 可她也很心疼,心疼自己这个年幼懂事的小女儿,竟然被两个贱丫头欺负至此! 赵惠兰腾地站起来,眼底仿佛燃烧着一团火。 藏在袖子下的手腕青筋暴起,她阴沉着一张脸,“陆绾绾和庄婧溪那个贱丫头先不提,我倒要好好问问你那个好四哥!” “你和他一同去的陆家,你被欺负成这样,他居然连个屁都不敢放!” 赵惠兰气极了,恨不得将庄子逸给碎尸万段,“我从前都是怎么教他的!” “我不止一遍地跟他说过要保护好妹妹,他都给我记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她实在是没想到,她的宝贝女儿居然能在自己儿子的眼皮子底下,被两个毛都没有长齐的丫头欺负! 庄子逸怎么那么没用! 他是死人吗! 一点都不知道护着妹妹,她养他还不如养条狗! 庄玉瑶紧紧地抓着赵惠兰的衣袖,可怜兮兮地道:“娘,女儿求您了,别去找四哥哥。” “四哥方才在马车上还因为四姐姐骂了我一顿,你要是现在去找四哥哥,他也肯定不会承认的,说不定还会帮着四姐姐说话,说我脸上的伤是我自己打的。” “闹大了咱们庄府都不好看不说,四哥也会更讨厌我的。” 她一边哭,一边咳嗽。 像是仿佛要伤心地晕厥过去了。 庄玉瑶流泪满面,紧紧地抓着赵惠兰的手,哀求道:“娘,我不想让四哥更讨厌我。” 她哭成这样,赵惠兰的心简直都要碎掉了。 瑶瑶多活泼可爱的一个人啊! 从前瑶瑶的脸上总是笑盈盈的,山眉水眼,笑容明媚又天真。 每次心情不好时,她看着瑶瑶,她心头的阴郁就会一扫而空。 可是现在,就因为庄婧溪那个扫把星,瑶瑶这阵子脸上一直都是眼泪多笑容少! 庄婧溪那个祸害当初怎么不死在那群侍卫手里呢! 可赵惠兰对庄玉瑶一向是没有办法的。 庄玉瑶哭成这样,她根本没办法掰开自己宝贝女儿的手去找庄子逸算账 她只能妥协地蹲下身子,一脸心疼地摸了摸庄玉瑶的头,“瑶瑶别哭,娘答应你。你这一哭,娘怎么受得了啊?你想怎么做,娘都听你的。” 庄玉瑶抹去脸上的泪水,哭着道:“娘,四姐姐对当初咱们把她送去郦阳一事耿耿于怀,咱们给她道歉把她接回来就好了。” 她原本是不想要四姐姐回府的。 可她现在不这么想了。 四姐姐不就是仗着在将军府有人撑腰,所以才那么肆无忌惮地欺负她吗! 但是庄府就不一样了。 庄府可是她一个人的! 等四姐姐回了府,爹娘以及其余几个哥哥,定然会替她好好地教训四姐姐! 就算祖母和四哥护着四姐姐又怎样? 在这个家里,还是爹和娘说了算。 赵惠兰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 庄婧溪那个扫把星欺负了她的瑶瑶。 她不能给瑶瑶报仇也就罢了,她还得像那个扫把星道歉? 做娘得向女儿道歉? 天底下哪有这个理! 可是对上瑶瑶那双天真的眸子,她却是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罢了,就听瑶瑶的,先把那贱蹄子接回来。 毕竟那蹄子住在外头,她不好掌控。 等回了家,庄婧溪这个贱丫头是生是死,还不是她说了算! 为着今日的这笔账,她也不可能绕过庄婧溪! 赵惠兰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柔声道:“瑶瑶,你不想同你四姐姐计较,娘也不勉强你。” “只是那个陆绾绾却不能放过。” “她敢欺负瑶瑶,我定然要给她几分颜色看!” 还有一句话赵惠兰没说。 陆绾绾的身份太高了,大宁两大名将的女儿,谁娶了她就等于娶到了兵权。 赵惠兰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别的皇子娶陆绾绾。 这无疑是将原本就属于周王沈从安的皇位拱手让人。 可她也不能让陆绾绾嫁给沈从安! 一个是大宁两大名将的女儿,另一个的父亲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太常寺少卿。 傻子都知道若是沈从安娶了陆绾绾和瑶瑶,皇后的位子,必定与瑶瑶无缘。 所以哪怕没有今天这一出,陆绾绾也不能留。 【作者有话说】 权利二字迷人眼呐 第98章 飙演技的时候到了 赵惠兰眼中闪过一抹阴鸷。 她也不想针对一个小姑娘。 可要怪,就怪陆绾绾命不好投错了胎。 陆绾绾是谁的女儿不好,偏偏要是陆仲齐和顾宁霜的! 她不可能看着属于自己女儿的位置,被一个武将之女抢走。 所以无论如何,陆绾绾这颗垫脚石她都必须得踢开。 更别提陆绾绾如今,还因为庄婧溪那个扫把星打了她的瑶瑶! 无论陆绾绾之后会落到什么下场,都是她自作自受! 庄玉瑶抓着赵惠兰的袖子,委屈地摇了摇头。 她很小声地道:“陆家大小姐跟我没关系,娘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庄玉瑶低下头,眼中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阴沉得仿佛狂风骤雨要来临时响起的前奏。 她也不想这样。 可这一切都是陆绾绾先开始的。 她往自己脸上扇两个巴掌,不是为了陷害。 而是为了反击。 陆绾绾一开始可是想提剑杀了她啊! 那盆在她脚边被一剑劈碎的花,她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她永远都忘不了,当时那盆花碎裂,泥土和花盆碎片溅到她裙子上时,她心中涌起的惊惧和屈辱。 她对付不了陆绾绾,但是娘可以。 庄玉瑶眼睫轻颤,唇角几不可察地抿了抿。 再说了,娘这么好的人,就算想要替她教训陆绾绾,也必定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 至多就是让人将陆绾绾打一顿。 这么做,陆绾绾又不会少块肉。 不是她恶毒,她也没有颠倒黑白。 陆绾绾欺负她是事实。 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赵惠兰欣慰地点了点头。 她就怕遥遥太过心软,阻止她对陆绾绾下手。 也还好,瑶瑶虽天真善良,到底也是有底线的。 人善被人欺。 她的瑶瑶就是太好说话了,陆绾绾才敢这样子欺负瑶瑶。 安抚好了庄玉瑶,赵惠兰才匆匆转身,脚步急躁地往暖阁走去。 庄老夫人正在闭目养神,而庄素素,端端正正地坐在红木圈椅上,手里捧着一本经书。 这姿态是说不出的端庄娴静。 赵惠兰每每瞧见,却总觉得有些刺眼。 只是她偏偏又挑不出任何错。 见了赵惠兰,庄素素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怕吵到庄老夫人,所以声音放得比平时轻柔了些。 她端端正正地朝赵惠兰行礼,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娘。 除此之外,就再无别的话要说了。 赵惠兰觉得心口有些发抖。 看庄素素的眼神也是淡淡的。 倒是庄老夫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瞧见赵惠兰,她也不恼,只是轻轻地转了一下手里的佛珠,“你来了。” 庄老夫人这样的态度,令赵惠兰于心中升起了几分不满。 不过,对着长辈,她到底还是摆出了平素那副看似可亲的笑脸。 她笑着问:“母亲前两日不是陪着素素去见了阿婧吗?怎的还没把阿婧那丫头接回来?” “我前两日忙着帮阿婧置办东西,还以为阿婧过几日就会回来,可方才我听子逸说,阿婧似乎并没有回家的意思,母亲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赵惠兰知道庄老夫人不喜欢庄玉瑶。 所以她刻意没有提及庄玉瑶的名字。 只说这些消息都是庄子逸同她说的。 然而庄老夫人是什么人啊。 她阅人无数,年轻时也是在后宅里厮杀过的。 又哪里看不出来赵惠兰这是有意不提庄玉瑶。 庄老夫人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布满了忧愁。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双苍老中带着几分疲惫的眼睛,此刻却是热泪盈眶。 庄老夫人面上是化不开的悲痛心疼,“你不知道,我和素素那天瞧见的,是个什么样子的阿婧。” 她一脸悲愁,声音都有些哑,“那日,我们同阿婧聊得好好的,可是她突然之间就病了。” “阿婧病得严重啊,也认不得我和素素,拿着簪子就四处乱划要捅人,冬青和顾将军好不容易才将她制住,给她喂了安神的药。” “可是她却一直在做噩梦,梦里呢呢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也听不清。” 庄老夫人流泪满面,“大夫说……” 她似乎说不下去了,说了两句就捂着嘴一直咳嗽。 庄素素连忙搁下手里的书给她顺气。 庄素素也是一脸愁容,极为不忍地接着庄老夫人的话往下说,“大夫说,阿婧那是心里的病,她幼年时受到了惊吓,也不知怎么的,就患上了这个病。” 这番说词,赵惠兰能认就有鬼了。 好端端的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病。 那贱丫头分明是装的,她就是在拿乔! 在和她这个母亲赌气! 然而当着庄老夫人的面,她却是不能将这话说出口的。 她只能抹了抹眼泪,一脸心疼地道:“我可怜的阿婧,好端端的怎么就惹上了这个病?” 她哭了一会儿,又道:“阿婧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女儿,我怎么能放心让她在外头养病呢?” “她这个病这么凶险,交给外人来照顾,我怎么放心啊?” 庄老夫人冷眼看着她做戏。 庄素素也是安静地低下头,实则很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庄老夫人道:“你平日里要忙着照顾瑶瑶,哪有时间照看阿婧?” “那顾将军是个豪爽心细的,由她来照顾阿婧,我放心得很。” “何况我已经托顾将军替我好好照看阿婧了,我总不能食言。” 赵惠兰眉头一拧,她动了动唇,刚要说话,庄素素却不咸不淡地截断了她的话头。 庄素素轻轻地蹙了蹙眉,姿态仍旧端庄娴静。 只是话里却有着说不出的惆怅,“再说了,阿婧是因为要在外头养病,皇上才会赐那个宅子给她。” “她若是骤然搬回来,皇上就算嘴上不说,只怕心里也会有些不悦。” 她抬头去看赵惠兰,脸上是止不住的担忧,“娘,你说到时候,皇上会不会觉得阿婧是在欺君?” 她摇摇头,又是轻轻地吐了口气,眉目里有说不出的怅然。 “阿婧一个小姑娘,皇上必然不会与她计较,可是爹爹那边……” 【作者有话说】 庄老夫人:不给我颁个年度最佳老戏骨奖,说不过去吧? 第99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话到了此处,庄素素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所以猝然住口,低下头没敢再说什么。 赵惠兰却是瞬间脸色一变。 是啊! 她怎么将这一茬给忘了? 那个死丫头当初就是口口声声说什么身有顽疾,才哄得明宣帝将那么大的一座宅子赐给了她! 皇上本就因为他们庄府同周王沈从安走得过分近,所以对她夫君颇有微词。 若是在这个结果眼上,她再因为让庄婧溪回家的事惹怒了明宣帝。 后果就真的不是她一个妇人敢随意估量的了。 可赵惠兰到底是不甘心。 她不死心地道:“可望月居我都已经让人收拾好了,该添置的东西也都添置了。” “阿婧好歹要回来住一阵子吧,不然的话我这心血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要知道为了让望月居看起来和瑶瑶住的院子不相上下,她可是贴了不少的钱。 偏偏前几日她还往周王府送了好大一笔银子! 她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出血了一次! 望月居都收拾好了,那个小贱人说不来就不来! 真以为她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这个月,天香楼的生意也是越发不景气了。 从前那些总爱往天香楼跑的达官贵人,已经好久不来天香楼。 客源全都被翠微楼抢走了! 她若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单靠着天香楼的收益,她挥霍几辈子都挥霍不完。 可她要养着一大家子。 其实养着一大家子也是几辈子都用不完那些财富的。 偏偏庄府跟周王沈从安站在了一条船上。 谋大事又怎能少了财富的加持? 她现在都是能省则省。 应当说,是在庄婧溪的事情上面,所花的金钱能省则省。 可她现在却因为庄婧溪,又花出去了好大一笔银子! 纵然摆在望月居的那些摆件,有许多都是瞧着漂亮瓷器,实际上就是个不值钱的赝品。 可赝品也是她花银子买的啊! 再说了,她怕众人瞧出什么不对,也是往里面摆了许许多多的真的值钱的摆件! 庄婧溪一句要在外头养病就把她打发了,赵惠兰怎么能甘心? 庄老夫人却没当回事。 她看了赵惠兰一眼,轻轻转动着手里的佛珠。 过了一会儿,她手上的动作一顿,那张爬满皱纹的脸,显出几分波澜不惊。 她道:“多大点事,让素素搬去望月居就好了。” 她缓缓抬眼去看赵惠兰,阖上眼皮道:“你先前不是说要将望月居留给素素吗?” “正好,现在望月居也收拾出来了,阿婧又来不了。这只能说阿婧跟望月居没有缘分,素素才是望月居的有缘人。” 赵惠兰被这话噎得心口一堵。 她万万没想到,庄老夫人竟然会拿她从前的说辞来打发她! 她之前说望月居是留给庄素素的,也不过是说着玩罢了。 她要真有这份心,早就让人把望月居收拾好了。 哪里用得着等到现在? 可话她先前已经说过了。 现在反悔,无疑是自打嘴巴。 她只能转过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庄素素,温声道:“素素,你想搬去望月居吗?” 她并不喜欢这个女儿。 只是也不愿将母女二人之间的关系搞得太僵。 她这么问,无疑是想让庄素素识相点自己开口拒绝。 这也是让庄素素给她个台阶下。 然而庄素素依旧是安静地垂着头,依旧是那副端着的模样。 庄素素眉眼之间,有着与庄老夫人如出一辙的波澜不惊。 听到要将望月居给自己。 听到生母这么问,她甚至连一个表情都没变过,“孩儿全凭母亲和祖母做主。”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又将问题丢给了赵惠兰。 赵惠兰一噎,心口简直像是悬着一块大石头,上不来下不去,堵得她喘不过气。 她有些僵硬地扯出一个微笑,“素素,你这么大了,也该有自己的主见才是。” 这话本没错。 然而庄素素却低下头,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讽刺。 庄素素仪态端庄,甚至有些一板一眼。 她恭敬地回道:“孩儿不敢逾越了礼数,也不敢忘了规矩。” 她越是恭敬,姿态越是端庄。 赵惠兰就越生气。 她冷冷地盯着庄素素,眼神凉薄,半点也没有一个母亲看自己女儿时该有的温情。 然而庄素素却像是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她的不悦。 她依旧安静地站在那,当一个行事说话一板一眼,温婉娴静,端庄到有些过分的大家闺秀。 见庄素素实在是愚钝,赵惠兰也懒得再说什么。 她眼皮略掀,强扯出一个温和的笑脸,“既然这样,素素之后就搬去望月居。” “至于你之前的屋子,也别空着,左右再过不了多久,你阿菱妹妹就要回京,到时候就给她住吧。” 庄素素轻轻地嗯了一声,只说全凭母亲做主。 庄老夫人却是眉眼冷冽。 不过她到底也没有说什么。 赵惠兰今日过来,原是想着确认庄婧溪什么时候要回府的。 她也好提前准备给那个丫头颜色瞧。 只是没想到会在庄老夫人这碰了一鼻子灰。 加之此事确实不能操之过急。 然而好端端的她却将望月居给搭了上来。 实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惠兰十分气闷,便也没想继续在暖阁待下去,只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两声便转身离开。 罢了罢了,为着夫君的前途,她可以暂时饶过庄婧溪那个贱丫头。 对付陆绾绾一事,却是要提早提上日程了。 她得趁着沈从安还没有将目光放在陆绾绾身上时,提前将这颗眼中钉肉中刺给剔除。 第100章 娶庄四姑娘你不亏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楚王府。 纪昀舟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着,手执折扇,一脸看好戏地道:“阿钰,近几日,赵惠兰在调查陆绾绾的行踪。” 他摇摇头,啧啧称奇:“我看那女人估计是疯了,为了把庄玉瑶捧上皇后的位置,连陆绾绾都敢动。” “她就不怕顾宁霜和陆仲齐知道了,一剑劈死她。” 江寒钰正提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听到纪昀舟的感慨,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将信纸上的墨水吹干后,他才负手而立,冷淡地瞥了纪昀舟一眼,“陆家势大,陆绾绾的存在就是个威胁。” “想要她死的人多的是,不差赵惠兰一个。” 窗外纱帘被吹得沙沙作响,雨打芭蕉声响在屋内三人的耳中。 常说冬风寒秋雨凉,原来夏日里的大雨也能教人寒彻入骨。 尹修笑了一下,将挂在腰间的玉珏收好。 那双素来叫人看不透的眸子里,竟然浮现出几分若有所思。 他道:“那就要看陆家人野心大不大,想不想出一个皇后。” “现如今,也就只有沈珩和沈从安还没娶妻,沈珩是个娃娃,至于沈从安,相信只要陆绾绾不瞎,就不会看上他。” 纪昀舟奇怪地看他一眼,扇子一开,道:“尹修,沈从安招你惹你了?” 真是稀奇,他鲜少听尹修骂人。 更别说评价皇子。 这一回,好容易等到他开口评价沈从安。 却是将人损得一文不值。 莫非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沈从安将尹修得罪了? 尹修懒得搭理纪昀舟这个棒槌。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江寒钰,揶揄道:“阿钰还真是铁石心肠,你不打算搭救陆绾绾也就罢了,庄婧溪你也不打算管?” “好歹人家生母处心积虑地想把女儿嫁给你,这份诚心,我都感动了。” 这话说得可谓是极为讽刺。 纪昀舟看热闹不嫌事大,以扇遮面,另一只手推了推江寒钰,唇角轻翘,“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何不顺水推舟?” “要我说,这庄四姑娘可是难得的美人,能把她娶回家,是你赚了。” 他真是为了自己好友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 江寒钰眼神凉薄地看了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两位好友一眼。 表示呵呵。 他赚了? 他赚什么? 他娶谁都不会娶庄婧溪。 她除了一张脸还过得去以外,别的地方,就没有一样是在他审美范围内的。 他就算是孤家寡人一辈子,他也不会娶庄婧溪。 纪昀舟全然不知道江寒钰的想法,还在那不怕死地继续乱点鸳鸯谱,“阿钰,你不说话,我可就当你默认了。” “这么说,我是不是从现在开始就得准备随礼了?” 随礼他父亲的兄长! 江寒钰忍无可忍,手一扬,摆在桌上的糕点直直地往纪昀舟脸上飞去。 纪昀舟魂飞魄散地用扇子挡下了。 他嘴角抽搐地看着扇子上粘儿吧唧的糕点粉末,额上青筋条条绽出,“江寒钰!你得赔小爷一把扇子!” 江寒钰自然是不会理他的。 他看也不看纪昀舟,声音冷冽,“你下次再这么乱点鸳鸯谱,我就叫秦铮将你家里的扇子都烧了。” 简直岂有此理! 纪昀舟气得咬牙。 尹修在边上漫不经心地喝茶。 待喝完后,他将茶杯放下,问道:“阿钰,赵惠兰想来会在回朝宴上对陆绾绾和动手,你要作壁上观?” 江寒钰不为所动,声音冷冽,偏偏夹着几分无端的讽刺,“她没有那个耐心等到回朝宴那天。” 他唇角一扯,道:“天香楼已是强弩之末,她恐是巴不得将天香楼里的御厨送进宫造势,哪还能分出心神去想别的。” 纪昀舟也不插科打诨了。 用扇子扇风的动作微微一顿,他道:“就不知道这一次,陆绾绾能不能逃脱了。” “我猜,赵惠兰会想着一箭双雕,把庄婧溪也一并处置了。” 讲道理,纪昀舟对赵惠兰是十分服气的。 他从未见过这样懦弱无用的女人。 被丈夫薄待,不敢怨恨罪魁祸首,反倒将所有的气都撒到女儿头上。 她女儿又不欠她的。 庄婧溪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摊上了这样一个拎不清又糊涂恶毒的生母。 江寒钰却是冷笑了一声。 他瞥了纪昀舟一眼,声音低沉冷冽,“你这双眼睛要是不要,不如将它挖了。” “你把陆绾绾当傻子就罢了,庄婧溪可不是赵惠兰能对付的人。” “十个赵惠兰,也动不了庄婧溪的一根汗毛。” 他扯了扯唇角,眼中露出幽深的寒芒,似是笑话纪昀舟的多管闲事,“陆绾绾有庄婧溪为她保驾护航,她的安危,用不着你操心。” 纪昀舟这下是彻底没话说了。 看来江寒钰是真打算什么也不管。 他还以为哪怕是为了看热闹,江寒钰也得出手阻止一下。 看来,是他高估这位好友了。 这人真是好薄情。 那么一个大美人可能会遇到危险,江寒钰竟然也无动于衷。 就算赵惠兰不是庄婧溪的对手。 江寒钰起码也得表现一下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啊! 难怪江寒钰一直都是孤家寡人,除了他自己眼光高,谁也瞧不上之外,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性子,也是他抱得美人归路上的拦路虎。 比起纪昀舟的无语,尹修就要显得淡定多了。 他甚至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尹修极为有涵养地道:“阿钰,我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这次回朝宴,我不想看见天香楼的厨子做的菜。” 他笑了笑,补充了一句,“我这人吃东西挑剔得很,我怕吐。” 江寒钰淡淡地瞥他一眼,没说话。 反倒是纪昀舟,露出了个十分嫌弃的眼神,“你这么挑剔,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了。” “尹修,我有些好奇,尹丞相和尹夫人,是如何教你养到这么大的?” 尹修懒得理会他,索性转过头,背对着纪昀舟。 他吃东西确实挑剔,从前还好,年岁越长,反倒是挑剔得愈发令人发指。 还好京中有个翠微楼,不至于将他饿死。 江寒钰却是道:“你想要翠微楼的东西出现在回朝宴上,也得看对方愿不愿。” 尹修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挑眉看向他,“这有何难?你出马,相信翠微楼的东家会答应的。” 第101章 交锋 浮萍居。 庄婧溪拨弄了一下油灯里的灯芯,抬眼去看恭恭敬敬地站在她面前的红衣女子,“桑榆?可是庄府有异动?” 赵惠兰想要对陆绾绾下手这件事,她已经知道了。 她甚至知道了赵惠兰会打算在什么时候动手。 除非计划有变,不然桑榆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一身红衣的桑榆摇了摇头,冲她抱拳,脸色少见地有些凝重,“跟庄府无关。” “主子,翠微楼那边传消息过来了。今夜,楚王府那边,有人想要见您。” 庄婧溪眉毛挑了挑。 江寒钰要见她?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油灯里的灯芯,神情也教桑榆有些看不透。 她也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不急不缓,“知道了,我会过去一趟的。” 桑榆的眼中露出几分担忧。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冲庄婧溪抱了抱拳,有些忧心地道:“主子,万事小心。” 庄婧溪不置可否,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的眼神短暂地和桑榆交汇了一下。 桑榆心领神会,默默退下。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庄婧溪已经换了一副打扮。 头发被她束起,原先那张过分明艳惹眼的俏脸,被她那双妙手一改,竟变得棱角分明,显出几分冷冽。 从一个艳冠群芳的大美人,变成了一个出类拔萃气质冷冽俊美的年轻公子。 那双原本过分漂亮的眼睛,透着几分沉稳与处变不惊。 倒是令她瞧着有些琢磨不透。 楚王府这边,纪昀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斜眼看向江寒钰,“诶,不是我说都这个时候了。翠微楼的东家怎么还不出现?” “他该不会是放你鸽子了吧?” 他手一拍,啧啧称奇,瞪大眼睛,仿佛是瞧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真是难得,这邵京城居然有人敢放你鸽子!” 江寒钰冷冷地瞥他一眼,“你一直杵在这,只怕天都亮了,他也不会出现。” 他又将目光落在一门心思在那里喝茶的尹修身上,声音冷得仿若一块冰,“把他带走。” 纪昀舟被迫离开江寒钰的视线范围内。 临走前还咬牙骂江寒钰合该找不到媳妇。 江寒钰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 下一瞬,他面前便坐了一个人。 庄婧溪手里执着茶杯,眼神却漫不经心地落在江寒钰身上,“殿下大半夜不睡觉,将我请过来,却不以真面目示人。” 她笑了笑,“这似乎有些不妥。” 江寒钰面具下的那张脸,依旧是面无表情。 只是眉毛微不可见地挑了挑。 他假意喝茶,实际上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公子。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分明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年纪虽轻,手段却不容小觑的翠微楼东家。 分明从前见着这人都不会有这种错觉。 江寒钰看着他,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道:“此次回朝宴,你得阻止天香楼的东西,出现在宴会的桌上。” 庄婧溪身子往后一仰,眉毛微挑,懒洋洋地问:“哦?我为何要这么做?” 江寒钰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便是本王不说,你也有这个打算。” “天香楼被你打压得头都抬不起来,你会把负责宫宴吃食这一块的利益落到天香楼头上?” 庄婧溪摇了摇头。 怎么就成了她打压天香楼呢? 天地良心,她可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恶性竞争的事。 所谓的打压也不存在。 不过是赵惠兰的天香楼,技不如人罢了。 怎么好端端的就给他扣上了一个打压同行的帽子? 她笑着道,声音低哑,带着几分惑人的磁性,“楚王殿下这话可就错了,打压二字,我可承受不起。” 她手一摊,并不是很在乎此次回朝宴的这块蛋糕,“天香楼想要,只管去拿就好。” 只是拿不拿得下来,就全看赵惠兰的本事了。 江寒钰心中冷笑,心中暗忖这人还真是一只狐狸。 明明早就已经盯紧了回朝宴这块肥羊。 却要在他面前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模样。 重点是,装的还真像! 江寒钰也不说话,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瞧着她。 庄婧溪自岿然不动,亦是似笑非笑地同他对视。 两人对峙了很长时间,长到外面的雨声已经停了。 长到这屋子里点着的檀香,被火星子吞没,化为一缕青烟,化为一抹粉尘。 江寒钰喝了一口茶,到底是做出了让步,声音冷冽,“说吧,你想要什么?” 庄婧溪这就笑了。 她手指极有规律地在桌上轻轻敲击着,她道:“暂时也没有什么需要楚王殿下帮忙的。” 她尾音拉长,话锋一转,突然道:“这样吧,这一次我就卖楚王殿下一个面子。等我需要楚王殿下帮忙的那日,也请楚王殿下千万要搭救我一把。” 江寒钰心中冷笑。 这话说得讨巧。 她这根本就不是没想到。 不过是因为她现在什么都不缺,所以小恩小惠全都瞧不上。 江寒钰神色冷淡地给出了面前的人一个评价,“你野心不小,胃口也不小。” 庄婧溪勾唇,不置可否。 她笑了,端的是公子无双,“殿下谬赞了,论起胃口,谁能比得过楚王?” 她不过是为了自保。 她这点野心,跟江寒钰比起来,简直是屁都算不上。 她喝了一口茶,淡笑道:“殿下这茶不错,只是稍微还差了一点意思。” “正好有人带了一罐新茶给我,过几日我叫人装一点送到楚王府,只希望楚王殿下莫要嫌弃才好。” 江寒钰冷冷地看着她,声音冷冽,“择日不如撞日,你若真有心,也不必等过几日,不如现在就让人送来。” 庄婧溪笑了。 她听明白了江寒钰的意思。 他这是让她把想要的东西直接说出口,警告她莫要在他面前装神弄鬼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第102章 这二人的脸皮一样厚 然而这又怎么可能呢? 庄婧溪眉毛一挑,身子往后仰,扬眉道:“好东西都是要等的,太早送过来就没意思了。” 江寒钰不置可否,心道这人脸皮还挺厚。 这么一想,他瞬间就明白为何他会觉得这人眼熟了。 这家伙的眉眼和庄婧溪有些。 不是长得像。 是那股厚脸皮不要脸的姿态像! 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二人之间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地试探了好一会儿,最后达成了合作。 庄婧溪拿到这次负责宫宴吃食的机会,而江寒钰算欠了她一个人情。 不过为了能让这个活阎王欠她人情,她也是付出了代价的。 譬如翠微楼的无条件为楚王府供应一日三餐和点心零嘴。 当然,这并不是免费供应。 钱还是照样得给。 只是不用像以前一样总是等。 庄婧溪走后,江寒钰面无表情地瞥了屏风后的人一眼,“人都走了,你们两个还继续藏在那?” 纪昀舟桃花眼微微上扬,乐得直拍手,“这翠微楼的东家也太不要脸了。” “阿钰,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在你面前还能这么不要脸的人。” 江寒钰却是冷笑了一声。 这才哪到? 脸皮更厚的,他也见过。 他总觉得那人跟庄婧溪有些像。 江寒钰瞥了一眼纪昀舟,神色微冷,“你去跟着他。” 他倒要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纪昀舟听他这么一说,竟然也难得地正色起来。 下一瞬,屋子里已经没了纪昀舟的身影。 倒是尹修,若有所思地看了江寒钰一眼,“阿钰,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狐狸面具未被揭开之前,江寒钰也不会妄下定论。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且看吧,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尹修没说什么,只是同样也抿了一口茶,神色有些动容,“阿钰,多谢你了。” 他年岁越长,吃东西就越挑剔。 然而翠微楼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买到的。 虽有丞相府和楚王府,但他也并非每日都能吃到翠微楼的东西。 时间一长,就容易犯胃疾。 江寒钰跟翠微楼的那只狐狸做交易,何尝不是替他解了燃眉之急。 毕竟江寒钰的口腹之欲没那么重,山珍海味他吃得,糠咽菜他也吃得。 江寒钰漫不经心地瞥了尹修一眼,只淡漠地道:“别想太多,我只是不希望好不容易看得顺眼的人饿死。” “你若是哪天饿死在楚王府,我不好跟你爹娘交代。” 尹修:“……” 他就不该对江寒钰这次抱有什么期待! 纪昀舟有一句话说的太对了。 这人活该一辈子娶不到媳妇! 纪昀舟是打死也不会知道,尹修那厮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认同了他的话。 纪昀舟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几分水汽。 他脸上的神情是少有的凝重,“阿钰,人跟丢了。” “我亲眼瞧见他进了一个巷子,再跟上去时,他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江寒钰和尹修对视了一眼。 二人的神情均是有些意外。 纪昀舟的身手,他们是知道的。 翠微楼的这位年轻东家,竟能发现纪昀舟在跟踪,甚至能游刃有余地将纪昀舟甩开。 看来这只狐狸,还真是不容小觑。 不过这也不稀奇。 能够屹立不倒地将翠微楼开在邵京,甚至四两拨千斤地挡下了所有竞争对手的攻击,甚至将赵惠兰逼得动起了借他的势的蠢念头。 这样的人,又怎会没有几分真本事。 纪昀舟扇子一展,扬眉啧啧称奇,“邵京城还真是卧虎藏龙,能够避开我的跟踪的人,可不多见啊。” “若是有机会,我倒是想同他切磋一二。” 这话让江寒钰眸光一动。 是啊,邵京城能有这个身手的人不多。 也不知怎么的,江寒钰突然之间就想起了庄婧溪回京的那日,手一扬就截住了于空中骤然飞出的羽箭,将一个刺客一箭封喉的画面。 他突然看向纪昀舟,眉毛微拧,“明日,让秦铮去查一下庄婧溪。她今晚有没有出过府,见了什么人,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纪昀舟脑子突然抽了一下,“不是吧阿钰,你这就对人家感兴趣了?” “啧啧啧,你之前不是还对人家不感兴趣说这辈子都不娶妻吗?” “没想到你还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纪昀舟扇子一开一合,眼中满满的都是揶揄。 这次都不用江寒钰动手了。 尹修先拿起一个杯子朝他砸了过去。 纪昀舟用扇子一挡,那只青瓷杯就在他脚边碎裂。 他心有余悸地往后闪了一步。 还好他躲得快。 不然这杯子砸到他头上,他脑袋准得开花。 纪昀舟扫了二人一眼,有些嫌弃地用扇子扇了扇风,“你们两个还真是无趣。” 他也不急着插科打诨了,而是用那种见鬼了的目光盯着江寒钰,“你该不会觉得刚才的那只狐狸和庄婧溪是一个人吧?” “这不可能的,我先前躲在屏风后面,有仔细的观察过他。” “他和庄婧溪长得不像,个子也不像,庄四姑娘要比他矮上这么多。”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 心中还是忍不住吐槽。 他觉得江寒钰可能疯了。 把一个男子认成女子。 关键是翠微楼的那个东家和庄婧溪,从头到尾就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谁给了江寒钰这样的错觉。 尹修倒是眉毛一挑。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女扮男装这种事,他们又不是没见过。 大宁可是有一个女扮男装进军营,最后被封为定远将军的顾宁霜啊! 若说庄婧溪时常跟在顾凝霜身边,将女扮男装这一项学了个十成十,也说得过去。 只是,尹修还有一事不明。 他看着江寒钰,挑眉问:“我很好奇,你怎么会将他和庄婧溪联系起来?” 江寒钰扯了扯嘴角,笑意微冷,“这二人,脸皮一样的厚。” 这话尹修和纪昀舟都没法接。 过了好半晌,尹修才轻咳一声,道:“她若有心想要隐瞒,你去查也查不出什么。” 江寒钰挑眉,目光落在烛芯微微晃动的红烛上,面具下的那张脸,涌出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就是查不出,才有问题。” 【作者有话说】 抱歉各位亲,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就先只更一章了。 第103章 遇见了个晦气玩意 第二日晨起,纪昀舟顶着青黑的眼圈,拿着一把扇子站在江寒钰面前,哈欠连天地道:“找人查过了,昨晚,庄婧溪先是跟自己的贴身丫鬟坐在院子里聊了半天。” “中间出去过一次,去药铺买了包泻药。她去药铺的那个时段,你正在跟翠微楼那只狐狸讨价还价。” 他手一摊,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神情,“翠微楼的东家不是她,阿钰,你猜错了。” 江寒钰喝茶的动作一顿,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居然不是她?” 原以为纪昀舟会给他带来,庄婧溪昨晚一直在睡觉这样的消息。 只是没想到,她昨晚竟然在他和那只狐狸交谈的时候,出现在了药铺。 如此一来,倒是能证明她和那只狐狸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也不排除那是庄婧溪的障眼法。 毕竟,有时候,瞧着越挑不出错处,往往就越可疑。 纪昀舟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猛喝了好几口才道:“你不会现在还觉得她有问题吧?” 江寒钰深褐色的瞳孔里闪着幽幽冷芒,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淡淡地开口:“谁知道呢?” …… 浮萍居。 庄婧溪净了手,看着窗前的绿萝,眸色冷淡。 桑榆在她身后,头微微地低着,恭恭敬敬地道:“主子料想的果然不错,楚王府那边的人,确实开始起疑了。” “今早,属下便发现,楚王府的人在调查咱们。” 庄婧溪并不意外,拿着剪刀修剪着多余的枝桠。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别放松警惕,江寒钰可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 她料到了江寒钰可能会起疑。 毕竟这人是真的敏锐。 所以她在离开之前,就让桑榆和冬青演了一出戏,让桑榆易容成她的模样。 又刻意让桑榆在她和江寒钰交谈的那段时间出府。 好掩人耳目。 其实她大可以让桑榆扮成她早早地歇下。 只是这样,怕是会露出破绽,她在江寒钰面前的那张面具,可能会早早地被扒下来。 她做好了会被江寒钰识破身份的准备,也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只是却不是现在。 江寒钰这个人,太难以揣测,她不提防不行。 桑榆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神情尤为凝重,不敢掉以轻心。 然而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人上赶着给自家主子找事。 桑榆就有些不快了。 她眉头一拧,对着庄婧溪道:“主子,赵惠兰此人,心狠手辣。她想对陆小姐下手,必要之时,只怕还会拉主子下水。” “主子千万要防着这个女人。” 到底赵惠兰是庄婧溪的生母。 桑榆也就没将话说得太过难听。 在她看来,赵惠兰这样的人是生不出庄婧溪这样的女儿的。 若说自己主子有什么不好的,桑榆绞尽脑汁,也只能说出有个糊涂生母这一条。 庄婧溪淡淡地点了点头,只是眸间,却有着一股化不开的冷意。 赵惠兰最好不要改变计划,倘若她敢对陆绾绾动什么龌龊的念头…… 庄婧溪冷笑一声,她定然会有样学样地全都还到赵惠兰身上。 她搁下手里的剪刀,转过去头去看桑榆,“你先退下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眉头一拧,又道:“明面上,我身边还缺一个贴身丫鬟。” “你这几日依旧先在暗处行动,我会找个机会让你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我身边。” 她身边的丫鬟,不能只有冬青一个。 倒不是说她嫌弃冬青。 而是不喜欢有人将什么眼线探子往她身边送。 赵惠兰只是现在还没有想到。 等赵惠兰想通了,只怕就要借着关心女儿的由头,往她身边塞人。 她不是不能随意将那些人打发了。 也不是不能做到轻松瞒过那些探子的眼睛。 只是觉得不值得。 连赵惠兰都令她觉得不值。 又何况是赵惠兰送过来的人。 桑榆听到她这么说,也将她的打算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遂朝庄婧溪拱手抱拳,低头道:“是,属下告退。” 桑榆离开后,冬青也掀帘而入,声音清脆,笑着道:“姑娘,表姑娘和五姑娘她们,似乎是今日回京。” “也不知道此刻她们进城了没有,姑娘要不要出去瞧瞧?” 庄婧溪扬眉。 赵芊芊她们回来了? 她唇角微微翘起,道:“去瞧瞧也好,走吧,待在屋子里怪闷的。” 冬青笑着点了点头。 经过庄婧溪的允许后,她从首饰匣子里拿了一支步摇给庄婧溪戴上。 云鬓花颜金步摇,真真是美人如玉。 邵京城的繁华,不是郦阳能比的。 庄婧溪也没想过特意去瞧赵芊芊她们是否今日回京,不过是想着随意走走罢了。 街边的小贩有卖糖葫芦的,这个时节的葡萄正甜,除了包着山楂的糖葫芦,她也瞧见了包着紫葡萄的。 见冬青眼睛放光地盯着那令人垂涎欲滴的糖葫芦看,她不由的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她从荷包里拿出铜板,给冬青一样买了两串。 冬青手里拿着糖葫芦,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耳边响起了一道晦气的声音。 没错,是晦气! 庄大公子庄明礼,正站在自家姑娘身后,眉头皱得紧紧的。 瞧见姑娘给自己买了糖葫芦,庄明礼这厮一开口就是老膈应人了。 他一张脸皱得跟苦瓜似的,不悦地看了庄婧溪一眼,冷声道:“胡闹,你身为主子,丫鬟要吃东西,怎么能由你亲自买了递过去?” 他这么说,又冷冷地盯着冬青,训斥道:“谁教你这么不懂规矩不分尊卑?” “阿婧不懂事也就罢了,你这个做奴才的也不懂事吗?” 冬青:“……”下次出门前还是要看一下黄历,免得碰到什么晦气的东西。 她今天一整天的好心情,都要被庄明礼这个晦气玩意给整没了。 庄婧溪冷眼看着多管闲事的庄明礼,她也不恼。 她只是很平静地将冬青手里的两串糖葫芦拿了过来。 然后将它还给小贩,一脸愧疚地道:“大娘,真是抱歉。我原来才知道,我竟连给我身边的人买串糖葫芦的资格都没有。” “听这位大少爷的意思好像是说,我拿过的东西,我的丫鬟就不配吃。” 她一脸的歉疚,瞧着就容易让人心软,“大娘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第104章 别人裹脚你裹脑 冬青也赶紧低下头,低眉顺眼,瞧着真真是柔弱可怜,“大娘,真是对不住。” “我家姑娘原是特别好的人,跟着姑娘出来,我这个做奴婢的原是不用带银子的,今日也是一样。” “若非这位公子提醒,我们还不知道原来邵京城将尊卑有别这四个字看得这样严重,身为主子,竟然连给贴身丫鬟买个东西都不行。” “实在是抱歉,你这糖葫芦看着很好吃,只是我今日实在是没带银子,只能过两日再来买了。”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 就差没直接说,我们都想买你这个糖葫芦的。 是边上这个人多管闲事,所以我们只能忍气吞声,只能含泪错过这么好吃的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大娘银子都收了。 结果突然之间出现了一个多管闲事惹人嫌的玩意儿,这两位姑娘的糖葫芦就不要了。 收在囊中的东西,大娘哪能再将它吐出来? 她不好说庄婧溪和冬青。 毕竟两个姑娘长得十分水灵。 尤其是那位做小姐主子打扮的,那就跟画上的狐仙似的。 瞧着就是赏心悦目。 这姑娘估计也是个身份尊贵的,却丝毫没有架子地同她一个小贩道歉。 大娘哪里对她们生得起什么责怪之心。 两位漂亮姑娘有什么错? 错的是边上那个晦气玩意! 大娘就冷了脸,忍着脾气一脸不高兴地看着庄明礼,“你这个年轻人怎么回事?” “人家主仆关系好,做小姐的体谅丫鬟,亲手帮她拿一下糖葫芦怎么了?用得着你在这说三道四?” “做人不能像你这么迂腐的啊,我们大宁民风开放,可没有你这么多破规矩,你不能这般墨守成规的啊!” “这些东西都是以前的糟粕,你还守着那些糟粕做什么?” 明宣帝执政时期,政策倒不会这么严格。 什么主子拿过的东西,下人就不配用这些规矩是没有的。 只有先帝病重的那几年,先帝人老了就开始昏庸残暴,将这些形式看得过于重。 那时候,百姓和这些做奴才的才过得苦啊。 好在这样的生活没有持续多少年,大宁就迎来今上登基。 这些事,原先庄明礼不提,她们倒也不会刻意记起来。 可现在,她卖个糖葫芦,好端端地出现一个棒槌搁那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要不是看这位说话的公子,生得也算斯文俊秀,瞧着也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她不敢轻易得罪。 否则,庄明礼今日就又要挨一顿打了。 庄明礼脸色一黑,他没想过一个小贩,竟然也敢这样对自己说话。 他刚想说些什么,一直站在他身边沉默地看着庄婧溪的庄三公子庄云衍,突然飞快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庄云衍将庄明礼扯到身后,替他跟那位大娘道歉,“大娘真是对不住,我大哥他不会说话。” “他也没有坏心,他不是那个意思,大娘你别往心里去。” 他将原来的那两根糖葫芦拿在手上,笑着递给冬青,“你是冬青吧?我记得从前你就跟着阿婧。” “几年不见,你长高了很多。” 冬青皱了皱眉,到底还是将这两串糖葫芦给接下了。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曾经在庄府时,这位三公子,对自家姑娘,姑且勉强也算得上一个好字。 她也不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对方下不来台。 庄婧溪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冬青,轻声道:“我们走吧。” 对于名义上的这两位哥哥,她竟然是连瞧都懒得瞧一眼了。 庄婧溪和冬青转身就走,这个举动可谓是将庄明礼气得不起。 他伸手想要去拽庄婧溪。 庄婧溪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下子就拉开了和庄明礼之间的距离。 庄婧溪冷声道:“你做什么?大街上人来人往,庄大公子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走上前想要抓住陌生女子的袖子。” 她语带讥讽,轻嗤一声:“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们庄府的脸面还要不要?” “庄大公子自己可以不要脸,可是千万别搭上我。我这人十分爱惜羽毛,不想同你沾染上半分关系。” 庄明礼当初是怎么骂她的。 她如今也有样学样地骂回去。 只是她不比庄明礼气急败坏,她眼带嘲讽,唇角却带着笑。 不用说话就能让对面的人气得心里直发堵。 庄云衍目光沉痛。 庄明礼却气得七窍生烟,“混账东西!我是你大哥!” 他没想到庄婧溪竟然这么不要脸。 这才几日不见,她的嘴皮子又尖利了三分。 更加的令人厌恶。 见庄明礼被气得说不出话,庄婧溪冷冷地扯了一下嘴角,神色漠然地往前走。 庄云衍在这个时候,语带悲痛地叫住了她。 庄云衍的目光有痛惜,又愧疚,说话的时候就连声音也有两分颤抖。 他抖着双手问:“阿婧,这四年来,你一直对兄长有怨,也在同爹娘置气,对不对?” “如果你是因为以前的事情生气,如果是因为以前的事情看不开,三哥替爹娘和兄长们向你道歉。” “阿婧,别再生我们的气了,一家人之间没有那么多的怨恨的对不对?” 他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阿婧,别闹了,跟三哥回家好吗?” 也许是庄云衍身上那股悲伤的气息太过浓烈。 庄明礼心中已经快要到达顶峰的怒气,竟然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 他皱了皱眉,将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道:“你三哥说得不错,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住在外头?” “何况你就这么大剌剌地出门,也不戴个面纱,实在是有些太不知道规矩了。” 庄明礼一脸的我是为你好,我是你大哥,你得听我的。 庄婧溪就不爱惯他这臭毛病! 她直接朝着庄明礼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胸,直接开怼:“别人裹脚你裹脑,这是哪个朝代的习俗?” 第105章 护妹狂魔陆飞白小牛犊子庄子逸 庄明礼直接气到心梗。 庄云衍却是目光沉痛,震惊又痛惜地看着庄婧溪。 他没想到自己的四妹妹会变成这样。 虽然他已经见过大哥之前受伤的模样了,可他到底没亲眼见着阿婧骂人。 他在心中,还是对阿婧存了几分幻想。 他总觉得,可能有误会呢。 可能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直到他今日目睹了阿婧是怎样骂大哥的。 他不明白,大哥只是好心地提醒了阿婧两句,纵然提醒的方式不太对。 阿婧也用不着这样说话啊。 庄云衍摇摇头,声音不受控制地有些抖,“阿婧,我知道你还在为从前的事怨怼我们。” “我也知道你不开心,可是你别这样子说大哥,大哥他也是为你好。” 庄云衍的眸中,带了三分愧疚,更多的却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指责。 庄婧溪摇摇头,无语地掏了掏耳朵。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庄云衍,声音无悲无喜,甚至称得上有几分无奈。 她道:“我说庄三公子,你能不能不要给我加那么多戏?” “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去因为你们不开心。” 她又哪来的那个闲工夫去怨恨? 她不是原主。 这些人怎么样都与她无关。 只要他们不犯到她头上,她通常情况下,都不会记得有这些人。 只是,偏偏他们一个个的,总爱上赶着讨人嫌。 她分明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 让她们离她远一些。 怎么这些人就是听不懂呢? 庄云衍身体踉跄了一下,这话就宛如一把利剑扎进他心中。 他怔怔地看着庄婧溪。 他感觉,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四妹妹。 这还是从前那个胆子很小,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四妹妹吗? 为什么她现在一开口,就是要往自家人身上扎刀子呢? 冬青扫了一眼这碍人眼的两个家伙,手一摊,肩膀微耸,道:“你们当初执意要将姑娘送到郦阳,确实是狠心无比。姑娘没说过什么,我却是真的恨你们。” “不过我后来发现,凡事有因必有果,说起来,还要多谢你们当初那么毫不犹豫地将姑娘赶走。” “若非如此,姑娘又怎会因祸得福碰上了真正疼爱她的家人。” 冬青笑了一下,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嘲讽,“等你们及得上陆家的一半,再来说什么让姑娘回府这种话吧。” “就你们,也好意思说是姑娘的家人,你们配吗?” 这话说得庄云衍满面羞愧。 说得庄明礼眼眸猩红。 他冷冷地盯着冬青,冷嗤道:“你只不过是一个丫鬟,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以为你躲在她背后,我们就处置不了你?” 冬青掏了掏耳朵,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嘁了一声。 一个大男人叽叽歪歪的,真是烦死了! 赵惠兰是怎么教孩子的? 怎么教出了这么多奇葩? 庄婧溪真是很想将老太太的裹脚布扔庄明礼一脸! 她眸光冰寒的像是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声音冷冽,“庄大公子,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庄明礼手一扬,脸色愠怒,一个重重的巴掌就要往庄婧溪脸上打去。 庄云衍就在一旁看着,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庄婧溪眸光一冷,眼中瞬间布满寒意。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出手,就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截住了庄明礼扇过来的巴掌。 陆飞白眸光冷冽,将门虎子气场全开,“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来欺负我妹妹?” 他手腕用力,常年习武的人,手劲可想而知。 庄明礼的额头上,瞬间就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冬青瞬间变脸,她咬了咬唇,很是委屈地道:“大少爷你来得正好,你若是再来得晚一些,姑娘就要被欺负了。” “你不知道,他们刚才说话可过分了,他们还想动手打姑娘!”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姑娘从前过着什么日子!” 陆飞白直接像丢脏东西一样地将庄明礼丢开。 庄明礼整个人摔倒在地上,瞧着真是好不狼狈。 庄云衍赶紧将他扶起,却是用指责的目光看着庄婧溪,“四妹妹,我完全没想到你竟然会变成这样。” “从前是我错了,我就不应该对你心软,你这样的人,不值得。” 他语气冷冷的,更多的却是化不开的失望和心寒。 他早该意识到阿婧就是个白眼狼,冷心冷肺。 难怪母亲一直都不喜欢她。 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她就这么看着大哥被打。 她就这么作壁上观,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他们都是他的家人啊! 难道他们还比不上一个陆家吗? 十几年的感情,比不过陆家的区区四年? 庄云衍摇摇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庄婧溪,“阿婧,你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 “我在你身上,根本就看不到从前那个善良懂事的小姑娘的影子,你现在这么狠心,你迟早有一日会后悔的!” 陆飞白听不下去了。 他握紧拳头就想往庄云衍这小王八羔子的脸上来一拳。 却有人动作比他更快。 小牛犊子一样的庄子逸,红着眼睛,咬牙切齿,毫不客气地一拳打在了庄云衍脸上。 韩彦在背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拦都拦不住。 庄子逸呲着牙,梗着脖子骂道:“我呸!你有什么脸?庄云衍你有什么脸!你凭什么骂阿婧!” “阿婧有你这样的哥哥,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庄子逸狠狠地呸了一声。 上辈子掘坟,这辈子做庄家人! 阿婧真的是太惨了,摊上这么些个混账哥哥! 当然,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他真的没想到,做人居然能不要脸到庄云衍和庄明礼这个份上!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不顾周围路过的百姓那看热闹的目光,扬起拳头又狠狠地打在了他那个总是自以为是的大哥脸上。 庄子逸瞪着庄明礼,下巴高高抬起,毫不客气地骂道,“我妹妹不是你们两个可以欺负的,再敢对我妹妹出言不逊,小爷打得你们两个满地找牙!” 他一边说,一边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像是拍什么脏东西一样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锦袍。 他几乎是将嫌弃二字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真是晦气,好好地出个门看见了两颗老鼠屎,小爷一整日的心情都被毁了!” 【作者有话说】 四哥和飞白哥哥,选一个做老公,你们选谁????? 第106章 庄云衍阿婧送给你的香囊呢 陆飞白见鬼一样地盯着庄子逸。 他记得阿婧的那几个哥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来着。 是他记忆出现了偏差吗? 这个庄子逸,怎么就骨骼惊奇天赋异禀? 莫非是庄子逸脑子里面的水都给晃出来了? 虽说庄子逸之前向阿婧道过歉。 可道歉归道歉,他倒是没有想到,庄子逸竟然能为了阿婧殴打面前的这两个混账玩意儿。 毕竟,他们也是庄子逸的哥哥。 庄云衍和庄明礼也都懵了。 被打懵的。 四弟什么时候跟阿婧的关系这么好了? 明明以前骂阿婧骂得最厉害的人就是四弟来着。 怎么现在四弟还开始护着阿婧了? 庄明礼捂着被打的脸,忍着那种身心俱疲的痛,盛怒地盯着庄子逸,“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殴打兄长,庄子逸,你要翻天不成!” 庄云衍也是捂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四弟,“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是助纣为虐?” 他目光从庄子逸和陆飞白的脸上掠过,最后停留在了因为瞧见庄子逸打人,所以神情稍稍有些意外的庄婧溪身上。 他的神情有一些麻木,还有一些悲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庄婧溪,一字一句颤声问:“四妹妹,如今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对不对?” 庄婧溪面无表情,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庄云衍。 更不想浪费心神去回答庄云衍的话。 却是庄子逸,看着他的眼睛冷笑了一声,“你有什么资格说阿婧?” 他往前走了一步,不愿意放过庄云衍眼睛里的任何情绪。 他问:“庄云衍,阿婧从前给你做的那个香囊呢?”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很喜欢它,你也说过你会一直戴在身上。” 他摇摇头,嘴角噙着笑,明知故问:“所以那个香囊去哪里了?你现在还带着吗?” 庄云衍的神情有片刻的慌乱。 他下意识地去看庄婧溪的表情。 却发现,对方从头到尾都无悲无喜。 甚至在听到庄子逸提到香囊二字时,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更没有将眼神落到他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庄云衍瞬间就有些心虚。 他不敢和庄子逸对视,只是错开了目光,别过头道:“那只香囊我自然好生保管着。” “四弟,这与你无关,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到底是没有说实话。 只是随意地扯了个谎。 不是他心虚。 他只是怕阿婧听到后会伤心。 对,他就是怕阿婧伤心! 哪怕阿婧的所作所为让他失望透顶,但他作为兄长,依旧不忍心让妹妹伤心。 可他这样的神情确实让庄子逸忍不住发笑。 庄子逸摇摇头,眼中有着说不出的讽刺。 他看着庄云衍,冷笑道:“你说谎的样子,真的是很可笑。” “那只香囊,你真的有好生保管吗?或许曾经有吧,但是现在,已经被你扔了不是吗?” 他原本是不想将这话说出来的。 他怕阿婧听了之后会难过。 可他现在却明白了,阿婧大约是不会因为他们难过的。 他们不配。 庄明礼眉头狠狠地一蹙,再次端起了大哥的架子,指责道:“庄子逸,你怎么跟你三哥说话的?” 他又看了一眼,依旧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庄婧溪,很是不理解地道:“何况你们至于吗?” “不过是一只香囊而已,就算扔了,也犯不着这么小题大做。” 好一句不过是一只香囊而已啊! 庄子逸闭了闭眼,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阿婧到现在也不愿意回家了。 她不是伤心。 她是死心了。 庄子逸动了动唇,喉间溢出一丝讥讽。 他并没有指责庄明礼哪里说得不好。 他只是问:“如果被扔掉的是瑶瑶做的香囊,你还会这么说吗?” 庄明礼拧眉,不悦道:“那怎么能混为一谈!瑶瑶是瑶瑶!她是她!” 陆飞白听不下去了。 他抡起拳头就想给庄明礼那张十分晦气的脸上来点颜色。 庄婧溪却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朝他摇摇头,“大哥,算了,没必要,也犯不着。” 庄明礼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庄玉瑶是庄玉瑶,她是她。 两者确实不能混为一谈。 庄明礼这样的人,陆飞白打他,她都嫌脏了陆飞白的手。 庄云衍还是不肯承认香囊被他送给了瑶瑶,所以面对庄子逸那讽刺的目光,他也只是垂着眼道:“四弟,你犯不着在这挑拨离间。” “就算我对阿婧再失望,我也不会扔掉阿婧送我的香囊。” “你若不信,待回府后我把香囊拿出来让你看便是。” 他虽然将香囊给了瑶瑶,但他相信,瑶瑶会好生保管。 他届时只需要问瑶瑶要就行。 四弟那日将全家人都气了一顿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四弟并不知道。 其实,庄云衍只要仔细一想,就能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 好端端的,庄子逸为什么要提起香囊? 他不是不聪明想不到这层。 他只不过是懒得去想。 他不愿意在与庄婧溪有关的事情上,花费太多时间和心神。 他虽然嘴上说着一视同仁的话。 可在他的潜意识里,四妹妹终究是比不过六妹妹。 庄子逸瞧见他现在还在那死鸭子嘴硬就很,就很想笑。 回府后将香囊拿给他看? 庄云衍从哪儿拿香囊给他看? 庄子逸面无表情地将那只绣着太阳的香囊,从袖子里拿出来,在庄云衍眼前晃了晃。 他不出意外地,瞧见了庄云衍脸上那骤然慌张无措的神情。 庄云衍劈手就想要将香囊抢回来。 庄子逸却退后了一步,又将香囊放回到了袖子里。 他看着庄云衍,笑容里有三分讥讽,“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你是不是想说我特意偷了你的香囊来陷害你?” “庄云衍,我实话告诉你吧,这只香囊是我在娘的院子里捡到的。负责洒扫的丫鬟说,这是瑶瑶扔的。” 第107章 我会努力护着阿婧 庄云衍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否认了庄子逸的这番话,“你偏疼阿婧我管不着,但你不能在我面前编排瑶瑶!” 庄子逸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这种睁眼瞎,“我是不是在编排她,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也没兴趣拿着香囊替阿婧卖惨,我这么说只是想提醒你离阿婧远一些,别在她面前装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样。” “太虚伪了,看得令人直想吐。” 庄子逸说着,又瞪向庄明礼,警告道:“还有你不要再拿宽以律己严以待人,那一套去对待阿婧!” “更不要将你满脑子那些女子就应该深居简出的糟粕,强加到阿婧身上。” “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庄明礼怀疑自己这个四弟被夺舍了。 他怎么敢这样跟自己说话? 他居然为了阿婧打了自己还打了三弟! 庄明礼一双眼睛像是燃了一团火。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在触及到庄婧溪那冷冰冰的眼神后,他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庄婧溪平静地看向庄子逸,道了声多谢后便回过头,看着还想要替他出头的陆飞白。 她弯起唇,道:“大哥,咱们走吧。” 陆飞白目光冰冷地扫过庄明礼和庄云衍。 他没说什么,只是道:“阿婧是我妹妹,奉劝各位别说那些令人发笑的话,也别痴心妄想在那做春秋大梦。” 就这两个小王八犊子,还搁这教训阿婧! 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哥哥是为了你好。 呸! 上坟说瞎话,搁这糊弄鬼呢! 庄婧溪和陆飞白走后,庄明礼看着小牛犊子一样的庄子逸,冷笑道:“看见了吗?你千方百计要护着的人,不过就是一个白眼狼!” “你看看她对陆飞白的态度,再看她对你,庄子逸,你现在知道你方才的行为有多可笑了吗!” 庄云衍也是目光痛惜地摇了摇头。 他笑了一下,喉间溢出一抹苦涩,更多的却是心寒,“她那么会趋利避害的人,怎么会放弃陆家而选择我们?” 庄云衍看了一眼庄子逸,讽刺道:“四弟,你失算了。” 这话说得可笑。 庄子逸却始终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要不怎么说阿婧不愿意回来呢? 这样总是不吝啬以最恶毒的想法去揣测她的所谓家人,有什么值得她回来的? 庄子逸漂亮的眼尾微微上挑,眼中渗出几分笑意。 只是瞧着却让人觉得刺眼得很。 他道:“你也别拿我和陆飞白比,也别拿你们和陆飞白比。” “我不配,你们也不配。” 陆飞白是个好哥哥啊。 而他们呢? 他们算什么? 他们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们哪来的资格和陆飞白相提并论啊! 庄子逸摇摇头,瞥了一眼在一旁看戏的韩彦,道:“我们也走吧,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 韩彦同庄子逸的三位兄长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庄府四兄弟,他只跟庄子逸合得来。 他好笑地瞥了一眼庄明礼和庄云衍,没说什么,拿着扇子跟庄子逸一块离开了。 庄子逸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护城河边。 他看着护城河边堆着的沙砾,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韩彦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在这长吁短叹,一直憋在心里也不是个事,小爷我勉为其难地当一下你的解语花。” “你放心,小爷这张嘴绝对严。” 庄子逸一把子就会开了他的手,嫌弃道:“去你大爷的,就你?还解语花?你可别在这恶心小爷我了。” 被韩彦这么一打岔,他原本很是烦闷的情绪也消散了大半。 只是,他到底还是有些憋闷。 庄子逸往树上一靠,嘴里衔着一根树叶,看似漫不经心,眉头却从头到尾都没舒展过,“你说,我为什么就不能早点良心发现呢?” 早一点良心发现,庄府和阿婧之间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 他的四妹妹啊。 可惜了,回不到从前的时候。 若能回到那个时候,他一定会好好地做一个好哥哥。 而不是等到阿婧已经有人护着的时候,才想起来他当初也是需要哥哥疼爱的妹妹。 庄子逸看不开。 韩彦这个局外人,倒是无比清醒,“没用的,你一个人良心发现又有什么用?” “庄家又不是没有人心疼她,可是又能改变什么?” “你爹娘教育孩子的方式就有问题,你妹妹迟早会和你们划清界限。” 有一句话,韩彦不知道该不该说。 可事关自己的好友,他想了想,还是道:“你们现在已经很好了,现在这个局面,其实是最好的结果。” “她看开了,所以没打算同你们纠缠。就怕她看不开,又还傻傻地等着你们喜欢她。” 正所谓物极必反。 若庄婧溪一直渴望兄长和爹娘的疼爱,偏偏又一直求而不得。 只怕到时候,亲人也会变成仇人。 如今这样变成陌生人,是最好的结果。 总好过她和庄府不死不休最后两败俱伤。 庄子逸吐掉了嘴里的树叶,神情变得有些认真,“可她是我妹妹,我想弥补从前对她的亏欠。” 别看他在庄明礼和庄云衍面前表现得那么轻松。 仿佛他一点都不在意阿婧回不回家。 可他其实没有这么看得开。 “这有什么难的?”韩彦表示不理解,他同样靠在树上,脑袋往手臂上一枕,道:“你多护着她就好了。” “你也别管她领不领情,总归你将做兄长的责任尽到就行。” “如果可以的话,在她和庄玉瑶之间有争吵的时候,你尽量选择站在她那一边吧。” 提起庄玉瑶,韩彦就忍不住皱了皱眉,“你那个六妹妹,总喜欢借题发挥,没事找事。” “还总喜欢倒打一耙装可怜,你有时候也别管她哭得伤不伤心,问清楚前因后果再说。” 说到这里,他却是笑了一下,“不过这话不能由庄玉瑶来说,毕竟你这个六妹妹,别的她可能不会,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却是一把好手。” “你也别怪我这么说,她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所以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把她宠得跟眼珠子似的。” 他要有这样的妹妹,他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回家。 让他做一个好哥哥? 呵,做梦去吧。 庄子逸难得地沉默了一下。 这话他从前若是听见,铁定会和韩彦翻脸。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他也早已经知道,瑶瑶被自家人给宠坏了。 庄子逸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怔忪,“那就听你的,我会努力护着阿婧。” 第108章 她更想活着 被韩彦这么一开解,庄子逸也就没再继续纠结。 今日的这一场小风波,也没在邵京城掀起多大的风浪。 毕竟谁家没有个兄妹争吵? 这种家长里短的事,百姓到底也无甚感兴趣。 不过随口一提,就能很快被人抛之脑后。 邵京城外,马车缓缓前行着,庄妙菱挑开马车内垂着的布帘,神情有些怔忪。 邵京城的花开得真好看。 她有许多年没见过了。 赵芊芊瞥了她一眼,从鼻间发出一声冷笑,“回都回来了,你还摆这副面孔给谁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娘怎么虐待你了呢。” 她上上下下的将从头到脚都很是朴素的庄妙菱打量了一遍。 心中生出了浓浓的不喜。 说真的,离邵京城越近,庄妙菱的表情就越显得可怜兮兮。 赵芊芊忍了一路,到现在,她终于忍不住,将心里话全都说出了口。 庄妙菱手一松,肩膀轻颤,怯怯地道:“表妹误会了,我只是在想,我这样突然出现,会不会让父亲母亲不喜。” 当初她是怎么被冤枉的,又是怎么被送到郦阳的,她一刻都不敢忘。 赵惠兰眼底容不下沙子,庄玉瑶只是表面上瞧着天真善良。 庄老夫人无甚实权。 庄大小姐庄素素,就是一个平日里喜欢端着架子的隐形人。 至于庄婧溪,庄婧溪大概是不会回庄府的。 庄府后宅的水,简直深得很。 对比一下,她倒是愿意留在赵家。 起码赵芊芊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被人言语羞辱,总好过一不留神就送了命。 赵芊芊白眼一翻,好笑道:“得了吧,你就是个庶女。你回不回来都不打紧,你有多大的脸能够让她们为你生气?” 赵芊芊诸如此类的讥讽的话,庄妙菱已经听得够多了。 刚开始还感觉犹如有一根尖刺扎在心上。 如今已经听得麻木。 她确实是一个庶女。 就是因为是庶女,所以这日子才那么难过。 若嫡母是个大度的,她也许还能拥有一门好亲事,还不至于前途迷茫。 可赵惠兰分明心狠手辣,她连亲生女儿庄婧溪都容不下。 更何况是她这个庶女。 天知道那些年,她为了安安稳稳地活下去,躲避了多少惊心动魄的算计。 好容易有了喘息的时间,偏偏这个时候她又回来了。 庄妙菱柳眉微蹙,像是笼了一层薄薄的雾,不仅没有折损任何美感,反倒衬着她有几分楚楚动人。 美人蹙眉也是美的。 然而赵芊芊却没有这份欣赏的心思。 她只冷笑了一声,警告道:“回到庄家你最好别惹事,最主要的是你别招惹庄婧溪。” “你是死是活我都不在意,可你千万别连累了我们!” 罗氏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伸手拉了一下赵芊芊的袖子,“好了芊芊,菱儿是你表姐,你少说两句。” 她瞥了一眼风姿楚楚的庄妙菱,淡声道:“你表妹也不是有心的,你莫同她计较。” “不过阿婧性子冷淡不爱说话,回到庄府以后,你还是少往她跟前凑。” 这便是认同的赵芊芊的话,一并对庄妙菱进行敲打了。 庄妙菱紧了紧手里的帕子,指甲微微发白她也并未察觉。 其实根本就用不着赵芊芊和罗氏提醒。 四年的时间,她若是还看不清。 只怕也活不到现在了。 庄婧溪根本就是她得罪不起的。 虽然心里很不甘,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和庄婧溪之间就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 被放在一起对比不是最伤人。 最可怕的是连被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庄妙菱抬起头,声音很轻,却是道出了一个实情,“四姐姐不会回庄家的,她那样的心性,绝对不会让自己受那等委屈。” 现在的庄婧溪,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会对着爹娘兄长摇尾乞怜的可怜虫。 陆家填补了庄府那些年的空隙,庄婧溪早就不会再稀罕什么庄家了。 庄妙菱喉间溢出一丝讽笑,什么哥哥爹娘,有陆飞白和陆家两位将军在,谁还能看上薄情寡义的庄家人。 庄婧溪有人护着。 她却没有。 庄妙菱蹙着眉,脸上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就变得有些惆怅。 她是不想跟庄婧溪对上的。 她深知自己不是庄婧溪的对手。 也知道跟庄婧溪作对的下场。 只是,她恐怕没得选。 庄玉瑶容不下庄婧溪。 赵惠兰也容不下庄婧溪。 她一回来,只怕她们两个都会拿她当枪使。 她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踏进邵京城的这一刻,她就摆脱不了必定要沦为棋子的宿命。 她不想当棋子,可她更不想死。 她要好好活下去。 在生存面前,一切都显得太过渺小了。 罗氏和赵芊芊对视一眼,没说什么。 庄妙菱的回答在她们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庄婧溪那个性子,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受庄家人的闲气的。 事情果然也如庄妙菱所料。 她才踏进庄府,赵惠兰身边的李嬷嬷,便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了她面前,“五姑娘回来了。” 庄妙菱低下头,轻声道:“许久未见了,李嬷嬷可还好?” “嬷嬷勿怪,我这还有东西要收拾,我先回自己的屋子了。” 她摆出一副胆子极小的模样,作势就要离开。 李嬷嬷冷哼一声,不由得在心中对庄妙菱起了几分轻视之心,心道这个五姑娘瞧着也是个不成气候的。 不过这样也好,也省得夫人再为此烦忧。 李嬷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庄妙菱,突然道:“五姑娘说什么呢,什么回自己的屋子?” “姑娘从前住的那个屋子太小了,夫人心慈,怕姑娘你住不惯,所以将大小姐从前住的屋子收拾出来了,五姑娘这边走吧,等会儿还要去向夫人请安,可别耽搁了。” 第109章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庄妙菱被李嬷嬷带去了赵惠兰面前。 她攥着手里的帕子,低眉顺眼,身子微微地颤着,仿佛风一吹,就能将她给吹折了。 庄妙菱盯着自己的鞋尖,怯生生地喊了声母亲。 藏在袖子下的纤纤素手,却用力到骨节发白。 方才进来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赵惠兰。 这人还是如四年前一般容不得人。 只是四年前的赵惠兰,还能装得雍容华贵,不管她心中怎么想,面上总能做出大度温和的慈母做派。 如今的赵惠兰,眉宇间却已有了几分疲惫。 尤其是那双眼睛,爬满了精明算计,颧骨高耸的脸上,生出了岁月的痕迹,更掩不住刻薄。 庄妙菱扯了扯嘴角,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畅快。 原来赵惠兰也过得不好啊。 这个逼死了她生母的女人,也不是事事顺心。 赵惠兰的人生,也不是一帆风顺平步青云的。 那就好。 庄妙菱在打量赵惠兰的时候,赵惠兰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在瞧见庄妙菱身姿纤瘦,生得楚楚动人有弱柳扶风之态时,赵惠兰的眉头狠狠地拧了一下。 她倒是没想到,四年的时间,庄妙菱分明在郦阳吃尽了苦头,却没显得灰头土脸,反倒让她长成了一个风姿楚楚的柔弱美人。 这张脸,与那个贱人,当真是有三分相似,她瞧着就觉得火大。 不过,看见庄妙菱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心中又有着说不出的畅快。 赵惠兰冷眼审视着庄妙菱,她自己在那惬意地喝茶,却存心将人晾在一边。 引得一旁伺候的丫鬟们,均是隐晦地朝着庄妙菱投去了一个鄙夷不屑的眼神。 庄妙菱指尖狠狠掐在掌心,泛出了红色的掐痕。 她不是没有感觉到难堪和羞辱,只是她又能如何呢? 她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庶女,她的生死都掐在赵惠兰手里,赵惠兰想要捏死她,就犹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待将人羞辱够了,赵惠兰才微微地讶异了一下,仿佛她才发现庄妙菱一直低眉顺眼地站在那。 她将茶杯搁在桌上,嗔怪道:“你这孩子,一直站在那做什么?快坐下。” 庄妙菱怯怯地应了一声,局促不安地落座。 赵惠兰连敲带打地说了庄妙菱曾经做的混账事,明里暗里的警告对方不许再对庄玉瑶动不该有的念头。 待瞧见庄妙菱瑟瑟发抖,露出诚惶诚恐的神情后,她才露出了个温和的笑,“从前那些事,都过去了。” “你是个好孩子,母亲相信你不会一直做糊涂事的。” 庄妙菱只能勉强地笑了笑,站起身朝赵惠兰行礼,“孩子自知罪孽深重,多谢母亲宽宏大量。” 当初庄玉瑶落水是不是一个意外,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赵惠兰认定是她故意推庄玉瑶下水的,她便只能咬牙认下这个罪名。 见庄妙菱还算识趣,没有像当初那般哭着喊着说冤枉,赵惠兰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 她又拉着庄妙菱闲话家常,问对方这些年在郦阳过得好不好。 庄妙菱也一一答了。 赵惠兰又笑着让庄妙菱喝茶吃点心,不经意地随口一问,“我听说,阿婧到了郦阳不久,便被陆将军收为义女。” 她脸上的笑容骤然变得冷了三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没写信告知于我?” 庄妙菱假意没看出来赵惠兰眼中的冰冷,心中却是感叹这一天终于来了。 赵惠兰果然还是要兴师问罪的。 只是罗氏现在没有过来,赵惠兰便先对着她发难了。 庄妙菱不安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她抬眼去看赵惠兰,眸中有忐忑。 更多的却是不解,她问:“二舅母没有将此事告知母亲吗?” “菱儿还以为这么大的事,二舅母会同母亲说呢。” 她当初因为不忿庄婧溪过得比自己好,原也是想将对方被陆家二位将军收为义女一事写在信中传回邵京城。 只是信写到一半,她又将信纸给烧了。 且不论她这封信,能不能送到看信的人手中。 赵惠兰压根就不会允许她的信传回邵京,她费尽心思写下的信,只怕对方看都不看一眼,就会让下人烧掉。 她又何苦白费那心思。 与其绞尽脑汁让庄婧溪过得不好,倒不如在对方面前使劲地说一些挑拨离间的话。 最好能让庄婧溪想起赵惠兰便无比怨怼恶心。 这样做,虽不能给赵惠兰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但能膈应一下对方也是好的。 她太渺小卑微了,渺小到明知对方逼死了自己的娘亲,却连一点微弱恨意都不能有。 能活着已经是奢望,至于为母报仇,那都是梦里才敢有的念头。 赵惠兰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下庄妙菱的神情,确认对方眼里的不解不似作伪,才没有继续发难。 她仿佛只是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没再往下追问。 赵惠兰隔着茶水的热气,叹息着摇了摇头,目光里有些惆怅,“阿婧这孩子,想来也是怨恨我的。” “你瞧她回来后直接住在了外头就罢了,你大哥想劝她回家,她竟然还将你大哥给打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眉宇间全是孩子不听话不懂事,她不知该怎么教育的迷茫疲惫。 这些事,庄妙菱早晚会知道。 与其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让这个庶女看笑话,倒不如她自己来说。 庄妙菱这下是真的被惊到了。 她知道庄婧溪不好惹,所以在郦阳那四年,到了后面,她就不敢往对方跟前凑了。 只是她没想到,庄婧溪竟然这样大胆,连庄明礼都敢打! 赵惠兰说庄婧溪住在外头又是怎么回事? 庄妙菱更加局促不安,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赵惠兰,嗫嚅道:“四姐姐是住在陆家吗?” 赵惠兰隐去了眸中的不耐烦,将庄婧溪救了八皇子一事勉强地说给了庄妙菱听。 庄妙菱虽然吃惊庄婧溪的好运气,可却并不意外。 毕竟庄婧溪的身手,她是见识过的。 当初她试图离间庄婧溪和陆家人的关系时,有一回,庄婧溪笑盈盈地摆出一副姐妹情深的姿态,在她面前展示了精湛的箭术。 当时羽箭擦着她的头发,稳稳地正中她身后的靶心。 她被吓得双腿发软魂飞魄散,庄婧溪跑过来扶她,表情歉疚,眼神却冰冷得让她骨血发凉。 从那时起,她便知道庄婧溪是她招惹不起的。 这样的人,是不会让自己深陷庄府的泥潭。 她早就知道庄婧溪迟早会飞出沼池,只是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得这么快。 第110章 图穷匕见 瞧见庄妙菱那并不感到意外的神情,赵惠兰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不过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她也就没随意寻个由头给庄妙菱颜色瞧。 而是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握着庄妙菱的手说道:“菱儿啊,母亲知道你素来是个好孩子。” 庄妙菱连称不敢,想要将手抽回来。 赵惠兰却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庄妙菱没说话,只是盯着被赵惠兰紧抓着的那只手。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只手像极了她的命运。 她用尽力气想要挣脱,最后却也只是徒劳无功。 只能无力地任由对方将自己拖进漩涡。 见庄妙菱依旧是那副不成气候的胆小如鼠的模样,赵惠兰的心情才好了些。 她微不可见地扯了一下嘴角,面上却要做出一个不知该如何教育叛逆女儿,而显得忧心忡忡的慈母做派。 她声音里有着浓浓的叹息,“菱儿啊,阿婧这孩子怕是同我离了心,我这心里,是真不好受。” “她恨我怨我也恨她的几位哥哥,至于瑶瑶,那更不必说,她只怕时时刻刻都想着让瑶瑶去死。” 这话听着让人觉得恶心。 至少庄妙菱是这样认为的。 赵惠兰未免太过于将自己当回事儿。 也太高看庄玉瑶和庄明礼等人。 庄婧溪怨恨他们? 可笑!他们哪来的那个资格被庄婧溪怨怼啊? 赵惠兰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心中虽是这么想,庄妙菱到底还是要在面上表现出柔柔怯怯的模样。 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听到赵惠兰这样说,为了维持一下自己的人设,她还是将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她一边摇头,一边咬唇,手足无措地安慰赵惠兰,连声音都有些颤。 可她似乎是有些过于笨嘴拙舌,只能一遍遍地道:“母亲多虑了,四姐姐她不会的,她没有这么想。” 除此之外,她竟再没说别的话。 赵惠兰心中鄙夷,这出戏却还是得继续演下去。 她作势拿出帕子,摁了摁眼角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她既忧心又痛心地道:“我知道她怨我,她怨我当初不顾她的死活,执意将她送去郦阳。” “可她当时得的是痨病,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她在这演戏,庄妙菱能怎么办呢? 庄妙菱只能无奈地也陪着掉了一滴眼泪,带着哭腔道:“母亲快别说了,您这是为了整个庄府,换做是菱儿,也会这样做的。” “四姐姐也不是拎不清的人,纵然她当时有些怨怼,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肯定也能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 听她这么说,赵惠兰的眼眶却是更红了。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 像是多年沉积在心里的苦无法与别人说,如今好容易遇着了一个能理解她的人,一定要将自己的心痛和愧疚,竹筒倒豆子般地说个清楚明白。 她摆摆手,苦笑道:“不,阿婧是不会明白的。” 庄妙菱只能耐着性子,继续手足无措地安慰。 旁人若是见了这母女情深的画面,只怕还以为庄妙菱是从赵惠兰肚子里爬出来的呢。 待演够了,赵惠兰才哽咽了一声,再度握紧了庄妙菱的手,“菱儿啊,母亲有一事,想要拜托你。” 庄妙菱心中冷笑。 图穷匕见,赵惠兰终究是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她就说嘛,她一个身份卑微的庶女,赵惠兰想要打发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何以赵惠兰要在她面前演这么一出戏。 又是掉眼泪,又是一口一个菱儿。 原来目的都在这儿。 庄妙菱也很配合地露出了惶恐不安的神情,怯怯地颤了下身子,“母亲可千万不要这样说,这是折煞菱儿了。” 赵惠兰既然开了这个口,又哪里容得了庄妙菱拒绝? 她仿佛没听明白庄妙菱的潜台词,依旧将对方的手抓得紧紧的。 她道:“阿婧是怨恨我的,但她总不至于连你也一并恨上。” “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又有着四年的同在郦阳的情分在,于情于理,阿婧待你都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 庄妙菱可不这么觉得。 她在庄婧溪眼里,同一个陌生人也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当着赵惠兰的面,她却是不能将这话说出口的。 她只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怯怯地开口:“母亲需要我做什么?” 赵惠兰等的便是她这句话。 庄妙菱也还算识时务,知道此事由不得她拒绝。 赵惠兰笑着夸她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末了才将自己的意图说出口。 她道:“这原也不是什么特别麻烦的事,只是需要阿菱你去开这个口。” 她这么说,适时地露出了一个受伤的神情,“毕竟,说是我和你的几位哥哥过去,吃到的只会是一个闭门羹。” 她苦笑了一声,“罢了,好好的,我说这些干嘛?” 赵惠兰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你祖母身上总不见好,我就想着带上你六妹妹和你几位哥哥,一起去仁西寺为你祖母祈福。” “你祖母原先是最疼阿婧这丫头的,若阿婧也愿意为你祖母祈福,想来你祖母身上的病也能好得快一些。” 庄妙菱适时地接话道:“那菱儿能去吗?” 她似乎是怕赵惠兰不喜,又怯怯地道:“菱儿,也想让祖母快些好起来。” 赵惠兰这便笑了,嗔怪道:“你这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既是要为你祖母祈福,哪有你不去的道理?” “我是想着你跟阿婧素来要好,不如你劝着阿婧,让她届时同我们一起去。” 第111章 四姐姐万事当心 庄妙菱眸光闪了闪。 以赵惠兰那看见庄婧溪就要发火的性子,她这么执着于一定要让庄婧溪同去,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庄妙菱同样也明白,赵惠兰这么说,就是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于是她瞥了一眼赵惠兰那张虚假的慈母面孔,诚惶诚恐地说了声菱儿愿尽力一试。 赵惠兰的唇角便勾起了一个笑,她道:“菱儿你跟阿婧关系好,你去同她说,她一定会答应的。” “她也舍不得你受委屈不是。” 最后一句话,赵惠兰的尾音拉得极长。 庄妙菱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低下头,眸中的讽刺没入眉梢,不见踪影。 赵惠兰是想告诉她,不论她是下跪也好,磕头也罢,总归一定要劝得庄婧溪一道去仁西寺。 可笑她才回来,就得成为赵惠兰的棋子。 赵惠兰未曾给庄妙菱喘息的时间。 庄妙菱甚至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这么素着一张脸,赶到了浮萍居。 彼时庄婧溪才刚回来,就见有丫鬟上前禀报庄府五姑娘求见。 庄婧溪挑了挑眉,“庄妙菱?让她进来吧。” 庄妙菱会过来,必然是赵惠兰授意的。 她若不让人进门,只怕庄妙菱就要按照赵惠兰的吩咐,在浮萍居门口做一些让人同情的事,譬如下跪磕头痛哭流涕什么的。 这种手段,赵惠兰之前又不是没在那些妾室身上使过。 何况她也不愿为难一个庄妙菱。 庄妙菱进来的时候,见着庄婧溪,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喊了声四姐姐。 她没有露出像在赵惠兰身边时,那胆小怕事的神情。 但眼里分明还是藏着几分忌惮。 庄婧溪看了她一眼,吩咐丫鬟上了瓜果点心和茶水,道:“你坐下吧,有话直说。” 庄妙菱眉眼低垂,笑了,“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四姐姐,实不相瞒,我也不是真心要过来的,实在是没办法。” 庄婧溪点了点头,神情并不意外,“我知道,若是你自己想过来,断不会穿得如此素净。” 素净倒是其次,实在是她脸上还有着难掩的疲惫。 便是为了输人不输阵,庄妙菱也不会允许自己这么蓬头垢面地出现在她面前。 大约赵惠兰也是故意这么赶鸭子上架,推着庄妙菱过来。 庄婧溪估摸着,赵惠兰是想要借此在庄妙菱心中埋下一根刺。 好让庄妙菱心甘情愿地成为她手底下的一把刀。 赵惠兰从前,也是用这样的方式挑起庄府的几个妾室相互争斗,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 庄婧溪看得明白。 庄妙菱又如何看不出来? 若是四年前,根本用不着赵惠兰这么费尽心机,她自己就把自己给作死了。 可惜时移世易,她已经不是四年前的那个小姑娘了。 那些莫须有的身份尊荣都是次要的。 她如今只想好好活下去。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有丫鬟将茶水奉上,庄妙菱伸手接过,浅浅地抿了一口。 隔着茶水的热气,她摇摇头,对着庄婧溪道:“四姐姐,你知道,我并不想和你对上。” 庄婧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只低头饮茶,并不接话。 庄妙菱低叹一声,眼中涌现出一抹自嘲。 幽幽茶香伴着屋子内冰块化开的冷气,钻入她的鼻尖。 她指尖微动,心中知晓,她说的这些,庄婧溪信与不信,于她而言,其实都不怎么重要。 想清楚了这一点,她便抬头看着庄婧溪,眸光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她道:“庄夫人托我待一句话,三日后,她会带着庄府几位少爷和庄玉瑶去仁西寺为祖母祈福。” “赵惠兰说,祖母从前最疼你,希望你也一并前去。” 庄婧溪神情不变,她看着在杯中打旋的茶叶,浮浮沉沉,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茶叶像极了人的一生。 她抿了一口茶,将杯子搁在桌上,抬眼去看庄妙菱,“知道了,你告诉她,我是不会同她一道去的,拿祖母来压我也没用。” 庄妙菱虽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却还是免不了神情一僵,“四姐姐……” 她话还没说完,庄婧溪已经收回了目光,话锋一转,“不过,三日后,我娘和我妹妹也要去仁西寺,我与她们一道同行。” “到时候,我会顺便为祖母祈福的。” 庄妙菱陡然松了口气。 她知道,庄婧溪口中的娘和妹妹,指的自然是顾宁霜和陆绾绾。 毕竟赵惠兰和庄玉瑶还不配对方这么喊。 她虽不清楚赵惠兰究竟有什么打算。 却也猜到了两三分。 大抵是与三日之后的仁西寺之行有关。 赵惠兰并非因思女心切想要见到庄婧溪,她不过是想要庄婧溪也出现在仁西寺罢了。 但这其中又有什么因果关系,赵惠兰又想做什么,庄妙菱却是猜不透的。 不过直觉告诉她,这里头定然有古怪。 她打心底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猜不透赵惠兰想要针对的人究竟是谁。 是庄婧溪吗? 庄妙菱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可她脑海中的思绪都是乱的,连不起来。 她只能摇摇头,挥去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话已经带到,庄婧溪也说了三日后会出现在仁西寺,她也就没有继续留在这的必要了。 庄妙菱想了想,到底还是对庄婧溪露出了一个笑,“四姐姐,我是个身不由己的,若我有得选,我定然会离你远远的。” “可惜……”她苦笑一声,到底没继续说下去,只是道:“不说这些了,怪没意思的。” “言尽于此,四姐姐,万事当心。” 她知道,庄婧溪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其实根本用不着她提醒。 她不过是想要卖对方一个好。 纵然这个示好没什么用。 庄婧溪眸光微动,弯了弯唇,道:“知道了,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庄妙菱,你越是不成气候,就越能衬托出庄玉瑶难能可贵。” “你那么聪明,一定能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庄妙菱眉眼低垂,轻轻地应了声是。 她当然要越不起眼越好,只有这样,赵惠兰才会开恩,能多让她喘两口气。 倘若她有任何地方盖过了庄玉瑶,只怕哪天,一不小心她的命就没了。 回到庄府后,庄妙菱仍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有些木讷地支支吾吾地将庄婧溪的话说给了赵惠兰听。 赵惠兰确认了庄婧溪三日后也会出现在仁西寺后,倒是露出了一个笑。 她揉了揉眼,倒真有些热泪盈眶,“不跟我们一道也没关系,只要我能见到阿婧就好。” 她倒要看看,到时候陆绾绾出了事,陆家人还会不会像从前一样护着庄婧溪! 第112章 陆姑娘长得真俊 赵惠兰千盼万盼,终于等到了要去仁西寺的这一天。 马车上,庄妙菱仍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庄玉瑶歪了歪头,她挽着赵惠兰的胳膊,有些好奇地问:“五姐姐,你这般拘谨做什么?” 她捂着脸,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在庄妙菱耳中炸开,“五姐姐,你也说说话嘛,这样一直憋着不吭声,那得多无聊啊。” “我和娘亲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 庄妙菱依旧低着头,讷讷地道:“六妹妹误会了,我不是怕,也不是拘谨。” “只是我天生不爱说话罢了。” 庄玉瑶撇了撇嘴,对庄妙菱的话,那是一个字都不信,“怎么会有人天生不爱说话呢?莫非你在郦阳时,芊芊表姐欺负你了?” 她这么问,下一刻又是果断地摇摇头,“不可能,芊芊表姐向来温柔知礼,她是不会欺负你的。” 赵芊芊温柔知礼? 庄妙菱眸光微动,她扯了扯嘴角,到底没有说话。 或许是温柔知礼的吧,只是这份温柔知礼,仅陆飞白可见。 正在闭目养神的赵惠兰,有些好笑地捏了捏庄玉瑶的鼻尖,“好了瑶瑶,你五姐姐不爱说话,你莫要吵她。” 好端端的跟一个庶女说那么多做什么? 没得失了自己的身份。 庄玉瑶轻轻地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她想说,她还记得当初五姐姐把她推向水里一事呢。 只不过娘亲不让她提,她也就没提了。 她才不信五姐姐当初是无意的。 五姐姐就和四姐姐一样,她们都嫉妒自己被爹娘和兄长的疼爱,所以总是逮着机会就欺负她。 不过,想到娘亲说的日后四姐姐再也没机会欺负自己了,她心中倒是对今日的仁西寺之行有了几分期待。 为什么今日过后四姐姐就不成气候了? 难道陆家人会在今日发现四姐姐的真面目? 庄玉瑶满怀疑虑地挽着赵惠兰的胳膊低头深思。 等车夫提醒她们已经到了仁西寺门口时,她还有些回不过神。 才一下车,庄玉瑶就瞧见了正好赶来的陆绾绾和顾宁霜。 赵惠兰自然也是瞧见了的,只是不知为何,她竟然没瞧见庄婧溪那个小蹄子的身影。 庄玉瑶提着裙摆,笑盈盈地同陆绾绾和顾宁霜打招呼。 得到的只是淡淡的一声嗯。 赵惠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由得紧了紧手里的帕子。 这陆家的人真是不识抬举,竟然用这样冷淡的态度对待瑶瑶! 不过赵惠兰到底还是压制住了心底的阴霾,脸上自然而然地带出了几分雍容的笑意。 她走到顾宁霜面前,先是感谢对方这四年来替她照顾庄婧溪。 末了又有些疑惑地问:“陆夫人,我怎的没见着阿婧呢?” 庄妙菱那个小蹄子不是说庄婧溪今日会一道同行吗? 她目光隐晦地打量了一眼庄妙菱,心道莫非这小蹄子在骗她? 庄妙菱只当没瞧见她的目光,依旧木讷地低着头。 唇角却微不可见地弯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明知道赵惠兰有阴谋,庄婧溪既又怎么可能还会眼巴巴地往坑里跳? 庄婧溪是说了会一道同行。 可那是不出意外的情况下。 万一有什么意外呢? 还有一句话,庄妙菱没有说。 那就是赵惠兰的演技实在是太差了些。 竟然在顾宁霜面前装得对庄婧溪关怀备至,她也不怕将人恶心死。 顾宁霜那双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赵惠兰,“阿婧她昨儿个晚上贪凉,吹了整宿的风,今早一起床就一直叫头疼。” “这山路崎岖,我怕她受不了,就没让她跟着来。” 赵惠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面上却要做慈母姿态,担忧地问:“那阿婧没事吧?” 顾宁霜笑了笑,“大夫说了,静养两日,只要不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不听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这头疼自然就好了。” 赵惠兰面色一僵。 她倒是没想到,顾宁霜竟然如此不给她面子。 指甲被她掐得微微泛白,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一定要沉得住气。 赵惠兰端起一个笑,倒是突然看向了陆绾绾,“这就是陆姑娘吧,生得可真好看。” 她又将目光落在了陆绾绾身后的丫鬟身上,“陆姑娘自己俊也就罢了,这身边的丫鬟,也是气质不俗。” 那“丫鬟”眸光清明,但笑不语。 陆绾绾和顾宁霜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面对赵惠兰这样的一个极品,她们二人都有些无语。 尤其是陆绾绾,她恨不得立刻扭头就走。 要不是因为不想看见赵惠兰,不想和庄家人打交道,阿婧姐姐能扮成丫鬟跟在她们身边吗! 都怪赵惠兰,要不是她,阿婧姐姐哪里用得着受这个委屈。 她们这厢在这说话,庄府的几位公子,却是从另一扇门进去了。 他们几个男子,总不能杵在那儿,听她们这些姑娘妇人闲话家常。 赵惠兰又假意地恭维了陆绾绾一番。 在对方差点要控制不住,将白眼翻上天的时候,她笑着说了句失陪,领着庄玉瑶和庄妙菱先进去了。 庄玉瑶有些不高兴,她扯了扯赵惠兰的袖子,“娘,你同那个陆绾绾说那么多做什么?” “你瞧见她那个轻狂样没?她那双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 她是很想和陆绾绾做朋友的,她觉得对方竟然能和四姐姐交好,那自然能与她更好。 可她怎么着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第113章 手起刀落见血封喉 她那么好声好气地同陆绾绾打招呼,还宽宏大量不计较对方之前对她的无礼,结果陆绾绾居然连个笑脸都没有! 不就是镇国大将军家的嫡女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 瞧陆绾绾那轻狂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比皇室的公主还要尊贵呢! 她真搞不懂,陆绾绾明明都这么给她脸色瞧了,娘亲为什么还要夸对方长得好看。 明明她比陆绾绾好看多了! 赵惠兰目光温和,笑着摸了摸庄玉瑶的脑袋,“瑶瑶这是吃醋了?别放在心上,她轻狂任她轻狂,瑶瑶你柔善娴雅就成。” 反正过了今日,陆绾绾就再也轻狂不起来了。 到时候,这个不可一世的陆家嫡女,就会成为整个邵京城的笑柄! 她不仅要为瑶瑶扫清封后路上的绊脚石,还要让陆绾绾为今日轻慢瑶瑶的行为付出代价! 赵惠兰想到陆绾绾之后的惨状,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畅快的笑。 却错过了旁边的庄妙菱眼中闪过的那抹若有所思。 她也不知道,在她身后,庄婧溪正用那冷得似一块冰的目光,凝视着她。 陆绾绾靠近庄婧溪,低声悄悄说:“阿婧姐姐,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我觉得你娘她,好像这儿有问题。” 她有些一言难尽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庄婧溪眸光追随着赵惠兰逐渐远去的身影,直至那点背影再也消失不见。 她看了一眼透过枝叶的罅隙照射进来的日光,微微动了动唇,“她不是我娘。” 上一世,她从未和她生父生母见过面。 但她后来背离组织时,查到了她母亲是华国女战神,她父亲是华国元帅。 她爹娘都是志洁行芳顶天立地的人物,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哪像赵惠兰,口蜜腹剑心狠手毒。 陆绾绾只当庄婧溪是早就看透了庄家人的嘴脸,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她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我觉得赵惠兰生不出你这样的女儿。” 庄婧溪没再说什么,只是眸光微动,道:“咱们也赶紧进去吧。” 寺庙的厢房布置得倒也算雅致,干干净净的,瞧着倒是极为舒心。 顾宁霜陪着陆绾绾在一处,庄婧溪看着她们二人,弯了弯唇,“娘,你先陪着绾绾,我出去转转。” 顾宁霜点了点头,嘱咐道:“别迷了路,也别离得太远,早些回来。” 庄婧溪轻轻地嗯了一声,眸中却泛起了微不可见的冷光。 路过离这不远的另一个厢房时,她还深深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赵惠兰从厢房里出来的时候,正好就瞧见了她的背影。 瞧见对方落了单,她不由得勾起了一抹冷笑。 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周折,倒是没想到陆绾绾身边的这个贴身“丫鬟”这么蠢,这么快就一个人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看来,是天要亡陆绾绾。 这可就怨不得她了。 实在是陆绾绾身边的人都太不中用了些。 想到今日之后,陆绾绾就会沦为整个邵京城的笑柄,赵惠兰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更大了些。 庄婧溪行至偏僻的一处时,脚步突然顿了顿。 这边的木绣球洁白如雪,被光影照出浅浅的光晕。 庄婧溪透过指缝间的罅隙去看,看见如霜如雪的花瓣与蓝天相映成趣,风微微吹过来,耳边响起蝉鸣,叫人一下子忘记了夏日的喧嚣。 她笑得弯起了眼睛,仿佛心无城府毫无戒备,“这花真好看。” 下一刻,一只白皙的手掌劈向她的脖颈,她头一偏,整个人陷入了昏迷。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不屑地啧啧两声,目光流里流气地在昏迷不醒的庄婧溪身上打转,“啧,这女人也太蠢了,我们跟了她一路,她竟然没发现。” 她身旁的女人不耐烦地皱起眉,“啰嗦什么,赶紧将人绑了。” 刀疤男贪婪地抹了一下嘴唇,咽了咽嘴里的唾沫,“急什么,我也好久没开荤了。” “好容易碰上了个长得不错的小丫头,不爽一把怎么行。” 女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摆手催促道:“动作快点!” 她想了想,将目光落在树后隐蔽的草丛内,伸手将庄婧溪一把提起,往那边丢过去。 她有些厌恶地看了眼刀疤男,“就去那边吧,动静别太大,莫要被人发现。” 那刀疤男淫笑着往树后的草丛里走去。 他贪婪地看着已昏迷的小丫鬟那张俏丽的脸,狞笑着想要伸手去摸一把。 风吹过,昏迷的姑娘猝然睁开眼,手起刀落,见血封喉。 她动作快得就宛若一阵风,眨眼的功夫都不到,那个方才还淫笑着的刀疤男就已然没了气息。 明明他那猥琐到令人作呕的表情还凝在脸上。 他大约到了阴曹地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守在外头的女人,眼神冷漠,仿佛这种肃杀她已经司空见惯。 庄婧溪衣裳整洁,没沾染上半点血迹,完好无损地从树后走出来。 女人瞬间弯腰拱手冲她行礼,“主子抱歉,方才多有得罪。” 庄婧溪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桑榆,你做得很好。绾绾那边可都安排好了?” 桑榆恭恭敬敬地回道:“主子放心,咱们的人都在暗中护着绾绾小姐的安全,绝不会让有心人找到可乘之机。” 庄婧溪复又问道:“没跟得太近吧?别让我娘发现端倪。” 桑榆擦拭了一下手里的短刀,“主子放心好了,暗部的人都有分寸,不会让顾将军起疑。” 庄婧溪嗯了一声,眸光淡漠地往树后的草丛内一瞥,“那具尸体我留着还有用,你们仔细处理。” 桑榆将短刀收起,眸光里的厌恶,几乎要掩藏不住。 她冷冷地道:“这畜生居然还敢肖想主子,就这么让他死了,当真是便宜了他。” 桑榆是易容成了那个死去的刀疤男的妻子。 这夫妻二人身上都背过人命,平日里没少接过这种丧尽天良的营生。 桑榆见到那女人的那天,瞧见对方曾试图拐卖孩子换银子。 不过还未成功,她便已然死在了桑榆剑下。 第114章 自作多情 微风吹起庄婧溪的长发,她目光一转,道:“此地不宜久留,桑榆,你且先将我交代你的事完成。别的,一概不用管。” 桑榆拱手称是,下一瞬,这里便没了她的踪影。 庄婧溪将垂在肩头的长发拂至耳后,眼神泛起凉意。 她转身走了,回到厢房的时候,陆绾绾正在摆弄里头的熏香,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一见着庄婧溪,她瞬间便把这些熏香丢到了一边。 陆绾绾跑上前,挽着庄婧溪的胳膊,撇了撇嘴,“阿婧姐姐,你瞧见了没,这寺庙还有熏香呢,不过我不爱这些劣质的东西。” “闻着刺鼻得很。” 庄婧溪捡起一小块熏香,眸光一凝,随手就将它丢到了一边,“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惠兰还真是用心良苦。 竟然连迷香都用上了。 陆绾绾若是点了这个,只怕在梦中被人取了性命都未可知。 平心而论,这东西味道也还凑合,初闻是清甜的,仿佛能有安神的作用。 若换了别的女子,自然也是会爱不释手的。 可惜陆家从不亏待陆绾绾,她也不亏待陆绾绾。 她妹妹用的东西都是她和顾宁霜精挑细选过的。 用过好东西,自然就瞧不上这等次品。 庄婧溪勾了勾唇,赵惠兰是算了,她错误地以为,女子都是爱香的,也错误地以为陆绾绾一定会点上她安排的香。 陆绾绾正要说什么,敲门声便陡然响起。 庄婧溪转头,声音淡漠:“谁在外头?” 一个娇娇柔柔,带着几分天真笑意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绾绾妹妹,是我。” 听到这声音,陆绾绾就知道是谁了。 真晦气,居然是庄玉瑶。 陆绾绾刚想让她离开,庄婧溪就冲她使了个眼色,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陆绾绾只能疑惑地看着庄婧溪去开门。 门一开,庄玉瑶便提着裙摆,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她手里,似乎还拿着一小盒东西,也不知里面是什么。 陆绾绾眸光冷淡地看着她,“你来做什么?” 庄玉瑶手指一紧,面上笑容微僵,“我是来给绾绾妹妹你送东西的。” 她将手里的盒子搁在桌上,一打开,露出了里头刻花的精致点心。 她仿佛一点也不在意陆绾绾方才的冷淡,“这是天香楼的点心,我上次去陆家拜访时有带过,不过这个更好吃。” “寺里都是粗茶淡饭,我想着绾绾妹妹应当吃不惯,所以给你送了些过来。” 庄玉瑶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瞧见顾宁霜,她瞬间有些失落。 还以为陆夫人也在这。 这样的话,陆夫人就能瞧见她的贴心懂事,自然会更喜欢她。 可惜她来得不凑巧,屋子里竟然只有陆绾绾和一个丫鬟。 陆绾绾转头去看庄玉瑶,目光有些一言难尽。 她想起了当初被天香楼的东西支配的恐惧。 一口下去差点把她送走! 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吃天香楼的东西! 陆绾绾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偏偏庄玉瑶看不出来,还笑意天真地道:“绾绾妹妹,你快尝尝,真的可好吃了。” 陆绾绾想要翻白眼,庄婧溪却笑着道:“庄六姑娘,我们姑娘才吃了东西,再吃不下什么点心了。” 庄玉瑶想说主子们说话哪有你一个丫鬟插嘴的份。 可看到陆绾绾完全训斥这丫鬟的意思。 她便知道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她只能抿了抿唇,有些受伤地问:“一块也吃不了吗?天香楼的点心很好吃的。” 陆绾绾真想说,她家厨子做毁了的东西,也比天香楼的强。 她实在是不知道庄玉瑶口中的好吃二字从何说起。 庄婧溪一边摆弄那些熏香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答道:“庄六姑娘的好意,我们姑娘心领了。” “这点心,我们姑娘也确实无福消受。” 陆绾绾赞同地点了点头,“对,我刚才吃饱了,再吃别的,我会吐。” 这是大实话。 她若吃饱了再吃别的,是会胃里不舒服一直想吐。 这份羞辱令庄玉瑶有些委屈,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抽了一耳光,那种屈辱感仿佛要占据她的整个心头。 不过,她的目光却落在了庄婧溪摆弄的东西上。 她没再管什么点心,而是走上前,指着那精致漂亮的熏香,有些惊奇道:“你们的厢房内竟然还有这样的熏香?” 她的厢房里也有,不过味道远不及这个。 庄婧溪扯了下嘴角,“庄六姑娘喜欢?” 她找出一个小盒子,往里头夹了大半的熏香,“庄六姑娘送的点心是好东西,可惜我们姑娘吃不了,放到明天让它坏了也怪可惜的。” “庄六姑娘将点心拿回去吧,至于这些熏香,就权当我们姑娘向你赔罪了。” 庄婧溪将那个小盒子塞到庄玉瑶手里,又动作利落地去整理旁的东西了。 庄玉瑶觉得这丫鬟未免太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了。 可她一转头,却发现陆绾绾的脸上并没有什么不虞之色,便以为这丫鬟是看了陆绾绾的眼色行事。 她并没有多想,欢天喜地的将这些熏香给收下了。 原以为陆绾绾是为了刁难她羞辱她,所以刻意不吃她送过来的点心。 没成想陆绾绾身边的丫鬟说的竟然是实话。 庄玉瑶心中甚至有些自得。 她觉得陆绾绾可能只是嘴上厉害了点,其实心里还是挺喜欢她的。 也很想同她交好。 若不然,这样好闻的熏香,陆绾绾何以要送给自己? 她方才可是瞧见了,那丫鬟一夹,就加了大半的熏香过了。 她可不相信,事情真的如这丫鬟所说,只是为了赔罪。 毕竟陆绾绾可是眼睛都要长到天上去的人,怎么可能会向人赔罪呢? 陆绾绾就是顾及是姐姐,所以暂时只能对她不友好。 现在四姐姐不在,陆绾绾不就送她东西了吗? 庄玉瑶的脸上是控制不住的喜意。 她就说嘛,她是整个庄府生得最漂亮可爱,也最受人喜欢的姑娘。 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陆夫人对她不错,陆绾绾已经对她示好,那陆将军和陆家大哥也不远了。 第115章 庄夫人不是胆子挺大的吗 庄玉瑶心中自得,拿着庄婧溪给的熏香,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陆绾绾转过头,不解地看着庄婧溪,“阿婧姐姐,你把东西给她做什么?” 虽说那熏香她闻着就觉得劣质得很。 但也不想拿给庄玉瑶。 庄婧溪唇角微弯,目光淡淡地瞥了一眼庄玉瑶方才站过的地方,“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扔了也怪可惜的,她喜欢就给她拿走好了。” 那迷香原本就是赵惠兰准备的。 庄玉瑶拿走,也可以说是物归原主。 陆绾绾想了一下,也觉得是这个理。 但想到庄玉瑶,她又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阿婧姐姐,这庄玉瑶,和她那个娘还真像。” 一样的脑袋有些问题,一样的听不懂好赖话。 庄婧溪不置可否,眉峰微扬,“不必管她们,就当没瞧见这两个人。” 她垂下眼睑,有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从唇角划过。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赵惠兰立在厢房内,桌上摆着斋饭,她此刻却是无心享用。 也不知道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咚咚咚。 厢房外的敲门声响起,赵惠兰赶紧打开门,某人就瞧见一个穿着缁衣,做尼姑打扮的女人站在门口。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易了容的桑榆。 赵惠兰赶紧看了一眼四周,确认四下无人,连忙将人放了进来。 赵惠兰连忙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桑榆眼神冰冷,却掩藏得很好,并未叫赵惠兰发现端倪。 她道:“那丫鬟狡猾得很,没往偏僻的地方去,这寺庙里一路上都有人来来往往,寻不到下手的机会。” 赵惠兰目光一厉,难怪瑶瑶回来之后同她抱怨庄陆绾绾的丫鬟不知礼数。 她分明安排了这夫妻二人去将那丫鬟打晕,再由这个女人穿上那丫鬟的衣裳,回到厢房。 她想的是,让这女人在未露出真容时,就手起刀落毁了陆绾绾的脸。 可她等了那么久,都没等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反而是等到了瑶瑶瑶瑶同她抱怨陆绾绾的丫鬟不懂规矩。 赵惠兰越想,越觉得这夫妻二人没什么用,她眸中掀起一抹狠意,就要摆高门主母的谱。 桑榆却是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趁她不备,将她腰间香囊里的金疮药给换了。” 赵惠兰心下一喜,忙问:“你换成了什么?” 桑榆笑了笑,露出贪婪的神情,“自然是换成了会令伤口溃烂的东西,不过这玩意不便宜,庄夫人,你得加钱。” 赵惠兰目光一冷。 她也不是出不起这个钱。 只是瞧不上这个人如此市侩又贪得无厌的嘴脸。 她冷道:“事情还未办好,你就想着做梦了?不是不能多给你们些银子,只是,我得等到明日,至少明日的结果得令我满意。” 这话原也没错。 可惜,桑榆扮演的,是个贪得无厌心狠手毒的市井女人。 她手腕一翻,就拿出了一把刀。 在赵惠兰呼声喊救命之前,刀子就架在了她脖子上。 桑榆脸上笑容贪婪,眼神却很冷,“庄夫人,你可别在我面前摆什么高门主母的谱。” “这银子,你不想给也得给!” 赵惠兰脸色都白了。 她唇齿抖了抖,小心翼翼地试图将匕首推开,“有话好好说,不就是银子吗?我给你加就是。” 桑榆冷哼一声,这才放开了她。 她将赵惠兰腰间的那个钱袋子拽了下来揣到怀里。 又用仿佛打量货物的目光,看了赵惠兰一眼,“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若是让陆家的人知道了你的打算,没你好果子吃。” 这便是在威胁了。 赵惠兰恨恨地咬了咬牙,不甘不愿地嗯了一声。 风声响起,吹散了她眼底的怨愤和狠意。 这夫妻二人想用这个来要挟她? 他们恐怕是失算了。 因为她压根就没想过要让这两个人活下来。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 她为什么不偏不倚,偏偏就选中了这对夫妻? 因为这对夫妻哪怕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 相反,这两个恶贯满盈的人死了,他们周遭的人,只会拍手称快。 这女人抢走了她的钱袋子又能如何? 只怕她有命抢,却没命花。 桑榆仿佛全然不知道赵惠兰的打算,她一甩袖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赵惠兰简直气得心口疼。 偏偏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吹得她头痛。 邵京城的夏日,昼夜温差是很大的。 年轻小姑娘或许还会觉得热。 她这样上了年纪的人,吹着晚风,却会容易头疼。 赵惠兰走到窗边,伸手将窗户掩上。 手伸到一半,她却骤然动作一顿。 她分明记得,她之前就已经将这扇窗关上了呀。 莫非是她记错了? 赵惠兰并没有多想,只伸手将窗户掩上了。 方才她差点被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吓得魂飞魄散。 眼下是没有心情吃饭了。 赵惠兰只给自己倒了两杯热茶压压惊。 到了后半夜,她肚子直翻腾,像是感觉有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身体里,抓着她的肠胃不断往下拽。 赵惠兰只能赶紧吩咐丫鬟点灯,整个人急忙从被窝里爬出来。 她披了件外衣,匆忙穿好鞋袜,催促丫鬟赶紧走。 赵惠兰一路跑到恭房。 恭房离这有些远,位置可以说是有些偏了。 赵惠兰才从恭房里出来,便听到了一声闷哼,下一瞬,她眼前的灯笼照射的烛光便熄灭了。 赵惠兰还未来得及喊救命,一个冰凉的东西,便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庄婧溪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将手里的匕首在赵惠兰的脆弱的喉间移动。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清晰地瞧见了赵惠兰那张苍白如纸的脸。 她眨了眨眼,嘴角噙起一个笑,“庄夫人的胆子不是挺大的吗?” “连陆家的人都敢算计,现在不过见了把匕首,就怕了?” 赵惠兰双腿发软,这股极强的压迫感,令她体会了濒死的滋味。 她唇齿发抖,却仍旧垂死挣扎,“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好……好端端的,我……我怎么会去算计陆家人?” 她强扯出一抹笑,实际上整个人都慌得六神无主,“你……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弄错了? 庄婧溪冷笑。 她打了个响指,下一瞬,一具尸体,就这么扔在了赵惠兰面前。 第116章 都推到庄婧溪头上 桑榆蒙着脸,双手抱胸,抬脚踢了踢地上的那具女尸,“这个人,庄夫人不会不认识吧?” 赵惠兰吓得脸色惨白,面上血色褪尽。 她控制不住地想要尖叫出声,庄婧溪却手一扬,点了她的哑穴。 在瞧见赵惠兰似乎冷静了之后,她才漫不经心地又点了一下对方身上的某个穴位。 赵惠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是害怕得直发抖。 面前的这两个人根本就是煞神! 她几乎快要晕过去。 然而庄婧溪又怎么可能会给她这个机会呢? 她手微微用力,匕首刺破皮肤,点点血迹渗了出来。 她扯了一下嘴角,一瞬不瞬地盯着赵惠兰。 她问:“庄夫人,不要自作聪明,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这具女尸,你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赵惠兰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她拼命地点头,嘴里呜呜咽咽,好半天才将认识二字说出口。 她当然知道这是谁! 这是几个时辰前,还在那跟她讨价还价的那个市井女人! 这个女人竟然死了,那脸上有着一条刀疤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也凶多吉少了? 她的计划,看来是失败了。 庄婧溪又将匕首,移到了赵惠兰脸上,眼中带着杀意,“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要设局对付陆绾绾,是因为庄玉瑶?” 赵惠兰哪里敢承认这个? 她怕面前的这两个疯子,一个不高兴就杀了瑶瑶泄愤。 她只能一个劲地摇头否认,“不是的,我只是因为嫉妒顾宁霜,才会想着对陆绾绾动手。” “对!我就是嫉妒顾宁霜!这一切都跟瑶瑶没关系!” 她这么说,眼神却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庄婧溪但笑不语,只不咸不淡地看了赵惠兰一眼。 桑榆转身就走。 赵惠兰瞧见少了一个人,心下骤然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未来得及松懈太久,下一瞬,她的宝贝女儿,便被桑榆提在了手里。 然而都这样了,庄玉瑶却半点也不见有苏醒的意思。 赵惠兰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整个人差点跪下。 桑榆一边提着庄玉瑶,一边往赵惠兰的膝盖弯踹了一脚。 赵惠兰就这么以一个屈辱的姿态,跪倒在地。 她伸手去抓庄婧溪的裙子,哀求道:“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和瑶瑶无关,我求你了,你放过瑶瑶!” 瑶瑶是她全部的希望。 瑶瑶不能有事! 一个母亲为了女儿苦苦哀求低三下四,这样的画面应当是很令人唏嘘感叹才对。 庄婧溪却不为所动。 她眉眼冷冽,只淡淡地瞥了赵惠兰一眼,“你说你因为嫉妒顾宁霜,所以才会对陆绾绾下手。” “可我现在因为你的撒谎而感到不高兴,那我应该怎么做?” 庄婧溪给桑榆使了一个眼色。 桑榆立刻抽出腰间的短刀,将她抵在庄玉瑶的脸上。 赵惠兰差点心脏骤停,“我说!我全部都说!你们别伤害瑶瑶!” 瑶瑶的脸千万不能有事啊! 女子若是被毁了容貌,那该怎么在邵京城活下去啊! 她宁愿自己死都不宁愿瑶瑶的脸有事! 庄婧溪的表情有些不耐烦,她声音冷得仿佛山顶上的积雪,偏偏又有些缥缈。 令人听不真切。 她道:“你大可以跟我赌,只要你的回答令我有半点不满意,我就往庄玉瑶的脸上割一刀。” 她笑了,只是那笑容令人不寒而栗,骨血发凉。 她贴近赵惠兰的耳朵,道:“如若这样还不够,我也可以切断她一根手指。” “赵惠兰,你女儿的命值不值钱,就看你接下来的回答够不够令我满意了。” 赵惠兰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她这一刻甚至都不敢对面前的人生出什么怨恨之心。 因恐惧而落下的眼泪爬满了她的整张脸。 这样瞧着,倒是令人觉着有些心酸。 庄婧溪偏偏想起了原主在书中的结局。 原主在被乱棍打死时,似乎也露出了绝望又死不瞑目的眼神。 那夜的风雪,凉得令人此生难忘。 赵惠兰哽咽的声音,传进庄婧溪的耳朵。 她听见赵惠兰哀求地哭出声,“你问什么我都回答,我求你,求你放过瑶瑶,瑶瑶她还小啊!她什么都不懂!” 庄玉瑶还小? 是啊,庄玉瑶确实还小。 可陆绾绾却是比庄玉瑶还要小上两个月。 赵惠兰心疼自己的女儿,可她怎么不想想,若陆绾绾真的出了什么事,顾宁霜又该有多痛苦? 陆家人又该有多痛苦! 庄婧溪眸光一厉,手腕一翻,便将赵惠兰从地上提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立刻就结果了这个女人的性命。 可这样太便宜赵惠兰了! 赵惠兰不是心心念念地想要送庄玉瑶登上后位吗? 她偏偏就要让赵惠兰亲眼看着希望被一点点碾碎! 庄婧溪冷笑一声,她问:“说吧,你到底想怎么对付陆绾绾?” 她才不信,赵惠兰布了这么大的局,就仅仅只是为了毁掉陆绾绾的脸。 赵惠兰半点也不敢隐瞒,“我原是想着毁了她的脸就算了,可……可若是这样,只怕有的人会为了兵权,趁机向陆家表忠心。” 她嘴里的有心人,指的自然是二皇子沈从安。 这一点,庄婧溪早就心知肚明。 她抬了抬下巴,月光下,她的那张脸,冷漠得令人心惊,“接着说。” 赵惠兰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了上来,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身体抖了一下,“所以我又言语暗示那个男人,总归陆绾绾已经受了迷香,他就算是将人糟蹋了也不妨事。” 桑榆猝然抬起头。 她不出意外地在庄婧溪脸上,看见了几乎盖不住的杀意。 赵惠兰也是感觉到,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握住了她脆弱的咽喉。 可这个人没有说停,她就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说下去。 果然,下一瞬,她就听到头上传来了一道意味不明的声音,“继续。” 赵惠兰很努力的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 她支支吾吾地道“等……等到第二日,陆绾绾的丑事暴露在人前……” “那个男人就会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庄婧溪头上。” 第117章 她真是一个好母亲啊 好一个把一切都推到庄婧溪身上。 赵惠兰可真是一个好母亲啊! 庄婧溪面无表情的看着赵惠兰,于心底生出的麻木悲悯,似乎是要席卷她的整个大脑。 但她很清楚,这样的情绪,不是她自己的。 而是原主的。 难怪原主到了最后,会黑化疯魔。 摊上这样一个母亲,不是抑郁而死将自己弄得满身狼狈。 就是最后在沉默中爆发,将刀尖对准别人。 偏偏原主两样都占了,于是最后只落得悲凉凄惨的结局。 赵惠兰触及到对方眼中那比冰块还要冷的目光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她甚至差点又跪倒在地向对方求饶。 可触及到对方的目光,她又只能头皮发麻地继续说下去,“我原本也想着改变计划,只毁了陆绾绾的脸。可是她身边的那个丫鬟太小心谨慎,我……” “我只能想着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 只要陆绾绾出了事,庄婧溪定然也逃不过。 到时候,陆家人定然是不会放过庄婧溪的。 当然,赵惠兰不会就这么放弃庄婧溪这颗棋子。 所以她定然会在从中周旋,保下庄婧溪一条命。 她谋划这么多,也不全是要替庄玉瑶扫清封后路上的绊脚石。 她更想将庄婧溪这个女儿拿捏在手里。 庄婧溪变得越来越不好控制,她怕迟早有一天,这个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逆女会为家族带来祸患。 更别说曾经算命的道长还扬言,瑶瑶也许会折在那个孽障手里! 她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赵惠兰身子发抖。 在面前的这两个煞神那寒浸浸的目光中,她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我也不想这样,但凡庄婧溪乖一点,我都不会出此下策。” “是她挑唆陆绾绾打瑶瑶在先,我气极了才会如此,若不是……” 后面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赵惠兰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看了桑榆一眼。 桑榆冷着脸,毫不留情地便往庄玉瑶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她这一巴掌扇过去时,力道毫不收敛。 庄玉瑶的脸瞬间就肿了起来。 即便是这样,她也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不得不说赵惠兰准备的这个迷香,还真是效用极好。 赵惠兰崩溃地尖叫出声,“瑶瑶!” 庄婧溪却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她弯起唇,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一双眼睛如霜如雪,“陆绾绾没有动手打过庄玉瑶,可她不能白白背了这个黑锅。” 桑榆用仿佛看一个死人的目光看着赵惠兰。 她又往庄玉瑶脸上打了一巴掌,冷道:“既是如此,这两巴掌就由我代劳。” 赵惠兰身子晃了下,满眼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 她哀求道:“算我求你们,放过瑶瑶,她还是个小姑娘她什么都不知道!” 庄婧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匕首的尖端,缓缓地在赵惠兰的脖子上来回摩挲。 她声音冷冽,带着化不开的寒意,“是啊,她什么都不懂。” “却将倒打一耙栽赃陷害玩得明明白白。” 当初时,庄婧溪就看穿了庄玉瑶这个人。 她表面上善良懂事天真烂漫,纯洁可爱得仿佛天上的一朵白云。 可庄婧溪却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她藏着的阴暗面。 她总能用最天真无邪的话语,在不经意间就让庄家人对原主厌恶有加。 说起来,原主最开始,也是一个疼爱幼妹的好姐姐。 纵然自己身子不好,可只要她精神头好些,总会陪着庄玉瑶一起玩。 原主偶尔得了祖母分给她的好东西,她也总是会留给幼妹和长姐。 为什么原主后来会变成那样,难道庄玉瑶没有责任吗? 在原中,庄玉瑶能表现得那么可爱善良,不过是因为,没有人能威胁到她。 如今随着她的到来引发的蝴蝶效应,导致剧情产生了变化。 原本应该死了好几年的陆绾绾,现在活得好好的。 而原本身子孱弱脸色蜡黄,像个卑微的可怜虫一样的自己,变得不再将庄府的人放在眼中。 长成了如今身体康健黑发雪肤的模样。 她甚至成了陆家两位将军的义女,还得到了皇上的嘉奖,有恩于八皇子。 这有没有令原本备受好评的庄玉瑶被边缘化,她不知道。 但庄婧溪很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庄玉瑶有了危机感。 亦或者说,她被陆家人护着这件事,令庄玉瑶的心中产生了极大的不满。 毕竟在原书里,庄玉瑶就恨不得全世界都围着她转,巴不得所有人都喜欢她。 庄婧溪永远记得,在原书中,庄玉瑶看原主似乎能在顾宁霜面前说得上话,心中有些羡慕。 为了讨得顾宁霜的喜欢,庄玉瑶特意去打听了死去的陆绾绾的喜好。 她梳着陆绾绾生前最喜欢的发髻,穿着陆绾绾生前最喜欢的粉色衣裳。 俏生生地出现在了顾宁霜面前。 还美其名曰,是因为不想看顾宁霜一直沉浸在丧女之痛中才这样子做。 战场上赫赫有名的玉面杀将,怎么可能看不出庄玉瑶的别有用心? 于是在面对庄玉瑶刻意地亲近和示好时,顾宁霜面无表情地送了她一个滚字。 陆绾绾是顾宁霜心底的痛,也是顾宁霜的逆鳞。 她怎么能允许旁人算计到她死去的女儿头上? 概因如此,陆家最后才会走上一条不归路吧。 毕竟在原书中,所有说过女主不好的人,最后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盯着赵惠兰。 她觉得赵惠兰和庄玉瑶还真像。 一个是自负到认为全天下的人都该围着自己转。 另一个,则自命不凡,认为全天下就自己女儿最尊贵。 赵惠兰被这样的眼神盯得骨血发凉。 她蠕动嘴唇,到底也没将替庄玉瑶辩解的话说出口。 不是她不愿意。 也不是她自知理亏。 她只怕将心里话说出来,会惹得面前的人更加厌烦。 她怕下一瞬,打在自己宝贝女儿身上的,就不是一个巴掌。 可她打心底里觉得庄玉瑶什么错都没有。 瑶瑶往自己脸上扇两个巴掌,这样的行为固然是不对的。 可她错在不顾自己的身体。 却不是错在行为本身。 若非庄婧溪和陆绾绾太过分,瑶瑶那样单纯善良的姑娘,又怎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这一切,都是陆绾绾和庄婧溪的错! 赵惠兰自以为自己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 殊不知,她心里所想的一切,都明晃晃地写在了眼睛里。 第118章 逼她签下认罪书 庄婧溪冷笑一声,抬手就攥住了赵惠兰的后衣领,将人拎到庄玉瑶面前。 赵惠兰被窒息到脸都在涨红。 庄婧溪却不为所动,原本被她抵在赵惠兰喉间的匕首,轻飘飘地移到了庄玉瑶脸上。 她一边掐着赵惠兰的脖子,另一只手,却操控匕首在庄玉瑶那张娇嫩的脸上来回摩挲。 在赵惠兰惊恐的目光中,她慢慢地笑了。 她一双眼睛如同深渊般凝视着赵惠兰,“想救她吗?” 赵惠兰脸上的眼泪都要流干了,拼命地点头。 庄婧溪瞥了一眼身边的桑榆。 却见桑榆从袖中拿出了一张麻纸。 庄婧溪冷眼看她,不咸不淡地开口道:“那就签了这份认罪书吧,在这上头签字画押,我就饶庄玉瑶一命。”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赵惠兰。 仿佛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赵惠兰如遭雷击。 看清楚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后,她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窖。 赵惠兰唇齿发冷,难以置信地盯着庄婧溪。 这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仿佛是在看什么恶鬼。 上头密密麻麻地写了她这些年,是如何戕害良妾毒杀庶子庶女。 每一条都特别的细致。 赵惠兰看着,都能想起当时的细节。 她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哆嗦得发不出一个音节。 怎么会呢? 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赵惠兰身子发抖,夜间的风吹在她身上,她的恐惧无处遁形。 这个认罪书,她是万万不能签字画押的。 赵惠兰心一横,直接用尽浑身的力气,尖声喊:“救命——” 她一声声地喊,声音凄厉又无助。 仿佛这样,就能喊得这座沉睡的寺庙再次苏醒。 就能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可惜,她只得到了庄婧溪和桑榆那仿佛看笑话一般的目光。 庄婧溪好笑地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几分同情和怜悯。 她在怜悯赵惠兰的不自量力。 可笑赵惠兰的无知。 庄婧溪掐着赵惠兰的脖子。 她轻笑一声,眼底渗出几分讥诮,“赵惠兰,我既然能在恭房这种不保证会不会有人出现的地方拿匕首指着你。” “你又怎么能天真到以为,我不会早早地解决后顾之忧。” 她脸上的笑意逐渐扩散,像是在嘲讽赵惠兰的不自量力,“不到明天天亮,这寺里的人是不会醒的。” “这可都是托了你的福。” 毕竟迷香,是赵惠兰亲自准备的。 也是赵惠兰亲手把刀递到了她手上。 庄婧溪手中的刀,逐渐往下移,缓缓贴在了庄玉瑶脆弱的喉间。 只要她再稍稍一用力,庄玉瑶就会命丧黄泉。 赵惠兰目眦尽裂,再顾不得什么,“住手!”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认命的声音从喉中溢出,“我签!我什么都签!” “我求你了,你放过瑶瑶,她不能有事!” 罢了,不就是个认罪书,她签就是了。 她宁愿自己被人拿捏住了命脉,也不愿瑶瑶的前程受到任何阻碍! 她这辈子,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将瑶瑶捧上皇后之位。 只要庄府出了一个皇后,就没人记得她曾经是上不得台面的商贾之女。 只要她女儿做了皇后,就没人敢在背后议论她的身份。 庄崇山也不敢轻视她。 她和他,还会回到从前。 他们夫妻二人,依旧可以举案齐眉恩爱如初。 可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庄玉瑶必须得活着。 若是瑶瑶死了,她所想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瑶瑶必须得好好活着。 赵惠兰目光惊恐地看着庄婧溪,她生怕对方反悔,忙催促哀求道:“把这个认罪书给我,我马上签!” 庄婧溪并不意外,她挑了挑眉,示意桑榆将认罪书递过去。 赵惠兰咬破手指,心不甘情不愿,颤颤微微地往上面摁了个血手印。 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她从此会有一个很大的把柄落在对方手中。 就算她事后想要将这个东西弄回来,想要杀人灭口也不能。 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人是谁。 面前的这两个人,长相均是平平无奇。 搁人堆里,十个里面有八个女子长得和她们相像。 庄婧溪欣赏着赵惠兰恐惧而又绝望的表情,面色淡然地将这份认罪书收好藏于自己的袖中。 她手里的刀尖,终于离开了庄玉瑶的喉咙,贴在了庄玉瑶脸上。 她唇角勾起一个笑,姿态散漫,神情慵懒散倦。 她扬了扬眉,漫不经心地道:“庄夫人最好,将今晚所发生的事牢牢地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她轻轻地笑了,“你算计别人我不管,可你要是敢算计到陆家人身上——” 她笑容一顿,神情骤然锋利,“我便将你所做的事,都一样一样地还到你的宝贝女儿庄玉瑶身上。” 她松开手,将刀尖在赵惠兰的脸上划阿划。 冰冷的触感令赵惠兰头皮发麻。 她从感觉仿佛有一条毒蛇在自己的脸上来回爬过。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匕首往她鼻边划过,她清晰地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把匕首,应当在不久前杀过一个人! 这样的念头一出,赵惠兰瞬间泪流满面。 她的眼神恐惧又忌惮,不敢与之对视。 庄婧溪却不会因为她害怕,就放过她。 就如同赵惠兰当年不会因为庄婧溪体弱,就放弃将庄婧溪送去郦阳一样。 她唇角弯起,看着赵惠兰,又道:“从今日起,陆家的任何一个人出了什么事,不管是不是你做的,我都会算到你头上。” 赵惠兰简直想要吐血。 这人的意思她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她不仅不能算计陆绾绾。 反而还要想法子保证陆绾绾不会受到伤害! 否则,这个疯子就会丧心病狂地将一切罪责都推到瑶瑶身上! 庄婧溪目光惊恐而又愤怒地瞪着庄婧溪,“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万万不敢再算计陆绾绾,可别人算计她凭什么要算到我头上?” 这话说得在理。 庄婧溪却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这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第119章 不会就这么算了 庄婧溪的眼神轻飘飘的,说出来的话,却叫赵惠兰噤若寒蝉,“我愿意给你机会的时候,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胡搅蛮缠。” 她手一松,赵惠兰整个人便无力地瘫软在了地上。 这一瞬间,赵惠兰感觉自己就是只待宰的羔羊。 只要面前的人不高兴,下一瞬,她就会命丧黄泉。 她手指哆嗦,惊惧不已地看了眼面前居高临下的面无表情的女子。 又满脸心疼地看了一眼脸颊高高肿起的小女儿。 赵惠兰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心不甘情不愿地慢慢点头。 她站起身,指月发誓,“你说什么我都答应,苍天在上,我赵惠兰此生再不敢对陆绾绾动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若违此誓,必叫我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话音落下的时候,赵惠兰的整个身子甚至都在颤抖。 庄婧溪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时代的人,对鬼神之说因果报应深信不疑。 也不敢随意发毒誓。 可惜,誓言若是能信,天底下,也就没有那么多令人唏嘘不已人神共愤的事了。 庄婧溪扬手往赵惠兰的后颈一劈,令对方陷入昏迷。 她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凉风将她的青丝吹得有些散乱。 她背过身,对着桑榆道:“随便找个暗部的人,让她帮着你将赵惠兰母女送回厢房吧。” “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桑榆却笑了,“用不着麻烦旁人,属下自己就能解决。” 桑榆宛若拎起两个沙袋般,轻松将庄玉瑶和赵惠兰提在手里。 下一瞬,她整个人便不见了踪影。 庄婧溪看了眼月光下自己模糊的影子,叹了口气,仰起头轻声道:“娘,我知道你在这里。” 夜里静得只有她的说话声和风声。 顾宁霜披着一件外衣从暗处慢慢走出来。 她拍了拍庄婧溪的肩膀,有些欣慰又有些怅然地道:“阿婧,你真的长大了。” 她早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 特别是阿婧说不愿意见到庄家人所以选择易容时。 阿婧是个什么性子,庄府的人又哪里值得她费这个劲? 顾宁霜知道,这其中必然有她不知道的细节。 在屋子里闻到迷香的时候,顾宁霜就确定了,仁西寺之行绝对有蹊跷。 她躺在厢房内闭眼假寐,实则时刻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被她听到了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若非她常年在战场上,同敌军打了一辈子的交道,耳力超群,只怕她也是发现不了的。 她悄悄地跟了上去,远远地发现对方扛着一个小姑娘。 顾宁霜原本是想出手制止,这是一个女将的本能。 只是,直觉却告诉她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顾宁霜选择了跟上去。 却没想到,会看见阿婧逼问赵惠兰的那一幕。 虽然庄婧溪易了容,声音也变了。 可一个母亲的本能大抵就是孩子无论变成什么样,她都能于第一时间认出来。 庄婧溪笑了笑,瞧着真真是温软无害,哪有半分刚才在赵惠兰面前宛若冰冷煞神的模样。 她侧过头去看顾宁霜的眼睛,“娘不怪我隐瞒吗?” 顾宁霜笑着摇了摇头。 夜间风大,她将自己的外衣取了下来,披在庄婧溪身上。 她摸了摸庄婧溪的脸,“娘早就知道你非池中之物,你不说自有你不说的道理。” 任何人都有秘密。 顾宁霜也有。 她将庄婧溪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掌心,柔声道:“阿婧,别让自己太累。” “不要什么事都想着你,自己去解决。” “陆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我们总会护着你的。” 庄婧溪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她自然知道,陆家会护着她。 只是她早就习惯了亲力亲为,习惯了什么事都由自己解决。 说到底,还是前世在组织养成的习惯。 毕竟,前世的她,是不能够有朋友也不能够有战友的。 组织里的人一个都不可信。 她臻首微扬,唇角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娘,我知道了。” 下一刻,她的目光骤然变得森冷,“赵惠兰她妄图用恶毒的手段对付绾绾,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 赵惠兰的计策一旦成功,陆绾绾就会被毁了一生。 庄婧溪费了这么大的劲,必然不可能只是吓唬一下赵惠兰就算了。 她原本是打算明日将此事告知给顾宁霜和陆绾绾的。 只是会隐去桑榆的存在。 毕竟,她不可能时时刻刻地待在陆绾绾身边。 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危险。 暗部的人,也不一定每次都能给她带来这样准确的消息。 她能做的事太少太少了。 只有陆绾绾学会自保,她才能安心。 顾宁霜的目光也骤然沉了下来。 她于唇角溢出了一丝冷笑,素来英气逼人的眉眼,多了几分肃杀,“是啊,哪能就这么算了呢?” 赵惠兰意图用这等恶心残忍的手段对付她的绾绾,甚至还妄图将脏水泼到阿婧身上。 她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 她不会将同样的手段,用到庄玉瑶身上。 因为那样太下作恶心。 她与赵惠兰,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让赵惠兰好过。 想要惩罚人的方式有很多种。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庄婧溪和顾宁霜对视一眼。 她们两个谁都没有多说什么。 可彼此都明白,赵惠兰乃至整个庄府,都要为此事付出代价。 …… 第二日晨起,庄玉瑶便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疼,像是被蚂蚁咬过似的。 她走到铜镜前一看,见到自己红肿的脸,瞬间失声尖叫,将台上的东西掀落在地。 去外头端早食的丫鬟一回来,瞧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庄玉瑶失声痛哭,“我的脸怎么回事?怎么会肿得这么厉害?” 那丫鬟也被吓了一跳。 她连忙放下早食,“兴许是被什么虫子咬了,姑娘别怕,奴婢去找夫人。” 那丫鬟急匆匆地跑出门去寻赵惠兰。 她到赵惠兰的厢房的时候,赵惠兰正失神地坐在床上,似乎是在消化昨晚的事。 第120章 什么都知道了 赵惠兰到现在都没敢确认,昨晚的一切,究竟是她做的一个噩梦。 还是血淋淋的现实。 她试探性地问过昨晚陪着她去恭房起夜,后来被打晕的丫鬟,记不记得昨夜发生过什么。 那丫鬟却说昨夜梦见陪着她去恭房,只是才去了没多久,人就昏迷了。 那丫鬟还说昨夜的梦特别真实。 若不是她今早醒来发现自己好端端地睡在床上,衣裳也是干干净净的。 甚至连鞋子都按照她睡前的摆放的位置安静地躺在那,后颈也没有不舒服。 只怕她就要真的认为自己是被人打晕了。 赵惠兰原本也是想安慰自己那只是一场梦。 只是,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才一出现,庄玉瑶身边伺候的丫环迎春,便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迎春焦急地道:“夫人您快去瞧瞧姑娘吧,姑娘的脸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肿的有些吓人!” “姑娘醒来后一直哭,奴婢怎么劝也不顶用——” 赵惠兰的目光空洞了一瞬。 无人能看见,她的手指瞬间变得僵硬。 迎春迟钝了一下,她看赵惠兰毫无反应,还以为是对方没听清,想着要不要再重复几遍。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赵惠兰已经胡乱得穿上了鞋袜,火急火燎的跑到了庄玉瑶的厢房。 庄玉瑶听到这个脚步声,猝然回头。 她的视线与赵惠兰空洞僵硬的目光骤然相接。 赵惠兰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她紧紧地抓着身旁丫鬟的手,身子却不受控制的颤了起来。 赵惠兰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 她什么都明白了,再无法继续自欺欺人。 昨晚发生的一切,哪里是什么噩梦? 庄玉瑶脸上的巴掌印,此刻就提醒着她,就像是一柄长剑,斩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庄玉瑶头一次见到赵惠兰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还以为自己是被什么毒虫咬到了,以为自己的脸再也不能好起来。 庄玉瑶瞬间崩溃地大哭出声。 她扑倒赵惠兰怀里,泣不成声,“阿娘,我的脸没事,对不对?” “你不要这样子,我害怕……” 庄玉瑶哽咽的声音,将赵惠兰从涣散的思绪里拉回神。 只是,赵惠兰还是觉得如坠冰窖。 然而这会子,安慰女儿才是最要紧的事。 她强打起精神扬起一个笑脸,温柔地摸了摸庄玉瑶的脑袋,“瑶瑶别怕,不过是被普通的虫子咬了,过两日就会好的。” 母亲的声音似乎有安定人心的作用,庄玉瑶抬起头,惴惴不安地问:“真的吗?” 赵惠兰笑了,声音缓慢而又坚定,“是,好了别哭了,擦擦眼泪。” 她知道,那两个人昨日没打算毁了瑶瑶的脸。 如果真要毁了瑶瑶的脸,大可以用短刀用匕首。 这两个巴掌,大约只是想给瑶瑶一个教训。 也是想给她一个教训。 只是想到自己的命脉被人握在手里,赵惠兰就忍不住齿冷。 这样热的天,她竟然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呦,这是怎么了?” 一个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女声插了进来。 赵惠兰和庄玉瑶齐齐转过头,就瞧见陆绾绾身边的“丫鬟”手里正捧着一个托盘,倚在门口要笑不笑地看着她们。 这样的眼神,令庄玉瑶心头火起。 却令赵惠兰身子踉跄脸色发白。 庄婧溪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故作惊讶地掩了掩唇,“呀!这是怎么回事?” “庄六姑娘的脸怎的会变成这样?” 一阵羞辱感扑面而来。 庄玉瑶手指紧攥,转过身狠狠地瞪了庄婧溪一眼,“关你什么事!” 庄婧溪笑了,不甚在意道:“确实不关我的事。” 她扬了扬托盘里的青瓷小瓶,“我这里正好有可以消肿的药,原是想着给庄六姑娘拿一瓶,毕竟我家夫人和姑娘也不是小气的人。” 她打了个哈欠,眼睛微眯漫不经心地道:“只是庄六姑娘看起来并不需要,那就算了。” 庄婧溪的目光在庄玉瑶红肿的那张脸上来回打转。 她弯起唇,轻笑道:“人总是要长记性的,庄六姑娘明知夏日毒虫多,还要跟着上山,难免会被毒虫咬伤脸。” “记住这个教训,庄六姑娘就不会再受被毒虫蛰咬的苦。” 她转头看像赵惠兰,意有所指地问:“庄夫人,你以为呢?” 不等赵惠兰回答,庄婧溪已经轻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庄玉瑶气得直咬牙,“娘!你看她!陆绾绾嚣张也就罢了,她身边的丫鬟竟然也敢这样给我脸色看!” 她已经忘了,她昨日还沾沾自喜以为陆绾绾向她示好一事了。 赵惠兰浑身发冷。 她一把将庄玉瑶摁在自己的怀里,声音哆嗦,“瑶瑶,咱们快点收拾收拾,准备下山!” 她立刻扭过头去看正往桌上摆早食的迎春,“别摆这些了,去通知几位少爷下山的事。” “要快,绝对不能耽搁!” 迎春虽然疑惑为什么要如此着急,但一看到庄玉瑶的脸,她也就没多想,应了声是就匆匆离去。 庄玉瑶也以为母亲是在担心自己。 她从赵惠兰的怀中抬起头,有些委屈地道:“娘,不必如此着急,我还没吃早饭呢。” “回家再吃!” 赵惠兰的声音过分严厉,把庄玉瑶吓了一跳。 委屈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庄玉瑶又忍不住哭了。 赵惠兰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外露,吓着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她勉强放柔声音,脸色苍白得厉害,“这寺里的饭菜不干净,娘昨儿晚上一直闹肚子。” 她摸了摸庄玉瑶的脑袋,“瑶瑶听话,母亲不会害你的,你只管听母亲的便是。” 庄玉瑶只能委屈地恩了一声。 若搁在平时,赵惠兰定然还要好声好气地哄她许久。 只是这会子,她整个人都心神不宁,是腾不出精神去安慰庄玉瑶的。 赵惠兰原本还在自欺欺人。 她甚至有些天真地想,昨夜的那个人,与陆家并无瓜葛。 也许对方只是单方面地护着陆家。 陆家并不知道那两个女人的存在。 甚至也不知道她的打算。 直道陆绾绾身边这个丫鬟的出现。 陆家人必然是什么都知道了,否则陆绾绾身边的丫鬟,不会刻意来落井下石。 第121章 赵惠兰疼爱庄玉瑶的原因 赵惠兰来的时候有多得意,走的时候就有多胆战心惊。 一回到庄府,她就迎面撞上了脸色极为阴沉的庄崇山。 当着孩子们的面,庄崇山不好说什么,只冷冷淡淡地瞥了赵惠兰一眼,扔下一句‘你来书房我有话跟你说’就背过手阴沉着脸离开。 赵惠兰于心底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低头看了一下日光下自己的影子,头一次感觉到有些头晕目眩。 赵惠兰头重脚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书房的。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庄崇山便先甩了她一巴掌。 赵惠兰被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整个人都有些懵。 她下意识地扶住了一旁的书柜,才没有令自己摔倒。 赵惠兰捂着被打的左脸,她原本是应该出离的愤怒和伤心,然而也不知为何,她此刻竟然是心虚多一些。 庄崇山将一本册子摔到她脸上,“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赵惠兰,你好得很!” 赵惠兰心一沉。 她抖着手打开册子,发现这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她这几年来戕害良妾,毒杀庶子庶女的罪行。 这册子的末尾,还附上了一句话。 这只是个警告。 庄崇山自上而下地打量着赵惠兰,一双眼睛有厌弃,有不耐,有出离的愤怒,也有害怕此事会影响到自己官途前程的担忧。 却独独没有柔情关怀。 这样一个陪伴了他几十载,为他殚精竭虑生儿育女操持家业的发妻,他甚至吝啬于给她一丝一毫的温情。 这一巴掌,令赵惠兰有些齿冷。 她昂起头,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伪造了这些东西来挑拨我们夫妻之间的情分。” “老爷不会连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都相信吧?” 赵惠兰一脸的有恃无恐。 她不是笃定庄崇山会相信她。 她是笃定庄崇山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对她做什么。 因为他不敢。 维系周王府和整个庄家的纽带是瑶瑶。 而瑶瑶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何况周王对庄家示好,也不过是看中了她背后有赵家。 看中了她背后的财力。 那些个已经死了的女人,和已经死了的庶子庶女,庄崇山就算是再心疼。 也不会为了这个同她怎么样的。 已经死透了的人,哪有当下的利益重要? 庄崇山摔碎了一只价值不菲的青瓷杯。 他冷眼看着赵惠兰,目光里满是失望,怒极反笑,“你以为我把你叫过来就只是为了这一个册子?” 赵惠兰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但她还是强撑着反问道:“还能是什么?” 赵惠兰挺直腰板,眸光里像是凝了一团火,“庄崇山,你一向宠妾灭妻,怎么,你如今瞧见一个来历不明的册子,就想着要替那些个妾室修理我这个发妻?” “我告诉你,庄妙菱她娘已经死了,明礼他们也大了!” “你想要休妻还是如何,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被御史弹劾!” 这话可谓是十分刺耳。 一顶宠妾灭妻的帽子扣下来,若是传到了御史耳中,有够庄崇山喝一壶的。 庄崇山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似是不理解对方这么久了还不依不饶。 他更是为她的无理取闹而感到震惊,“赵惠兰,你还要将此事揪着不放多久?” “当初我的确不应该动休妻的念头,也不应该只陪着菱儿她娘,可后来你怀瑶瑶的时候,我一心一意只陪着你,也把从前的亏欠都补回来了。” “你还要怎么样?” 好一句你还要怎么样! 赵惠兰冷笑,“是,你是补偿回来了,可等我生下瑶瑶没多久,你又纳了一房妾室!” 她当初怀着瑶瑶的时候,还在想,真好,她的夫君回心转意了。 她也因此将瑶瑶视为她的小福星。 可然后呢? 他弥补了没多久,就又开始纳妾,又开始宠幸别的女人! 这口气,赵惠兰在心里憋了太久太久。 如今也是被逼急了,才会一股脑地全说出来。 庄崇山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 他拂袖,冷哼一声,“我跟你说不通!何况我叫你过来也不是为了跟你掰扯这些陈年旧事!” 他用力扯了一把赵惠兰,将她往前推,“你自己去后院看看,看看你做的好事!” 赵惠兰勉强站定身子,心中一片酸涩,又有些心寒。 她迈着步子来到书房的后院,一眼就瞧见那里摆着一具尸体。 而尸体的脸上,盖着一张白布。 “啊!”赵惠兰身子不稳,惊叫着往后退。 庄崇山却冷眼看她,示意心腹将尸体上的白布揭开。 入眼是一张上面布着刀疤的脸。 这张脸,赵惠兰再熟悉不过。 她双腿一软,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地。 庄崇山给自己的心腹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离开。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尸体腐烂的臭味。 在这样炎热的夏日,尸体不做任何处理,腐臭味自然发散的特别快。 庄崇山不知道这具尸体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 他这几天一直都宿在书房,今早才一睡醒,就猛地瞧见这具尸体出现在他的书房。 而尸体旁边搁着一本册子。 上头密密麻麻地记录了赵惠兰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末尾还附上了一句这只是个警告。 庄崇山不是傻子,他哪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再看赵惠兰当下的反应,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八成是赵惠兰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愚蠢毒妇又想算计谁,结果反而连累了整个庄府! 庄崇山掐着赵惠兰的脖子,目眦尽裂,“你知道这具尸体是怎么出现在庄府的吗!” “你这个愚蠢的毒妇这次究竟得罪了谁!” “你是不是要将整个庄府的人都害死才甘心!” 庄崇山手里的力道越收越紧,看着赵惠兰越来越涨红的脸色,听着她那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 他终究是手一松,将人狠狠地推到在了一边。 他真想现在就弄死这个愚蠢又恶毒的女人! 若不是看在她为他生了七个孩子的份上,加上她现在还不能死,他真想半点半点情面都不留! 庄崇山看着地上的那具尸体,手心竟然渗出了大片大片的冷汗。 第122章 她是想让我们死啊 一个人是得有多厉害,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庄府,避开重重耳目,将这具尸体扔到他的书房! 他昨夜回府回得早,也早早地就吹了灯歇下了。 也就是说,幕后之人,是当着他的面将尸体弄进庄府的。 他睡眠极轻,一般屋子里有什么动静,他很快就能被惊醒。 可他昨夜,竟然毫无反应,直到今早才发现这具尸体的存在! 庄崇山不敢想象背后之人的本事。 想到赵惠兰竟然得罪了这么可怕的人,他就恨不得掐死这个毒妇! 庄崇山怒目圆瞪,从地上提起艰难地喘着气的赵惠兰,“你到底得罪了谁!” “你昨日突然带着孩子们去仁西寺,压根不是为了替娘祈福是不是!” “赵惠兰,你最好自己给我说清楚,别等我亲自查出来!” 他昨日就觉得奇怪。 赵惠兰什么时候变得那般孝顺还想着替娘祈福? 他从那时起便已经猜到,这个女人八成又是想算计些什么。 可后宅那些事,他向来懒得管,也就没有插手。 可他没想到,赵惠兰这次竟然给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赵惠兰哪里敢说自己想算计陆绾绾。 若是让庄崇山知道,她不声不响地得罪了陆家,他定然会将她活撕了。 可事已至此,再瞒也是瞒不住的。 赵惠兰只能用尽力气推开庄崇山的手,艰涩地喘了口气,“是陆家的人,想要替那个孽障出气。” 庄崇山眉头一拧。 他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孽障就是自己的四女儿庄婧溪。 “这跟阿婧又有什么关系?” 他原先是耳提面命地警告赵惠兰,一定要将阿婧给接回来。 只不过他后来也想到了明宣帝那一层,知道阿婧若是此时回来,往大了说,给庄家扣上一个欺君的帽子也不为过啊。 他也就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今日之事,怎的又跟阿婧扯上关系了? 甚至还牵扯到了陆家。 赵惠兰是不敢承认自己妄图毁了陆绾绾的一生的。 她只能将所有的错都推到庄婧溪身上。 她恨恨地道:“你倒是一口一个阿婧叫得亲热,她心里却没我这个娘也没你这个爹。” “她先是打了明礼,后来又是纵容陆绾绾欺负瑶瑶,我咽不下这口气,就想着给她一个教训,于是我费力打听到了顾宁霜会带着女儿去仁西寺。” “我想着,那死丫头应当也会一同前往。” 她选择性地忽视庄玉瑶之前挨得那两巴掌,与陆绾绾无关这个事实。 只想着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旁人身上。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赵惠兰的嗓子沙哑得要命。 偏偏空气中又充斥着作呕的腐臭味儿。 她简直整个人都差点晕死过去。 赵惠兰脸色发白,艰难地喘了两口气,才继续道:“谁能想到她突然病了,我就想着在顾宁霜母女面前说些挑拨是非的话。” 也许是想到自己的话有漏洞,赵惠兰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具死尸。 她转过头,补充道:“这个人,原是我安排去吓唬那逆女的,也许是我和他的谈话被顾宁霜听见了,所以……” 所以什么呢? 后面的话,她不用说,庄崇山自个儿也能想明白。 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仅仅是这样。 庄崇山气得又扇了赵惠兰一耳光。 他戟指怒目,用那种失望至极的语气道:“都说娶妻娶贤,赵惠兰,你还真是一个很好的贤内助啊!” 明知道庄婧溪那丫头有陆家人护着,她竟然还敢算计对方! 不必说,他也知道赵惠兰所指的吓唬是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那些不入流的手段罢了。 赵惠兰简直好得很! 庄崇山眸中的失望,刺痛了赵惠兰的眼睛。 涂着丹蔻的手狠狠攥进掌心,泛出了点点血痕,她也犹不自知。 这一刻,赵惠兰于心中涌出了极大的恨意。 可这恨意却不是对着庄崇山。 而是对着庄婧溪。 她死死地盯着那具尸体,联想起昨晚的遭遇,再想起庄玉瑶那张红肿的脸。 她就恨不得立刻将庄婧溪那个祸害碎尸万段! 若不是庄婧溪非要出风头,非要跟那些不守规矩的女人一样学着什么功夫。 若不是庄婧溪非要多管闲事地救了八皇子。 若不是庄婧溪非要腆着脸攀上陆家的高枝。 她就不会在盛怒之下失去理智想着去对付陆绾绾! 她不出手对付陆绾绾,就不会于昨晚受到莫大的羞辱。 瑶瑶也不会遭那个罪。 她的夫君,更不会对她又掐又骂。 这一切都是因为庄婧溪! 她是不是上辈子欠了那个死丫头的,所以那个逆女这辈子,要向她索命! 庄婧溪这是不把她搞得家破人亡就决不罢休啊! 赵惠兰已经忘了,她要出手对付陆绾绾,全然是因为想着替庄玉瑶扫清封后路上的绊脚石。 她也忘了,若是她的毒计成功,今日痛不欲生的人,就会换成陆绾绾。 就连整个陆家,都会陷入无边的沉痛中。 赵惠兰抬起头,迎着庄崇山的视线,失笑道:“庄崇山,你和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你也别想着去讨好庄婧溪,你别忘了她对整个庄府都有怨气,她是恨不得我们死的。” “现如今她的羽翼还未丰满,就已经敢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等到她功成名就的那天,你以为我们能逃得过?” 赵惠兰看起来是有些疯魔了。 可她坚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错。 错的人不是她,是庄婧溪那个孽障! 她昂着头,仿佛是要逼着庄崇山认清现实,“别再做父慈子孝的春秋大梦了,庄府和庄婧溪——” 她话锋一转,冷冷地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庄崇山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简直不可理喻!” “是吗?”赵惠兰笑了,笑容有些讽刺,“可她回京这么久了,她有来看过你这个父亲吗?” “她有没有问过你好不好?有没有在皇上面前替你说过半句话?” “她口口声声都是她义父如何如何,你还不明白吗?她不是想给我们添乱添堵!” 赵惠兰崩溃地哭出声,“她是想让我们死啊!” 第123章 你们日后离阿靖远一些 赵惠兰这般如泣如诉,试图把庄崇山拉到她自己的战线内。 庄崇山也不过冷冷地看她一眼,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拂袖而去。 庄崇山从后院出来,见着自己的心腹,嘱咐对方将那具尸体好生处理了,末了又叫了小厮去请府上四位公子。 庄明礼几人到书房的时候,庄崇山已经屏退下人,脸色少见地有些凝重。 庄明礼甚少见着父亲露出这样的神情,不由蹙了蹙眉。 只是庄崇山不开口,他也不好贸然去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庄崇山摁了摁自己的眉心,摆手示意他们兄弟几个坐下。 他叹了一口气,“今日叫你们几个过来,原是有件事要交代。” 庄明礼一听这话,心下便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庄二公子谨之倒是看了一眼袖口绣着的青竹,目光深邃了一些,若有所思。 庄三公子庄云衍,倒是十分平静,只等着父亲接下来的话。 庄子逸最为沉不住气,屋里的气氛怪怪的,再看父亲尤为凝重的神情,他遂忍不住开口问:“爹,到底发生了什么?” 庄崇山摇摇头,脸上像是镀了一层薄薄的霜。 赵惠兰那些挑拨离间的话,他到底还是听进去了几分。 只是未曾全信罢了。 他思忖许久,到底也只是对着几个儿子,语重心长地道:“日后,你们几个能避着阿婧,便避着她点。” “她是尊大佛,咱们庄府庙小,是容不下她的。往后她要如何都与你们无关,你们也莫要去管。” 庄崇山的表情有些惆怅,目光更是万分凝重,“一家人,做不到亲厚无比,到底也别结了仇。” “只是她那个性子,断然不会与你们一条心。如此,倒不如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他算是看得分明,陆家还好说,但最令他忌惮的,还是他那个四年未见的女儿。 赵惠兰说庄府会出现一具尸体,是因为陆家要给阿婧撑腰。 可他是阿婧的生父,赵惠兰是阿婧的生母。 陆家再如何想为阿婧撑腰,总得问过阿婧的意思,才能将一具尸体丢进他的书房。 倘若阿婧有半分念着一家人的情分,这尸体便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退一万步来说,真要出气,拿赵惠兰一人开刀即可,为何要将他也卷进来? 她分明是连半分父女情分都不念了。 册子上的那一句,这只是个警告。 究竟是为了警告赵惠兰,还是在警告他? 说得更严重些,是不是在警告整个庄府? 后宅中的这些事,原本陆家是没必要让他知道的,可他们偏偏将此事挑到了他面前。 陆家人是不是在明里暗里地警告他,若还有下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可就不是一具尸体那么简单了。 想到了这一层,庄崇山的背后不由得冒起了一层冷汗。 他不过一个太常寺少卿,如何与手握兵权的陆家斗? 陆家人是当今皇上的股肱之臣,深得明宣帝的信任。 而他却是个不得脸的。 庄崇山哪里敢冒这个险。 可他到底也在心中埋怨庄婧溪多事,痛恨这个女儿没良心。 此事确实是赵惠兰不对。 可赵惠兰到底是她亲娘,她又好端端的,没受到惊吓,又有什么好过不去的? 然而心中虽这么想,庄崇山面上,却还是要提醒几个儿子离庄婧溪远些。 庄明礼听到这话,当即就皱起了眉头,“爹,哪有这个道理,她莫不是要反了天连亲爹亲娘都不认了?” “人纵然攀上了高枝,也不能忘本。她这样薄情寡义,她以为陆家人又能高看她多久?爹,你要是就这么放着不管,她迟早会没个好下场。” 庄明礼知晓庄婧溪被陆家人养歪了。 他再如何厌弃她,也知晓对方终究是自己四妹妹。 哪能就这么放着不管。 如今她年纪还小,这性子说不定还能改改。 可若真放着不管,他日她若闹出了什么事,影响到的不只是自己,还有瑶瑶。 退一万步来说,纵然他真的不想管庄婧溪的死活,可他不能由着庄婧溪影响了他的六妹妹。 庄谨之倒是眸光一动,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庄崇山。 随即就飞快地别过了眼,目光有些深邃,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庄云衍倒是愣了一下,目光有些痛惜,“父亲,是不是阿婧她又惹出了什么事?” 他想着,定然是阿婧将那些伤人的话,也说给了父亲听。 父亲这才对她大失所望,索性不再管她。 乐得与她井水不犯河水。 庄子逸一向是个牛脾气。 爹娘的话他要是能听那就有鬼了。 他打定主意要补偿庄婧溪,才不会管庄崇山叮嘱了些什么。 他全当对方在放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庄崇山哪里能将赵惠兰做的那些好事说出来? 这话说出来他都替赵惠兰觉得臊得慌。 一个母亲去算计自己女儿,真不知道是抽了哪门子疯! 对此,他只是糊弄了两句,想着囫囵过去也就罢了。 庄云衍以为是自己说中了,心下又是痛惜,又是失望。 觉得他那个四妹妹真真是太不懂事。 一家人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 瑶瑶是最小的妹妹,兄长和幼弟待瑶瑶好些又怎么了? 他待阿婧最好不就可以了吗? 阿婧为什么就非得揪着此事不放? 庄明礼却不想听父亲就这么糊弄过去,他执意要听个明白。 庄崇山叹了口气,只挥手示意他们离开,却暗自给庄明礼使了个眼色。 明礼是他的长子,他深知明礼性子犟,凡事不问个明白总是不罢休。 也不懂得转圜,心中认定了一套说辞,就怎么也不会改。 他若不将此事跟明礼说明白,只怕明礼还会闹到阿婧面前去。 上一回明礼就和阿婧那孩子结了仇。 她之前尚且能把明礼打得鼻青脸肿,如今有了赵惠兰这一茬,庄崇山不敢保证庄婧溪会不会下死手。 毕竟在这邵京城,想要一个人死,简直易如反掌。 庄明礼是等自己的四个弟弟都离开后,才又转身进了自己父亲的书房。 庄崇山迎上他的目光,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无奈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庄明礼说了个明白。 第124章 信仰崩塌 庄明礼听后,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失魂落魄地看着庄崇山。 他整个人都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心中的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碎裂崩塌。 他紧紧地抓着红木桌的一角,有些艰难地喘着气,“爹,您在跟我说笑吗?” 庄明礼下意识地就想逃避现实。 赵惠兰对庄婧溪不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可谁让赵惠兰当初怀她的时候受尽了委屈,生她时又大出血差点送了命。 在庄明礼看来,自己的母亲对阿婧妹妹要打要骂都是应该的。 因为那是阿婧欠娘的。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娘会因为阿婧和瑶瑶之间闹了一个小矛盾,就用那么歹毒的手段算计阿婧! 虽然娘嘴上说这只是吓唬一下她。 可若是那个男人起了歹心真的对阿婧做了什么,那阿婧又该怎么办? 她这样做可是会毁了阿婧一生的啊!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娘不顾及阿婧,可能也要顾及一下瑶瑶啊!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瑶瑶有了一个名节被毁的姐姐,她日后还怎么做人? 庄崇山哪里看不明白庄明礼在想些什么,他叹了一口气,还是道:“我有必要编出这些东西来污蔑你娘吗?” “如今你娘同阿婧是彻底结了仇,你等着吧,这事还没完。” 庄明礼还是不愿接受现实。 他不信从前那个告诉他身为男儿,应当读书明理,那个时常将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八个字挂在嘴边的母亲,会是这样心狠手毒的人。 若是庄婧溪在场,定然会朝他翻个大白眼。 并告诉他,醒醒吧少年,你娘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从前的那些不过是她的人设,现在人设崩塌了。 纸终究会有包不住火的一天。 庄明礼越想逃避,背后就仿佛越是有一只手想要逼着他认清现实。 庄崇山并未将赵惠兰戕害毒杀庶子庶女的事同庄明礼说。 可庄明礼又不是傻子。 一想到赵惠兰连亲生的女儿都能这般迫害。 庄明礼不由得想起了当初那些夭亡的幼弟幼妹。 他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额头上甚至冷汗层出。 二妹妹是生下来就死了,当初大夫说,是因胎里不足,所以活不长。 当时死的不仅是二妹妹,还有二妹妹的生母。 是一个他不太记得名字的姨娘。 三妹妹是两年前,失足跌落池中溺死的。 可他分明记得,三妹妹死的前两日,曾有人夸过她沉稳大方玉雪可爱,哪怕是同瑶瑶相比也不落下乘。 至于五弟六弟,也是阿婧去郦阳没多久后就死了。 一个是受了风寒,高烧不退。 另一个是染上了天花。 庄明礼从前从未怀疑过她们的死有蹊跷。 可是如今,他却觉得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巧合得不能再巧合。 他的这些弟弟妹妹的死,瞧着都是意外。 当初母亲也是真心实意地掉过好几次眼泪。 他当时是感念母亲心善,对待庶子庶女视如己出,所以才会如此悲痛。 如今想想,他却总觉得遍体生寒。 别的也许是巧合,难道三妹妹的死也是巧合吗? 他还记得,夸三妹沉稳大方玉雪可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周王的生母如妃。 母亲是因为害怕三妹挡了瑶瑶的路,所以才对三妹痛下杀手的吗? 庄明礼不敢细想。 他宁愿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宁愿是自己在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也不愿相信自己的母亲是这样心狠手辣的恶毒之人。 庄明礼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抬起头,“爹,你所说的此事还没完,是什么意思?” “是陆家还会不依不饶,还是说阿婧会一直记着这件事?” 庄崇山背过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仰头看着墙上的画,目光是说不出的怅然,“都有吧,明礼,你听爹一句劝,日后千万莫要继续招惹你四妹妹了。” 顿了顿,他又继续叮嘱道:“瑶瑶那边,你也劝着点。” “我知道她是个掐尖要强的性子,你们千万要知会她莫要再招惹阿婧,此事原就是因她而起。” 他没叫庄玉瑶过来,是因为他觉得教育女儿,是赵惠兰分内之事。 儿子日后是要撑起整个家族的,女儿却是要嫁出去。 所以他就没有提点庄玉瑶的心。 左右这些事,他会交给自己的儿子来办。 做哥哥的教导妹妹,本就是分内之事。 庄明礼点点头,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他的眉头拧得宛如一根麻绳,面上更是覆了一层秋霜,“爹,我会劝着瑶瑶离她远些,可我却不认同你的话。” “这件事,母亲的行为的确是不妥当,可此事却不是应瑶瑶而起,瑶瑶和阿婧之间,错的人只会是阿婧。” “若非是阿婧故意挑唆陆绾绾欺负瑶瑶,母亲又怎会出此下策?” 庄明礼摇摇头,提起庄婧溪,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涌现出了一股厌恶的情绪。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冷声道,“说到底,还是阿婧的错。” 他虽然对赵惠兰的行为深恶痛绝。 但老话说得好,一个巴掌拍不响。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在庄明礼看来,是庄婧溪针对庄玉瑶在先,赵惠兰才会出此下策。 思及此,庄明礼眸中又是失望又是厌烦,“何况她又没受什么伤,爹定然也已经说过母亲了,她还要怎样?” “非得把整个庄府搅得不得安宁才安心吗?” “再怎么说娘也是她生母,她真是个白眼狼!” 庄明礼一开始是想着若是那歹人起了色心,庄婧溪也许就会被毁了一生。 可他冷静下来之后,倒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甚至嘲笑自己杞人忧天,咸吃萝卜淡操心。 庄婧溪是什么人? 她那样的身手,连刺客都能对付得了,甚至还能将他这个大哥打得鼻青脸肿。 她拔起箭就能夺了一个人的性命。 那个男人要真是遇上了庄婧溪,死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说句不好听的,父亲书房里出现的那具尸体,究竟是死于谁手,还未可知。 谁又能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庄婧溪杀的呢? 要不怎么说,庄府没一个傻子呢。 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说,庄明礼确实是猜对了。 论武力值,十个那样的刀疤男,也不够庄婧溪砍的。 可庄明礼却不知道,想要毁了一个女子的名节,有多种方法。 远不止武力压制这一种。 可惜,他向来懒得为自己这个四妹妹多耗费心神。 他不是想不到,只是懒得去想。 【作者有话说】 冷静冷静,莫生气,打脸总是虽迟但到,我先替你们一刀砍了庄明礼 第125章 阎王爷打盹让你抢了张人皮出来混 庄崇山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只是庄明礼将他要说的话都给说完了,他便也没再说些什么过分的话,只沉着脸道:“不错,此事确实是阿婧做错了,无论如何,庄府都是她的家,她不该如此。” 一个人能给出去的感情都是有限的。 庄明礼的天平倾向在庄玉瑶和赵惠兰那边,这就注定了他不会对庄婧溪有过多的兄妹之情。 赵惠兰做错了事,他确实会感到寒心,也会觉得信念崩塌。 但失望过后,他还是会不自觉地替赵惠兰开脱。 这世上能做到帮理不帮亲的人极少,多得是亲朋好友杀了人,还要帮着藏尸挖坑的。 提起庄婧溪这个名字,庄明礼于心底生出了一股不耐和厌恶。 特别是得知庄婧溪竟然默许陆家人做出这种事后,他更加对庄婧溪感到无边的厌恶。 他冷声道:“父亲说的那些我都记住了,我以后自然要离她远远的。” “我没有这样忤逆不孝的妹妹!” 这件事,简直挑战到了庄明礼的底线。 在他看来,赵惠兰再如何过分,她也是庄婧溪的生母。 庄婧溪不该在自己没有受到任何损失的情况下,就默许陆家的人用这样偏激的方式为她出气。 这若是搁在先帝执政那会儿,庄婧溪此举,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想到这里,庄明礼不由得眸光一凝。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背脊挺得笔直,看起来真有几分孤高自许知书明理的君子姿态。 他寒声道:“若非没证据证明此事与四妹妹有关,凭她此举,父亲送她去见官都是轻饶了她。” 他这么说,庄崇山没有开口,却是不轻不重地点了下头。 仿佛不将庄婧溪绑去见官,就是多大恩赐了。 “庄明礼你这个畜生!你说的是人话吗!” 砰的一声巨响响起,庄崇山和庄明礼被震得齐齐转过头。 庄子逸一脚踹开书房的门,一见着庄明礼,他便眼眸猩红地扬起拳头狠狠往对方脸上招呼。 庄明礼被打得措手不及。 他平日里以读书人自居,又是看不起武将莽夫,哪里是有着些许拳脚功夫的庄子逸的对手。 一下子就被庄子逸打得栽倒在地。 庄子逸犹不解恨,生生往庄明礼身上踹了好几脚。 庄明礼被他踹得肋骨生疼,一句话也说不出。 庄崇山从来在外人面前吹嘘自己家中妻妾和乐,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如今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一进来就对着大儿子喊打喊杀。 庄崇山差点气了个倒仰。 他指着那些听到动静后连忙赶过来,守在门外瑟瑟发抖,不敢前进一步的奴仆,寒声怒骂:“你们都是死人吗?快点将二位公子拉开!” 庄子逸被七八个小厮拉扯开,仍是猩红着眼目露凶光地瞪着庄明礼,仿佛一头发了疯的小牛犊子。 庄明礼被几个小厮搀起,肋骨和眼下现在还痛得难以言说。 庄子逸又不解恨,“庄明礼你个卑鄙无耻毫无人性猪狗不如的下作畜生!” “阎王爷莫不是打盹了,否则怎么让你抢了张人皮出来混!” “你上辈子是不是张开嘴舍身炸过粪坑,不然你这张嘴怎么腥臭无比!” 庄明礼被他骂的额上青筋暴起,指着庄子逸你你你了半天,却是你不出个所以然。 他向来自诩读书人,论起吵架,哪里是庄子逸的对手。 如今自然是被骂得毫无还手之力。 庄崇山越听脸色越黑。 到最后他的整张脸都阴沉得仿佛能滴出墨汁。 庄崇山眸光如寒刀,狠狠刺向拼命拉着庄子逸的那几个小厮,“你们愣在那干什么?堵住他的嘴!” “将这个逆子给我拉出去打二十板子长长教训!” 庄子逸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束缚。 他一脚踢开一个还想要来抓他的小厮夺门而出,脚尖一点就越上了房顶。 庄子逸站在房顶上,他宛若霜雪般寒冷肃杀的声音,传进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 “用不着你教训我,是非黑白我自己心里清楚,可是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没了心肝的恶鬼!” “这样的魔窟我是万万不敢待的,我怕哪天睡着了,夜里被冤魂索命!” 他说完,深深地看了眼庄崇山和庄明礼。 可惜日光太刺眼,他们终究是没看到他眼睛里的东西。 庄子逸转过身,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这样的家,待着怪没意思的。 这样趋利避害,恶毒又精明的家人,令他觉得齿冷。 这是头一次,庄子逸觉得自己和整个庄府格格不入。 早在庄崇山把他们兄弟四人叫到书房语重心长地叫他们日后莫要去招惹庄婧溪时,庄子逸就已经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可庄崇山不说,他也知道自己绝对问不出来。 但他注意到了临出门时,庄崇山和庄明礼交换了一个眼神。 于是庄子逸便留了个心眼假装回房,实则却是找了各隐秘的角落躲了起来。 他亲眼看着庄明礼进了书房,书房外头,有庄崇山的心腹守着。 于是他便悄悄翻上屋顶,贴着耳朵听里面的人究竟在讲些什么。 他做梦也没想到,他们谈论的,竟然是他的母亲意图用肮脏的手段去算计他的四妹妹! 那一刻庄子逸在庆幸庄婧溪病了没去成仁西寺。 也庆幸陆家的人知晓了自己母亲的打算。 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庄子逸不是不知道赵惠兰找的人定然奈何不了庄婧溪。 可他怕赵惠兰用一些叫人防不胜防的阴损手段。 也怕庄婧溪听了什么不干不净的话污了耳朵。 然而更令庄子逸觉得气愤的是,庄婧溪明明是一个受害者,庄崇山和庄明礼,却口口声声此事都是她的错!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差点被算计的人是阿婧,受了委屈的人是阿婧。 而他的父兄,作为阿婧的亲人,却口口声声说阿婧忤逆不孝。 他那个可笑的大哥甚至在那大言不惭地说若非没有证据,他们甚至应该送阿婧去见官! 那口气,仿佛他没这样子做,庄婧溪就应该感恩戴德。 庄子逸忍不住笑出声。 难怪阿婧不愿意回家。 这样的家,有什么好回的! 这样比恶鬼还要可怕的家人,要来何用? 第126章 阿婧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庄府的这一出小插曲,庄婧溪暂时是不知道的。 她此刻正安静地坐在顾宁霜身边看书。 庄府里是西风压倒东风也好,东风压倒西风也罢,横竖都与她无关。 顾宁霜擦拭着莹白的剑身,她眼中映出几分肃杀,冷道:“这件事,你父亲已经知道了,明早他就会上折子力荐由庄崇山押送本次的药材冬衣。” 陆绾绾烦躁地揪了揪手里的帕子,皱眉嘟囔道:“真是便宜她了,竟然敢用这么恶毒的法子陷害我!” 虽说那劣质的迷香她根本不会用,寺里准备的斋饭她也不会吃。 至于赵惠兰找的人,能不能从她手底下活命还两说。 可以说,赵惠兰的计策从一开始就是失败的。 但陆绾绾就是讨厌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无论如何她都咽不下这口气。 庄婧溪搁下手里的书,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揉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那你想如何?要不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陆绾绾果断地摇头,“我才不要,她那样的人,犯不着我这么做。” 庄婧溪唇角一翘,心道果然如此。 到底是将门之女,对于这种腌臜的手段,终究是瞧不上的。 庄婧溪眉毛微扬,清风微微将书页吹得往后翻了几页。 她拍了拍陆绾绾的肩,道:“她这样的人,自己就把自己给作死了,用不着你动手。” 她这么说,又抬眼去看顾宁霜,“随行的队伍中,娘记得安排上自己的人,庄崇山若是敢贪墨一丝一毫,他这个太常寺少卿的位置,也就坐到头了。” 顾宁霜将擦好的剑合在剑鞘中。 她将剑挂在墙上,转头道:“这是自然,他但凡是长了点脑子,就知道这东西动不得。” 水至清则无鱼,送至军中的粮食药材不像赈灾粮食那么好贪墨。 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总有人雁过拔毛。 可此次的冬衣也好药材也罢,都是庄婧溪和陆家人置办的。 数量是多少,庄婧溪心里跟明镜似的。 庄婧溪早就将它记录在册,由顾宁霜递交给明宣帝了。 皇帝心中有数,到时候只要一问,就知道将士们收到的是否能同册子上记录的对上号。 庄崇山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这批东西动不得。 陆绾绾笑嘻嘻地挽住了庄婧溪的胳膊,幸灾乐祸地道:“他自己肯定也知道这东西动不得,但是所经过之处的地方官知不知道,可就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了。” 庄婧溪和顾宁霜对视了一眼。 二人均是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从头到尾,她们在意的,根本不是庄崇山贪不贪墨。 想要庄崇山不贪墨容易。 让那些地方官不雁过拔毛才是最难的。 庄崇山一点便宜都不让人家占,这会不会得罪对方,会不会得罪对方背后的势力。 庄崇山是周王沈从安一派的人。 那些人会不会因此把账算到周王身上,周王会不会因此对庄崇山不满,可就不是庄婧溪她们要操心的事了。 陆绾绾挠了挠头。 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对朝中之事还不甚了解。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可是皇上会答应吗?” 庄婧溪目光落在笔墨清晰的书页上,笑了一下,“明日就知道了。” 明宣帝必然是会答应的。 沈从安的羽翼虽未丰满,但到底占了上风。 为了维护局势的平衡,明宣帝只怕正准备徐徐图之打算慢慢瓦解沈从安的势力。 送上门来的机会,明宣帝不可能不要。 原本,庄婧溪看在庄老夫人和庄素素的面子上,并没有打算对庄家人动手。 谁让赵惠兰这般不知死活地撞了上来。 陆绾绾倒是没庄婧溪想得这么深。 她抬了抬下巴,挽着庄婧溪的胳膊,撇嘴道:“庄崇山吃了一个哑巴亏,他定然会将这笔账算到赵惠兰头上的。” 庄婧溪颔首,唇角轻轻地扯了扯。 顾宁霜眉眼冷冽,声音寒浸浸的宛如山顶上的积雪,“想要扶自己女儿上位无可厚非,把如意算盘打到你和阿婧身上,那就是找死。” 顾宁霜没说依靠自己。 但凡赵惠兰有靠自己的心,就不会将自己活成菟丝花的模样。 诚然,真正想着要靠自己的人,又怎会坐井观天只把目光放在争宠生子那些破事上。 陆绾绾吃了一块点心。 她嘴里鼓鼓囊囊的,一边说一边道:“我才看不上沈从安呢。” “那种故作谦谦君子,实则处心积虑的人,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 她十分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赵惠兰真是脑子抽了,她以为沈从安是宝贝疙瘩,以为我要和她女儿抢。” 陆绾绾简直被恶心吐了。 也就庄玉瑶会喜欢沈从安,那样的人,她可看不上。 庄婧溪笑着替陆绾绾擦了一下脸上的糕点渣。 她眼神清明,仿若古井的月影,“赵惠兰不是怕你喜欢沈从安。” 庄婧溪的唇角溢出几分嘲讽,“她是怕你和庄玉瑶抢皇后的位置。” 她摇摇头,头上的步摇,只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庄婧溪抿了口茶,轻笑道:“她做梦都想把庄玉瑶推上皇后之位,该说不说,确实是好志气。” 是好志气,还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确实不一定的。 陆绾绾啧啧两声,不以为意道:“所以我说她病的不轻。” “我不喜欢沈从安,也不喜欢朝中的任何一个皇子,便是拿皇后之位来换,我也不要。” 她骄傲地抬了抬下巴,“那些个三妻四妾的男人有什么好值得争的?” “我未来的夫君,若是做不到像爹爹一样府中只有娘一个,我宁可一辈子不嫁。” 权利地位,陆绾绾不是不在意也不是不稀罕。 但她生下来什么都有,自然不会被这些小恩小惠迷了眼。 若是一两句轻飘飘的海誓山盟就能将她给骗了,她宁愿一头撞死。 顾宁霜好笑又欣慰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才多大,就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 “咱们不着急,你还小,还未及笄呢。” 她这么说,却是突然看向了庄婧溪,目光似有调侃,“不过我们阿婧已经及笄了。” 她笑着走到庄婧溪身边,手放在对方肩上,“阿婧,告诉娘,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啊?” 第127章 不是江寒钰那样的就行 陆绾绾一听这话可就精神了。 她也连忙擦了擦手,挽住了庄婧溪的胳膊,眼睛都像冒着星星一般,“对啊阿婧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我可是将我喜欢什么样的人都告诉你了。” 顾宁霜有些好笑,无奈地问:“你又喜欢什么样的人?” 陆绾绾一脸骄傲,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长得好看的。” 顾宁霜翻了个白眼,“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陆绾绾反驳道:“才不是,所谓秀色可餐,我夫君若是个长得好看的人,我对着他,吃饭都能多吃两碗!” 顾宁霜:“……” 秀色可餐,是这么用的吗? 庄婧溪点点头,眉毛微扬,“难怪你和我在一处时,吃饭都吃得要比平日里多。” 陆绾绾嗯了一声,刚想要附和,突然眼珠子一转,哼哼道:“阿婧姐姐,你别想转移话题。” 她鼓起来,故意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你快点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庄婧溪:“……” 陆绾绾变聪明了。 竟然还知道她在故意转移话题。 庄婧溪默默地看了看周围两道热切的目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她甚至都想过要嫁人。 倒不是说恐婚,只是结婚生子不在她的计划内。 何况古代女子十五六岁便能结婚生子。 庄婧溪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连忙道:“娘,近两年,我是不愿意嫁人的。” 出乎意料的是,顾宁霜不但没有反对,反倒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你才及笄,太小了。” 顾宁霜摸了摸庄婧溪的脑袋,又笑着去看旁边的陆绾绾。 她道:“若是可以,我倒是想将你们二人留到二十再嫁。” “不过,若是遇到了喜欢的人,十六七岁嫁出去也成。” “若是遇不到也没关系,陆家养得起你们。” 庄婧溪有些意外。 顾宁霜的想法倒是有些开明了。 这也许跟她女将的身份有关。 不过大宁也就这么一位女将军。 庄婧溪心里一动,笑了笑,没说话。 倒是陆绾绾,一双眼睛跟坠了星子似的,笑盈盈地盯着庄婧溪。 “什么时候嫁人跟阿婧姐姐喜欢什么样的人不冲突,阿婧姐姐你快回答我。” 得! 说了半天,这问题又绕回去了。 庄婧溪认命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今天她不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六七来,陆绾绾是不会罢休的。 何况旁边还有一道殷切的目光。 庄婧溪只能扶额叹息,沉思了一会儿,想了半天才道:“额……得打得过我。” 若不然要是遇上了什么刺客,总不能还要她腾出手去保护他吧? 庄婧溪觉得这要求不高。 毕竟她的身手比起前世可真的是退步了太多了! 但没办法,她练了四年的,哪能跟前世练了二十多年的相比。 不说别的,就作战经验而言,这一世也无法同上一世相比。 毕竟上一世的她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庄婧溪觉得,这个要求真的是一点都不过分。 顾宁霜陆绾绾却双双沉默。 陆绾绾吞了一下口水,唇角有些僵硬。 她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在心中同情自己的未来姐夫。 她小心翼翼地问:“然后呢?没了?” 庄婧溪想了一下,“那张脸起码也得过得去,不能比我差太多。” 原主的长相,是奔着祸国殃民那一挂去的。 确实是有点太好看了。 她不能要求以后的夫君比她好看,毕竟这要求太变态了。 顾宁霜和陆绾绾对视了一眼,而后默契地将目光落在了庄婧溪的脸上。 想着就庄婧溪这个长相,哪怕是不能比她差太多,也是有点难。 不过还好,这样的人还是存在的。 还好阿婧没有说要同她一样好看或是比她更好看。 陆绾绾总觉得庄婧溪还能说出更变态的要求,遂又问:“还有吗?” 庄婧溪:“……” 怎么还没完呢? 庄婧溪战术性地喝了口茶。 她将茶杯搁下,讲了半天才道:“也没什么了,非要有的话,那就是不能太厚脸皮。” 毕竟她觉得她自己的脸皮就已经够厚了。 比她脸皮更厚的,那得是什么人啊? 陆绾绾瞪大了眼睛。 原来阿婧姐姐喜欢害羞面皮薄的呀! 陆绾绾掰起手指头数了一下,嘟囔道:“身手特别好,长得特别好,还要脸皮薄。” 她默默地去看顾宁霜,发出了灵魂拷问,“娘,咱们邵京城有这一号人吗?” 顾宁霜开始思考这几日见过的青年才俊。 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无数身影。 但是她遗憾地发现,好像没有人能跟庄婧溪形容的人是对得上号的。 “尹丞相家的公子好看是好看,但跟阿婧比的话……” 顾宁霜沉默了一瞬,发现没法对比,“不是一个类型的,比不了。” 尹修? 庄婧溪笑了。 她在心中默默地表示呵呵。 尹修可是江寒钰的朋友,妥妥的白切黑笑面虎,跟她形容得完全不搭边。 更何况,能跟江寒钰成为朋友,那得是什么人啊! 但是这笑,落在陆绾绾眼里又是另外一层意思。 陆绾绾惊奇道:“阿婧姐姐,提起尹修,你怎么还笑了呢?” “你见过他?” “你应该没见过吧?不过我见过那家伙,好看是好看,但总感觉不太适合阿婧姐姐你。” 庄婧溪摆了摆手,“没见过,只是听说尹丞相家的公子吃饭挑剔得令人发指。” 庄婧溪扬了扬眉,伸手去捏陆绾绾的脸,“难得,竟然有人可以比你还挑剔。” 陆绾绾虽然挑食,但是还不至于挑剔到令人发指。 也就是挑剔到令陆飞白想打死她。 陆绾绾翻了个白眼,合着阿婧姐姐是因为听说尹修挑食才笑的。 她一只手撑着下巴,目光有些怅然,“真不知道阿婧姐姐以后的夫君是什么样的。” “这邵京城的男儿,我左看右看,总感觉没几个是配得上你的。” 想到什么,陆绾绾突然皱了皱眉。 她赶紧握住了庄婧溪的手,“阿婧姐姐,赵惠兰那么恶毒,她不会就这么甘心的。” “我怕她把主意打到你的婚事上!” 第128章 当然是爬墙 庄婧溪随手将被风吹得有些乱的书页合上。 陆绾绾说的话其实不无道理,然而她也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她也得有那个本事。”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唇角正微微地翘着,从窗外照进来的日光缓缓拂过她的脸,将她眼中的自信和锋芒映照得分明。 陆绾绾看呆了。 莫名其妙地,她觉得现在的阿婧姐姐特别好看。 她一把就将庄婧溪的胳膊挽得紧紧的,“阿婧姐姐威武!” 顾宁霜扬眉,眉宇间自是洒脱大气,她伸手摸了摸庄婧溪的脑袋,声音清晰又冷冽。 她道:“阿婧你放心,只要有我和你爹在一天,断不能叫赵惠兰逼你嫁人。” 赵惠兰是脑子不清醒。 可庄府还有个为了功名利禄殚精竭虑,时时把自己的官途放在第一位的庄崇山。 有了今日这一出,她不信庄崇山还敢轻举妄动。 除非他为了给阿婧添堵,愿意将自己的功名利禄全部葬送。 婚姻大事是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得看阿婧喜欢不喜欢。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对方的人品。 这一点若是不合格,再喜欢也是不能嫁的。 庄婧溪朝顾宁霜露出了一个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陆绾绾抬起头,鼓起脸,眼珠子微转,“娘,你手底下有轻功特别好的女护卫吗?” 顾宁霜一看她这个表情,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她沉默了一下,还是答道:“你想做什么?” 陆绾绾狠狠地咬了一块糕点,气鼓鼓地道:“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甘心。” “赵惠兰想用那么恶毒的法子算计我,虽然没成功,但我还是觉得恶心得很。” 她最恶心的不是这个。 而是赵惠兰不仅强行觉得她喜欢沈从安,还妄图挑拨庄婧溪和陆家的关系。 明明庄婧溪也是赵惠兰生的,但这个女人偏偏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庄玉瑶。 把所有的恨都给了庄婧溪。 陆绾绾气不过,却不是为了自己。 而是为庄婧溪鸣不平。 陆绾绾蹭的一下站起身,抓着顾宁霜的胳膊晃啊晃,“娘,能不能让你手底下的人扮成鬼,帮我吓唬吓唬赵惠兰那个女人。” 庄婧溪听闻这话,眉毛微不可见地扬了一下。 扮鬼吓人? 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她想起来了,她当初也扮鬼吓过赵芊芊。 这种招式用来对付小姑娘还行。 对付赵惠兰……能成吗? 庄婧溪表示怀疑。 顾宁霜也觉得这法子有些不靠谱。 不过自己女儿要出气,这点要求,她又怎么可能会拒绝? 正好有几个女护卫因着跟阿婧的关系,不爽赵惠兰已久。 这个鬼,不扮白不扮。 庄婧溪轻咳一声,“扮鬼可以,不过说好了,别吓到我祖母和长姐。” 顾宁霜朝她投去一个你放心的眼神,“这是肯定的,自然要照顾好你祖母和你姐姐的情绪。” “特别是你祖母,她年纪大了,是不能受惊吓的。” 庄婧溪对顾宁霜的人,那是十足十的放心。 但她怕赵惠兰胡言乱语脏了她祖母的耳朵。 她喝了口热茶,秀眉微皱,“我还是得去庄府一趟。” 这话让顾宁霜和陆绾绾齐齐愣住了。 顾宁霜轻抚庄婧溪的青丝。 庄婧溪现在的头发,软得如同上等的丝绸,泛着好看的光泽,再不复四年前的枯黄粗糙。 但顾宁霜偏偏想起了庄婧溪从前过的委屈日子。 她叹息一声,眉间似有淡淡的忧愁,声音里的心疼和惆怅怎么也掩藏不住。 她将庄婧溪的手包裹在掌心,轻轻地拍了拍,“阿婧,娘不是不让你去。” “庄府也有真心待你好的家人,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娘怕赵惠兰她为难你。” 她忧心忡忡地道:“娘也怕你那几个哥哥给你委屈受。” 顾宁霜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 陆绾绾在一旁听着,简直点头如捣蒜。 她将庄婧溪的手抓得紧紧的,像是害怕这个姐姐会消失一般。 她咬牙道:“说起来,这是都怪庄玉瑶!” 提起庄玉瑶,陆绾绾就仿佛跟吃了只苍蝇那么恶心。 她像是害怕庄婧溪会少胳膊少腿,一脸的心急如焚,“阿婧姐姐,不行,你现在不能去庄府。” “庄玉瑶那样一个爱挑拨是非的人,你要是去了,就等于羊入虎口,她肯定会往死里欺负你的!” 庄婧溪:“……” 她看了一下自己被握着的两只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庄婧溪摇摇头。 她很是无奈,唇角却是忍不住的向上弯起,“我不走正门,不让他们知道我回去了。” 这话令顾宁霜陆绾绾齐齐愣了一下,“那你怎么进去?” 庄婧溪眉毛一扬,声音清脆,宛若山泉,“翻墙。” 陆绾绾:“……” 顾宁霜:“……” 打扰了,先前担忧的话就当她们两个没说罢! —— 庄四姑娘一言九鼎,说翻墙就翻墙。 庄老夫人正在暖阁看经书,因她不喜屋里有人伺候,大多数的时间,丫鬟婆子们都守在外头,轻易不敢靠近。 庄素素牵着一个蓝衣姑娘走进暖阁,神秘兮兮地笑着道:“祖母,你快看谁来了!” 庄老夫人猛地搁下了手里的经书,将生得十分明丽惹眼的姑娘抱进怀里,热泪盈眶,“阿婧,你这丫头怎么过来了?” 她又是高兴又是担忧,“你娘她有没有为难你?你的那几个哥哥有没有犯糊涂给你委屈受?” 庄婧溪摇摇头。 她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时候十分有迷惑性。 她十分乖巧地道:“府里的侍卫实在是不堪大用,我翻墙进来的。” 这话一出,她很荣幸地被庄老夫人拍了一下脑门,“胡闹。” “好端端的翻墙做什么?你也不怕崴了脚。” 庄婧溪想说庄府的墙简直不够她塞牙缝。 不过当着庄老夫人的面,她还是十分乖巧诚恳地娇声道:“祖母我错了。” 下次还敢。 庄老夫人嗔了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嘴上认错认的比谁都快,你压根就没将我的话当回事。” 她又伸手摸了摸庄婧溪的脑袋,“吃饭了没有啊?饿不饿?” 第129章 他们就捧着她吧 庄婧溪摇头,“我不饿,祖母,我吃过东西的。” 庄素素盯着庄婧溪左看右看,最后皱着眉头道:“可我瞧着你,怎么总感觉你好像瘦了?” 庄老夫人一脸认同地点了点头,“是瘦了。” 庄婧溪:“……”倒也不必。 陆绾绾顾宁霜陆飞白嫌她瘦,一天恨不得让她吃五顿饭,她不胖就已经是要感谢上苍了。 庄素素将庄婧溪拉到自己的身边,围着对方转了好一圈。 最后确认自己四妹妹是真的瘦了。 她忍不住问:“阿婧,是不是有人给你委屈受了?” “先前庄玉瑶和庄子逸去了陆家,他们两个是不是在陆家说了什么?” 庄素素拉着庄婧溪的袖子,秀眉皱得紧紧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你当他们两个在放屁就成!” 庄婧溪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端庄温柔的庄大小姐说话这么犀利,外面的人若是听到了,只怕会怀疑自己的耳朵吧? 庄婧溪唇角一翘,忍不住笑了,“庄子逸没有欺负我,他反倒还怼了庄玉瑶。” “不过庄玉瑶确实闹了个笑话。” 她将庄玉瑶把陆绾绾认成她,还搁那振振有词一脸正色地教育陆绾绾的事给说了。 庄素素翻了个白眼。 庄玉瑶的厚脸皮,属实是惊到她了。 不过想到她那个六妹妹一直那么自以为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她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庄老夫人面无表情,“六丫头早就被府里的人给宠坏了,我知道她性子迟早会长歪,当初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引导。” 说到这,庄老夫人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目光似有几分嘲讽,“可她哪里听得进去。” “她甚至没少在那对利欲熏心的夫妇面前,明里暗里地说过我的不是。” 庄老夫人摁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十分疲惫地道:“罢了,左右这是她爹娘和她那几个哥哥纵容的结果。” 管不了啊。 庄老夫人也懒得管。 当初不是没有劝过,也不是没有引导过。 可惜人家根本不听也不领情。 庄老夫人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精力去操心太多。 庄素素冷哼一声,瞳孔中渗出几分讽刺,“他们就这么继续捧着她吧,迟早有一天,会惹出事来。” 所谓登高必跌重。 庄玉瑶被庄府的人捧得不知所谓,认为全天下的人都该围着她转。 表面上瞧着,庄玉瑶在邵京城的朋友不少。 实际上,又有几个人是真心拿她当手帕交看的? 有不少人等着看庄玉瑶的笑话呢。 偏偏庄玉瑶自己蠢而不自知。 赵惠兰还痴心妄想,以为庄玉瑶能做皇后。 庄素素摇摇头,忍不住冷笑出声。 庄府不被庄玉瑶连累得满门抄斩,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听到庄素素这么说,庄老夫人也没说一些训斥的话。 她反倒是叹了一口气:“好在素素你已经定亲了,真要发生了什么,你也能全身而退。” 庄老夫人这么说,又忧心忡忡地看着庄婧溪。 她皱起了眉头,那张历经风霜受过岁月沉淀的面容,少见地显出几分惶恐。 她拉着庄婧溪的手,“阿婧,祖母不怕别的,祖母就怕他们会连累你。” “虽然说有陆家人护着你,也能好好的,可万一庄府真的惹出了什么事……” 若是那个时候阿婧还没有嫁人。 那阿婧又该怎么办? 庄老夫人不敢细想。 她自己是不怕死的。 可阿婧年纪还这么小,她不能看着阿婧出事。 庄婧溪微笑着朝庄老夫人投去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她轻声道:“祖母不用担心,我定然会保全好自己。” 也会保全庄老夫人和庄素素。 庄老夫人本来是想叫她莫要诓自己。 可接触到庄婧溪的眼神,她一直悬着的惴惴不安的那颗心,竟然莫名其妙地变得平静了不少。 庄素素却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她皱起眉,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令她觉得晦气的人。 她十分嫌弃地开口:“今天庄明礼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特意找到我,还同我说你不是什么好人,要我离你远一些。” “阿婧,你之前打庄明礼是不是下手下得太重了?” “否则他怎么说了一些脑子坏掉的人才会说的话?” 庄素素觉得真相就是她说的这样。 要不就是庄明礼吃错药了,否则正常人怎么会说胡话? 庄婧溪一点也不意外。 她双手抱胸,神情漠然地将在仁西寺发生的事一笔带过地解释了一下。 但她没说赵惠兰是打着毁陆绾绾的脸和清白去的。 只说赵惠兰是想着给陆绾绾下一些无伤大雅的毒,而后嫁祸于她。 倒不是她想替赵惠兰隐瞒。 她是不想气着自己祖母。 若是让庄老夫人知道,赵惠兰竟然胆大包天,敢用那么恶毒的法子算计陆家嫡女。 只怕会气出个好歹来。 然而就算是这样,庄老夫人还是气得打碎了一个茶杯。 庄婧溪连忙握着庄老夫人的手示意她老人家稍安勿躁。 她趁庄老夫人不备,悄悄给对方把了个脉。 还好,庄老夫人的身子还是十分康健。 庄素素替庄老夫人揉着太阳穴,自己也是气得不轻。 “只是杀了那个想要潜进陆绾绾厢房下毒的人,然后让父亲知晓了此事,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庄素素真的活了那么久,都没见过这么恶毒的母亲。 要不是确定阿婧是从赵惠兰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她都要怀疑阿婧是不是赵惠兰仇人的孩子了。 庄婧溪摇摇头,自己倒是不甚在意。 她道:“绾绾气不过,想着从我娘手底下,挑几个女护卫扮鬼吓她。” 她的神情有些无奈,“我怕吓到了你和祖母,想了一下,还是得将此事告知你们。” 庄老夫人对鬼神之说还是有些敬畏的。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寻常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她自己行得正坐得端。 庄府便是闹鬼,也闹不到她头上。 庄素素则是不信什么阴司报应的。 她摇摇头,“这点事不值得你特意走一趟,便是真的闹鬼了,也吓不着我和祖母。” 庄老夫人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庄老夫人的心腹房妈妈的声音,便在外头响了起来。 房妈妈声音恭敬地通风报信,“老夫人,夫人领着五姑娘和六姑娘过来了。” 第130章 赵惠兰的打算 赵惠兰手里牵着庄玉瑶,身后跟着柔柔弱弱的庄妙菱。 她是沐浴焚香,将身上沾染的那股子腐臭味除干净了才过来的。 赵惠兰的头发重新梳过,脸上敷了一层厚厚的粉,才将脸上红红的巴掌印给遮住。 庄玉瑶就没她那么幸运了,脸纵然用冰帕子敷过也擦了药,但红肿依旧未消。 这样瞧着,倒是有几分可怜。 庄老夫人看她一眼,有些意外,“六丫头这脸是怎么了?” 庄玉瑶低着头红着眼睛不说话。 赵惠兰唇角僵硬了一瞬,勉强道:“大夫也瞧不出是什么原因,只说不碍事,过两日便消了。” 庄老夫人便没再问什么,只嘱咐赵惠兰要将人照顾得仔细。 庄素素将目光落在庄玉瑶身上,不咸不淡地开口,“肿成这样应当挺疼的,我那里还有一盒止疼的药膏,回头叫人拿了给六妹妹送过去吧。” 庄玉瑶有些委屈。 她都受伤了,祖母和长姐还是待她这般冷淡。 她这么想,又用余光瞥了一眼一直低眉顺眼得庄妙菱,心里更是气闷委屈。 明明五姐姐也去了仁西寺,怎么她姐姐就没事? 受伤的人怎么就自己一个? 庄妙菱哪里感受不到庄玉瑶投过来的视线? 她抿了抿唇,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庄老夫人示意她们几个坐下,丫鬟们自觉地将茶水点心摆了上来。 瞧见赵惠兰似乎有话要说的模样,庄老夫人不由淡淡扫了她一眼,也不问,就等着赵惠兰自己开口。 赵惠兰照例问了一句庄老夫人身子如何,得到对方的尚可二字后,她也不管气氛是不是有些冷凝。 只将身旁的庄玉瑶的手握在掌心,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听说阿婧又病了,母亲带上瑶瑶和菱儿去瞧瞧她罢。” 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庄婧溪的虚实。 想知道庄婧溪到底知不知晓那张认罪书的存在。 有这样一个东西捏在旁人手里,她总觉得惴惴不安提心吊胆。 庄老夫人却是轻轻地转着手里的佛珠,眼皮略略往上掀,“我这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折腾。” “你若真有心,便自己领她们去瞧吧。” 那庄妙菱便也罢了,带上庄玉瑶,不是存心给阿婧添堵吗? 庄老夫人才懒得理会赵惠兰的算计。 未料到庄老夫人会这样毫不犹豫地拒绝,赵惠兰脸上的神情僵了僵。 庄玉瑶立刻红着眼睛委屈道:“祖母,娘也想自己去,只是四姐姐她怕是对娘有怨气。” “她定然是不愿见我们的。” 这话令庄妙菱猝然抬眸。 只是她坐在最末尾,无人发现她眼神的片刻不自然。 她低下头,嘴角扯出一抹嘲讽。 庄玉瑶,还挺擅长挑拨离间的。 当着老人家的面说这种话,莫不是想给庄婧溪上眼药? 她悄悄抬眼去看庄老夫人的表情。 却发现对方不为所动,反倒是看庄玉瑶的眼神有些微妙。 庄妙菱心下了然,轻轻地扯了下嘴角,没说什么。 庄老夫人的神情平淡,甚至称得上有几分漠然,她冷声道:“既是如此,那就别去给她添堵。” “明知道她病着不想见你们,你们还巴巴地凑上去,这是想她病得再严重些吗?” 她平日里在庄婧溪面前,总是温和慈爱。 如今收起了那副笑脸,声音冷冽,神色淡漠,一板一眼,直将难相处这三个字刻进了骨子里。 庄玉瑶更加委屈。 她就说祖母不喜欢她,她不愿意过来。 母亲非要拉着她。 现在好了,祖母又是没给她好脸色看。 庄玉瑶也不知道庄老夫人在神气些什么。 又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亲祖母,做什么在那摆亲祖母的谱? 赵惠兰也是没想到庄老夫人说话居然如此不留情面。 她将目光落在庄素素身上,示意对方说点什么。 庄素素却依旧是那副端庄自持的模样,淡声道:“祖母说得不无道理,阿婧既然病了,那就要静养。” “咱们还是不要过去打搅她,让她安心养病,六妹妹和五妹妹若是有心,遣几个丫鬟送些东西过去略表心意即可。” 她没有将话说死。 却也只是说让她们送些东西过去。 庄玉瑶不知该如何接话,心下恼怒这个长姐总是针对自己。 她回过头扯了一把庄妙菱,有些不高兴却是委委屈屈地道:“她不愿意见我也就罢了,总不能连五姐姐也不见吧。” 她力道毫不收敛。 庄妙菱被她扯得胳膊有些疼,却不敢发作。 庄妙菱忍着痛,小声道:“昨儿个娘见到了陆夫人,陆夫人说四姐姐吹了风,一直叫头疼。” 她也不表态,只是将事情的原委解释了一遍。 庄老夫人一锤定音,“既然是头疼,那更要静养。你们过去,阿婧还要分神招待你们,这样下去,她的病如何才能好得起来?” 她将目光落在赵惠兰身上,面容冷肃,仿佛秋日的寒霜,“你和六丫头都别去,菱丫头也不许去。” 庄妙菱等的就是庄老夫人这句话。 在有得选的情况下,她可不愿意沦为赵惠兰的棋子。 庄妙菱神情怯怯,声如蚊蚋,“是。” 赵惠兰心里堵得慌。 她怎么也没想到,庄老夫人竟然如此油盐不进。 她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也不顾孩子们还在场,急切道:“她哪能一辈子跟我们赌气?” “说句不好听的,她以后还要嫁人,难不成她打算从浮萍居出嫁吗?” 在知道庄婧溪给那座宅子取名为浮萍居时,赵惠兰气得摔了一套茶具。 她认为庄婧溪就是存心诅咒她去死,才会给那座宅子取个这么不吉利的名字。 在某种程度上,她和庄明礼也不愧是母子。 二人的想法竟然出奇地一致。 庄老夫人目光陡然变得寒冷肃杀,竟然叫赵惠兰有些背景发凉。 庄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盯着赵惠兰,背脊挺得笔直,只是蓦地就让人觉着心口发冷。 庄老夫人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阿婧的婚事用不着你操心。” 第131章 就问你尴不尴尬 赵惠兰喉头一哽,有些沉不住气地站起了身,“我是她娘!她的婚事自该由我做主!” 将庄婧溪嫁入楚王府这个念头,赵惠兰至今都未曾放弃。 她好歹将庄婧溪生下来了。 不将这个女儿物尽其用,她总是不甘心。 对比起赵惠兰的沉不住气,庄老夫人就要显得沉稳多了。 庄老夫人喝了口茶,将茶杯搁下,扫了眼赵惠兰,“阿婧的亲事,陆家那边会操心,他们能给阿婧挑到更好的。” “你若是真的为阿婧好,就别妄想着插手。有这个功夫,倒不如为阿菱物色好夫婿。” 赵惠兰被这话气得胸口直堵得慌。 什么叫自有陆家人操心? 看顾宁霜维护那贱丫头的那个劲,赵惠兰就算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对方不可能把庄婧溪嫁给江寒钰的。 她难道要真的看着顾宁霜给庄婧溪安排上一门好的亲事吗? 平心而论,若是没有天香楼的存在,若是赵家没有遇到生意上的危机。 她也乐意看庄婧溪嫁得好。 毕竟做庄婧溪这个姐姐的若是嫁得好,瑶瑶就又多了一门助力。 可偏偏问题就出在这。 还有庄妙菱。 赵惠兰能不知道庄妙菱也到了要定亲的年纪吗? 可庄妙菱她是留着用来为沈从安笼络下臣的。 然而当着庄老夫人的面。 赵惠兰是不能将此话说出口的。 她只能特别憋屈地应了声是。 庄妙菱手指倏地陷进掌心。 她知道,自己离沦为棋子的那天,越来越近了。 偏偏她却无力反抗。 只能绝望又煎熬地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她哪有什么资本反抗呢? 只盼望着赵惠兰日后选的人,人品不要太糟糕就好。 至于家世才貌,她是万万不敢奢求的。 庄玉瑶越听越不高兴。 可她更多的却是担忧。 陆家会给四姐姐安排什么样的亲事呢? 庄玉瑶不由得手指一紧,也不知为何,她此刻竟然慌乱得很。 万一……万一四姐姐或是陆绾绾瞧上了从安哥哥,那她该怎么办? 陆绾绾家世好。 四姐姐……纵然她不愿意承认,也必须得说一句,四姐姐实在是生得过于明艳漂亮了些。 她的从安哥哥,真的能够抵挡得了这些诱惑对她始终如一吗? 会的吧? 一定会的! 沈从安是她喜欢的人,她应当相信他才对! 庄玉瑶这样安慰自己,可她心里的石头却始终没有落地。 直到赵惠兰领着她和庄妙菱离开,庄玉瑶都始终是惴惴不安,掌心被她掐出了血痕也犹不自知。 人都走光了,庄老夫人对着屏风那头叹了口气,“阿婧,你可以出来了。” 庄婧溪十分平静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并没有因赵惠兰方才的那些胡言乱语受到影响。 庄老夫人拉着庄婧溪的手,叹声道:“阿婧,你当她在放屁就成,千万莫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庄婧溪摇摇头,“祖母放心,她不值得。” 她在心中低叹一声,扶着庄老夫人坐下,“祖母,这些年,您真的辛苦了。” 也不知道庄老夫人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赵惠兰这样的人,她瞧上一眼就觉得烦。 一点都不想与之多接触。 然而庄老夫人却和赵惠兰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 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赵惠兰只怕一有什么算计的心思,就会凑到她祖母身边来。 难为祖母了,一大把年纪,还要腾出心神来应付这样一个满腹诡计的女人。 庄婧溪倒是想将庄老夫人接到外面去住。 然而眼下是不行的。 无论如何,庄崇山和赵惠兰都不会让庄老夫人搬出去。 倒不是说这二人有多孝心。 只是,庄老夫人若真的搬出去了。 那御史的弹劾,言官的口水,都能直接将庄崇山给淹死。 庄婧溪和庄素素陪着庄老夫人说了很久的话。 庄老夫人看了看天色,有些不舍地摸了摸庄婧溪的头发,“时候不早了,阿婧,你快些回去吧。” “你若回去的晚了,只怕陆家的人也会担心。” “趁着现在天还亮,你赶紧回去,姑娘家不要在外头待得太晚,知道吗?” 庄婧溪点点头。 庄素素也嘱咐她路上多加小心。 庄府的侍卫的确是不堪大用,庄婧溪都不用刻意避开,一闪身,脚尖轻点就从庄府后院跃了出去。 她脚步一落地,目光就跟戴着银色面具的高大青年对视了个正着。 秦铮在自家主子身后轻咳一声,默默地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只要他和主子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庄婧溪! 庄婧溪实在是没有想到,翻个墙,居然还能碰到老熟人。 江寒钰好整以暇地看着庄婧溪,唇角微挑,“庄四姑娘回自己家不走正门,却选择翻墙?” 这人居然恶人先告状! 庄婧溪心中呵呵冷笑。 面上却要装得一脸无辜。 她一脸茫然地对上江寒钰的视线,很是不解地问:“楚王殿下认识臣女?” 呵,她可记得清清楚楚,她没有以庄府四姑娘的身份和江寒钰见过面。 这厮别想套她的话! 江寒钰欣赏着她脸上的神情,反问道:“这话应当我问庄四姑娘才对。” 他微微走近,距离却恰到好处的有分寸,不会令人生厌。 江寒钰扬眉,声音低沉冷冽,偏生又有几分惑人,“庄四姑娘回京不久,为何一见我,就知晓我的身份?” 不巧,庄婧溪猜到了他要这么问。 她眉眼上挑,声音含笑,仿若三月里的春风,却带着微不可见的清寒。 她道:“楚王殿下名动整个邵京,臣女又怎会不认得?” 名动邵京? 江寒钰笑了,“确实,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跟庄四姑娘比起来实在是差得有些远。” 他这么说,也算是回答了庄婧溪的问题。 庄婧溪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家伙好生鸡贼。 竟然拿她的回答来回答她。 不过人家说自己没有个好名声,不管是不是随口一提,庄婧溪还是得假意安慰一下。 于是她皮笑肉不笑地道:“殿下倒也不用如此悲观,日久见人心,大家总会知道殿下是什么人。” 第132章 秦铮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江寒钰斜睨了她一眼,“庄四姑娘的意思是,在你眼里,本王跟传言不符?” 庄婧溪:“……”倒也不是。 她皮笑肉不笑地扯出了一个微笑,“自然,殿下若是无事,臣女就先离开了。” 说完她就转身欲走,江寒钰却不动声色地拦了她的路。 庄婧溪眼神微冷,江寒钰不为所动,“庄四姑娘还没回答本王的问题。” 庄婧溪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她也不急着走了,老神在在地问了江寒钰一个问题,“你知道王八为什么能活那么久吗?” 不等江寒钰回答,她就往下接了一句,“因为它从不多管闲事。” 秦铮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他怕等会儿这庄四姑娘的血,会溅到他脸上。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江寒钰并没有生气。 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笑非笑道:“是吗?庄四姑娘还真是博学。”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是庄婧溪第二次这么骂他了。 庄婧溪目光泛冷,浅橘色的光影落在她脸上,将她那张漂亮的脸衬得更为明艳。 她唇角是翘着的,目光却寒浸浸的犹如秋日的寒霜,“江寒钰,我不管你为何会出现在这。” “你也别管我为何要翻墙,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好看的人便是生起气来,也是容色动人。 纪昀舟时常在他耳边这么念叨。 江寒钰从前嗤之以鼻,如今却觉得这话原也没说错。 庄婧溪这么冷眉冷眼地出言讽刺他,他看着,却觉得比她那挂着的虚假笑意要顺眼得多。 江寒钰眉峰扬,要笑不笑地同她的视线对上,“你是翻墙,而我只是路过。” 他这话,庄婧溪要是能认就有鬼了。 不过她也懒得同他掰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那你继续路过,我不奉陪。” 江寒钰这次倒是不拦着她了。 只是闲庭信步般地跟在她后面。 庄婧溪有些火大。 她扭过头,斜睨了一眼江寒钰,“殿下为何跟着我?” 她脚步一顿,双手抱胸臻首微扬,用挑剔的目光打量对方。 她似乎是想恶心死江寒钰,丧心病狂地眨眨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知道了,殿下该不会是看我长得好看,所以倾慕我吧。” 江寒钰轻笑一声,姿态矜贵,笑声里带着一种近乎刻薄的嘲讽。 他面无表情地给出评价,“牙尖嘴利、厚颜无耻,不知所谓。” 庄婧溪立刻反唇相讥,“彼此彼此。” 秦铮:“……” 他怎么觉得,现在这个情形,他好像不适合待在这? 秦铮头皮发麻,只能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道:“主子,主子,属下还有事要办,属下先行告退。” 东西还是他自己去找吧。 只是要辛苦主子在这对付庄四姑娘了。 江寒钰扫他一眼,并未露出不悦的神情,算是应允。 这回轮到庄婧溪用好整以暇的目光盯着江寒钰了,“你的手下,倒是乖觉。” 她一扬眉,冷道:“江寒钰,这下,你可以把你想知道的都问出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扭过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反正她知道身后的人会跟上。 江寒钰步子极稳,不动声色地与她并肩而行。 他眸光冷冽,也不看她,“庄婧溪,其实你早就知道会有人行刺沈珩。” 这话不假。 她也并不意外江寒钰会知道。 但她却不可能当着他的面承认。 庄婧溪声音微凉,语气称得上是古井无波,“谈不上早知道,不过是觉得,有些人不会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八皇子出风头。” 她这话说得真假参半。 江寒钰也不是要同她计较这个。 他转过头看她,嗓音极为好听,仿若空谷回声,“说起来,你似乎并未感谢我。” 感谢他? 庄婧溪笑了。 感谢他什么? 感谢他平白无故给她找事?还是感谢他给她送了烫手山芋? 不知为何,庄婧溪的牙根有些发痒,“江寒钰,你送我那些东西,是为了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她确实将那些烫手山芋抛出去了,也为自己在邵京城打开了知名度。 但那些皇子都在背后盯着她,尤其是沈从安,甚至意图找探子盯着浮萍居门口。 这些事,当她不知道吗? 有些东西,原本心知肚明即可。 江寒钰非要装傻,那就别怪她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庄婧溪的回答,在江寒钰的意料之中。 江寒钰也不生气,只是唇角一翘,目光中掠过一丝看好戏的光芒,“你若觉得我别有用心,也可以把那些东西还回来。” 庄婧溪磨了磨后槽牙,表示呵呵,“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算计了她,还拿她当靶子算计那些皇子。 现在还想把东西要回去? 呸!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江寒钰当她是傻子,被他卖了还得帮他数钱? 江寒钰拂袖背过手,姿态矜贵,端的是优雅无边,“庄婧溪,你这算不算得了便宜还卖乖?” 庄婧溪优雅地翻了个白眼,“那哪能及得上楚王殿下您啊。” 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江寒钰是什么? 是想要马儿跑,不给马儿不吃草,还要马儿喜滋滋地说楚王殿下人美心善,哎呀饿肚子的滋味真好! 什么人啊这是! 庄婧溪停下脚步侧过头看江寒钰,眸光波澜不惊,笑意微冷,“我不管你让人潜进庄府是准备做什么。” 她哪能不知道这主仆二人是在分开行动。 然而她也清楚,她一个人,真要动起手来,其实并不是这主仆二人的对手。 在明知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她若还梗着脖子不自量力,那便是自取灭亡了。 她只有先保全自己,才能保全她想要护着的人。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身边的人,“江寒钰,我只说一句,其他人的死活我不管,但你若敢动我祖母和庄素素——” 话还未说完,便被江寒钰打断了,“这你祖母和庄素素,是庄府难得的聪明人,自会相安无事。” 庄婧溪看了他好半晌,眼睫微垂,笑了,“也是。” 他虽不是什么好人,手里沾了数不清的血,脚下更是白骨累累。 但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第133章 他不是穿越过来的 江寒钰淡淡地看她一眼,眸中掠过一丝警告,“同样的话送给你,你想要做什么,我管不着。” “但你若敢把主意打到楚王府——” 不等他说完,庄婧溪露出了个与他如出一辙的微笑,“我没那么大的野心,我所求之事,不过是自保,不过是想保全我想护着的人。” 庄婧溪迎风站着,浅橘色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脸上,将她的半张脸映照得有些模糊。 江寒钰的眼底,倒映着一张明媚惑人的脸。 然而他分明看见,她的眼角眉梢尽是冷冽疏离。 这便显得她整个人有些矛盾。 庄婧溪唇角泛出淡淡的笑,“但愿,我永远不会有与殿下为敌的一天。” 江寒钰眸光从她的眉眼间扫过,不置可否。 庄婧溪说她所求不多。 只为自保,只想保全想要保全的人。 他想说她天真,笑她不自量力,妄图螳臂挡车。 最后却也什么也没说。 想要护着自己在意的人平安无事,哪能这么简单。 有些人,豁出了性命也没能做到。 江寒钰看着庄婧溪,目光淡漠如水,声音冷冽,“但愿你的运气能好点。” 做什么运气好点呢? 他也没明说。 庄婧溪迎上他的目光,“借你吉言。” 江寒钰没再说什么。 庄婧溪也不是那种非要自讨没趣没话找话说的性格。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正好走到西街。 恰逢庄子逸从一个兵器铺子里出来,一下子就瞧见了这二人。 看见庄婧溪,庄子逸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了欣喜的笑。 然而在看见庄婧溪身边的人后。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就凝固了。 庄子逸可没忘记江寒钰是个什么名声,他心中警铃大作,飞快地跑了过去抓住了庄婧溪的胳膊。 庄婧溪差点一个下意识将人他的手给拧断。 但察觉到庄子逸没恶意,她也就忍住了。 庄子逸乐呵呵地笑着,眼睛眨了好几下,“阿婧啊,四哥刚刚看见了一个有趣的小玩意,四哥带你过去看看,你要是喜欢四哥给你买。” 他像是才看到江寒钰似的,动作特别夸张地诧异了一瞬,“没瞧见殿下也在。” “殿下是刚好路过吗?我带妹妹去买东西,就不打扰殿下了。” 江寒钰仿佛没看见他那忌惮的跟防贼似的目光。 他轻笑,眸中掠过一丝意外,淡淡地嗯了一声。 庄子逸生怕他反悔,拉起庄婧溪就火急火燎地离开。 江寒钰凝视着这二人远去的身影。 他眼中浮起一丝兴味,看好戏的眸光更为浓烈。 庄婧溪本事不小。 庄子逸从前可是护庄玉瑶如眼珠子,从不记得自己有个什么四妹妹。 她回京才多久,庄子逸就倒戈相向,开始真心护着她。 看来这庄府,是要变天了。 庄子逸不知江寒钰心中所想,他回头,发现再也看不见那个讨人厌的身影后,才停下了脚步。 他连忙松开手,耷拉着脑袋道歉,“阿婧对不住,我是看见江寒钰那家伙,被吓飞了才会如此。” 天知道,在看到江寒钰的那一刻,他简直差点灵魂出窍! 他妹妹居然站在那样可怕的人身边! 他吓惨了,生怕下一刻江寒钰就会叫人拧断庄婧溪的脖子。 庄婧溪看他一眼,声音很轻,“无事。” 她原也没生气。 她本来就不欲再与江寒钰一道,庄子逸出现得很及时。 她正好顺水推舟,任由他拉着她走。 庄子逸对上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一想到江寒钰,他心中便警铃大作,急忙道:“阿婧,那江寒钰不是什么好人,他杀人如麻,心狠手毒,你下次见着他可千万要离他远点!” “万一他脑子抽了拿刀捅你,你躲都躲不过!” “你回京不久,别的可以不清楚,但江寒钰不是好人这一点你一定要记牢了,知道吗?” 庄婧溪:“……” 她咳嗽了两声,目光有些一言难尽。 她想了想,还是轻咳道:“那个……他还没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庄子逸一脸沉痛,痛心疾首地说:“那是你不知道人心险恶,总之你离他远点就是了。” 庄婧溪嘴角抽了抽。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不知人间险恶形容她。 她也不是傻子,她听得出来,庄子逸是在担心她维护她。 与庄明礼那种高高在上,嘴上说着关心的话,其实字字句句都在刻薄嘲讽不同,他是真的怕她出事。 庄子逸的变化未免太大了。 她怀疑庄子逸也是穿书过来的。 庄婧溪垂下眼睑,扯了扯嘴角,看似不经意,实则试探地开口道:“庄子逸,你在邵京城见多识广,我有个事想要问你。” 庄子逸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点头如捣蒜,“你问!” 这是阿婧第一次这么和他说话哎! 但凡他知道。 他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庄婧溪沉思了一瞬,“你可知埋骨何须桑梓地的下一句是什么?” 她等着庄子逸回答她‘是人生无处不青山。’ 可惜,庄子逸挠了挠头,有些懊恼地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要不我去帮你问问?” 这一刻,庄子逸总算知道了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 四妹妹好不容易问他一个问题,他竟然答不上来! 庄婧溪摇摇头,“不用,回头我问一下我大哥就知道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庄子逸想来是问不出来的。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古人所做的诗。 她见庄子逸耷拉着脑袋,眼珠子转了转,又道:“说起来,我之前在郦阳,听到小孩唱童谣。” “唱的好像是昨夜同门云集,推杯又换盏。今朝茶凉酒寒,豪言成笑谈。半生累,尽徒然,碑文完美有谁看。” “隐居山水之间,誓与浮名散。湖畔青石板上,一把油纸伞。” 她这么说,还怕庄子逸没听过这首歌,特意又加了一句穿越者必备台词。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庄婧溪看似不经意,实则处处留意庄子逸的表情。 她想要从庄子逸的脸上看出震惊的神情来。 然而庄子逸却听不明白她的话。 却因为她同他说了这么多,而挠头傻乐,“最后一句听着有些突兀,不过还蛮有意思。” “阿婧,你在郦阳过得好不好?你别骗我,实话实说。” 这下子,庄婧溪是彻底确认庄子逸不是和她一样穿越过来的了。 【作者有话说】 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全诗在这里,是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的诗。 第134章 装绿茶的庄四小姐上线 她还以为庄子逸也是穿书的,有个传说中的系统,拿了拯救恶毒女配的剧本。 才突然之间对她态度大变。 没成想是她多虑了。 庄婧溪在心中低叹一声,她看了一眼庄子逸,道:“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总归我爹娘待我不错。” 为什么说谈不上好呢? 最开始那两年,总是在打仗,她是上过战场的人,亲眼见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 万幸的是,最后北狄人被打回他们的老巢,活着的人都还好好的。 所以也谈不上不好。 庄子逸敏锐地察觉到,庄婧溪对他的态度不动声色地冷淡了些。 可他却无从察觉缘故出在哪里,还以为是自己提起郦阳触及到了她的伤心事。 庄子逸心中慌乱,有些手足无措地想转移话题,“那个阿婧,我方才说有好看的小玩意,不是骗你的,就在前面那条街。” “你要不要随我去瞧瞧?” 庄婧溪摇摇头,夏日里的微风吹起她的长发,她道:“不必了,用不着。” 庄子逸有些手足无措。 可是想到他之前的所作所为。 他又觉得这都是他应得的。 庄婧溪没有指着他的鼻子歇斯底里的让他滚,没有把他打得半身不遂,已经是很有涵养了。 庄子逸耷拉下脑袋,整个人有些焉焉的,“好吧,那你日后想要什么,可以同我说。” “我也不缺银子的。” 他说完,又迟疑地对上庄婧溪的视线,想了想还是打算将事情告诉她,“阿婧,我打算从庄府搬出来了。” 这一下子庄婧溪是真的震惊了,“为什么?” 庄子逸低下头,声如蚊蚋,“娘想算计你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阿婧,实在是对不起。”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庄婧溪。 诚如他不明白,为什么赵惠兰可以那么狠心地对一个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一样。 庄婧溪轻笑,眸中略过一丝嘲讽,“你没必要代替她向我道歉,我也不需要。” 该被道歉的人是原主,而不是她。 庄婧溪看着庄子逸,很残忍地将实话说出了口,“另外,她真正想要算计的人并不是我。” 她早就料到了赵惠兰会将算计陆绾绾一事隐瞒。 她原也不甚在意。 毕竟她只需要让庄崇山知道赵惠兰惹了祸就行。 只需要让庄崇山知道赵惠兰得罪了陆家。 至于赵惠兰真正想要算计的人是谁,其实并不怎么重要。 可现在,庄婧溪不这么想了。 庄崇山那种利益至上的人,知不知道事实无所谓。 但她没必要在赵惠兰的儿子面前也瞒着。 横竖赵惠兰的慈母人设,本就已经开始崩塌了,她为什么不能添把火呢? 于是庄婧溪淡淡地看了庄子逸一眼,语气毫无波澜,轻声道:“她真正要算计的人陆绾绾。” “她想要让人毁了陆绾绾的脸,然后将一切的罪责推到我身上,说我为了争宠,故意谋害陆家嫡亲大小姐。” “我那天,其实也去了仁西寺,不过是藏起来了没有叫你们发现。” 庄子逸身体踉跄了一下。 他脑海中浮现出赵惠兰从前温和慈悲的面孔。 又想到了她面目狰狞时的模样。 他实在是很难将这两张脸重叠在一起。 母亲算计阿婧,已经很是让他寒心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中间竟然还有一个无辜的陆绾绾。 陆绾绾和瑶瑶差不多大,娘是怎么下得了手的啊! 庄子逸唇齿发抖,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她怎么能……她为什么……她怎么可以!” 庄婧溪冷眼瞧着他,唇角微翘,“你是想问她为什么要这样算计一个小姑娘对吗?” 庄子逸蠕动下嘴唇,没说话。 只是看眼神也是默认了。 庄婧溪便转过头,瞧了一眼外头还有些刺眼的阳光,“想让我失去陆家人的庇护,这是其一。” “想将我捏在手里,这是其二。” 她倏地转过头,眸光陡然间变得锋利无比,眉间寒意喷薄而出,“这其三——” 她尾音拉长,带起一抹刻薄的嘲讽,“也是最重要的,她要替庄玉瑶铺路。” 她用只能让庄子逸听到的声音道:“你一定很好奇,庄玉瑶的前程与陆绾绾有什么关系。” “而你娘,为何偏偏要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下毒手。” 庄婧溪的声音冷得犹如山上的积雪,教人遍体生寒,“因为沈从安,她怕沈从安会为了兵权对陆绾绾示好。” “她的担忧都是对的,沈从安确实这么做了,他这几日,确实有意无意地从陆绾绾身边路过了好几次。” 平心而论,周王沈从安乃天潢贵胄。 长得好看只是其中之一,周身气质更不必说。 自有皇子的清贵。 陆绾绾若是个一直深居简出,天真到不安世事的小姑娘,三番五次同这样的一个人偶遇,少不得会春心萌动。 可惜了,陆绾绾或许别的没见过,好看的人却是见了不少。 首先陆家有个卓尔不群出类拔萃的少年英才陆飞白。 其次嘛,庄婧溪当初就防着这点。 所以画过不少美男图给陆绾绾看。 现代最不缺的就是长得好看的男子。 内娱的港台的国外的,但凡她记得住脸的生得惊为天人的明星网红,她都画出来给陆绾绾看过。 她自己也扮过男子给陆绾绾看。 陆绾绾喜欢看的话本子。 她就给陆绾绾讲过许多古今中外,渣男为了上位,勾搭女主,最后上位成功就将女主一脚踢开,灭了女主全家的故事。 女主的身份,不是丞相之女,就是异国公主,或者是将门贵女。 至于男主,十个有八个是落魄皇子。 她的那些美男图,再加上那些个渣男始乱终弃的故事。 早就让陆绾绾在面对好看的人时心如止水。 沈从安以为,他精心算计的偶遇,能令陆绾绾芳心暗许。 殊不知,陆绾绾早就将他当成了不安好心的渣男,恨不得朝他脸上吐口水。 赵惠兰以为沈从安是宝贝疙瘩,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女人都杀了,只让沈从安看见庄玉瑶一个。 真真是可笑。 庄婧溪弯起唇角,透过洒下来的阳光,去看庄子逸那震惊到麻木的神情。 她道:“如果你是因为她算计我,而选择搬出庄府,其实没必要。” “我原也不值得你们伤了母子情分。” 【作者有话说】 阿婧:你们不要为了我吵架,我没关系的。 女主突然装个绿茶应该没人发现吧嘿嘿~ 第135章 好厉害的一张嘴 庄婧溪分明是笑着的。 可庄子逸分明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心死的麻木。 他想说些什么。 可是他嚅动嘴唇,却发现什么话也说不出。 他该说些什么? 替赵惠兰分辨吗? 呵,赵惠兰为了权力,去算计一个小姑娘,完全不顾对方的死活。 她甚至还想将一切的罪责推到阿婧头上,让阿婧代她受过。 权力二字迷人眼,人心不足蛇吞象。 赵惠兰做出这种事,他又有什么好为她分辨的呢? 有那么一瞬间,庄子逸甚至希望赵惠兰没生过他。 也许这样,他就不会有一个这样刻薄恶毒的生母。 最可笑的莫过于,他的好母亲费尽心思挑选的好女婿,不过是个朝秦暮楚见异思迁的下作小人! 庄婧溪垂下眼,低低地叹了口气。 羽睫掩饰了她眸中的情绪。 因此也无人知道她是叹息多一些,还是嘲讽的情绪多一些。 她抬眸去看庄子逸,好看的眉眼却皱着,“我知道,你也不是从生下来开始就对我厌恶有加。” “是有人告诉你要这么做,你是有样学样,你不过是听了你母亲的话。” 她并不是打算替原主原谅庄子逸。 她是想在庄子逸的心中再添上一把火。 她侧过头,光影照过来,庄子逸只能看见她模模糊糊的侧脸。 她道:“你和庄明礼庄云衍他们不一样,你坦率直接,他们却是利益至上。” “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然而你们是至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为了将庄玉瑶送上皇后之位,赵惠兰今日可以想法子毁了陆绾绾的脸,他日她又会如何?” 庄婧溪扬起唇,眸中的讽刺清晰分明。 她扭过头去看庄子逸,一针见血地问:“可是你看,沈从安值得吗?” “倘若他只喜欢庄玉瑶,对她忠心不二。我倒也佩服他,然而你们扪心自问,他是这样的人吗?” 沈从安自然不是。 若他是,他也就不会和庄玉瑶是一对了。 正如庄玉瑶不是真正的单纯善良天真烂漫一样,沈从安也不是真正的情深义重。 庄子逸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庄婧溪的问题却还在继续,“他接近陆绾绾,是为了她背后的陆家,那他接近庄玉瑶,又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赵家的钱财。 也为了将他那几个年轻有为的哥哥收入麾下。 庄子逸不是傻子,庄婧溪稍加比喻,他就能看透事情的本质。 庄婧溪弯起唇,轻笑道:“这邵京城的贵女不止陆绾绾一个。” “沈从安今日能为了兵权接近陆绾绾,明日也能为了别的去接近旁的女子。” 沈从安还未娶妻。 只要不逾越了礼数,他和旁的女子走得近一些,也无人会说他什么。 不得不说,在算计女子这一方面,沈从安还真是个中翘楚。 庄子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捏紧了拳头,咬牙道:“他这个浑蛋!” 庄婧溪眸光一动,鱼儿上钩了。 她唇角缓缓绽放出一个笑,笑容端的是明媚无边,却也讽刺无比。 她带着一种近乎刻薄的嘲讽问:“若是有人上钩,而对方的身份又比庄玉瑶高,庄府又能如何?” “难道要把庄玉瑶塞过去给沈从安做妾吗?” 庄府投注了这么多。 可不是为了送自家如珠如宝,捧在掌心宠着长大的宝贝嫡女去做妾的。 皇家的妾,地位再尊贵也是妾。 而做妾是个什么下场,看庄府后院的女人就知道了。 若主母是个好说话的,还能安生活着。 若碰上了赵惠兰这样的主母,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一点,庄婧溪想得到。 庄子逸自然也想得到。 想到古往今来那些妾室的下场,庄子逸不由得浑身发冷。 庄玉瑶就算再表里不一,再怎么让他失望,那也是他庄子逸的妹妹。 他护了她那么多年,宠了她那么多年。 不可能一夕之间,就全然不顾她的死活。 他再如何,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去送死啊! 庄婧溪一瞬不瞬地盯着庄子逸。 她将他的失魂落魄看在眼里。 也将他额头上的冷汗尽收眼底。 她步步紧逼,又咄咄逼人地问:“以庄玉瑶的心性,你真的觉得,她能在后宅中厮杀出一片天吗?” 自然不能。 庄玉瑶是有些小聪明。 她能不动声色地挑起庄府众人对原主的排斥。 足以证明这人不是个蠢的。 可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 那是因为,庄家四兄弟都对庄玉瑶宠爱无比,他们都护着她。 也正好他们眼里都没有原主这个妹妹。 若换成原主,挑拨的话就算说了一千遍一万遍,也影响不到庄玉瑶分毫。 可沈从安不是庄玉瑶的哥哥。 他这样的人最看重的也是他自身的利益。 “后宅里的硝烟弥漫是看不见的,高门大户中,想要逼死一个人的方法不计其数,更何况皇家。” 庄婧溪语速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讲给庄子逸听。 夏日里的天,明明这样的热。 庄子逸却觉得浑身发凉。 庄婧溪看着他,又问:“你能保证,庄玉瑶有本事挤掉沈从安的那些女人,最后平步青云吗?” “你能保证,她可以安然无恙的在那女人的厮杀中活下来吗?” “万一她在那些女人的手里送了命,你该如何?你舍得这个妹妹吗?” 她说的每一个字。 都踩在庄子逸的命脉上。 庄子逸不敢往深处想。 他甚至不敢闭上眼睛。 他怕闭上眼,就会看到庄玉瑶惨死的画面,就跟庄府后院那些无缘无故就死了的姨娘一样。 庄婧溪最后看了他一眼。 隔着日头的光,她轻声道:“你好好想想沈从安到底是不是良人,好好想想他会护着庄玉瑶到什么程度。” “不过,事情也不可能像我说的这么坏,没准庄玉瑶是可以做周王妃的。” 然而做了周王妃又怎么样? 能保证沈从安的后院,不会再有别的女人吗? 倘若不能,就又绕回到了女子如何在硝烟弥漫的后宅中活下来的话题内。 庄子逸浑身发凉,直愣愣地看着庄婧溪。 他感觉自己其实也没有认识过这个四妹妹。 他能不知道庄婧溪这话,其实也有挑拨离间的成分在吗? 可她一字一句正中要害,令他心甘情愿地咬了她的钩子。 庄子逸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庄婧溪一眼,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只是结果如何,他心知肚明。 庄子逸的身影逐渐远去,庄婧溪收回目光,眸光平静得仿佛就没发生过此事。 耳边,响起了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 江寒钰好整以暇,要笑不笑地看着她,扬眉道:“好厉害的一张嘴,论起离间挑拨,谁也及不上你。” 第136章 本王娶谁都不会娶你 庄婧溪转过头,瞥他一眼,“你倒是耳力超群。” 江寒钰仿佛没听出她夹枪带棒的嘲讽,眸光清清淡淡地从她脸上掠过。 他身姿欣长,于矜贵中透着冷淡沉敛,银白色的面具在阳光下透着微光。 教人无端生了几分窥探之心。 想要拨开云雾,看看面具下的那张脸,究竟是如传言般惨绝人寰,还是容色无双。 江寒钰轻笑,眸色稍深,“前朝开国之君文帝,继位时,南边突厥虎视眈眈。” “有臣子献策,不如利用突厥王室的内乱,引得突厥王室互相猜忌提防。文帝欣然采纳,此计果然奏效,突厥内斗不断,王室子弟互相残杀。文帝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 这个故事并不新鲜。 庄婧溪自然也是知道。 于是她面无表情地扫了江寒钰一眼,眸光微凉,“你有话可以直说。” 江寒钰眸色深了深,好整以暇地看着庄婧溪。 他很诚恳地给出了评价,“挑拨离间这一招,算是被你玩得炉火纯青。” 庄婧溪盯着他,唇角溢出一丝讥讽,她反问道:“是又如何?” “我是在挑拨离间,然而我从头到尾,可有半句在信口胡诌?” 不只是江寒钰听出来了她在挑拨离间。 庄子逸也听出来了。 然而那又怎么样呢? 江寒钰唇角的弧度缓缓往上扬,他看了眼庄婧溪,眸中掠过一丝看好戏的光,“这便是你的高明之处了。” “让人心甘情愿地成为你手上的一把刀。” 庄婧溪的面容清晰地倒映在他眼底。 外头的人说庄四姑娘貌似狐仙,这话原也没错,却也谈不上对。 江寒钰的眸中泛着幽深的寒芒。 他倒觉得,她就是只狐狸。 庄府的那群人,如何与这只狐狸斗? 庄婧溪瞥了一眼江寒钰,抬脚往浮萍居的方向走。 不出意外地,江寒钰不动声色地与她并肩而行。 回楚王府也是这条道,她也不能说是江寒钰跟着自己。 落叶吹到庄婧溪的肩膀上,她面无表情地将它扫开,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江寒钰。 她道:“庄府那样的家族,从外头动手,远不如先让他们里头先乱起来。” 她不会忘记陆家上一世的结局。 看在庄老夫人和庄素素的面子上,她不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庄府也落得个被满门抄斩的结局。 但庄家和沈从安是不能够再继续搅和在一起了。 她是可以一点一点地瓦解庄家人的美梦。 是可以温水煮青蛙般,一点一点地击垮庄家人对沈从安的信任。 可是没这个必要。 那样太慢了,也收效甚微。 她可以从里头将这一池平静的池水搅得风云涌动。 就像江寒钰刚才给她讲的那个故事一样。 文帝利用突厥王室的内乱,将王室的矛盾无限放大,令整个突厥内斗不断,无暇顾及中原这边。 她也要将庄府和沈从安之间隐藏的矛盾调到明面上。 庄玉瑶是维系和周王府关系的纽带。 沈从安为了让庄玉瑶喜欢上他,费了不少心思。 庄崇山本就有野心,而沈从安看起来势头最好。 恰好自己的女儿也喜欢对方。 于是沈从安便以心疼女儿为借口,顺水推舟地站在了周王的队伍中。 步步为营,费尽心思地让一个女子喜欢上自己,只要有情深二字做挡箭牌,便是之后美人知道真相,也很难责怪他。 谁会忍心责怪这样的一个人呢,毕竟对方没什么恶意,仅仅只是喜欢自己罢了。 可倘若,所有的情深和喜欢不过一个借口。 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欲望和野心呢? 所有的喜欢和情深一旦变质,掺杂了利用野心。 这个时候,被利用的美人知道了真相,还能感动得起来吗? 会不会恶心的想吐呢? 且看吧,一场好戏就要开始上演了。 这场戏,庄婧溪想看,江寒钰也想看。 江寒钰眸色深了深,倏地转过头,笑意颇深,“说起来,你也姓庄。” “庄婧溪,按理来说,你其实没道理和庄家过不去,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算是你的家人。” 当然,也只是某种程度罢了。 还有一点江寒钰很好奇。 庄婧溪分明看着对庄府的人有很深的成见。 但这种成见好像与她己身无关。 更像是一种利益上的争锋冲突。 若说她这么做,是因为对庄府这么多年的无视和苛待感到怀恨在心,所以非得毁了庄府。 倒也不见得。 因为她看庄子逸庄明礼等人的目光是格外平静的。 平静得仿佛是对待一个陌生人。 江寒钰查过。 庄婧溪并没有被调包。 她就是活生生的庄府四姑娘。 然而任谁也想不到,如今巧舌如簧杀人不眨眼的女子,从前是柔柔怯怯,连话都不曾高声说过,连只鸡都不敢杀的小姑娘。 直觉告诉江寒钰,她身上似乎藏着很深的秘密。 庄婧溪瞥了江寒钰一眼,眸色冷淡,“希望你也有一群这样的家人。” “对你非打即骂,好的从来想不起你,一有祸事就想着把你推出去。” “还想着把你嫁给一个,杀人如麻命不久矣天生貌丑的煞神,甚至还巴不得你死在对方手上。” 前面的那一段,江寒钰姑且可以认为她是在讽刺庄家人。 后面这几句就是在当着他的面阴阳怪气地骂他了。 江寒钰递给庄婧溪一个你放心的眼神,目光挑剔地看着对方。 他微微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笑意微冷,戏谑道:“庄婧溪,你放心好了,我娶谁都不会娶你。” “你没机会死在楚王府。” 庄婧溪翻了个白眼。 心头止不住地冷笑。 他这话,她怎么就听着这么不顺耳呢? 什么叫你没机会死在楚王府? 搞得好像她巴不得自己死在他手底下一样。 她又不是脑子抽了。 庄婧溪微微一笑,非常诚恳地回敬道:“那就多谢楚王殿下不杀之恩了。” 她说完,还非常客气地祝福道:“殿下一定会娶到一个,美若天仙善解人意温柔贤惠的王妃的。” 江寒钰冷眼看她,目光似有嘲讽,“客气了,庄四姑娘定然也会嫁得一个貌似潘安长命百岁的夫君。” 第137章 庄府可不能从里面开始乱啊 庄婧溪面上端着假笑,在自己给江寒钰的祝福中默默往心里加了一句,除非对方眼瞎。 很不巧,江寒钰也是这样对她的。 这场谈话,最后终止于两人的商业假笑。 庄婧溪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毕竟江寒钰那个家伙,主要是想看戏。 她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江寒钰怎么样,她是不会在意的。 夜深人静,庄婧溪忙完手头的事,顺手将灯芯一剪,闭上眼睛,等待明天的好戏登场。 第二日清晨,庄崇山下完早朝回来,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整个庄府仿佛都被愁云笼罩着。 赵惠兰身子踉跄了一下,还是身边的丫鬟扶住她,才避免了她失态摔倒。 赵惠兰抓着丫鬟手腕的手那只手,不自觉地用力。 那丫鬟吃痛,却不敢叫出声来。 赵惠兰仍未察觉,只是有些惶恐不安地看着庄崇山,“陛下命你押送冬衣药材,巳时就随着护送军队出发?” “这样的事怎么会交给你来做?这京中的武将都死绝了吗?” 话音才落,庄大公子庄谨之便蹙起了眉头,“母亲慎言!” 赵惠兰自知说错了话,赶忙闭上嘴。 庄崇山满目阴沉,冷冷地瞥了赵惠兰一眼,“京中防卫何等重要,陛下既然这么做,自然有陛下的道理。” “一介妇人,不可妄议圣上。” 若不是孩子们差不多在场。 庄崇山恨不得给赵惠兰一个巴掌。 这个蠢货居然还有脸问他,陛下怎么会突然派他去押送这些东西。 还不都是这个恶毒的蠢妇惹的祸事! 庄云衍也是满目愁容,“爹,咱们向来与陆家没有过节,陆将军怎么会突然向陛下提议此次由您护送这批东西?” 他想不通。 按理来说,有阿婧在,不管怎么样,陆家都不该针对庄家才对。 可是为什么这才没多久,陆家就开始明晃晃的针对他们了? 庄谨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均是没说话。 庄明礼知道内情,他看了一眼身边空荡荡的位置,藏在袖下的拳头不由得紧了紧。 从前,庄子逸都是站在他边上的。 可是昨儿个,他的那个四弟,自从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还是庄子逸第一次赌气不回家。 竟然是因为庄婧溪那个白眼狼。 赵惠兰在听到陆家两个字的时候,心下狠狠一抖。 在触及到庄崇山那阴沉至极的目光时,她的心更是凉了一截。 完了。 庄崇山本就因为那些狐妹子和那几个庶子庶女的死,对她成见颇深。 如今更不必说了。 赵惠兰脸色苍白,唇齿有些发抖。 她不敢去看庄崇山的眼睛,只是道:“路途遥远,我先去替你准备东西了,你此去,务必小心。” 赵惠兰虽然对朝中之事不甚了解。 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这一路上,又是要诸多打点。 一想到这些,赵惠兰就有些头疼。 只盼望着此行能够顺利吧。 赵惠兰心中又有些怨怼。 她怨恨陆家人如此不依不饶。 也怨恨二皇子沈从安就这么作壁上观,就这么看着她夫君接下这样一个烫手山芋。 赵惠兰对朝中之事再怎么不了解,也知道陆仲齐提议让她夫君押送这些东西,就是不安好心。 可沈从安就不会帮忙阻止一下吗? 再怎么说,庄府和他也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可他居然就任由陆家针对庄家! 这样的人,以后真能够护瑶瑶平安吗? 又真的能一心一意的对待瑶瑶吗? 赵惠兰还未发现,自己已经对那个,从前怎么看都十分满意的“女婿”有了几分不满。 庄崇山又何尝不是呢? 只不过庄崇山到底也知道,陆家势大,沈从安不好出面得罪。 何况沈从安不知事情原委,不贸然出手也是对的。 但知道归知道。 想让他心中毫无芥蒂,这也是不可能的。 庄崇山几个孩子打发走,独独留下了庄明礼。 庄崇山满面愁容,他拍了一下庄明礼的肩膀,叹声道:“我就知道,事情不会就那样算了。”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希望陆家不要揪着此事不放才好。” 庄明礼的眉头皱得仿佛能夹死苍蝇,“四妹妹和陆家此举有些过了。” “她全须全尾的,没有受到半点损害,为何偏偏要这么不依不饶?” 庄崇山又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摆摆手道:“现在再说这些,也毫无意义。” 庄崇山目光变得悠长深邃,转头问庄明礼,“你四弟昨夜一夜未归,是吗?” 庄明礼沉默了一下,心中对于庄子逸的行为很是不满。 他道:“自从四妹妹回京,四弟就开始性情大变。这一次,也是因为她。” 庄崇山摁了摁自己的眉心,觉得头疼的很。 孩子们的事他向来不怎么管。 毕竟教养儿女,是赵惠兰要做的事。 他不过偶尔问一问孩子们的功课。 后来几个孩子大了,他就连功课也很少问了。 毕竟除了庄子逸,他的其他几个孩子也在慢慢步入仕途,他相信他们日后定然有大作为。 然而他敏锐地察觉到事情的风向开始有些变了。 整个庄府似乎已经有了分崩离析的前兆。 庄崇山心中立刻警惕起来,赶忙叮嘱庄明礼:“我今日就要启程,没有那么多时间操心别的。” “明礼啊,你四弟他年纪小,最是容易受人挑唆。你可千万要劝着他点,莫要让他走了歪路。” “突厥王室是怎么不成气候的?前车之鉴摆在这,咱们庄家可不能重蹈覆辙啊。” 庄明礼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庄府若内部开始分崩离析,届时外面的人,稍微做点什么,庄府就会被一击即溃。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庄明礼脸上头一次显露出焦急的神情。 他眉头狠狠地一拧,“父亲,孩儿知道了。我立刻去寻四弟,父亲放心,您所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他绝不允许有人妄图从里面瓦解庄府。 庄崇山欣慰地点了点头。 庄明礼面色沉肃,转身出去了。 他得找到庄子逸,要劝慰幼弟莫要听信了小人的谗言。 第138章 人在家中坐好感天上来 整个邵京城,与庄子逸最要好的人便是韩彦。 庄明礼一向是不怎么看得上韩彦这个人,对方平日里放浪形骸无所事事,瞧着实在是太过不守规矩。 在庄明礼看来,庄子逸的恣意散漫,都是跟韩彦学的。 然而他要找到庄子逸,就得去寻韩彦。 是以庄明礼不情不愿地走到韩宅门口,却听得小厮说,韩彦出去了,不在府中。 庄明礼只能忍着脾气温声问:“你可知你家公子去了何处?” 小厮想了想,挠头道:“公子一向行踪不定,不过这两日,他总爱往城北的石川巷跑,庄大少爷倒是可以去那边瞧瞧,兴许就碰上了呢。” 城北的石川巷,住的都是些贫苦人家。 韩彦没事跑那里去做什么? 庄明礼看了一眼自己的锦靴,又看了看自己的石青色锦袍。 他不由得伸手捏了下自己的眉心,心道这身衣服怕是要废了。 偏僻的里巷,入眼皆是土阶茅屋,只有寥寥几家是白墙黑瓦。 说是白墙黑瓦也不对,经过这么久以来的雨打风吹烟熏火燎,白墙早就被刻染上了一层浓浓的灰。 一眼望过去,仿佛顽固难消的污渍。 路过的百姓,均是粗布麻衣,穿着蒲草鞋。 锦衣锦靴的富贵公子庄明礼往那一杵,不用旁人说,他自己也察觉到了他本人与这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铺在地上的青石,已经有些松动了。庄明礼一个不慎踩了个空,身子不稳往边上一晃。 那双瞧着价值不菲的锦靴就踩入了浅浅的水的泥坑中。 在阳光下会闪着漂亮光泽的衣摆,溅上了好几个泥点。 瞧着真是好不狼狈。 韩彦穿着瞧着不甚特别的黑色常服出现在他面前。 见到庄明礼,韩彦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眼下庄子逸不在,韩彦也就懒得维持表面上的和谐,不咸不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庄明礼这样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何不食肉糜的富贵公子,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在石川巷? 石川巷是贫苦百姓才会待的地方。 从来就跟庄明礼这种王孙公子不搭边。 庄明礼见着韩彦,眉头皱得更深,他开门见山地问:“你没事跑来这里做什么?我四弟呢?” 韩彦这暴脾气差点没控制住给庄明礼一拳。 他笑意微冷,“不知道,你四弟不见了,你不去找反而跑过来堵我?” 庄明礼表情更冷,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脏污的衣摆,眉头皱得更深,“倘若不是想知道我四弟下落,你以为我会愿意来这种地方?” 庄明礼眼中的嫌弃,被韩彦看得分明。 韩彦双手抱胸,他瞥了一眼庄明理脏污的衣摆,忍不住刺了对方一句,“嫌脏,就不要过来。” 他又冷声道:“昨天庄子逸没来找我,我不知道他去了哪。” 他说完,再不理会庄明礼,转身就走。 庄明礼只以为韩彦是在敷衍自己,耐着性子跟上。 却在拐角处,远远地瞧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个子高挑的姑娘,戴着面纱,衣衫素净,头上只簪了一根素银的簪子,正侧着脸给一个老妪诊脉。 她身上衣裳的料子很简单,是寻常百姓也能买得起那种。 不像他,瞧着就与这里格格不入。 这个姑娘,便是化成灰,他也认得。 是那个在他眼中离经叛道,忤逆不孝,刻薄恶毒的四妹妹庄婧溪。 庄婧溪在他面前,是盛气凌人,飞扬跋扈。 是表里不一,惯会倒打一耙装可怜。 可她现在,却收起了那副令他觉得十分讨厌的面孔,显得十分平易近人。 纵然他离得远,可他还是能瞧见,她眼睛微微地弯着,也不知她说了什么,旁边的老翁幼童,均是露出了笑容。 韩彦停下脚步,扭过头看庄明礼,伸手将对方推得远了些。 庄明礼被这么一推,瞬间有些恼怒,“你要干什么?” 韩彦冷眼看他,“应该是我问你要做什么才对。” 他目光颇有些咄咄逼人地凝视着庄明礼,“怎么,你又想同上次一样对你妹妹大打出手么?” 韩彦尖锐的态度,令庄明礼从方才的恍惚中回过神。 庄明礼眉头狠狠地拧着,用打量的目光看着韩彦。 他觉得韩彦的态度有些不正常。 这人似乎有些过于护着庄婧溪了。 庄明礼表面上压抑着怒火,实则藏着试探,“我要不要教训妹妹,与你何干?你是她什么人,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 韩彦扭动了一下手腕。 他看庄明礼这厮不爽很久。 面对庄明礼如此挑衅的话,他也不生气,而是下巴高抬,冷道:“你可以试试,你若敢动她半根头发,且不论她会如何教训你。你且算算,你能扛得住我几招?” 韩彦只是个纨绔子弟。 并不代表他真的是个骄奢淫逸的绣花枕头。 庄明礼这样弱不禁风的读书人。 他一拳就能打趴下。 庄明礼倏地冷了脸。 他若是还听不出来韩彦话里对庄婧溪的维护,那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了。 难怪韩彦一个骄奢淫逸的纨绔子弟,突然一反常态地跑来石川巷这种无从下脚的地方。 原来是冲着庄婧溪来的。 庄明礼冷笑,眸中掠过了一丝讽刺,视线远远地落在正在给人看诊的庄婧溪身上。 他又收回目光,挑剔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韩彦,“你是因为被她吸引,才跑来这里的吧?” 被人这么直截了当地戳破了心思。 韩彦也不尴尬,也不恼羞成怒。 而是要笑不笑地看着庄明礼,“是又怎么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与你何干?” 他承认,他是对庄婧溪有了一种微妙的好感。 虽然他和庄婧溪只见过两次,连话都没说上两句。 但谁让她长得好看呢。 他是个审美正常的男人,每每瞧见她,他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但若是因此心动,倒也不至于。 实在是他家里有个上了战场立下军功的大哥,一天能八百遍不重样地夸赞庄婧溪。 他大哥是陆将军手底下的兵,之前在战场上差点送了命。 是庄婧溪一剑挑开了北狄人的刀,让他大哥活了下来。 他大哥对庄婧溪的景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这也就让见过庄婧溪两次的他,不由得在心中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作者有话说】 庄婧溪:强行安利到也没必要,这一波属实是人在家中坐,好感天上来。 第139章 他什么都不知道 好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庄明礼简直被气笑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们?” “你们两个可别糟蹋了这八个字!” 他实在是瞧不出来这八个字,有哪个字是跟庄婧溪韩彦搭边的。 韩彦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韩彦才懒得理会庄明礼的阴阳怪气。 他翻了一个白眼,挡住了庄明礼看庄婧溪的视线。 不管他对庄婧溪有没有好感,他都不会允许庄明礼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一个姑娘。 就算站在他面前的是个陌生人,他也会这样子做。 韩彦下巴微抬,斜眼看庄明礼,“你不是要找庄子逸吗?还杵在这做什么?” 他必然是知道庄子逸安然无恙,所以此刻才能这么漫不经心。 事实上,他也并非全然不知道庄子逸去了哪里。 不过是懒得告诉庄明礼罢了。 庄子逸必然是受了委屈才会夜不归宿。 他有心替好友出气,又怎会搭理可能是罪魁祸首之一的庄明礼呢? 庄明礼被韩彦这样的态度气得火冒三丈,他磨了磨后槽牙,寒声警告:“你离我妹妹远点!她不是你招惹的!” 韩彦忍不住笑了。 这话陆飞白说得,庄子逸勉勉强强大概也许算是能说得。 庄明礼是哪来的大脸警告他的? 韩彦冷眼瞧着庄明礼,“你是以什么身份警告我?你让我离她远点,是因为觉得她值得更好的人呢?还是想拿她当你们庄府的棋子?” 若是前者,他倒也能勉强高看庄明礼一眼。 若是后者,那就给他有多远滚多远。 庄明礼眼中的怒火几乎是要喷薄而出。 他不知道韩彦是哪来的大脸肖想他妹妹的。 庄婧溪本来就离经叛道,跟个炮仗似的。 这要是再碰上个不着调的行业,那还得了? 在得知明宣帝没有不是真的打算让庄玉瑶嫁给江寒钰后。 庄明礼也就歇了让庄婧溪替嫁的心思。 他觉得,像庄婧溪这样不守规矩的姑娘,就该嫁一个恪守礼节的夫君。 若是碰上韩彦,那她非得上天不可。 于是庄明礼冷冷地看着韩彦,一双眼睛里仿佛镀了一层冰,“你无非是看上了她的容貌,可这世间,总有比她更貌美的女子。” “亦或者,你是被那些传言给骗了,可她不是真的心善,她只是在沽名钓誉。” 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说。 庄明礼这话原也没错。 便是庄婧溪自己,也是会在心底认为他说得对。 她确实不是真的心善,她也确实是在沽名钓誉。 然而韩彦却是轻笑了一声,双手抱胸,扬眉问:“沽名钓誉又怎么样?” “你敢说,这些食不果腹的百姓,没有因为她的沽名钓誉,而解了燃眉之急吗?” “你敢说远在边疆的将士们,没有因为她的沽名钓誉,而可以更好地度过一个寒冬吗?” “你敢说,这些治不起病的可怜人,没有因为她的沽名钓誉,而捡回了一条命吗?” 韩彦一字一句地问。 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慢。 他并没有咄咄逼人,而是很平静的将这些话问出了口。 然而庄明礼却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 韩彦说得这些句句在理。 他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 看到庄明礼说不出话来,韩彦的笑意却更深了些。 他远远地看了一眼戴着面纱的庄婧溪,“就像今日,她其实完全没必要亲自走这么一趟。” “给人看病的事,她交给其他大夫做就好了,其实完全没必要亲力亲为。可她还是这般做了,她不是非要搏一个美名,她只是不想看到有更多的人死在她面前。” 庄明礼愣住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远处的庄婧溪的身上。 他一直觉得庄婧溪刻薄恶毒,视人命为无物。 不然她怎么会眼睛也不眨地手刃一个刺客? 可他现在,却听到别人说他这个视人命为草菅的妹妹,会不想看到有更多人死在她面前。 是他听错了吗? 韩彦将庄明礼脸上的震惊和茫然看在眼里。 他未免替庄婧溪觉着不值。 他摇摇头,瞥了一眼庄明礼,淡声道:“你应该知道,我大哥此次立了军功。” 庄明礼嗯了一声。 他自然是知道的,韩彦的大哥和陆飞白一样,得明宣帝嘉奖,现在已经是三品武将。 可这和庄婧溪又有什么关系? 庄明礼这样想,也就将此话问出了口。 韩彦轻笑,又有些庆幸地道:“若没有她,我大哥也许是活不下来的。” “最开始那两年,形势十分严峻,战场上瞬息万变,每天都有新的人牺牲。” 他目光深邃,仿佛看见了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永远不知疲累的姑娘。 他其实很难将庄婧溪的脸和战场融合在一起。 因为她瞧着,就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姑娘。 但仔细看去,又能瞧见她眉眼间的英气和肃杀。 韩彦目光凝在庄婧溪身上,继续道:“刚打完一场仗,才清理完战场,她又不知疲累地医治负了伤的伤员。” “你以为陆将军和顾将军,为何视她如亲女儿,护她为眼珠子?” “实在是只要你见过在战场上的庄婧溪,就没办法不心疼她。” 韩彦的目光有些复杂。 这话不是他说的。 是他大哥说的。 谁家的姑娘,不是娇养着?偏偏庄婧溪,跟个铁打的人似的。 然而生死之事,哪里能由得了人? 庄婧溪不是神仙,她再努力,也无法起死回生。 韩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战场瞬息万变,她只能努力地多保下一个人。” 他这么说,又面无表情地盯着庄明礼,“你们庄府的人,没有一个是及得上她的。” “庄明礼,你有什么资格指摘她?你有没有问过一句她这四年来过得好不好?你有没有对她有过一丁点的关心?” 庄明礼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韩彦的话。 他只是一瞬不瞬,定定地看着那个素娜纤巧的姑娘。 庄明礼于心底产生了一种巨大的茫然。 韩彦说的这些,他都不知道。 可他但凡对庄婧溪一些上点心,但凡他去查一查,这些都是瞒不住的。 他什么都不清楚,似乎他也从来没问过她一句,这些年过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 第140章 同样是大哥怎么区别就这么大 庄明礼恍恍惚惚地吸了口气。 夏日里的风,应该是灼热无比,偏偏他此刻觉得寒凉无比,吹得他眼睛酸涩,吹得他的头脑逐渐清醒。 韩彦看着他,又看了眼远处那个衣衫洁净的姑娘,“庄子逸说,你妹妹以前身体不好,胆子也很小。” 庄明礼沉默着没接话。 他脑海中有关于四妹妹的记忆,其实很少。 依稀记得她确实是个柔柔怯怯,连话都不曾高声说过的姑娘。 记忆里的庄婧溪,还是走两步就要咳嗽几声,会一脸期待地瞧着他,小声地唤他一句大哥。 他很难将过去怯生生地唤他大哥那个四妹妹,同现在这个冷眉冷眼,面无表情地连名带姓地叫他庄明礼的庄婧溪身影重叠在一起。 韩彦将他的沉默看在眼里。 他也没再说些讽刺挖苦的话,而是淡淡地瞥了庄明礼一眼。 韩彦淡声道:“你也别怪她对陆家人亲近,对庄家人冷淡,这都是应该的。” “她和陆家人是一同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是可以将后背留给对方的,而你们——” 韩彦笑容一顿,没再继续说下去。 若拿雪中送炭来比喻陆家对待庄婧溪。 那庄家是什么? 庄家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只能是落井下石。 庄明礼沉默了很久,她远远地瞧着庄婧溪的背影,突然问:“她在战场上做了那么多,为何陆家却知情不报?” “她既那么厉害,能杀得了北狄人,又能当得了治病救人的菩萨,怎么不见对她极好的陆家对她做点什么。” 庄婧溪会医术这件事,庄明礼并不意外。 久病成医,庄婧溪又不是只病了个一年半载。 他到底不信陆家能比庄家待庄婧溪更好。 他只觉得,庄婧溪兴许是被一些小恩小惠迷了眼。 听到庄明礼的话,韩彦不免轻笑了一声。 他眸中掠过一丝讽刺,“你想岔了,不是陆家知情不报,是她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些。” 至于为何不想让外人知晓……韩彦似笑非笑地瞥了庄明礼一眼。 谁知道呢。 兴许是不希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事在她身上发生。 也许是不想让谁沾了她的光。 庄明礼的心口有些堵。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眼远处的那一抹身影不用韩彦明说,他也能想明白庄婧溪为何要将自己在军中的功劳藏着掖着。 自然是因为不想被人说庄府的姑娘如何如何。 她未进京时,旁人不知晓她是陆仲齐的义女,教女有方这四个字,只会落在庄崇山和赵惠兰头上。 庄明礼知道庄婧溪对庄府有着很深的成见。 却不知道原来这份成见从两年前开始就已经这样的重。 庄婧溪若是能知道他心中是这般想的,必然会十分好意地提醒对方想多了。 庄婧溪不愿意提前将自己的功劳说给天下人听,压根不是因为对庄府心存怨恨。 她只是不想回京后要收拾庄府给她留下的烂摊子。 倘若她立下军功,得明宣帝夸奖,庄崇山必然会趁她未回京,将她和庄府的利益绑在一处。 届时,她就会被迫沦为庄府的棋子。 庄崇山赵惠兰这些人,还不知道会借着她的势做什么呢。 庄婧溪不想为他人做嫁衣。 所以从一开始,就将这种可能掐断在了摇篮里。 庄明礼未能想到这一层,只是觉得心口堵得慌。 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有几分急促,“她未免太会权衡利弊,她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性子。” 他原以为自己这个妹妹,是刻薄恶毒视人命如草菅。 他现在才发现,她其实也有几分慈悲心肠,也会不忍看着人去死。 他应该为此感到高兴。 可他更多的却是心寒。 因为她发现了她身上的另一面。 太精于算计,太趋利避害。 他这个四妹妹是下棋的高手,走得每一步都算计得极为精妙。 原来她待庄府的人不只是冷眉冷眼,还是冷心冷情。 韩彦却是唇角微翘,双手抱胸,反问道:“是啊,她从前不是这样的性子。” 这话庄明礼说过,庄子逸也当着他的面说过不止一次。 韩彦脸上的笑容,愈发讽刺。 他又问:“为什么从前那个总是会一脸期待地喊你们哥哥的小姑娘,会变成如今这样?庄明礼,你不知道吗?” 你不知道吗? 这短短的五个字,仿佛是有千斤重。 一下子狠狠地砸在庄明礼心口上。 砸得他心口憋闷,脑袋一阵一阵地发晕。 庄明礼很想说他不知道,可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 韩彦淡淡地看着庄明礼失神的表情,轻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庄明礼,你再指责她时,不如先反省一下你自己做过什么。” 韩彦觉得庄明礼真是只长岁数不长脑子。 身为大哥,竟然还不如庄子逸看得明白。 韩彦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跟个傻子在这多费口舌,也是挺蠢的。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介意,再多说些。 他道:“你想让她变成一个好妹妹,可你自己又是个好兄长吗?” 话音才落,庄明礼就瞧见,陆飞白端着一碗药走到庄婧溪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韩彦顺着他的目光往那边一看,倒是笑了,“这段日子,陆飞白和陆绾绾,都会陪着她过来。” “一方面,是怕她太辛苦,另一方面,是想保护她。” 庄明礼微愣,他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能说什么? 说他这会子才意识到,其实庄婧溪一个姑娘家,出现在这种地方也是不安全的? 虽说石川巷里住着的,大多是贫苦百姓。 可谁又能保证贫苦百姓就是个个都质朴纯善呢? 可笑他在这里站了这么久,竟然从未想到过这一茬。 他甚至还在一开始鄙夷她沽名钓誉。 韩彦看看庄明礼,又看看陆飞白。 他不由得在心底啧啧了两声。 同样是大哥,怎的区别就这么大呢? 韩彦肩膀一耸,摊手道:“不怪庄婧溪不记得你这么个大哥,实在是你连陆飞白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人家比你会当哥哥多了,换做是我,我也懒得搭理你们。” “你啊,好自为之吧!” 第141章 尹修你话太多了 庄明礼有些难堪,他默默承受着韩彦的奚落,找不出半句可以反驳的话。 他能反驳什么呢? 只有他亲眼见着,他才知道,陆飞白确实比他会当哥哥。 他目光凝在看着兄妹情深的陆飞白庄婧溪身上。 夏日的风从他脸颊上吹过,像是裹挟着千万个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他定定地看了远处的兄妹二人好一会儿,才失魂落魄地收回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韩彦道:“你不用再继续讽刺挖苦我。” “我都知道了。” 韩彦说得对。 他确实不是一个好大哥。 庄明礼站不住脚,最后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落荒而逃。 只是他到底还是不明白,庄府和庄婧溪,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韩彦目送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双手一摊,道:“难得啊,脑子不清醒的人也会开始思考问题。” “只是千万别庄玉瑶一哭,他就又什么原则都没了。” 韩彦慢慢从拐角处走出来,步伐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庄婧溪和陆飞白的方向走去。 陆飞白看韩彦的目光有些奇怪,“你居然能和庄明礼聊那么久?” 他是习武之人,自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若是察觉不到有人远远地盯着自己,他也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只是到底离得太远,他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韩彦一面回答陆飞白的话,目光却总是悄悄地去看庄婧溪,“庄明礼这种人,就是话多,我说一句他能顶十句。” 陆飞白想到庄明礼的胡搅蛮缠迂腐可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确实,难为你了。” 今日的义诊,也差不多了。 庄婧溪一面将药箱收好,一面嘱咐患者的家人,按照她之前的方式煎药。 她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抬眼去看韩彦,真心道:“韩公子,这两日多谢你了。” 韩彦下意识地紧了紧手指,背脊也挺得直了些。 他笑容特别灿烂,很是激动道:“举手之劳而已,说起来我还没谢谢你对我大哥的救命之恩呢。” 庄婧溪嘴角抽了抽。 心道这人未免有些过于热情。 不过想到他大哥的性子,她也不觉得奇怪。 庄婧溪抬脚往前走,“医者父母心,韩公子不必言谢。” 韩彦还想说些什么,可见庄婧溪眉眼间的疏离,又悻悻地闭上了嘴。 他觉得庄婧溪哪里都好,就是这性子太冷淡了些。 虽然她跟他说话的时候也在笑,但韩彦明显能感觉到,那笑仿佛蒙上了一层雾。 不过人家跟他也不熟,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 韩彦本就是打着替自家大哥多积些福报的借口,跟在庄婧溪和陆飞白身边忙前忙后。 出了巷子后,他就不方便一直跟着人家了。 何况他和这两位也不同路。 韩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庄婧溪和陆飞白从他身边走。 他非常遗憾地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殊不知,这一幕,被对面楼上的三个人尽收眼底。 纪昀舟原本只是想看看热闹,未曾料到会看到这一幕。 他立刻松开手,纱帘落下,遮住了楼下的光景。 纪昀舟立刻扇子一开,漂亮的桃花眼向上挑着,啧啧称奇道:“这庄四姑娘的魅力可真大,才回京没多久,就已经有人倾慕于她了。” “韩彦一向眼高于顶,他竟然也会对旁人动心?我还以为他不喜欢女的呢!” 这消息有些无聊。 尹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怎么,你想抢月老的活?” 江寒钰倒是手指微顿,不过片刻后,他便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 他将茶杯搁在桌上,声音冷冽,“他和庄婧溪不是一路人,他再喜欢也是白搭。” 纪昀舟用扇子轻轻扇了扇风,“谁说不是呢?” “可怜一颗真心,怕是要痴心错付了。” 他这副拿腔作调的姿态实在是有些滑稽。 尹修瞥了旁边不为所动的江寒钰一眼,倒是笑了,“缘分的事谁说得准呢?你们凭什么认为庄婧溪就不能喜欢韩彦了?”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笑着补充了一句:“毕竟韩彦那张脸也是极为耐看的。” 尹修转过头,瞥了江寒钰一眼,“你说对吧阿钰?” 江寒钰眸中掠过一丝嘲讽,他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尹修,“纪昀舟脑子不清楚也就算了,你也跟着犯病?” 脑子不清楚的纪昀舟:“……” 关他什么事? 骂他做什么? 尹修并不理会江寒钰对他的嘲讽,怡然自得地道:“你且说韩彦长得好不好看就完事了。” 江寒钰隔着茶水的热气,评价道:“尚能入眼。” 纪昀舟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他扭过头,瞪大眼睛看江寒钰,替韩彦打抱不平,“我说阿钰,你不能拿你自己的这张脸去类比别人啊!” 韩彦那张脸,在江寒钰看来居然只是尚能入眼! 纪昀舟都替韩彦觉得委屈。 又不是人人都像江寒钰这样,长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 尹修轻咳了一声,给纪昀舟使眼色,“说不定,阿钰是拿韩彦脸跟庄婧溪比呢。” 纪昀舟沉默了。 也是,他怎么忘了,庄婧溪那张脸也跟妖孽似的。 他懒得跟他们讨论韩彦长得怎么样这个问题,只是看向尹修,问:“你真觉得庄婧溪有可能喜欢韩彦?” 尹修弯起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何况缘分二字,原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 纪昀舟想了想,心道也是。 他不再管韩彦,而是笑嘻嘻地插科打诨,将目光落在江寒钰身上。 纪昀舟的扇子一开一合,揶揄道:“话说阿钰,你真不打算娶妻?” “一辈子孤家寡人得有多无趣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天底下的好姑娘多了去了。”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为了好兄弟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 要不是怕江寒钰打他,他都想揽着对方的肩膀劝对方回头是岸了。 但纪昀舟还是惜命的,所以他只是以扇掩面,问道:“阿钰,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尹修笑着接茬,“我替他回答,什么样的都行,反正不是庄婧溪那样的。” 江寒钰瞥他一眼,冷冷地道:“尹修,你话太多了。” 第142章 回朝宴那天我替你教训庄婧溪 尹修挑眉一笑,不置可否。 纪昀舟察言观色,发觉江寒钰不太想提起此事,只能悻悻地抿了抿唇,开口转移话题,“话说回来,之前庄明礼失魂落魄的模样,你们瞧见了没?” 江寒钰姿态散漫,声音低沉冷冽,从外头洒进来的光星星点点地落在他脸上。 他轻笑,眸中掠过一丝看戏的光,“大约又和庄婧溪有关。” “庄府的戏台子搭得不错,就是不知这出戏要唱到什么时候。” …… 庄明礼的锦靴沾了厚厚的泥土,衣摆上是一团干涸了的泥渍。 什么富家子弟清俊公子的做派都丢干净了,眼下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说不出的狼狈。 与之擦肩的行人,纷纷侧目,朝他投来奇怪的目光。 庄明礼有些尴尬,更多的却是恼怒。 他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些人宛如打量小丑般的目光。 他自然是不能顶着这样狼狈的装束回家的。 庄明礼想着去最近的成衣铺换身衣裳。 然而他过惯了富家公子的生活,寻常成衣铺的衣裳他也瞧不上。 好不容易走到他瞧得上的铺子了,才一进门,一道带着几分惊疑和不敢确定的女声,便传进了他的耳朵。 庄玉瑶掩唇,似乎是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惊愕道:“大哥?” 她身旁的女子,眼中也是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 似是不太敢确定,这个衣摆处沾满了泥水渍的人,竟然是平日里最是讲究的庄大公子庄明礼。 庄明礼不知怎么和庄玉瑶解释来龙去脉。 何况现在有外人在,他说这些也不方便。 庄明礼挑了件玉色的锦袍去里面换上,好在成衣铺也是有锦靴卖,他顺带着将鞋也换了。 确认自己身上在无一丝泥点子之后,庄明礼才从里头出来。 一见着庄明礼,庄玉瑶就赶紧挽上了他的胳膊,轻皱了下鼻子,不太高兴地问:“大哥,你方才是怎么了?” 庄明礼不想在外人面前说自己的家事。 庄府先前,已经闹了几出笑话。 万不可再徒增笑料了。 于是他只能含糊的敷衍过去,“与好友踏青,没注意脚下,不慎踩入了泥坑。” 庄玉瑶哪能听不出来庄明礼是在撒谎骗她。 她心中有些气闷,不过好友在场,她也就忍着没发脾气。 她抿了抿唇,“那大哥以后可要小心点。” 庄玉瑶的语气不太好,庄明礼也没放在心上。 姑娘家有些小性子是很正常的事。 他朝方才与庄玉瑶一道的姑娘点了点头,对方回以他一个微笑。 算是互相打过招呼致意。 庄明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问自家妹妹,“这么热的天,你怎么出来了?” 庄玉瑶拿手帕擦汗,语气里有一丝微不可见的小抱怨,“我是陪思萱一起出来的。” “这不是过几日就要入宫赴宴了吗?思萱还没挑到喜欢的首饰衣裳。” 她们二人原本只是顺带进来瞧瞧。 真要到了赴宴那天,也是断然不会穿从从成衣铺子里随意挑的衣裳。 庄明礼点了点头,“那你们慢慢挑,大哥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他说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离开了。 他一走,庄玉瑶就瞬间拉下了脸,眼睛里写满了不高兴。 旁边的李思萱也是皱起了眉头,“你大哥怎么回事?” 庄玉瑶抿唇,低下头轻声抱怨道:“谁知道呢?” “刚才我问他那一身的泥是怎么回事,他也是心不在焉随口扯谎。” 有什么事是不能对她说的呢? 非要撒谎骗她,难道是怕她知道了会生气? 特意瞒着她,还怕她生气,莫不是……莫不是同四姐姐有关? 一定是这样! 庄玉瑶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一下子气红了眼,愤愤不平,又很是委屈地道:“他这么藏着掖着,定然是背着我去见四姐姐了!” 庄婧溪? 李思萱一听这个名字就蹙起了眉头。 庄婧溪一回京,就被陛下夸奖,又成了黎民百姓眼里救苦救难的菩萨。 真真是就她一人一枝独秀。 活脱脱将邵京城的其她姑娘都比成烂泥了! 李思萱心思一转,连忙拉着庄玉瑶的胳膊,“瑶瑶,你实话告诉我,庄婧溪是不是欺负你了?” 庄玉瑶低下头,之前脸上的印子被脂粉遮住了,倒也看不太出来。 她很是委屈地嗯了一声。 李思萱绞紧了手里的帕子,冷笑道:“你等着,回朝宴那天我必然帮你找回场子!” 庄玉瑶一愣,倒是没想到李思萱竟然还这般讲义气。 平日里李思萱虽然同她交好,但她也很清楚,对方是冲着她二哥来的。 对她好只是顺便,是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 心中虽然很高兴对方愿意为了她出头,但庄玉瑶到底还是有些犹豫。 她摇摇头,有些遗憾又不甘心地道:“算了吧,她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 “何况她还是陆将军的义女,你同她对上,怕是讨不了好。” 还有一点她没说。 庄玉瑶觉得,庄婧溪惯会扮柔弱装可怜。 李思萱愿意为她出头是好事,但她怕她这个四姐姐会借此卖惨,到时候惹得陆家的人更加心疼对方,那就不妙了。 李思萱眉毛一拧,冷声道:“凭她是谁?总归欺负了我的人,就没她好果子吃。” 这几日,同庄婧溪有关的东西,跟流水似的传进了她耳朵中。 李思萱实在是于心底感到了一丝不舒服。 本来嘛,旁人再好,也与她无关。 她至多说上两句酸话也就罢了。 偏偏有不长眼的人借此奚落她,说什么同是身手不凡,怎么庄婧溪就生得貌似狐仙。 她李思萱就平平无奇,无甚特别。 女儿家有几个是不在意自己的容貌的? 她知晓自己长相平凡,故也不学平常女子做温柔小意姿态。 只把自己往爽朗大气那边靠。 倒也得到了两句落落大方之类的夸奖。 从前邵京城没几个会功夫的女子,故而她虽然容色比不得人,但因着不凡的身手,和爽朗大方的性子,也不至于无人问津受人嘲讽。 然而凭空出现的庄婧溪,一下子就盖过了她所有的风头。 第143章 狗仗人势 庄婧溪的出现,将她比的跟个烂泥似的,她怎能甘心? 李思萱说什么为了庄玉瑶出气。 其实也不过是为自己的私心,找一个正大光明的借口罢了。 旁人说庄婧溪貌似狐仙身手不凡,将她遗忘在九霄云外。 她偏要告诉世人,庄婧溪不过是徒有其表,压根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然而她的这些小心思,庄玉瑶是不知道的。 听到对方为了替自己出气,竟然不惜得罪陆家,庄玉瑶心中很是感动。 她挽着李思萱的胳膊,一脸动容,“思萱,谢谢你。你放心,你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她说的心想事成,指的自然是对方会得偿所愿,嫁给庄谨之。 李思萱闹了个大红脸,扯了一下庄玉瑶的袖子,“说什么呢你!” 有了李思萱的保证,庄玉瑶也就没再继续纠结庄明礼先前的态度。 她笑盈盈地跟李思萱打闹。 靠得近了,李思萱才闻到,庄玉瑶的衣角有暗香浮动。 她这两日鼻子有些堵,对于香味不甚敏感,以至于现在才闻到庄玉瑶身上的香味。 她觉得这香味有些熟悉,遂拉着庄玉瑶的手问道:“瑶瑶,你擦香粉了?” 庄玉瑶一面同她走出成衣铺,一面笑盈盈地道:“没有,是我娘给我买了娇容坊的玉颜膏,你闻到的应当是玉颜膏的香味。” 李思萱惊讶了一瞬。 倒不是惊讶于庄府舍得给庄玉瑶买玉颜膏。 而是玉颜膏千金难求,庄府居然也能帮庄玉瑶弄到手。 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这香味如此熟悉呢? 李思萱皱眉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闻过这股香味了。 她微微瞪大了双眼,“瑶瑶,我只知道你爹娘送来疼爱你,却不曾想她们待你姐姐也是一视同仁。” 这话令庄玉瑶蹙起了眉头,“什么?” 庄玉瑶脸上似有疑惑,这反倒令李思萱有些不解了,“这香味,我在你姐姐身上闻到过。” “想来你娘顺带着也帮你长姐买了一盒,你竟然不知道?” 娘给庄素素买了玉颜膏? 庄玉瑶撇了撇嘴,用鼻子想也知道这定然不可能。 娘又不喜欢庄素素! 娘最喜欢的女儿只有她,娘亲怎么可能会给庄素素买这样贵重的东西? 不过,李思萱素来与她交好,也没有诓她的必要。 庄玉瑶眼珠子转了转,立刻转了笑颜,看似不甚在意的道:“应当是我祖母替阿姐买的吧。” 李思萱哦了一声,便没怎么在意。 庄素素同庄老夫人亲近,这在邵京城原不是什么新鲜事。 庄老夫人心疼孙女,愿意自己出银子给庄素素买东西,也不稀奇。 横竖庄素素已经定了亲,总是要嫁出去的。 庄老夫人再怎么补贴她,也补贴不了多久。 李思萱是这样想的。 庄玉瑶心里却不太高兴。 按理来说,什么东西应该都紧着自己才是。 庄府规矩向来如此,爹娘和哥哥们,也总是让着她。 祖母怎的只给长姐买不给她买? 庄玉瑶不由得在心中抱怨庄老夫人偏心。 同李思萱逛铺子时,也是逛得不甚尽兴。 她心底装着对庄明礼和庄老夫人的不满,又想到玉颜膏千金难求,而自己那一小盒也用不了多久,一时间就有些不忿。 庄素素是长姐,理应让着她。 做姐姐的,体贴幼妹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庄玉瑶这样想,就起了将庄素素的玉颜膏一并要过来的心思。 所以回府没多久,她就领着丫鬟,直奔庄素素的望月居。 庄素素不在,望月居的丫鬟婆子不敢拦她,放任她进了院子。 庄玉瑶说看看庄素素的屋子里有没有什么好添置的,几个丫鬟纵然不信,却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进了庄素素的闺房。 只有一个圆脸丫鬟眼神防备地暗暗盯着她。 彼时庄素素正在陪庄老夫人礼佛,突然有下人来报,庄素素屋里的银杏,同庄玉瑶身边的迎春打起来了。 庄老夫人和庄素素立刻动身往望月居走去。 只是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庄素素和庄老夫人赶到望月居的时候,正好赵惠兰也冷着一张脸赶了过来。 一到庄素素的闺房,就瞧见庄玉瑶身边的迎春狗仗人势,指着先头那个圆脸小丫鬟,也就是银杏,在那骂骂咧咧。 她语气尖酸,刻薄无比,“不长眼的东西,姑娘想要什么,何时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便是你主子在这,也不敢吱声,你这蹄子好大的狗胆!” 她伸手就要去抢,银杏死命护着,不甘示弱地道:“这是大姑娘的屋子,六姑娘想要什么,那也得大姑娘回来了再说!” 庄素素眼尖,一眼就瞧见,被银杏护在怀里的东西,是之前庄婧溪给她的玉颜膏。 庄素素冷冷地瞥了庄玉瑶一眼。 她唇角溢出一抹冷笑,眼神寒浸浸的如同冰碴子。 就是这一眼,令一直冷着脸作壁上观的庄玉瑶,感受到了无边的寒意。 她一扭头,瞧见了赵惠兰,就跟瞧见了赶来给她撑腰的主心骨似的。 她抹着泪,扑到了赵惠兰怀里,十分委屈地道:“娘,你瞧大姐姐身边的丫鬟,一个个的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全然不将我放在眼里。” 赵惠兰正有气没处撒,正好庄素素的丫鬟就这么撞了上来。 她厉声道:“来人——” 才一张口,庄老夫人便咳嗽了一声,截断了她的话头。 庄玉瑶这才发现庄老夫人居然也来了,声如蚊蚋地喊了声祖母。 只是她眉眼间的不高兴,纵然是个傻子也能瞧出来。 庄老夫人脸色微沉,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们,此刻哪里敢说话,跟个鹌鹑似的跪在地上。 迎春虽然跪着,嘴上却不甘示弱,“夫人和老夫人都瞧见了,大姑娘房里的丫鬟,一个个的都不将主子姑娘放在眼里。” 竟然恶人先告状。 银杏笨嘴拙舌,说不过她。 又瞧这几位主子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只能死命护着怀里的东西,不敢随便开口。 庄老夫人面如寒霜,眼中竟浮现出令人胆寒的肃杀,“混账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房妈妈,“拖下去掌嘴二十,就在这院里打,让所有人都瞧见!” 第144章 做姐姐的要让着妹妹 庄老夫人吃斋念佛许久了,她一向是个心慈的主,鲜少责打下人。 上一次发怒,大约还是四年前,庄婧溪院子里的丫鬟不长眼,偷拿主子的衣裳首饰,还以下犯上给主子脸色瞧。 当时庄老夫人发了好大的火,将那丫鬟打得半死发卖出去。 后来庄婧溪去了郦阳,府中再没发生过恶奴欺主的事。 众人也就渐渐忘记了从前的旧事。 如今她骤然发怒,脸色寒沉沉的,就连赵惠兰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也不敢轻易多话。 庄玉瑶又是委屈又是气闷。 祖母万年不发火,这一发作就将枪口对准了她身边的大丫鬟,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庄玉瑶急得去拉庄老夫人的袖子,“祖母,迎春只是心直口快,她没有恶意的。念在她是初犯,祖母就饶了她这一次罢!” 庄老夫人不为所动。 她不看庄玉瑶。 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本欲发落银杏的赵惠兰身上,“主仆一体,六丫头身边的丫鬟如此不知规矩,外头的人若是瞧见了,只以为六丫头也是这样莽撞刁钻的。” 赵惠兰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母亲说的是。” 敲打完赵惠兰,庄老夫人这才转眼去看庄玉瑶,“六丫头,这些年你太惯着你屋里的这些丫头了,越发纵得她们没规矩。” “此事原就是你不对,这是你长姐的屋子,莫要说你,就是我同你母亲想要拿走什么,那也得经过你长姐同意了才能拿。” “不问自取,这规矩是谁教你的?” 不问自取便是偷。 庄老夫人这话,可谓是非常严厉了。 庄玉瑶何曾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奚落教训过? 一时间又是委屈,又是觉得没脸。 她嘴巴一扁,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赵惠兰心疼得不得了。 她连忙将庄玉瑶拉到自己身边细细安慰。 赵惠兰一面拿着帕子给庄玉瑶擦泪,一面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庄素素。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语气就冷了些,“素素,你院子里的丫鬟也不懂事,你是做姐姐的,理应让着妹妹。” “瑶瑶想要什么,你丫鬟只管给她就是,她回头自然会知会你,偏偏闹成这样,实在是太不像话。” 庄素素没说话,只是唇角溢出了一丝冷笑。 又是这句做姐姐的要让着妹妹。 这句话她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遍。 庄玉瑶也是因此,才会有恃无恐。 见庄素素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不说话,赵惠兰心里更气了。 可此事本就是庄玉瑶的丫鬟有错在先,她也不好过分偏听偏信。 思及此,赵惠兰便扭头去看庄老夫人,“母亲,此事两个丫鬟都有错,然而打人不打脸,各拉出去打二十板子算了。” 她这么说,又暗暗给迎春使了个眼色。 迎春连忙爬到庄老夫人脚边磕头认错,“求老夫人饶了奴婢这一次吧,打奴婢多少板子都使得,只是千万别打奴婢的脸。” 她磕头磕的额头青紫,瞧着真是好不可怜。 然而庄老夫人是什么人? 这样的把戏,又怎会瞒得过她? 庄老夫人面色如冰,整个人似一座大山岿然不动,“身为丫鬟,不敬主子以下犯上,言语尖酸刻薄。” “在别个府上,将你打死都是轻的。” “本来,念在你是初犯,我是可以饶了你。可如今六姑娘大了,你作为她的丫鬟,代表的就是她的体面,你如此轻狂,外人见了,只以为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迎春还要求饶,庄老夫人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房妈妈立刻叫人堵了迎春的嘴,生生将人拖出去。 迎春的惨叫声,噎噎咽咽断断续续地传进在场众人的耳中。 听得赵惠兰越发捏紧的手里的帕子。 听得庄玉瑶眼中的泪水不停往下掉。 听得庄素素那双原本就淡漠的眼睛,此刻更添了几分冰冷。 赵惠兰心中憋着一口气,她未曾被人这般压制过。 如今庄老夫人骤然摆起了做婆婆的款,孝道二字压在头上,她不能顶撞长辈,心中却咽不下这口气。 赵惠兰的阴沉冰冷的目光,骤然落在银杏身上,“迎春有错,这银杏也万万不能轻饶了。” “来人,将她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银杏面无表情不为所动,仿佛即将被打的人不是自己。 庄素素脸色一沉。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些个想要动手的丫鬟婆子,声音平缓,却连半丝温度也无,“慢着——” 那些人被她这个眼神震慑得手一抖,登时有些噤若寒蝉。 赵惠兰惊异于自己这个女儿何时有了这样的气势。 待反应过来后却是更怒不可遏。 好一个端庄守礼的乖女儿! 如今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截断她的话头! 赵惠兰面色一冷,才要说什么,就瞧见庄素素端端正正地跪在庄老夫人面前。 庄素素眉目疏冷,人虽跪着,背脊却挺得笔直,“祖母说得不错,上梁不正下梁歪,是我治下无方管不好院子里的奴才,才惹出了这么一桩祸事。” “银杏的那二十板子,就让孙女替了吧。” 银杏听不出庄素素话里的玄机,急得差点落泪,“姑娘——” 话未说完,庄素素便截断了她的话头,“你无需多言,此事是由你和迎春引起,你是我的丫鬟,我管教不严,自该领罚。” 这话差点将赵惠兰气了个仰倒。 她手指发抖,瞪着庄素素,愣是被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手一扬,冷道:“你屋里的奴才不知规矩,你确实该罚!” 她脸色阴沉,抬手就要往庄素素脸上打去。 然而她还未挨到庄素素的脸,倏地就感觉背后起了一道凉风。 下一刻,赵惠兰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庄玉瑶惊得连眼泪都止住了,连忙将人扶起,担忧地问:“娘,你没事吧?” 彼时庄玉瑶正侧身低着头对赵惠兰嘘寒问暖,因此她什么也没瞧见。 赵惠兰却分明看见,好似有一道白影,从她面前飘过。 第145章 天下间竟有如此偏心之人 何况赵惠兰方才分明感觉到有人推了她一把。 然而她背后原是没有站着什么丫鬟婆子的! 她的贴身丫鬟现在还跪在地上,断然不能也不敢推她。 赵惠兰的脸色有些苍白。 庄素素和庄老夫人对视了一眼,二人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赵惠兰。 瞥见赵惠兰那苍白如纸的面色后,二人心照不宣地收回了目光。 她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先前庄婧溪就同她们打过招呼。 此刻赵惠兰突然跌倒,八成是为了替陆绾绾出气的人动的手。 庄老夫人淡淡地扫了赵惠兰一眼,“你仔细些,好端端的怎么还摔了?” 瞧见赵惠兰额头上青了一块,庄老夫人也没流露出什么关心的神情。 她原也不是什么刻薄的婆母。 只是这些年来赵惠兰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她寒了心。 她无法对着这样一个女人生出一丝一毫的同情与关怀。 赵惠兰原本还气得七窍生烟,这一摔,确实惊惧多过于愤怒。 好端端的,她怎会瞧见什么白影子? 是她这几日忧思过重看岔了? 还是这庄府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赵惠兰手脚冰凉,待瞥见庄素素那一成不变的从容神情后,她又是怒不可遏。 赵惠兰整理了一下衣裳,倒是没有继续打庄素素的心思。 终究刚才那个白影给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敢再有什么大的动作,只是看了一眼庄老夫人,道:“母亲,素素确实治下不严,是该罚。” 她又转过头去看庄素素,声音有些冷,“素素,你既认了错,银杏的那二十板子就由你来替,你可觉得委屈?” 庄素素唇角缓缓勾起,声音平静,“丫鬟代表的就是主子的体面,丫鬟不知规矩,外人看来便是主子轻狂刁钻,素素认罚。” 这话让赵惠兰心中又是堵了口气。 庄老夫人赞同地点了点头,“不错,上梁不正下梁歪,此事是迎春和银杏错了,既是如此,素素和六丫头,就代为领罚吧。” 庄素素眼神冰凉,唇角却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冷笑,“六妹妹身子娇贵,怕是受不住。” “祖母,要不算了,就由我一人领罚。此事便是传了出去,旁人也不会说母亲和祖母有失偏颇。” 赵惠兰不是要罚银杏吗? 不是觉得她管教不力,理应受罚吗? 好,那就将庄玉瑶也一并罚了! 横竖此事无论如何,都是庄玉瑶的丫鬟不对在先。 庄老夫人适才还说,庄玉瑶将手底下的丫鬟纵得愈发没了规矩。 赵惠兰就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罚她,却将庄玉瑶治下不力一事轻轻揭过。 好啊,那赵惠兰就等着庄府多加一桩笑料吧! 横竖她是定了亲的人,此事便是传了出去,没理的人也不是她。 反倒是庄玉瑶,会落得个纵容刁奴欺负长姐的恶名。 再有好事的人那么一添油加醋,说不定还会给庄玉瑶加上一个意图偷盗的罪名。 到时候庄玉瑶的名声毁了,赵惠兰想要庄府出一个皇后的梦也就碎了。 她是无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可赵惠兰敢拿庄玉瑶的前程和她赌吗? 赵惠兰若是豁得出去,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身上挨二十板子换赵惠兰最宠爱的小女儿的前程尽毁,她不亏! 赵惠兰哪里听不出庄素素话里的威胁? 她恨得牙根痒痒,心中怒骂庄素素不识抬举,为着一个刁奴连自己亲妹妹都不顾了。 庄玉瑶一听她也要受罚,整个人登时就坐不住。 她是被人众星捧月着长大的,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哥哥们素来宠着她让着她,只有这些个做姐姐的,处处瞧她不顺眼! 她们不就是嫉妒她得宠吗! 庄玉瑶咬了咬唇,到底是年轻,咽不下这口气,“长姐和祖母这句话好没道理,迎春已经被罚了,我怎么就还要再替迎春受过?” “你们莫不是当我瞎了聋了,看不见迎春方才被拖出去,听不见院子里的呜咽声?”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这些丫鬟恨不得自己变成聋子瞎子。 六姑娘这话可太不知礼了! 往小了说,是姑娘家使小性子,心直口快。 往大了说,便是目无尊长,嚣张跋扈。 赵惠兰也没想到自己女儿会这样说,想要阻止,却是已经来不及。 庄老夫人冷冷地扫了庄玉瑶一眼,却不意外这个孙女会说出这样的话。 庄玉瑶的性子早就长歪了,平常瞧着乖巧,实则最是不容人。 但凡她那几个哥哥同她别的姐妹多说两句话,她都是要明里暗里地闹脾气的。 庄老夫人冷笑了一声,“迎春被掌嘴,是因为主子还没说话,她就轻狂到没边,开始挑拨是非。” “至于她同银杏打起来的仗,我还未同她算。” 庄玉瑶被这话堵得心口疼。 登时一抹泪,又哭了。 她哭得令人心疼,庄老夫人却看也不看她一眼,“罢了,六丫头如今气性大得很,我这个做祖母的哪里敢重罚她?” “就罚你们两姐妹各自抄十遍金刚经静静心,日后倘若再生事端,就通通都给我去祠堂里跪着!” 庄玉瑶气死了。 明明是庄素素的丫鬟有错在先,怎么偏偏连她一起罚了? 她的这个好长姐时常陪着祖母礼佛,这处罚落在长姐头上就跟没罚似的! 祖母真是偏心! 庄玉瑶努了努嘴,不服气地想要说些什么。 赵惠兰生怕她再说出一些顶撞长辈的话,直接抢在她前头,忍着气认下了这个处罚。 垂在身侧的手指捏成拳头,赵惠兰憋着一口气,强做慈母姿态。 她用力挤出一个尚算温和的笑,伸手将跪在地上的庄素素扶起来。 赵惠兰看似贴心,实则偏心地温声道:“说起来,都是银杏手里的东西惹的祸。” “瑶瑶想要它,你这个做姐姐的又不会不给,也是你的丫鬟不太懂事。” 庄素素依旧沉默不语,没接她的话茬。 赵惠兰只能硬着头皮将话说下去。 她目光落在银杏身上,眸中还是有些不悦,“如今你家主子也在场,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将你手里的玩意拿给六姑娘!” 第146章 她也想有姐姐疼爱啊 银杏始终记得自己是谁的丫鬟。 她下意识地去看庄素素脸,瞧见对方面无表情不为所动,似是没有要将东西给出去的意思。 银杏也就只当自己是聋子哑巴。 庄玉瑶气得七窍生烟,一边抹泪一边道:“我的玉颜膏快没了,我瞧见长姐这还有,就想着先借用,回头我也是要还回来的。” 她这么说,又一股脑地扎进赵惠兰怀里,赌气地道:“罢了,如今闹成这样,我也不愿同姐姐借了。” “省得姐姐和她院子里的丫鬟咒我!” 庄玉瑶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 庄素素于心中冷笑不止,眼中渗出讥诮的光。 赵惠兰噌地一下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朝庄素素射过去,“素素,你这东西是哪来的?” 她可没有给庄素素买过什么玉颜膏! 那东西那般贵重,想要一盒都是千金难求,她怎么可能会舍得一并给庄素素买。 若说是庄老夫人买的,那也不可能。 庄老夫人再怎么疼爱庄素素,也不至于花钱如流水,给庄素素买这般贵重的东西。 庄素素没理她,而是看了一眼委屈至极的庄玉瑶。 她心想,庄玉瑶还真是不要脸啊。 想抢她的东西,还要摆出一副受人欺凌的姿态。 她一双眼睛澄澈如水,眼底却带着深不可见的寒意。 宛若从西北河边吹过来的冬日凉风。 她轻笑一声,道:“这是许渊让人送来的。” 她不会说是庄婧溪送的,不是不愿意说,而是她比谁都清楚,若是她说了实话,往后她的阿婧妹妹就不会有安生日子过。 她不愿意让这些人扰了阿婧的清静。 赵惠兰才要说一些姑娘家莫要如此虚荣,买那些贵重的东西做什么,钱又不是大风刮来这等训诫的话。 不承想这东西竟然是许渊送过来的。 赵惠兰心中冷笑,暗道许渊对庄素素倒是上心。 可如今再上心又有什么用? 总归男人没一个是靠得住的,日后总是要变心。 今日他能海誓山盟,花言巧语,明日就能揽新人入怀。 庄崇山就是最好的例子。 庄素素接过银杏手里的玉颜膏,却并不给庄玉瑶,而是将它搁在了自己的梳妆镜前。 她抬眼去看庄玉瑶,眉眼微弯,仍旧是那副端庄自持的淑女模样,“六妹妹,原不是我小气,不愿意将东西给你。” “只是,未婚夫送的东西,若是落在了别的女子手里,传出去总是不太好听。” “也怪银杏太过笨嘴拙舌太一根筋了些,她若是早与你说明原因,你是个豁达开朗的性子,平日里最是明理懂事,必然会理解体谅。” 庄素素恰到好处地摇摇头。 她似是用失望的眼神看了银杏一眼,低叹道:“一句话便能解释清楚的事,偏偏闹成现在这样。” 银杏立刻磕头认错,“姑娘教训的是,奴婢日后定然会第一时间说清楚。奴婢是忧心姑娘和六姑娘的名声,一时心焦才会乱了分寸。” “还望姑娘责罚。” 庄素素脸上的神情冷漠了些,“你虽是好意,到底是惹着六妹妹不快,你原不该求我原谅。” 她目光淡淡地落在了庄玉瑶身上,“六妹妹是个心善的人,她若不愿饶你,我这望月居,也容不下你了。” 银杏立刻向庄玉瑶求饶。 她带着哭腔道:“六姑娘大人有大量,求姑娘饶恕奴婢一回,奴婢也是好心办坏事,下回断不会如此了。” 庄玉瑶被这话堵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气得绞紧了手里的帕子,偏偏有气无处撒,只能道:“算了,总归长姐是要替你受过的,我若真罚了你,回头长姐受了伤,祖母又该心疼了。” 事已至此,除了宽宏大量,她还能做什么? 庄素素处处给她戴高帽,好话坏话都让这个好姐姐说了,她若真罚了银杏,她反倒成了心思恶毒之人。 庄素素只怕巴不得她对银杏下狠手呢。 这样兄长们就会以为是她不依不饶,到时候庄素素再一挑拨,只怕大哥他们就要误会她了。 她偏不让庄素素如意! 只是庄玉瑶到底是咽不下一口气,阴阳怪气地道:“没想到未来姐夫出手还真是大方。” “玉颜膏这样贵重的东西,竟然也舍得买来送给大姐姐。” 庄玉瑶简直要气死了。 她今儿个不仅没拿到玉颜膏,还害得迎春被打,她自己也受了连累,要抄十遍书! 真是周瑜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庄素素就跟没听出来庄玉瑶话里的阴阳怪气似的。 她笑了笑,“再贵重的东西,爹娘也会买给六妹妹的。” “玉颜膏妹妹原本就有,又何须打趣姐姐?” 庄素素顿了顿,笑着道:“听说妹妹新得了一件宝石盆景,似乎是……” 她说到这里,又及时住了口,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众人都心知肚明,那东西是沈从安送的。 但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儿,当众点破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毕竟非年非节的,又不是庄玉瑶的生辰,沈从安无故送来一件宝石盆景。 这话若是传了出去,也是引人遐想。 她和许渊是未婚夫妻,她收许渊送的东西没什么。 但是庄玉瑶和沈从安却不一样。 赵惠兰听到庄素素提起什么劳什子宝石盆景,当即就脸色一变,想要开口制止。 不过好在庄素素及时刹住了话头。 她也就松了口气。 庄玉瑶这下子也是脸色微白,不敢再继续挑事了。 她心道自己这个大姐姐是真厉害。 三言两语就能将她推上风口浪尖。 这么一想,庄玉瑶便更加委屈。 旁人家里,哪个不是姐妹之间一团和乐? 哪个不是长姐疼爱幼妹? 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是所有的姐姐都在针对她? 她也想被姐姐护在手心里疼爱呵护啊,为什么上天连这么一点简单的愿望都不愿满足她呢? 她的这几个姐姐都见不得她好。 四姐姐是这样,五姐姐是这样,现在就连大姐姐也是这样! 庄素素将庄玉瑶脸上的神情看在眼里。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无波无澜,“六妹妹,我下次若凭自己的本事得了玉颜膏,必然是会分给你的。” 第147章 庄玉瑶顶撞赵惠兰 她伸手一指被她搁在梳妆镜前的青色小瓷瓶,眉眼微弯,“不过这个,恕姐姐无法割爱。” 庄玉瑶但凡是要点脸,就不会在明知这东西是姐姐未婚夫送的情况下,还腆着脸非要明抢。 果然,庄玉瑶垂在身侧的手指被她捏成了拳头。 她眼睁睁地看着玉颜膏就在她眼前,却不能触碰,“既然是未来姐夫送的,我哪有要过来的道理?” 说完这句话,庄玉瑶就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拧了一下。 不知道为何,她于心底感受到了浓浓的不甘心。 她总觉得,玉颜膏只是撕开她欲望的一道口子。 这仿佛是在预示着,以后她想要的东西只会离她越来越远。 玉颜膏是这样,旁的东西亦是如此。 庄玉瑶心中憋闷。 赵惠兰也是十分不得劲。 她总觉得庄素素这话似乎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什么叫日后我自己的凭本事得了玉颜膏? 什么叫再贵重的东西,爹娘也会买给六妹妹? 庄素素是在怨她偏心? 还是在讽刺她厚此薄彼? 赵惠兰都要气笑了。 庄素素这个做姐姐的,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瑶瑶是妹妹,她一个当姐姐的还要同妹妹抢东西吗? 身为姐姐,让着点妹妹又怎么了? 她真是生了个讨债鬼,一点小事都计较个没完! 一直沉默的庄老夫人,此刻面色沉肃,目光冷淡地扫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 特别是在目光落在赵惠兰身上时,那一眼,透着浓浓的失望与无奈。 赵惠兰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 她知道,庄老夫人此刻只怕又在心中说她的是非。 可她作为母亲,疼爱幺儿又有什么错呢? 皇家重长子,百姓疼幺儿,历来如此,怎么这几个丫头就非要计较个没完? 赵惠兰这样想着,遂扭过头,目光凌厉地往庄素素身上刺去。 可在接触到庄素素的眼神时,她却是心底一惊。 为什么素素看她的眼神那样陌生那样淡漠? 她分明记得从前素素虽然端着,可在看她时,眼中还是有孺慕期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素素的眼神开始变得平静如水。 平静得仿佛她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赵惠兰无端地有些心慌。 她想着是不是自己今日的话说得太重了,还是她只给瑶瑶买玉颜膏一事,让素素心里有了怨气。 她虽然待庄素素不像待庄玉瑶那般好,到底这个女儿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庄素素也不是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 不会令整个庄府家宅不宁。 何况如今,庄素素的未婚夫也是前程大好。 赵惠兰不愿意彻底寒了这个女儿的心,想了想,还是温声道:“素素这脸嫩得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这玉颜膏,娘原想着给你们姐妹俩都买一盒,这不没办法吗?瑶瑶还小,这盒就先给她了。” “下一盒便是素素你的。” 赵惠兰试图为自己找补。 也不管庄素素信不信,总归她自己就先信了三分。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赵惠兰未曾注意到,她在说这句话时,庄玉瑶猝然抬起的眸子。 以及那双眸子里闪过的一丝不敢置信。 庄玉瑶低下头,不高兴地咬了咬唇。 她原以为,母亲是不喜欢大姐姐,所以好东西才只给了她。 原来只是因为只买到了一小瓶,原来只是因为这次是给她的。 下一次就轮不到她了! 庄玉瑶悄悄地看了赵惠兰一眼,心中微不可见地闪过一丝不满。 母亲总说,她是庄府的掌上明珠,说什么最疼爱的女儿就是她。 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原来母亲对她和长姐是一样的! 她并不是唯一被疼爱的那个! 赵惠兰愿意做戏,庄素素也乐得同她虚与委蛇,“母亲下次还给六妹妹就是,当我这次欠她的,母亲下回替我还了罢。” 赵惠兰还想要说什么,庄老夫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头疼,庄素素便扶着她回暖阁了。 赵惠兰无奈又不甘,只能想着下次再修复母女之间的裂痕。 不过母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 兴许下一次,素素自个儿都忘记这一茬了。 赵惠兰摇摇头,想要伸手去拉自己的小女儿。 庄玉瑶哭得眼睛都肿了,她实在是心疼极了。 不承想庄玉瑶直接丢开了她的手,扁着嘴气闷道:“娘不是心疼大姐姐吗?此刻又跑来哄我做什么?” “你只管去哄大姐姐就是了,我就是立时死了你也用不着理我!” 庄玉瑶一抹泪,扭头就走。 赵惠兰被这话惊得脑子都空白了一瞬。 下一刻就是捂着嘴连声咳嗽,又是心寒又是恼火。 瑶瑶这话未免太伤她的心了! 这简直就是在戳她的心窝子啊! 赵惠兰的贴身丫鬟立刻扶住她,有些忧心地问:“夫人,六姑娘她似乎是气得狠了,夫人要不要去瞧瞧?” 这若是搁在平时,赵惠兰早就心肝宝贝地哄着庄玉瑶,一掷千金来消灭女儿的怒火了。 可这几日府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她不仅得罪了陆家,还连累夫君也受到牵连,之前又被莫名出现的白影唬了一跳。 庄素素好似也同她离了心。 诸事繁多,全都冗杂到一起,庄玉瑶还如此任性不懂事,赵惠兰也是满肚子的火。 她为什么会得罪陆家? 为什么会想不开要去谋害陆绾绾? 还不是为了瑶瑶! 可庄玉瑶不体贴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就罢了,还说出那些个令人寒心的话! 她拉下脸,冷道:“莫要管她,晾她几个时辰,她自己就知道错了!” 赵惠兰难想的简单。 她却是不清楚,庄玉瑶或许什么都知道,唯独不知道认错。 此刻,庄玉瑶顶着一张布满泪痕的脸,一股脑地扎进了庄明礼的书房。 她拉着庄明礼的袖子,哭得抽抽噎噎。 庄明礼正因为韩彦的那番话心事重重。 安慰起庄玉瑶,也是有些力不从心。 庄玉瑶委屈得仿佛要死掉,崩溃地哭道:“大哥,长姐她欺负我,就连她屋子里的丫鬟也给我脸色看!” 她来之前,庄明礼已经对此事略有耳闻。 然而他听到的,却和庄玉瑶说的有出入。 第148章 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 庄明礼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袖子。 他一向很讨厌旁人撒谎,故而这一次,他的神情少见地有些严肃,“瑶瑶,到底怎么了?你跟大哥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他听到的,是瑶瑶带着丫鬟去了素素的屋子,趁素素不在,想要拿走她屋子里的东西。 素素的丫鬟说得等到素素来了才能拿,而瑶瑶身边的迎春不依不饶,甚至言语刻薄尖酸。 这才有了二人身边的丫鬟打起来这桩事。 纵然庄明礼历来觉得姐姐应该让着妹妹,可他也知道此事原就是庄玉瑶的丫鬟有错在先。 不问自取便是偷。 她想要什么,只等着素素回来再讨要就是。 在庄明礼看来,庄素素身为长姐,必然不会舍不得将东西给庄玉瑶。 庄玉瑶只消在那等着庄素素回来便好。 然而庄玉瑶不仅连这点耐心都没有,甚至到了此刻还在这里说庄素素欺负了她。 说的过分一些,这难道不是心性浮躁还颠倒黑白? 庄明礼的眉头紧紧地拧着,他的六妹妹一向是乖巧听话的。 他不希望撒谎这种事也被她学了去。 庄玉瑶此刻只顾着伤心,并没有察觉到庄明礼的神情陡然变得严肃。 她抹着泪,抽抽噎噎地道:“我想同大姐姐借玉颜膏,大姐姐身边的丫鬟不愿给,后来大姐姐知道了,还帮着丫鬟明里暗里地羞辱我。” 她似是伤心极了,哭着问:“大哥,长姐是不是同四姐姐五姐姐一样?她是不是也很讨厌我?” 不待庄明礼回答,她又十分委屈地低下头。 庄玉瑶悲不自胜,哭声里含着三分伤痛,七分怨怼,“我知道的,这府中所有的姐妹都容不下我!她们都恨不得我死了,只因为我有哥哥和爹娘的疼爱。” 庄明礼未料到自己素来疼爱的六妹妹会这样说。 他的眉头几乎快要拧成一个川字。 他看庄玉瑶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和不悦。 庄明礼抓着庄玉瑶的胳膊,正色道:“瑶瑶,我有没有同你说过,就算再生气,也别指鹿为马颠倒是非黑白。” 庄玉瑶的脸色骤然一僵。 她眼中满满的都是愕然,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庄明礼,“大哥,连你也要变得同四哥一样,你也要这样说我?” 庄玉瑶整个人慌乱无比。 她很怕庄明礼会变得同庄子逸一样。 她不明白,从前护她疼她哪怕她要天上的云彩,也愿意摘下来给她的几个哥哥,怎么突然之间就都变得不喜欢她了? 庄玉瑶心慌意乱的表情,被庄明礼看在眼里。 庄明礼叹了口气,伸手去摸她的脑袋,“大哥怎么会不喜欢瑶瑶,只是瑶瑶不该同大哥撒谎。” 庄玉瑶委屈地咬了咬下唇。 一句‘我才没有撒谎’就要脱口而出。 可触及到庄明礼的目光,她又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回去了。 她顶着那双哭肿了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去看庄明礼的脸,“我……我是气极了才会那样说的。” 她飞快地低下头,整个人好似十分伤心,“我就是很难过很生气,一盒玉颜膏而已,我和大姐姐是亲姐妹啊!” 到底是小姑娘,这么点小事也值得生气。 庄明礼摇摇头,“好了,以后断然不能再说这样的话。” 他也愿意相信庄玉瑶是因为在气头上才会口不择言。 并不是有意而为之。 毕竟,她若真是个心思极深满口谎言的人的话,他也不至于这么久了都看不出来。 他又不是傻子瞎子。 庄玉瑶不甘心,可她到底是害怕庄明礼会因此不喜欢她,只能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她委屈地朝庄明礼撒娇,“可是祖母罚我抄书,我最不喜欢抄这些东西了。” 这话若是对准从前的庄子逸说,兴许她这十遍书,就有人替她抄了。 然而古板君子庄明礼,是不会允许这种行为存在的。 他一脸沉肃地道:“你这几日有些浮躁,是该抄抄书静心。祖母向来不是好糊弄的,你好好抄,莫要假手于人。” 他虽然疼爱妹妹,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底线在哪。 他一向是个古板的人,在他的认知里,从来就没有替人抄书这一说。 庄玉瑶小脸一皱,心口直堵得慌。 她闷闷不乐地道:“知道了,我不会假手于人的。” 庄明礼又问她,庄老夫人究竟罚她抄的哪本书。 庄玉瑶神情有些恹恹的,“祖母平日里吃斋念佛,除了《金刚经》还能是什么?” 庄明礼听她这么说,遂吩咐院外伺候的婢女取了笔墨纸砚,又叫人从书房里翻出一本《金刚经》来。 庄玉瑶这下,是彻底神情僵硬。 她整个人都有些懵,手足无措地问:“大哥,你叫人弄这些做什么?” 庄明礼铺开纸张,行至一旁为她磨墨。 他道:“祖母罚你抄书,就是为了让你静心。正好你此刻无事,何不快些将它抄完。” 庄玉瑶嘴角抽了抽。 她瞬间感觉到头皮发麻,声音微抖,“这……我还是回自己的院子抄好了。” 她的要求,遭到了庄明礼严厉的拒绝。 小姑娘玩心大,庄明礼知道,他若是放她回自己院子抄。 这十遍《金刚经》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抄完。 庄玉瑶欲哭无泪,她觉得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讨苦吃。 别看庄明礼这个做大哥的,平日里也疼她。 可他这人说话做事向来秉承着三块铜板摆两处的原则,一是一,二是二。 稀泥摸墙敷衍了事在他这是行不通的。 庄玉瑶心中有苦难言,只能硬着头皮,扁着嘴巴提笔开始抄书。 然而她心中不快,加上又有庄明礼在一旁盯着,写的字难免就凌乱潦草了些。 庄明礼摇摇头,将她才写好的一篇给抽出来,拧眉道:“你这几日真的是太浮躁了,看看你写的字,潦草无比,这若是被祖母看见了,只怕还会罚你另抄二十遍。” “方才的这篇不算,重抄。” 庄玉瑶咬了咬牙,只能委屈地应下了。 然而她越委屈,整个人就越急躁,写出来的字就越发不能看。 第149章 教育妹妹 庄明礼越看,眉头就皱得越深。 他最后几乎是沉着脸地道:“瑶瑶,你有多久没练字了?” “我记得从前你的簪花小楷写得很是漂亮,如今怎会乱成这样?” 他示意庄玉瑶停下笔。 庄玉瑶只能将笔搁下,却不敢抬头看他。 庄明礼背过手,板起脸教育妹妹,“瑶瑶,我知道你们小姑娘家总是贪玩了些,但也不能玩物丧志。” “你看看你写的这些是什么?你这字,就跟蚯蚓似的软趴趴地趴在上面。你自己看看,这字能见人吗?” 庄玉瑶:“……” 她顺着庄明礼的目光,往她写的字上一瞅。 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虚。 她确实好些天没练字了。 是因为庄婧溪的出现,令她心烦意乱。 她哪有什么时间去练字? 其实庄玉瑶的字,也没有丑到庄明礼说的那么过分。 但是她先前簪花小楷写得极漂亮。 如今这字就有些看不过眼了。 庄明礼思忖片刻,皱眉道:“这几日,你别总出去,每日至少练字一个时辰。” “就来我的书房练,我盯着你。纵然你是个姑娘家,也不能成日里无所事事,可别将自己活成一个纨绔子弟。” 庄玉瑶几乎快要没脾气了。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庄明礼非但没有给她撑腰。 反而时时刻刻揪着她写的字不放。 事情怎么就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了呢? 庄玉瑶想不明白。 她现在也无心去想。 她甚至都已经没有功夫思考庄明礼是不是不喜欢她了这个问题。 她只想好好地将这书给抄完! 庄明礼这样一丝不苟的人,她实在是怕了。 庄玉瑶深深地吸了口气,挥去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认命地点了点头,“大哥,我好好抄书。你别让我每日过来,这传出去也不好听。” 他们兄妹如今都大了,日日粘在一处,家里人是不会说什么。 只怕外头的人会说三道四。 庄明礼沉思了片刻,心下认为六妹妹说的也对。 就在庄玉瑶以为,庄明礼会打消让她每日练字一个时辰这样可怕的念头时。 就听到她的好大哥庄明礼十分冷静地道:“这样罢,咱们去后院的竹翠庭练,叫上你五姐姐一起。” “顺便再叫上你二哥三哥,我们陪着你一起练,这样总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他自认为给出了一个非常周到的解决方法。 庄玉瑶却差点吐血。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大哥想得还真是周到。” 这还不如在书房里练字呢! 大热天的去竹翠庭练字? 她都怕将自己给热化! 而且到时候,庄明礼必然是不会允许丫鬟在旁边替她打扇子的。 用庄明礼的话来说就是,练字时要心无旁骛,若是连天热这一点小困难都不能克服。 那还练什么字? 正所谓心静自然凉。 心静了,自然什么天热天冷,都不甚在意。 偏偏庄玉瑶还不敢拒绝。 她怕庄明礼再给她说出更离谱更残酷的方式来逼她练字。 庄玉瑶真是后悔不已。 好端端的,她怎么就非得来庄明礼的书房告状呢? 这下好了,不仅庄素素没被训斥。 她还多了一项每日练字一个时辰的苦差事! 庄玉瑶的一张脸皱得跟苦瓜似的。 庄明礼又立起一双眼睛不悦道:“好好写,不要想别的。” 庄玉瑶在心里叹了口气,再不敢胡思乱想,只能一门心思将注意力放在抄书上。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庄明礼果然宽和了许多,没有她写一篇就叫重写。 待她完全静下心来练字之后,就没有再被庄明礼责骂字写得不好。 然而抄十遍《金刚经》听起来简单,真抄起来,也是苦不堪言。 庄玉瑶整整抄了两个时辰,才抄了一遍不到。 她的手都要断了。 庄明礼也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 看到庄玉瑶实在没力气再写,他也就没再说什么,放她回自己的院子了。 今日庄玉瑶被庄老夫人好一通责骂,她院子里的丫鬟婆竟然以为她回来后定是要发好一通脾气的。 于是她们个个都夹着尾巴做人。 尤其是迎春,心中藏着怨怼,又藏着浓浓的担忧。 她只怕庄玉瑶会不依不饶,还将气撒在她身上。 然而庄玉瑶只是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吩咐丫鬟端了热水进来洗脸净手。 做完这些,她直接卧在美人榻上倒头便开始小憩。 教育妹妹,是每个哥哥都会头疼的事。 无独有偶,将军府,陆飞白正气急败坏地去揪陆绾绾的脸,“我说韩彦那小子好像有别的心思,叫你阿婧姐姐离他远一些。” “你倒好,在那说韩彦长得不如谁谁谁好看,让阿婧瞧瞧别人!” “陆绾绾,你是要气死我吗!” 庄婧溪在一旁看着,第一百零三次扶额而叹息。 她试图伸手去搭救陆绾绾。 结果就遭到了陆飞白的无差别攻击,“还有你,在那说什么韩彦他大哥是个憨厚老实之人,韩彦作为他幼弟,秉性不会坏到哪里去。” “你这就是坐井观天,总把人往好处想!韩彦跟庄子逸混在一处,他能是什么好人?” 纵然庄子逸转了性子。 但陆飞白还是很难忘记他们从前对庄婧溪的各种苛待谩骂。 一时之间,观念有些扭不过来。 因韩彦与庄子逸交好,他就开始无差别攻击。 属实是有些恨屋及乌。 庄婧溪最终还是把陆绾绾拉到了自己身后,叹息道:“大哥你想多了,韩彦一个小孩,他懂什么是喜欢?” “等过了这个新鲜劲,他就不会再往我跟前凑了,你大可以放心。” 庄婧溪又不是傻子。 她不是察觉不到韩彦似乎对她有微妙的好感。 但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少年人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大约就是瞧她这张脸生的好,所以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好感。 这种事情她见多了。 在现代时,有多少女孩子,今天还管这个男朋友叫老公。 明天又说另一个男明星是自己的男朋友。 陆飞白倒也不至于如此担心。 毕竟韩彦那个人,可清醒着呢。 第150章 带你去看戏 陆飞白嘴角抽了抽,“你才多大?说韩彦是小孩。” 庄婧溪总不能说她两世的心理年龄加起来,在这个世界,都够生下一个韩彦了。 她甩了甩袖子,没说话。 陆绾绾仗着有人撑腰,冲陆飞白做了鬼脸,“大哥,你就是瞎操心,阿婧姐姐才不会那么傻呢,她比谁都看得明白。” 陆飞白沉思片刻,倒觉得陆绾绾说得在理。 他遂伸手拍了拍庄婧溪的肩,“记着,男人没几个是好东西,你若有看上的人,也定然要问明白他日后可还纳妾收人。” “若是会,就别搭理他,咱们陆家的姑娘,不受那等委屈闲气。” 陆飞白笑容温暖和煦。 落日余晖照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那个白袍银冠剑眉星目的少年郎,已经长成了如今出类拔萃的模样。 从前他可上阵杀敌。 如今也能为妹妹撑腰,护家人平安。 庄婧溪看他一眼,唇角微翘,笑了,“好。” 陆绾绾有些苦恼地道:“可是阿婧姐姐太好看了,这也是个烦恼。” 庄婧溪失笑,她揉了一把陆绾绾的脑袋,“这话可别在外人面前说,挺招人恨的。” 陆绾绾鼓起脸,心想自己说的就是实话。 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顾宁霜身边的紫珠,便来叫兄妹三人去前厅用饭。 陆绾绾也就将这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用完饭后,一家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顾宁霜和陆仲齐让她留在府上歇息。 庄婧溪只说自己今晚还有事有办。 顾宁霜和陆仲齐都知道,她私底下似乎是在筹谋些什么,便也没有强留,随她而去。 晚间灯火熹微,庄婧溪换了身衣裳,用剪子拨弄着红烛的灯芯。 她神情微冷,随手一剪,烛火猝然而灭。 窗外的月光洒下来,庄婧溪正打算随手关窗转身离开,窗前便落下了一道阴影。 月光下,男人银白色的面具,泛着冷白的微光。 庄婧溪双手环在胸前,眼尾上扬,冷嘲道:“江寒钰,你大晚上不睡觉,是想来我浮萍居偷东西?” 堂堂楚王殿下竟然被当成了贼。 这话若是让江寒钰手底下的人听见,只怕是要骂庄婧溪不知死活的。 江寒钰已经习惯了庄婧溪一同他说话就话里带刺。 他倒也不生气,而是挑眉道:“楚王府不缺银子,今天过来,是想请你看一出戏。” 庄婧溪目光一转,唇角微扬,“什么好戏?” 江寒钰已经背过身往外走。 他清寒的声音传进庄婧溪的耳朵,“何必明知故问?你不是也准备去庄府看热闹吗?” 若非如此,她又何必这个时候还穿着夜行衣。 庄婧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一翻身,越窗而出。 她行至江寒钰身侧,借着月光看他脸上的面具。 她目光微转,没说什么,只是问:“你叫上我,是因为缺个陪你一起看戏的人?” 江寒钰侧过头扫她一眼,声音清寒,“你可以这么认为。” 他自然是为了试探她。 他正巧也想知道,庄婧溪身上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庄婧溪轻轻一笑,到底没说什么。 两人各怀心思,就这样吹着微凉的晚风,翻进了庄府的后院。 庄府的守卫实在是不堪大用,让这二人看了好大一出戏。 整个庄府灯火通明,主子丫鬟个个乱作一团。 赵惠兰神经都有些衰弱了。 她任由庄玉瑶和自己的贴身丫鬟扶着,眼神空洞,头发也不是往日那般齐整。 乱糟糟的,实在是令人大跌眼镜。 她原本已经安置了,然而模模糊糊中,她有一阵没一阵地听见有孩子和女人的哭声。 她打发丫鬟去外头瞧瞧有什么动静,丫鬟却说什么也没瞧见。 赵惠兰便只以为是自己做了噩梦。 才要继续睡,就瞧见有一道白影自她面前一晃而过。 伴随着咿咿呀呀滴滴嗒嗒的声音。 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诡异阴森。 赵惠兰起先还用被子蒙着头,只当自己没听见。 然而那诡异的声音却越来越近。 她甚至听到了一声凄厉悲凉的哭声。 那声音有些稚嫩,含含糊糊断断续续地叫她母亲。 赵惠兰猛地一掀被子,就瞧见一个杏黄色的身影立在她面前。 她一声惊叫,整个人直接吓昏了过去。 在外头守夜的丫鬟闻声跑进来,还以为她是突发恶疾,连夜叫人去请大夫。 大夫也瞧不出她有别的病症,只说她是受了惊吓所致。 赵惠兰悠悠转醒后,一直抓着丫鬟的胳膊问有没有瞧见什么可怕的东西。 丫鬟却说什么也没瞧见。 赵惠兰才想要安慰自己是听错了看错了,那道杏黄色的身影就又从她面前闪过。 赵惠兰失声尖叫,“你……你为什么要阴魂不散?” 这话令在场的人皆是不明所以。 唯独庄明礼狠狠地蹙了下眉头。 庄玉瑶扭头去看自己的母亲,又是担忧又是害怕,“娘,你说什么呢?” 赵惠兰此刻已经被吓得有些精神失常,神经衰弱无比。 她压根听不见庄玉瑶在说什么。 她只是盯着那道忽隐忽现的杏黄色身影,嘴里不断呢喃着:“别找我……别找我!” “你去找庄婧溪!” “对!母债女偿,你要索命就索她的命!别来找我!” 这话令在场的人瞬间变了脸色。 尤其是过来替赵惠兰诊治的大夫,恨不得自己此刻是个聋子。 可他又忍不住在心中惊奇。 怪道庄四姑娘庄婧溪宁愿在外头住着,也不回庄府。 敢情是有个这样的母亲。 神志不清的时候,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让人索自己女儿的命。 可想而知庄四姑娘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庄婧溪冷眼看着这一出戏。 听到赵惠兰说母债女偿,怂恿顾宁霜手底下的人假扮的怨鬼冲她索命时,她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江寒钰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瞧见她眼底一丝波澜也无,他不禁挑了挑眉,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若是旁人,听见自己生母这样说,纵然性子再怎么冷淡,眸间也会有痛色浮过。 她倒是冷静。 冷静得仿佛她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第151章 赏月饮酒月色配美人 庄婧溪察觉到江寒钰在看自己。 她扫了他一眼,依旧面无表情。 该说不说,这确实是一出好戏。 令她对赵惠兰的印象更深了些。 再瞧瞧屋子里的这些人,他们一个个的虽然是变了脸色,可他们的眼神却在告诉她,对于赵惠兰的话,他们心中并无多少排斥。 庄婧溪想起看书时,原主曾经躲在屋檐下。 看着仿佛永远都不会停的大雨,问苍天,都是赵惠兰的女儿,为何她就从头到尾都得不到半点家人的关怀? 庄婧溪摇摇头,笑了。 能是为什么呢? 因为她是女配,是用来衬托女主有多得宠的工具人。 庄婧溪下巴微抬,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出戏,似乎还想看看赵惠兰还会在说些什么。 赵惠兰身子一直在抖,她哭着喊着颤巍巍地道:“你们只管找庄婧溪!别找我!” “她命贱,要怪就怪她克死了你们!” “你们的死,同我没有半点关系!” 好一句要怪就怪庄婧溪命贱,是庄婧溪克死了她眼中的那些冤魂。 分明是她自己做的孽,分明是她为了庄玉瑶筹谋。 到头来,却全都一股脑的推到了庄婧溪头上。 最可笑莫过于,最无辜的人,却被扣上了一个最可怕的罪名。 这些个后宅秘事,替赵惠兰诊脉的那个大夫,其实半句都不想听。 他此刻恨不得抬脚就走。 只是若此时离开,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好似他有多心虚一样。 庄玉瑶都快急死了,她用力转了一下赵惠兰的袖子,“娘,你快醒醒啊!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她视线直直地落在想要充当隐形人的诊治大夫身上,“王大夫,你快瞧瞧,我娘恐是做了噩梦,被魇着了。” 她这么问,看似是担忧母亲。 眼睛却一刻也不曾从王大夫身上离开过。 王大夫心知肚明,哪怕赵惠兰不是梦魇,他也得将这病说成是梦魇。 然而他才一走近,赵惠兰就立刻大叫,立刻往后躲。 像是遇到了什么洪水猛兽,妖魔鬼怪。 像是遇到了冲她诉冤索命的怨鬼。 王大夫有些为难,他踟躇地望着这里唯一能主持大局的庄明礼,“大公子,你看这……” 他一摊手,表示也很是无奈,不知从何下手。 庄明礼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赵惠兰是母亲是长辈,他哪里好做决定? 他正要说些什么。 一个威严中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传了进来,“你们都是死人吗?堵住她的嘴!” “将她抓住!” 庄老夫人并着庄素素匆匆赶来。 庄素素一脸担忧,却不上前,而是忧心忡忡地问一旁的庄谨之,“二哥,母亲这是怎么了?” 庄谨之也很是头疼,他淡道:“大夫说是魇着了,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庄老夫人和庄素素的到来,令庄谨之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是晚辈,不好叫人做出一些伤害长辈的事。 可若再叫赵惠兰继续胡言乱语下去,只怕明日邵京城便会传得满城风雨。 届时,不仅是整个庄府名誉扫地。 就连他们几个的前程都会受到影响。 保不准,庄玉瑶的亲事,也会受到很大的冲击。 庄素素眸光一动,一脸忧心,瞧着仿佛恨不能以身相替。 只是心中却无半分波澜。 她知道,赵惠兰应该是被陆家的人吓着了。 她半点也不觉得同情,更不会对赵惠兰生出什么怜悯之心。 赵惠兰妄图给陆家嫡女下毒,这一出,不过自作自受罢了,怨不得谁。 庄老夫人余怒未消,她原是不打算过来看的。 横竖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是她身为婆母,若是对赵惠兰不闻不问,难免落人口舌。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还未进门,就听见赵惠兰一口一句找阿婧索命! 呸! 赵惠兰的脸可真大! 庄老夫人都发话了,几个丫鬟婆子连忙想要将赵惠兰的嘴堵上。 可惜赵惠兰此刻认不得人,对着上来的人又抓又打的,就连庄玉瑶,也无辜地挨了她两巴掌。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欣赏着这一出闹剧,她一闪身,不知从哪里拿了颗玉珠子,手指一弹,正中赵惠兰的膝盖弯。 赵惠兰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屋里的人也只以为是无意间推搡所致,并未起疑。 这出戏,属实是在情理之中的蹩脚可笑。 庄婧溪觉得没什么意思,她对着暗处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今晚可以消停了。 再闹下去,打扰到她祖母休息可就不好了。 至于后面庄府的人,要如何瞒住此事,要如何让大夫守口如瓶,可就与她无关了。 她一翻身,出了庄府的院门。 江寒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有些单薄的背影。 又看了眼她月光下被无限拉长的影子。 江寒钰不动声色地走至庄婧溪身侧,目光落在她那张莹白明艳的脸上。 他看了一眼清清冷冷缺了一个角的月亮,又看了眼被月色笼罩的姑娘。 他眉毛微挑,声音清寒,“今晚月色不错,可要与我一道饮酒赏月?” 庄婧溪看了他许久,唇角微抿,终究是面色淡然地点了点头。 可她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这酒,你来出。” 江寒钰扯了扯嘴角,知道她表面大方,该吝啬的时候就绝不豪气。 他似是不经意地道:“酒我自然会出,不过你答应给我的茶,什么时候送到楚王府?” 庄婧溪不由得在心中啧了一下。 心道这江寒钰还真是披着羊皮的狼,令人防不胜防。 但凡她稍微嘴快一点,就落入江寒钰的圈套了。 她转过脸看江寒钰,面色疑惑,明知故问:“我何时说过要给你送茶?” 他要的是翠微楼东家送的茶,跟她庄婧溪有什么关系? 江寒钰眉毛微扬,将她平日里信口胡诌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他声音里甚至带了几分嘲讽,还有几分幽怨,“白日里才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庄婧溪嘴角抽了抽。 她恨不得给江寒钰这厮鼓掌。 说真的,她还是第一次碰见比她还能演的人! 真是遇到对手了! 第152章 这算不算是谈心 她瞥了江寒钰一眼,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竟然不记得我何时答应过你这些。” 她抬眼去看被万千星辰围绕的清冷明月,唇角微弯,“罢了,既然你今晚要请我喝酒,我也该礼尚往来,等闲了,我去挑些好茶给你。” 江寒钰眼尾的弧度上挑,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 庄婧溪瞧着他,眸光微动,却是没说什么。 江寒钰说要请她喝酒,不是假的。 他也确实大方,将锦江春拿来与她同饮。 二人偏偏不在楚王府正儿八经地喝,一翻身就上了屋顶,与月色共酌。 庄婧溪仰头喝了一口,露出修长的脖颈,肌肤莹白如皎月。 有一滴酒,从莹白的下巴滑落,在脖颈间画出一条漂亮的闪着水光的线,慢慢消失,再不见踪影。 江寒钰看了一会儿,随后便移开了目光。 庄婧溪看了眼月色,又看了一眼江寒钰,笑道:“原以为你会拿蔷薇露,没想到拿的是锦江春。” 江寒钰便笑了。 他在月色下饮酒,侧头看庄婧溪,挑眉问:“寻常女子喝蔷薇露,你是寻常女子吗?” 给上过战场,在军中亦是千杯不醉的姑娘喝蔷薇露? 他要真给了,回头庄婧溪又会有另一番说辞。 庄婧溪弯起唇,她看着他那张在月光下闪着银白色光芒的面具。 眉峰微挑,她揶揄道:“看来楚王殿下曾与很多姑娘喝过酒啊,还知道要区别对待。” 这对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 只怕还以为是未婚夫妻在互相调侃打趣。 可惜这二人是你一言我一语之间均是试探。 江寒钰姿态散漫慵懒,他道:“天底下,可没有哪个姑娘像你这么胆大,敢与我一道喝酒。” 寻常人见着他,都退避三舍,唯恐与他的视线对上。 也就只有她才这么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庄婧溪又笑着饮了一口酒,她将酒坛子放下,眸光清凌凌的宛如古井的月影,“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江寒钰轻嗤一声,眸中掠过一丝嘲讽,嫌弃道:“随意,反正你脸皮一向都这么厚。” 被人这么调侃,庄婧溪也不生气。 她反而十分认同地眨了眨眼,声音带着几分令人愉悦的轻快,“脸皮不厚,又怎能与殿下一同喝酒?” 月光下,姑娘黑发雪肤,比月色更动人。 她鲜少地露出了俏皮的神情,倒是有片刻的鲜活。 江寒玉眸光一动,唇角微挑,到底是没再继续说什么调侃挖苦的话。 他看庄婧溪姿态洒脱,眉眼舒展,好似完全没有因为之前的事受到影响。 仿佛那个一声声说着希望她死的那个女人,不是她的生母。 他看着庄婧溪的眼睛。 她的眼睛生得很漂亮,眸色清亮,睫毛纤长卷翘。 就是眼神过于清醒冷静。 也想令人瞧瞧,她不清醒时是何模样。 江寒钰看着她,忽然问:“不觉得委屈吗?” 彼时风声从耳旁擦过,夜里的蝉鸣声断断续续,庄婧溪没太听清楚他的话。 她侧过头问:“你方才说什么?” 江寒钰也不知道她是装傻还是真的没听清。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声音清寒,“赵惠兰那样对你,你不觉得委屈吗?” “明明都是庄府嫡女,可似乎只有你过得不怎么好。” 他说的是实话。 庄婧溪仰头去看天上的星星,眼中倒映出漂亮的月影,“说不委屈是假的,可是人总是要朝前看。” 她自己不委屈,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在意庄家人的态度。 庄府的人待她如何,其实都与她无关。 可原主是真的委屈。 毕竟她没有和庄家人朝夕相处过。 原主却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了整整十一年。 她有时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原主那种悲凉的情绪。 大抵,原主终究还是有执念,还是会有意难平。 所幸她不会让这样的情绪,影响她自己的判断。 不过江寒钰会这么问,倒也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迎风坐着,低头去看那漂亮的酒坛,片刻后对上江寒钰的眼睛。 她笑了一下,眼中满满的都是不在意与洒脱,“不过倒也谈不上不好,江寒钰,你真的觉得,我如今过得不好吗?” 江寒钰看着她清亮的眸子,拿起酒坛子喝了一口酒。 他将酒坛子搁下,评价道:“算不上不好,有人护着你,也有人愿意替你撑腰。” “只是你瞧着,却不像是如你表面上表现得这般洒脱恣意。” 他透过现象看本质,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庄婧溪,你对庄家,似乎淡漠地有些过分。” “你是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看庄家。” 她和庄家的几次对战,不像是因为自己的私心。 反倒是因为什么利益冲突,有点各为其主的意思。 可以这么说,在没有利益争端的情况下,她也许会视庄府如陌生人。 因为她是以局外人的眼光看庄家人的,所以面对知错就改的庄子逸,她没有冷嘲热讽。 也没有哭着闹着说以前过得有多委屈。 更没有声嘶力竭地叫对方滚。 她平静得几乎有些漠然。 甚至还能谈笑间挑拨离间。 这样的举动,由别人做,总会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由她做,却是瞧着理所当然。 仿佛她天生就是这样的性子,注定了是个执棋的人。 庄婧溪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 难怪这人是书里藏得最深的大反派。 别人都看不出来的东西。 偏他一个人眼光独到。 她声音淡漠,轻笑一声,眸中掠过一丝嘲讽,“你如果调查过我,就会知道,我是差点死过一次的人。” “我好容易从鬼门关爬出来,实在是不想再计较一些多余的东西。” “看得透了,自然就不会身在局中。我这么说,你应该懂了。” 她知道这番话糊弄不了江寒钰。 江寒钰也没打算继续纠缠。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再往下刨根问底就没意思了。 他眉毛一挑,问出了个一针见血的问题,“你和庄府之间,不是全无联系,还有个庄素素和庄老夫人。” “你和庄府的矛盾还没爆发,她们如今还未夹在中间。” “可日后,你又该如何?” 第153章 两只狐狸呀 庄婧溪轻笑一声,声音冷冽,“这还真是一个好问题。” 她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叹息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她知道庄老夫人和庄素素的结局。 庄老夫人到了后期,因为积郁成疾,身体每况愈下。 庄崇山表面上孝道功夫做得好,送庄老夫人去庄子上养病。 那里依山傍水,风景格外清新漂亮,瞧着确实是个养病的好去处。 何况他请了许多人照顾庄老夫人,算命的道长也言之凿凿,说庄老夫人就该换个地方养病,身子就会好起来。 他这样的做法,其实很难令人挑得起毛病。 可是,庄老夫人最后还是走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她不曾知道自己两个孙女的结局。 她走在了原主前头,不知道原主最后的下场是血喂群狼尸骨无存。 如今庄老夫人的身子还是康健的。 可庄素素的结局委实算不得好。 然而她却不知道如何插手。 原书中曾描写道,庄素素嫁给了新科状元许渊。 两人少年夫妻,自是恩爱异常。 每每走出去,都是羡煞旁人。 有庄素素在的地方,总是很难看清许渊的正脸。 属实是令人牙酸。 这原也很好。 只是好景不长。 倒不是说许渊负心薄情。 只是他身体不太好,患有心疾,后期不论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 许渊最后还是闭了眼,独留庄素素在这人世间。 谁都以为,许渊死后,庄素素会改嫁。 可她一个人撑起了整个许家,整个邵京城没有人是不服气的。 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 庄素素这样年轻,这样貌美,气质又那样的好。 这样的女子,终归是遭人惦记的。 那个时候,庄老夫人已经去世,庄崇山赵惠兰,便想着逼庄素素改嫁。 想用庄素素来替沈从安笼络权臣。 试问庄素素一个弱女子,又有孝道二字压在头上,她孤立无援,如何与背靠周王的庄家斗? 谁都以为庄素素会妥协。 哪怕是再不甘心,也认了。 可庄素素瞧着温良恭顺,谁也没想到她骨子里刚烈无比,最是个宁折不弯。 庄家和沈从安逼着她嫁人,她斗不过这些权势滔天的人,可她也绝不踏入泥沼。 庄婧溪闭了闭眼。 庄素素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呢? 是在一个菊花盛开的早晨,拿了一把剪子自尽。 她身上流出来的血,染红了那个秋日里的白菊。 江寒钰问她,庄老夫人和庄素素该怎么办。 她真的不知道。 庄老夫人这边,她犹能伸出手去改变。 可庄素素呢? 她能改变许多东西,例如陆绾绾的结局。 就连沈从安这些人,她也不想要让他们好过,她再不会让他们如前世那般权倾朝野。 可她唯独改变不了许渊的死。 许渊的心疾,她治不了。 不是不愿意,也不是不想倾尽全力去试,而是如今的医疗条件,还达不到可以治心疾的程度。 医术能救人。 却不能起死回生。 庄素素和许渊青梅竹马,两人早就互通心意,若她来得早一些,或许还能做些什么。 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许渊就已经同庄素素认识多年了。 二人原本就是青梅竹马。 庄素素和许渊,喜欢了对方很多年。 纵然庄婧溪不愿意看到庄素素最后会失去所爱之人。 可是,她也知道她不是庄素素。 她没办法替庄素素做决定。 她叹了一口气,像是在说给江寒钰听,又像是在安慰自己,“走一步看一步吧,路都是自己选的。” 江寒钰原以为,以她的心性,定然早早的就谋划好了一切。 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也不知该如何。 更是没想到,她竟然也会说出走一步看一步,这样的话。 可是仔细一想,他又觉得,这确实是在意料之外,偏偏又在情理之中。 江寒钰仰头饮酒,半晌后,他说了一句话:“你倒是清醒,竟然甘愿做个糊涂人。” 一个清醒的糊涂人。 这话听着也不知是褒是贬。 庄婧溪摇摇头,与月色同饮美酒,没正面回答他的话。 江寒钰倒是将酒坛子搁在一边,侧过脸看她饮酒。 月下看美人,美人如玉月如雪。 江寒钰轻笑了一声,这笑声不似往日里的冷冽清寒。 也没有轻嗤嘲讽。 谁也不知道他这笑声里蕴含着什么。 江寒钰看着她上翘的羽睫,瞧着她眼底倒映的那一轮明月,问:“你再如何,总归有一件事,是你自己做不了主的。” 庄婧溪将酒坛子搁下,笑着问:“什么?” 她大约是知道江寒钰要说什么了。 果然,江寒钰眉尾上扬,薄唇轻启:“你的婚事。” “庄婧溪,你是个不愿做棋子的人,你甘心自己的婚事就被这样一群人拿捏在手里吗?” 他这么问,颇有些看好戏的意思。 庄婧溪摇摇头,心道江寒钰不愧是只老狐狸。 别的人若是这么问,只怕是真的好奇,亦或者是幸灾乐祸。 江寒钰偏偏不一样,他这人在试探,在拱火。 他和她看似是在闲聊,其实他从未放弃过试探她。 他半点都没有打消从她嘴里套话的念头。 庄婧溪唇角微弯,目光落在江寒钰那闪着银白色光芒的面具上。 她姿态散漫,眸中波澜不惊,“那又如何?” 她微微一笑,眼中锋芒毕露,“只要我自己不愿意,天底下就没有谁可以逼我嫁人。” 江寒钰大约是想看她露出什么狐狸尾巴,或是想看她暴露自己的野心。 然而她的野心确实也没什么不好暴露的。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在他面前做一个藏愚守拙,安分守己的小绵羊。 他想要看他露出狐狸尾巴,露一个给他看又何妨? 只是,也仅仅只能露一个给他看罢了。 现在还不到揭开庐山真面目的时候。 江寒钰想要一层一层的扒掉她的面纱。 她也不怕。 她知道这人想看戏。 可看戏看戏,自然是要静观其变,哪有一开始就让他看到结局的道理? 江寒钰未曾错过她眼底的那一抹锋芒。 他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好整以暇地问:“谁都不行?包括他?” 他指了一下月色动人的天空。 庄婧溪知道他要表达什么,却也只是笑了笑,“对,包括他。” 第154章 庄子逸回家 江寒钰嘴角一扯,看了她好半晌。 她那张明丽惹眼的脸,被月色映照着,却比月色更为动人。 他道:“你还真是胆大。” 他身子往后一仰,拿起酒坛子喝酒,端的是潇洒无边,“迟早有一日,你会把天都捅出个窟窿。” 庄婧溪笑了,她的声音很轻,伴随着夜晚的凉风,吹进江寒月的耳中。 她眼睛微眯,像只狡黠的狐狸,“我还没那个本事,别把我看得太高。” 江寒钰眸光一动,唇角微挑,敏锐的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关键。 她说的是我还没那个本事。 而不是我没那个本事。 前者是蛰伏和野心。 后者是心甘情愿的认输。 不过多了一个字,其中表达的意思却是天壤之别。 江寒钰看了一眼还缺了一个角的明月,又侧过头去看庄婧溪,“三日后便是回朝宴,你总要和庄府的人见面的,到时候赵惠兰定然不会放过这个算计你的机会。” “庄婧溪,众目睽睽之下,你要怎么办?” 江寒钰说这话时,眉峰微微地挑着,像是准备欣赏一出好戏。 酒坛子空了,庄婧溪也收起了散漫的笑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翻身一跃,整个人消失在月色朦胧中。 江寒钰细品着这句话,目送她的身影没入深沉夜色中再不见踪影。 他看了一眼被她留在原处的酒坛子,半晌后,微挑了下嘴角,笑了。 也不知回朝宴那天,能有什么好戏看。 …… 回朝宴的前一天,消失了多日的庄子逸,终于回到了庄府。 赵惠兰看着他,又是气又是急,“你这些天都跑到哪里去了?你还知道回来!” 说完,她又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罢了,回来就好。” 庄子逸满身疲惫。 他眼神复杂地瞧了赵惠兰一眼,想要说什么,却是什么也没说。 他这几日,一直住在城西的一座宅子里。 半年前,他拿着自己攒了许久的银子,再加上他和韩彦捣鼓生意时赚到的那些银钱。在城西置办了一座宅子。 这座宅子,他原不是为自己准备的。 他原是想着,等庄玉瑶出嫁的那一日,将房契地契送到她手上,给她一个惊喜。 这东西,不放在嫁妆单子里。 是他作为哥哥为妹妹准备的私产。 庄子逸低头扯了下嘴角。 他看着自己的鞋尖,眸中划过几分自嘲。 如今看来,却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庄玉瑶挽着赵惠兰的胳膊,满是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庄子逸,“四哥,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连着好几日都不着家呢?” “你让大家都为你担心不说,你还打了大哥,有你这样的吗?” 庄子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反倒是转过头看了一眼庄明礼,在转身回自己院子时,路过对方身边低声道:“我等会有话和你说。” 他知道赵惠兰已经被权力二字迷了眼睛。 有些事是讲不通的,有些道理说了也无用。 庄明礼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几天不见,庄子逸整个人都变了许多。 他到庄子逸书房的时候,瞧见对方正出神地望着手里的香囊。 那个香囊他认识,那是阿婧以前绣的。 见庄明礼过来,庄子逸不动声色的收起了手里的东西。 他也不跟对方卖关子,开门见山地问:“庄明礼,你真的觉得沈从安是瑶瑶的好归宿吗?” 庄明礼猝然对上了庄子逸投过来的视线。 他垂在身侧的手捏成拳,问:“你知道了什么?” 他知道,庄子逸必然不会平白无故的问他这种问题。 必然是沈从安做了什么,否则他这个一向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四弟,不会神情如此凝重的同他说这些。 庄子逸低头冷笑了一声,“也没特别知道些什么,不过是看出来了沈从安别有用心。” 他这几日一直不着家,也不单单只是为了逃避现实。 这几日,他走街串巷,瞧着放浪形骸无所事事,实则他一直在观察沈从安的行踪。 沈从安确实有在有意无意地从陆绾绾身边经过。 应该说沈从安的目标不仅仅是陆绾绾。 这邵京城,还为定亲的,父亲兄长在朝中皆受重用的贵女,他亦是不放过。 偶遇这种东西,一次两次是巧合。 三番五次便是刻意为之了。 他要如何相信这样趋名逐利还要摆出谦谦君子模样的小人,会真心真意地对待瑶瑶? 纵然庄玉瑶再如何表里不一,再如何令他失望,他也不愿意瞧着自己妹妹踏入火坑,嫁给这样的人。 庄明礼沉默了很久。 他其实原也不赞同庄家和周王府绑在一处。 可人都是有野心的,再加上瑶瑶确实喜欢沈从安。 沈从安对瑶瑶也是有意。 于是事情便顺水推舟,他们很容易的就和沈从安站在了一条船。 当然,庄明礼最看重的无非是沈从安喜欢庄玉瑶,承诺了日后会对庄玉瑶一心一意。 可是如今庄子逸的话,无疑是给了他当头一棒。 好半晌,庄明礼才问:“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你又是如何发现他别有用心的?” 庄子逸知道他不死心。 他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 包括赵惠兰意图谋害陆绾绾一事。 庄子逸冷笑一声,眸中略过一丝嘲讽,“你以为陆家为什么不依不饶?” “因为娘不仅要算计阿婧,她还将主意打到了陆绾绾头上!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沈从安。” 赵惠兰是有千错万错。 然而沈从安却不应该躲在后面。 庄子逸冷嗤了一声,眼中的讽刺几乎快要明晃晃地渗出来。 庄明礼身子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原先他觉得,陆家未免太过分,阿婧也太过分。 直到他知道了真相。 原来母亲还是在刻意隐瞒。 也难怪此事会牵连到父亲。 若是瑶瑶被这么算计,他也会不依不饶的。 庄明礼捏紧了拳头,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你说的不错,沈从安的确不是个好归宿。” “他配不上瑶瑶!” 第155章 我这次想要护着阿婧 庄明礼说的话,在庄子逸的意料之中。 在整个庄府中,他虽然最瞧不上庄明礼的迂腐。 却也知道,对方是十分心疼瑶瑶的。 他的二哥庄谨之那个人,利字当头。 至于他的三哥,脑子不清醒,便是他说了,对方也不会信。 只有庄明礼能最先看清楚沈从安这个人是不是良配。 庄子逸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话我同你说了,你也莫要告诉别人。” “爹娘那边,也用不着去劝。没用的,你瞧他们平日里最是疼爱瑶瑶,可瑶瑶同他们心中的利益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话听着十分伤人刺耳。 却也是大实话。 庄明礼眼神复杂地看了庄子意许久。 好半晌后,他叹了口气,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四弟,你长大了。” 他从来没想到,一直以来玩心非常大的幼弟,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庄子逸瞥他一眼,“不是我长大了,是有些事,你到了今日才发现。” 庄明礼沉默了。 他想了许久,还是提起了那个他最不愿意提到的名字,将自己所知的告诉了对方。 他道:“韩彦他喜欢阿婧,这件事你可知道?” 庄明礼原以为,按照庄子逸的性子,定然要暴跳如雷。 定然要跑出去将韩彦打一顿。 却没想到,庄子逸双手一摊,倒是笑了,“我又不是瞎,哪能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他喜欢就喜欢呗,最后能不能成,全看他的造化。” 韩彦是他的挚友,对方人品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只是,直觉告诉他,韩彦恐怕是要单相思了。 不过那小子也清醒,若是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便会及时止损。 他倒也用不着为对方操心。 庄明礼嘴角抽了抽,好半晌才道:“你倒是心大。” 庄子逸斜着眼睛看他,“心不心大与你无关,明日要入宫赴宴,你好好看着庄玉瑶就是了。” 以往,都是他们兄弟四人将庄玉瑶护得密不透风。 但是今年,他却不想这么做了。 庄明礼眉头狠狠地皱了皱,“你不陪着瑶瑶,你要做什么?” 庄子逸笑了,只是笑容却是讽刺多了些,瞧这刺人眼睛。 他道:“庄玉瑶有人护着,阿婧却没有。” 他低下头,低低地讽笑了一声,“我今年,想要好好地护着阿婧。” 庄明礼一怔。 他整个人愣在原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脸上的怔忪被庄子逸尽收眼底。 庄子逸摇了摇头,到底没再继续说什么。 她嘴里那个没人护着的庄婧溪,此刻正在将军府生无可恋地挑衣裳。 庄婧溪个子高挑,黑发雪肤明艳动人,以至于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再如何挑人的颜色,穿在她身上,也是相得益彰。 于是顾宁霜就为她置办了各式各样的任她挑选。 庄婧溪看着摆在面前的这些衣裳,头一次觉得头有些痛。 陆绾绾撇了撇嘴,“我瞧着,却觉得这些都不如我做给阿婧姐姐的衣裳好看。” “阿婧姐姐给我的天丝锦,我拿来给阿婧姐姐做衣裳了,还差几针就可以绣好,可惜入宫赴宴穿不了。” 陆绾绾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惆怅。 并非是天丝锦不适合入宫赴宴穿。 只是天丝锦千金难求,瞧着未免过于惹眼了些。 阿婧姐姐这是回京后第一次赴宴,还是莫要太招摇的好。 庄婧溪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伸手捏了捏陆绾绾的脸,“好端端的拿来给我做衣裳干什么?本就是留给你的东西。” 陆绾绾朝她吐舌头,“我也给自己做了一身的。” 顾宁霜倒是若有所思。 她沉思了一瞬,半晌后拍板道:“要不还是穿天丝锦做的衣裳?越贵气的衣裳,穿在阿婧身上越好看。” 陆绾绾怀疑她娘疯了,“娘,你这是要给阿婧姐姐招仇恨吗?这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 顾宁霜看着庄婧溪的脸直叹气。 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阿婧的这张脸,再加上近日里坊间一直津津乐道她是狐仙转世,又有皇上的嘉奖,她就算披着麻袋,也是招人恨的。” 这话陆绾绾没法接。 陆飞白在一旁幸灾乐祸,生怕顾宁霜和陆绾绾不打死他,十分欠揍地开口:“就是不知道这一回又有哪个不长眼的,要来当阿婧的活靶子。” 他拍了拍庄婧溪的肩膀,“阿婧,对着姑娘家,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他嘴角一直往上挑着,就没下来过。 看得出来,他是十分期待有人不怕死地上前挑衅。 庄婧溪直接送了他一个白眼,希望他自行体会,好自为之。 顾宁霜狠狠的捶了陆飞白一下,“一边去,说什么呢你?” 她又转过头去看陆绾绾,“给阿婧的衣裳是不是还差几针便做好了?你也别忙活了,我让紫珠将它补上。” 她笑容温和慈爱,“你们两个,今天什么都不用管,只好好吃好好睡,明日打起精神进宫赴宴。” 陆绾绾立刻护犊子不干,“那可不行,那是我做给阿婧姐姐的衣裳,便是只剩下一针,我也不假手于人!” 她扭头去看庄婧溪,“阿婧姐姐你放心好了,半个时辰后,我定然会将衣裳送到你面前。” 庄婧溪哑然失笑。 她有些头疼地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衣裳。 庄婧溪摆了摆手,“还是算了,我从这里面挑一件就好。” 这些都是顾凝霜费心为她准备的。 她哪能临时又去要求陆绾绾给她将衣裳做完。 天丝锦穿在人身上好看,却也不用她来刻意证明。 陆绾绾摇摇头,“不行,这些衣裳,都不足以衬出你的美。” “总归明日是要遭人嫉妒的,咱们何不亮瞎那些人的眼?” 她一把揽住庄婧溪的腰,特别仗义地道:“阿婧姐姐你放心,我给我自己做的那身衣裳也快好了。” “明日我也穿天丝锦,陪你一起亮瞎那些人的眼睛!” 顾宁霜十分赞同,她大手一挥道:“就这么定了,至于这些衣裳,你平日里穿就成。” 第156章 认不出自己的女儿 宫中金碧辉煌,雕梁绣柱,外面的人挤破头也想瞧瞧里头的光景。 今日回朝宴,文武百官携眷入宫,原是为了给陆家接风洗尘,然而看似一团和乐的背后,究竟藏了多少不怀好意,又有多少谋求算计,这便不好说了。 “这陆夫人和陆小姐怎么还不来?”一个方脸夫人打着扇子,掩唇笑着,只是眉宇间颇有些不怀好意。 自古不招人妒是庸才。 顾宁霜有官职在身,加上陆仲齐的后院里也只有她一个,难免就惹人眼红。 毕竟这邵京城,丈夫院子里只有妻子一个的例子可不多。 一个是尹丞相的夫人。 另一个便是顾宁霜了。 尹夫人秀外慧中,雍容华贵,待字闺中时便盛名远扬。 这样的人,她们便是嫉妒都有些心里没底。 毕竟差得太远。 就像乞丐不会嫉恨当今天子比他有钱。 然而顾宁霜是什么人? 她不守规矩离经叛道,成日里只知舞刀弄枪,虽说英姿飒爽,可这样的女子占尽了夫君全部的宠爱,还是会令人眼红。 在背地里说她酸话的人不计其数。 譬如什么陆将军打了半辈子仗,见多了糙汉子,以至于瞎了一双眼睛,才会将顾宁霜如珠如宝地护在手心里。 与那方脸夫人交好的一位夫人,当即一唱一和道:“说不定是她那个养女怯场,不敢来。” 她啧啧了两声,故作压低声音的姿态,却是恨不得在场的人都听见她的话。 她掩唇笑道:“她那个养女,或许有几分蛮力,可这入宫赴宴,原不是有些力气在身就能服众的。” “这一家子远离邵京城四年之久,她那个养女从前更是个走两步就要喘口气的病秧子。” “这宫规礼法,陆小姐和她那个养女知道吗?” 众人闻言,皆是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唇角划过看好戏的笑。 有一个同赵惠兰素来不对盘的圆脸美妇人,听闻这话便摇了摇头。 她看着方才说话的女人,揶揄道:“陆将军的养女,可是庄府四姑娘,是庄夫人的亲生女儿。” “你此刻趁她不在提起她女儿,仔细她回头知道了扯你头发。” 此话一出,席间更是笑声不断。 先前那个圆脸夫人,脸上的笑容便更甚,“这庄夫人也是个有福气的,庄大小姐端庄温婉,庄六小姐天真烂漫。” “老天爷兴许觉得她这两个女儿太柔婉了些,所以庄四姑娘就武艺高强,真真是将她另外两个女儿的短处都补齐了!” 这话是刻薄了些。 然而赵惠兰从来在这邵京城的贵妇圈子中都没什么好名声。 别看赵惠兰对内原形毕露,对外她还是很会做表面功夫的。 她四个儿子年轻有为,两个女儿漂亮大方。 想要叫人不嫉妒都难。 眼下多出了个庄婧溪,可不就让她们找到往赵惠兰身上扎刀子的机会了。 正说着呢,外头的一个年轻的太监高声喊唱的声音便飘落进来,“镇国大将军到——” 众人立刻噤声。 四周静得针落可闻。 走在最前端的是陆仲齐和陆飞白。 陆仲齐身上天生带着股武将的肃杀,不怒自威,众人瞧着都不由得挺直了肩膀。 在他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陆飞白收起了在自家人身旁才会显露出的憨厚笑意。 此刻他眉眼疏冷,脸上虽然带着淡淡的笑意,却给人一种疏离感。 但因他长相俊美,气质也是万里挑一,在场的少女,还是忍不住红了红脸。 顾宁霜自是不必说的,战场上的玉面杀将,英姿飒爽,眉间的那股子英气豪爽,让人瞧着就眼明心亮。 最吸引人的,还是顾宁霜身后那两道浅紫色的纤细身影。 陆绾绾自不必说了,山眉水眼,眉目如画,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着浅浅的梨涡。 分明许久未曾入宫,可她也毫不怯场,眉目舒展,笑容干净漂亮。 到底是陆将军的女儿,虎父无犬女。 待众人将目光落在陆绾绾旁边的庄婧溪身上时,纷纷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庄四姑娘未免生得太招人眼了一些! 尤其是那双眼睛,似桃花似水杏,便是女子瞧着也觉得骨头都酥了半边。 偏偏那双眼睛里并无多少笑意,更多的是见过霜雪的沉静。 仿佛这皇宫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入不得她的眼。 在场的夫人们发现,她们很难将庄婧溪和陆绾绾分出个高低来。 喜欢活泼娇俏的,便会更看重陆绾绾。 偏爱明丽惹眼气质不俗的,自然更喜欢庄婧溪。 真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陆飞白陆仲齐去了男眷席上。 女眷席上,庄婧溪陆绾绾才一落座,便有人上前同她们打招呼。 不管心中怎么想,回朝宴的主角便是这家人。 再加上大宁朝能这么多年山河无恙国泰民安,除了明宣帝励精图治轻徭薄赋外,陆家功劳也是不容忽视。 是以大部分的姑娘还是很友好。 虽说方才那些个夫人闲言碎语她们也听了一耳朵,也跟着笑了笑。 但到底也不会对这二人有多少恶意。 庄婧溪和陆绾绾一一笑着回应。 她二人才同御史家的千金说过话,外头太监说庄夫人到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赵惠兰身后跟着庄玉瑶。 庄玉瑶今日也是盛装出席,只是有了陆绾绾和庄婧溪珠玉在前,众人看她的目光就有些平静了。 有了前面两位做对比,庄府六姑娘,就显得一团孩气。 倒也不是说差距千万里,但总让人觉着哪里怪怪的,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协调就是了。 倒是庄府四位公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庄子逸视线往女眷席上搜寻,瞧见了庄婧溪后,他才安心地往男眷席上落座。 女眷席这边,众人的目光便有些微妙。 赵惠兰自然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一个同她交好的夫人,便拉着她的手低声道:“你看那边。” 她示意赵惠兰往庄婧溪陆绾绾那边瞧。 赵惠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瞧见明丽惹眼的庄婧溪后,她不由得心底一震。 赵惠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压低声音脱口而出:“那是谁家的姑娘?” 第157章 回朝宴上风波起 赵惠兰自己年轻时,就是邵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 庄崇山当年也是明丽风流的美男子。 她自己见过的美人无数,目光也是十分挑剔。 可陆绾绾身边那个紫衣姑娘,未免也生得太好看了些! 一个女子拥有这样的相貌,很容易就担了红颜祸水的名头。 偏偏那姑娘气质极好令人移不开目光。 赵惠兰又忍不住了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儿。 她心中顿然升起了一股浓浓的危机。 然而她却没料到,她那句这是谁家的姑娘一问出口,与她同席的夫人千金,纷纷用诡异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尤其是最开始和她说话的那个美妇人,神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尴尬。 她松开手,有些讪讪地问赵惠兰:“你……你怎的连自己女儿都认不出来?” 她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脸上火烧火燎的,“那是你家四姑娘庄婧溪啊!” 赵惠兰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僵硬地扭动脖子去看庄婧溪,猝不及防地同对方的视线对上。 庄婧溪眉眼疏冷,眼中无波无澜,仿佛只是与陌生人对视了一眼,片刻后便不在意地移开了目光。 赵惠兰却连手指都有些不受控制。 还是庄玉瑶抓着她胳膊时,手不自觉地用力了一下,她被庄玉瑶抓得生疼,才蓦地回过神,找着了自己的三魂七魄。 当着众人的面,庄玉瑶不会太失态。 可她的眼睛,却被刺得生疼。 她一瞬不瞬地瞧着陆绾绾和庄婧溪身上的天丝锦,心中泛起了酸意和委屈。 那本该是她的东西! 说好了要给她的! 可庄婧溪和陆绾绾却将天丝锦做成衣裳穿在了身上! 瞧瞧那闪着微光,在阳光下漂亮无比的料子,再看衣裳上那精美的绣花。 陆绾绾和庄婧溪穿着,漂亮的就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可这些,本该是她的! 赵惠兰不知该如何接好友的话,只能讪讪地敷衍过去。 同席的人心照不宣地往庄婧溪那边看了一眼,唇角不动声色地弯了弯。 看来赵惠兰和庄婧溪的关系并不好。 但凡赵惠兰去瞧过庄婧溪,也不至于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认不出,闹了个大笑话。 赵惠兰此刻心情极为复杂。 关于庄婧溪貌似狐仙的传闻,她也不是未曾听过。 可庄婧溪从前长什么样,她这个生母再清楚不过。 在她看来,那不过是以讹传讹。 一个小时候面黄肌瘦的丑小鸭,长大了如何能变成高贵漂亮的彩凤? 然而她想错了! 庄婧溪竟然真的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赵惠兰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那个素来不被她放在眼里的女儿的脸,她竟然诡异地发现,对方的五官,是挑着她和庄崇山的优点长的。 但对方眉眼间的气质,却更像顾宁霜。 若是不说,她看起来其实更像陆家人。 不仔细看,谁也看不出来她是庄家的女儿。 这样的认知,令赵惠兰不悦地蹙起了眉头。 她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眼睛如刀子般凝视着庄婧溪。 庄婧溪自然感受到了这道满怀恶意的视线,却也不动如山,全然未曾将对方放在眼中。 庄玉瑶见母亲一直盯着四姐姐,气得眼睛都红了。 不过她今日眼尾本就上了一层薄薄的湘妃色的粉,一时间倒也让人瞧不出异样。 庄素素借着饮茶的动作,眸光淡漠而疏冷地扫了一眼庄玉瑶和赵惠兰。 在众人面前,她不会表现出和庄婧溪有多亲厚。 至多只是点一下头。 并非和庄婧溪交好就是什么丢人的事。 不过是不想她们拿她做筏子来牵制阿婧。 李思萱瞧见庄玉瑶来了,立刻走到她身边,抓紧了对方的胳膊。 她脸上挂着笑,眼神却有一些阴沉,“瑶瑶,你可算来了,我等了你许久。” 庄玉瑶想起对方几日前,曾说过要给庄婧溪一个教训。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李思萱。 瞧见对方眉目阴沉,眉宇间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郁气,不由得眸光一动。 她转而挽住了李思萱,笑容娇软甜美,“思萱,我这几日一直没空出门,我好想你。” 她状似无意地将目光落在了远处的庄婧溪身上,笑容天真无邪,“那是我四姐姐,你今日应当是头一次见她。” 庄玉瑶嘟囔了一声,有些羡慕地开口:“怪不得旁人说她貌似狐仙,她平日不爱涂脂抹粉,头上也从不戴什么花儿粉的。可那样,便已经很好看了。” “今日这么一打扮,更是不必说,你瞧,她可把在场的姑娘都比下去了。” 李思萱纤纤玉指攥紧掌心。 她眼睛没瞎,不必庄玉瑶说,她也能瞧见庄婧溪的美貌。 若说从前传进她耳中的那些说她不如庄婧溪之类的污言秽语,只是让她生气的话。 如今见了庄婧溪本人,她心中更是充斥着一股子郁气,偏生又撒不出来。 最令人难过的,不是旁人将她的相貌和庄婧溪放在一处对比。 因为对比反而显得还有的比。 最难过的,是自己亲眼见证后发现,自己连同对方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李思萱暗暗吐了口浊气,指甲被她掐得有些泛白也犹不自知。 她脸上扬起笑,将目光转向庄玉瑶,“是第一次见她,瑶瑶,不如你陪我过去同她打个招呼?” 庄玉瑶点点头,微微垂下脑袋,语气有些低落,“可以,只是我四姐姐似乎不是很喜欢我,若她因此对你也态度不好,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李思萱贝齿一咬,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她敢当着我的面欺负你,就别怪我不给她留脸面!” 她的话只有庄玉瑶能听。 庄玉瑶晃了晃李思萱的胳膊,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李思萱款款朝着庄婧溪走去。 她虽然面上带着笑,眼中的阴沉却怎么也藏不住,甚至有几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妒忌和恶意。 她扬起一抹笑,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庄四姑娘盛名远扬,如今可算是见着了。” “怪不得她们都说你好看,你瞧着,比邵京城的蔓菁姑娘,还要美上三分呢。” 蔓菁姑娘,是邵京城最大的烟花之地满月楼的花魁。 第158章 自来熟的五公主 庄玉瑶偷偷弯了弯嘴角,她仿佛不知道李思萱这话是什么意思。 依旧摆起了笑脸,小声同庄婧溪介绍:“四姐姐,这是李三姑娘李思萱,临昌伯府的嫡女。” 庄婧溪没理会庄玉瑶。 只一双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李思萱。 她心道,李思萱此人,同庄素素给她的那个册子里记录的,可谓是半分不差。 确实是相貌平平,表面上瞧着爽朗大气,落落大方,实则自卑心作祟内里藏奸。 不过是头一次见面,这人就将她比做烟花之地的女子。 庄婧溪笑了一声,眼神纯净得像才出生不久的幼兽。 她啊了一声,转头去看庄玉瑶,眸中满是不解和无辜,“那蔓菁姑娘又是谁?李三姑娘的姐妹吗?” 庄玉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其她人听闻这话,皆是忍不住低低一笑,以帕掩唇。 李思萱更是脸色一黑,又是尴尬又是恼怒。 她恨不得冲上去撕了庄婧溪的嘴! 说她和那劳什子蔓菁姑娘是姐妹,那她成什么人了? 不过李思萱到底不至于如此沉不住气。 她扯了一下嘴角,“我也不认识,只是听说她长得美。又看庄四姑娘生得如此明艳,想着便是蔓菁姑娘也及不上你。” 陆绾绾在这个时候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李姑娘还是莫要道听途说。” “我原先在郦阳,也听人说谁家姑娘性子爽利落落大方,结果亲眼见了,才发现也就比那猴子强一点。” 她叹道:“也真是白瞎了我期待那么久。” 陆绾绾一开始没听明白李思萱话里的意思。 直到瞧见庄婧溪问蔓菁姑娘是不是李思萱的姐妹时,庄玉瑶和李思萱骤然变得难看的神情。 她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 论起打嘴仗,她还没怕过谁。 就这些个小鱼小虾,也想当着她的面欺负她的阿婧姐姐? 未料到陆绾绾如此护犊子,说出来的话也是这般尖锐刺耳,李思萱的脸都要憋红了。 可她却不敢像对待庄婧溪那般去阴阳怪气陆绾绾,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 气氛也逐渐冷凝。 还是庄玉瑶笑着转移了一下话题,她天真懵懂地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四姐姐,我瞧你这衣裳好看的很,是为了入宫赴宴特意请人做的吗?” 她始终气愤这好好的天丝锦穿在了庄婧溪身上。 陆绾绾看她一眼,“是好看,你若是喜欢,也可叫你爹娘让绣娘给你做。” 庄玉瑶一噎。 天丝锦千金难求,同玉颜膏一样难得,想她穿就能穿的吗? 真不愧是镇国大将军府上的嫡长女,说出来的话,都是如此不知人间疾苦! 李思萱原本是过来找茬给庄婧溪下马威的。 结果自己没讨得便宜不少,还被人羞辱了一番。 她到底年纪轻咽不下这口气。 眼下庄玉瑶提起赴宴,她又找到了可以发难的点。 李思萱捏紧手里的帕子,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庄婧溪,状似无意地问:“庄四姑娘,不知道你这次进宫,是以庄府四姑娘的身份呢,还是以陆将军的义女的身份呢?” 庄婧溪挑了挑眉。 李思萱这个问题问的好。 无论她怎么回答,都容易落人口实。 可惜了,她不会傻到明知道这个问题是个坑,还傻愣愣的往下跳。 她微微一笑,“皇后娘娘单独给我下了帖子。” 李思萱:“……” 四周也是一阵静默。 她们怎么着都没有想到,堂堂皇后竟然会带给庄婧溪一个小丫头单独下帖子。 庄婧溪还真是好大的本事好大的面子! 也是,谁让人家运气好,怎么偏偏就被她救了八皇子! 庄玉瑶也是一阵气闷。 赵惠兰在另一桌上远远的看着,瞧见自己的女儿似乎吃了瘪,正想要起身走过来说些什么,忽然听得外面的太监高声喊唱:“皇上驾到——” 原是明宣帝并陈皇后八皇子五公主姗姗来迟。 这一下,众人也顾不得打嘴仗了,连忙跪下行礼问安。 明宣帝摆手示意她们起来,又令她们不必拘束,此次是君臣同乐,不必讲那些虚的。 然而这话明宣帝可以说。 谁若是信了,那才是真的蠢呢。 再如何励精图治任人唯贤的皇帝,也是皇帝。 谁若是将皇帝不当皇帝,谁就是下一个大祸临头的蠢王八。 八皇子沈珩年纪还小,瞧见自己的救命恩人,知道这样的场合不能放肆,便冲对方眨眨眼,看得庄婧溪忍不住嘴角一抽。 她的目光在落到五公主身上时,微微诧异了一瞬,不过接触到对方投过来的视线,她便默契地选择什么也没说。 这是那日花了高价从她手里买下了一盒玉颜膏的姑娘。 她自然打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皇室的嫡公主。 但那时她的身份是才回京不久的庄四姑娘,又怎么可能一眼就认出堂堂公主? 如今见着,自然也要假装惊讶。 否则就容易惹人怀疑了。 五公主的年岁,比庄婧溪稍稍大两个月,她此刻走到对方和陆绾绾身边,当着众人的面,将二位姑娘好生夸赞。 偏生这种夸赞还是真心的。 庄婧溪甚至敏锐地察觉到,五公主看她和陆绾绾的目光,甚至称得上有些殷切。 甚至还带着股自来熟的亲近。 庄婧溪不由得在心底疑惑。 这……这是为何? 莫说是她疑惑,就连明宣帝和陈皇后,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娉婷这丫头,素日里有些娇惯,是不太与臣子家的女儿说话的。 怎么今日破天荒地开始主动亲近庄婧溪和陆绾绾? 因为庄婧溪救了阿珩? 帝后二人不甚了解,却也因此留心,想着这几日要多瞧瞧女儿葫芦里卖得究竟是什么药。 在场众人各怀心思,纷纷忍不住低头思忖,又不敢去瞧帝后二人的脸。 她们此刻有些弄不明白,五公主同陆家姑娘和庄四姑娘亲近,究竟是这二位姑娘和了她的眼缘呢? 还是她此番举动是当今天子授意的呢? 众人想不明白,却也因此不敢对庄婧溪陆绾绾起什么轻视之心。 得罪了这两位姑娘是小,若是得罪了她们背后的人,那事情可就大了! 第159章 吃瓜群众各怀鬼胎 这其中,最不高兴的人当属赵惠兰庄玉瑶和李思萱了。 赵惠兰想的是,她的心肝宝贝庄玉瑶样样都比庄婧溪那个丫头好,偏生五公主瞧也不瞧瑶瑶一眼。 只奔着庄婧溪而去。 她心中气闷,却不敢记恨堂堂公主,只能用刀子似的目光剜了庄婧溪一眼。 庄玉瑶暗自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委屈。 果然人都是看碟下菜,堂堂公主亦是如此。 从前五公主眼高于顶,不爱同她们这些臣子家的女儿说话。 如今见着了位高权重家的千金小姐,还不是上赶着同人家亲近? 合着这性子骄矜眼高于顶还分人的! 李思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自方才起心中就憋了一肚子火,眼下瞧见五公主对庄婧溪示好,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这口气憋了许久。 等到宴席一散,皇上皇后并皇子公主一离场,众人都往御花园走时,她就忍不住拽着庄玉瑶走到庄婧溪面前,对其发难。 她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是满满的不服气,“听闻庄四姑娘武艺高强,我在京中未曾找到志同道合的人。” “今日一见庄四姑娘,倒是觉得有缘,我同瑶瑶是闺中密友,你既是瑶瑶的姐姐,何不赏个脸同我切磋一下箭术?” 庄婧溪仍旧是笑着。 她目光澄澈地落在李思萱身上。 众人却纷纷用隐晦的目光打量她。 这其中,包括庄府的四位公子。 包括人群中的周王沈从安。 更有其他的想要看好戏的人。 陆飞白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维持着冷淡疏离的神色,心中却忍不住给李思萱点了一根蜡。 他就知道这回朝宴不会安生! 好好的总有一些人嫌活着命长非要上赶着作死! 唉!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庄子逸坐不住,一下子按捺不住地跳了出来,“李思萱,你要比箭术是吗?我同你比!” “我妹妹身体娇弱,你莫要刺激她!” 众人:“……” 她们忍不住看了一眼庄婧,见对方黑发雪肤,面色红润,实在是瞧不出身体娇弱这四个字从何说起! 庄玉瑶暗恨庄子逸实在是偏心,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委屈。 奈何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忍着自己的小脾气不敢发作。 她小声道:“四哥,只是女儿家的切磋罢了,你不必太紧张。” 庄子逸气不打一处来,又想开口怼她。 但想着这不是家里,他也就忍住了。 庄明礼选择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庄子逸要护着庄婧溪他不拦着,可他跟这个四妹妹不怎么熟,眼下是做不到像护着瑶瑶瑶一样护着对方的。 再者,他觉得以庄婧溪的性子,应当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庄谨之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 又不着痕迹地去看了一眼并未表态的陆飞白。 他眼神微动,不太能从陆飞白的眼中区分出具体情绪。 加上他也想试试庄婧溪的深浅,故也选择作壁上观。 庄三公子庄云衍拉了庄子逸一把,拧眉道:“四弟,她们姑娘家说话,你掺和什么?” “李姑娘是瑶瑶的朋友,难道她还会伤了阿婧不成?” 李思萱的箭术,在女子中是佼佼者。 甚至很多男子也不及她。 这一点庄云衍是知道的。 他其实挺希望李思萱给庄婧溪一个教训。 不是他不心疼自己的四妹妹,而是他觉得庄婧溪的性子太尖锐了些。 庄云衍忍不住摇头,心道让李思萱挫挫阿婧的锐气也好。 这样阿婧日后也能收敛一下脾气,学乖一些。 更何况……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同样并未表态的陆家人,忍不住拧了拧眉,替庄婧溪觉得不值。 为了攀上陆家,阿婧连自己家人都不要了。 可到头来陆家为她做了什么呢? 但凡陆家的人站出来替她说句话,说声她身体不适不能动武,此事也就揭过去了。 可他们一个个的,都杵在人群中看戏! 有那么一瞬间,庄云衍甚至恶劣地觉着这就是因果报应。 赵惠兰则是想着若是李思萱,能将庄婧溪射出个好歹就好了。 她当然不至于盼着对方去死。 毕竟这个女儿留着还有用。 但庄婧溪若是伤着哪里了,她便可以借着照顾女儿的由头,将人接回庄府住。 到时候,这个女儿的价值,才是真正发挥到了极致呢。 庄婧溪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她笑了笑,并不回答李思萱的话。 而是侧过头看庄玉瑶,她问:“李小姐的箭术很好?” 庄玉瑶对于庄婧溪今日抢了她风头一事耿耿于怀,如今听到对方这么问,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她挽住李思萱的胳膊,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思萱的弓马骑射都是数一数二的,尤其是箭术,她可是能百步穿杨的人!” 她还真不是在捧高李思萱。 甚至于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庄婧溪又疑惑地问离她最近的一个粉衣姑娘,“是这样吗?” 粉衣姑娘眼中猝然映入一张绝美明艳的脸,整个人愣了一瞬才道:“是……是这样。” 庄婧溪这便笑了。 她手一摊,神情有些苦恼,“可我箭术不精,平日里射草靶子,十次有八次是射偏了的。” 她这胡诌的本事真是张口就来。 陆飞白和陆绾绾听到她不遗余力地抹黑自己,默默对视了一眼,彼此均是嘴角一抽。 阿婧又在那睁眼说瞎话了! 李思萱忍着脾气,“不碍事的,只是好容易遇到了志同道合的人,庄四姑娘就依我一回吧。” 说到最后,她语气甚至带了点小姑娘的娇嗔。 仿佛她真的,仅仅是因为好容易碰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想要与之友好地切磋一回。 高台上的江寒钰,看了一眼棋盘上的棋子,又看了一眼底下的光景,嘴角一翘,笑了。 纪昀舟也无心下棋,索性将棋盘打乱,“不下了,每一次都是输!真是好没意思!” 今日一身青衣,一眼瞧过去甚是丰神俊朗的尹修,倒是眼尾微挑。 他看了一眼纪昀舟,“有意思的来了,我们也下去瞧瞧。” 第160章 楚王不仅是断袖还是搅屎棍 庄婧溪眼珠一转,目光看似有些为难,仿佛被逼无奈的模样,“盛情难却,李小姐非要比也不是不行,只是……是怎么个比法?” 李思萱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地给她挖坑,“庄四小姐会骑马吗?” 庄婧溪老实巴交地回答:“会一点。” 庄玉瑶扬起一个甜甜的笑,目光落在李思萱身上,嗔怪道:“思萱,我四姐姐是陆将军的义女,怎么可能连马都不会骑?你太小看她了。” 庄婧溪心中啧了一声。 庄玉瑶这假装姐妹情深的本事可真是没谁了。 她可从未同对方提过她会骑马。 庄玉瑶想要看她笑话的心思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 偏偏这人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瞧见旁边人的眼神没? 真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听到庄婧溪会骑马,李思萱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咱们比骑射吧,以射中马场上的孔雀眼定输赢。” 皇宫中是有马场的,平日里皇子公主们一时兴起,也会在那比试一番。 庄婧溪嗯了一声,神情又骤然变得有些为难,“可我箭术不佳,万一一不小心伤到了李小姐,那我可就要自责到夜不能寐了。” 李思萱的笑容中顿时多了几分倨傲自得。 她心想就庄婧溪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能伤得了她就有鬼了。 不过面上,她还是大方地笑了笑,“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伤到我。” “不过——”她笑容微顿,顺势话锋一转,“无论箭术多精湛的人,总会有失手的时候,我若是不小心伤着你了,你可会记恨我?” 庄婧溪还没回答呢,庄玉瑶便抢在她前面开口,“不会的,我四姐姐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她又转过头看庄婧溪,“对吧四姐姐?” 庄婧溪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心道庄玉瑶还真是急切。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看她栽跟头。 庄婧溪刚想说什么,不过陆绾绾却在此时对着庄婧溪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这话真有意思,好像阿婧姐姐若是生气,就是她气量小。” 庄玉瑶的笑容,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庄婧溪替陆绾绾拢了拢被风吹得微微散开的头发,没开口说话,却将自己的态度表现得明明白白。 众人这下哪里还有看不清楚的,这庄家果真是姐妹不和,都快要在明面上撕破脸了。 然而庄婧溪才在邵京城的贵女圈露面,暂且还对她们构不成威胁。 庄玉瑶却是盛名已久。 众人不会明面上站队,不会明明白白地讽刺她,但有时候会并不需要开口,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也能叫人难受死。 见众人都用微妙的眼神打量庄玉瑶。 赵惠兰哪里还坐得住。 她笑着开口打破眼前的尴尬气氛,“说起来,我们已经许久未曾看见女子比试骑射了。” “你们两个这次,可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庄婧溪都快要笑死过去了。 赵惠兰出现的可真及时,这护犊子的举动,就好像她能吃了庄玉瑶似的。 然而,还有人比赵惠兰出现得更及时。 江寒钰眸光冷冽,目光扫过在场的人,薄唇微动,“不立生死状的比试,哪有什么看头。” 他的出现,令原本热闹的四周瞬间噤声。 这些王孙公子夫人小姐姐,一个个跟鹌鹑似的低下脑袋,生怕被他的眼刀扫到。 楚王江寒钰可是个活阎王! 好端端的,他来这凑什么热闹! 众人心中虽然怕他,却也忍不住低头思忖,余光瞧瞧打量想要比试的二位主角。 楚王殿下一开口,就是要二位姑娘立下生死状。 可是她二人得罪他了? 不应该啊,李思萱箭术好,是人尽皆知的。 她从前也不是没有见过江寒钰,也不是没同其她女子比试过。 可往日里都未曾出现这样的情形。 既然不是针对李思萱……众人眼角的余光又凝在了庄婧溪身上,瞧见对方那张过于漂亮的脸时,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们不禁对庄婧溪起了几分同情之心。 楚王这人,先天貌丑,又身有顽疾,坊间传闻他命不久矣。 一个貌丑无比,无恶不作的人,见着一个漂亮明艳的姑娘,嫉妒心作祟,可不就想摧毁这份美! 换了别的男子,或许想的是将这份美丽占为己有。 可江寒钰不是一般人啊! 在场的夫人千金,纷纷隐晦而诡异地看了一眼站在江寒钰身边的尹修。 楚王他,是断袖啊! 他和丞相家的公子不清不楚的! 想到这里,众人又纷纷忍不住痛心疾首起来。 这丞相家的公子明明也是斯文俊秀,怎么偏生就瞎了眼跟楚王这厮鬼混在一起? 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明明是三个人的故事,为什么纪昀舟却不配拥有姓名,呃,这是因为纪公子生了一双含情目,常流连于烟花之地。 因此就保住了清白名声。 只是,众人看他,也不觉得他是什么好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都跟江寒钰是好友了,那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众人对江寒钰真是又恨又怕,偏偏又对他毫无办法。 一直作壁上观的沈从安终于坐不住。 他从人群中出来,看江寒钰的目光满是不赞同,“表哥,姑娘家比试,点到为止即可,怎么能立下生死状?表哥还是莫要开玩笑。” 他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目光含笑,又含着几分安抚,轻轻落在庄婧溪和李思萱身上。 李思萱正悄悄看庄谨之,因此未曾察觉到沈从安投过来的视线。 她有心想替庄玉瑶和自己出气,又怕庄谨之身为庄婧溪的哥哥会怪罪于她。 不过瞧见对方完全没有帮庄婧溪说话的意思,她也就松了一口气。 庄婧溪倒是同沈从安的视线对上了。 但她并未做出什么反应,仿佛是不小心与对方的眼神对上,只淡淡地移开了目光。 这倒是令沈从安有些意外。 江寒钰将沈从安的这些把戏看在眼里,他眸中掠过一丝嘲讽,寒声道:“表弟说错了,我不是在说笑。” 他不再看沈从安,而是将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 面具遮盖了他微挑的眉毛,江寒钰的笑声里含着几分戏谑,“庄四小姐,这生死状,你敢不敢签?” 【作者有话说】 楚王又来负责捣乱了 第161章 比试的彩头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庄婧溪身上,愈发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楚王果然是嫉妒人家长得好看,所以要将这份美丽给毁掉。 顾宁霜陆飞白倏地皱起了眉头,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庄婧溪捕捉到这二人的神情,抢在他们前头开口。 她对上江寒钰的目光,言笑晏晏,“没什么不敢的,不过只是普通的比试,也不会真的要人性命。” 庄婧溪朝顾宁霜和陆飞白投去一个眼神,示意二人稍安勿躁。 她顺手还拉了一把陆绾绾的袖子,怕陆绾绾情急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江寒钰此人,最是让人看不透。 她不愿让陆家同他对上。 陆绾绾皱着眉头,目光诡异地盯着江寒钰。 她倒是品出了点不同的意思。 楚王瞧着不像是和阿婧姐姐第一次见面,他不会是在帮着阿婧姐姐给人挖坑吧?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绾绾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敢把事情往更深层里去想,怕想到了后,晚上会做噩梦整宿睡不着。 江寒钰轻笑,这笑声令在场的人不寒而栗。 他道:“你倒是胆子大。”话音一顿,他又转头看李思萱,眼底的温度散去,也再无之前的笑意,“李三小姐又是如何想的?” 他视线投过来的时候,李思萱简直头皮发麻。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挽着的庄玉瑶的胳膊。 用力到庄玉瑶吃痛地皱起了眉头,她也未曾察觉。 李思萱缓了一下,才开口道:“臣女自然也是不在怕的,点到为止,我不会伤了庄四小姐的性命。” 当然,也只是不会伤了对方的性命。 谁都有失手的时候。 她可不能保证,她不会一不小心射开了庄婧溪的衣裳发髻。 立了生死状也好,等会儿庄婧溪若是洋相大出,她也能借这个生死状堵住对方的嘴。 江寒钰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挑眉道:“既然是比试,总该有彩头。” “本王府上有一把遇仙琴,回头,便赠予给输的人罢。” 尹修蹭地转过头,目光凝在江寒钰身上。 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江寒钰!你拿我的琴做赌注,你是人吗?那是我准备送给我心上人的!” 江寒钰看他一眼,淡道:“结束后,你再问输的人要回来就成。” 尹修想弄死江寒钰。 这把琴原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结果被江寒钰坑去了,好几年了,他都没能将这把琴拿回来。 不过这琴若是被庄婧溪和李思萱其中一人拿去了,他还有拿回来的机会。 落在江寒钰手里,那就只能咬牙看着了。 众人未曾料到江寒钰突然之间会拿出遇仙琴做赌注。 遇仙琴,琴如其名,发出的琴音极为漂亮,叫人听着就觉得置身仙境。 但凡是喜欢弹琴的女子,都想得到它。 可惜它的主人是活阎王江寒钰,便没人敢肖想。 也不知今日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江寒钰竟然将这么好的琴用来做彩头。 做彩头也就罢了,他不给赢的人,反而给输的人。 众人不能理解,却是不敢多话。 沈从安却是皱紧了眉头,侧过头问:“表哥,自古以来彩头都是给赢家的,哪有给输家的道理?” 江寒钰声音冷冽,“本王的东西,想给谁,自有本王说了算。” 他又笑了,银白色的面具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赢的人什么都有,至于输家,总该给些安慰。” 沈从安心中冷笑,觉得江寒钰此举甚是荒谬。 庄玉瑶一听到彩头是遇仙琴时,便已心念微转。 她扭过头去看庄婧溪,脸上浮现出天真烂漫的笑,脆生生地道:“四姐姐,你等会儿若是输了,能把遇仙琴给我吗?” “横竖你也不爱抚琴,回头我叫人去寻一把宝剑,我拿宝剑跟你换,可好?” 庄婧溪翻了个白眼,心头冷笑不止。 好个天真无邪温柔善良的庄六姑娘。 这话说得当真是有水平。 她唇齿间溢出一丝冷笑,眼尾上挑,目光仿佛在看不懂事的妹妹,只是也冷淡得令人心惊。 她下巴微抬,“六妹妹,你一向不与我亲近,何况我已经四年未回家了,你怎知我不爱抚琴?” 她目光扫过笑容微僵的庄玉瑶,又扫过脸色骤然巨变的赵惠兰。 庄婧溪轻轻地笑了,“我知道做姐姐的要让着妹妹,只是我让了妹妹这么多回,这一次,恕我不能让了。” 庄玉瑶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尴尬。 当着众人的面,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若她为了这么点事哭泣,只怕明儿个,整个邵京城的贵女圈都会笑话她矫情多事。 庄玉瑶十指陷进掌心,不高兴地拧起眉头。 她到底咽不下这口气,阴阳怪气地回敬道:“什么让不让的,四姐姐也未必会输,难道四姐姐认定遇仙琴是你的了?” 李思萱终于找着机会往庄婧溪身上扎刺,因此她立刻接下了庄玉瑶的话茬,“我觉得你姐姐是谦虚。” “万一输的人是我,回头我便把遇仙琴送给你。” 她倒也不怕说出这样的话会得罪江寒钰。 毕竟江寒钰都拿这把琴来做彩头了,既是如此,便证明这把琴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庄玉瑶立刻挽住李思萱的胳膊,脸上扬起一个甜甜的笑,有意做给庄婧溪看,“还是思萱你大方。” 庄婧溪懒得搭理这两个抱团的戏精,只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 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落到这二人身上。 这下子,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说之前的事,还能自欺欺人说庄府姐妹不和是误会。 如今庄婧溪和庄玉瑶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一下的举动,便是彻底撕开了这层笼罩在众人面前的迷雾。 庄婧溪不待见庄玉瑶,所以连表面的亲近都不愿维持。 庄玉瑶也未必真心待自家姐姐,且看她那理所当然的态度,和话里更深层的意思,便知道了。 庄云衍不悦地蹙起眉头,低声道:“阿婧未免太过了,一把琴而已,瑶瑶想要,给她就是了,她何苦让瑶瑶下不来台?” 庄明礼的目光也满是不赞同,“此举确实是阿婧错了,瑶瑶分明有意亲近她。” 庄谨之则是眸光深邃,仿佛在审视着什么,并未开口。 只有庄子逸冷笑了一声,扭过头看自己的两位兄长。 他眼中的讥诮喷薄而出,笑容讽刺,“是啊,不过是一把琴。今日是一把琴,明日又是什么?” “只要庄玉瑶想要,不管阿婧愿不愿意都得给。六妹妹的意愿重要,四妹妹的意愿就不重要,对么?” 他问的直接而尖锐,倒是令庄云衍和庄明礼手指微僵哑口无言。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可以多点催更哇,人多了我会努力加更的嘿嘿 第162章 我押庄婧溪赢 被江寒钰这么一搅局,这场比试,还惊动了原本已经离席的几位皇子公主。 比的是骑射,穿着入宫时的锦衣华服自然多有不便。 五公主沈娉婷遂转过头吩咐自己的贴身宫女,“你去尚服局走一趟,取两身骑装过来给两位姑娘换上。” 宫里做的骑装,面料样式皆是上乘。 五公主的宫女拿了红白两色的骑装过来。 红色的被李思萱抢先挑了,白色的自然就落在了庄婧溪头上。 李思萱相貌平平,穿起素色衣裳,面部的五官就更为寡淡,而红色那样鲜艳的颜色,反而能将她不怎么惊艳的五官衬得突出些。 跑马场外,庄婧溪换上了一身白色骑装,闲庭信步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穿深色衣裳时,眼尾弧度上扬,艳光四射,让人瞧着只觉得美貌比之画中仙子更胜三分。 而今日,她眉目疏冷,穿浅色衣裳就多添了几分冷淡沉敛,教人很难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一位青衣姑娘看了看庄婧溪,又看了看沦为绿叶的李思萱,忍不住啧了一声。 她以扇掩面,附耳同自己的小姐妹低语道:“这还比什么?李思萱赢不赢都是输,何必自取其辱呢。” 她身边的姑娘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庄四小姐这张脸,莫说男子,就是我看了,也想将人揽住一亲芳泽。” 今日穿着天丝锦的庄婧溪,已经美艳到令人嫉妒。 可她一换上骑装,整个人英姿飒爽流光惊艳,这一下子,简直令人连嫉妒心都生不起来。 面具掩盖住了江寒钰的神情。 他眉头微微地挑着,目光追随着那道白色的身影,瞧见她一翻身就上了马,动作干净利落,他唇角一翘,倒是笑了。 就是这样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令在场的姑娘们发出了一道短促而克制的尖叫声。 御史家的千金站在陆绾绾身边,忍不住拉了一下对方的袖子,“陆姑娘,你姐姐真好看!” 五公主沈娉婷赞同地点点头,“听说当年陆将军也是这样漂亮夺目又英气逼人,我可算明白了什么叫女子英姿飒爽起来,就没男子什么事了。” 陆绾绾骄傲地扬起下巴,“这算什么,我姐姐更漂亮的时候我也见过。” 这对话令陆飞白忍不住嘴角一抽。 他没听错吧? 这些夸赞阿婧的话,竟然是从女子嘴里说出来的。 世人皆言女子嫉妒心重,眼中容不得比自己更貌美的人,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以讹传讹。 陆飞白弯起了嘴角,他心道这样也很好。 马场上,李思萱看着光彩夺目的庄婧溪,不由得心底一沉,握紧了手里的马鞭。 她何尝不知道,那些投过来的视线,有九成都落在了庄婧溪头上。 而她,则是成了一个狼狈的陪衬。 李思萱一咬唇,用力一扬马鞭,马儿在马场上奔跑起来。 她挽弓搭箭,瞧着好似对准了屏风上的孔雀眼,实则眼睛一刻也不离在马场上肆意驰骋的庄婧溪。 “咻!” 羽箭擦破风声,直直地朝着庄婧溪的脸颊飞奔而去。 然而庄婧溪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脑袋微微一偏,李思萱的箭便射了个空。 “驾!” 庄婧溪伸手一拍马屁股,马儿扬尘而去,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马背上,眉眼微挑。 第一箭,射在了屏风外头。 李思萱嘴角轻扯,眸中泛起一丝嘲讽,嗤笑道:“还真是箭术不佳,登不得大雅之堂。” “就这个准头,也敢出来丢人现眼!” 她笑弯了眼睛,第二支箭稳稳地对准了庄婧溪的眉心。 马场外,纪昀舟看清了李思萱的动作,忍不住眉头一蹙,“比试点到为止即可,李思萱竟是奔着要人性命去的,这也太狠毒了。” 江寒钰看得分明,声音低沉冷冽,“她不敢,庄婧溪真要是死了,她没办法同陆家交代,她自己也会背负杀人的名声。” “我猜,她是想射穿庄婧溪的发髻,好让对方出个洋相,以解心中之恨。” 纪昀舟看他一眼,嘴角微抽,他属实是不能理解江寒钰的做法,“你明知道她的打算,你还逼着她们立什么生死状?” 江寒钰姿态散漫,目光盯着赛场上的李思萱,仿佛是在看一出蹩脚的戏码。 又仿佛是在看什么垂死挣扎的跳梁小丑,他懒洋洋地道:“不这样,又哪来的好戏看?” 被他这么一说,纪昀舟也玩心顿起。 他推了推江寒钰的胳膊,一扬下巴,道:“我们两个打个赌如何?你猜她们二人谁会赢?” 江寒钰懒得搭理他。 尹修用仿佛看傻子的目光看着纪昀舟,“你不如说你押谁赢。” 纪昀舟瞬时如一只骄傲的孔雀,“那还用说?自然是庄婧溪,李思萱在她面前压根不够看。” 江寒钰闻言轻笑一声,眼尾上挑,“她赢?你且看就是,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纪昀舟离得远,看不清庄婧溪和李思萱的表情。 但也能一眼就瞧出来谁是自信飞扬,谁又是狼狈不堪。 他折扇一开,头一次开始质疑自己好友的眼光。 纪昀舟以扇掩面,嫌弃道:“阿钰,你平日里眼光挺好的,也总是算无遗策。可今日,你怕是要是算了。” 江寒钰没跟他争辩,目光落在跑马场上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上。 他眸光微动,笑容讳莫如深。 尹修则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道:“我不关心她们两个谁输谁赢,我只想知道遇仙琴最后会落在谁手里。” 纪昀舟啧了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尹修一眼,“你不会真打算将这玩意儿送给你心上人吧?” “话又说回来,你有心上人吗?” 尹修懒得搭理他,重新将目光放到在马场上厮杀的两个人身上。 李思萱挽弓搭箭,准备了许久,终于寻得一个机会,手一松,羽箭径直朝着庄婧溪的眉心飞去。 围观着这一场比试的人,纷纷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胆小的姑娘,甚至害怕地捂住了眼睛。 庄婧溪却是自在如风,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 她手一扬就截住了于空中飞来的这支箭。 庄婧溪随手将箭一扔,眉峰微挑,懒洋洋的道:“李三姑娘,你今日可是没准备好?” 她姿态散漫,看李思萱的目光,仿佛就在看玩闹的孩童。 纵然李思萱看不见她的视线,也能品出对方对自己的讥嘲。 她恨恨地握紧了手里的马鞭,“抱歉,手滑。” 连句抱歉的话都说得十分没有诚意。 她第三支箭,是奔着庄婧溪的衣裳而去。 只要这支箭射中了,庄婧溪的骑装就会散开! 到时候,这个惊艳了众人眼睛的姑娘,就会沦为整个邵京城贵女圈最大的笑话! 【作者有话说】 来来来押注了啊,买定离手。 第163章 玩够了吗该我了 这一箭,李思萱格外认真。 她眼睛死死地盯着庄婧溪,羽箭瞄准的方向,随着庄婧溪的移动而移动。 马场外的人,均是皱紧了眉头。 饶是姑娘家,也看出了事情的不对劲。 御史家的千金,秀眉微皱,喃喃道:“这李三小姐,究竟是想射屏风上的孔雀眼,还是想射庄四小姐啊?” 五公主沈娉婷一眼就看出了李思萱的把戏。 她对于这种做法十分看不上,冷笑道:“她不是想射屏风上的孔雀眼也不是想射人,她是想射开庄四姑娘的衣裳。” “内里藏奸的人,表面上装得再落落大方,也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御史家的千金脸色一下子就白了,“那怎么办?若真的如她所愿,庄四姑娘岂不是……岂不是……”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 同为女子,她自然知道众目睽睽之下衣裳若是被射开了的后果。 她怎么着也没想到李思萱竟然如此恶毒。 陆飞白也是眉头一拧,于心头浮现了一抹浓浓的厌恶,对于这样心思歹毒的人,亦是十分看不上。 陆绾绾嗤笑一声,却不忘安抚身边的姑娘,“放心,我阿婧姐姐可不是好惹的,谁倒霉还不一定呢。” 她这么说,目光却一刻也不曾从马场上的庄婧溪身上移开过。 烈日下,庄婧溪的银白色骑装闪着夺人眼球的光。 而李思萱,顶着炎热酷暑的日光,眼睛凝视那个漂亮明艳的姑娘,手一松,箭矢擦破风声,直直地奔向庄婧溪。 李思萱唇角的弧度愈发上扬。 只需要这一箭,就能令庄婧溪颜面尽失! 然而,她注定要失望了。 庄婧溪仿佛被日头晒得有些不舒服,不经意地侧了下身。 李思萱的愿望就此落空。 而庄婧溪,收起了散漫的笑意,眸中仿佛倒映着冰川。 她嘴角一扯,姿态漂亮,开始挽弓搭箭。 李思萱玩够了,而这一下,该轮到她了! 庄婧溪身子往后微微一扬,每个动作都极优雅漂亮。 “咻!” 羽箭破空,带起一阵冷风,李思萱想要闪躲,却是已经来不及。 庄婧溪那支箭,就那么避无可避地击碎了她头上的玉簪。 啪嗒,清脆的玉碎声在她耳边响起,李思萱手脚发软,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她目光惊恐地盯着庄婧溪。 却见对方仍不收手。 这第二支箭,擦着李思萱的马儿的眼睛飞过。 马匹无事,只是被羽箭带走了一点鬃毛。 李思萱身下的马匹受惊,发出一阵令她觉得刺耳难听的嘶鸣声,开始不受控制地在马场上狂奔起来。 李思萱冷汗涔涔,手指发软,只能死死地抓着手里的缰绳,却无法令马匹停下。 她无助地哭喊出声,整个人从头到脚是说不出的狼狈,“救命啊!快停下!” 庄婧溪仿佛不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在经过李思萱身旁时,她还诧异了一瞬,“哎呀李三小姐,你的马惊了。” 李思萱恨恨地盯着她,然而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庄婧溪眉毛一扬,弯弓横于李思萱的马的脖颈前。 马儿行动受阻,骤然抬起前蹄,不再狂奔。 李思萱死命地拉着手里的缰绳,整个人伏于马背上。 她出了一身的冷汗,头发也乱糟糟的,哪里尊贵高门千金的派头。 庄婧溪扬眉,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李思萱,“李三小姐,你还有力气同我继续比吗?” 她生怕气不死李思萱,笑容要多漂亮有多漂亮,直直地往对方身上扎刀子,“你若现在认输,那遇仙琴就是你的了。” 李思萱紧咬下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恨恨地道:“你做梦!” 想让她这么狼狈地认输,然后沦为整个邵京城的笑话? 这绝不可能! 庄婧溪两手摊开,肩膀微耸,笑容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怎么就不听劝呢。” 她的笑容在李思萱看来简直刺眼极了。 李思萱心乱无比,怨愤大过于理智,她拿起箭就胡乱地朝着庄婧溪射去。 庄婧溪只用挽弓轻轻一扫,李思萱射过来的箭,便脆弱的仿佛秋日里的落叶,飘飘零零地落在地上。 这一幕被场外的人尽收眼底。 所有人都忍不住朝李思萱投去了厌恶的目光。 庄子逸蹭地一下就要往马场上冲过去,被庄云衍一下拽住了胳膊。 庄子逸猛地扭过头,眼眸猩红,“你疯了吗?你没瞧见李思萱是怎么做的?” “那个女人她疯了!她想射死阿婧,这场比试是签了生死状的,庄云衍,你是想看着阿婧死吗!” 庄云衍不觉得李思萱会真的置庄婧溪于死地。 面对庄子逸的暴怒,他忍无可忍地道:“你现在冲进去做什么?又能改变什么?阿婧不会有事的,李思萱跟她无冤无仇,她犯不着要阿婧的命。” 韩彦冷眼看着庄云衍。 他冷笑一声,嘴角扯出一丝讽刺的笑。 他摇摇头,拍了拍庄子逸的肩膀,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他目光远远地落在庄婧溪,嘴角噙起一抹笑,“别担心,你看她应对得很好。” “你现在进去,恐是容易被马冲撞,别让她分心来救你。” 听他这么说,庄子逸终究是冷静了下来。 他扭过头,冷冷地看了庄云衍一眼,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回,寒声厌恶道:“别拿你的脏手碰我,恶心!” 他们兄弟二人这样旁若无人的吵闹,令众人纷纷忍不住侧目。 庄子逸不等庄云衍出口反驳,直接拽着韩彦往别的方向而去,“走,咱们莫要待在这平白招了晦气。” 正好韩彦一点也不想与庄家人待在一处。 然而这马场外头水泄不通,也就只有楚王江寒钰身边还有一处好大的空位。 庄子逸和韩彦,便立在了离江寒钰三步远的地方。 江寒钰看了一眼马场上,仿佛在逗弄猫儿狗儿般捉弄着李思萱的庄婧溪。 离得远,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脑海中却能清晰地浮现出她眼尾微挑,唇角含笑的散漫姿态。 甚至她唇角上挑的弧度,他都能一清二楚,仿佛此刻他就置身于跑马场中,将她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他瞧见庄婧溪从马背上跃起,衣角翩飞,躲过了李思萱射过来的一只箭。 下一瞬,她又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马背上。 江寒钰眸光微动,笑了一下。 他又侧过头,眸中带着幽深的寒芒,眸光疏冷而清寒地扫一眼站在庄子逸身边的韩彦。 第164章 臣女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察觉到江寒钰投过来的视线,韩彦忍不住蹙了蹙眉。 他侧过头往江寒钰的方向看过去,却瞧见对方已经收回了视线,似乎方才的注视,只是不经意的一瞥。 韩彦心中狐疑,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方才江寒钰投过来的那一眼,带着他看不懂的深意。 跑马场上,庄婧溪嘴角噙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姿态懒散,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李三小姐,比试点到为止,你怎么还急眼了?” 她面上的笑容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仿佛将李思萱弄得这般狼狈的人不是她。 李思萱只剩下最后一支箭了。 她手脚发软,因为脑海中的弦一直紧绷着,她整个人都有些虚脱。 庄婧溪挽弓搭箭,略略地扫了一眼妆发散乱满头大汗的李思萱,眼尾微挑,“李三小姐,这最后一箭,你要怎么射呢?我劝你,还是趁早认输罢。” 她眼角眉梢中皆是清晰可见的挑衅。 李思萱被刺激得红了眼眶。 她紧咬牙关,恨不得撕了面前这个牙尖嘴利洋洋得意的贱人,“想让我认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李思萱将最后一支箭,对准了屏风上的孔雀眼。 手上的弯弓被她拉得极满,她手一松,利箭直直朝着目标飞奔而去。 而她的手,也因无力吃痛而垂落下来。 庄婧溪弯起嘴角,下一瞬,她闭上双眼,羽箭擦破风声,射穿了李思萱的发鬓。 而它却没有因此停顿下来,直直地往屏风那头飞奔而去。 李思萱的那支箭,正中屏风上的孔雀眼。 而她的箭,洞穿了立在屏风上歇脚看热闹的雀儿的眼睛。 庄婧溪翻身下马,衣角浮动,带起一阵香风,姿态极潇洒漂亮,又带着几分优雅矜贵。 早就有宫人喘着气往屏风那头跑过去。 李思萱也从马上下来。 不同于庄婧溪的漂亮潇洒,她此刻妆发散乱,额前的头发被冷汗糊了一脸,哪里有堂堂伯府千金的模样。 陆家人率先走到了庄婧溪身边,顾宁霜拿出帕子给她擦汗,“阿婧,没事吧?” 陆绾绾悄悄地给庄婧溪捏胳膊,“回京后头一次进宫就得应付这种病的不轻的人,阿婧姐姐你实在是辛苦了。” 陆飞白点点头,“是辛苦,明日你和绾绾出去逛逛罢,看中了什么尽管买,回头大哥给你补银子。” 陆仲齐沉思了一瞬,道:“阿婧,回头爹再给你找几个女护卫。我看那什么劳什子临昌伯府嫡女会怀恨在心,你要小心提防。” 庄婧溪嘴角抽了抽,又忍不住莞尔而笑。 她道:“我没事,有事的是她。” 她略略地指了下正被庄玉瑶挽着的李思萱。 见李思萱如此狼狈,庄玉瑶觉得有些丢人。 可她想知道结果,加之对方也是她的好友,到底没忍心弃对方而去。 庄玉瑶一面替李思萱整理头发,一面问道:“思萱,结果怎么样?你们两个谁赢了?” 李思萱目光怔怔地看着庄谨之的方向,没太听清庄玉瑶在说什么。 庄玉瑶见李思萱不搭理自己,还以为对方是因为比试输了而不高兴。 她正想说输了也没事,好歹还有一把遇仙琴。 先前那跑去看结果的宫人,便跑了过来。 周王沈从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庄玉瑶身后。 他负手而立,问面前的宫人:“结果如何?二位姑娘可有射中屏风上的孔雀眼?” 那宫人垂下头道,支支吾吾地道:“李三姑娘射中了屏风上的孔雀眼,可庄四姑娘……” 见他一句话都说不全,庄玉瑶便有些不耐烦。 然而在沈从安面前,她是不可能将这份不耐烦表现出来的,只能耐着性子问:“我四姐姐怎么了?” “我四姐姐没射中,对么?” 李思萱和庄婧溪二人的箭是不一样的,区别在于末端的箭羽的颜色。 青箭是庄婧溪,李思萱则是红箭。 既然李思萱射中了孔雀眼,自然输的人就是庄婧溪。 至少庄玉瑶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那宫人却跪下道:“庄四姑娘确实未曾射中屏风上的孔雀眼,可她洞穿了一只雀儿的眼睛……” 这样的回答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众人均是一惊,纷纷用震惊而诡异的目光盯着庄婧溪。 屏风上的孔雀眼是死物。 可雀儿飞鸟却是活物。 飞鸟比之林间走兽更难射。 想要射中飞鸟已是很不容易,更遑论不偏不倚,正好射中飞鸟的眼睛! 众人一时间纷纷低下头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一个射中了活物,一个射中了死物,两个都是箭术精湛,究竟算谁赢?” 有说李思萱胜的:“比试前便已经说了,谁先射中屏幕上的孔雀眼谁就赢。规则是这样,庄四姑娘就算射中上百只雀儿,那也是李三姑娘胜。” 也有人觉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话虽如此,然而活的雀儿,可比死的孔雀眼要难射多了。难道你们以为到了战场上,敌军会乖乖站着不动给你们射不成?” 一时间众说纷纭,实在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庄玉瑶和李思萱的脸色都很难看。 庄玉瑶是没想到庄婧溪的箭术竟然如此之好。 李思萱则是想起来,庄婧溪当时,是闭着眼睛射出了那一箭。 李思萱心中嫉恨不平,却又于心中觉得愿赌服输。 的确是她技不如人。 若换了她,是无法闭着眼睛还能射中一只雀儿的。 更遑论是雀儿的眼睛。 沈从安亦是为庄婧溪的箭术所惊。 他心念微转,却是将目光落在了一旁带着银色面具,眼神讳莫如深的江寒钰身上。 他忽然笑了,转头问道:“表哥,这彩头是由你来出的,你以为遇仙琴该花落谁家?” 江寒钰连看一眼沈从安的兴趣都没有。 他嘴角一扯,声音轻寒冷烈,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谁没射中孔雀眼,谁就是遇仙琴的主人。” 沈从安眉头一蹙,似有些为难,“可如此一来,岂不是于庄四姑娘有些不公?” 江寒钰懒得接他的话茬。 任他在那惺惺作态上演着一出独角戏。 庄婧溪瞥了一眼沈从安,又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李思萱。 她微微扬眉,“臣女手滑才会射中雀儿,李三姑娘箭术精湛,臣女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第165章 庄四姑娘成了尹公子的情敌 庄婧溪虽是笑着的,可她眼眸深处,却透着深不见底的冷光。 她的笑容中隐隐渗出几分讥讽。 只是她掩藏得很好,除了江寒钰以外,无人能发现。 沈从安可是导致陆家被满门抄斩的罪魁祸首之一,庄婧溪注定是要站在他的对立面的。 她仿佛看不见沈从安那骤然变得僵硬的笑容,依旧眼睛微弯,姿态落落大方。 庄婧溪的目光落在李思萱身上,“李三姑娘,很抱歉手滑射碎了你的玉簪,回头我赔你一支。” 她不提这一茬还好。 她一提,众人又纷纷用鄙夷的目光打量狼狈不堪的李思萱。 当时在跑马场内,李思萱是如何咄咄逼人,是如何心狠手辣想要取庄婧溪的性命,众人可都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李思萱脸色惨白如纸。 她牙关紧咬,努力不让自己冲上前撕碎庄婧溪那张虚伪的笑脸。 可愤怒之余,她又觉得心中的委屈被无限放大。 她分明赢了这场比试,却又好似满盘皆输,什么都没有留下。 就连这所谓的赢字,也不过是庄婧溪闭着眼睛不要,施舍给她的。 李思萱看了一眼衣裳整洁,从头到脚都很是干净漂亮的庄婧溪。 又想到了满身狼狈的自己。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无事,你我是签过生死状的。生死都不与对方相干,何况一根玉簪。” 庄婧溪挑眉,细细琢磨着她这句话,“是啊,签过生死状,生死都不与对方相干。” 李思萱没再说什么。 她也不敢再说什么。 总归如今已经被人看了笑,她若再不装得大气一些,只怕就真的要彻底沦为笑柄了。 庄玉瑶却是气红了眼。 她气庄婧溪话里有话,气对方夺走了她心心念念的遇仙琴。 更气沈从安开口为庄婧溪说话。 庄玉瑶咬唇,皱了皱秀气的鼻子,语气颇有些抱怨和不满,“四姐姐可真厉害,输了比试还能得到一把好琴。” “按理说,这比试的彩头,应当是胜者的。今日竟然给了输家,真是……” 真是好没道理! 后面的话,她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她嘴里便发出了一声恐惧的惊叫声。 一只飞镖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带走了她耳后的一缕青丝,狠狠地扎在了她身后红色圆柱上。 江寒钰收回手,眸光冷冽,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他声音清寒低沉,“庄六姑娘,本王的琴,想给谁,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庄玉瑶腿脚发软,差点昏倒过去。 她紧紧地抓着身旁的丫鬟的手臂,只觉得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住。 她拼命地想要发出声音求救,却是徒劳无功。 江寒钰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在场的人均是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偏偏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此举有何不妥。 江寒钰一向恶名在外,素有活阎王之称。 今日,他不过是吓唬一下庄玉瑶,已经算得上是他脾气很好了。 要知道,从前他可是在眨眼间便取人性命。 在场无一人敢轻易多话,江寒钰目光扫过神情平静的庄婧溪,“遇仙琴,本王回头会命人送至浮萍居。” 被活阎王这么一注视,寻常人只怕也会被吓得头皮发麻。 然而庄婧溪却仿佛不知道此人有多可怕,神情依旧从容,“多谢殿下。” 众人忍不住在心中啧了一声。 这庄四姑娘还真是胆子大! 面对楚王江寒钰这么一个煞神,她亦能面不改色,维持着自己从容的姿态。 她们仅仅是和楚王站在一处,就已经觉得十分可怕非常想要逃离了。 这庄四姑娘怕不是个怪物! 陆绾绾挽着庄婧溪的胳膊,略略地扫了一眼脸色苍白如纸的庄玉瑶。 虽然幸灾乐祸是不对的,但她此刻确实忍不住暗爽。 她知道庄玉瑶不甘心遇仙琴被庄婧溪夺去了,还贼心不死想要从她阿婧姐姐手里把琴夺过来。 陆绾绾扬眉,存心想要断了庄玉瑶的念想。 她晃了晃庄婧溪的袖子,故意当着庄玉瑶的面娇声道:“阿婧姐姐,我缺一把好琴,那个遇仙琴能给我吗?” 她也不说拿什么和庄婧溪换,毕竟她也不是真的想要拿走这把琴。 她就是看不惯庄玉瑶那副理所当然的姿态。 庄婧溪眉毛一扬,她本就是为了替陆绾绾拿到这把琴,才特意输的比试。 她转头去看江寒钰,“那就劳烦楚王殿下直接将琴送到陆家罢。” 此话一出,众人忍不住为她捏了一把汗。 当着活阎王的面,就要把他的东西转送给她人,这庄四姑娘怕不是嫌命长? 然而江寒钰却是扯了一下嘴角,十分好脾气地道:“既是庄四姑娘的东西,自该由庄四姑娘处置。” “不过送来送去也麻烦,本王直接让人送到陆家也是一样的。” 他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众人纷纷用见鬼似的目光盯着他。 楚王殿下这前后态度的转变未免太大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可眼角的余光往江寒钰边上一扫,瞧见丞相家的公子尹修那一脸复杂的表情后。 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们隐隐约约有听说过这遇仙琴原先的主人是尹修。 后来不知怎的,这把琴就落入了江寒钰手里。 众人悄悄地看了一眼江寒钰,又悄悄地看了一眼尹修。 再悄悄地看了一眼明丽惹眼漂亮英气的庄婧溪。 她们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定然是楚王殿下同尹公子闹了别扭,他为了气尹公子,就将他们之间的定情信物作为彩头送给了庄四姑娘。 庄四姑娘生的那样好看,尹公子必然会生出几分危机感。 可怜庄四姑娘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怎的就卷入了这样的孽缘中? 瞧见尹公子那幽怨的眼神没? 他怕不是已经将庄四姑娘视作情敌了呀! 这三人之间怕是要牵扯不清了。 庄婧溪不知道大家伙已经头脑风暴到这种程度了。 她只略略地扫了庄家人一眼,就随着顾宁霜等人离开。 庄玉瑶眼睁睁地看着庄婧溪越走越远,伸手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又哭了。 第166章 心怀鬼胎的赵惠兰 李思萱本以为今日颜面尽失的人只有自己。 没承想庄玉瑶因一时失言得罪了江寒钰也跟着在众人面前丢脸了一回。 瞧见庄玉瑶低头抹泪,她反倒生出几分惺惺相惜同病相怜之感,遂叹声安慰道:“瑶瑶,还是别哭了,仔细被一些小人看了笑话。” 庄玉瑶倒是没料到对方如此狼狈,还能反过来安慰自己。 她红着眼睛,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恨声道:“你不知道,我那个四姐姐,自幼就爱与我争抢。” “但凡爹娘和兄长待我好些,她就要摆出一副被人抛弃虐待的可怜样!” 庄玉瑶愤愤不平,幼时的记忆纷至沓来,如泉水般涌入脑海中。 那种怨愤又不甘的情绪沉沉积压在她心口,庄玉瑶没能控制好情绪,声音又是一抖,“譬如今日,她明知道我想要遇仙琴,可她宁愿给陆绾绾也不给我。” “陆绾绾是身份尊贵,可我才是她亲妹妹啊!” 庄玉瑶越想越委屈。 珍贵至极的天丝锦,庄婧溪可以给陆绾绾,遇仙琴也可以给陆绾绾。 可明明她才是对方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庄婧溪什么都给了陆绾绾,那她这个亲妹妹算什么? 旁人家里,哪个不是做姐姐的护着妹妹疼惜妹妹? 怎么庄婧溪就见不得她好处处针对她? 赵惠兰行至庄玉瑶身边,用帕子替她拭泪。 方才她不与庄玉瑶站在一处,瞧见江寒钰出手警告自己的小女儿,她差点魂都吓没了。 现下江寒钰已经离开,她心中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才总算松懈下来。 她将庄玉瑶的小手包裹进自己的掌心,宽慰道:“瑶瑶莫要为了她伤心,你权当你没有这个姐姐,我也只当我没生过这个女儿!” 这话说的委实重了些。 令一旁的李思萱猝然皱起了眉头,不由得侧目。 庄婧溪害得她颜面尽失,她又是庄玉瑶的手帕交,按理说,她应该站在庄玉瑶这边才对。 可她看着赵惠兰的脸,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家中同样偏疼庶妹的父亲。 赵惠兰的这句话,陡然让她心中有了股不舒服的感觉。 但她什么也没说,见庄玉瑶已经被赵惠兰哄好,她自己也不愿再顶着这样狼狈的妆容在这丢人现眼。 李思萱寻了个借口,便带着自己的丫鬟离开了。 庄玉瑶扯了一下赵惠兰的袖子,眼里还包着一包泪,“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讨厌死她那个所谓的四姐姐庄婧溪了,若是可以,她都恨不得爹娘将庄婧溪逐出家门。 但很明显,就目前而言,她爹娘对庄婧溪的厌恶还没到这种程度。 但是她相信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庄婧溪不是要攀附陆家吗? 呵,庄婧溪有本事就一辈子都巴着陆家不放,长长久久的活在陆家的庇护中! 可惜脑子再不清醒的人,也会有耳聪目明的一天。 到时候庄婧溪失了陆家的庇护,又被爹娘逐出家门,那才是有好热闹看呢! 想到这里,庄玉瑶的心情才好了些。 她咬了咬唇,仅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所谓登高必跌重,四姐姐,你这样猖狂,我看你几时完。” 赵惠兰并不知道庄玉瑶有这样的想法。 她心中从未有过庄婧溪这个女儿,便是有,也只是将对方视为了一切痛苦的根源,对其厌恶至极。 她能说出这些话,也不全是为了哄庄玉瑶开心,“娘说的自然是真的,从小到大,娘喜欢过你四姐姐吗?” 然而一想到庄婧溪如今的价值,赵惠兰又磨了磨后槽牙。 她也不知道庄婧溪走了什么狗屎运,陆家人护她如眼珠子也就罢了。 堂堂皇室嫡出的五公主,竟然也对庄婧溪亲近有家。 五公主一言一行皆与天家挂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五公主的态度就代表了明宣帝和皇后的态度。 而庄婧溪是因为救了八皇子,才会得明宣帝的青眼。 往深了想,说明宣帝意属八皇子,也不是全无可能。 因着庄婧溪身后的陆家,就连一向恶名在外,令人闻风丧胆的江寒钰,在面对她时,态度也多了些柔和。 今日的回朝宴,让赵惠兰心不甘情不愿地认清了一个现实。 她很深刻地意识到,如今的庄婧溪,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她一句话就能被决定去留的黄口小儿。 莫说是庄玉瑶,便是她这个生母,也要避其锋芒。 赵惠兰再如何不愿,也得承认,到了今时今日,她必须得仰仗这个她从来就不曾看上眼的女儿。 但赵惠兰怕庄玉瑶心里有疙瘩,所以早早地就要和庄玉瑶打预防针。 她低下头,附在庄玉瑶耳边轻声说:“瑶瑶,你最是乖巧听话善解人意,你四姐姐如今风头正盛,有时候娘也会迫不得已要给她好脸色瞧。” “你届时若是瞧见了,也莫要多想,更莫要因此生娘的气。娘心中,并没有你四姐姐这个人。” 庄玉瑶听得眉头一蹙。 她心想娘果然是看到了四姐姐的价值,竟然不惜为了四姐姐花大力气来哄骗自己。 怪道人总说商人重利,此刻可不就印证了这句话。 庄玉瑶心中很是不舒服。 她难免对赵惠兰起了几分隔阂,只是面上却半点也没表现出来。 她如今大了,也明白要会装模作样才能讨人喜欢。 因此,她只是有些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随即又做出一副理解的模样,朝着赵惠兰娇声道:“知道了娘,我不会生气的。” 不会生气才怪! 庄婧溪一回来就将她原来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她才不要就这样轻轻揭过! 赵惠兰全然不知道,自己一直如珠如宝疼爱着的小女儿,竟然因为庄婧溪对自己有了怨怼。 她此刻一门心思都在盘算着,该如何从庄婧溪身上榨取利用价值。 甚至因为江寒钰今日对庄婧溪的态度,又起了乱点鸳鸯谱的心思。 江寒钰这厢也不知道赵惠兰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他将目光落在尹修身上,眼尾微挑,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寒,“遇仙琴,十之有九会落在陆绾绾手里。” “你回头,倒是可以从她手里把琴要回来。” 尹修看他一眼,突然唇角一翘,笑了,“我还犯不着问一个小姑娘讨要东西,那把琴,她即喜欢,便给她罢。” 第167章 演得很好再接再厉 这厢庄婧溪已经同顾宁霜她们出了宫门口,坐上了马车。 行至闹市中,她挑开马车内垂着的布帘,忽觉前面被围得水泄不通。 马车被迫停止前行,庄婧溪打发车夫去瞧瞧前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车夫依言照做,回来后便愁容满面,似是不忍地叹了一口气,“真是作孽,前头有个赌鬼,欠了赌坊一大笔银子,要将自己的女儿卖入青楼。” 同在马车上的陆绾绾和顾宁霜瞬间蹙起了眉头。 陆绾绾抓着顾宁霜的袖子,气愤不已地道:“娘,这太过分了!要不咱们将那姑娘买下来吧?卖到咱们府上,也好过被卖入青楼这个火坑。” 同为女子,陆绾绾哪里能见得了这个。 她庆幸自己生在陆家,没有摊上这样的爹娘,否则她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赔的。 顾宁霜却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好端端的,怎么偏在出宫后遇到这种事?” 她亦是女子,自然最是见不得女子受苦。 只是事情发生的未免太过巧合。 不是她疑心病太重,古往今来,利用人的善心,在对手府中安插眼线这种事屡见不鲜。 她担心这样的事也会发生在陆家,不由得拧眉道:“问清楚她姑娘的父亲究竟欠了多少银子,只将他欠的银子给他补上就成。” “再叫人查查她的底细,等确认了没什么古怪后,再将人买来也不迟。” 顾宁霜很清楚,那姑娘的父亲若真是个赌鬼,日后定然还要做卖女儿的勾当。 只需要多加留意些,她们有的是机会帮那姑娘脱离苦海。 那车夫听到顾宁霜这样说,正要领命离去,庄婧溪忽然抬手示意他停下。 车夫有些奇怪庄婧溪为何要阻止自己,便瞧见她转头看向了顾宁霜,“娘,正好我身边还缺个丫鬟,不如将她买了放在我身边。” “娘放心就是,我会时刻让冬青盯着她的,若是有什么问题,我会第一时间告诉娘。” 顾宁霜听她这么说。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宁霜遂做出沉思的模样,点头应允道:“这样也好,即是要买来给你做丫鬟,你也去瞧瞧她合不合眼缘。” 庄婧溪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顾宁霜陆绾绾陪着她下了马车走到人群中。 围观的人瞧见顾宁霜顾将军,分分为其侧开了一条路。 于是顾宁霜便清晰地瞧见,一个容貌清秀的姑娘,此刻头发散乱红着眼睛苦苦哀求面前的中年汉子莫要卖掉自己。 那汉子啐那姑娘一口,活脱脱一副老无赖的模样,“呸!老子养你都这么大,拿你来给老子抵债怎么了?” 他作势就要往那姑娘脸上招呼,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你个赔钱货,不值钱的畜生!” “住手!”庄婧溪冷冽清寒的声音响起,眸子中还带着几分愠怒。 那中年汉子收回手,转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庄婧溪一眼。 瞧见对方打扮的甚是富贵,他仿佛是瞧见了财神爷,“呦,这是哪家小姐出来多管闲事?” “我的女儿我要打要骂,跟你有哪门子关系?” 庄婧溪冷冷地看着他,眸光厌恶,一副不欲与他多说的模样。 倒是她身边的冬青开口了,指着一旁面容清秀眼眶红红的姑娘,“我家姑娘缺个丫鬟,正好你在卖女儿,不如将她卖于我们府上。” 那姑娘听到冬青这么说,立刻跪倒在庄婧溪面前。 她伸手去拉庄婧溪的裙角,一面磕头,一面苦苦哀求:“求姑娘发发善心救救我,我愿意为姑娘做牛做马。” “我不想入青楼,求姑娘买下我罢!” 这模样简直是好不凄惨,令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同时又忍不住为她唏嘘。 好好的姑娘,本身就摊上了这种混账爹? 好在今日碰见了慈悲的人。 庄婧溪没说话,只伸手将人扶起来,给冬青递去了一个眼神。 冬青心领神会,赶忙问那个泼皮无赖:“你且说多少银子罢,好歹是你女儿,卖给我家姑娘总比卖入青楼来的好。” 那泼皮抖了抖腿,立刻露出了贪婪的笑,一副市井无赖的模样,狮子大开口道:“五十两银子。” 众人哗然。 这属实是漫天要价,太不要脸了些! 花五十两银子买个丫鬟? 人又不是冤大头! 庄婧溪气笑了,一甩袖子冷声道:“我原是想做个好事,你却将我当成傻子?” 冬青啐了那无赖一口,气愤不已的道:“我家姑娘半年的月银也才五十两,你欺负我家姑娘心善,想让她做冤大头!” 那汉子无所畏惧,他甚至剃了剃牙,一副你爱买不买的模样,“没钱买什么丫鬟?” “滚滚滚!莫要在这打扰爷做生意,想要当菩萨,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钱袋子!” 庄婧溪没说什么。 陆绾绾却是要气死了。 她许久未曾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刚想要开口怒骂几句,顾宁霜便拉了一下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顾宁霜冷眼瞧着那跟泼皮无赖没什么两样的中年汉子,“五十两银子,也不是不行,我就权当做件好事。” “只是,咱们得立个字据,你女儿自今日起便卖入我们府上,生死都不与你们相干。” 庄婧溪在一边认同地点了点头。 她顺着顾宁霜的话往下继续道:“不错,你若想要五十两,须得自今日起便同她断绝父女关系,我买的是丫鬟不是麻烦。” 那汉子听说她愿意给钱,半点也不带犹豫地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看得周围的人又是忍不住骂了他一句猪狗不如。 周遭铺子的掌柜,立刻道:“我这儿有笔墨纸砚,姑娘站在便可立下字据。” 庄婧溪挑眉,心道这掌柜出现得还挺及时。 白纸黑字立下了字据,庄婧溪这边吩咐人给了银子,那姑娘便跟着她走了。 陆绾绾松了一口气,“还好那家伙没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顾宁霜笑了笑,没说话。 待回到浮萍居后,庄婧溪看了眼那样貌清秀,只是眉眼有些冷峻的姑娘,“桑榆,你们演的不错。” 【作者有话说】 桑榆: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第168章 楚王殿下发出邀请 桑榆背脊挺得笔直,眉间冷淡如霜雪,哪里还有之前的悲惨可怜兮兮的模样。 她微微垂首,拱手道:“主子,咱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庄婧溪的青丝被微风卷起,她扬唇,声音很轻,“盯着临昌伯府和赵家,若有异动,第一时间禀报。” 桑榆垂下眼,拱手恭敬地回答道:“是。” 庄婧溪目光落在窗外的那排青竹上。 青竹叶随风摆动晃晃悠悠。 庄婧溪垂下眼睑,如今桑榆已经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她跟前,然而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她让桑榆为她磨墨,自己将纸张铺开,提笔写字。 待将纸张晾干后,她将其塞进信封里,道:“等会儿让暗部的人,将这个送去望仙楼,要亲眼看着蔓菁姑娘将它收下。” 桑榆依言收下,又忍不住问道:“主子,那蔓菁姑娘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主子怎的信得过她?” 蔓菁是望仙楼的花魁,才华横溢面若桃花,只是到底不是自己人,桑榆总归是有些不放心。 庄婧溪洗笔搁笔,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将这个动作做了千万次。 她淡道:“无事,总归她背后的主子,同咱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那蔓菁姑娘背后的主子是纪昀舟,而纪昀舟背后的人是谁,自不必她多说。 她和江寒钰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要搅动这大宁官场的风云。 庄婧溪不会忘记她回京的主要目的,和庄家的恩恩怨怨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她真正要对上的人,永远都是原书里的既得利益者沈从安。 桑榆虽不明白庄婧溪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因为庄婧溪写在纸上的,也不过是些人尽皆知的诗文。 亦或是一些史料记载。 她瞧不出什么特别的门道,但却知道,自己的主子,必然是有别的打算。 她拱手称是,拿着信封转身退下了。 庄婧溪走到窗边吹了好一会儿的风,等将心头的那股郁气燥热给吹没了,她才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 这茶还没来得及喝,她对面就坐了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 又是那个不请自来的楚王殿下江寒钰。 庄婧溪眼皮微掀,略略地看了江寒钰一眼。 她已经习惯了江寒钰一声不响地出现在她房里。 但她觉得,自今日起,她应该在房里放条毒蛇。 下一回他再出现,那毒蛇冷不防窜出来咬他一口,他才知道不请自来的后果。 庄婧溪斜眼看他,也没打算尽什么地主之谊。 江寒钰倒是自在,只把他这当成了他的楚王府,悠然自得地开始倒茶吃点心。 庄婧溪目光凝在他那只拿着茶杯修长如玉的手上,心中冷笑,暗自思忖,觉得下回还可以往茶水点心里下毒。 只是不能下泻药,否则容易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江寒钰好似看穿了她的意图,将茶杯搁下,哂笑一声,好整以暇地道:“想做坏事之前,记得把你的表情收一收,你这演技,有些拙劣。” 庄婧溪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用演技拙劣来评价自己。 怎么说呢?还挺新鲜。 若非场合不对,加之面前的人不对,她都想同江寒钰说一句,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庄婧溪被自己这个无厘头的想法给逗笑了。 江寒钰看着她笑,唇角微弯,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她。 庄婧溪收起笑容,问:“你又过来做什么?江寒钰,你是不是很闲?” 江寒钰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茶,他已经习惯了庄婧溪时不时的阴阳怪气,只当听不出她话里的嫌弃。 他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头一次说了句人话,“庄婧溪,你骑射不错。” 江寒钰也能猜到,跑马场上所展现的箭术,或许只是她的冰山一角。 这人身上的秘密多着呢。 庄婧溪也不意外他会这么说,只是淡笑着说了句多谢夸奖。 江寒钰捏着手里的茶杯,眼尾轻轻上挑着,也不知道他是在看杯子,还是在看对面的人。 他将目光转移到对面的人身上,道:“庄婧溪,我上回请你喝酒,你说作为回礼会请我喝茶。” 庄婧溪隐晦地翻了个白眼。 她心道这似乎是这个狗贼为了套她的话给她挖坑,她才被迫要送他好茶。 怎的到了他嘴里就成了她主动要请他喝茶了? 庄婧溪心中无语,面上却不显露,只道:“确实,你坐在这等一等,我去找一罐好茶给你。” 她只想快些将人打发走。 毕竟同江寒钰说话,实在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稍不留意就要被他坑进去。 江寒钰却是笑了,他站起身,拦住了转身欲走的庄婧溪。 他扬眉,声音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不必去找茶了,比起喝茶,我倒是更想同你切磋一下骑射。” 他好久未曾遇到箭术如她一般精湛的人。 这邵京城与她年纪差不多的人当中,恐怕只有陆飞白能与她相较。 江寒钰自己也是不显山不露水,邵京城无人知晓他弓马骑射究竟如何。 他也未曾与人较量过。 毕竟邵京城又不是演武场,哪能见着一个功夫不错的,就嚷嚷着要与之切磋。 今日见着庄婧溪在马背上的风姿,他倒是生出了想要与之较量的念头。 庄婧溪目光诡异地落在他身上,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同我切磋?江寒钰,我技不如人,比不过你。” 人常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她却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可能并不是江寒钰的对手。 她也不是闲得慌非要上赶着找虐。 江寒钰却是忍不住笑了,“难得看到你这样谦虚。” 庄婧溪饮了一口茶,同他的视线对上,“过奖过奖,我一直都是这样谦虚。” 江寒钰看着她眼尾上扬的弧度,眸光微动。 有些人,嘴里说着谦虚的话,眼神却是半点不露怯不服输。 江寒钰也并非是冲着要打压对方,要搏个天下第一的美名去的,他一扬唇,姿态端的是矜贵优雅。 他一贯冷冽清寒的声音中含了一点笑意,“只是寻常切磋,不逼你签生死状。”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努力写感情线的一天~????? 第169章 遭到了庄四姑娘无情的拒绝 庄婧溪笑意微冷,“怎么,你还想再让我签一次生死状不成?” 江寒钰淡淡一笑。 他同庄婧溪相处久了,也学会了对方信口胡说的那一套,“私下里比试,用不着签,何况人都是怜香惜玉的,庄四姑娘这样的美人,若是伤着哪里,还怪可惜的。” 庄婧溪实在没忍住,当着他的面就极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怜香惜玉这四个字,旁人用得,他江寒钰却用不得。 他这个人,可是半点都不怜香惜玉的。 别看江寒钰对她态度尚可,好似没什么脾气。 这也不过是因为她不曾与他为敌,若她站在他的对立面,江寒钰只会眼睛也不眨地取她性命。 可巧了,她亦是如此。 庄婧溪垂下眼睑,扯了下嘴角,“江寒钰,你想要同人切磋,只需要说一声,有的是人愿意同你比,何苦非要找我?” 江寒钰轻嗤一声,自己是个什么名声,自己还是非常清楚的。 他一扬眉,懒洋洋地道:“找旁人?那可就没意思了。一旦找上旁人,比的就不是骑射,而是人情世故。” 这个回答倒是令庄婧溪有些想不到。 她轻笑,挑眉问:“你又怎知同我切磋就不是人情世故了?” 江寒钰看着她,“你不会。” 他未曾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两分自然的笃定。 面前的这个人,虽然狡诈了一些,牙尖嘴利还厚脸皮了一些,至少比之旁人,多了两分不必要的真诚。 当然,也就仅仅只有两分。 但起码比旁人要顺眼得多。 庄婧溪是不知道江寒钰心中在想些什么,她哂笑一声,干脆利落地拒绝,“江寒钰,你找别人罢,我不同你比。” 江寒钰此人复杂至极,她如何能确定,对方是不是又要借着比试的由头试探些什么呢。 这样你来我往地试探太累了。 她不想总是分出神来应付江寒钰。 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哪能一天天地陪江寒钰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 庄婧溪拒绝的这样干脆利落,江寒钰也不生气。 更没有为此发怒。 他只是将目光落在了庄婧溪身上,眸光微凝,似笑非笑地问:“你是不愿意同人切磋,还是只是不愿同我比?” 庄婧溪觉得他明知故问,朝他投去了一个眼神,“你以为呢?” 江寒钰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茶。 只是目光却一直没有从庄婧溪身上离开。 他将茶杯搁下,似是不经意地道:“看来只是不愿意同我比,换成韩彦,你只怕不会拒绝得如此之快。” 庄婧溪猝然拧眉,不明所以地问:“这又与韩彦有何相干?” 瞧,一提起韩彦,她的表情就变了。 江寒钰看在眼里,声音清寒,“韩彦倾慕你,你那么聪明,应当不会不知道。” 庄婧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好端端的,话题怎么扯上了无辜的人? 她眉头微蹙,笑意渐冷,“他才多大,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何况他脑子清醒着呢,过两日就会想明白。可话说回来,这又与殿下何干?” 江寒钰看她一眼,声音冷冽,仿佛含了几分嘲讽。 他道:“你倒是了解他。” 庄婧溪蹙起眉,觉得江寒钰这话真是好没道理,“什么了解不了解的,只要是查过,就能知道他秉性如何。” “我不过是照着韩小公子从前的行事风格,管中窥豹而已。” 江寒钰颔首,目光微凉,哦了一声,“你还查过他?该说不说,你对韩彦还挺上心。” 他再度拿起了茶杯,却不喝茶,只是看着庄婧溪道:“你跟韩家人还真是有缘,先是救了韩彦他大哥,后有韩彦喜欢你。” 这若是搁话本子里,那就是良缘天赐。 江寒钰扯了一下嘴角,目光微凝。 可惜,这不是话本子。 也没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 庄婧溪看他一眼,声音微凉,“查过就叫上心?那照这么说,你江寒钰是不是还对我上心了?” “我想你应该将我身上发生的事,以及与我有关的那些人,都事无巨细地查了个遍?” 她觉得江寒钰的阴阳怪气,来得真是好没道理。 她当时在战场上,也只是秉承着能多救一人救一人的原则,哪里会在意对方是谁? 这就叫与韩家有缘? 她盯着江寒钰,唇角微挑,存心恶心对方,“那要是按照你的逻辑,江寒钰,你该不会是对我上了心,再往下,就该对我情根深种了?” 江寒钰一阵无言。 他属实是未曾见过这样胆大包天这样厚脸皮的人。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将手里的杯子搁下。 江寒钰错开目光,不与庄婧溪对视,只淡声道:“自作多情。” 庄婧溪点了点头。 她心道这样才对,这样冷眉冷眼一脸嫌弃地说出自作多情四个字的人,才是她认识的那个江寒钰。 庄婧溪一向非常有自知之明。 她可不认为江寒钰方才的阴阳怪气,是因为对她有意心中吃醋。 毕竟喜不喜欢一个人,看眼睛就知道了。 就像韩彦对她的那点子倾慕,她是能感觉得到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喜欢一个人,哪怕捂住嘴巴,爱意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江寒钰看她的眼神,可是再清明不过了。 这人估计就是因为她拒绝了他提出的切磋,所以搁这找茬,存心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得江寒钰淡淡地问:“不过是普通的比试?你为何这样如临大敌?连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江寒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庄婧溪,我不是豺狼,不会吃了你。” 庄婧溪想说您可谦虚了,外头的人谁不知道,楚王殿下就是个活阎王。 但触及到江寒钰投过来的目光,她到底还是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了。 庄婧溪顿了顿,目光落在江寒钰身上,声音微凉,“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江寒钰,自打你和我认识的第一日起,你同我说话,就是三句有两句是试探。” “我应付得了你一回,却应付不了第二回第三回。你若真心想要切磋,我可以奉陪,但我实在没工夫同你玩猫捉老鼠的把戏。” 第170章 半点亏也不肯吃的小狐狸 江寒钰略挑了下眉头,倒是没想到她拒绝他的原因竟是这个。 不过,仔细一想,他同她相处时,也确实如她所说这般,话里话外全是试探。 难怪她突然火气这么大。 江寒钰唇角微翘,一贯清寒冷冽的声音里竟然难得地带上了几分笑意,“我这一次,是诚心想要与你比试。” 庄婧溪斜他一眼,双手环在胸前,摆明了不信,“你这话,留着去骗三岁小孩罢。” 江寒钰也知道自己这话无甚说服力,他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我若真想试探你,就应该在回朝宴上提出让你同我比试一场。” “让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迫赶鸭子上架,岂不是比你我私下商议要好?” 庄婧溪没说话,轻飘飘地看了江寒钰一眼。 他说得确实在理。 但是又能确定这人是不是不按套路出牌呢? 不过,看江寒钰这股执着的劲,他只怕会不达目的不罢休。 若因此将人得罪死了也不好。 庄婧溪眼珠子一转,忽然将目光落在江寒钰身上。 她扬眉,下巴微抬,漂亮的眸子里露出狐狸一样狡黠的光。 她眼尾明明是翘着的,却幽幽地看了江寒钰一眼,仿佛咬牙下定了什么决心。 好一会儿后,她才十分勉为其难地道:“要我同你比,也不是不行。只是,你拿什么来换?” 江寒钰眸光微动,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到底是只狡黠的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 不过是想同她切磋一番,她就开始提条件了。 怪道常人说她如狐仙转世,这分明是狐狸成了精。 江寒钰哂笑,身子微微后仰,凤眼上挑,眸中微光流转。 他像是心情极好,同庄婧溪四目相对,“且说吧,你想要什么?” 他很清楚,庄婧溪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要什么锦缎首饰的。 她想要的东西,大约是冲着庄府和赵家去的。 亦或者,是冲着庄府背后的人去的。 庄婧溪笑了一下,眼神清凌凌的犹如古井的月影,她看了一眼被江寒钰顺手关上的那扇窗,道:“我记得,我有一个表哥,前些年做了许多荒唐事,但因有人为他奔走打点,最后还是相安无事。” “我需要你,帮我找出与之有关的卷宗。” 江寒钰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轻嗤一声,抿了一口茶,把握着手里的茶杯,眼神颇有些漫不经心,“你说的表哥,是赵鸿才?” 庄婧溪扯了一下嘴角。 她眸中掠过一丝嘲讽,声音清寒,“除了他还能有谁?” 赵鸿才此人,一向是声名远播,胡作非为欺男霸女的事,他是没少干。 表面上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曾经,这人就为着一只好看点的白猫,平白害得白猫原先的主子家破人亡。 那一家人投告无门,最后生生被逼死了。 这应当是五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的赵鸿才,才只有十三岁。 赵鸿才如今倒是收敛了一些,再不曾明面上做出一些打死人,将人搞得家破人亡的事。 只是葬送在他手里的冤魂,却也是不计其数。 然而官官相护,只要周王沈从安一日不到台,赵鸿才就能继续猖狂下去。 那些都是陈年旧事,她不好去翻,因为只要翻了,赵家和庄府乃至沈从安马上就会知道有人要着手对付他们。 到时候,对方为了防范于未然,只怕会先一步将有可能还活着的人赶尽杀绝。 故而,暗部的人,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带出来。 若是由江寒钰出面,事情便会不一样。 江寒钰素有活阎王之称,他处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是谁的党羽。 他想要翻阅什么卷宗,压根无人敢阻拦。 有他打掩护,事情便会好办得多。 江寒钰扯了一下嘴角,眉峰微挑。 他打量着手里的茶杯,其实视线一刻也不曾从庄婧溪身上移开,“好,不过我不帮你带出来,你想看,便自己去看。” 庄婧溪本来也就想着要他找个借口将自己带进去翻阅那些卷宗。 只是,如今他自个儿提了,她自然要开始装傻。 庄婧溪适时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咬牙道:“我自己若能进去,还要你帮忙做什么?” 她拧眉,语气中隐隐透着几分火气,此刻仿佛正在努力压制着心中的不悦。 庄婧溪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她目光挑剔地打量着江寒钰,“何况我一个姑娘家,如何能跟在你身边去翻阅什么卷宗?” “且不说会不会打草惊蛇,这若是传了出去,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看她一副不理解又隐忍着怒气的模样,江寒钰倒是笑了。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竟然也有怕的时候?” 他也不是未曾同狐狸过过招。 只是女子中,如她这般谨慎,半点错也不肯出,半点亏也不肯吃的实在少见。 这人身上仿佛裹了一层特别的盔甲,刀枪不入的那种。 庄婧溪继续同他演戏,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信手拈来,“你这话可真奇怪,我又不是圣人,自然会有怕的时候。” “我若同你扯上了关系,传出去坏了名声,只怕我那个娘,就要想法子顺水推舟非要把我塞进你的后院。” “我可没那个福分,做不了楚王妃。” 江寒钰虽然与外界传言的有所出入,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接受赵惠兰的算计,心甘情愿地成为楚王妃。 这份福气,谁爱要谁要,反正她是不要的。 江寒钰作沉思状,十分赞同地点点头,“照这么说,我还得多谢你提醒,便是为了我自己,也要替你安排好一切?” 庄婧溪扬起一个明媚的笑,特谦虚地道:“倒是不必如此客气。” “我相信你也不愿意你的后院有我这么一号人。” 庄婧溪扬唇,黑发雪肤唇红齿白,漂亮到令人移不开眼,“为了你自己后半生能一直欢愉顺遂,就要拜托你想法子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带进去。” 江寒钰:“……” 他忍不住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竟然暗暗叹了口气。 任谁摊上这样一个厚颜无耻的狐狸都会叹气的。 偏偏这狐狸还是自己招惹的,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江寒钰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自找麻烦。 但目光落在那张狡黠莹白的脸上,他又默默地移开眼,转而开口道:“好,我带你进去,保准不让人将你认出来。” 目的达成,庄婧溪的眸光略动了下。 她笑着看江寒钰,明知故问,“众目睽睽之下,你要如何将我带进去还不让人察觉出不对?” 第171章 江寒钰比她更不要脸 江寒钰扯了一下嘴角。 他轻嗤一声,斜睨了庄婧溪一眼,“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戏演得太过了。” 庄婧溪眨眨眼,任他如何说,只要她不承认,她就是真的不解,而非在演戏。 庄婧溪的心理素质还是很好的,不会被他这一句话乍得露出马脚。 她白了江寒钰一眼,双手环在胸前,“你倒不必如此以己度人,我确实不知,所以要请教请教你。” “楚王殿下手眼通天,自然能知道如何瞒过众人的眼睛,可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力和见识都有限,还请楚王殿下不吝赐教呢。” 江寒钰都要被这番不要脸的说词给气笑了。 手无缚鸡之力?她? 未免太过睁着眼睛说瞎话! 江寒钰直接捻起一块点心塞到她嘴里,迫使她闭嘴。 他扬眉,笑意微冷,“闭嘴,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庄婧溪将那块糕点吃了。 她要笑不笑地看着江寒钰,眼睫上翘,笑容好不明媚,“你要如何对我不客气?要在浮萍居同我打一架吗?” “先说好了,你要是在这里同我打一架的话,我就当我履行了同你的切磋之约,过后,你依旧要帮我找卷宗。” 狐狸到底是狐狸。 到了嘴里的肉,轻易不肯吐出来的。 江寒钰站起身,那只修长漂亮的手,轻轻地挑起了庄婧溪的下巴。 分明是很暧昧的动作,然而两人之间,却还保持着一定距离,并无什么只剩呼吸相闻的距离的亲密姿态。 他看着这张明丽惹眼的脸,眼尾上挑,声音微冷,“你倒是胆子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敢这样挑衅我。” 江寒钰的眼中掠过一丝寒芒,瞳色幽深,“你是不把你当女子,还是不把我当男子?你说,我该怎么对你不客气?” 他这样极有压迫感的视线落在人身上。 换了其她女子,总归是会害怕的。 然而庄婧溪却是不知害怕为何物。 她笑了一下,一巴掌拍开江寒钰的手,转而两个人之间的对峙的局面便顺势翻转了过来。 换成了她挑着江寒钰的下巴。 而江寒钰戴着银白色面具,神色究竟如何,无人知晓。 她扬起唇,明明下一刻就可以将他的面具掀开窥得庐山真面目。 但她偏偏不这么做。 只是很安分地将手停在了他的下巴处。 庄婧溪眉眼弯弯,“谁对谁不客气还两说呢。” “外界传言楚王殿下貌如恶鬼,可终究只是传言,谁也不曾见过殿下的真面目。” “说不定,殿 “若这么算,反倒是我赚了。” 江寒钰:“……” 很好,庄婧溪属实打破了他对女子的认知。 他见过的女子,有敬他的有怕他的,还有视他如恶鬼避之不及的。 就是未曾见过如她这般胆大包天,这么不知死活的。 自然,也未曾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 江寒钰打开她的手,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扯了下嘴角,评价道:“你还真是与众不同。” 庄婧溪听出来了这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她也不甚在意。 毕竟江寒钰这人,嘴里是不可能有好话的。 方才的糕点吃着有些干,庄婧溪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润嗓子。 江寒钰目光凝在她身上,眼神却清明,“你到时候假扮成我的护卫站在我身边,卷宗我不可能帮你带出去,你自己若是记不住,可就与我无关了。” 他到底没能从庄婧溪嘴里套出话,没能让她主动开口说出易容二字。 她若是说了,他还能顺着这点破绽抽丝剥茧,揪出她的狐狸尾巴。 可惜这只狐狸谨慎得很。 连半点蛛丝马迹也不让人捕捉。 庄婧溪很配合地瞪大眼睛,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女扮男装啊?这不是话本子里流行的桥段吗?” “没想到话本子里才会发生的事,有一天居然也会落到我头上,真是多谢你了。” 江寒钰听不下去了。 她觉得庄婧溪的戏实在是太过了。 他又想拿糕点堵住她的嘴让她。 然而这人的脸皮,是绝无仅有的厚。 她若早生个几百年,修长城就不用那般大兴土木折腾百姓,直接将她的脸皮拿去岂不省事。 江寒钰不想再听她开口胡诌给自己添堵。 他只能饮了一口茶,淡声道:“卷宗的事,我答应了,你打算何时同我切磋?” 庄婧溪笑了一下,眉尾微扬,“当然是带我找了卷宗之后,我不敢同你抵赖,但我不能保证你会不会在同我切磋完之后就翻脸不认人。” 虽然以江寒钰的人品应该干不出这种事儿。 但万一呢? 还是防范于未然的好啊。 江寒钰并不意外她会这么说,只扯了一下嘴角,瞥她一眼道:“好,你且等着就是。” 庄婧溪刚要点头,就听他话锋一转,“不过,找卷宗是个麻烦事,所以,你要同我切磋。茶,你也得照样请我喝。” 庄婧溪心中微叹。 她心道江寒钰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 也许他是真心想要同她比试,但她从他身上获得了好处。 故而,他也要给自己留下继续试探她的机会。 两只狐狸交锋,到底是谁都不肯落于下风。 真真是两位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庄婧溪想了一下,到底觉得自己也不算太吃亏,也就应承了下来。 她扬眉道:“好,请你喝茶便请你喝茶。” 江寒钰挑眉,“我这人挑剔,寻常地方喝茶我是不会去的。既然你做东,何不大方点,顺带请我吃一下翠微楼的点心。” “有好茶自然也要配好点心,庄四姑娘不会如此小气吧?” 庄婧溪:“……” 让她请他喝茶还不够? 还要厚颜无耻地让她请他吃饭? 江寒钰这厮竟然还有脸说她脸皮厚! 呵,论起脸皮厚,谁比得过他啊! 庄婧溪磨了磨后槽牙,想说若是搁在前世,他敢这样子同女孩子说话,定然会被人打死。 但她到底还不至于气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因此只是咬牙切齿地道:“好,翠微楼的点心是吗?只是别怪我没提醒你,翠微楼不是那么好进的,回头你我若是被人赶出来,我可不负责。” 第172章 江寒钰的鼻子比狗还灵 江寒钰坐在她对面,身子微微后仰,学着她露出了个十分无辜的表情,懒洋洋地说道:“翠微楼的东家放了话,你和陆家人去吃饭,皆是不用苦等。” “邵京城能有这个待遇的人不多,这一回,本王倒是要沾你的光了。” 庄婧溪倒是将这一茬给忘了,闻言便微笑着看他,“只要你能将事情给我办好,别说一顿饭,就是十顿饭也使得。” 这句话,江寒钰是半个字都不信。 别看庄婧溪对内大方,对外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江寒钰笑了一下,眼尾微挑,“不必,十顿饭,我怕你会在饭菜里下毒。我若是因此丧命,可就得不偿失了。” 庄婧溪翻了个白眼,反唇相讥,“我也犯不着为了饭钱搭上自己的前程。” 江寒钰嘴角轻扯,不置可否。 庄婧溪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目光在他身上打转,“你既已目的达成,怎的还不走?莫不是要留下来做梁上君子?” 她话中似有嘲讽。 江寒钰轻嗤一声,站起身懒洋洋地道:“飞鸟尽良弓藏,你还真是个过河拆桥的主。我若留下来做梁上君子,只怕死在梁上也未可知。” 他目光微转,落在庄婧溪身上,“我走了,不必相送。” 他这么说,还顺手牵羊地顺走了一块桌上的糕点。 庄婧溪:“……” 这人未免太过自作多情,她根本没想过要送他。 原本被关上的窗子又开了,江寒钰也不知去了何处。 庄婧溪啪地一声将窗户合上,她盯着摆放糕点的盘子,眉头逐渐蹙起来。 联想起江寒钰临走时拿走一块糕点的诡异举动,她猛地站起身往外头走去。 她随口吩咐一个丫鬟叫冬青过来,也不说有什么事,只说她在屋内等着。 她转身回了屋子。 冬青赶过来时,瞧见庄婧溪的脸色比往日凝重了些,像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不由得心下一紧。 冬青忙问道:“姑娘,可是庄府那边的人又有什么异动?” 庄婧溪摇摇头,只是指了一下桌子上的糕点,“这个是谁做的?” 冬青目光落在那被雕刻成莲花形状,瞧着十分诱人的糕点上,“是奴婢今儿个临出门前吩咐红袖做的。” 她料想到今日宴会上会有人各怀鬼胎,庄婧溪也许不会吃什么东西。 她怕自家姑娘回府后会饿,便事先让红袖将糕点预备下了。 红袖是顾宁霜拨给庄婧溪的丫头,年纪虽是小了点,却是心灵手巧,办起事却不含糊。 冬青这才将此事交由了她做。 然而庄婧溪现下问起这糕点出自何人之手,脸色瞧着还有些不渝,冬青不由得逐渐蹙起了眉头。 冬青目光凝在那盘糕点上,“怎么了姑娘?这盘糕点可是有问题?” 庄婧溪摇摇头,心中略略松了口气。 她笑了一下,摆手搪塞过去,“无事,只是瞧着有些奇怪,除了你,浮萍居定然还有第二个这般心灵手巧的人。” 冬青总觉得,事情应当不是像自家姑娘说的这般简单。 但庄婧溪不明说,要么,是事情根本无足轻重。 要么,这事情已经棘手到连庄婧溪都无法解决的地步。 但冬青总归不希望是后者。 她看着那盘糕点,也笑了一下,“姑娘莫不是忘了,这红袖的手艺之所以能这么好,还是姑娘曾经得闲,教过她一两次呢。” 庄婧溪嗯了一声,“记得,不过我不爱吃荷花酥,叫她日后莫要做了。” 想了一下,又怕冬青这样转告,红袖会多心,她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我记得她的雪衣红沙做得不错,下一回就让她做这个罢。” 姑娘家都爱长得好看的糕点。 曾经红袖和冬青,皆是有缠着她让她教该如何做荷花酥。 她只教过红袖一两日,不巧的是,这荷花酥,就是她教的。 翠微楼也有荷花酥这道点心。 翠微楼的人,也是她教出来了。 师出同门,她当时教的时候,即便再如何有意避免味道上的高度重合,但只要细品,总能品出其中的相似之处。 江寒钰走的时候,特意带走了一块糕点,只怕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旁人或许不能从一块糕点中品出什么。 但江寒钰不同,他那人,鼻子嘴巴只怕比狗还灵。 冬青未曾想到,原来不是糕点出了问题,只是自家姑娘突然不喜欢了。 不过人的口味每日都在变,今日还喜欢的东西,或许明日就不喜欢了。 冬青沉思了一瞬,却是惊异地发现,在她的记忆里,庄婧溪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 尽管庄婧溪手艺超群,但她未曾见过对方对某一道菜或是某一道点心,露出过特别的喜爱。 她好像什么都会吃,却又好像什么都不喜欢吃。 冬青心中暗忖,觉得自家姑娘年纪轻轻,什么都不喜欢可不好。 她思绪开始飘远,琢磨着要好好钻研一下厨艺,争取早日做出让自己姑娘爱不释手的吃食。 庄婧溪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竟然让冬青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此刻的心思,都放在被江寒钰拿走的那块糕点上。 其实味道只有两分相似并不能说明什么。 但保不齐江寒钰会因此起疑心。 她并非是怕了江寒钰。 只是不想被他捉住了狐狸尾巴。 江寒钰那个人,太难应付了。 然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这厢江寒钰才从浮萍居出来,便拧眉往望仙楼而去。 望仙楼的第五层,旁人是不能上去的,但平日里无事时,纪昀舟和尹修会坐在那喝酒。 推开雅间的门,纪昀舟见着他,顿时将扇子一开,那双风流的桃花眼向上挑着,“真是稀客,咱们阿钰今日居然跪脚踏贱地,也来望仙楼了。” 江寒钰懒得搭理他。 他将用干净的纸帕包好的那块糕点,搁在了尹修面前。 尹修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平白无故拿块点心给我,总不会是觉得它味道不错特意带给我的?” 第173章 尹修太给力了 江寒钰递给尹修一个你在自作多情的眼神。 他指了一下桌上的糕点,“尝一下,跟翠微楼的有何不同。” 他自己是察觉到了味道跟翠微楼的有点像。 然而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毕竟荷花酥这种东西,做出来味道有些相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他们几个人当中,味觉最灵敏的人,还是尹修。 究竟相似到了何种地步,还是尹修才能尝得出来。 尹修瞪大眼睛看他,一贯冷静的面容有些崩裂,“你说什么?让我尝?” 纪昀舟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阿钰,你这有点太强人所难了。你还不知道这小子的毛病吗?但凡味道比翠微楼的差的东西,他都是一入口就吐。” 他们这些高门贵族子弟,身上总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 有的人睡觉认床,有的人只喝露水,至于尹修,则是过分挑食。 江寒钰眉头拧了一下,他道:“这是我从庄婧溪那里拿来的,味道同翠微楼的很像。” “但翠微楼今日负责回朝宴的吃食,并不对外做生意。” 这也是江寒钰觉得奇怪的原因。 翠微楼今日不对外做生意,那这荷花酥,就不可能是从翠微楼买来的。 偏偏这味道又十分像翠微楼的人做出来的。 倘若庄婧溪就是翠微楼背后的东家,这一切便说的通了。 尹修和纪昀舟对视一眼,二人纷纷收起了脸上的玩笑之意。 尹修转头看着江寒钰,眉头紧拧,“你确定?” 江寒钰没说话,却是微微颔首,眸中神色已将确定二字表现得明明白白。 尹修拧起眉头,视死如归般拿起了那块令人瞧着就食指大动的糕点。 才一入口,他的脸色就变得十分狰狞,“呕!” 当着纪昀舟和江寒钰的面,尹修瞬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纪昀舟额上青筋绽起,他暴跳如雷地指着尹修你你你了半天,却你不出个所以然。 他转而瞪了江寒钰一眼,咬牙切齿地道:“阿钰!我这地方是用来给你们两个这样糟蹋的吗!” “尹修这小子哪里得罪你了?你竟然这样整他!” 江寒钰:“……” 他真的没有要整尹修的意思,他也没有那么幼稚。 然而他看着四肢无力,吐得不知今夕何夕的尹修,竟然头一次感受到了有话难言的滋味。 整个雅间泛着一股仿若陈年老醋被煮开的味道。 中间还混杂着一些腻人的泛着油腻腻的气味,也不知道尹修是不是将昨日吃的重口味的鱼给吐出来了。 纪昀舟捏着鼻子,猛地转过头不去看尹修吐出来的那一滩东西,拽着江寒钰夺门而出。 不是他不够兄弟。 实在是那股味道太煞人了! 等会儿不知要熏多少香,才能加那乱七八糟的味道给除掉。 尹修换了一身衣裳,漱完口,只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之后。 才有精气神找江寒钰秋后算账。 江寒钰瞧见尹修,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他十分好心,且难得地替对方倒了杯茶,表情亦有些难以形容,“你还好吗?” 尹修直接白了他一眼,笑意微冷,“你说呢?” 饶是江寒钰再怎么不做人,自己的好友,因为自己带的糕点差点送了命,他也是自知理亏的。 江寒钰立刻道歉,“是我考虑不周,此番,倒是我误判了。” 尹修将江寒钰给他倒的那杯茶喝了,摆摆手无力地道:“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庄婧溪绝对不是翠微楼的东家。” “翠微楼的东家教出来的徒弟,怎么着也不可能将东西做成这样。” 尹修是吃过翠微楼的东家亲自做的东西的。 然而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 但那样的人手把手教出来的人,做出来的东西,不说多惊艳人,起码不会像现在这般难以入口。 一想到方才咬在嘴里的点心的味道,他又有些隐隐作吐。 吓得尹修赶紧喝了两杯茶压压惊。 江寒钰想到方才的场景,头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似是无言,半晌后才道:“可我之前在浮萍居吃着,确实觉得味道有几分相似。” 尹修直接指了一下自己,“你的嘴巴可信,还是我的嘴巴可信?” 江寒钰:“……” 可能真的是他想多了。 不仅是他怀疑自己的判断,庄婧溪就算是做梦也不会想到,本来江寒钰已经离真相就差一步,结果因为尹修这个好队友,再一次同真相擦肩而过。 若是知道了,只怕会笑死过去。 纪昀舟之前因为尹修吐了,没能抓到重点。 现如今冷静下来,他就立刻捕捉到了江寒钰话中的关键。 他扇子一开一合,嘴巴大张到仿佛能塞下一个鸡蛋,“阿钰,你和庄婧溪已经发展到可以去浮萍居顺糕点的地步了吗?”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般好了?你究竟背着我和尹修做了些什么?” 江寒钰一个眼刀扫过去,纪昀舟瞬间悻悻地闭了嘴。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扔到了江寒钰手上。 江寒钰一打开,发现里面写的是一些诗文,中间还有一段故事。 那故事并未讲完,只讲到一位叫瑞林的考生,家中有一传家宝温凉盏。 王瑞林守孝三年,苦心攻读。 那年正逢科考之期,县内有一个监生名叫黄大寿,家中富有,年已三旬,腹中欠通文墨。慕瑞林文才,欲求做考场枪手,特意结识于他,结伴赴京赶考。 途中,黄大寿殷勤相待,瑞林也视他作为知己。 瑞林醉后,取出宝物温凉盏,果然不同凡响,斟酒入盏,要热要凉可遂心意。 不想黄大寿是个奸诈之徒,见宝起了歹心。 次日在途中经过古庙,和仆人刁保用绳索勒死了王瑞林,夺宝而去。 此故事名为温凉盏。 然而故事写到这里,却又不继续往下写了。 江寒钰蹙眉,比起这段故事,他更在意上面的字。 这字不同于女子写簪花小楷的娟秀,也不似男子写字那般锋芒毕露。 反而是齐整清逸入木三分自有文人风骨。 这是当朝太傅苏太傅的字。 说是苏太傅的字也不对,但这人将他的写字风格模仿得极好,已有九分相似。 第174章 哪位姑娘哪位书生 江寒钰瞳色幽深,扬眉问:“谁送来的?” 纪昀舟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东西上,道:“蔓菁说,是一位姑娘送的,那姑娘瞧着眼生,给的银钱却丰厚。” 一位姑娘? 江寒钰若有所思,瞳色略深了深,“那人把这个交给她,是想做什么?” “这才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纪昀舟皱起了眉头,“花了这么多银子找蔓菁办事,不过是为了让一个书生学会上头的字体,让他再讲个与温凉盏有些许相似的故事。” 江寒钰漫不经心地听着。 他眼中划过一抹寒芒,眸色幽深,声音清寒冷冽,“哪个书生?” 纪昀舟没说话,看了一眼身边的尹修。 尹修笑了一下,眼中倒是露出了类似看热闹的光芒,“柳承泽,一个普通的商贾之子,除了才华出众以外,无甚特别的。” “如果非要再找出什么特别之处的话——” 话音微顿,尹修的笑意深了些,“便是他与庄家二公子庄谨之关系不错。” 同庄谨之关系不错? 江寒钰笑了一下,他大约已经猜到了什么,便问:“柳承泽这几日经常往望仙楼跑?” 纪昀舟将手中扇子一扬,桃花眼上挑,端的是风流无边,“是啊,不过至多是过来打个茶围,还未曾到过蔓菁。” 所谓打茶围,便是与同样想见花魁的人喝茶吃饭斗诗闲话家常。 而花魁会躲在门帘后看那些个文人墨客斗诗斗话,若有瞧得上眼的,便能有幸同花魁共处一室,听美人弹琴,与美人闲聊上几句。 很不巧,这柳承泽运气可能是不怎么好,连着几日,也未曾被蔓菁看中。 江寒钰眉毛一挑,“只有他一人来此?” 纪昀舟瞥了他一眼,“难不成你以为庄谨之会陪着他一起来不成?” “庄谨之那个人,一向清高,是不会踏足这种风月场所的。” 江寒钰嘴角一扯,眼中掠过一丝嘲讽,“真清高还是假清高,你且往后看便知道了。” 庄谨之洁身自好,君子端方,就像他衣摆时常绣着的青竹那样宁折不弯,令人钦佩。 可这些,不过是外界的传闻。 兽中有人性,形异遭人隔。人中有兽心,几人能真识。 这世间,有多少人,外表瞧着是君子,内里却是污浊不堪。 正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庄谨之是不是表里如一,还两说呢。 庄家的人,有几个不是演戏的高手? 纪昀舟倒是不在意庄谨之是好是坏,他目光凝在那自有风骨的字上,“你说,我们要蔓菁按照她说的做吗?” “也不知那姑娘背后的主子是谁,这写字的风格,真是像极了苏太傅。” 江寒钰看他一眼,随后便收回目光,不甚在意地道:“照那人说的做罢,姓苏的在朝中颇有声望,看看背后的狐狸想做什么。” 尹修也是这般想的。 他笑着看江寒钰,手里捏着一只漂亮的茶杯,“阿钰,你说这上面的字,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她费尽心思,真的仅仅是为了一个书生?” 江寒钰不置可否地一笑,他道:“且看吧。” 谁是那只狐狸,他也心中有数。 只是还不能确定。 他道:“下次人再出现的时候,记得跟着对方,我总得要知道她是何方神圣。” 纪昀舟用扇子轻轻扇风,他道:“这是自然。” 江寒钰都发话了,他也知道该怎么做。 待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柳承泽再一次出现在望仙楼。 这一回,蔓菁姑娘在众多打茶围的客人中,挑中了他。 柳承泽还有些受宠若惊,见到美人如画的蔓菁后,他忙朝对方做辑。 蔓菁一向是个冷美人,她一双凤眼淡淡扫过柳承泽,“公子是想听琴,还是想听曲?” 美人冷着脸也是眉目如画极为好看的。 然而这位柳承泽,却活像个瞎子。 他见着蔓菁,一点都不为对方的容色所动,而是开门见山,一本正经地道:“我最近作了一些诗文,想请姑娘帮忙传唱。” 蔓菁的嘴角隐晦地抽了抽。 这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要求。 那些个文人书生逛青楼,莫非真的只是为了风花雪月不成? 虽然其中有一大半人,是真的想要来这等风月场所听琴作画。 但那些人,多半是些公子王孙。 如柳承泽这般的书生,则是为了让自己的诗文能被青楼女子传唱。 可以说是为了打响自己的名声,提前搏个才子的名头。 但更里头的原因嘛—— 蔓菁笑了笑。 自然是青楼女子能接触的达官显贵更多,总有人会听到诗文后动了心思,想要将作诗的人揽入麾下。 风月场所,不过是一块敲门砖罢了。 只是寻常人总得来个七八回,一番话要三绕四拐,最后才仿佛不经意地说出来。 如他这般直接的,蔓菁倒是头一回见。 她笑了一下,只是表情有些冷,眼尾更有几分讥诮,“你是国子监的学生?” 柳承泽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人家一眼就能认出来他在国子监上学。 他挠挠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姑娘怎么知道?” 蔓菁阅人无数,若连这点东西都瞧不出来,也就不会混成花魁了。 她美目流转,一双眼睛凝在柳承泽身上。 她略挑了一下眉,“我记得国子监一向要求学生洁身自好,我若传唱你的诗文,被有心人一利用,你知道会给你带来何种后果吗?” 柳承泽一怔,这个问题他倒是未曾想过。 一时间有些答不上来。 蔓菁却冷笑一声,替他回答了,“只怕到时候,你与青楼女子纠缠不休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国子监。” “此事若是传到了你的夫子耳中,为了保全整个国子监的声誉,你说,他们会不会弃之保帅呢?” “只怕将你赶出国子监都是轻的。” 将人赶出国子监是小,只是好不容易争抢到的名额也会取消,寒窗苦读十年,若是连考试的资格都没了。 岂不是成了一场空? 想到这里,柳承泽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蔓菁看他一眼,面色依旧冷凝,“柳公子,是谁告诉你可以让青楼女子传唱诗文的?” “你好好想想这人究竟是居心叵测,还是真的是在全然为你考虑。” 第175章 暴躁美人 柳承泽的神色逐渐变得紧绷起来。 是谁同他说起这些的呢? 好像是谨之有一次无意间提到过,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便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历朝历代包括本朝,这样的事屡见不鲜,所以一开始,他也并未将觉得有哪里不妥。 直到被人这么一提醒,他才惊觉若是此事传到国子监,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柳承泽弯下腰,很诚恳地同蔓菁道谢:“多谢姑娘提醒。” 他心道还好此事还未发生,否则传出去,影响了他自己倒也罢了,到时候连累蔓菁一同背了污名可就不好了。 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明明只是帮自己传唱诗文,结果平白无故被泼了一身脏水。 那得多可怜啊。 柳承泽心中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却没想过,于青楼女子而言,名声二字是不存在的。 蔓菁看他一眼,依旧是冷眉冷眼,说出来的话甚至还有些刻薄,“你不必谢我,好好提防你身边的人才是正经。” 说罢,她将一个信封扔到柳承泽身上。 柳承泽赶忙接住,不明所以地望着她,“姑娘这是何意?” 蔓菁神情不变,只是眉宇间逐渐透出几分不耐烦,“你打开看看便知道了。” 柳承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还是依言照做。 才一打开,他便被上面的字惊艳到了,“姑娘这字写的真好。” 蔓菁看他一眼,声音冰冷犹如霜月里的风,却因这张好看的脸而添了几分女子独有的娇俏,“这不是我写的,不过是有人让我将它交给你罢了。” 柳承泽闻言,便更惊讶了。 蔓菁实在是不想同这样呆头呆脑的人说话,还不等对方开口,她便扭头冲着里头的人发脾气道:“看够热闹了吗?看够了就自己出来同这呆子说。” 柳承泽没想到这山眉水眼的冰山美人,发起火来也是如此可怕。 他额上不由得冒出了一层冷汗。 但更令他感到震惊的是,这屋子里竟然还有其他人。 下一瞬,便有个着玉色衣裳,面容冷肃得几乎有些不近人情的姑娘走了出来。 那姑娘腰间,还别着一把短剑。 直觉告诉柳承泽,这人不是好惹的。 他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同对方保持着安全距离。 当然他也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如果真的动起手来,他这种文弱书生,怕是只能躺平任杀。 可这里还有柔柔弱弱的姑娘需要人保护。 家里人时常教导他,身为男儿顶天立地,在有能力的情况,自该保护比自己弱小的人。 但他觉得,他可能连自保都是问题。 等会儿若是不幸真的动起了手,还希望这位看着如杀神一般的姑娘,不要滥杀无辜罢。 桑榆打量了一眼柳承泽,眉头下意识地蹙起,“你就是柳家二公子?” 柳承泽被她这样看着,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 他总觉得下一瞬这姑娘就能提剑砍了他。 但他还是老实巴交地回答道:“我是柳家二郎,什么公子的就不必了,我担不起姑娘一声柳公子。” 桑榆心中略略叹了口气。 缘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心累。 她一向习惯于打打杀杀,还是不擅长同这种读书人打交道。 尤其是这种读书读傻了的痴呆子。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蔓菁,心道难怪这人方才会发那么大的火。 她表示理解。 实在是跟这种书呆子说话太累了。 柳承泽见对方不回答只是看着他,心中更为疑惑。 他挠了挠头,朝对方作揖,问道:“姑娘是如何知道我的?姑娘背后的主子是?” 他虽然整日书不离手,被人戏称书呆子。 但到底也不是个傻子。 面前的姑娘,究竟是真正的主子,还是负责完成主人交代的事,他还是分得清的。 桑榆看他一眼,声音冷冽,“你现在还不必知道。” 她目光落在柳承泽衣摆处绣着的青竹上,不由得轻嗤一声。 这笑声令柳承泽感到莫名其妙,“姑娘笑什么?” 桑榆摇摇头,她笑又有一个人喜欢穿绣着青竹的衣裳。 好似衣裳上绣了四君子之一,自己也就成了君子似的。 庄谨之是假清高。 至于这个柳承泽嘛,则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 “没什么,我家主子写的东西,你可看了?” 柳承泽点点头又摇头。 他很是实诚的回答道:“看是看了,只不过是略略扫了一遍,并未仔细看。” “姑娘的主子这手字写得极好,比我的好太多。” 这话还真不是恭维。 他自己写的字怎么样,他自己还是清楚的。 柳承泽此人最大的不足,除了一根筋,就是字写的不好。 倒不是说不能入眼。 但同那些字写得好的人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 桑榆看着他,“想要考取功名,原不是你会一点诗文便可以的。” “你这字若是写的不好,等入朝为官,莫不是还要陛下因看到你的奏折而头痛?” 柳承泽非常惭愧,老实巴交地低着头,“姑娘教训的是,我回头定然好好练字。” 幸好他是明年参加科举考试。 还有时间将自己那狗爬一般的字给改了。 桑榆嗯了一声,看了一眼他手上拿着的东西,“你只照着上头的临摹便是了,能学到三分便已是你的造化,我家主子对你寄予厚望,你可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这话自然是桑榆编出来忽悠柳承泽的。 庄婧溪当时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更别提对柳承泽寄予厚望了。 然而柳承泽这个一根筋的家伙却是信了。 他连忙摆手摇头拒绝,“这怎么行?无功不受禄!” 桑榆有点想提剑砍人。 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她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勉强心平气和地道:“我家主子日后,还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只管收着便是。” 她这么说,手却按在了短剑上。 柳承泽立刻识趣地答应了。 比起什么无功不受禄,还是命更重要。 更何况这纸上头的字,是真漂亮。 他也确实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桑榆又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目光冷肃,问:“温凉盏这个故事,听说过吗?” 柳承泽点点头,“听说过,姑娘的主子也写了,只是未曾将故事写全。” 桑榆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瞧着这个故事,你就没有不说点什么?” 第176章 天上掉的不只是馅饼也有可能是砒霜 柳承泽迟疑地看了桑榆一眼,面上稍许露出几分不解,“我应该说些什么吗?” 此话一出,别说桑榆,就连脸上一贯没什么表情,素有冰山美人之称的蔓菁,都忍不住嘴角微抽翻了个白眼。 柳承泽看着她二人。 想到温凉盏里的恶徒黄大寿,再看这二人的神情,柳承泽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他摇摇头,面上一派诚挚,他道:“我知道姑娘是好心提点,不过,我身边倒是未曾有这样的心怀不轨之徒。” 庄谨之当初也只是随口一提,并未刻意怂恿他去做什么。 也是他自己来的望仙楼,是他自己来找的蔓菁姑娘。 从头至尾,庄谨之都并不知晓他有这个打算。 便是真的东窗事发被捅到了国子监,那也是他自己做的孽,与人无尤。 桑榆嘴角扯出一抹笑,眼神却淡漠得令人心惊,她目光落在柳承泽身上,朱唇轻启:“你身边有没有黄大寿这样的人,我并不关心。” “不过,你最好莫要继续作死,连累了你自己还不算完,莫要将家人也给一并连累了。” 言尽于此,桑榆再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淡漠地看了柳承泽一眼,便转身离开。 蔓菁坐在一边喝茶,轻飘飘地看了柳承泽一眼,“柳公子回去罢,我今日乏了,也没心情为公子抚琴。” 柳承泽是个木头书生,是不会欣赏美人的。 闻言他只说姑娘好生歇息,便退了出去。 蔓菁悠悠喝了口茶,目光落在他远去的背影上,轻扯嘴角摇了摇头,到底没再说什么。 柳承泽将东西藏在袖袋里,出来时,整个人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他未曾想到,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有一日竟然也会在他身上发生。 其实他该怀疑对方别有用心的。 毕竟字也不是随意可以临摹的。 先帝执政时,就有人因临摹前朝一位文人的字被落得个举家流放的结局。 人见着好看的字,想要临摹,不过是人之常情。 可巧的是,前朝那位文人,有不臣之心,最后因谋反而死。 先帝收拾临摹前朝文人字帖的臣子时,还说了一句话。 ——这样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偏要临摹他的字,岂不是同他一样有不臣之心,朕岂能容你。 因为临摹了前朝乱臣贼子的字,被本朝的皇帝安上了一个有不臣之心的罪名,最后举家流放。 对方是否真的有不臣之心,还重要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然力能胜贫,谨能胜祸,谨言慎行终归不是坏事。 柳承泽第一眼确实是被那上头的字惊艳到了,但这还不能令他心甘情愿地去临摹。 毕竟万一天上掉下来的不是馅饼,而是砒霜,他岂不是白白送了命? 他只是在看到这字时,想起自己的同窗中,也有簪缨世家的子弟写字是与之一脉相承的。 正是因此,柳承泽才忍不住感叹傻人有傻福。 他这样的木头书生,竟然也有被贵人提点的一天。 可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然而柳承泽却不会知道,原本砸在他身上的,应该是匕首砒霜。 望仙楼的雅间,纪昀舟折扇轻摇,啧啧感叹道:“原来是庄婧溪的人。” 秦铮方才一路跟着桑榆,发现对方进了浮萍居。 纪昀舟叫人去查,才查到,原来这姑娘,竟然是庄婧溪新收的丫鬟。 庄婧溪只要不是个傻子,就不会在还不知根知底的情况下,就让对方去办这么大的事。 那个叫桑榆的,一口一个我家主子,叫得甚是习惯。 结果显而易见,什么救风尘,不过是这主仆二人演出来的一场戏罢了。 这出戏能迷了旁人的眼,却瞒不过纪昀舟江寒钰。 江寒钰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略抬了一下眼皮,“很奇怪吗?她今日这一出,很明显是针对庄谨之。” 尹修在一旁饮茶,笑了一声,“除了武功和相貌,在旁的事情上,柳承泽样样都比庄谨之强,她这是要折了她亲二哥的翅膀啊。” 只要柳承泽出了事,国子监第一才子的名头,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庄谨之头上。 而明年科考,庄谨之也会少一个劲敌。 庄婧溪这么横插一脚,庄谨之的前途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纪昀舟看了一眼尹修,神情略带嫌弃地补充道:“你还漏了一条,论起玩心眼,十个柳承泽也不是庄谨之的对手。” 尹修略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庄谨之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玩心眼可以搪塞的过去的。 他这分明是想要两人踩进泥沼里,说得过分些,便是有意毁了人家一生。 偏偏这样的人,还顶着个谦谦君子宁折不弯的美名。 纪昀舟啧啧两声,那双素来布满笑意的桃花眼中露出几分厌恶,“真是会算计,人前叫兄弟背后捅刀子,偏偏柳承泽这个傻子还当庄谨之是个好人。” “庄婧溪的人都那样提醒他了,他还没想着提防庄谨之,到时候只怕连死都不知道是怎样死的。” 纪昀舟心道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若没有庄婧溪的提醒,与青楼女子有染这一条,就有够柳承泽喝一壶的了。 可柳承泽日后的前程如何,还未可知。 尹修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你又不是他亲爹,他若执意要作死,你再拦着也无用。” 江寒钰看了一眼手上的玉扳指,嘴角一扯,倒是笑了,“她的目的,远不止如此。” “她既然将温凉盏的故事写在了纸上,又不全然写完,只怕也不仅仅是为了提醒柳承泽提防庄谨之。” 纪昀舟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将扇子一合,道:“庄谨之是沈从安的人,明年科考,他若一举夺魁,到时候自然与沈从安站在了一条船上。” “可庄婧溪却给姓苏的送人,那姓苏的,我记得可是你舅舅的人。而苏家与周王府,说不上死敌,却也是水火不容。” “可庄婧溪为何那般看好柳承泽?她就料定对方一定能通过殿试最后入朝为官?” 第177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go-->虽说柳承泽在国子监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但想凭科考入朝为官,可不仅仅是有真才实学便够了的。 世人只知道科举考试不限出身,便是寒门子弟,也有机会鱼跃龙门,成为官场中人。 却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科举虽是闭卷,可文章的文风,习惯引用的章节,考官便能管中窥豹,一眼就瞧出这考生师从何人。 再然后便是字体了。 前朝流行馆阁体,考生的字只有是馆阁体,考官才会细看他的文章。 这种现象在本朝依旧存在。 说什么寒门子弟也有机会鱼跃龙门,可科举制度延续了几百年,然而古往今来,又有几个进士出身的人是真的寒门子弟? 可现在,庄婧溪却把这样好的机会,扔给了一个商贾之子。 这便让纪昀舟有些看不懂了。 他属实是不太明白这位庄四姑娘究竟想做什么。 尹修瞥了他一眼,“你与其好奇这个,还不如好奇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本事,明明四年未曾踏入过京城,却对京中之事了如指掌。” “那上头的字你瞧见了没?没有个好几年的功夫,是写不来的。” 也就是说,庄婧溪至少从几年前开始,就已经在暗自筹划这一步了。 可她如今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 几年前的她,更是个病秧子。 试问一个病秧子,如何有这样的能耐? 纪昀舟看他一眼,“我岂能不知道这些?陆仲齐和顾宁霜向来远离朝中是非,收养的这个义女,倒是恨不得将大宁官场搅他个风起云涌。” “真是有意思。” 他侧头去看江寒钰,挑眉问,“阿钰,你以为呢?” 江寒钰扯了扯嘴角,眸光幽深,“安心看戏,庄婧溪的本事远不止如此。” 都说庄崇山是狐狸,赵惠兰是商人。 这夫妻二人,一个比一个更利于熏心,一个比一个更会精于算计。 然而江寒钰却觉得,这同庄婧溪比起来,未免就有些不够看了。 尹修与江寒钰对视,唇角一勾,倒是笑了。 他道:“陆家树大招风,然而有一个庄婧溪为他们保驾护航,这陆家的命运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听尹修提起陆家,纪昀舟倒是笑了笑,慢悠悠地用扇子扇着风。 纪昀舟桃花眼上挑,他道:“别的不说,至少陆绾绾是能护住了。只要陆家人脑子清醒,不要让陆绾绾卷入到皇子夺嫡中,至少今上驾崩前,陆家还能好好的。” 至于明宣帝驾崩之后,那就不好说了。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不过,只要未来天子不是个蠢的,陆仲齐就还是大宁的定海神针。 尹修低头饮茶,嘴角扯出一抹笑,“她不会的,陆家那丫头,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朝中未曾娶妻的皇子,也就沈从安和沈珩。” “沈珩是个娃娃,至于沈从安,怕是入不了陆绾绾的法眼。” 纪昀舟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是陆绾绾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再说了,那沈从安长得也不差,陆绾绾会不会喜欢他,还两说呢。” 尹修将手上的茶杯搁在桌上,不咸不淡地瞥了纪昀舟一眼。 江寒钰对陆绾绾喜不喜欢沈从安,无甚兴趣。 不过,想到那张狐狸一样的脸,他倒是笑了,“有庄婧溪在,陆绾绾不可能喜欢沈从安,也不可能嫁给皇室中任何一位皇子。” 庄婧溪,就是那些皇子夺嫡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纪昀舟叹息一声,“不嫁才好呢,除了沈珩那个娃娃,你舅舅别的儿子,哪个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嫁给他们就是受苦,陆绾绾何苦去遭那个罪?” 陆家又不像庄家,没有那种要培养女儿做皇后的野心。 江寒钰笑了笑,不置可否。 陆绾绾的婚事,在庄婧溪的考虑之中。 就不知她自己的婚事,她又该如何了。 听她的意思,是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能逼她嫁人。 包括高高在上的明宣帝。 江寒钰眉毛微挑,唇角溢出一丝看好戏的笑。 他越来越期待庄婧溪之后的表现了。 他在想什么,庄婧溪是不得而知。 此刻,庄婧溪正逗弄着金丝笼里的翠鸟。 桑榆正立在她身边低声禀报,“主子,那柳承泽似乎未曾顿悟,他瞧着还对庄谨之深信不疑。” 庄婧溪不以为意,继续给翠鸟喂食,“不用管他,我本来也不是为了提醒他提防庄谨之。” 她知道柳承泽的结局。 这人最后不仅丧了命,还连累了一大家子。 说起来也真是唏嘘得很,毕竟这人的才能远在庄谨之之上。 若是进入官场,也是个愿意为百姓做实事的好官。 然而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所谓的若是,也仅仅只是一个美好的奢望罢了。 桑榆有些不解,忍不住问道:“那主子为何要特意嘱咐属下提醒他?” 桑榆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嘴角微抽,“他瞧着,好像这里有点问题。” 庄婧溪搁下手里的东西,忍不住笑了。 她道:“他只是太容易相信自己看到的,倒也称不上是傻子。” 桑榆想起柳承泽那一根筋的模样,就忍不住摇头,“可他瞧着,实在是不值得主子这般为他费尽心思。” “他这样的人未必也能进得了官场,到时候,岂不是浪费了主子的心意?” 庄婧溪摇摇头。 她目光落在笼中上蹿下跳的翠鸟身上,“我原也不是为了送他入朝为官,不过是给他一块敲门砖。” “最后结果会怎样,还是得看他自己。我不是他爹娘,不会为他负责。” “我写那个故事,远也不是为了让他提防庄谨之,不过是想提醒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捧雪的故事,大家都听过。 莫怀古又做错了什么呢? 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 柳承泽何尝不是另外一个莫怀古? 原书中曾写柳家有一块传家白玉。 那块美玉质地温润洁白无瑕,是大宁第一位皇后所赠,柳家几次逢凶化吉,焉知不是因为这美玉沾了金凤的福泽。 这个传闻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庄家人耳朵里。 <!--t; 第178章 我不信一个活口也没有 庄府的人,大约是看中这块玉乃皇后所赠,想要将它据为己有。 以庄谨之为首的人,曾几次出面想要从柳承泽手中买下这块玉。 柳承泽虽为商贾之子,家中不能同富可敌国的赵家相比,柳家却也从不曾短过他的吃喝。 柳家不缺银子,故而并没有答应庄家人的要求。 庄谨之也不强求,只说到底是传家美玉,既然不愿转卖,那便算了。 庄府的人,也未说什么。 若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庄婧溪也不至于特意让桑榆走一趟。 庄婧溪眼中掠过一丝嘲讽,唇角笑意微冷。 后来柳承泽不知怎的,就惹上了人命官司,柳家丧尽家财,甚至变卖了那块传家宝玉,才堪堪保住柳承泽一条性命。 然而柳承泽还是于某一日在江边被人发现了尸体。 世人都道柳承泽是因名声尽毁累及家人,他已无颜面对生身父母,羞愧之下自尽而亡。 好一句羞愧之下自尽而亡! 柳承泽死后,他全家皆因万念俱灰,没过多久便染病去世了。 当时庄谨之感念天下父母心,又记挂着同窗之谊,所以每每逢年过节,都会祭祀柳家人。 世人皆感叹庄二公子真是重情重义乃真君子。 庄婧溪看着金丝笼里的翠鸟,眼中掠过一丝寒芒,唇角的笑意略有些冷。 庄谨之乃真君子? 她摇摇头,轻笑一声,毛中的寒意与嘲讽下一瞬似乎便要喷薄而出。 她知道柳承泽的死,跟庄谨之脱不了干系。 庄谨之的表弟赵鸿才能为了一只猫致使好端端的一家人家破人亡。 庄谨之乃至庄家,看上了本朝第一位皇后所赠的玉佩,所用之手段,比起赵鸿才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庄婧溪原也想过拿柳承泽当靶子。 借柳承泽和柳家人的死向庄家发难,从而砍下沈从安的臂膀。 也让庄谨之为前世对陆家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只是她后来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前世的她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人命于她而言,更多的只能算是一串数字。 但前世的她,是组织的一把刀。 这一世的她,是镇国大将军的义女,她的义父义母都是志洁行芳顶天立地的人物。 顾宁霜陆仲齐为了大宁百姓抛头颅洒热血,不顾性命负重前行,只为保大宁百姓不受敌国铁蹄的践踏。 她虽不能成为他们这样的人。 到底也做不到为了一己私欲,眼睁睁看着柳承泽和柳家人去死。 庄婧溪眼睫微垂,心道她如今竟然也学会了多管闲事。 桑榆不知庄婧溪心中所想,只低着头,又问:“主子,之后还要往柳家送东西吗?” 她略蹙了一下眉,想到今日有人跟着自己,偏偏以她的本事,还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甩掉对方。 桑榆拱手,如实禀报道:“主子先前交代了,若有人跟着,也不必管。” “今日确实有人跟着属下,那人瞧着有些眼生,只是看身形,却与楚王身边的暗卫有些相似。” 庄婧溪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将给翠鸟喂食的东西收好摆在原来的地方,转头道:“咱们日后还有需要望仙楼的蔓菁姑娘帮忙的时候。” “江寒钰必然要将我的底细查干净,你不管他。” 她今日买下桑榆的这出戏,骗得了旁人,却骗不了江寒钰。 桑榆是会武功的,这一点,他只怕一眼就能瞧出来。 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告诉他,桑榆就是她的人。 总归江寒钰差不多已经能猜到她天香楼东家的身份了。 她还怕江寒钰知道她有个会武功的丫鬟不成? 桑榆知道自家主子心中有数,遂放下心来,又想起了另外一桩事,“主子先前交代的,让属下去查赵鸿才近些年所作所为一事,属下也已查到一些东西。” 她这般说,脸上瞬间露出厌恶的神情。 赵鸿才那样的人,她是万般看不上的。 甚至于她只要瞧上一眼,就恨不得拿刀捅了对方。 她眉头狠狠一拧,素来冷肃的眉眼间,涌出一抹叫人寒彻入骨的冷意,“前些年,他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这几年倒是收敛了些,明面上倒是没再做那些神憎鬼厌的勾当,借着庄府的光,也在户部挂了虚职。” “不过前年,他强纳一个九品官家的嫡女为妾,那姑娘入府没一年,便死了。” “那姑娘的家人,原也想为自己女儿讨个说法,奈何赵家与庄府同气连枝,庄家背后又有周王撑腰,此事到最后也只是不了了之。” 桑榆越说,脸色便越沉。 她恨这个不公的世道。 恨赵鸿才无恶不作,更恨官官相护,百姓有冤无处诉。 她若不是遇着庄婧溪,只怕早就也成了一抔黄土。 庄婧溪眉头猝然一拧。 好端端的一个人,进府一年后就死了? 庄婧溪转头,目光落在桑榆身上,声音寒浸浸的犹如冬日里的霜雪,“那姑娘的爹娘,如今口还在京城?” 桑榆摇摇头。 她低叹一声,“得罪了赵家,哪里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没过多久,那姑娘的家人就因为犯了事被流放,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庄婧溪眼睫微垂,盯着自己浅粉色的指甲没说话。 明宣帝已经是个知人善用的好皇帝了。 但天子脚下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这样的存在是必然的。 这世间,总有骄阳也照不到的地方。 从古至今,向来如此。 她摇摇头,收回自己已经飘远的思绪,抬眼去看桑榆,“继续查吧,顺带也查一下赵家赵家的知情人,例如那些小厮婆子们。” “纵然知道实情的人都被灭了,可总有一两个聪明人,我不信他们全都死了。” 先帝执政时期被无故冤死的臣子,也有平反的。 而那些曾经残害忠良的奸臣,有不少已经去见了阎王爷。 先帝时期惨遭灭门之祸的文臣武将家,皆有一两个聪明人侥幸逃脱。 只要找,总会找到的。 桑榆也不信苍天会这样不开眼,她挺直背脊,声音中含着坚定,掷地有声道:“是,属下遵命!” 庄婧溪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第179章 赵鸿才 此刻庄府,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恶贯满盈的赵公子赵鸿才,此刻正嬉皮笑脸地围在赵惠兰身边。 而他身后,正立着眉宇间隐隐忍着厌恶之情的罗氏和赵芊芊。 赵鸿才知道自己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全得仰仗他这位姑母。 也不枉赵家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庄家送。 赵鸿才眼下一片青黑,虽长着一张俊俏的脸,却能瞧出这人内里虚得很,一看便是纵欲过度的模样。 赵鸿才笑着,眼睛却一直往赵惠兰身后瞟,“姑母,怎么不见瑶瑶表妹?我都有好几年未曾见过她了。” 他知道自己庄玉瑶长得漂亮,从前还是一团孩气的时候,便能瞧出来是个美人胚子。 如今他更是听闻旁人说庄玉瑶生得粉雕玉琢,一看就是好生娇养着长大的,眉目如画,十分漂亮好看。 可惜只是听说。 每次他来庄府,庄玉瑶都不在。 赵鸿才知道赵惠兰是防着他,怕他见了庄玉瑶之后会起色心。 不过他这人脑子清醒的很。 知道赵家虽是巨富之家,可若没有庄家和周王保驾护航,他大抵是不能像如今这般潇洒的。 故而庄玉瑶就算长得再好看,他也不过是欣赏而已。 他还不敢染指那位被整个庄府护若眼珠子的表妹。 赵惠兰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垂在身侧的手指捏成拳头,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一抹虚伪的笑,“瑶瑶从宫里回来后就头疼,大夫说是邪风入体,正病着呢。” 赵鸿才心中啧啧一声。 又是这个理由。 每次都是他一来,庄玉瑶要么就是恰好出去了,要么就是恰好病了。 他这个姑母找理由也不找得好一些。 赵鸿才心中不满,眼珠子一转,又问:“怎么不见阿婧表妹?听说她回京了,我这个做表哥的,还未曾探望过她。” “我今日还给她准备了见面礼来着。” 赵鸿才此话一出,他身后的罗氏和赵芊芊纷纷猝然抬眸,默默离他远了些。 赵惠兰表情不变,一双美目有些阴沉地落在赵鸿才身上,“她身上不好,在外头养病,你不知道?” 她总觉得赵鸿才是故意拿话刺她。 事实上还真不是。 赵鸿才每日只知眠花宿柳,旁人同他提起庄婧溪,他耳朵里除了这位表妹生得貌似狐仙之外,别的一概听不见。 因此他只是好奇赵惠兰为何不让庄婧溪出来见客。 如今听到赵惠兰说,庄婧溪在外头养病,他一时间心念微转,遂又换上了一副笑脸。 赵鸿才的眼中闪过一抹令人瞧着觉得不舒服的光,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姑母,外头哪有家里好?” “你该将阿婧表妹接回家中住才是。” 他想着在家里能更好见到庄婧溪,陡然间又想起,若是在外面,她没有家人护着,他想要做什么会更方便。 一时间又改了话头。 他又笑着道:“在外头便在外头吧,姑妈且说她住在何处,回头我这个做表哥的也去瞧瞧她。” 赵惠兰用鼻子想也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她再如何不待见庄婧溪这个女儿,再怎么想将对方物尽其用,庄婧溪到底也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 她怎么可能会让赵鸿才这种玩意沾染了她生出来的女儿? 赵惠兰唇角溢出一丝冷笑,目光落在赵鸿才身上,“阿婧那孩子有福气,在郦阳的时候,便被陆将军认作了义女。” “她现在,应当住在陆家。” 赵鸿才面色一僵。 倒是未曾料到他那个病秧子表妹,竟然还有如此大的后台。 啧啧啧,居然攀上了陆家。 说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为过了。 赵惠兰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朱唇轻启:“你若想瞧瞧她,便给陆家下帖子罢。” 除非赵鸿才色胆包天,命都不要了,既是这样,她也管不了那么多。 赵惠兰对庄婧溪是没有什么母爱的。 他警告赵鸿才,无非也是因为自己看不上对方,也是因为庄婧溪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留着庄婧溪还有用。 她如今也不敢贸然得罪这个曾经被她厌弃的女儿。 倘若赵鸿才不知死活地凑到庄婧溪面前,只怕陆家人还觉得赵鸿才是被她挑唆着去骚扰庄婧溪的。 到时候因为赵鸿才这个蠢货,她莫名其妙又被陆家人记上一笔。 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赵芊芊一直忍着没说话,可如今赵鸿才这么不知死活,她就忍不住刺了对方一句,“二哥,你还不知道吧,婧表姐功夫好得很。” “她一刀可以砍下好几个北狄人的脑袋。” “八皇子遇刺一事你听说过吧?我听人说婧表姐一扬手,便将一个刺客一箭封喉。” 她撇了一下嘴,啧啧了两声,“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婧表姐面前,真真是不够看,我连跟她过一招的资格都没有。” 她这么说,还笑盈盈地看了一眼侧头过来听她说话的赵鸿才。 像是生怕对方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赵鸿才这下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他怎么着也没想到,当年那个病殃殃,走三步就要歇两下的病秧子表妹,如今竟然能彪悍成这样。 赵芊芊说她连跟庄婧溪过一招的资格都没有。 但赵鸿才分明记得,赵芊芊回京那日,是如何将他揍成猪头的。 他当时还不知道这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是他的堂妹。 那日赵芊芊风尘仆仆,他只当对方是过来投奔的远方亲戚。 因见赵芊芊生得眉目如画,一时间便动了心思,想要一亲芳泽。 原以为一个小姑娘,他想要得手,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然而赵芊芊瞧着柔柔弱弱,出手却是果断狠辣。 她当时一扬手就拧断了他的一只胳膊。 将他揍得满地找牙。 若非是有丫鬟拉着,加上他娘亲紧赶慢赶地赶过来救场。 他指不定就要死在赵芊芊的手中。 赵鸿才背后冒起了一层冷汗。 想起当日的那顿打,他只觉得现在脑袋还疼得慌。 赵惠兰瞥了他一眼,知道这人是什么品行,遂转过头吩咐自己的丫鬟:“去瞧瞧五姑娘在做什么,也叫她出来陪表姑娘说说话。” 第180章 柔弱美人成了蓬头鬼 赵芊芊猝然抬眸,目光诡异地落在赵惠兰身上。 罗氏也深深地看了赵惠兰一眼。 庄妙菱生得婷婷袅袅素娜纤巧,往风里一站都怕将她给吹折了,是弱柳扶风的脆弱娇花美人。 赵鸿才却是个人面兽心的混账。 他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赵惠兰此刻让人将庄妙菱叫过来,安的是什么心? 赵芊芊行走至那丫鬟身前,转头去看赵惠兰,“菱姐姐身体不好,还是我去瞧瞧她好了。正好我们姐妹也好几日未见了,我攒了好多心事要同她说呢。” 赵芊芊虽不太喜欢庄妙菱,也瞧不上对方那娇娇怯怯的做派,但这并不代表她会眼睁睁地瞧着赵惠兰用龌龊手段去算计庄妙菱。 罗氏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啊,何苦叫那孩子过来呢?让芊芊去瞧瞧她也就罢了。” 罗氏不是一个心宽面慈之人。 然而庄妙菱究竟被养在她跟前四年之久,她看着对方从个一团孩气的小丫头,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到底有几分不忍心。 罗氏和赵芊芊心里都十分清楚,若是让赵鸿才见了庄妙菱,那这好好的一个姑娘,大约就要毁在这个畜生眼里。 庄老夫人整日吃斋念佛不闻窗外之事。 庄崇山此刻不在邵京。 整个庄府就是赵惠兰说了算。 庄妙菱若是出了什么事,赵惠兰是绝对不会替她做主的。 说不定还会将庄妙菱逼上绝路。 赵芊芊和罗氏虽是赵家人,心中却也瞧不起赵鸿才的做派,对于这样的混账,她们自是恨得牙根痒痒。 赵鸿才看了这母女二人一眼。 他知晓这母女二人是要防着他见庄妙菱。 他偏偏就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绝色美人,能让她二人这般藏着掖着生怕被他瞧见。 赵鸿才起身,眼下一片青黑,偏偏要故作谦谦君子,露出温和关心的笑。 只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他笑着道:“我也去瞧瞧阿菱表妹,说起来,我也许久未曾见过她了。” 四年前的庄妙菱,在赵鸿才眼里,还只是个娃娃。 可如今庄妙菱大了,听说她亲娘曾经也是个貌若西施的柔弱美人。 赵鸿才低下头抹了一下嘴唇,眼中露出贪婪的光。 赵惠兰瞥了一眼这三人,心中暗讽罗氏母女多管闲事。 她脸上端起一个看似温和的笑,“你们兄妹二人一道过去罢,菱丫头性子古怪的很,同瑶瑶也是没话说的。” “你们去瞧瞧她,顺道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赵惠兰都这么说了。 赵芊芊再如何暗恨这女人恶毒,也无法拒绝。 她只能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地道:“一道去就一道去,我本来有一车轱辘话要同菱姐姐说的,现在也不能了。” 赵芊芊素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她发起脾气来也不管对方是谁。 就算面对赵惠兰,她不高兴了,说话照样是阴阳怪气。 赵惠兰也懒得同她计较。 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现在年纪小性子张狂,等嫁了人,可有她好受的。 赵芊芊一路上都没给过赵鸿才好脸色看。 赵鸿才正脑补庄妙菱的风姿,也懒得管赵芊芊的轻狂无礼。 一走到庄妙菱的院子,赵芊芊便嚷嚷道:“阿菱姐姐,我带着二哥来看你了,阿菱姐姐你在屋子里吗?” 她声如洪钟,又有些尖锐刺耳,这一嗓子嚎得恨不得整个宁国的人都听见。 只嚎的赵鸿才脑仁疼。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及时见过这样的阵仗? 吓得赶紧去禀报庄妙菱。 赵芊芊不管不顾地将赵鸿才扔在一边,提起裙摆就往内院闯,还顺手扯过一个小丫鬟,娇喝道:“带我去见你们姑娘!” 她一面说,一面推搡催促这小丫鬟快一点。 末了还嫌人家慢,问了庄妙菱具体住哪间屋子后,便自己跑过去找人了。 赵芊芊是习武之人,身轻如燕又身姿矫健,没走几步就将纵欲过度内里虚的厉害的赵鸿才甩得远远的。 彼时庄妙菱正坐在床边做女红。 见赵芊芊就这样如入无人之境地闯了进来,登时被唬了一大跳,针尖刺破手指,一个血珠顿时冒了出来。 庄妙菱还以为赵芊芊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身子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芊芊,你怎的过来了?” 赵芊芊将在花厅顺来的杏仁酥塞到庄妙菱手里。 她眉头皱得紧紧的,声音也称不上有多柔和,“赵鸿才来了,马上就要到你的屋子,你不想死就将赶紧这个吃了。” 庄妙菱吓得手一抖。 她自然知道赵鸿才是什么人。 可他怎么会来自己的院子? 赵芊芊见她还在发愣,不由得心头火起,重重地推了一下对方的胳膊,“快吃啊!还愣着做什么!” 庄妙菱回过神,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淑女姿态,赶紧狼吞虎咽地将杏仁酥塞到嘴里。 她对杏仁过敏。 半点都沾不得。 她原先并不知道,因为庄府的杏仁酥从来轮不到她尝。 那是庄玉瑶喜欢的点心,她没有资格吃。 是在赵家,有一次赵芊芊将不喜欢吃的杏仁酥扔给她,她才吃了一口,身上就起了好大一片的红疹。 自此以后,庄妙菱就再也不敢碰杏仁做的东西。 眼下才吃下去,庄妙菱便觉得喉咙发痒,脸上脖子上立刻起了密密麻麻的疹子,瞧着十分骇人。 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挠,被赵芊芊拍了一把,“你疯了?” 庄妙菱摇摇头,知道这样还不够,指甲一刮,脖子那里便被抓出了一道道红痕。 她不是容易留疤的体质。 这点子抓痕,不会让她破相。 赵芊芊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此刻竟有一点同情庄妙菱了。 摊上个恶毒的嫡母,偏偏又长了一张漂亮的脸。 赵芊芊蠕动嘴唇,刚想说什么,赵鸿才便姗姗来迟。 赵鸿才原以为自己会见着一个明丽惹眼的绝色佳人。 没承想只瞧见了一个脸上脖子上手上都长了密密麻麻的红疹,脸更是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头发乱糟糟的蓬头鬼。 第181章 应该请个道长来驱邪 赵鸿才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没被吓出个好歹。 他堪堪扶住桌角,眼睛却不敢往庄妙菱身上瞥。 庄妙菱这个样子,教他想起了一年前死在他后院的一个不太记得名字的妾室。 她当时也是这样披头散发状若厉鬼。 赵鸿才心中有鬼,一时之间有些心虚,连声音都变了,“菱……菱表妹这是怎么了?” 赵芊芊抹了一把眼泪,仿佛十分害怕又十分担忧,她有些茫然地颤声道:“我……我不知道,我进来的时候,菱姐姐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庄妙菱摇摇头,端起旁边温热的茶水猛往喉咙里灌。 那种痒得仿佛大片柳絮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的感觉,才好了一些。 她摆摆手,“夏日毒虫多,兴许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不碍事的。” 赵芊芊配合地演了一出姐妹情深,十分着急地道:“哪里是什么被毒虫咬了?你这定然是吃错东西了。” 她立刻一个眼刀扫向杵在一旁被吓傻了的丫鬟,“瞎了你的狗眼!还愣在这做什么?还不快点去请大夫!” 她只当这是她家,发号施令起来一点也不含糊,“那个穿绿衣服的,你赶紧去问问你们老夫人那有没有药。” “那个谁,别看了,就是你,穿红衣的,你赶紧去禀报你们夫人,就说菱姑娘病了,病得十分凶险。” 赵芊芊骄矜脾气此刻显露无遗。 这院子里无一人敢得罪她。 毕竟是表姑娘,庄府和赵家同气连枝,她的话,无人敢不听。 赵鸿才哪里敢继续待下去,瞧见这些个丫鬟都慌得六神无主,他忙说自己也去帮着通知赵惠兰,赶紧逃之夭夭。 至于庄妙菱身段如何,气质如何,他一时半会是想不起来的。 瞧见庄妙菱那似蓬头鬼的模样,他便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有了。 庄妙菱突然之间成了这样可怕的模样,着实将庄府上上下下都给惊动了。 便是赵惠兰,瞧见庄妙菱满身红疹,脸肿得似发面馒头,脖子上还有着指甲的抓痕。 也是忍不住嘴角一抽倒吸了口凉气。 庄老夫人看看庄妙菱,再看看来庄府做客的赵鸿才。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庄老夫人心中微叹。 当年她因不待见庄妙菱那个妖里妖气的狐媚子生母,连带着对庄妙菱也无甚好感。 如今瞧见庄妙菱如此,心中到底又是自责又是不忍。 天可怜见的,好好的一个孩子,偏生要将自己弄成这样才能保全自身。 作孽啊! 庄老夫人摇摇头,转头问赵惠兰,“大夫怎么说?” 赵惠兰看了庄妙菱一眼,又转头回庄老夫人的话,“大夫说是吃错了东西才会如此。” 她转头去看庄妙菱,“阿菱,你今日都吃了什么?” 庄妙菱吸了口冷气,声音有些哑,“只是吃了一块核桃饼,可我从前吃着,也不会这样。” 她自然不能说是吃了杏仁酥所致。 正巧今日她屋子里也有核桃饼,她也确实吃了两块。 赵惠兰蹙起了眉,庄妙菱说的话,她是半个字都不信,“从前吃着没事,怎么今日吃着就弄成了这副模样?” “你再仔细想想,可还有什么是你吃了却忘了的?” 庄妙菱沉默着不搭话,只是摇头。 庄老夫人最见不得赵惠兰如此咄咄逼人,“菱丫头怕不是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眉头皱得紧紧的,“这府里接二连三的出事,从前是三丫头莫名其妙地没了,六丫头小时候也得了天花,婧丫头自打出生以来身体就一直不好。” “如今又轮到了菱丫头。” 庄老夫人捏着手里的佛珠,合上眼皮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睁开眼道:“过几日,还是请个道士来驱邪罢。” 赵惠兰在听到前半句时,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还以为庄老夫人是要讽刺她容不得庶子庶女。 以为庄老夫人是要当着罗氏的面说那些庶子庶女的死有问题。 直到她听到庄老夫人一并提起了瑶瑶和庄婧溪。 又说了府上恐有邪祟,需要找个道士来驱邪。 赵惠兰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脸上的神情才好看了一些。 虽然府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同样算不得好事,听着也不像是好话。 但庄府风水有问题,总好过她这个人有问题。 庄老夫人一提起要请人驱邪,她立刻就应承了下来。 庄老夫人又看了一眼瘦瘦小小的庄妙菱,心中微叹,摇摇头道:“菱丫头遭了罪,过几日,便陪着我一道礼佛罢。” “多抄些佛经,有了佛祖庇佑,那些个小鬼,也不敢轻易造次。” 庄妙菱未曾想到庄老夫人会这么说。 她知道庄老夫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她从此以后在庄府也是有人护着了。 庄老夫人虽没什么实权,但聊胜于无,再如何,也比她孤立无援要好的多。 赵惠兰是不愿意瞧见庄老夫人对庄妙菱好的。 毕竟庄妙菱是那个贱人的女儿。 但想到这也改变不了什么,她便顺了庄老夫人的意。 后面的事便是庄府的家事了。 赵芊芊罗氏并赵鸿才,也不好再继续听下去。 三人随意找了个借口先离开。 待庄府的人都离开之后,赵芊芊走进庄妙菱的院子,对躺在床上的庄妙菱道:“这几日,你最好把眼睛给睁大了。” “赵鸿才不是个好东西,你莫要掉以轻心。另外也不要乱涂谁给你的药膏,仔细毁了这张还能看得过去的脸。” 赵惠兰虽是赵芊芊的姑母。 可赵芊芊本人对其厌恶有加。 她自小便知道赵惠兰是个狠心恶毒的女人。 她才不信赵惠兰会对庄妙菱好。 庄妙菱将脖子抓的有一道道血痕,谁知道赵惠兰会不会在这上面做手脚? 她方才可是听大夫说了,说这伤口若是不好好处理,留疤的可能性极大。 她搅了搅手里的帕子,不耐烦地瞥了庄妙菱一眼。 赵芊芊的声音着实称不上友善,“我话都说到这了,你日后若是因为蠢到家了,导致毁容,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庄妙菱摇摇头。 她看向赵芊芊的眼神有些复杂。 过了好半晌,她才动了动唇,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怅然。 她垂下眼睑,道:“芊芊,这一次,多谢你了。” 赵芊芊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也不是为了你,赵鸿才那样的人,我恨不得弄死他,你少在那自作多情。” “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你。” 她说完,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82章 二哥应该去问四姐姐 回去的时候,赵芊芊坐在马车上,她皱着眉,伸手拉了拉罗氏的袖子,小声道:“娘,我总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你瞧瞧赵鸿才是什么玩意儿,保不齐哪天就因为他连累了整个赵家,娘,咱们要不早些分家罢。” 她一天都不想和赵鸿才这样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她们一家子从前好好地住在郦阳,虽然远离邵京城,可到底耳根子清净,不用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也不用见一些乱七八糟的人。 这会子回了京城,反倒是郁闷得紧。 赵芊芊简直有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 若搁在从前,罗氏只当赵芊芊是小孩子脾气。 但想到回京后有关于赵鸿才的传闻,以及那日赵鸿才以为赵芊芊是什么远房亲戚,想要轻薄赵芊芊,被赵芊芊痛打了一顿。 罗氏反倒低头沉思起来。 她不会忘记,当日她大哥大嫂嘴上说着赵鸿才的不是,暗地里却埋怨她未能教好女儿。 一想到当日的情景,罗氏又是心有余悸,又是怒不可遏。 她庆幸没拦着赵芊芊习武。 否则那一日,她的女儿就要毁在赵鸿才那混账手里。 赵芊芊见罗氏不说话,还以为自己母亲是不愿意分家,她急得直上火,用力地拽了,拽了罗氏的胳膊,“娘,你不会还想着同那群豺狼虎豹生活在一处吧?” 她一股脑地将这些年积攒的委屈都吐露了出来,“祖母一向偏心大房的人和庄玉瑶她娘,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芊芊是极厌恶赵惠兰的,背地里连一声姑母都懒得叫。 “父亲木讷不得祖母喜欢,这些年,咱们遭受了他们多少白眼?” “那赵鸿才这些年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他手上的人命怕是连他自己都记不过来。之前有赵家为他奔走打点,还有庄玉瑶她爹替他兜着。” “可我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哪天庄府倒了台,那些往事被翻出来,连带着咱们二房也要倒大霉的!” 赵芊芊年纪虽小,说出来的话却是一针见血。 罗氏何尝不知道这些? 但她还是立刻捂住了赵芊芊的嘴,低声训斥道:“瞎说什么呢?” “当心祸从口出。” 罗氏低下头,用只能让赵芊芊听到的声音开口道:“日后莫要再提什么分家不分家的话,现在还不是时候。” 罗氏心想,就算要分家,那也得在保全了二房的名声后再分。 何况还有个庄婧溪在那。 庄婧溪和赵惠兰的关系,还有待商榷。 她还得再继续观望观望。 总之,她是不能站到庄婧溪的对立面就是了。 一个一回京就能令自己名声大噪的人,她惹不起。 赵芊芊一甩袖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现在还不是时候,那我得忍到何时?” “有这么个堂哥在,我还怎么……” 还怎么嫁给陆飞白? 这句话,赵芊芊没有说出口。 她知道自己是商贾之女,于身份上确实配不上陆飞白。 只是她也一直在努力。 这些年她收敛了自己的脾气,没敢再找庄婧溪的麻烦,也学着想要做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可惜陆飞白眼里就是看不见她。 倘若陆飞白知道她还有赵鸿才这个哥哥,他那样疾恶如仇的人,一定会更瞧不上她吧? 赵芊芊想想就有些难过。 想到陆飞白面前还有一个让人跳不出错的庄婧溪,赵芊芊就更郁闷了。 她虽然明白庄婧溪和陆飞白是坦荡的不能再坦荡的兄妹关系,但她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赵芊芊一抓头发,整个人是前所未有的烦躁。 罗氏只当她在闹脾气,轻声哄着她千万要再忍一忍。 赵芊芊低头看着自己浅粉色的指甲,半晌没有说话。 而这边,庄妙菱才吃完药准备睡下,就有丫鬟进来通报,“姑娘,二少爷过来看你了。” 庄谨之? 庄妙菱蹙了蹙眉,他来做什么? 庄谨之进来的时候,衣角带起一阵香风,闻着好像是淡淡的青竹香气。 他长身玉立,背脊挺得笔直,乍一眼看过去,还真像一个遗世独立的君子。 庄谨之脸上浮现起的笑容恰到好处,他温声问:“五妹妹可好些了?” 他将一个白瓷小瓶搁在桌上,目光落在庄妙菱身上,“这药能让你好的快一些。” 庄妙菱吩咐丫鬟去倒茶,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地道:“多谢二哥。” 无事不登三宝殿,庄妙菱可不会傻到以为庄谨之是真的关心她。 从赵惠兰肚子里爬出来的人,无一个能与她交心。 他们也都不是善茬。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得庄谨之问:“五妹妹这些年在郦阳过得可好?” “听闻郦阳有许多新奇好玩的事,五妹妹不妨说与我听听。” 该来的还是来了,庄妙菱垂下眼睑,依旧是很小声的回答:“尚可,二舅母待我还算不错。” “至于新鲜事……” 庄妙菱话音一顿,讷讷地道:“我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庄谨之看了一眼庄妙菱垂在身侧,微微有些僵直的手指。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又露出了个十分温和的笑,“五妹妹不必紧张,我只是尽一下做哥哥的职责,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 面对庄妙菱这样在庄府挣扎求生的庶女,庄谨之甚至不需要特别高明的套话。 只要他问,庄妙菱便不敢不答。 若庄妙菱存心想瞒着也没关系。 只要她能承担得了这份后果。 庄妙菱头皮发麻,心中叹息,又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任人拿捏。 她看着自己袖口绣着的芙蓉花,低眉顺眼,声音很轻,“不是不愿意,是确实没什么东西好讲。” “我每日除了写字,就是做一些针线活,实在是无聊得很。” “我什么都不知道,二哥若想知道一些有趣的事,应当去问四姐姐。四姐姐是上过现场的人,她的所见所闻可比我多多了。” 庄妙菱说这句话的时候,抬起了那张布满疹子的脸。 因着脸上覆了一层面纱,瞧着也没有之前那般骇人。 但也能将她的真实情绪掩盖一大半。 第183章 庄谨之心头的算计 庄妙菱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庄谨之。 她知道对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说什么想知道郦阳的风土人情,其实不过是想同她打听庄婧溪罢了。 庄谨之看了一眼丫鬟端上来的茶水,却没有喝,而是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庄妙菱。 他唇角溢出一抹笑,乍一眼看过去,确实算得上是温和。 可仔细一看,却能发现,那笑容比深秋里的白霜更添了几分冷意。 他仿佛是有些好奇地问:“四妹妹还上过战场?” 庄妙菱乖巧地点点头,“是啊,四姐姐功夫一向不差,我听陆家小姐说,她在战场上也是所向披靡。” 庄谨之眸色深了深。 他略微思量了一番,笑着道:“看来四妹妹很得陆将军的欣赏,若不然,她一个女子,如何能上得了战场?” 庄妙菱点点头,眼中露出几分向往羡慕的光,“四姐姐和陆家的人,关系是十分亲密的。” 这点子羡慕,不是特意演给庄谨之看的。 她是真的有在羡慕庄婧溪。 曾几何时,庄婧溪在她记忆里,还是个会像赵惠兰摇尾乞怜的病秧子。 然而那个怯懦无比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变得眉目疏冷,袖手一翻便能取人性命于须臾之间。 庄谨之心思微转,目光扫过庄妙菱的面纱,“我原是听说陆家的人不爱热闹,因此也不爱与除自家人以外的人来往。” “四妹妹倒是运气不错,能令陆家人对她另眼相看。” “五妹妹,这其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若先前,庄谨之还愿意装一装。 现在他便是连敷衍一下都不愿意。 毕竟庄妙菱只是个庶女,他无需花费太多心。 庄妙菱扯了扯嘴角,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庄谨之未曾碰过的茶水。 她眼睫微动,心道庄谨之这个遗世独立的君子便是装得再像,终究是不能以假乱真。 赝品始终是赝品。 她扯了一下嘴角,“也许是因为四姐姐救过陆家大小姐吧。” 当日的情景,庄妙菱一刻也不曾忘记。 庄谨之蹙眉,“什么救了陆家大小姐?” 庄妙菱便将庄婧溪手腕一翻便杀死一条七步蛇的事给说了。 她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现在想想都还心有余悸,“二哥不知道,那种蛇可怕凶险的很,被它咬上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庄谨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庄妙菱喝了一口茶,又轻声道:“不过,这救了陆家大小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因为四姐姐有过人之处,所以才能入了顾将军的眼。” 至于那过人之处是什么,庄妙菱却是不好说。 毕竟她自己也说不清。 庄谨之站起身,他已经知道了最重要的消息,也就没必要再继续待下去。 他像一个普通的关心妹妹的兄长一般,嘱咐庄妙菱好生照顾自己。 庄妙菱扯了一下嘴角,轻轻嗯了一声。 她也不是故意要把话题往庄婧溪身上推。 这不是没法子吗? 她并不希望庄家的这一把火会烧到她身上。 所以无奈之下,她只能拉庄婧溪替她挡一挡了。 庄谨之从庄妙菱的院子里出来,抬眼看了一下阴沉沉的天空。 他在脑海中翻阅了一下幼时有关庄婧溪的记忆。 发现他其实记不起多少。 庄婧溪像是一片无足轻重的落叶,哪怕落在水面上,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然而那都是之前的庄婧溪了。 他那个四妹妹,在不显山不露水的时候,就一把拽住了可以往上爬的天梯。 回朝宴上,庄婧溪的本事如何,他也见着了。 如今四海升平,朝中暂时无仗可打。 但庄谨之很明白武将的重要性。 庄婧溪自己便是不容小觑,偏她身后还跟着战功赫赫的陆家。 庄谨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袖口的青竹。 他猝然皱起了眉。 陆家手握兵权,而庄婧溪瞧着也不是池中之物。 皇子之间的博弈,谁先拿到兵权,谁就占尽了先机。 然而庄婧溪将她对庄府的态度,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譬如那一把琴,庄婧溪宁愿给陆绾绾,都不愿意给她的亲妹子庄玉瑶,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重点根本就不在那把琴上。 而是在于庄婧溪的态度。 庄婧溪什么都不愿意给庄府。 小到一把琴,大到—— 大到什么? 庄谨之笑了笑,那可就多了。 他走到自己的院子,转头吩咐他房里的丫鬟,“你这几日,去帮我挑一挑有什么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或者是姑娘家喜欢吃的点心。” 那丫鬟点头称是,又问:“是买给六姑娘的吗?” 庄谨之点点头,“嗯,不必多问,你只管去置办就是了。” 丫鬟不疑有他,毕竟庄谨之鲜少亲自买这些东西。 哪怕是买给庄玉瑶的,他也是交由下人去做。 这么多年,他也只有偶尔一两次是自己顺手买了。 庄谨之眸色深了深,手里捧着一本书,翻了几页又搁下了。 几日后,陆绾绾缠着庄婧溪不放,晃着庄婧溪的袖子,“阿婧姐姐,你陪我出去逛逛好不好?” “我都好久未曾逛过这邵京城的铺子了。” 庄婧溪搁下手里的书,“好。” 正好她也听听邵京城这两日有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 江寒钰那边,还没有消息,他也只能按兵不动,继续让桑榆查一下有关于赵家的事。 但赵鸿才这阵子明显是安分了许多。 想来赵家也是防着有人从赵鸿才这边下手。 说是逛逛,其实也无甚可逛的。 毕竟邵京城新鲜的玩意虽然多,可看久了也不过如此。 陆绾绾还能挑几支发簪,几件衣裳。 庄婧溪却不爱这些,挑来挑去,只是挑到了一把精巧的小匕首。 陆绾绾看中了一只宝蓝色的猫眼簪。 她看看庄婧溪,又看看手里的簪子,顿时笑弯了眼睛,“这簪子好看,阿婧姐姐,很配你。” 庄婧溪嗯了一声。 陆绾绾便欢天喜地的跑去结账了。 庄婧溪一转头,原本只是随意一瞥,不曾想,却是瞧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这人是庄谨之身边的桑枝。 庄婧溪扬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对方一眼。 第184章 别人有的东西我妹妹也得有 庄婧溪垂下眼睑,因为离得近,所以桑枝挑了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陆绾绾结完账后欢天喜地地跑过来,挽住了庄婧溪的胳膊,“阿婧姐姐,咱们走吧。” 庄婧溪嗯了一声,没将遇到桑枝的事放在心上。 倒是一旁的桑枝,听到阿婧二字后猝然抬起了头,目光往庄婧溪那瞥了一眼。 可惜她只来得及瞧见两个纤瘦的背影。 桑枝没再管这些,左右便是真的遇到了四姑娘,又能如何呢? 她还是做好二公子交代的事再说吧。 晚一些的时候,庄婧溪陪着陆绾绾在陆家吃饭,今日难得空闲,她便在陆家住下了。 不管她来不来,她住的院子,每日都有丫鬟打扫。 这几日连着出了好几日的太阳,好容易今天是阴天,庄婧溪无事可做,倒是在院中练起剑来。 江寒钰坐于墙头之上,看着她挽起一个剑花,姿态潇洒漂亮无比。 他扬眉,笑声清越,“好剑法!” 下一刻,他便翻身而入,原本只是姑娘家独自练剑,他一来,练剑便成了比试。 他手上并无长剑,只拿着一把精致漂亮的匕首。 庄婧溪眼尖,她视力极好,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上面镶了颗绿松石。 同四年前的那把相比,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 庄婧溪磨了磨后槽牙,斜眼看江寒钰,剑招凌厉,毫不收敛,“江寒钰,你来陆家做什么?” 她警觉性一向很高,却是在江寒钰出声时,才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 可见此人实力非同小可。 江寒钰一侧身就躲过了她的杀招。 他甚至还有功夫冲她笑,“不是特意来的陆家,是跟你过来的。” “你不是要看有关于赵鸿才的卷宗?原本是想单独跟你说,可你身边有个陆绾绾。” “庄四姑娘是大忙人,我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你打发走了院子里的丫鬟在这里练剑。” 他那双好看的凤眸微微向上挑着。 那双素来冷淡沉敛的眸子,这样乍一眼看过去,倒多了三分明丽风流。 庄婧溪听着他将跟踪她说得理直气壮,登时翻了个白眼。 她剑招愈发诡谲凌厉,步步紧逼,下定决心要给江寒钰这家伙一个教训。 也是为了试探一下对方的深浅。 江寒钰眸光微动。 倒也认真对付起来。 这二人,一个凛冽如寒风,一个沉稳如秋水。 你来我往间,已过了上百招。 却始终未能分出个胜负来。 江寒钰眸中掠过一丝欣赏,“庄婧溪,你身手不错。” 庄婧溪也是同样收起了之前的神情,“过奖了。” 江寒钰挑眉,手握着匕首刚想要更进一步,忽听得耳边有缓慢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江寒钰脚尖轻点,一翻身,整个人便不见了踪影。 庄婧溪收起剑,往墙头那边瞥了一眼。 她嘴角一扯,心道这人跑得还挺快。 她转身往院子那边看去。 同是习武之人,自然也是耳力超群,听到外头的脚步声。 陆飞白手里提着一些东西,瞧见庄婧溪头上还布着汗珠,不由得扬眉道:“阿婧,你练剑怎么不叫我?” 庄婧溪随手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随便比划一下一下而已,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她原是随口一问。 因为陆飞白其实不是那种随意进出她和陆绾绾院子的人。 陆飞白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有人让我把这些交给你。” 他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盒子,也不知里头包的是什么。 庄婧溪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陆飞白提着的大包小包的东西上,“别人让你给我的?” 她想起了在郦阳时,有不少人拜托陆飞白给她送东西,登时摇了摇头,“大哥,你还是把它物归原主罢。” 若搁在平时,陆飞白早就眼睛也不眨地头同意了。 但这会子,他的表情却有一瞬间的迟疑。 庄婧溪是什么人,岂能看不出他微妙的神情变化。 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了三分,“是庄府的人送的?” 陆飞白嗯了一声,将东西搁在一旁的石桌上,“今日在回府的路上碰到了庄谨之,他似乎刻意在等我,让我把这些交给你。” “还托我带了一句话。” 庄婧溪眼中划过一抹冷意。 她垂下眼睑,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唇角弯起一个弧度,仔细一看却能瞧见里头讥诮多笑意少。 她问:“他说什么?” 陆飞白也察觉到庄婧溪的语气不似寻常,他挠了挠头,道:“说上次在回朝宴上瞧见你头上的发饰少了些,就自己帮你挑了几支。” “他说他知道你是不爱这些身外之物,但你是他妹妹,不论你需不需要,总之旁人有的东西你也该有。” “他还说,从前许多事,是他未曾顾及到你的感受,你一个人在外头,也要照顾好自己。” 庄婧溪眸光微动。 这样听着,庄谨之还真像一个好哥哥。 就如同庄谨之瞧着,也真像一个遗世独立的谦谦君子。 然而装得再像又如何? 假的终究成不了真的。 她的视线半刻也不曾落在庄谨之送的东西上,“大哥,你觉得我该原谅他吗?在你眼里,庄谨之是个好哥哥吗?” 陆飞白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未曾同他相处过。” 庄谨之瞧着确实与庄明礼和庄云衍不同。 然而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他伸手替庄婧溪掸去了肩膀上的落叶,笑容和煦,又透着少年人独有的干净,“阿婧,原不原谅他是你的事,你无需问过我的意见。” “我把东西给你,也不是要劝你原谅他。只是因为那是庄谨之给你的东西,我没有那个权力私自处理。” 他其实不太相信庄谨之是真的愿意做个好哥哥。 毕竟回朝宴上,李思萱咄咄逼人,想要同阿婧切磋时,除了庄子逸,整个庄府的人,就无一人阻拦过。 他是知道李思萱的行为无异于自己找死。 毕竟庄婧溪的箭术,他是知道的。 至于那些个阴谋诡计,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但她的那四个哥哥却不知道。 庄谨之说阿婧是他的妹妹,旁人有的东西,阿婧也应该有。 第185章 他是我大哥帮我扫个叶子怎么了 这话听起来真是令人感动。 然而庄谨之早干嘛去了? 庄婧溪在郦阳待了四年。 整整四年,陆飞白从未见庄婧溪收到过庄谨之寄来的书信。 偌大的庄府,除了庄老夫人和庄素素,竟无一人问过庄婧溪过得好不好。 如今庄谨之却要摆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样。 这其实未免有些可笑。 然而他怎么想的不重要,到底是要送给阿婧的东西,他不能私自替阿婧回绝。 该怎么处理,也得问过阿婧的意见。 庄婧溪垂下眼睑,她走过去,将几个像是包着首饰的精致小盒子打开。 里面躺着步瑶发钗,还有几支镶了蓝宝石的小簪子。 瞧着倒确实是做工精细,也确实漂亮精致。 当然,也是真的极其眼熟。 她摇摇头,再不看这些碍人眼的东西,一扬手便将其合上了。 这些个发簪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送东西的人。 庄婧溪目光平静,只是仔细看去,却能瞧见她眸中酝酿着狂风骤雨。 她道:“大哥,你找个小厮把它送到庄府去吧。” 陆飞白并不意外,毕竟庄婧溪连庄子逸送的东西都不会收,更遑论是庄谨之。 他才要点点头,却见庄婧溪又话锋一转,扬眉道:“不,我自己处理。” 陆飞白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必放在心上,留着也好,扔了也罢都随你心情就是。” 庄婧溪眼睛微弯,不,这么好的簪子,自然是要物尽其用。 扔了多可惜? 庄婧溪侧过头看陆飞白,她低头沉思了片刻,还是道:“大哥,庄谨之这个人,旁人都说他是真君子,可我瞧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我并不喜欢他,并不是因为他是庄府的人,只是瞧见他,我打心眼里就觉得不舒服。” 陆飞白听懂了庄婧溪的弦外之音。 他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他来纠缠你了。” “日后他送的东西,我一概不接,他找我帮忙,我也一概拒绝。” 庄婧溪心中微叹,陆飞白其实还是未曾听懂她真正的意思。 她在意的不是庄谨之送的那些东西。 他是想让陆飞白离庄谨之那个伪君子远一些。 毕竟庄谨之,可是致使陆家被灭门的罪魁祸首之一啊! 她垂下眼,轻声道:“不碍事的,收了也行,总归庄府有的是银子。” 陆飞白知道她心底大概憋着坏呢,不由得失笑,伸手捏了一下庄婧溪的脸,揶揄道:“你是不是盘算着怎么让庄谨之倒霉?” 庄婧溪一把拍开他的手,“什么叫让他倒霉?我只是在想该送些什么回礼而已。” 这话陆飞白能信就有鬼了。 他还要说什么,就瞧见庄婧溪擦拭着手里的剑,“大哥,你先回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陆飞白先前见她出了汗,估摸着她是累了,又下意识地叮嘱道:“仔细一些别吹着风,夏日里若是生了病,最是折磨人的。” 庄婧溪点点头。 陆飞白离开后,庄婧溪瞥了一眼堆在那里的盒子,唇角溢出了一丝冷笑。 庄谨之这个人啊,善于演戏,却又不愿意将戏做全套。 说什么是他亲手挑的。 打量她没见过桑枝挑中的东西吗? 庄谨之这个人啊,对谁都是这样。 就连庄府最受宠的庄玉瑶,也不见得庄谨之对其有几分真心疼爱。 “看来,你的那几个哥哥是都瞧见了你的价值,特别是你那个二哥,已经开始按捺不住了。” 江寒钰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她身后。 他轻寒冷烈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庄婧溪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瞥了江寒钰一眼,“你还没走?” 江寒钰摊开手,“有热闹看,我为什么要走?” 今日的风有些大,庄婧溪站在树下,梧桐的叶子飘飘荡荡地落在她头上,她也未曾察觉。 江寒钰伸手,下意识的想要替她拂去,怎料庄婧溪眸光一冷,一扬手就截住了他的手腕。 她手心微凉,因着常年习武手拿兵器的缘故,上头还附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只是寻常去看却瞧不出来。 庄婧溪盯着江寒钰,松开手,眉头微微蹙起,“堂堂楚王,还要玩偷袭这一套?” 江寒钰:“……” 他似是无言,将落在她头上的叶子揪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他扬眉,唇角微翘,“别紧张,不过是看你头上落了片叶子。” “我瞧陆飞白帮你拂去肩膀上的落叶时,也未见你如此如临大敌。” 庄婧溪看他一眼,眉头皱得更深,“他是我大哥,帮我扫个叶子怎么了?” 陆飞白性子爽朗大方,她哪里用得着防着对方? 江寒钰就不一样了。 他连替她扫个叶子都杀气腾腾的。 不过,庄婧溪到底还是说了句多谢。 毕竟人家大概也许应该算是好心,只是她自己误会了罢了。 江寒钰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大哥? 他可记得,庄婧溪和陆飞白,并无血缘关系。 他目光轻飘飘地从庄婧溪脸上掠过,又将视线落在了庄谨之托陆飞白送来的东西上。 他略微扬眉,看着庄婧溪那张明丽漂亮的脸,薄唇轻启:“你的哥哥,还挺多。” “这边有个陆大哥,另一边还有四哥亲哥哥。” 庄婧溪眉头紧蹙,这话怎么听着阴阳怪气的? 她打量了江寒钰一眼,不明白对方发的哪门子疯。 她扬唇,笑意微冷,“那四个亲哥哥,你喜欢你尽管拿去,” “你若羡慕我有哥哥,何不自己登门拜访,相信没人会拒绝多出你这么个弟弟的。” 她盯着江寒钰,摸了摸下巴,才想起另一茬,“不对,我记得你才及冠没几个月,这么算起来,你只能将庄明礼和庄庄谨之视作兄长。” “毕竟庄云衍与你同年,但他的生辰在八月,你的生辰是在上元节那一日。” 江寒钰幽深如深潭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他转动了一下手里的玉扳指,垂眸看着庄婧溪的侧脸。 微风吹起江寒钰垂在肩头的青丝。 他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是在上元节?” 他是个不爱热闹的人。 她若不提,他险些自己也忘了原来他的生辰,是上元节那日。 【作者有话说】 困懵了,把之前写了一半的发了上来……改了已经 第186章 吵架时在雷区蹦迪的江寒钰 庄婧溪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外头多得是卖消息的人,我想要打听到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这很难吗?” 江寒钰往石桌那边一坐,身子微微后仰,唇角微挑,“不难,只是,你打听我生辰做什么?” “莫非是你心悦我,所以有关于我的一切,你事无巨细都想知道。” 他眸光潋滟,似有调侃,“下次不用花银子从别人口中打听我,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我告诉你。” 庄婧溪:“……” 她翻了个白眼,心中微叹,无可奈何地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江寒钰随手将上头的东西打开,拈起一支蝴蝶步摇,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眸中掠过一丝嫌弃,“真丑,你喜欢这个?” 庄婧溪摇摇头,摊手道:“那哪能啊,你何时见我戴过这些?” 江寒钰将东西扔回盒子里,面无表情地将其合上。 他看了眼庄婧溪,点头道:“这东西确实不配你。” 除非在特定的场合,她会如旁的女子一样满头珠翠,别的时候,她头上的戴的东西都少得可怜。 庄婧溪将擦好的剑送至剑鞘中。 她唇角扯出一抹笑,转头去看江寒钰,将自己头上的发簪拔了下来。 她随手一按,簪子的尾部便从里头射出一根银针,准确无误地钉在了他身后的桑树上。 庄婧溪挑眉,轻轻地笑了,又晃了晃手里的发簪,“你说得不错,我手上的这支,你觉得如何?” 她不爱这些,不是想标榜自己品行高洁,从不将身外之物看在眼里。 实在是这些东西改造起来太麻烦。 她要戴在头上的,从来不是什么发钗步摇,而是能杀人的利器。 江寒钰看她一眼,唇角微挑,好看的凤眸弯了弯,“不错。” 他扫了一眼堆在上头的盒子,“这些东西,你打算如何处置?” “之前你说要我帮你找卷宗,可你今日,怕是没那个闲工夫。” 他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庄婧溪身上,清寒的声音伴随着夏日里的微风,吹进庄婧溪的耳朵。 他道:“我最迟等你到明日午时,过时不候。” 庄婧溪表情不变,“好,明日我去找你。” 至于庄谨之送来的东西要如何处置,她却是没有说。 江寒钰也没有非要刨根问底,也没想着要逼着她将所有的计划合盘托出。 他侧过头,瞥了庄婧溪一眼,眼尾微挑,懒洋洋地道:“不必了,你只管待在浮萍居,我去找你。” 庄婧溪也没跟他纠结谁找谁的问题,闻言便点点头。 想到什么,她复又问道:“女扮男装的衣裳,是你准备?还是我自己准备?” 她并不是家里却一套男装,相反她家里的男装多得是。 她这么问,只是防止她日后找茬罢了。 江寒钰轻嗤一声,心道狐狸不愧是狐狸,生怕哪一步走错了。 所以处处都把容易让人起疑的点抛给他。 江寒钰看着她那张明丽惹眼的脸,突然觉得她挺欠的,伸手往她脸颊上轻轻一拧,“你怕不是把我当成了第二个陆飞白,什么都让我替你解决。” “我可未曾把你当成亲妹妹。” 庄婧溪一巴掌拍开江寒钰的手。 她瞪了他一眼,“江寒钰,你今天抽的哪门子疯?” 江寒钰起身,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想要看看你脸皮究竟有多厚。” 庄婧溪表示呵呵。 她立刻反唇相讥,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论起脸皮厚,谁能比得过你江寒钰啊?” 江寒钰扯了一下嘴角,目光落在她微粉的脸颊上,倒是眸中掠过了一丝幽深的光。 他垂眸看了一眼腰间的玉佩,倒是笑了。 江寒钰抬起眼,同庄婧溪的视线对上,唇角微翘,“瞧着挺厚的,其实没多少肉,陆家是没给你饭吃?” 他心道她的脸其实还挺娇嫩。 他并未用力,只是轻轻地拧了一下,被他拧过的地方,就泛起了一层浅粉色的印子。 庄婧溪懒得搭理他。 她随手拎起桌上的东西,面无表情地往屋子里走。 才走了两步,她就顿住脚步回头冷冷地盯着江寒钰,“别跟着我。” 江寒钰察觉到了她眼底泛起的那一丝不悦,摊开手道:“好。” 他也真的没有在上前。 江寒钰结下腰间的玉佩,将它扔到庄婧溪手里,“别生气了,这个给你。” 庄婧溪眉心狠狠一跳。 她捏着手里的玉佩,只觉得仿佛拿住了一块烫手山芋。 她磨了磨后槽牙,眼里似燃了一团火,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江!寒!钰!” 江寒钰扬眉,失笑着摇摇头,“又怎么了?” 庄婧溪生平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将他脑袋拧下来的冲动。 她一把将玉佩扔还给他,“拿走,我不要。” “你再这样阴阳怪气地同我说话,信不信我一剑砍了你?” 江寒钰发誓他是真没有阴阳怪气。 也不知道是从哪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低叹一声,“不要就算了,发什么火?明日你要穿的男装,我来准备,这样总行了吧?” 庄婧溪抱着剑,冷冷地看他一眼,扭头道:“不必了。” 江寒钰:“……” 怪道旁人总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今日可算是领教了。 他刚想说什么,就瞧见庄婧溪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 江寒钰下意识地就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拽住了她的胳膊。 庄婧溪立刻投来了个死亡凝视,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手。 江寒钰立刻松开,蹙眉盯着她,“我以为我们相处这么久了,也算得上是朋友。” 这话莫名其妙地。 庄婧溪嘴角抽了抽,盯着江寒钰的眼睛,感叹道:“你为了试探我,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江寒钰的眉头皱得更深。 之前庄婧溪还说他阴阳怪气。 可她这番话,他听着更阴阳怪气。 莫名其妙地,江寒钰的火气也上来了。 他心中有些烦躁,也不知是她哪一句话挑起了他的情绪。 他盯着庄婧溪。 她生的是真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似桃花似水杏,叫人瞧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作者有话说】 你怎么了?你怎么又生气了?好好好,是我错了,行了吧? 惹怒未来女朋友只需要三句话。 第187章 别生气了 江寒钰看着她的眼睛,先前心头的火气也莫名其妙消散了大半。 只是一开口,任是个傻子也能听出来他情绪还是有些不悦。 他盯着庄婧溪,问:“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为了试探你无所不用其极?” 庄婧溪抱着剑,扯了一下嘴角,笑意微冷。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江寒钰一眼,“又是言语暧昧,又是示弱,这还不叫无所不用其极?” 她扬眉,眸中掠过一丝嘲讽,盯着江寒钰脸上的面具,呛声道:“你犯不着这么白费心思,真要打算试探我,还不如将你这块面具摘下来。” “毕竟我看着你面具下的那张脸,说不定一时色令智昏,你一问就什么都说了呢。” 因为生气,庄婧溪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多了一丝薄怒。 双颊也因此染上了一层好看的绯色。 仿佛落日余晖。 平白让她这么个置身雾里的人多了一丝烟火气。 江寒钰目光一凝。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庄婧溪那张明艳到过分的脸。 庄婧溪岿然不动,仍旧冷眉冷眼地盯着他。 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因为这一场对峙而冷凝了几分。 半晌后,江寒钰将脸上的面具揭开,露出面具下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他唇角一扯,眼中似有嘲讽掠过。 他身子微微后仰,把玩了一下手里的玉佩,面无表情地看着庄婧溪,“你早就知道了我长什么样。” 他没有在问,而是讲述了一个事实。 庄婧溪不置可否地扯了一下嘴角,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不过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寒钰扬眉,瞥了她一眼,“说吧,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庄婧溪看着他的眼睛。 世人都夸赞沈从安和庄府四位公子生得好。 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论相貌,江寒钰若称第二,世间便无人敢称第一了。 她眼尾微挑,“很早之前便知道了。” 在她救了他,顺带还从他手里要了八千两黄金作为医疗费之后。 一开始,庄婧溪只是为他的容色所惊,并没有将他和江寒钰联系到一起。 毕竟才穿书第一天,她觉得自己不至于那么倒霉,一开始就碰上了大反派。 直到她为他处理完伤口,事后想起他腹部那道长长的,已经结了痂许久又裂开的刀伤。 还有他背部那已有些年头的烧伤的痕迹。 她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在原书中曾经一笔带过地写了他身上的这两道伤。 原本她是可以和江寒钰和睦相处的。 他要在她面前演戏,她也就假装不知道他的身份。 但今日,江寒钰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惹恼了她。 她跟江寒钰非亲非故,他却将他身上佩戴的玉佩扔给她,还一反常态地让她别生气。 甚至还要伸手捏她的脸,调侃她脸上没什么肉,是不是因为没吃过饱饭。 这些话原也没什么。 只是不该由江寒钰来说。 毕竟她和江寒钰,还没有亲密到这个份上。 他的玉佩,也不是她随意就能收的。 平常江寒钰调侃她两句,她也不放在心上,毕竟这人嘴里从来没一句好话。 可今日,江寒钰有些逾矩了。 江寒钰有些意外,却也没问她说的很早之前是多久。 他看着庄婧溪的眼睛,“如果你是因为觉得我在试探你而生气,其实没必要。” “我今日,原本就没有要试探你的打算。” 庄婧溪表示这话能信就有鬼。 她瞥了江寒钰一眼,长长地哦了一声,很配合地道:“你说没有,那便没有吧。” 江寒钰:“……” 他有些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庄婧溪这一番话,倒显得他是在故意找茬,故意无理取闹似的。 他心中微叹,徒劳无功地解释,“我真没有,你也不必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话。” 庄婧溪扯出一个微笑,“好的呢。” 江寒钰:“……” 这天是彻底聊不下去了。 若是与江寒钰庄婧溪相熟的人瞧见这二位如此有烟火气,只怕是要惊得下巴都掉下来。 但此刻四下无人,这一出戏也就无人欣赏。 江寒钰这一次是理解了。纪昀舟为什么经常抱怨姑娘家生起气来莫名其妙。 女子生气,确实让人摸不着头。 便是庄婧溪也是一样的。 她生气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江寒钰叹了一口气,觉得有问题还是要当下解决,不能够任其发展。 他问:“你总得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若是我做错了,你也要同我说。” “若不然我下次还会一不小心再犯,难道你届时还要为同样的事生一回气不成?” 庄婧溪瞥他一眼。 按理来说,她的台词应该是,‘你做错了什么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自己好好反省去吧’诸如此类的话。 但这明显不符合她说话做事的风格 她不管江寒钰有意还是无意。 既然他都这么问了,她也就直说了她为何会发火。 庄婧溪看着江寒钰,眉头皱得紧紧的,又道:“你下回莫要这么做了。” “我不管你是真试探还是假试探,有心还是无心,你今日就不该这么同我说话。” 她这么说,又冷冷地盯着江寒钰,“难道你下回碰到了别的姑娘,你也要伸手捏人家的脸,也要解下你的玉佩赔礼道歉?” 江寒钰莫名觉得最后一个问题有些棘手。 他对上庄婧溪的视线,很是诚恳地认错:“自然不会,今日确实是我不对,下次断不会如此。” 江寒钰并不是一个轻佻唐突的人。 但他确实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会让庄婧溪生气。 毕竟在陆飞白捏庄婧溪脸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她其实是没生气的。 江寒钰心念微转,这番话,他并未说出口。 他退后一步,低头看着未被送出去的玉佩,“道歉就要有道歉的诚意,你明日不用女扮男装随我去府衙那边了。” “我帮你将卷宗带出来。” 他声音清寒,伴随着夏日里的凉风吹进庄婧溪的耳朵。 庄婧溪愣了一下。 半晌后,她摇摇头,“不必。” 第188章 方才英雄救美的人是谁 “我要找的都是些陈年旧账,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带出来的,稍不注意,反倒会给你惹麻烦。” 若是能带出来,她自己就让暗部的人动手了。 何须等到现在去麻烦江寒钰。 江寒钰虽然手眼通天,但到底是人不是神。 庄婧溪并没有理直气壮到让江寒钰替她担着风险将东西带出来。 江寒钰眼皮略微向上掀了一下。 他想说将卷宗带出来于他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但触及到庄婧溪那双分外好看的眸子时,他又心念微转,生生将要脱口出而出的那句‘不会给我造成任何麻烦’改成了一个带着三分笑意的好字。 庄婧溪松了口气。 她就怕江寒钰坚持要将东西带出来。 她不喜欢欠人人情,更何况是江寒钰的人情。 江寒钰看着她眉头陡然一松,眸中掠过一丝寒芒,到底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庄婧溪将目光落在江寒钰身上,“你回去吧,明日我在浮萍居等你,你什么都不用准备,我自己会安排好一切。” 江寒钰嗯了一声,将面具重新覆盖在脸上,下一瞬,院子里便没有了这个人的踪影。 庄婧溪盯着他方才被他靠着的那根柱子。 她看了好一会儿,却什么都没说,只淡漠地转过头,头也不回地往屋子里去了。 这一晚,庄婧溪有些失眠。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三更天才睡着。 第二日天刚破晓,她便已睡意全无,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无事,索性在院子里练起了剑。 大片的落叶被她的剑气所惊,一瞬间簌簌落下。 庄婧溪收起剑,吃过早饭后便往浮萍居走去。 找到一家成衣店时,她顺手买了一套男装。 掌柜的将衣裳包好递给她,她才要说一声多谢,耳边便响起了一道轻佻油腻的声音。 赵鸿才一手搂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一手摸着下巴,上上下下地将庄婧溪打量了一眼。 他眼中流露出贪婪的光,“姑娘怎么一个人在此?” “姑娘眉如墨画,面若桃花,穿这铺子里的衣裳着实委屈了些。” “不知姑娘可愿赏脸同在下去赵家的布庄逛逛?” 他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偏要装得如君子一般。 然而一开口,就是言语粗鄙污人耳朵。 偏偏他还自以为自己风度翩翩风流倜傥。 真真是滑稽可笑至极。 庄婧溪眸中掠过一丝冷光。 她没说话,只是很平静地打量了赵鸿才一眼。 就是这一眼,令赵鸿才如坠冰窖。 赵鸿才只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过一个女子,竟然能带给他如此大的压迫感。 赵鸿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可后怕过后,又是无边的恼怒袭上心头。 他将身边的烟花之地的女子推开,恶狠狠地瞪着庄婧溪,“臭娘们!老子跟你说话是看得起你!” “你还敢瞪老子!” “不想活了吗!” 赵鸿才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当街做出欺男霸女的事。 他如今故态复萌,惹得铺子里的掌柜捏了把冷汗。 掌柜惹不起赵鸿才,只得弯下腰,卑躬屈膝地讨好道:“哎哟赵公子,您大人有大量,跟个姑娘计较什么?” “这位姑娘也不是有意的,想来是你看错了,你素来最是心胸宽阔,何苦为难一个姑娘家呢。” 掌柜话音才落,赵鸿才便一脚踹倒了身旁挂衣裳的架子。 赵鸿才眉毛倒竖,指着掌柜的鼻子骂道:“小爷我说话做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插嘴了?” 他伸手想要去拽庄婧溪,眼中满满的都是贪婪,狞笑着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爷今日就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掏了掏耳朵。 她真的好久都没有碰到这样不知死活的人了。 庄婧溪的眸色寒浸浸的,下一瞬,她便抬脚将赵鸿才踹倒在地。 赵鸿才只感觉自己的肋骨都断了两根。 他挣扎着爬起来,拦住想要走出门的庄婧溪,“打了小爷还想跑?没门!” 他拔出腰间的匕首,作势就要去划破庄婧溪的衣裳。 庄婧溪眉头狠狠一蹙,眼中杀意喷薄而出。 然而还不等她动手,赵鸿才整个人就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整个人狠狠地砸在外头的柱子上。 赵鸿才噗地吐出一口血,白眼一翻,整个人直接晕死了过去。 庄婧溪猝然转过头。 江寒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 他脸上的面具泛着冷白的光。 日光斜照在他身上,衬得他整个人长身玉立,更添了几分幽深。 他转头去看身旁的秦铮,声音冷冽清寒,教人听着寒彻入骨,“扔去赵家门口,警告赵家,再有下次,他们收到的就是赵鸿才的尸体。” 秦铮拱手称是。 他用脚踢了踢赵鸿才的腰,力道毫不收敛,仿佛提猪一样将人提起。 这个标志性的银色面具,令在场除了庄婧溪以外的人瞬间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个方才被赵鸿才搂着的姑娘以及铺子里的掌柜,直接身子一软朝着江寒钰的方向跪了下去。 江寒钰不等他们说话,便抬手示意他们起来。 他朝着庄婧溪的方向走去,在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庄婧溪看着他,轻声道:“多谢你了。” 江寒钰表情不变,只是眸色微动,“不必,就算没有我,他也是这个下场。” 庄婧溪弯起唇,嗯了一声,“那倒也是。” 二人并肩离去。 铺子里的掌柜和之前的姑娘,惊得下巴都要掉出来了,纷纷用见鬼的目光盯着二人的背影。 他们方才没有看错吧? 英雄救美的那个人是谁? 是心肠冷硬如铁的楚王! 是大名鼎鼎的活阎王江寒钰! 方才那姑娘什么来头? 看她的样子,好像与楚王很熟啊! 他人忍不住咂舌。 这这这……外头不是传闻楚王殿下是断袖,不是说楚王和丞相家的公子是一对吗? 刚才那英雄救美的场面是怎么回事? 是他们瞎了? 还是楚王殿下迷途知返回头是岸了? 第189章 请他吃面 江寒钰和庄婧溪并肩往浮萍居那边走。 途中经过一家面馆时,庄婧溪停下了脚步,转头问江寒钰,“你吃过早饭了吗?” 江寒钰原本是想说吃过了,但他垂下眼,却是淡声道:“今早有些事情要办,未来得及吃。” 庄婧溪想了一下,转身往面馆里走,“这家的阳春面不错,你要尝尝吗?我请。” “就当多谢你替我出手教训赵鸿才。” 话才出口,庄婧溪就觉得自己真是有毛病。 江寒钰是什么人? 这人手眼通天,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她居然说请他吃阳春面! 还是普通面馆里的阳春面! 就在她以为,江寒钰要双手抱胸,眼中掠过一丝嘲讽,下巴微抬地说她抠门时。 她就听得耳边响起了一个清寒的好字。 如果她没听错没看错的话,江寒钰的唇角,还泛起了一丝极浅的笑意。 庄婧溪心情复杂地往里走,硬着头皮问:“你要加什么?” 江寒钰眉眼微挑,目光落在她笑意有些僵硬的唇角上。 鲜少瞧见她如此,江寒钰不知为何,竟然觉得心情极好。 他扬眉,唇角微翘,眸光潋滟,不知面具下的那张脸,是何等的容色动人。 江寒钰带着极浅的笑意道:“我没吃过,就按照你平常吃阳春面的习惯来吧。” 庄婧溪扶额,转头看面馆的东家,“要一碗阳春面,加个鸡蛋。”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挖个坑将自己给埋了。 这份谢礼,着实是有些拿不出手。 江寒钰却看着她,眉头微蹙,“你不吃?” 庄婧溪本来想说自己吃过了,但面馆里汤香浓郁,她今早也不过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东西。 如今倒真觉出几分饿来。 庄婧溪想了想,便又来了句,“要两碗吧,同方才一样。” 面馆的东家都想给这二位跪下了。 毕竟这两人瞧着,就是身份尊贵之人,平日里恐怕也是养尊处优。 一点都不像会在他这种小面馆吃东西的! 更何况,江寒钰那个标志性的银色面具,实在是太唬人了! 见面具如见人,谁不知道这位是阎王见了都要抖三抖的楚王殿下江寒钰啊! 至于旁边的那位姑娘……长得太好看了,他不认识。 他也不敢去擅自揣测这二人是什么关系,战战兢兢地去叫店里的伙计为两人煮面。 煮面的伙计也是头上冒了一层冷汗,不明白身份尊贵的楚王殿下,何以会贵脚踏贱地,来他们这里吃面。 但来都来了,伙计也没有那个胆量将人赶走。 只能战战兢兢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煮这两碗面。 江寒钰早就习惯了旁人用如此惧怕的眼神看他。 庄婧溪却蹙起了眉头,心中微叹。 她知道江寒钰其实真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主,他杀的,也不过都是他的仇人。 就如同她也不是真的如传言中那般菩萨心肠。 她今日原不该问江寒钰饿不饿。 店里的伙计生怕二人等久了会不悦,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将两碗面呈了上来。 庄婧溪说这面馆的阳春面不错,并非是她没吃过随口胡说敷衍江寒钰的。 她是自己尝过了,才会对江寒钰那般说。 两碗阳春面汤汁色泽漂亮,上头卧着的那只金黄的鸡蛋煎得恰到好处,又有葱花点坠,香味缓缓钻入鼻间,令人瞧着就食指大动。 江寒钰原本是不吃这种东西的。 但是今日,他却面不改色地动起了筷子。 他吃东西时动作也极优雅矜贵,仿佛他吃的不是普通的阳春面,而是什么千金难求的珍羞美味。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庄婧溪。 好看的人,便是吃东西,也是极为赏心悦目。 江寒钰唇角一翘,倒是笑了。 向来吃东西只吃两口就会默默放下筷子的他,这一次竟然将这一碗阳春面全吃了。 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江寒钰吃完后,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眼底浸染着一层薄薄的笑意,不动声色地瞧着对面的姑娘。 恰好庄婧溪也刚吃完。 她才放下筷子,一抬头就从江寒钰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庄婧溪有些意外江寒钰竟然真的将这一碗面吃完了。 她眼尾微挑,“看来我说的果然不错,这家的阳春面确实是味道极好。” 江寒钰眸光微动,目光落在她那一双含笑的眼睛上。 他唇角微翘,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一瞬,“嗯。” 庄婧溪便走过去付账了。 掌柜的头上冷汗层层,将手摆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不用了,这两碗面,就当小的请二位了。” 庄婧溪面色不变,将两碗面的钱搁在掌柜面前的木桌上。 吓得掌柜当场就要哭出来。 他哪里敢收江寒钰的银子啊! 这不是嫌命长吗? 虽然付钱的人不是江寒钰,但这跟他自己付又有什么区别? 掌柜的都有些结巴了,战战兢兢地道:“姑娘快收回罢,您二位能来小的店里吃面,就已是小店蓬荜生辉。” “小的哪里还好意思收姑娘的银子啊。” 庄婧溪垂眸,没说什么,只是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江寒钰看了一眼,那欲哭无泪的面馆东家。 他面色不变,只是声音依旧清寒冷冽,“你收着便是。” 说罢,他便同庄进熙一起抬脚往外头走。 江寒钰都发话了,掌柜的也不敢不收。 那掌柜心有余悸地拿着桌上的银钱,眉头却轻轻的皱了一下。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略微垂下头,心道其实江寒钰也没有外头传言那般可怕。 楚王殿下也不是真的杀人如麻不讲道理。 瞧瞧,人家来他店里吃面还给钱呢。 江寒钰眼角的余光一直落在庄婧溪那姣好的侧脸上。 惹得庄婧溪扭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江寒钰垂下眼睑,嘴角扯出一抹笑。 他道:“只是未曾想过,你也会吃这些,难得见你身上有几分烟火气。” 庄婧溪眉眼微挑,不置可否,“我又不是天上的人,说起来,你会真的吃那碗面,才是我没想到的。” 江寒钰眸光潋滟,他凤眸微弯,看着庄婧溪,用她的话回答她,“就如同你说的那样,我也不是天上的人。” 第190章 赵鸿才犯下的恶1 江寒钰在距离浮萍居二十几步远的地方顿住了脚步。 他远远地看了一眼浮萍居,又将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 江寒钰的瞳色略深了深,他身为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一同进浮萍居,恐惹人非议惹来诸多不便。 他自己是不将流言蜚语放在眼里的。 但庄婧溪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江寒钰让庄婧溪先走,自己回头翻墙进去。 庄婧溪嗯了一声,抬脚往前走去。 江寒钰深深地看了一眼庄婧溪远去的背影。 他瞳色幽深,眉头不经意地蹙了一下。 分明从前他也是不请自来,从来不正大光明地进去。 以往他从不将这些放在心里。 如今瞧着,江寒钰心中却陡然起了一丝波澜。 他头一次不满自己只能藏在暗处,这总令他有一种见不得光的错觉。 江寒钰垂眼瞧着手里的玉扳指,眸中掠过一丝寒芒。 他到的时候,庄婧溪已经穿戴整齐,从一个艳冠群芳的美人儿,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风流俊俏的多情公子。 就是这个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上来了。 江寒钰看着庄婧溪,分明她的男装同翠微楼的东家比起来是哪哪哪都不像。 偏偏用哪里都透着一种诡异的相似感。 江寒钰看了一眼屋里摆着的花瓶,上头插着漂亮的绿菊。 鲜花原是美人的点缀。 然而现在美人成了丰神俊朗的小公子。 江寒钰看她一眼,“走吧。” 都察院的人瞧见江寒钰,一时间慌的有些六神无主。 来之前,江寒钰与庄婧溪已经对过说辞。 庄婧溪神色冷淡沉敛,只同为首的人道:“殿下奉旨查一出五年前的旧案,要借贵地的卷宗一用。” 说罢,她扬了扬手里的信物。 既是奉旨查案,也总得有个凭证,否则来一个人说是奉旨查案,他们就认,那岂非是乱了套了? 这是都察院,又不是菜市场。 左副都御史忙上前问道:“因不知殿下要查的是哪一桩旧案?下官好吩咐人替殿下将当时的卷宗翻出来。” 江寒钰此人凶名在外,都察院的人也是不敢得罪他的。 谁都知道,楚王殿下睚眦必报脸硬心黑。 满朝文武,无一人敢得罪他。 江寒钰只是轻飘飘地看了左副都御史一眼,后者便觉头皮发麻,浑身直冒冷汗。 庄婧溪将信物收起,“此案牵连甚广,怕是不好找。” 这便是不欲与他们多说了。 这其实是不合规矩的,然而左副都御史也没法子,毕竟对方手里握着明宣帝给的信物。 抛开江寒钰恶名在外不谈,从某一程度上来说,江寒钰的态度,也代表了明宣帝的态度。 都察院的人不敢得罪江寒钰,也不敢妄加揣测明宣帝的心思,只得将人带去放置卷宗的地方。 又将空间留给了他二人。 庄婧溪看了江寒钰一眼,心中知晓对方也是真的要查五年前的一桩旧案,带她过来,只是顺便而已。 怪不得他当时说可以将卷宗带出来给她。 原来是有备而来。 庄婧溪翻阅着手里的东西。 事实上她查这些,也不全然是为了先从赵家入手。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这里大大小小记录的东西,能方便她更深入了解大宁官场盘根错节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 她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将看到的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已经对五年前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案子了然于心。 五年前宁国官场尚且还是泥浊遍布,当然,如今也不是清明干净。 水至清则无鱼。 五年前正是官场洗牌的开始,当年先帝留下来的旧臣,或因各种过错,被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 被杀头的也不计其数。 故而赵鸿才做的那些事,实在是连被都察院的人想起来的资格都没有。 除了深受赵家之苦的人,谁又还记得呢? 庄婧溪冷眼看着有关于赵鸿才当街打死一曹姓男子的记载,唇角溢出了一丝冷笑。 江寒钰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如此,视线不由地朝她手上的卷宗投过去。 瞧见上头写了什么后,他嘴角一扯,淡道:“曹家穷困潦倒,赵家在当时却是富可敌国,又有庄府在后面撑腰,不过稍稍打点,此事便就解了。” 庄婧溪眸光微凉,淡淡地嗯了一声。 被打死的那个曹姓男子,名为曹祥。 这人原是家中独子,曹家原也给他说了一门亲事,他未婚妻不是别人,正是他表妹。 他表妹因家穷,便在赵家做丫鬟。 但当时,他表妹的哥哥嫂子,也挣了些闲钱,要将他表妹赎出来。 曹祥同他的那个表妹,也是感情甚笃,曹家也有意,只等着将人赎出来后便完婚。 然而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就在曹祥满心欢喜,以为可以迎娶心上人过门的时候,却只等来了未婚妻投井自尽的噩耗。 曹祥的未婚妻原是赵家厨房的粗使丫头。 并不在主人面前露脸。 只是有一回,她替人给赵鸿才的一个小妾送饭。 中途碰上了赵鸿才。 赵鸿才的人品,是人尽皆知的。 都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 赵鸿才却是将府上略有些姿色的丫鬟都沾了个遍。 便是他亲妹子身边的丫鬟,他也是不放过的。 偶然瞧见还有一生得不错的粗使丫头,赵鸿才便起了色心,对其威逼利诱。 但那姑娘也是个有气节的。 面对赵鸿才的步步紧逼,她宁愿投井自尽,也不同这样的人厮混。 为了堵住外头人的嘴巴,赵家给了曹祥表妹的兄嫂好大一笔封口费。 赵家又明里暗里地威胁了一番,那姑娘的家人便也只得忍气吞声。 只是到底在某一日,将真相对着伤心欲绝的曹祥和盘托出。 曹祥便想着替未婚妻讨回公道。 然而这无疑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他非但没能替未婚妻要一个说法,反而将自己搭了进去。 曹家人痛失家中独子,自然要状告赵家。 然而在这个拜高踩低的世道,官官相护,最后他们不仅没能替自己死去的儿子和未过门的儿媳讨回公道。 反而为自己惹了一身的脏水。 第191章 赵鸿才所作的恶2 也不知道赵家上下疏通,打点了多少,总归最后,曹祥的表妹投井自尽,是因不忍曹祥的威胁凌辱,这才想不开跳了井。 而赵家觉得她可怜,便将人好生安葬,还给了她的家人一大笔抚恤银子。 曹祥反倒成了那个不要脸的。 不要脸的曹祥见着赵家公子,便想着往赵家公子身上泼脏水,以此为自己谋得一些钱财。 而赵家公子赵鸿才见到曹祥如此,一时气不过,骂了他几句。 可他竟然要对赵家公子动手。 赵家公子此前还觉得君子动口不动手,所以对方打他,他也就忍了。 然而赵家公子赵鸿才又不是不会反抗的病猫。 一时间为了自保将人推开,结果一不小心将人推到了石头上。 这才导致了曹祥的死亡。 原本是当街打死人,最后却变成了为了自保,一时不察,才会造成了这场意外。 最后的处理结果便是赵家赔付曹家一笔银子。 而赵鸿才虽是事出有因,但到底因过失造成了曹祥的死,还是要罚。 便罚他在狱中呆了一个月。 可这也是罚给外人看的。 所谓的在狱中关上一个月,不过就是赵鸿才一个月不出门罢了。 可笑那个时候的赵鸿才,不过十三岁。 才十三,就逼得一家人家破人亡,平白搭上了两条人命。 此后的几个月,那曹祥的父亲,因下地时不慎摔在了石头上,当场气绝身亡。 而曹祥的母亲,不知所踪,生还的可能性却也极小。 曹祥的父母如何,卷宗上未曾记载,这也不是暗部的人查出来的。 这是原书里随手落下的一笔。 仅仅一笔,又是差不多两条人命。 庄婧溪盯着上头的卷宗,再联想起赵鸿才的下场,唇角一瞬之间溢出一抹说不出的讽刺。 江寒钰将一个卷宗丢给她,“这里还有。” 这也是百姓状告赵家,不过这一回,是状告赵家以次充好,将对人有害的东西掺进了布料中,以至于平白害了一条人命。 那个时候,负责布庄经营的,正是赵鸿才。 那时候赵鸿才为了敛财,以次充好,结果一不小心就弄出了一条人命。 庄婧溪摇摇头,唇角溢出一丝冷笑,“赵鸿才真是胆大包天,赵家也一样。” “五年前,他们在邵京还真的是只手遮天啊。” 就因为赵鸿才以次充好,平白害了一条人命,可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 最后的结果,当真是令人发笑。 说是赵家的竞争对手,为了抹黑赵家,特意找了个快死的人穿上了赵家的锦缎做的衣裳。 又自行在赵家的锦缎上做手脚,给赵家泼脏水。 此事不仅没能动摇得了赵家分毫,反而还借此揪出了所谓的幕后“真凶。” 赵家在邵京城又少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这样的结果,真是令人发笑,也令人感到悲凉。 庄婧溪合上卷宗,最可笑的这并不是这个。 她垂下眼睑,思绪逐渐飘远。 她不会忘记赵洪才在原书里的结局。 赵鸿才这样一个恶贯满盈的人,做了那么多天理不容的事,手上背负了那么多条人命。 最后被称为女主的庄玉瑶轻飘飘地一劝,他便迷途知返。 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他更是为此获得了受害者家人的谅解。 此后的赵鸿才认真读书,发愤图强,竟然还考取功名前程似锦。 成了宠爱女主庄玉瑶成员中的一份子。 庄婧溪嗤笑一声,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无比。 她嘴角溢出一丝讥讽,“真是荒唐。” 更有赵鸿才为了一只稍微好看一点的白猫,便致使一家子家破人亡的事,庄婧溪连提提都不想提了。 不是不愿意。 而是这些事在赵鸿才所犯的恶事中,竟然还算轻的。 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然而就这样的一个人,最后还能获得谅解,还能前程似锦。 所谓的谅解,也不过是得到了主角团的谅解罢了。 至于那些个受害者?呵,都死绝了的人,哪里有什么机会开口说出什么谅解不谅解的话? 便是死去的人敢说,赵鸿才又真的敢听吗? 江寒钰眸光深邃,他看了一眼庄婧溪,“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 “你所窥见的,只是冰山一角。” 江寒钰说得在理。 可就是因为他说得在理,庄婧溪心头的讽刺,才愈发浓郁。 她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死在她手底下的人也不计其数。 她上辈子就是组织培养出来的一把,用来杀人的刀。 在从组织背离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自己的结局。 她对于自己的死,其实是无话可说的。 毕竟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她杀的那些人,有的是如赵鸿才这般恶贯满盈,并非什么善男信女。 也有本身无辜,只是奈何受了家人的牵连,要被一并处置的。 庄婧溪收回思绪,看了一眼江寒钰,“你要查的东西,查到了吗?” 江寒钰将手里的卷宗放下。 他并不意外庄婧溪会知道他是有备而来。 毕竟她就是一只狐狸。 他嘴角一扯,淡道:“找到了,不过也从没找到差不多。” 这些东西,他原先就已经查到了。 当年的事情他一刻也不曾忘,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要因此付出代价。 他看了一眼庄婧溪,收起了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问:“你不好奇我要查的是什么?” 庄婧溪摇摇头。 她搁下手里的卷宗,淡声道:“不好奇,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我还想活命。” 江寒钰嘴角一扯,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眸色深了深,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好整以暇地看她,“我猜你不是不好奇。” “而是早就知道我要做什么。” 庄婧溪侧过头,轻飘飘地看他一眼。 她垂下眼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是真不知道。” 说完,她又笑了,“但我猜,应当与你要除掉的人有关。” “你活阎王的称号是怎么来的?总不会是平白无故自己冒出来的。” 事实上,原书中前期有关于江寒钰的笔墨非常少。 但在原主死的时候,江寒钰这个大反派已经开始在放长线钓大鱼了。 后面的剧情如何,庄婧溪不知道。 因为她在看到原主死了之后,就没继续往下看了。 她所知道的所有剧情,都是在原主死之前发生的。 第192章 某人要吃阿婧亲手做的东西 庄婧溪垂下眼睑,目光若有所思地在江寒钰脸上扫过。 好看的眉眼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庄婧溪心念微转,心道江寒钰此人深藏不露,若说他想要图谋什么,却也不见得。 江寒钰哂笑一声,欣长的身子往后一仰,双手抱肘下巴微抬,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 他眸子里的情绪是冷静的,只是好看的眉峰略扬了扬,“庄婧溪,你的确是个聪明人。” 话是好话。 只是配上他的姿态和表情。 听着就跟骂人似的。 庄婧溪随手翻阅着手里的卷宗,眼睛也不抬地道:“及不上你。” 与赵鸿才有关的东西,她已经翻阅得差不多。 现在看的是别的。 但她注意到了一点,从五年前开始,周王沈从安似乎就已经盯上了赵家这块肥肉。 赵鸿才当街打死人,还有赵家的布匹出了问题致使人死亡。 这么大的事,就出在天子脚下,都能被压下来。 可不是赵家和庄府能妥善处理好的。 那是谁在后面为他们收拾烂摊子? 庄婧溪将卷宗合上,眸光微凉,片刻后又恢复到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江寒钰眸光扫过这半大不小的用来放置卷宗的屋子,眸中掠过一丝寒意,又有几分淡淡的讥嘲。 他搁下手里的东西,转过头看庄婧溪,“还有未查到的东西吗?若是没有,便走吧。” 庄婧溪嗯了一声,将卷宗放回原处。 周王势力的牵扯,她先前便已心中有数,不过今日来都察院走一遭,却是又有了新的发现。 江寒钰银白色的面具闪着冷光,加之他眸光冷肃,都察院的人瞧着,真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他和庄婧溪一离开,整个都察院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心道可算送走了这尊大佛。 从都察院出来后,庄婧溪深深地往里头看了一眼。 夏日里的日头有些刺眼,她站在被光照着的地方。 因此谁也没瞧见光影模糊中,她嘴角转瞬即逝的那抹冷意。 江寒钰侧头看她,道:“你好像很高兴,又好像不高兴。” 庄婧溪同他并肩行走着,眉目疏冷,只道:“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高兴。” 有意外收获,她自然是心情愉悦的。 但想到那些无辜枉死的人,想到为国尽忠的陆家最后无人生还,而始作俑者却功成名就,她又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她很想知道,陆家被满门抄斩的那一日,从将军府流出来的血,会不会流到周王府? 漫天的血腥气,又会不会顺着冬日里的雨夹雪,落进庄府的一砖一瓦中。 江寒钰转动了一下手里的玉扳指。 他抬眼看了一下烈阳高照的青天,眸中掠过一丝寒芒,最后将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 他的神情少见地变得温和起来,“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到了,那你答应我的事,打算何时履行?” 庄婧溪知道他指的是骑射切磋一事,闻言便低头笑了一下,“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吧,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食言。” “比试的规则还有场地,都由你来定。” 江寒钰眉眼上挑,不置可否。 他道:“夏日毒虫多,等入秋吧。” “不过——”他话锋一转,唇角一翘,自是矜贵风流,“我记得你还答应了我别的。” 庄婧溪抬眼看他,无奈地摊开手,“你想吃什么?” 江寒钰唇角微扬,往前走,日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 他转过头,漆黑的双瞳倒映出庄婧溪那张如皎月般莹白的脸,“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吃翠微楼的东西。” 这话庄婧溪爱听。 她少见地扬起了一个特别灿烂的笑,纤长的睫毛微微翘着,庄婧溪很是大方地道:“可以,你想吃谁家的?” 江寒钰眸中掠过一丝潋滟的光。 他对上庄婧溪的视线,声音很轻,“你若有空,便亲自做点东西吧。” 庄婧溪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她心道江寒钰这厮还真是‘心机深沉’啊! 他怕是猜到了她就是翠微楼的东家,为了肯定自己的猜测,连这种要求都提出来了。 他就不怕她在饭菜里下毒? 江寒钰看她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瞳色不由得深了深。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庄婧溪,分明记得对方手艺不错,却还是问:“很为难?” 庄婧溪摇摇头,垂下眼睑,将眸子里的情绪掩盖,“那倒没有。” 她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心中紧绷的那颗弦骤然一松,倒是坦然地问:“明日我是有空的,你想吃什么?” 江寒钰垂眼看了一下腰间的玉佩,只道:“今日的阳春面不错。” 庄婧溪都做好了他会点满汉全席的准备。 结果他的要求竟然如此的……朴素? 庄婧溪心情有些复杂,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江寒钰的。 原本她还想着江寒钰许是在试探她,想要印证一些什么。 这一句阳春面,着实是证明了,是她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庄婧溪垂下眼,心中涌现出一抹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看了一眼江寒钰,到底也是什么都没有说。 二人在行至一个三叉口时,江寒钰顿住了脚步。 他转过头去看庄婧溪,“明日记得等我。” 说罢,他便走向了另外一条道,那是去往皇宫的路。 庄婧溪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片刻,待江寒钰的身影逐渐消失,直至不见的时候,她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大步流星地往浮萍居走。 原先江寒钰是翻墙进的浮萍居。 如今她自己女扮男装,也不能正大光明地进去了。 待回到自己的屋子后,庄婧溪换上了自己先前穿的衣裳,在纸上写写画画。 待写完后,她将纸上的墨水吹干,唤了桑榆进来。 桑榆低下头,恭敬地在一旁等待着她的吩咐。 庄婧溪将这张纸递给桑榆,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这些都是被赵鸿才迫害过的,还有可能活着的受害者的家人。” “让暗部的人尽量将他们找到吧,若是找到了,尽可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虽说找到人的可能性渺茫,但总得试一试。 桑榆感觉手里的这张纸,似乎是有千斤重,手上的力道都不自觉地紧了几分,“是,属下即刻就去。” 第193章 她啊脾气一点都不好 桑榆拿着纸张出去了。 庄婧溪目光凝在窗边的摆着的绿菊上,半晌后,她移开了目光,什么也没说。 这厢永安宫内,江寒钰手指白子,正面无表情地同明宣帝下着棋。 明宣帝看了一眼棋盘上的棋局,摇头叹道:“朕又输了。” 他看着面前这个终日戴着面具的外甥,犹记得这孩子当初生的尤为玉雪漂亮,当初还是小小的一个人,才只到他胸口那么高。 如今,自己的这个外甥,已经变得喜怒不形于色,长得也比他高了。 很多时候,连他这个做君王的都猜不透,江寒钰究竟在想什么。 譬如现在,提起五年前的旧事,江寒钰也不过一句‘查了也无用’便没有了下文。 江寒钰并没有看棋上的棋局,只是面无表情地喝着茶。 明宣帝便没话找话,一开口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阿钰,你如今也已经及冠了,也该娶妻生子了。” “你一直这么孤家寡人下去,别说朕不放心,就是……” 话说到这里,又不继续往下说了。 明宣帝想说便是江寒钰九泉之下的爹娘也会不放心的。 可他到底及时止住了话头。 不是不愿意。 是他没那个脸。 他知道自己终究是对不起自己的皇姐,对不起江寒钰死去的父亲。 也对不起这个外甥。 江寒钰眸中掠过一丝讽刺,他只淡淡地扫了明宣帝一眼,眼神淡漠地如同一潭永远泛不起波澜的死水。 江寒钰哂笑一声,道:“我的婚事,用不着旁人操心。” “舅舅只管当好你的天下之主,别的事,都不与你相干。” 旁人若是敢这么同明宣帝说话,少不得也要承受雷霆之怒。 可对面的人是江寒钰,明宣帝却是半点气都生不起来。 再者,江寒钰未曾向从前那般一开口直接一句‘我这一生都不打算娶妻’每每将他堵得无话可说。 只是说用不着他操心。 明宣帝竟然诡异的有些欣慰起来。 他心想,江寒钰这么说,是不是娶妻一事上有了可以转圜的余地。 所以才没有将话给说死。 明宣帝是真怕江寒钰打定主意,准备孤家寡人一辈子。 若真是这样,等他到了地底下,又有何颜面去见他死去的爹娘? 明宣帝拿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他忍不住问道:“你可有了喜欢的人?是哪家的姑娘?” “你只管同舅舅说,不论她是谁,也不管身份高低,只要你喜欢,且性情模样过得去,朕就立马给你们赐婚。” 江寒钰冷眼看着明宣帝仿佛高兴地过了头的模样。 他身子微微后仰,眸中略过一丝嘲讽,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冷冽。 只是平白又添了几分讥嘲,“可惜了,她性情模样都不怎么好。” 江寒钰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整个邵京城,你都找不出第二个能比她更面目可憎的人。” “至于性情……”江寒钰眸中掠过一丝极浅的笑意,只是消逝得极快,令人来不及捕捉。 他饮了一口茶,待将茶杯搁下后,才继续道:“天底下,也没有比她脾气更差的人了。” 明宣帝面色一僵。 半晌后,他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不知以何种面目面对江寒钰。 明宣帝心中微叹,知道江寒钰是在有意和自己赌气。 也许江寒钰口中的这个姑娘根本就不存在,不过是对方杜撰出来用来堵他的话罢了。 然而即便是如此,明宣帝也还是摇了摇头,只道:“便是模样性情不好也没关系,只要你喜欢。” 这话若是搁在从前,明宣帝是绝然说不出口的。 然而他如今年岁大了,万事也看得开了些。 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不了的! 江寒钰自然也察觉出了明宣帝的转变。 但他依旧眉目疏冷,面对明宣帝的妥协,他也只是淡淡一笑,只道:“再说吧,她还是个小姑娘,哪里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明宣帝松了一口气。 不论江寒钰说的真假与否,小姑娘这三个字,总归是给他吃了一剂定心丸。 这几年外面的流言蜚语多了,有不少都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譬如江寒钰和尹家的尹修关系匪浅,什么断袖这类的话都传出来了。 偏生江寒钰之前又说这辈子都不会娶妻。 搞得明宣帝一直忧心忡忡的。 好在江寒钰自己说了喜欢的不是男子,是姑娘。 是姑娘就好啊。 是姑娘就好! 明宣帝还想要旁敲侧击地问一下那姑娘是究竟多大,想劝江寒钰早点定下来。 毕竟好的姑娘,都是万人争抢。 若他赐了婚,也就相当于将人给定下来了。 旁人就算觊觎,那也只有羡慕嫉妒的份。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开口,江寒钰已然起身,淡道:“我还有事,就不在宫内多留了,等下回得了闲,再陪舅舅对弈。” 说罢,他转身走了。 连个多余的回头动作都不曾有。 明宣帝捏了捏紧皱的眉心,神情略有些颓丧。 他摆摆手,轻咳一声,外头的内侍立刻弯腰进来等待示下。 明宣帝起身,觉得里头有些闷,打算出去透口气。 他随手一指桌上的棋盘,内侍便立刻将棋子捡起收好。 明宣帝没再管这些,只是走出紫宸殿,目光远远地落在远处西斜的宫墙的一角上。 日头西沉,暮色渐临,宫墙的那一角,仿佛燃着一团永远也不会熄灭的火。 这把火是不会熄的,但究竟会燃得多高,烧得多旺,最后火势会蔓延到谁家里,就真的不得而知啊。 但明宣帝很清楚一点,便是该被这把火焚烧的人,最后一个都逃不掉。 曾经多少人想着要江寒钰死。 那些年,他的这个侄儿究竟面临过多少算计,莫说是他这个做舅舅的,就算是江寒钰己身,只怕也是数不清的。 那几年,他又要防着自己哪天不幸送了命,又要护着江寒钰不被人算计。 不过好在,他们最终都活了下来。 明宣帝和江寒钰活下来了,那死的人会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纵然有些还苟活于世的,那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 第194章 家风不正 邵京首富赵家,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从赵鸿才屋子里冒出来的血腥味,伴随着大雨将至时刮起的那股子沉闷的狂风,弥漫在阖府上下。 赵鸿才疼得哭爹喊娘,他的生母马氏,又是急得掉眼泪。 又是将赵鸿才屋子里伺候的一应丫鬟婆子都罚了个遍。 素日里跟在赵鸿才身边的小厮也不能幸免,皆被马氏以护主不力为由罚在院子里跪碎瓷片。 待罚了下人出了气,马氏才拿帕子抹泪,又是恨又是心疼地指着赵鸿才骂道:“你个小畜生,你招惹谁不好,偏生招惹了那个活阎王!” 赵老夫人几乎哭晕在赵鸿才床边。 他们赵家还活着的男丁就赵鸿才一个。 赵老夫人素日里都是拿赵鸿才当命根子疼着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如今赵鸿才被打成这样她正心疼得不行,马氏这句训斥赵鸿才的话,可谓是捅了赵老夫人的心窝。 赵老夫人的鸠头玉杖重重打在玉色叶纹的地衣上。 那如同苍老的树皮般皱起的手颤巍巍地指着马氏,狠狠往对方脸上啐了一口。 “呸!你个没心肝的东西,鸿儿他伤成这样,你这个做娘的说的是人话吗?” 马氏心里委屈,她看着赵老夫人,一面低声抹泪,一面为自己辩解,“娘这话可真没道理,是我想骂他吗?是这小畜生差点将天捅出了窟窿。” “那江寒钰是什么人啊?莫说周王殿下,就是陛下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好端端的,鸿儿怎么就被他身边的人扔到了咱们家门口。” 赵鸿才平日里有多能惹事,马氏是知道的。 往日里,他弄出来的事,赵家还能摆平。 赵家摆不平的,还有庄家帮忙善后。 最不济,还有周王沈从安在后头撑着。 不论从前的赵鸿才有多荒唐,马氏和整个赵家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赵鸿才竟然犯到了江寒钰头上! 马氏直接哭倒在赵鸿才床边,指着天恨生崩溃地哭喊出声,“江寒钰哪里是咱们能惹得起的,他这不是要咱们的命吗!” 一语才落,赵鸿才的父亲赵守茂,便阴沉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地掀帘而入。 他手里拿着一根有成年男子手臂那么粗的棍子,咬着牙劈头盖脸地就要往赵鸿才身上招呼。 吓得马氏赶紧拦腰将人拦住,她脸上的眼泪还来不及擦,满脸惊恐地道:“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啊?” 赵守茂狠狠瞪向马氏,“愚蠢的妇人!就是你一直以来溺爱这个畜生,才将他养成这人憎鬼厌的模样!” “我今儿索性打死他,省得养出一个天杀的灾星日后为祸家族。” 赵鸿才疼得哭爹喊娘,偏生自己的父亲一进来,就是要打死自己。 他一下子悲从中来,咬着牙恨声恨气,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好啊!那你就打死我好了!” “反正从小到大你都不管我,打死我,让整个赵家都断了香火就是!” 说到底,赵鸿才就是有恃无恐。 毕竟他是赵家唯一的嫡孙。 他上头原有个嫡亲的哥哥,只是不足三岁便夭亡了。 而赵家其余几房,也未曾生出过嫡孙。 赵鸿才自然就成了赵家的宝贝疙瘩。 自小到大是要什么便给什么,这才养成了这般刁钻跋扈的模样。 赵守茂本就气得七窍生烟,如今听到这个逆子还不知悔改,竟还敢这样顶撞他,更是恨不得将赵鸿才打死了了事。 赵守茂冷笑,手腕上青筋暴起,“赵家若是交到你手上,不出三年便全败了!” “你还敢腆着个脸在这跟我胡搅蛮缠,我今儿就打死你这个畜生!” 话毕,赵守茂一把推开碍事的马氏,那手腕粗的棍子就要落在赵鸿才身上。 赵老夫人沉沉地握着手上的鸠头玉杖,用力打在赵守茂挥过来的棍子上。 赵守茂痛心疾首地望着她,“娘!” 赵老夫人老泪纵横,一面哭一面喘,大半个身子都挡在了赵鸿才身前,“你要打死鸿儿,就先打死我!” “鸿儿是咱们赵家唯一的嫡孙,他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你不是很威风吗?来呀,你打啊!你今儿就打死我们三个!几时我闭了眼,这赵家才能由着你胡来!” 赵老夫人一边骂,一边沉沉地喘着粗气。 马氏几乎跪倒在赵守茂脚边。 她抱着赵守茂的腿,哭得眼睛都浮肿了一圈,“老爷啊,鸿儿也是你的儿子,你哪里能真的忍心打死他啊?” “你瞧瞧鸿儿这满身的伤,大夫说肋骨都断了三根,这腿也伤着了,一个月都不能下地,你瞧着鸿儿这样,你就半点不心疼吗?” 马氏又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又是恨。 她恨江寒钰非要下那么重的手。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把鸿儿伤成这样,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赵守茂看着这哭天抹泪的婆媳二人,只得放下了手里的棍子。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捏着自己的眉心,仍是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赵鸿才,“孽障,你且说说,你是如何得罪楚王的!” “怎的他偏生就只将你打成了这样,你指定是又做了什么混账的事!再不仔细招来,仔细你的皮!” 虽说江寒钰素有活阎王之称。 但赵守茂还是非常清楚自己这个儿子是什么德行。 若不然,江寒钰的人又怎会说再有下次见到的就是赵鸿才的尸体? 赵鸿才起先还不肯招。 然而赵守茂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马氏急得赶紧推了推赵鸿才的胳膊,“我的儿,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可瞒着的?” “你且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咱们也好想想办法呀!” “现如今你已经得罪了那个活阎王,可咱们总不能连是为什么得罪的人家,都不知道。” 她一着急,一个不小心还碰到了赵鸿才身上的伤口。 赵鸿才疼得龇牙咧嘴,又是眼泪狂飙。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实在是扛不住赵守茂那快要杀人的目光,硬着头皮将前因后果都给说了。 第195章 赵家对周王心存怨怼 他一面忍痛倒吸着凉气,一面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也不知道她是江寒钰的人,我就是见她长得好看,不过调笑两句罢了,谁曾想会闹成这样!” 赵守茂气得又要挥棍打人。 他差点被这孽障气得吐出了一口血。 赵守茂额上青筋暴起,看赵鸿才就更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这个孽障!赵家迟早要亡在你手里!” “前些年你行事荒唐,为了你,我们走了多少门路?你姑母在庄府过得不好,也都是因为你只知道给他添乱!” “好容易借着你姑父和周王殿下的势头,替你在户部捐了个官,可你呢?答应了不再添乱,如今又故态复萌!” 赵家虽是富甲一方,可也是大不如前。 更何况背后还有个吞金的周王府。 赵守茂想到这,只觉得头发都白了一半,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了盼头。 他有些颓然地坐在了一旁,不停地摁着自己的眉心,“这些年,咱们周王府送了多少银子?就靠着这些,才堪堪保下了这个畜生一条命!” 赵守茂原也不是傻子。 他哪里能不知道皇子夺嫡就是一趟浑水? 掺和进这其中的,十之有九最后都不得善终。 多少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皆因掺和了皇子夺嫡,最后子丧族亡。 也将祖宗的基业毁了个精光。 更遑论他们这样的商人。 赵守茂痛心疾首,恨赵家到了他们这一脉皆是子嗣单薄。 他的长子,玉雪聪明,小仙童一样的人,比赵鸿才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强了不知多少倍。 可惜老天爷要带走那孩子的命。 他的其他几个兄弟,也是家中无子。 只有嫁出去的小妹赵惠兰,是个多子多福的。 马氏和赵老夫人,一生都只围着后宅打转,一生都在和女人斗。 哪里能知晓这里头的利害关系? 听闻赵守茂这么说,赵老夫人登时拿鸠头玉杖狠狠往地上敲了敲。 赵老夫人声音嘶哑苍老,“混账,那周王既收了咱们的银子,自然会替咱们护着鸿儿。” “何况你妹妹她肚子争气,生的那几个孩子,我瞧着都不错。明哥儿自不必说,谨哥儿明年想来也能一举中第。” “你妹夫如今这几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但妹夫靠不住,还有外甥,你总归是不必担心的。” 赵老夫人对自己的那几个外孙,可谓是满意的不得了。 只是可惜那终究是外孙,不是嫡亲的孙子。 若是赵家也能如庄家那般人丁兴旺。 他们何愁日后的前程啊! 如今赵鸿才在户部谋了职,好歹赵家也不再是白身。 赵老夫人只希望自己的这些儿媳妇们能再加把劲,再生出几个嫡孙来。 到时候借着周王的势头谋了职,哪里还用得着为了绸缎生意绞尽脑汁? 马氏闻言,也是忙不迭点头,“是啊,莫说几个外甥,就是瑶瑶和素素那两个孩子,我瞧着也是不错的。” “还有阿婧,二房的人不是说阿婧那孩子,如今也是出落的十分水灵吗?” “几个男孩子有出息,姑娘们也能嫁得个好人家,赵庄两家同气连枝,庄府总会提携咱们的。” 马氏的这话,可谓是说出了赵老夫人的心声。 不仅她是这么想。 只怕整个赵家,除了二房的人,旁人都是这般想的。 其中也包括有恃无恐的赵鸿才自己。 赵守茂看着屋子里的这三人,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摇摇头,连着唇边的胡子都抖了三抖,“我同你们说不通!” 赵家因何同庄家攀扯不清,为何隔三岔五就要往庄府送银子? 难道只是因为所谓的姻亲关系? 还不是因为赵鸿才这畜生做了太多的孽,被人家拿捏住了把柄! 说的好听点,那是在为周王办事,是为了让自己妹妹在夫家,能挺得起腰杆。 说的难听些,那就是封口费。 也是恳求对方护着赵鸿才的保护费。 这几年,赵守茂对赵鸿才连劝带打,逼着对方不再胡作非为,这小畜生才收敛了些。 赵鸿才在外头眠花宿柳,赵守茂不管,也管不了。 只要赵鸿才不再继续惹是生非,赵守茂就要烧高香了。 可不承想,赵鸿才消停了一段日子后,竟然直接给赵守茂丢了一个重磅炸弹。 赵守茂冷眼看着愚昧的母亲和无知的妻子,一甩袖子,恨声道:“你们就护着他吧!” “也继续做着春秋大梦!” “从前他得罪的都是些小蚂蚁,那些人死了便死了,总归还是能遮掩过去。” 赵守茂越想越气,直接越过马氏,一把将躺在床上的赵鸿才拽了下来。 还对着他踢了好几脚。 马氏和赵老夫人,顿时痛哭出声,手忙脚乱地将疼晕过去的赵鸿才扶到床上。 赵老夫人颤颤巍巍地指着赵守茂,“你……你……你好狠的心啊!” “有你这样做爹的吗?你是巴不得鸿儿死啊!” 赵守茂冷眼看着赵老夫人,“想要这孽障死的人不是我,是楚王!” “这小畜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他今日落得一身伤,明日又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娘以为有周王和庄家撑腰,就万事大吉了?” “若是楚王想要鸿儿的命,周王也只有乖乖递刀子的命!” 一想到今日,周王府叫人传过来的口信明里暗里都是要他管好儿子。 赵守茂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恨赵鸿才这个孽障胡作非为。 也很沈从安欺软怕硬。 往日里赵家塞了那么多银子过去,真有事需要沈从安襄助时。 沈从安倒是第一个缩在了龟壳里。 不敢同楚王对上,只敢对着他们赵家呼来喝去。 这算什么? 说到底,赵守茂还是对沈从安有了几分怨怼。 连带着对赵惠兰这个妹妹也有了几分不满。 赵老夫人是听不进去这些的。 她一向久居内宅,哪里晓得楚王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她只知晓楚王是明宣帝的外甥。 在赵老夫人看来,明宣帝对江寒钰这个外甥再好,难道还能越过自己的亲儿子去? 赵老夫人冷哼一声,“凭他什么楚王,他再厉害,还不是得给周王殿下几分薄面?” 第196章 心怀鬼胎的赵家人 “他再刁钻跋扈,皇上再怎么由着他,也不会任由他越过周王殿下。我不找他算账也就罢了,他还敢再针对鸿儿不成?” “鸿儿是有人护着的,你怕什么?周王殿下要谋大事,就有用得着咱们赵家的时候,既用得着咱们,那就得保鸿儿平平安安的。” 赵老夫人不管不顾地将这一匣子话说出口。 她说得痛快,全然没发现自己的儿子儿媳,已经全然变了脸色。 马氏赶紧拉了一把赵老夫人,神色焦徨,泛白双唇微微发抖,“娘,您糊涂了,大白天怎的说起胡话来了!” 赵老夫人这一番话差点将她吓得魂都飞了。 马氏就算再怎么愚钝,也知晓什么谋大事是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的。 赵庄二家连同周王府,是处在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即可,说出来就变了味。 赵守茂已是脸色铁青。 然而他不好对着自己亲娘发火,只能将怒火转到自己的妻子马氏身上,“我素日里是怎么和你说的?要你劝着娘谨言慎行,你这是全将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令马氏心中好生委屈。 她心道赵老夫人口无遮拦同她有什么关系,她一个做儿媳妇的,还能捂住婆母的嘴不成? 赵守茂的这一通指责,还真是好没道理。 见马氏不说话,赵守茂也没好继续揪着不放,转而看见了一旁的赵老夫人。 赵守茂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叹道:“娘,你不知道,楚王那个人,最是凶残暴虐,莫说鸿儿,就是先太子,他说教训就教训了。” “满朝文武,哪有一个人敢说他的不是?鸿儿被他伤了事小,就怕他从此往后盯上了鸿儿。” “咱们赵家哪里够他折腾?真若闹起来,咱们只有被牺牲的份。” 赵老夫人哪里听得了这种话。 她登时就有些腿软,整个人六神无主失了方寸,“那怎么办啊?鸿儿可不能有事,他若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赵老夫人一通哭天抹泪。 哭声吵得赵守茂耳朵疼。 赵守茂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忍不住大声道:“够了!现在说什么都全无意义!” “只盼着咱们赵家能自求多福吧。” 倘若江寒钰不放过赵鸿才,赵守茂也只能牺牲这个儿子了。 他不能用一大家子的命换赵鸿才活下来。 赵老夫人哪里受得了这个打击? 她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一边抹泪一边哭嚎道:“天杀的,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盼星星盼月亮,好容易盼到鸿儿他大哥出生,结果那孩子不到三岁就没了。” “如今鸿儿也伤成这样,咱们赵家是做了什么孽啊!” 赵守茂感觉自己的头越发昏沉沉的,疼得慌。 每次出了什么事,他娘都是这样。 下次又继续惯着那个小畜生。 他要打赵鸿才,母亲也拦着不让,如此这般,赵鸿才才会被养成一个天不怕地不怕人憎狗厌的惹祸精。 赵守茂越想越觉得这日子真的是暗无天日,整个赵家都是前途渺茫。 有什么好说的呢? 反正说了都说不通。 相比起赵老夫人的哭哭蹄蹄,马氏此刻倒是冷静了下来。 或许是她久居内宅,所以一下子就看出来了问题的关键。 马氏深吸了一口气,抬眼去看赵守茂,拉了拉对方的袖子。 她眼中闪过一抹算计,低声道:“老爷,此事也不是毫无转机,左右鸿儿也没直接惹到楚王,此事皆由女祸而起。” 马氏的心中在这一瞬间,闪过了许多对策。 最后在赵守茂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压低声音道:“从来没听说楚王殿下同哪个女子走得近,想来他不过是看那姑娘长得好,这才动了心思。” 这般说来,马氏自己原来混沌的思绪倒是清晰了不少。 她笑了一下,“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生得好看的姑娘难道还不好找吗?” 赵守茂的眉头拧得更深。 他是男子,不懂这些弯弯绕,遂沉着脸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马氏眉眼低垂,“既然楚王殿下是因为那姑娘生得好看,才会英雄救美伤了鸿儿,咱们索性给他送一个更貌美的姑娘就是了。” 话音才落,马氏便挨了赵守茂一巴掌。 赵守茂阴沉着一张脸,唇边的胡子都因为他的怒气而抖了三抖。 他指着马氏的鼻子骂道:“荒谬!你想做什么?难道想将柔儿推进火坑不成?” “柔儿那孩子是极好的,我绝不会允许你为了这个小畜生而将柔儿推进火坑!” 马氏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赵老夫人立即一个眼刀扫过去,鸠头玉杖在第一上锤了好几下。 枯黄而发皱皱的手,颤巍巍地指着赵守茂,怒目而视,“住口!那柔儿不过是个丫头,她再重要,还能越得过鸿儿去?” “我素日里是怎么同你说的?姑娘家就算再金贵,最后也要为父兄谋划!” “咱们养她到这么大,让她为她亲哥哥做点事,难不成还委屈了她?” 这话说得可谓是十分理直气壮。 要不怎么说赵惠兰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呢。 真真是一脉相承。 马氏捂着被打的脸,抽抽噎噎地道:“老爷说什么呢?柔儿也是我生的,难道我会这般害自己的女儿不成?” 赵守茂一噎。 倒是没想到原来是自己错怪马氏了。 他别开眼,又沉声道:“既然不是阿柔,难不成你打算让芊芊去?” 提起赵芊芊,赵守茂就想起了她打赵鸿才时的凶狠。 赵守茂摇摇头,想都不用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你怕是打错如意算盘了,二房的那个孩子,脾气暴躁得很。” “你若算计上她,指不定她直接拿着一把剪子跟江寒钰同归于尽。” “届时,咱们真正的麻烦才来了呢。” 赵守茂是半点也不相信。二房的人会为了赵鸿才做出这样大的牺牲。 莫说赵守茂,就连赵老夫人想起赵芊芊当时打人的那股狠劲,也是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刚要说什么,就瞧见马氏摇了摇头。 马氏声音有些低沉,“哪能让芊芊那丫头去做这些?” “我想的是,庄家不是还有个孩子,就阿婧,前阵子刚回京的那个。” 第197章 他那叫待我好 马氏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地观察赵守茂和赵老夫人的脸色。 见二人神色如常,她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道:“我听说阿婧那丫头现在长得跟狐仙似的,想来定然是不比楚王看中的那姑娘差的。” 马氏虽无从知道害得赵鸿才挨了这么一顿打的女子姓甚名谁,却知道对方长了一张很好看的脸。 男人们,有几个是不重颜色的? 只要能有比先前那位姑娘更好看的人出现,她就不信江寒钰不动心。 赵鸿才低头沉思,没说什么。 倒是赵老夫人想起四年前那个瘦弱的跟只冻猫子一样庄婧溪,心中便一阵厌恶,“什么阿婧,什么貌似狐仙,怕不是在以讹传讹。” “那丫头小时候就是个病秧子,还没有庄家的那个庶女好看,就她还能笼络得了楚王?” 虽说女大十八变。 但庄婧溪从前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赵老夫人是不信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病秧子初八怪,如今能变成美人。 马氏将赵老夫人扶起来。 她眼珠子一转,笑着将手搭在赵老夫人的手背上,“娘,外头人的话信不得,难道二弟妹的话也信不得?” 有一次罗氏随口提起庄婧溪如今出落得格外标致漂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马氏总归一直惦记着。 她看了一眼沉思的赵守茂,又看了一眼赵老夫人,“二弟妹有多挑剔,娘是知道的。” “连她都发自肺腑地说阿婧生得好看,可想而知阿婧是漂亮到了各种程度。” 如今庄家,庄素素已经订了亲,庄玉瑶是要嫁给周王沈从安的。 庄妙菱是个庶女,压根不够看。 这算来算去,最合适的人也就只剩下了庄婧溪。 赵老夫人摆了摆手,“我不管这些,我只要鸿儿没事。” 什么权衡利弊,赵老夫人是不太懂的。 她只想要赵家的嫡孙赵鸿才活得好好的。 至于要为此牺牲一个亲孙女还是外孙女,她却是不会管的。 姑娘家的死活,她可不会放在眼里。 赵惠兰还未出阁时,她也是将对方捧在手心里宠着的。 可那也是因为她生了好几个儿子,只有赵惠兰一个女的。 何况赵惠兰是她亲生的。 至于什么孙女外孙女的,总归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是死是活与她何干? 赵守茂沉思了一瞬。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拧眉看着马氏,“鸿儿哪有这么大的面子?你以为小妹会为了鸿儿牺牲自己的女儿?” 赵惠兰不待见庄婧溪这件事,赵守茂是知道的。 但在赵守茂看来,这并不代表赵惠兰会将庄婧溪推到火坑里去。 毕竟那是自己的女儿。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马氏闻言便笑了,“老爷说什么呢?哪里是让小妹为了鸿儿搭上阿婧?” “先前咱们也说了,楚王殿下权倾朝野,若他能看上阿婧,庄家也能出一位王妃。” “这是多好的事,小妹怎么会不答应呢?” 马氏似笑非笑地望着赵守茂。 赵守茂又不是傻子,哪里能听不出马氏的弦外之音。 什么家里出一位王妃都是次要的。 主要是这江寒钰势大。 若是能借着庄婧溪攀扯上楚王府,周王于夺嫡一事上的胜算,岂不是又多了一层?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去。 同泼天的富贵比起来,牺牲一个女儿,又算得了什么? 赵守茂看了一眼马氏,没立刻答应,也没急着回绝。 他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子,淡声道:“再说吧,我再想想。” 马氏勾了勾唇角。 她知道,赵守茂能这么说,便是已经答应了。 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这点子默契还是有的。 只有赵老夫人,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了,听到赵守茂不一口应承下来,顿时就有些不高兴。 她才要说什么,然而赵守茂阴沉着脸,一个眼刀扫了过来。 庄老夫人也只得悻悻地闭了嘴。 马氏心念微转,想起来赵芊芊同庄婧溪一起生活了四年。 她有心想要从赵芊芊嘴里知道一些有关于庄婧溪的事,便眼珠子微转,眼中透出一股精明的光来。 马氏脸上的笑意有些虚伪,“说起来,我那新得了一盒紫色的珍珠,那颜色我用着不行,倒不如给芊芊那丫头。” 她一面说,一面整理了一下衣裳,拨弄了一下门帘上垂下来的珠子,转身出去了。 马氏回到自己的屋子,让下人准备了热水和冰块给自己的脸消肿。 她又往脸上上了一层厚厚的粉,直到看不出原先的狼狈痕迹,这才抬脚往二房那边走去。 待走到后花园,从一个角门越过时,正好就迎面碰上了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头上只戴着两根素银簪子的赵淑柔。 马氏瞧见赵淑柔这样,就有些来气。 赵家有的是银子,她也从未亏待过这个女儿。 偏生赵淑柔就要打扮成这样给她添堵。 马氏心中的火气,原本就还会消散,如今见着赵淑柔,哪里还能给对方什么好脸色。 马氏立刻拧眉,细长的眼睛往赵淑柔身上一扫,“你做什么去了?你哥哥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不知道?” 赵淑柔的表情是万年不变的冷肃。 眼神也是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死寂。 她淡淡地扫了马氏一眼,“知道,可这与我何干?又不是我叫人打的他。” 好一句与我何干。 马氏都要被这话给气笑了。 她冷笑一声,“我真是养出了个好女儿,自己哥哥受了伤,不说跑去探望,还在这说一些风凉话。” 然而这话对赵淑柔来说,却是起不了任何作用。 赵淑柔眼神冷漠的仿佛初冬的第一场雪,淡声道:“他有什么好值得我关心的?总归又是他惹了祸,你们也只管去给他收拾烂摊子。” “总归我是不会理睬他的。” 从赵淑柔的言语间,便能瞧出她对赵鸿才这个哥哥,是十分瞧不上的。 马氏觉得这话如同尖刺似的,刺得她眼睛疼。 她指着赵淑柔,痛心疾首地道:“你哥哥素日里待你那般好,合着你全都看不见,赵淑柔,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她不提这个还好。 一提这个,赵淑柔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笑意微冷,整个人步步紧逼,“待我好?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被他连累着没了好名声,他这叫待我好?”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有月票?阔以投给我的嘿嘿。 你们有什么想法也可以都写在评论区,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应该会加更一章嘿嘿。 你们多跟我互动吖(* ̄0 ̄) 第198章 倒不如死了干净 赵淑柔从前也是个爱出门与姑娘家一同耍玩的。 从小七八岁上,也是个活泼天真的。 最开始,她也同旁的小姑娘一样,喜欢着粉衣着粉裙,也爱将自己打扮得玉雪漂亮。 但自从赵鸿才越来越混账之后,赵淑柔的性子,也一日比一日冷淡。 从前天真烂漫的姑娘,如今变得冷淡到几乎不近人情,屋子里从无什么精致的摆件,穿的衣裳也永远都是半旧不新。 眉宇间也是有了几分死寂。 好好的小姑娘,将自己活成了形容枯槁的模样。 实在是很难瞧得出来,她不过将将十五。 马氏被赵淑柔这话气得一阵够呛,偏偏又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话来。 淑柔这孩子,的确是被鸿儿连累了,马氏心中微叹,到底忍不住替赵鸿才开脱,“可不管怎样,他都是你兄长。” “你是他妹子,他受了伤,你也总不该不闻不问。” 马氏知道赵淑柔心中对赵鸿才这个哥哥是有怨的。 因着赵鸿才在外头惹了不少祸,整个赵家也连带着被人戳脊梁骨。 赵淑柔如今都及笄了,但上门来提亲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那些个真正有出息的青年才俊,瞧不上如此混乱的赵家。 至于那些个盯上赵家家财的,又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在这件事情上,马氏确实有些愧对自己的女儿。 可是到底还是赵鸿才比较重要。 赵淑柔闻言,极为冷淡地瞥了马氏一眼。 她淡淡地哦了一声,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马氏,“这样的兄长我宁愿不要,老是在外头惹是生非为祸家族,倒不如死了干净。” 最后那句倒不如死了干净,简直是在狠狠地戳马氏的心窝子。 马上想到自己早夭的长子,一下子悲愤交加,不管不顾地扇了赵淑柔一巴掌,“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他是你亲哥哥,你不盼着他好就算了,怎么还能咒他死!” 赵淑柔被打得头偏了一下,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然而她却连一个微妙的眼神都不曾变过。 她的眼睛里没有委屈,更没有被打之后的不解和怨恨。 她就那样冷冷静静,一瞬不瞬地盯着马氏。 马氏被她这样看着,心里竟有些发怵。 她张口,想要为自己辩解两句。 赵淑柔却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了三分讥讽,“你们就这样护着他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护他到几时。” “人在做天在看,赵鸿才手上有多少条人命?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等被他害死的冤魂上门讨债的那天,你就知道了。” 说罢,赵淑柔没再理会马氏。 她直接绕过对方,往东边方向扬长而去了。 马氏差点被气了个倒仰。 偏生此刻天色昏沉沉的,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即视感,再想到赵淑柔方才说过的话,马氏身上竟然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大白天的说什么冤魂索命。 真是叫人瘆得慌。 马氏气地在原地深吸了好几口气,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惯着赵淑柔了。 等稍稍平复下心情后,她才抬脚往赵芊芊的院子里走去。 赵芊芊瞧见马氏,不由得在心里撇了撇嘴,心道大房的人怎么过来了。 但面上,她还是做足了礼数,第一时间同马氏问好。 又吩咐丫鬟端上来了茶水和点心。 马氏笑着给身后的丫鬟递了个眼神。 后者立即心领神会,将那一盒珍珠搁在了桌上。 马氏目光慈爱地看着赵芊芊,声音里带着一种伪装的温柔,“咱们芊芊如今可是越长越好看了。” 赵芊芊心道你当初瞧见我打赵鸿才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当时她这个大伯母可是明里暗里地嘲讽她没教养。 赵芊芊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了自己微撇了一下的嘴角。 对于马氏的恭维,她只是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马氏也不恼,只将那装了珍珠的盒子打开,“我瞧着这颜色极为衬你们这种小姑娘,芊芊你瞧瞧,可还喜欢?” 赵芊芊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盒子里的珍珠。 颜色确实是极为漂亮。 但赵芊芊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何况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可不认为,自己这个大伯母有这样的好心。 赵芊芊扯了一下嘴角,只笑着道:“大伯母有心了,只是我哪里用得着这些,还是有给阿柔姐姐吧。” 马氏心道她倒是想给呢,那也得赵淑柔能领情啊。 然而当着赵芊芊的面,马氏是不会将这种话说出口的。 她可不愿让二房的人看她笑话。 对此,她也只是装作不甚在意的一笑,摆摆手道:“你还不知道你阿柔姐姐,她古怪着呢,从来不爱涂脂抹粉,一年到头就爱戴着两根素银簪子。” “那还是我硬劝着她,她才戴的。” 这还是好的。 起码现如今的赵淑柔愿意往头上簪一两根素银的簪子。 先前还有更过分的,头戴荆钗,身着布裙。 邵京首富赵家的嫡长女,竟然荆钗布裙,这传出去不是惹人笑话吗? 还是赵老夫人发了好大的火,加上马氏也生了好大一通气,赵淑柔才没有像以往那么过分。 只是如今的素衣银簪,瞧着也有些碍人眼。 赵芊芊哦了一声,又笑着道:“大伯母有心了,只是下回遣个丫鬟送过来就行,用不着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马氏心说,你以为我想来吗? 若不是想着从这丫头嘴里套话,她还不愿意往二房这边来呢。 马氏只笑着说不过是顺路,没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赵芊芊听着,低头的瞬间立刻翻了个白眼。 马氏便拉着赵芊芊东拉西扯,问了好多与庄婧溪有关的事。 最后,马氏笑了一下,似是无意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婧表姐呢,她如今身子可好?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赵芊芊眼神微动。 她借着喝茶的动作,不着痕迹地瞥了马氏一眼。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才说了没几句,她这位大伯母就开始图穷匕见了。 赵芊芊肩膀一缩,做出害怕的模样。 事实上她也是真的害怕,“婧表姐那人可厉害了,任多刁钻的人,到了她手里,那都乖得跟只绵羊一样。” “先前在郦阳,有纨绔子弟瞧阿婧姐姐生得好,想要调戏她。” “阿婧姐姐当面没理睬他,第二日,就送了一匹狼到对方府上。” 第199章 庄谨之还是太闲了 马氏惊得手抖了一下,“送了匹什么?” 赵芊芊眨眨眼,如实说道:“当然是送了匹狼啊,那时候陆将军和顾将军忙着前线的战事,不太回府,那些人便以为婧表姐是好欺负的。” 赵芊芊一面说,一面又在心里骂当初那些人当真是不长眼。 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初和庄婧溪的交锋。 一开始她还觉得庄婧溪是有些不顾姐妹情分。 后来她才发现对方是真的对她手下留情了。 赵芊芊仔细观察着马氏的表情,见对方的嘴角有些僵硬,她还十分好心的补充道:“大伯母你不知道,郦阳的山头里是有狼的。” “那匹狼,还是婧表姐自个儿猎的呢。” “我也不知道婧表姐派去的人,同那纨绔子弟的家人说了什么,总之从此以后,整个郦阳的男子,见了她都是绕道走。” 马氏彻底笑不出来了。 她嘴角僵硬得仿佛被雪块冻过。 赵芊芊眨了眨眼,十分好心地问:“大伯母你怎么了?” 马氏只得用力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什么,只是未曾料到阿婧这般厉害。” 只是因为对方言语调戏了她几句,庄婧溪竟然就直接送了一匹狼去吓唬对方! 马氏听得冷汗都要下来了。 就庄婧溪这个性子,会心甘情愿当棋子? 马氏背后起了一层的冷汗,她在想,若是庄婧溪知道赵惠兰想她嫁进楚王府,是为了给鸿儿谋得一个护身符…… 马氏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她觉得,以庄婧溪的性子,只怕会宰了她的鸿儿罢! 虽说先前有庄婧溪救了八皇子一事,但这在马氏看来,对方不过就是会了点功夫。 正好瞎猫碰上死耗子撞大运了,这才叫她救了八皇子。 就算庄婧溪当着明宣帝的面,说要住在外头养病,她也只当是小姑娘在同生母置气。 想着不过哄两句就罢了。 可是如今赵芊芊这么一说,马氏却是清楚,庄婧溪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这样的人,她是惹不起的。 马氏猛地灌了一大口热茶,只说自己有事,便急匆匆地走了。 赵芊芊哼了一声,送走了瘟神,她倒乐得自在。 庄婧溪是不知道,原本想要算计她的大舅母马氏,被赵芊芊这么一吓唬,竟然暂时打了退堂鼓。 她此刻正拧着眉头,看着桑榆,“你说什么?庄谨之这两日,同我大哥走得近?” 她说的大哥,自然是陆飞白。 桑榆点点头,脸色也是有些沉重,“属下也是无意间瞧见的,大公子在外人面前,一向不苟言笑,却难得的会对庄谨之和颜悦色。” 庄谨之这人心机深沉,庄婧溪是知道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此刻天已经黑了,但她还是垂下眼睑道:“让冬青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今晚要回一趟陆家。” 桑榆看着她,迟疑道:“主子是要找大公子吗?” “可大公子今日似乎是有公事要处理,出门去了,今日怕是不会回来了。” 兵部的事情有很多,如今虽无战事,但明宣帝显然也是对陆飞白寄予厚望的。 少不得也要磨练磨练对方。 庄婧溪摇摇头。 她垂下眼,只轻叹道:“罢了,那就先不去吧。” 也是她太着急了。 在旁的事情上,她还可以冷静,可以像个局外人,一般在一旁看戏。 唯有在与陆家有关的事情上,她不能做到置身事外。 她半点都不会忘记陆家是怎么被灭门的。 也不会忘记庄谨之是如何献的策。 虽然如今陆绾绾活得好好的,陆家人没有因为没能护得住陆绾绾而整日沉浸在悲伤中被人钻了空子。 八皇子沈珩也活得好好的。 陆家和明宣帝之间也没有裂缝。 在陆家灭门一事上,也掺了一手的先太子,也因私藏甲胄私屯兵马被明宣帝送去见了先皇。 这其中固然有她的手笔,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明宣帝早就想弄死先太子了。 庄婧溪知道有很多事情都和原本的结局不一样了。 但庄婧溪也怕会重蹈覆辙。 事关陆家,她不能有一时半刻的掉以轻心。 看来庄谨之还是太闲了。 她原先就打算给对方找点事做,只是因为要同江寒钰去督察院找卷宗,所以还未来得及动手。 原本只是想小试牛刀的。 如今看来,只怕是还不够。 庄婧溪抬起眼,笑意微冷,“让暗部的人去盯着庄谨之的夫子,就是那个姓徐的,平日里总同庄谨之以朋友相称,每每夸赞庄谨之是真君子的那个。” 徐夫子在国子监,也是颇受美名。 在坊间,也是受人尊敬的。 人常说徐夫子和庄谨之一样,正所谓名师出高徒,两人都是遗世独立的君子。 庄婧溪冷笑了一声,真君子吗? 到时候就不是了。 原本她是没打算这么快就让庄谨之载个跟头,可这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又想着把主意打到陆飞白身上。 桑榆领命离去,知道这一次,庄谨之怕是有好果子吃了。 庄婧溪心中,却还是有些余怒未消。 她原本只想着断了庄府和周王府的联系,让他们狗咬狗。 可是现在,她却不那么想了。 对待会咬人的恶犬,还是得先把它打服了。 只有这样,对方才会夹着尾巴乖乖做人。 一股子凉风灌了进来,吹得庄婧溪心头的余怒,逐渐消散。 适才下过雨,如今雨停了,空气倒也没有先前那般燥热。 她走到窗边,低着头凝神想着事情。 却是一道冷冽清寒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在想什么?” 庄婧溪抬头一看,才发现江寒钰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窗外。 他今夜没有戴那个银白色的面具。 屋子里的烛光透过窗照在他脸上,将他衬得分外冷淡沉敛。 但他嘴角的那股子笑意,又将这份冷淡中和了不少,倒显得十分惑人了。 庄婧溪看着看着,忽然就弯起了嘴角。 常言道美色误人,这话果然不假。 然而却也不全对。 至少看着江寒钰这张脸,她今日因庄谨之而生起的那股子阴郁的情绪,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大半。 第200章 疑似吃醋的某个人 江寒钰看看着庄婧溪,似是心情极好地弯起唇,“突然间看到我不戴面具,不习惯?” 庄婧溪侧开身子让江寒钰进来。 她目光落在江寒钰那张令人看着都要被惊艳得倒吸一口凉气的脸上,笑了,“是挺不习惯的,你不戴面具更好看。” 江寒钰已经坐在了一边自顾自地倒了两杯茶,他眉尾略挑了一下,没说什么。 待庄婧溪在他对面坐下后,他才似笑非笑地问:“先前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是谁惹到你了?” 庄婧溪并不接这个话茬,她喝了一口茶,反问道:“这个时候了,你来浮萍居做什么?” 总不会是饿了所以特意跑到她这里要一碗面吃。 江寒钰垂头笑了一下,随后目光清凌凌地落在她身上,“夜里睡不着,出来散散心,走着走着,就走到你这来了。” 事实上,江寒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过来。 他自己漫无目的地在下过雨后的夜间行走,待被风吹得清晰地感受到了晚间的那股子凉意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她的住处。 他身上还沾着外头的水气,这会儿子庄婧溪坐在他对面,自然瞧见了。 外头的雨虽然停了,但风吹过来时,还是夹杂着隐隐的水气。 江寒钰的左半张脸被着火的光影模糊了一半,在红烛摇曳不明不暗的屋子内,就稍稍让人有些看不真切。 庄婧溪遂起身,找了一块帕子丢给他,“擦一下你衣裳上沾着的水吧。” 江寒钰伸手将她丢过来的帕子接住,却没用它去擦衣服,只是握在掌心里。 他道:“不必管它,你这窗外的景色,瞧着倒是不错。” 毕竟是明宣帝赏的宅子,怎么着都不会差。 庄婧溪自个儿也让人移栽了一些竹子枫树过来。 白日里瞧着也是很好看了,晚间瞧着亦是别有趣味。 庄婧溪顺着他的目光,侧过头往窗外看去,果然是瞧见外头竹影绰绰,因着是在黑夜里,所以看不太真切。 只能看见模糊的竹影,以及簌簌落下的枫叶。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是不错,不过不及楚王府。” 那日,她与江寒钰在楚王府的屋顶上喝酒,也顺势借着高处打量了一下楚王府的光景。 楚王府的布置也无疑是十分好看的,但偏偏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大约就是太显得空荡了。 不过她这浮萍居屋子也是一样的。 都是空空荡荡,夜里显得寂静荒芜。 江寒钰哂笑一声,低头饮茶。 待将茶杯搁下后,他才道:“你今日心情不佳,想来是因为庄谨之吧。” 庄婧溪眸光一动,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 半晌后,她道:“你倒是消息灵通。” 江寒钰摊开手,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他眼尾微挑,“不是我消息灵通,是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庄婧溪,你演戏的能力还不过关。” 庄婧溪耸了一下肩膀,“若按照你的标准,我自然是演技拙劣,不过这世间,如你一般火眼金睛的人,也是实在少见。” 虽是夸奖的话,江寒钰听着,却并不觉得这丫头是在真心恭维自己。 江寒钰略微挑了一下眉头,目光落在她那张莹白如皎月的脸上,片刻后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唇角微翘,倒是笑了,“倒也不必依着我的标准来,只要瞒得过世人,便好了。” 庄婧溪轻笑,不置可否。 江寒钰见她不说话,自己也不尴尬,而是道:“你还是太仁慈了,让你那几个自以为是的哥哥,以为你如从前一般软弱可欺。” 他刻意咬重了软弱可欺四个字。 要是被曾经因庄婧溪而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的人听见,只怕要气出血来。 他目光落在庄婧溪拧着的眉头上,“如今庄谨之,都已经敢把主意打到陆飞白头上来了,你不打算做些什么?” 庄婧溪身子微微后仰,眸光锐利,唇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楚王殿下觉得我手段稚嫩,想要替我动手?” 庄婧溪说这句话时,眉间带上了一股淡淡的嘲讽。 仿佛是在讽刺江寒钰的多管闲事。 张寒钰却哂笑一声,对上了她投过来的视线,“你若是愿意,也未尝不可。” 庄婧溪眉头一蹙,几乎是下意识的拒绝。 她冷道:“不必了,你我之间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若真让江寒钰替她动手,那他岂不是欠了这人好大的人情? 别人的人情或许还能欠得。 大名鼎鼎的楚王殿下的人情,却是不好欠的。 若是稍不注意,她都能将自个儿给搭进去。 江寒钰摊开手,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比往日里更显深邃了些。 他也不恼,只是道:“也不必如此泾渭分明,不过说起来,我还听闻了另外一桩事。” “庄婧溪,你的麻烦要来了。” 庄婧溪拧眉,目光寒浸浸的,“你什么意思?” 江寒钰的眼神同样有些冷,只不过这股子冷意,却不是冲着庄婧溪而来的。 他眸中掠过一丝嘲讽,淡道:“有人心比天高,瞧见了你在跑马场上的飒爽英姿,动了心思。” “想着将你收入麾下,做解语花呢。” 江寒月尾音拉得极长,解语花这三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庄婧溪听着不由得黑了脸。 她眸中划过一丝冷意,问江寒钰,“你说的这个人,是沈从安。” 几乎是不用怀疑,她就已经知道了江寒钰口中的“有人”是谁。 毕竟没有人比沈从安更懂得这一套了。 江寒钰双手抱臂,身子略微后仰,“是他不假,他屡次想要接近陆绾绾不成,就退而求其次,想要将目光放在你身上。” 庄婧溪并不意外沈从安会有这样的念头。 甚至于从她回京的第一日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会被对方盯上的准备。 所以此刻听着江寒钰这么说,她内心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放不起。 江寒钰却是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突然道:“你那五妹妹庄玉瑶就是个蠢货,被沈从安骗了还觉得世上就二皇子人最好。” “我想你冰雪聪明,一眼就能看出旁人的算计,应当是不会着了那伪君子的道。” “庄四小姐,你以为呢?” 第201章 可怜的楚王殿下 这话听着莫名其妙,觉得哪里怪怪的。 庄婧溪下意识地蹙眉,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她道:“应当是不会被骗,怎么会有人明知道对方虚情假意图谋不轨,还心甘情愿地往圈套里钻。” 江寒钰唇角一翘,他拍拍手,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庄婧溪,“就是这样,你能这般清醒,便很好。” 然而下一刻,庄婧溪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所以江寒钰,我明知你别有用心,那此刻,我该不该将你轰出去呢?” 江寒钰:“……” 这把火怎么莫名其妙就烧到了他自个身上呢? 江寒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别过脸道:“从前确实别有用心,至于现在——” 他笑了一下,没有再往后说了。 现在也别有用心。 只不过所图的,不仅仅只甘心于揭穿她的身份。 他笑着对上庄婧溪的视线,在对方再次开口堵的话之前,学着她之前的样子眨了眨眼睛,“你若想此刻赶我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可我来时走的并非正道,被赶走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原路而返。” “大晚上的,我若是从你的浮萍居被你赶出去,纵然你我之间清清白白,外头人却也未必全信。” 他挑了一下眉,赶在庄婧溪发火之前道:“所以庄四姑娘还是莫要赶我走的好。” 庄婧溪表示呵呵。 她双手抱肘环于胸前,斜睨了江寒钰一眼,用他最常说的一句话评价他,“脸皮真厚。” 江寒钰却没有回她一句彼此彼此。 而是点点头,并不反驳,甚至唇角笑意略深,“我若脸皮薄,又哪里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你对面?” 他若脸皮薄,此刻就像韩彦一样,只敢悄悄地看她了。 啧,该说不说,那个姓韩的小子,瞧着确实有些碍人眼。 不过韩彦眼光确实不错罢了。 江寒钰唇角微挑,又道:“不过我同沈从安那种表里不一的人不一样,我不靠女人上位。” 庄婧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后才道:“你想靠女人上位,那也得有人愿意啊。”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将这大实话说出了口。 哪个姑娘敢嫁给素有活阎王之称的江寒钰? 又有哪家父母,能放心地将女儿交给他? 这不是吓唬人吗。 江寒钰笑意不变,“那倒是确实。” 庄婧溪又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那张,怎么看都十分好看的脸上,到底还是没有昧着良心说话,“不过你若是不戴面具,而且收敛一下你的脾气,想来有的是人愿意被你利用。” 收敛脾气? 江寒钰想了想,觉得自己在她面前,似乎也没有脾气不好过。 除了第一次见面时有些不愉快。 旁的时候,他二人的相处还是极为“融洽”的! 因此,听到庄婧溪那句有的是人愿意被你利用,他身子一下子往后仰了几分,眉峰微挑,“也包括你?” 庄婧溪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她呵呵一笑,动作极优雅漂亮地喝了口茶,“那倒没有,我不喜欢当棋子,更不喜欢被人当傻子。” 江寒钰向她投去一个眼神,“我也不喜欢傻子。” 更不喜欢那种心甘情愿被骗的傻子。 庄婧溪表示理解。 江寒钰却觉得,自己和她,好像有些鸡同鸭讲。 两个人说的,压根不是同一回事。 他揉了揉自己紧皱的眉心,才要说些什么,外面突然一阵巨雷响起,接着就是大雨瓢泼的声音。 眼看着大雨有要飘进来的架势,他赶紧起身,将开着的窗子关上。 外头守夜的丫鬟有些担忧的声音飘飘荡荡地传了进来,“又打雷了,姑娘没事吧?可要奴婢进去?” 江寒钰和庄婧溪说话的时候,用的都是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 且庄婧溪吩咐过,若她没有主动吩咐,外头的丫鬟,是不能擅自进她的屋子的。 所以此刻,丫鬟即便听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雷声,却也不敢进来,只能在外头担忧地开口询问。 外头的雷声还在继续。 庄婧溪面色不变,声音如常:“无事,今晚不必守夜了,回去歇着吧。” 主子的吩咐,做下人的向来只有遵从地份,是不能置喙的。 因此那外头守夜的姑娘只道了声是,便照着她的吩咐回房歇着了。 江寒钰已经关完窗,又坐在了她对面。 她斜睨了对方一眼,“你不来的时候雨停了,你一来,这外头又下起了大雨。” 江寒钰:“……” 他几乎是用那种近乎无奈的表情看着庄婧溪,“这我倒是受了无妄之灾,我又不是头一次来你这里,这下雨了也能赖到我头上?” “你这算不算不讲理?” 庄婧溪白了他一眼,“你不请自来,反倒还怪我不讲理?” “那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我是不是要叫上府上的丫鬟夹道欢迎,然后特谦卑恭敬地问您为何贵脚踏贱地?” 江寒钰扶额,“那倒不必。” 庄婧溪斜他一眼。 外头的雷声小了,雨声却渐渐地大了起来。 庄婧溪听着雨打芭蕉叶的声音,不由得觉出几分困意。 她打了个哈欠,皱眉看向江寒钰,“我困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江寒钰目光诡异地盯着她,“外头正在下大雨。” 庄婧溪哦了一声,然后瞧了他一眼,“关我什么事?” 江寒钰:“……”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想要捏一下她的脸,但想到她上次因这个举动生了他的气,又将伸到一半的手放下了。 江寒钰嘴角微抽,无奈地道:“你听着外头的雨势,和那时不时就会响起的雷声,也知道我走不了。” 他虽然不怕死。 但也不会主动找死。 庄婧溪想了想,觉得江寒钰此人,虽然卑鄙无耻口蜜腹剑表里不一脸大如盆,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 她带着困意垂下头,正准备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 就听见江寒钰道:“你睡吧,雨停了我就走。” 他这么说,却是站起身,背对着庄婧溪。 他这人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会趁人之危。 更不至于打着雷雨天只能留宿的旗号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庄婧溪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 半晌后,她直接爬上了床,将帘子拉下,和衣而睡。 第202章 就不惯江寒钰这臭毛病 庄婧溪醒过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屋子里早就没有了江寒钰的身影。 她起身洗漱,换好衣裳后走出屋子,才发现庭院里的芭蕉树上还沾着晶莹的雨滴。 也不知道这场雨是何时停的。 想来不会停的太早。 因着院子还积着浅浅的水,庄婧溪也就没有像往常一般在院子里练剑。 邵京城近几日风平浪静,像是无事发生。 庄婧溪弯起唇角,等过几日,就会有好戏好热闹看了。 她转身,正碰见冬青端了早饭过来。 她转身往屋子里走去,冬青一样一样地替她将吃食摆在桌上。 庄婧溪抬手示意对方同自己一起吃。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那排青竹叶,又感受到今日的天气似乎比昨日更凉了一些,遂随口问道:“再过几日,是不是要入秋了?” 冬青点点头,没多想,很快便答道:“就这几日了,入了秋,天气就会骤然转凉,近几日昼夜温差大,姑娘可要保重身子。” 因着庄婧溪从前身子总是不好,每每一换季,冬青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 虽说庄婧溪自从四年前那日落水醒来之后,身子骨就好了不少。 后来更是没有再犯过什么病。 但冬青还是会忍不住替对方操心。 庄婧溪一边喝粥,一边点点头,想起来江寒钰今日要过来吃面,不由得问:“厨房里可还有面粉?” 冬青点点头,“有的,姑娘要亲自下厨吗?” 庄婧溪轻轻地嗯了一声,“突然想吃面,想着中午自己煮个面吃。” 庄婧溪要自己动手,冬青并不觉得哪里不对,毕竟自家姑娘确实在厨艺上,有着超出寻常的天赋。 做出来的吃食,色香味俱全便不说了,还总能做出一些旁人都没见过的东西。 譬如那糖,在旁人手上,或许只能变成冰糖葫芦。 到了她家姑娘手里,那叫一个千变万化,可以做成牡丹花,也可以画出冬日银装素裹飘雪千里的盛景。 冬青想了想,又问:“需要奴婢让厨房的人先煮个高汤吗?” 庄婧溪嗯了一声,“就煮个鸡汤吧,上次大哥让人送来了一盒太子参,也捡一两棵扔进去。” 冬青连忙应下了。 左右现在时间还早,庄进熙无事可做,便将脑海中浮现出的好几个解药毒药的方子写了下来。 然纸上的墨水还未吹干,庄婧溪便将他扔到了小小的,极为精致的铜炉里。 待时间差不多了,她才起身往厨房走去。 她净了手,开始和面揉面,又将面团放在一个干净的瓷盆里,用薄得几乎透明的纱布罩着。 在醒面的时间里,庄婧溪目光扫过厨房里的东西,顺手做了一个焦糖布丁。 将容器倒扣在精致漂亮的瓷碗上那一瞬间,漂亮地泛着焦糖色的布丁,便出现在她眼前。 焦糖特有的甜香味儿钻进她的鼻尖,庄婧溪笑了一下,又将另一个漂亮精致的小碗倒扣过来,在上面浇着糖丝。 她秀手翻飞,为那布丁加了一个漂亮的泛着焦糖色的精致外壳。 这样会更好吃吗? 这样会看起来更贵。 庄婧溪看着在旁边目瞪口呆的冬青,笑了,将这个漂亮的东西推到冬青面前,“尝尝好不好吃。” 冬青连忙尝了一口。 她眼睛瞬间就亮了,连忙赞同道:“好吃的,又不会很甜,姑娘真厉害。” 大约人对甜品最高的评价,往往都喜欢用不怎么甜。 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庄婧溪略挑了下眉。 这个东西她很少做,翠微楼也未曾出现这个。 毕竟实在是太简单了。 就如同各种复杂刁钻的面她做过无数次,却未曾做过一碗普通的阳春面。 待醒面的时间到了之后,庄婧溪再次揉面拉面,这样瞧着就是累人的动作,她做起来却是一点也不觉得累。 反而十分轻松,就仿佛手里只是拿了一片树叶在赏玩。 高汤已经煮好,庄婧溪将那细得恰到好处的面条缓缓送入汤中,在出锅前,往上面撒了一把青翠的葱花。 她将提前煎好的鸡蛋卧在上头,示意冬青端起先前她顺手让厨房的人准备的其他东西。 庄婧溪没开口让冬青一起吃时,冬青自己是不会主动待在这里的。 何况她之前吃了庄婧溪做的焦糖布丁,现在是觉察不出什么饿意的。 冬青一走,江寒钰就出现在了庄婧溪面前。 这人就如同在自己家一样,怡然自得地坐在了她对面。 庄婧溪双手抱胸,眼尾微扬,哂笑道:“你倒是来得巧。” 不早不晚,偏就在这个时候来。 江寒钰嘴角一翘,他没有戴面具,笑容撞进对面姑娘的眼底,“我很早之前就来了。” 庄婧溪看他一眼,笑容微顿,“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寒钰动作优雅地吃了口面,露出愉悦的神情。 他嘴角微微往上翘着,眼底倒映出对面姑娘那张清晰明艳的脸,“大概在你进厨房的时候吧。” “我好奇,就顺势看了一下你是如何做吃食的。” 说到这里,他又微微地瞥了庄婧溪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幽怨。 他意有所指地道:“说起来,你给你身边那个冬青做的跟酥酪有些像的东西,可比我这个好看。” 他身子微微后仰,语气似有调侃,“原以为那也是我的,没想到,是我在自作多情。” 庄婧溪哂笑一声,翻了个白眼,“你可以不吃的,现在就去把你面前的这碗面倒了吧。” 给他做一碗面就不错了,还想她特意为他做焦糖布丁? 呸!她才不惯他这臭毛病! 江寒钰啧了一声,“还真是脾气暴躁。” 他没再继续说话,低头专心地吃起了手里的面。 可能是做东西的人不一样吧,该说不说,总之这味道确实比他在面馆里吃的要好像太多。 用天差地别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在吃面的时候,庄婧溪也吃了一碗粥和几个鲜肉汤包。 江寒钰虽然自己在低头吃面,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往她那边看。 一碗汤面见了底,江寒钰看着庄婧溪,略蹙了下眉,“你就吃这么点吗?” 她在厨房的时候,可没有吃东西。 一碗粥和几个包子就吃饱了,饭量这么小? 第203章 浮萍本无根 庄婧溪诡异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抽,“你管这叫少?” 她那粥虽然是一小碗。 但那汤包可不小,江寒钰居然说她吃得少! 庄婧溪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的饭量受到了侮辱。 她甚至在想,这人是不是在睁眼说瞎话刻意讽刺她呢。 江寒钰放下筷子,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大碗,又看了看庄婧溪面前的那一小碗粥。 莫名其妙的,一个诡异的念头从脑海中浮现,江寒钰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问:“我是不是把你那份也一并吃了?” 庄婧溪:“……” 庄婧溪都无语了。 她用那种你是傻子吗的眼神看着江寒钰,嘴角微抽,“你觉得我看起来是那种会自己要吃还不分出一个碗来的人?” 这回轮到江寒钰无话可说了。 细细一想,她也的确不是这种人。 不过庄婧溪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默默地看了江寒钰一眼,很是好心地提醒对方:“不过你下回同别的女子一同吃饭,不管她愿不愿意,你还是适当地问一句对方吃不吃为好。” “不过不必对所有人如此,只需要问你喜欢的姑娘就成。” 她想起来前世无意间刷过的一个小视频。 视频的大致内容就是,女朋友同男朋友说肚子饿了,男朋友说带对方去吃饭。 结果在上车的时候,男方瞧见车里有小饼干,问都没问一句女朋友吃不吃,自己就将饼干给吃了。 后果自然就是惹女朋友生气了,两个人吵了一架。 但在庄婧溪看来,其实这场吵架是可以避免的。 虽然江寒钰看起来,是不太需要这种提醒,因为可能他这辈子都用不到。 但万一呢? 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是? 江寒钰若有所思,不过片刻后,他倒是笑了,“多谢,只不过不需要。” 毕竟他不会同别的姑娘单独一桌吃饭。 庄婧溪点头,表示理解。 毕竟江寒钰看起来,是不像会有心上人的人。 何况他自己都说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娶妻。 然而江寒钰还是觉得,庄婧溪的饭量确实有些小。 难怪她人这么瘦。 江寒钰把这一切归咎于她幼时总是生病,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胃口,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无论吃什么,都只吃一点的习惯。 庄婧溪看了江寒钰一眼,又看了一眼紧闭的窗,道:“再过几日就要入秋了,你届时打算在哪里同我比试?” 等入了秋,天气就会好很多,再不会如之前那般炎热难熬。 江寒钰道:“校场太引人注目,围猎场也没什么意思,都是圈养的动物。” “不如进山吧,你意下如何?” 他想着若是庄婧溪不同意,或是有别的考虑,那就再换。 不过,庄婧溪对此却并无异议。 毕竟她又不是头一次进山,“可以。” 她想着既然是比试,那总得有个规矩,“如何定输赢?赢了有彩头吗?” 她看着江寒钰那张惑人心魄的脸,又笑了,挑着眉问:“要签生死状吗?” 回朝宴上,提出要她和李思萱签生死状的人,可不就是他吗。 江寒钰笑了一下,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身子后仰,手臂往靠椅上一枕,眸光潋滟微动,“私下里比试,哪里用得着立什么生死状?” 他好看的凤眸微微往上挑着,“至于比试的规矩,就比谁射的猎物多吧。” “不过,都是图个好玩罢了,不必认真。” “至于彩头——”江寒钰笑了一下,对上她投过来的视线,“楚王府,怕是没什么能配得上你的东西,你瞧着什么都不缺。” 这话倒是将庄婧溪给逗乐了。 她摇摇头,很有自知之明地道:“就算有我也赢不来,不过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江寒钰扬眉,“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庄婧溪没搭话,只是低头饮茶。 江寒钰还有事要做,不会在浮萍居逗留太久。 二人约好了上山比试的时间后就离开了。 待江寒钰走后没多久,桑榆便回来告知她陆飞白已从城外赶回来,待同明宣帝复了命之后,便会回到将军府。 庄婧溪点点头,让人收拾了一番便起身往陆家走去。 不巧的是,她出门没多久,她那个许久未见的好二哥庄谨之,便出现在了浮萍居门口。 庄谨之想要登门拜访,却被守门的小厮告知,庄婧溪出门去了。 庄谨之脸上浮现出一个温和的笑,试探地问:“可否让我进去等四妹妹回来?” 这若换成陆飞白,守门的小厮定然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但这人是庄谨之…… 小厮低头深思,想起自家主子未曾请过除庄老夫人和庄大小姐以外的人进这浮萍居,便十分为难地道:“抱歉庄二公子,没有姑娘的吩咐,奴才不敢擅自放人进来。” 庄谨之深深地看了一眼上头的牌匾。 浮萍居三字,写得锋芒毕露。 浮萍原本是无根的东西,在水面漂泊,任人拿捏。 却因写字人的笔,而显出几分凌厉,令人一眼瞧过去,便知这浮萍居的主人,并非什么无根漂泊的浮萍。 庄谨之没有为难小厮。 他知道,若无庄婧溪的授意,一个看门的人,是断然不敢如此放肆的。 他轻轻说了一声无事,便转身走了。 他倒是在路上碰见了一个自己极为熟悉的人。 他的“好友”柳承泽。 不过柳承泽这几日,并未往烟花之地跑。 是以他先前的计划,被人莫名其妙地打散了。 庄谨之走上前,同正在瞧摊子上字画的柳承泽打招呼,“承泽兄,你怎么在这里?” 柳承泽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庄谨之。 那日他因受到高人指点,回家后又反复看了那未写完的温凉盏的故事。 终于从其中品读出了些什么。 他知道对方未必是在提醒他提防身边的人。 但是却确确实实地给他透露出了一个信息。 那便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因此柳承泽这段时间待庄谨之,也并未如同往日一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柳承泽看着庄谨之,道:“出来逛逛,也顺带瞧瞧这摊上的字画。” 第204章 你觉得她的家人是真心认错吗 庄谨之目光微微往字画摊上瞥了一眼,他倒也没露出什么厌恶的神情,只是淡声道:“想要好的字画,何苦来摊上寻找,我家中——” 他话音一顿,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他收藏过许多名家字画,随便找一幅出来,都是能震惊众人眼的。 按理来说,柳承泽应当会迫不及待地往下问,你家中怎么了。 但柳承泽只是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微微瞥了庄谨之一眼。 他垂下眼,挑中一幅瞧着还不错的山水图,付了银子。 二人往前头走着,庄谨之目光落在柳承泽手上那幅卷好的字画上。 世家公子,是看不上这种地摊上的东西。 因此平日里再如何遗世独立的人,此刻还是在不经意间泄露了真实的情绪。 他道:“柳兄既然喜欢山水画,改日里我送柳兄一幅。” 庄谨之虽然没有将心中的话说出口。 但任柳承泽再如何粗枝大叶,此刻也察觉到了庄谨之这位大少爷,是看不上他手上的东西。 柳承泽心中有些不高兴。 倒不是因为觉得庄谨之看不起自己。 他只是觉得庄谨之这个人,与他往日印象里的不一样。 从前的庄谨之,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宁折不弯的青竹,雅如幽兰。 可如今,他却发现,真正的庄谨之好像与他想象中的那个人有些出入。 他看了庄谨之一眼,道:“不必了,谨之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无功不受禄。” “何况摊子上,也不是没有好画。” 这世上,有的是背负一身才华,却苦于柴米油盐酱醋茶,只能拿卖些字画勉强度日。 若非要说字画摊上的东西就是劣质粗糙,这便有些以偏概全了。 庄谨之听闻此话,只微微地瞥了柳承泽拿在手里的东西一眼,嘴角噙起一抹笑,不再多言。 路过望仙楼时,庄谨之目光若有所思地往里头看了一眼,突然揶揄道:“听人说,柳兄前段时间去过望仙楼,不知可有此事?” 柳承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听谁说的?”他可并不记得自己有将此事同旁人说起过。 庄谨之摇摇头,面色不变,“不记得了,是有一两个同窗闲聊时,我碰巧路过,无意间听得的。” 这话若搁在从前,柳承泽保不齐就心大地信了。 可冷不防谁都不知道的事被庄谨之提起,柳承泽心中莫名其妙地涌起一抹不舒服的感觉。 不管是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都不欲与庄谨之多说。 柳承泽道:“是去过一两回,可惜没什么意思,后来就没去了。” 全盘否认倒显得他做贼心虚,他索性直接承认了。 庄谨之未曾料到,对方竟然如此坦荡。 他还想要再说什么,可惜二人已经走到了离柳家不远的地方。 柳承泽便转身与他告别,“谨之兄,我到家了,咱们改日再聚。” 庄谨之目送柳承泽离开,眉头微微拧起。 若搁在平时,柳承泽定然不会直接撇下他就往家里走了。 至少还会邀请一番。 可今日,柳承泽却是直接走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不成有人在背后提点他? 想到柳承泽因商贾出身,加之才高遭人妒,平日里在国子监,并无什么至交好友。 庄谨之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往前再绕过两条街,就是镇国大将军府了。 庄谨之心中思忖,半晌后,他抬起头,往将军府那头走去。 将军府守门的小厮,见着他也是恭敬地喊了声庄二公子。 庄谨之亦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你们大公子可在府上?” 小厮摇摇头,“大公子还未回府呢,眼下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庄谨之表情不变,又问:“我四妹妹现下,是否就在贵府之中?” “若她在的话还烦请你通报一声,只说她二哥要见她便罢了。” 小厮连称不敢,笑着摆摆手道:“庄二公子客气了,这是小人守门的这会子,并未瞧见婧姑娘过来。” 庄婧溪虽是庄府的四姑娘,但在陆家,下人都是唤她婧姑娘。 而非庄四姑娘。 庄谨之又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来这小厮就是在敷衍他。 怕不是庄婧溪或者陆家人同他说了什么。 庄谨之觉得前者的可能性要远高于后者。 他心念微转,看来自己的这个四妹妹,心中的怨气还有些大。 怕不是那么好冰释前嫌的。 庄谨之转身走了。 但他离开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守门的小厮。 此刻将军府内,正弥漫着欢声笑语。 陆绾绾许久不见庄婧溪,缠着对方撒了好久的娇。 庄婧溪神情无奈,唇角却是微微地翘着。 日头快要落山的时候,陆飞白也回来了。 瞧他虽然风尘仆仆,但脸上洋溢着笑容,想来是明宣帝交代的事情,办得不错。 吃完晚饭后,庄婧溪陪着顾宁霜说话。 陆绾绾则是拽了一下陆飞白的袖子,“大哥,你同我去后头的院子里比划两招。” 陆飞白不疑有他,走到一半才想起来,昨天下过一夜的雨。 此刻地面上只怕还是潮湿的,若真比划起来,少不得会溅了一身的水。 他是不在意,可陆绾绾可不是这么随意的人。 他伸手捏了一下陆绾绾的脸,“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啊?” 陆绾绾一把自拍开他的手,非常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再捏我的脸,我下回把你的手都折断。” 她双手一摊,道:“不过我确实有话想说。” 陆飞白正想问是何事,就瞧见陆绾绾垂下脑袋,看起来十分闷闷不乐的样子。 这把陆飞白给整懵了。 他推了推陆绾绾的胳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教训她。” 陆绾绾甩甩头,无语望天,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就被他这样给整没了。 但话还是得继续说,于是她露出了一个惆怅的表情,“也没什么,就是最近看了新的话本,觉得挺没意思的。” “有一户人家,先前生了一个女儿,但因觉得对方不祥,就将人给遗弃了。” “可那姑娘命不该绝,被一户好心的权贵人家收养,于是昔日里对姑娘动辄辱骂的家人,纷纷痛哭流涕做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 陆绾绾这么说,忽然抬起头,安静地看着陆飞白,“大哥,你说那姑娘的家人,是真的觉得自己从前做错了吗?” 第205章 你放心 她扯了一下嘴角,眸中掠过一丝嘲讽,问得这样直接。 与往日里那个乖巧可爱,说话软糯的姑娘,判若两人。 她又笑了一下,只是笑容里并无多少温度,“还是说,那姑娘的家人只是为了权贵认错呢?” “毕竟话本子里那个可怜的姑娘,从前也是乞求过爹娘和兄弟的疼惜爱护的。” 陆飞白看着陆绾绾。 好半晌没说话。 月光照在陆绾绾的脸上,此刻她的神情冷冷静静的,竟不似往日里只会朝着阿婧要糕点吃的小姑娘。 反而与嘴角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的阿婧,有一点像。 他揉了揉陆绾绾的脑袋,笑了,笑声爽朗飞扬,“那个只会吃的小傻子长大了。” 面对这样的揶揄,陆绾绾自然很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 陆飞白疼得龇牙咧嘴,想要伸手去拧陆绾绾的脸,被后者方轻松躲过。 陆绾绾知道,自家大哥已经听懂了自己的弦外之音。 再往下说也是没必要了。 于是她冲着陆飞白做了一个鬼脸,提着裙子转身跑开了。 回去之后,她又挽着庄婧溪的胳膊,小声地问:“阿婧姐姐,为何你不自己亲自同大哥说呢?” 先前在后院对陆飞白说的那些话,原是庄婧溪教给她的。 当然,她自己也对庄家人很不齿就是了。 她觉得庄婧溪哪哪哪都好,就是非常不幸,摊上了庄府那样的老鼠窝。 庄婧溪笑了一下,她垂下眼睑,道:“这话由你来说,比我自己开口要好。” 从她的口中说出来,旁人难免会觉得她是因为对庄府还有怨气,所以看庄家人自然而然地就带上了偏见。 她不想让陆飞白觉得,她是一个会因对什么人有怨气,就连基本的知错就改和别有用心都分不出的人。 这话她虽然没明说,但陆绾绾何其聪慧。 不用庄婧溪把答案说出来,陆绾绾就已经知道了对方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她握住了庄婧溪的手,神情笃定,“阿婧姐姐你放心吧,大哥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傻子。” “他要是真的那么蠢,就不配做我大哥了。” 她皱了皱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要真有这么一天,我替你打断他的腿。” 这话不由得将庄婧溪给逗笑了。 她揉了一把陆绾绾的脑袋,“这话可千万不要让大哥听见,否则他就要气吐血了。” 陆绾绾才懒得管陆飞白会不会气吐血。 总之他是绝对不会容忍自己哥哥是个傻子的。 庄婧溪在陆家再待了半个时辰,便打算回去了。 陆飞白站起身走至她身后,又转过头对顾宁霜和陆仲齐道:“阿婧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送她。” 顾宁霜和陆仲齐本想让庄婧溪留下来。 但想到这孩子估计有事要办,也不好强留。 原本是想着自己送庄婧溪回去的,不过陆飞白既然开口了,二人自是同意。 从将军府出来的时候,陆飞白看了一眼天上星星点点的星光。 不知是谁家放起了烟花,火苗窜上天空,发出一声尖锐的响声,刹那间烟火绽放。 将两个人的神情照得明明暗暗。 陆飞白没再继续看烟花,而是将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阿婧,我知道,绾绾今日同我说的那些话,是你告诉她的。” 庄婧溪神情有片刻的变化。 她无奈自己的心思还是被陆飞白看了出来,却也不意外。 毕竟陆飞白何等聪明。 她挑了一下眉,“你是如何发现的?” 陆飞白神情轻松,笑容飞扬,“陆绾绾那家伙,是想不到用话本子里写的东西来提醒我的。” “她估计会直接说,那庄家人不是好东西,叫我离他们远一些。” 庄婧溪无奈地耸肩,“看来是我失策了。” 陆飞白哈哈大笑,眉宇之间是武将世家的公子会有的洒脱。 他挑眉,揶揄道:“你向来算无遗策,竟然也有算漏的时候。” 庄婧溪摊开手,接受批评,“百密一疏,大哥还真是火眼金睛。” “不过——”她话音微顿,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大哥应该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庄谨之这人表里不一,他极会权衡利弊,这人眼中是没有兄弟之情,也不念什么兄妹情分的。” “说得过分一些,便是父子情分母子情分,他亦是能够舍弃。” 都道商人重利。 赵家人是如此,赵惠兰是如此。 而庄谨之就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他这个人对谁好,从来都不是因为真心想要带对方好。 而是他能从对方身上获取一些价值。 上至父母,下至兄弟和妹妹。 他也乐得演一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兄妹感情深厚的戏给旁人看。 演着演着,只怕他自己也就信了。 庄婧溪低下头,眸中掠过一丝讽刺,“他从前对庄玉瑶是如此,如今对我也是一样。” 回朝宴上的风波,大约是让庄谨之看到了她的利用价值。 于是他很快,就给他自己立了一个知错就改的人设。 若她真的是庄谨之的亲妹妹,真的渴望与这个兄长亲近,只怕她就要被他表演出来的好哥哥的面皮糊弄过去。 可惜她并不是。 她从始至终就是一个局外人。 一个冷眼旁观,在台底下看戏的看客。 陆飞白侧过头看她,脸上笑意飞扬,又有着兄长对妹妹的温柔。 他道:“我知道。” 月光照在他脸上,将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的坦荡,映照得清晰分明。 他看着庄婧溪,似是怕对方不信,又解释了一句,“我知道他居心不良,我就是想看看,他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 “陪他演戏而已。” 庄婧溪猝然抬眸,脸上的表情来不及掩饰。 她仿佛怔愣在原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原来竟然是这样。 陆飞白鲜少瞧见庄婧溪露出这样的表情,倒是被逗乐了。 他摇摇头,笑着揉了揉庄婧溪的脑袋,“大哥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 “你若不喜欢他,我以后也懒得同他虚与委蛇,日后我再不理他了。” 第206章 二哥你陪我出去逛逛嘛 庄婧溪弯起唇,微微颔首,“他那人心机深沉表里不一,大哥你别理会他,免得学会他的虚伪烦人。” 她不遗余力地将庄谨之骂成令人瞧着就觉得恶心的排泄物。 庄谨之这人最会算计,纵然陆飞白知道对方并不是什么好人,她也怕陆飞白会不小心着了庄谨之的道。 陆飞白看着满天星光,又看了眼安静站在一边的庄婧溪,笑了。 他神情有些无奈,又带着几分纵容,“下回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哥哥说。不必借绾绾的口说与我听,你是我妹妹,哥哥怎么会信旁人而不信你呢。” 庄婧溪的神情有片刻的怔忪。 她垂下眼睑,在脑海中将陆飞白的这番话过了一遍。 哥哥怎么会信旁人而不信你。 笼罩在庄婧溪脸上的那一团雾逐渐散去,她臻首微扬,眸光比往日里更为清亮。 庄婧溪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嗯,我也相信大哥。” 兄妹二人这么一交心,话说开了,旁人自然没有可以钻空子的余地。 庄谨之这几日过得委实不算痛快。 先有柳承泽莫名其妙对他疏远冷淡,这便罢了,也可能是那个蠢东西变聪明了。 可陆飞白这几日,竟然也彻底同他划清了界限。 从前他与陆飞白还能说得上话,便是他去找对方,五回中总有三回对方是会见他的。 可如今,守门小厮的一句公子不在府上,便打发了他。 哪怕是他有意去堵陆飞白,对方也不过神色冷淡,只推托一句有事,便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庄谨之盯着屋子里挂着的书画,上头的墨竹笔直修长不畏霜雪,颇有风骨。 可他的脸色却阴沉的仿佛夜间遮蔽住皎月的黑云。 他到底没做出摔杯砸盏这样有失风度的举动。 然而屋子里的一众下人,却被他这阴云密布的脸色吓得跟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 “二哥,今日总算碰到你正好在家了,你都好久没理我了。”一个娇滴滴脆生生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庄谨之的目光从那画着墨竹的画上移开,眼底撞进一个粉色的娇俏身影。 庄玉瑶提着裙摆,俏生生地跑进来,扎进庄谨之的怀里。 她从庄谨之怀中探出头,“二哥,你做什么呢?” 庄谨之将她从自己怀中拉开,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脸上却带着笑,“瑶瑶你怎么来了?” 庄玉瑶对庄谨之拉开自己的这个行为有些不满,虽说如今她和二哥都大了,要稍微避点嫌。 可她是府里最小的姑娘啊,她是二哥哥最疼爱的妹妹,抱一下怎么了? 庄玉瑶抿了抿唇,语气不自然地就有些抱怨,“还问我做什么,二哥你仔细想想,你有多久没陪我出去逛逛了。” 明明从前,二哥都时常带她出去玩的。 如今倒好,二哥竟然一点也不管她了。 庄谨之摸了摸庄玉瑶的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二哥自然忙着温书,离明年春闱,也没几个月了。” 庄玉瑶撇了撇嘴,觉得这都是借口,“读书重要还是陪妹妹重要?从前大哥也是这般过来的,二哥你变了。” 她红着眼睛,带着哭腔问庄谨之,“二哥,你是不是也和四哥一样变得不喜欢我了?” 庄谨之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了即将从眸中溢出来的不耐烦。 他将茶杯搁下,又恢复到了以往面对这个妹妹时,那种宠溺又无奈的表情。 他揉了一下庄玉瑶的脑袋,“那瑶瑶想做什么?” 庄玉瑶立刻挽住了庄谨之的胳膊,换上一副笑盈盈的神情,“陪我出去逛逛。” 已经有一个庄子逸为了庄婧溪而抛弃她,她不想她的二哥也这样。 她要想法子确认二哥对她还是一切如旧,“娇容坊最近上了新的口脂,听说颜色顶衬人的,二哥你陪我去看看。” 从前她想要什么,二哥可都是有求必应的。 果然,下一刻,她就已经听到了她想要的回答。 庄谨之站起身,摸了一下庄玉瑶的脑袋。 在他看来,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是小事,“好,二哥陪你去,你看中了什么只管说,二哥给你买。” 庄玉瑶脸上绽放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那好,三哥也同我们一道去,我已经提前同他说好了。” 庄谨之无所谓,只是多一个人而已,“可以。” 三人带着护卫和丫鬟出了门,庄玉瑶众星捧月地走在中间,瞧着真像是被哥哥们护着疼着的掌上明珠。 庄玉瑶拉着两位兄长进了娇容坊。 彼时一波人潮才散去,娇容坊此刻只有三个人在瞧东西。 庄玉瑶原本是笑着的。 可看清那三人是谁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庄婧溪和陆绾绾穿着同色的天丝锦做成的衣裳站在一处,仿佛她二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而陆飞白站在她二人身后,像是一个保护神。 这一幕落在庄玉瑶眼中,蓦地就有些刺眼。 藏在袖子下的手指骤然攥成拳头,她盯着被庄婧溪穿在身上的天丝锦,到底是不忿。 到底是意难平。 这天丝锦,原本是该属于她的。 可如今却穿在了庄婧溪和陆绾绾身上。 庄婧溪自己穿着也就罢了,毕竟那是明宣帝赏赐下来的。 可给陆绾绾穿着是怎么回事? 明明她才是庄婧溪的亲妹妹! 她的四姐姐,宁愿将好东西给外人,也不给她这个亲妹妹! 庄婧溪自然察觉到了庄玉瑶那愤愤不平的目光。 可她并不在意。 若是眼神能杀人,她上辈子加这辈子,都不知道统共死了多少次了。 她连凶残暴虐嗜杀成性的北狄人都不怕。 还怕庄玉瑶一个小丫头? 庄婧溪直接选择了无视,随意拿了一盒眉粉放到了陆飞白手里。 她为什么要来逛自己开的娇容坊? 还不是因为陆飞白看邵京城的姑娘都追捧娇容坊的东西,生出了旁人有的东西我妹妹也得有的念头,将她和陆绾绾强行带到了这里。 准确的来说,是指将她一人强行拉到了娇容坊。 因为陆绾绾对此,是举双手赞成的。 陆绾绾则是挑了一盒修容粉扔到了自家大哥手里。 陆飞白好脾气地替她二人拿着,半点都不见任何不耐烦。 庄玉瑶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紧咬下唇,十指深深陷进掌心。 第207章 当初还以为阿婧姐姐的家人都死绝了 庄玉瑶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往庄婧溪那边走去,仿佛才瞧见她们。 她笑盈盈地同她们打招呼,“四姐姐,绾绾妹妹,你们竟然也在这。” 话落,她又笑了一下,这才看向陆飞白,声音娇软天真,“飞白哥哥,你也出来逛啊。” 陆飞白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 他着实是听不惯有人这么叫他,也觉得庄玉瑶实在是太自来熟。 他分明记得自己同她说过,莫要叫他飞白哥哥。 于是他只淡淡地回了句,“庄六姑娘。”又将目光落在庄云衍和庄谨之身上,神情冷淡地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陆绾绾显然没有自家大哥的好脾气。 她瞥了庄玉瑶一眼,轻笑道:“你不是早就看见我们了吗?” 至于庄婧溪,压根就没有搭理庄玉瑶的打算。 她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对方。 庄玉瑶想要演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她却懒得同对方做戏。 庄玉瑶一噎,眼睛顿时就红了,仿佛陆绾绾将她欺负得很严重,“我……我只是一时间没认出来罢了,你也不必这么凶我吧。” 她又将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四姐姐,我同你打招呼,你为何不理人?” 陆绾绾的白眼就差翻到天上去了。 她不耐烦的揪着手里地帕子,问泫然欲泣的庄玉瑶。“你家住洞庭山吗?” 庄玉瑶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些摸不着头,面色古怪地道:“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你想说什么就直说罢。” 陆绾绾笑了。 她下巴微抬,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不住洞庭山啊——” 她伪音拉的极长,要笑不笑地看着庄玉瑶,慢悠悠地问:“那你们家,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碧螺春?” 碧螺春,乃绿茶也。 这话她还是从庄婧溪口中学来的。 庄玉瑶虽不明陆绾绾何出此言,却也能通过陆绾绾的表情判断出这并非什么好话。 她登时气得用手帕抹泪。 一向护着自己妹妹的庄三公子庄云衍,哪里能见得了这个? 他立刻将庄玉瑶拉到自己身边,蹙眉看向陆绾绾,“陆姑娘,请注意你的言辞。” 庄云衍又将视线落在庄婧溪身上,眸中满是不赞同,“阿婧,瑶瑶好声好气的同你打招呼,你身为姐姐不应该不理她。” 庄婧溪啧了一声,眼中渗出一抹讽刺。 陆飞白则是板起脸教训妹妹,“绾绾,说过多少次了,平日里碰见自己不喜欢的人,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你脾气暴躁不知人心险恶,哪里见过旁人一哭错的人便是你,你有理也说不清的局面。” 他像是一个老夫子一般,悠悠叹了口气,“大哥今日教你的,你可明白了?” 陆绾绾很是配合地乖巧点头,“大哥的良苦用心,我知道了。你所说的那些,我今日也见识了。” “教训”完了陆绾绾。 下一个,自然得是轮到庄婧溪。 陆飞白看庄婧溪的目光也满是不赞同,“还有你,大哥平日里跟你说的,你也全当耳旁风。” “碰见非我族类同你打招呼,纵然你听不懂,你也该回应一下。” 非我族类! 这四个字用的实在是太妙了! 庄婧溪忍住笑,很是乖巧地点头,“我记下了,下次一定。” 这阴阳怪气的对话,登时又将庄玉瑶气出了个好歹。 她躲在庄云衍背后,一抹眼泪,又哭了。 庄云衍也是气得不行,一边安慰妹妹,一边用失望至极的眼神看着庄婧溪。 他心中憋了一团火,但因性格原因和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使得他不会对庄婧溪动手。 也说不出什么过分刻薄的话。 但他心中对庄婧溪的不满和失望,是愈发浓郁,又上了一层。 而庄谨之冷眼看着他们兄妹三人的互动,知晓了陆飞白为何会突然疏远自己。 想来就是他那个好妹妹庄婧溪挑唆的。 这二人还真是感情甚笃啊,庄谨之有些讽刺的想着。 但他若因这点子挫折就放弃了接近陆飞白,那他就不是庄谨之了。 与大宁出类拔萃少年英才陆飞白交好,对他于仕途上来说,可是有莫大的好处。 若这交好并不需要他特别付出什么巨大的东西,只需对一个因缺爱而对他有些怨气的妹妹好一点—— 庄谨之笑了,他若不去做,那便是傻子了。 仅仅在一瞬间,庄谨之就已然权衡利弊,在心中盘算了千百回。 他露出一个温和又无奈的笑,看庄婧溪的目光有些歉疚,一开口声音变哑了三分,“四妹妹,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要不怎么说这邵京城的公子小姐们,个个都是演戏的高手呢。 庄婧溪眸中掠过一丝嘲讽。 她略抬了抬下巴,看庄谨之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什么讨人厌的苍蝇。 她双手抱肘,目光自上而下地扫了庄谨之一眼,觉得这人不太行。 论颜值比不过江寒钰。 论气质比不上她大哥陆飞白。 论才华比不上柳承泽。 论虚伪烦人无情无义表里不一口蜜腹剑貌是情非心狠手辣,当属他第一! 庄婧溪皱起眉,目光落在那个让她觉得演技拙劣的好二哥身上,“你谁啊?” 庄谨之脸上的神情顿时就僵住了。 他想过庄婧溪有无数个回答。 却独独没想过,对方会这么简单粗暴的回他一句你谁啊。 陆绾绾翻着白眼道:“管他是谁,八成又是从哪冒出来乱认亲戚的。” 她推了推庄婧溪的胳膊,意有所指地道:“说起来这世道也真奇怪,从前我们在郦阳,也不见有人关心你。” “我当初还以为阿婧姐姐你除了祖母之外,旁的亲人都死绝了。” 这话可是相当刻薄了。 简直是戳了在场某些好家人的肺管子。 陆绾绾欣赏着这些人骤然变得难看无比的脸色。 她掩唇一笑,“怎么一回京一被皇上赏赐,就有一些不知道从哪些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阿猫阿狗都上赶着说是我阿婧姐姐的家人呢。” 陆绾绾嘲讽的姿态十足。 她一掩唇一挑眉,声音刻意的娇柔造作又细又尖。 就活脱脱阴阳怪气这四个字成了精似的。 第208章 阿婧你还不赶紧道歉 陆绾绾的一席话,说的是那样的尖锐刺耳,那样的刻薄难听。 直把庄云衍说得面无血色。 把庄玉瑶说得眼眶通红。 把庄谨之说得面无表情。 先前还“教训”妹妹的陆飞白,如今作壁上观,冷冷地盯着这一群厚颜无耻的人。 他漆黑的眸子阴沉沉的仿佛酝酿着寒风骤雨,目光森寒地扫过在场的庄家兄妹,“有些人还活着,却跟死了无异。” 陆绾绾哼了一声,挽住庄婧溪的胳膊,“可不是吗?也不知道某些人是哪来的自信腆着个大脸说什么‘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这种话的!” 庄婧溪嘴角渗出一丝讽刺的笑。 她没说话,但眼神里却明明白白地写着她对庄家人的无视。 庄玉瑶何曾被人这么骂过。 她鼻子一酸,登时就泪如泉涌,她一抹眼泪,红着眼睛看庄婧溪,“四姐姐你有什么怨气,直说便是了,何苦要借旁人的嘴说与我们听。” “现如今听到外人这么骂我和哥哥们,你就高兴了?” 她瞪着庄婧溪,“就算我们有错,难道你自己就一点错也没有吗?” 是四姐姐自己不讨爹娘喜欢,自己不被哥哥们待见。 是四姐姐自己身体不中用,是四姐姐自己没能在她落水时好好护着她。 难道四姐姐的下场,不是自己姐自个儿咎由自取吗?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看了庄玉瑶一眼。 她这个好妹妹还真的没有让她失望,从始至终都是这么爱推卸责任。 庄婧溪冷笑,讽刺地点了下头,“对,我是错了。” “我错在没有在生出来时就是个死胎,我应该同二姐姐一样,一出生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错在没有因为被你母亲推入水中时,就当场脑袋磕到石子死在池塘里。” “我还做错了什么,需要我一桩一件地讲给你吗?” 庄婧溪冷笑,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庄玉瑶,唇角轻轻勾起,“你敢听吗?或许我说了之后,你的那位好母亲,堵得住这天下的悠悠众口吗?” 庄玉瑶脸色发白,身子摇摇欲坠。 还是被庄云衍搀了一把,才没栽倒在地上。 庄云衍又是心痛又是失望地看着庄婧溪,“够了!阿婧,你如今真的是太令我失望了。” “瑶瑶她是你妹妹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她年纪还小,哪里承受得了你这样的苛责?” 还有什么诸如你的好母亲之类的话,更是让他听了痛心。 娘虽然待阿婧不太好,可娘好歹是阿婧的生身母亲,是给了阿婧一天命的人啊! 阿婧怎么能用‘你母亲’这样残忍的字眼称呼自己的亲娘呢? 这还是他从前那个疼爱妹妹尊敬母亲,胆子很小却很乖的四妹妹吗? 庄婧溪翻了个白眼,目光寒浸浸地凝在庄云衍身上,“原来你也知道,她只是我妹妹啊。” 她将妹妹二字咬得极重。 庄婧溪要笑不笑地看着庄云衍,扯了一下嘴角,“我还以为,我是她爹呢!” “庄云衍,我上辈子是掘了你们庄家的祖坟吗?摊上你们这种跟死人没区别的哥哥,摊上一个蛇蝎一样的母亲。” 她最后将目光落在庄玉瑶身上,弯起唇,笑了,“还有你这么个碧螺春一样的妹妹。” 这话是属实刻薄,也属实无情了些。 直接扯下了庄家人那层虚伪的假面具。 这句话说出来,庄婧溪当真是酣畅淋漓,十分痛快。 庄玉瑶难受得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死掉了。 她的亲姐姐,居然这么指着她的鼻子骂她! 什么姐妹情深,这在庄府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庄玉瑶冷笑了一声,狠狠地瞪了一眼庄婧溪,“你说这些,不就是对庄家有怨气吗?” “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一些心怀怨恨的话,也不怕人笑话!” “就算娘待你不如待我亲厚,可你还是好好地活到了现在不是吗?又哪来的脸在这大言不惭?” 庄玉瑶也是气急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庄婧溪眉毛一挑,“你娘和你的几个哥哥虐待我,差点逼死我,他们不怕人笑话,我倒怕人笑话?” “至于好好地活到了现在——”庄婧溪话音微顿,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些。 她眉峰微扬,“那也多亏了你们当初想我死,将我送去了郦阳,我这才绝处逢生遇难成祥,若是留在庄府——” 庄婧溪笑了,声音里含着无限的讽刺,“那可就不知有没有性命活到现在了。” “毕竟三姐姐,五弟六弟都不明不白地死了。” “整个庄家除了嫡子嫡女,就剩五妹妹还活着。那也得是她没待在庄家,若是留在庄家,指不定也发生了什么意外呢。” 她将意外二字咬得极重。 庄婧溪好看的眸子,扫过在场的庄家人。 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他们骤然巨变的表情。 “够了!四妹妹你别在这信口雌黄!” 庄二公子庄谨之再也坐不住,他挺直腰板,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倒真有几分君子的姿态。 他痛心疾首地看着庄婧溪,“四妹妹,当初哥哥是不应该只顾及着瑶瑶而忽略你,可她是妹妹,你做姐姐的,为什么就不能让着她一点呢?” “你今日说出这种话,可曾想过会造成什么后果?” “你若心中有怨,二哥向你道歉,可你不能用污蔑的方式来发泄你心中的怨气。” 庄婧溪双手抱臂,笑盈盈地盯着庄谨之。 不愧是庄二公子。 扣帽子有一套。 三言两语,就将赵惠兰毒杀妾室,戕害庶子庶女的罪名给抹掉了。 转而给她扣上了一个因嫉妒妹妹而给庄家造谣泼脏水的恶名。 先前他是不干己事不开口。 如今他说出来的话,可能会影响到他母亲的声誉,从而影响到他的前程,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给她扣帽子了。 可笑! 陆绾绾在这个时候,皱了一下鼻子,蹙着眉头看自家大哥,“大哥,阿婧姐姐有说什么污蔑的话吗?” 陆飞白摇摇头,单手支着下巴做沉思状。 他想了半天,实在没想出这污蔑二字从何说起,“之前入宫赴宴,听人说起过庄家的事,这庄三姑娘庄五少爷庄六少爷,确实是出了意外没了。” “不过庄二公子都说了这是污蔑。” 陆飞白知错就改,立刻向庄谨之道歉,“那想来府上三姑娘五少爷六少爷都活得好好的,这么说确实是阿婧错了。” 陆飞白皱眉看向庄婧溪。 他不高兴地板起脸,“阿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咒人死?” “你还不赶紧向庄二公子道歉。” 第209章 你是哪个品种的狗这么能乱吠 庄婧溪微微颔首,朝陆飞白露出了一个特别乖巧的笑容,“可是庄府的三姑娘五少爷六少爷,确实是意外身亡了。” 她咬唇抹泪,特别委屈地盯着陆飞白,眼眶都红了,“我也没说什么,庄二公子平白无故给我扣个污蔑人的帽子也就罢了,大哥你怎么也凶我。” 她说哭就哭,眼泪簌簌落下。 这把陆飞白给整不会了。 陆飞白眼瞅着自己妹妹柔柔弱弱哭成个泪人,整个人差点裂开。 好在,他还是学过专业的表情管理的。 于是他知错就改,赶紧道歉,“对不起阿婧,是大哥的错。” “你是我妹妹,我怎么能相信外人而不相信你呢。哥哥给你赔罪,你今日看中什么哥哥就给你买什么,等会儿带你去翠微楼吃好吃的。” “我记得你小时候瘦得跟猫一样,小小的一团忒可怜了。” 庄婧溪立刻止住眼泪,软着声音道:“我怎么会生大哥的气,大哥待我真好。” 陆飞白无奈地摇头,眼睛看着庄婧溪,却是意有所指地道:“你是我妹妹,我还能待你不好不成?” 陆绾绾顺势扯了一下陆飞白的袖子,“那我呢?” 她扁起嘴巴,“大哥你不会只带阿婧姐姐去翠微楼,却把我扔在一边对我不闻不问吧?” 陆飞白无奈地看着陆绾绾,“哪能啊,都是妹妹,我还会厚此薄彼不成?” “你要什么也只管挑,大哥来买,回头去了翠微楼,只点你喜欢吃的东西就好。” 陆飞白弯起唇,眉宇间爽朗飞扬,亦有所指的道:“只待阿婧好,却把你当死人。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他笑容温暖和煦,“我做不出让阿婧吃燕窝却让你吃咸菜馒头这样恶心的事,你大哥没有偏心到如此地步。” 陆飞白一边认错,还不忘一边内涵庄婧溪那几个跟死人一样的哥哥。 直把庄云衍说得脸白心慌。 那一句厚此薄彼,那燕窝和咸菜馒头的对比,也不知戳了谁的肺管子。 兄妹二人一唱一和。 直说得庄家人心口都堵得慌。 陆绾绾在这个时候啊了一声,后知后觉想起什么。 她满脸疑惑地看了一眼庄婧溪,“阿婧姐姐,既然你说的那几个人是确实出了意外没了,那为什么庄二公子要说你污蔑?” 庄婧溪摊开手,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 陆飞白却是摇摇头,笑了,“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 “前朝有一文臣,在大殿之上同天子诉冤,说一位姓方的御史污蔑他,使得流言甚嚣尘上,令他无颜做人。” “天子便道,爱卿莫急,你且说那方御史怎么污蔑你了?” “文臣道,他将臣做过的事都说了一遍。” 陆飞白这个笑话讲得实在是妙。 陆绾绾听了之后直拍手。 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庄谨之一眼,“原来说出事实,就叫造谣污蔑啊,我今日也算是受教了。” 庄婧溪深以为然地点头。 她看着庄谨之,此刻她眼眶还是红的,却很是虚心地求教,“庄二公子对污蔑的定义很是新鲜,我听着倒觉得蛮稀奇的。” “不知道我哪一句污蔑了你们庄府,我这人比较愚昧,想请教请教庄二公子。” 庄谨之眼中好似燃了一团火。 他目光寒浸浸地盯着庄婧溪,几乎快要维持不住他那张君子的面皮。 庄玉瑶几乎是一瞬间就瞧见了自家二哥的不悦。 她原本因为庄谨之主动同庄婧溪说话,而心有不满也心中不安。 如今庄婧溪自己作死,她自然要做些什么巩固自己在庄谨之心中的位置。 于是她立刻美目一横,凶巴巴地瞪着庄婧溪,“你闭嘴!” 随后又气鼓鼓地瞪了一眼陆家兄妹,但眼神却没有看庄婧溪时的凶厉,“不许你们欺负我二哥!” 庄婧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眉毛微扬,“我只听说过打狗看主人,没听说过打主人还得看狗。” 她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庄玉瑶。 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有趣的跳梁小丑,“所以庄六姑娘,你是哪个品种的犬这么能乱吠?” 庄玉瑶捂着心口,气不过直接扑到了庄云衍怀里。 她哭得抽抽噎噎,哭的得叫人心疼,“三哥你瞧见了吗?四姐姐如今是真的恨上我了。” 庄云衍心脏抽痛了几分。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庄婧溪。 现如今的四妹妹,已经出落的十分好看了,尤其是那双眼睛,似桃花似水杏。 她瞧着也是黑发雪肤,唇红齿白。 同四年前那个身子孱弱,头发枯黄瘦得跟一只冻猫子一样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庄云衍直愣愣地盯着庄婧溪。 不知怎么的,他看着她这个背脊挺得笔直,眼神冷漠的令人心惊的女子,就想起了四年前那个可怜兮兮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可这两道身影,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重叠。 庄云衍定定地瞧着庄婧溪,十分痛苦地红了眼眶,“怎么就变了?你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样?” 他猩红着双眼吼出一句话,“你不是我四妹妹对不对!你把我四妹妹藏哪里去了!” 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说,庄云衍的确是猜对了。 庄婧溪眸光微动,眼皮略掀了掀,一语双关地道:“是啊,我的确不是你四妹妹。” “拜你娘所赐,你四妹妹早在四年前就死了。” 死在了那一池冰冷的秋水中。 死在了某个高烧不退的夜晚。 深秋池塘里的水,真的是冷得叫人刺骨。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庄玉瑶,庄谨之和庄云衍都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更难听更刻薄的话。 可她却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四年前你和庄妙菱在池塘边打闹,你不幸被石头绊了一跤,摔进了池塘里。” “庄玉瑶,我想问问你,那池塘里的水冷吗?” 庄玉瑶缩在庄云衍的怀里,冷哼道:“原来四姐姐还好意思问我冷不冷,当然冷,我被人从池塘里捞起来之后,就咳嗽了好几天,四姐姐不会不记得吧?” “怎么,四姐姐现在是为了当初没能第一时间下水救我而感到愧疚?” “是想要同我道歉?” 庄玉瑶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讽刺。 就算庄婧溪同她道歉,她也不会接受的。 庄婧溪扯了扯嘴角,“原来你也知道很冷啊,那我被你娘推进池塘里的时候,你猜我冷不冷?” “我手心被石头割破时,你猜我疼不疼?” 庄婧溪手腕一翻,摊开掌心,露出那一条小小的浅白色的疤痕,“你看,这道疤现在还留着。” 第210章 抱歉手滑 庄婧溪目光寒浸浸的,犹如山顶上的积雪。 她不是不能去掉这条疤。 当她偏要将这条疤留下。 那浅白色的疤痕,就是在提醒着她,人善被人欺。 提醒着她原主的下场。 庄玉瑶眼眶通红,她看了一眼庄婧溪的手,才发现她这个四姐姐,不仅是脸长得好看。 就连那双手也很好看。 纤细修长,漂亮的仿佛上好的羊脂玉。 庄玉瑶咬唇,心中骤然涌现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她看了一眼庄婧溪,说话的语气自然而然的就带上了三分敌意,“你没必要提及从前的事装可怜,把你推下水的又不是我。” “再说了,若不是你无能,娘会在盛怒之下把你推进池塘里吗?” 庄玉瑶丝毫不觉得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话有任何问题。 她被娇宠着长大,整个庄府都是事事以她为先,所以赵惠兰推了一把庄婧溪的举动,在她看来没有任何问题。 本来就是庄婧溪咎由自取。 庄玉瑶用帕子擦干眼泪,理直气壮地道:“是你自己做错了事,娘才会罚你。装可怜讨巧卖乖的手段,你用得了一时用不了一世,待日子一长,所有人都会发现你的真面目!” 话落,她别有深意地看了陆绾绾和陆飞白一眼。 在她眼里,陆家兄妹就是被庄婧溪蒙蔽了双眼。 他们被庄婧溪伪装出来的样子所欺骗,也因为对方经常说她的坏话,所以不喜欢她。 但是没关系。 庄玉瑶可以等。 她不信这世上会有人不喜欢她。 庄玉瑶能说出这番话,庄婧溪并不意外。 因为庄玉瑶本质上就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应该围着她转。 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人都得捧着她宠着她。 庄婧溪弯起唇,似笑非笑地看了庄玉瑶一眼,“我的真面目?” “庄明礼没有告诉你吗?我的真面目就是你爹!” 庄玉瑶气得心口堵得慌。 陆绾绾则是翻了个白眼,“你上辈子得做了什么孽才能养出这么个虚伪凡人的碧螺春?” 陆飞白表示赞同,并朝庄婧溪投以谴责的目光,“说了多少次不要这么骂自己,你怎么就是不听。” 庄云衍痛心疾首地看着庄婧溪。 可想到对方的那一句,你猜我冷不冷,想到陆绾绾讽刺他是个死人对阿婧不闻不问,他心头又涌出了几分愧疚。 庄云衍长长地叹息一声,疲惫又妥协的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阿婧,别闹了好吗?” “三哥知道你生气,也知道你委屈。可这些跟瑶瑶没关系,抛开那些不谈,难道你自己就真的一点错也没有吗?” “别再任性了,跟三哥回家好吗?往后,我们总会补偿你的。” 好一句别闹了,别再任性了! 庄婧溪冷眼看着庄云衍。 她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哀。 不是替她自己感到悲哀,而是替原来的那个庄四小姐感到悲哀。 她不过是说了庄玉瑶两句,他们就受不了了开始护犊子。 而她受到的那些极度不公的待遇,受到的那些委屈痛苦,都可以被视而不见。 倘若她张口喊疼,就成了她任性不懂事,不过一直别闹了就可以打发她。 陆绾绾气得眼睛都红了。 向来叽叽喳喳,永远像小太阳一样笑着的姑娘,头一次被气得在众人面前掉了眼泪。 她一把挽住庄婧溪,将对方的胳膊挽得紧紧的,一开口声音都哑了,“你别信他的话,他们一个个的都薄情寡义,还说什么以后会补偿你我呸!” 她指着庄云衍的鼻子,毫不客气地冷嗤,“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说我阿婧姐姐任性!” “若不是看在庄老夫人待阿婧姐姐不错,不想让她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早就一剑砍了你这种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的玩意!” 陆飞白的目光也是越来越森冷。 他取出一锭银子,手一弹,便正中庄云衍的膝盖。 庄云衍痛得整个人往前栽倒,头差点磕到尖锐的桌角。 陆飞白十分愧疚地看着他,诚心诚意地道歉,“抱歉,手滑。” “庄三公子,虽然你这个人厚颜无耻卑鄙恶心行若狗彘狼心狗肺脸大如盆天生就长了张猪狗不如惹人欠揍的脸,但你也要相信,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绝对没有因为看不下去你们这么欺负我妹妹,就对你出手。” 庄婧溪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庄云衍。 她此刻正叹息着给陆绾绾擦泪,“别为了这些不相干的流眼泪,不值得。” 陆绾绾此刻已经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 她目光扫过庄家兄妹,冷哼道:“其实我觉得庄云衍和庄玉瑶这两个恬不知耻的人说得挺对的。” “抛开事实不谈,难道阿婧姐姐你就一点错也没有吗?” “虽然你当时体弱多病,风吹一下都能在病榻上躺上半个月,而庄玉瑶那个碧螺春生龙活虎健健康康,但是你是姐姐啊。” “她落了水,你就应该在自己也不会凫水的情况下跳下去救她。” 陆绾绾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庄玉瑶。 瞧见对方露出了一个隐隐觉得她说得在理的神情后,陆绾绾的血压骤然升高。 但她忍住了,憋着一口气,讥笑道:“虽然你可能会因此丧命,但那又怎样呢?” “你失去的只是一条命,庄玉瑶可是要因此咳嗽好几天啊!” 话落,她又转而看向庄云衍,讥讽道:“跟庄玉瑶那几滴虚伪的眼泪比起来,我阿婧姐姐那些年受的委屈又算什么呢?” “便是我阿婧姐姐立时死了,只要庄玉瑶一难受,她的死就可以完全被无视。庄三公子,我说得对吗?” 庄云衍嘴唇发抖,脸色惨白如纸。 他定定地看着庄婧溪。 希望这个早就与他记忆中不一样的四妹妹,能开口说些什么。 可惜,她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庄谨之冷眼在一旁看戏。 他要赌陆家人究竟能护庄婧溪到什么程度。 这决定了他对庄婧溪能好到什么程度。 庄玉瑶确实坐不住了,她一下子冲到庄婧溪面前,流着眼泪狠狠地推了对方一把。 庄玉瑶眼眸猩红,尖叫着崩溃地吼出声,“你除了会装可怜会挑拨离间,你还会什么!” “三哥从前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我比你小,受到的疼爱比你都怎么了?” “难道三哥从前不是偏爱你吗?你现在由着外人这么骂他,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庄云衍偏爱她? 庄婧溪气笑了。 【作者有话说】 你们最讨厌的人是哪个呀? 说实话,我自己最讨厌庄云衍。 ˉ\_(ツ)_/ˉ写到他的时候我血压都上来了 第211章 楚王殿下你救救瑶瑶吧 庄婧溪目光森寒,犹如战场上能在顷刻间取人性命的冷箭。 这冷箭骤然从瞳孔中射出来,庄玉瑶顿时浑身发凉,更难听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喉咙里。 她瞪着庄婧溪,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庄婧溪反手就揪住了庄玉瑶的衣领,她面无表情,力道毫不收敛地往庄玉瑶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扇了两个巴掌。 庄玉瑶目呲尽裂,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啊!庄婧溪你怎么敢!” 庄婧溪毫不客气,又往她脸上扇了一巴掌。 她掏了掏耳朵,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聒噪。” 庄云衍面色大变,就连在一旁看戏的庄谨之,此刻也无法作壁上观。 二人想着冲上去,庄婧溪却将手移到了庄玉瑶的脖子上。 纤细有力的手掐着庄玉瑶脆弱不堪的脖子,只要她稍稍一用力,庄玉瑶立刻就会命丧黄泉。 陆绾绾很好心地提醒庄家兄弟,一点都不幸灾乐祸,“哎呀,你们可得小心着点,我阿婧姐姐可是能徒手打死一只老虎的。万一你们不小心惹着了她,她一个手滑——” 陆绾绾捂起嘴,“那庄六姑娘就得下地狱去见阎王爷了。” 她私心觉得庄婧溪打得还不够狠。 于是她抽出了腰间的软剑,锋利的剑尖缓缓靠近庄玉瑶的话里漂亮的衣裳。 她挑眉,目光落在庄谨之和庄云衍身上,“哎呀,我只是和庄六姑娘开个玩笑,你们可莫要焦急,毕竟刀剑无眼。” 庄玉瑶心中又是恐慌又是恨。 她整个身子直发抖,嘴却很硬,“庄婧溪!你要是杀了我,你也会陪葬!” “我若是死了,爹爹和娘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哥哥们也不会原谅你的!” 庄婧溪无甚在意地一下,手上的力道却骤然收紧。 瞧见庄玉瑶骤然变得痛苦的神情,她略挑了下眉,轻飘飘地道:“再啰嗦,你就真的要下黄泉去见你的那几个姐姐和弟弟了。” 庄玉瑶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个四姐姐就是个魔鬼! 庄婧溪却还很有闲情逸致地跟陆绾绾聊天,“你说,庄府的那几个冤魂,若是在地底下看见庄六姑娘,他们会做何感想?” 陆绾绾单手支着下巴做沉思状,“应该会很好奇吧。” 庄婧溪一手掐着庄玉瑶的脖子,一边配合地问:“好奇?这话怎么说?” 陆绾绾移动着手里的软件,在庄玉瑶精致的飞仙髻上停了停,“好奇被庄夫人捧在手心里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庄六姑娘,怎么也出了意外到了阴曹地府。” 意外二字,被她咬得极重。 庄婧溪点点头,叹息着摇摇头,“可惜了,庄府风水不好,庶子庶女居然一个都活不了,唯一活下来的五姑娘庄妙菱,还是在郦阳长大的。” 庄谨之知道,不能再任由她们两个继续说下去了。 再说下去,明日关于庄府主母赵惠兰戕害庶子庶女的流言,就会传遍整个邵京城。 届时赵惠兰声名狼藉不说,他自己的前程也会受到影响。 他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庄谨之立刻冷下脸,面无表情地盯着庄婧溪,“四妹妹,你非要走到这一步吗?” 庄云衍已经对庄婧溪失望透顶,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那个懂事乖巧的四妹妹会变得如此恶毒。 但他此刻,却满心满眼都只是庄玉瑶的安危,无暇顾及其他。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央求道:“四妹妹,你有什么怨气都冲着我来,算三哥求你,不要伤害瑶瑶。” “瑶瑶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自己也要以命抵命的不是吗?” 他试图劝上一劝,“难道你真的要为了发泄你心中的怨气,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吗?” 庄婧溪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庄云衍居然到了现在都以为他只是想发泄心中的怒气。 真是可笑。 发泄怒气顶多是让庄府受点言语上的伤害。 可这怎么可能呢? 她要做的,可不仅仅是让这些人被骂啊。 庄婧溪抿了抿唇,才要说什么,一个慵懒冷绻,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男声,便悠悠然插了进来。 江寒钰银白色的面具闪着刺眼的光,他凤眸微挑,“本王来晚了,错过了一出好戏。” 这会子其实不是人流涌动的高峰期,因此即便闹成这样,外头也没什么围观的人。 江寒钰原本只是路过,不经意往娇容坊里面瞥了一眼。 结果这一瞥,就瞧见庄婧溪掐着庄玉瑶的脖子。 要知道庄婧溪虽然脾气暴躁,但是掐着旁人的脖子这种事,似乎也是没有过的。 无论是陆家人还是庄家人,都未曾料到,江寒钰居然会横插一脚。 只有庄婧溪,面无表情地扫了江寒钰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来这干什么’充满了嫌弃。 庄谨之和庄云衍,此刻见到江寒钰,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兄弟二人一掀袍角,朝江寒钰跪下行礼,“见过楚王殿下。” 庄云衍目光中透着焦急,“殿下来得及时,还请殿下救救舍妹。” 庄谨之更是长叹一声,“我四妹妹她疯了,求殿下出声阻止,眼下只有殿下您能救得了我六妹妹了。” 言辞恳切加上道德绑架。 别的有良心也碍于脸面的人,也许顺手就出声阻止了。 但江寒钰是谁啊? 他是出了名的凶残暴虐不要脸。 因此对于庄家兄弟的苦苦哀求,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出好戏。 见江寒钰不说话,庄谨之有些烦躁着急,又重复了一句,“求殿下救救舍妹。” “嘶!” 一枚锋利的飞镖划破风声,擦着庄谨之的脸颊飞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江寒钰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聒噪。” “二哥!”庄云衍目呲尽裂,面色惊恐地盯着庄谨之脸上的血迹。 江寒钰手一扬,眸色未动,这一回,飞镖是擦着庄云衍的脸飞过。 比起庄谨之脸上那浅浅的血痕,庄云衍这伤,稍有不慎,便是会终生破相了。 江寒钰手里把玩着一只精致漂亮的匕首,好整以暇地看着庄云衍和庄谨之,“本王都说了聒噪,却还是有人不长记性。” 瞧见庄家兄弟都未曾说话后,江寒钰这才将目光落在被掐着脖子的庄玉瑶身上。 他眉毛微挑,轻咳了一声,“这是怎么了?” 陆绾绾看出来江寒钰似乎是她们这一头的,立刻拉长声音道:“有人上赶着犯贱,被教训了呗。” 第212章 原来你们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啊 江寒钰眉毛挑了一下,“据我所知,庄四姑娘脾气甚好,能让她都忍不住动手——” 他笑了笑,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脾气甚好? 庄婧溪眼神微动,到底没说什么,也不知道是谁成日里说她脾气暴躁来着。 庄玉瑶瞧见江寒钰竟然帮着庄婧溪说话,眼眶登时一红,“不是这样的,分明是你嫉妒我,你见不得我好,才会这样对我!” 这话未免令人恶心。 陆绾绾当即就翻了个白眼,“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阿婧姐姐嫉妒啊?你从头到脚连阿婧姐姐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她嫉妒你是活的碧螺春?还是嫉妒你是矫揉造作这四个字成了精?” 陆绾绾属实是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 庄玉瑶这普通用自信的言论。 属实是将她给恶心透了。 庄玉瑶涨红了脸,当场反驳:“她就是嫉妒我有爹娘疼爱!有哥哥爱护!” 陆绾绾简直无语望天。 她表示呵呵,“我阿婧姐姐又不是没有疼爱她的爹娘和哥哥,你口中的那些臭鱼烂虾都入不了她的眼。” “拜托你照照镜子,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行吗!” 陆绾绾这一字一句,就跟尖刀似的扎在某些臭鱼烂虾的心尖上。 庄云衍哪里能忍受得了自己妹妹被人这么污蔑欺负? 他用帕子捂着伤口,血印子缓缓渗到指缝间,“阿婧,幼时瑶瑶同我说你欺负她,我原来只以为是你们小姑娘之间在玩闹。” “如今这么一看,是我看错你了!” “你总觉得我们偏心,总怨恨我们待你不好,可细细想来,我们又哪里对不起你了?难道不是在无理取闹,不是你在借题发挥吗!” 他看着庄玉瑶脸上那红红的巴掌印,只觉得痛在自己身上。 他看庄婧溪的目光,也是越来越失望。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陆飞白捏紧了手里的拳头,想要替妹妹教训一下这个鳖孙。 就听得庄谨之用痛心又难过的声音道:“阿婧,你听话,不要再伤害瑶瑶了。” “从前是二哥不好,你要怎样都行,二哥以后会好生弥补你的,你何苦非要用伤人伤己的方式?这是折磨别人,也是折磨你自己啊。” 别说,庄谨之演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只是庄婧溪的白眼差点都要放到天上去了。 庄谨之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 是说给她大哥陆飞白听的。 江寒钰作壁上观,欣赏着这一出好戏。 待庄家兄弟将话都说完了,他才哂笑一声,眼中掠过一丝寒芒。 他深邃而冷冽的目光落在庄谨之和庄云衍身上,“看来,庄四小姐是因为你们从前厚此薄彼,才会如此。” 他靠着那华贵的金丝楠木柱,双手枕于脑后,声音慵懒冷倦,“想要庄四姑娘消气,那还不简单?” “你们只需要将你们从前对她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再一样不落地往庄六姑娘身上来一遍。” 江寒钰凤眸上挑,“这样就不存在什么厚此薄彼,庄四姑娘的心结,自然也解了。” 陆飞白眼珠子一转,转而鼓掌,举双手赞成,“楚王殿下的提议不错。” 陆绾绾想了想,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我觉得可行,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被庄婧溪掐着脖子的庄玉瑶登时气红了眼,她尖着嗓子厉声道:“绝对不可以!你们做梦!” 庄云衍也是想都没想地就回绝了,“她心胸狭隘,凭什么需要瑶瑶来承受苦果?” “瑶瑶她这么小,哪里承受得了那些?” 他捂着伤口,狠狠瞪了江寒钰一眼,“何况这是我们的家事,用不着殿下你插手。” 庄谨之神色一变,立刻拉了一把庄云衍,“三弟!” 江寒钰是什么人,三弟居然敢这么跟他说话! 这是不要命了吗? 还是打算拉上整个庄府为他的失言买单? 出乎庄谨之意料的是,江寒钰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情。 他只是要笑不笑地瞧着面目可憎的庄家人,眸中掠过了一丝嘲讽,哂笑道:“原来你们也知道那样对一个小姑娘是不对的啊。” “原来你们也知道,一个小姑娘承受不了你们的言语羞辱?” 他们什么都知道。 他们很清楚他们当初所做的那些是错的。 可他们还是那么做了。 为什么呢? 是庄婧溪就真的十恶不赦就活该被这么对待吗? 呵,不过是他们从来没将庄婧溪这个妹妹放在心上。 错了,不是没放在心上,是从未将庄婧溪当人看。 一旦被他们言语羞辱的角色换成了庄玉瑶,他们就紧张心疼的不得了。 这差距,在这一瞬间就体现出来了。 庄云衍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下意识地去看庄婧溪的脸,却瞧见对方脸上一丝伤心难过也无。 一点都不像他说的因为对他们心怀怨恨所以迁怒瑶瑶。 她仿佛一点也不在乎。 在庄谨之,却若有所思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江寒钰。 在他的印象里,楚王凶残暴虐奇丑无比,但从来都不多管闲事。 可是为什么江寒钰也会这么帮着庄婧溪说话? 是要借庄婧溪向陆家示好? 还是单单只看中了庄婧溪背后的价值? 陆飞白在听到江寒钰那一句,‘原来你们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就骤然红了眼眶。 他心中骤然浮现出四年前那个瘦小病弱的身影。 他突然看向庄婧溪,“阿婧别怕,有哥哥在,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陆绾绾提着手里的剑,剑尖直指庄云衍的下巴。 她瞪着庄云衍,只要稍一用力,这个臭鱼烂虾就会在顷刻间命丧黄泉。 庄婧溪骤然将目光落在陆绾绾身上。 她无奈地笑了笑,眼神是在看庄家人时从未有过的温柔,“绾绾,刀剑无眼,快收起来吧,万一一时手滑将他弄死了,你也难逃罪责。” “犯不着为了这种人搭上自己,不值得。” 她并不在意庄云衍的生死。 只是担心陆绾绾会因此背上一条人命。 就如同庄家人也不在乎她这个庄四姑娘的死活一样。 庄云衍狠狠地吸了口冷气。 他的心脏在这一瞬间痛到麻木,伤心无比地看着庄婧溪。 他脸色骤然变得苍白无比,嘴唇抖了抖,就连脸上伤口的疼,似乎也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他身子踉跄了几步,扶着墙才堪堪站稳。 庄云衍难以置信地看着庄婧溪,脸色苍白如纸,今日的任何一件事,带给他的杀伤力,都不及庄婧溪嘴里的那句不值得大。 他定定地瞧着面前这个黑发雪肤面容姣好的姑娘,艰涩地问:“你还是我四妹妹吗?” 他的一条命在她眼里,就是不值得。 倘若陆绾绾杀了他,不用背负任何责任。 她是不是就会看着陆绾绾将他一剑封喉还无动于衷? 第213章 你们各扇庄玉瑶两巴掌我就既放过她 庄云衍怎么也不敢相信,当初那个为了给他做一个香囊扎得满手是血,却笑着跟他说手不疼不疼的四妹妹。 会变成如今这样冷漠无情的模样。 庄婧溪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任脾气再好的人,听到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问她一个重复的问题,也会不耐烦的。 因此,她直接皱眉冷声道:“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你四妹妹已经死了。” 庄婧溪掐着庄玉瑶脖子的那只手骤然收紧。 庄玉瑶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痛苦起来。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庄家兄弟,“你们再啰嗦一句,她就真的要去见阎王了。” “我不想让我妹妹沾上不干不净的血,我自己却不在意手上多一条人命。” 她嘴角噙起一个动人的微笑,只是教人看着却只觉得寒彻入骨,“你们要试试吗?” 庄云衍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四妹妹变得越来越陌生。 他最后几乎是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悲哀地道:“你放过瑶瑶,有什么气,便冲着我来吧。要杀要剐都可以,只要你放过瑶瑶。” 瑶瑶还那么小,哪里能承受得了这些? 庄谨之也是摆出了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若是这样能让你心里好受些,也是可以的,只是不要对着瑶瑶。” “阿婧,是二哥错了,你有什么不高兴的,都冲着二哥来,就当二哥为以前的事向你赔罪。” 庄谨之演起戏来,那叫一个炉火纯青。 庄婧溪直接翻了个白眼。 她眸中的嘲讽,几乎快要溢出来,毫不客气地问:“庄谨之,不累吗?” “又要装一个好哥哥,又要装一个淡泊名利的谦谦君子。” “装得久了,你怕是连自己也信了吧。” 陆飞白在此时轻嗤道:“有些人就是喜欢自欺欺人,你有什么办法?” 庄玉瑶眼睛通红,嘶哑着声音尖声道:“庄婧溪你这个贱人!你欺负我还欺负我哥哥,你不得好死!” “啪!啪!啪!” 江寒钰拍拍手,凤眸微挑,饶有兴趣地道:“还真是一出好戏啊。” 这一出兄妹情深,都快将他感动到了。 这么一对比,庄婧溪这个四姑娘,更像一个外人。 或许庄婧溪本人是并不在意的,然而江寒钰眸色森寒,却不打算轻轻揭过。 他心中涌现出一抹不舒服的感觉,总想替庄婧溪那只小狐狸讨回点什么。 他目光落在庄谨之身上,凤眸微挑,“庄二公子,你与其在这里求她,倒不如自己去报官。” 他神情慵懒,仿佛真的只是想看一出好戏,“放心,有本王在,庄六姑娘不会有性命之忧。” 庄玉瑶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捏成拳头。 她眼中仿佛有一团火迸发而出,喉咙嘶哑,声音尖锐刺耳,“二哥!去报官!” “既然四姐姐不在乎往日里的情分,咱们也不需要念旧情了!” 反正都察院的人,跟庄家交好,何况还有从安哥哥在。 到时候只要从安哥哥说一句话,她就不信庄婧溪还逃得掉! 庄婧溪这个贱人敢这么对她!她定然要让对方好好喝一壶! 不是她心狠,她只是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莫要怪她不念姐妹情分,是她的这个四姐姐先逼她的! 庄婧溪这次,哪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原以为,听到报官二字,庄婧溪的脸色会骤然大变。 可她只是略挑了下眉毛,不着痕迹地扫了江寒钰一眼。 似是很疑惑这人居然会帮她。 庄婧溪心情很好地看了一眼正在纠结要不要报官的庄谨之。 她仿佛是看穿了庄谨之心中的顾虑,笑着道:“庄二公子怎么还不去啊?放心好了,你去报了官,旁人只会觉得我心狠手辣。” “不会觉得是庄家姐妹不和,不会给你的前程造成任何影响的。” 打蛇打七寸。 她这句话,可谓是往庄谨之心上狠狠戳了一刀。 庄谨之眸中掠过一丝厌恶,却是要庄府一副好哥哥的模样,痛心疾首地道:“阿婧你真的变了,做哥哥的不能再继续纵容你,今日,我非要让你知道你错在了哪里。” 他一甩袖子,就要扬长而去。 而庄云衍就这么看着。 半点也不担心真报了官,会对庄婧溪的名声产生什么影响。 眼看庄谨之往前走了好几步,庄婧溪忽然就笑了。 她下巴微抬,声音清脆如潺潺山泉,“可是我手里,还握着你娘的死穴。” 庄谨之脚步一顿。 他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庄婧溪。 庄婧溪眉眼弯弯,脸上漾着愉悦的笑,“庄二公子怎么不继续往前走了?” “你猜我手里有多少东西?够不够让你娘身败名裂?倘若我将我手里的东西都抛出来,莫说是你娘,你们整个庄府的名声都会一败涂地。” “当然,庄二公子也可以觉得我在信口雌黄。” 庄婧溪笑了,向来冷冽的眉眼,露出挑衅的光。 眼神如利剑出鞘,锋芒毕露,“庄二公子,你敢和我赌吗?” 庄谨之的脚步,就如同灌了铅一般。 再无法向前迈动一步。 他眼底倒映出庄婧溪那张明艳浓烈的脸。 似乎从一开始,这人就一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的模样。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失态过。 庄谨之不敢赌。 庄玉瑶却急了,“二哥你还愣着干什么?你赶紧去啊!你不要信她的话,她在信口雌黄!你赶紧报官,让都察院的人抓她蹲大狱!” 她一副都察院是自己家开的口吻。 庄婧溪脸上笑容愈发深了些,她甚至催促道:“庄二公子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报官啊。” “我也想知道你能为你妹妹做到什么程度,能不能为了她搭上你自己的前程。听说你最近在国子监,可是风头无两。” 她拍拍手,好看的眸子眯了眯,“你仔细想想我先前说的那些话,你猜我手上有没有证据。” “你猜这些东西一旦公之于众,你能否独善其身?而你妹妹和某个贵人的事,还能不能成?” 庄谨之猝然看向庄婧溪。 瞧见对方脸上挂着的笑容,他头一次觉得浑身发冷。 他知道庄婧溪在说什么。 那些庶子庶女的死,那些妾室的死。 他不是傻子,哪里会不晓得那些人的死就是赵惠兰所为。 若说庄婧溪有能力查到这些,他是不信的。 可庄婧溪背后,还有一个权势滔天的陆家。 庄谨之不敢赌,也不能冒这个险去赌。 这看似是个选择,事实上他压根就没得选。 然而庄婧溪,却不会给他考虑的时间。 庄婧溪眉峰微挑,露出了一个十分温柔的笑。 她甚至丧心病狂地眨了眨眼,“这样吧庄二公子,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去报官。” “要么,你和庄云衍亲自往庄玉瑶脸上扇两个巴掌,等你们兄弟二人打完,我自然会放过她。” 不是说庄玉瑶是整个庄家的掌上明珠吗? 不是总有人说庄家兄妹情比金坚吗? 那就让她开开眼,也让她见识一下,这兄妹情究竟有多坚固。 第214章 你们搁这给我演戏呢 庄玉瑶被刺激得快要疯了。 她试图去用自己那两只脆弱的手去捶打庄婧溪,被后者轻轻一拧,便无力地垂了下来,再也动弹不得。 庄玉瑶痛得撕心裂肺,什么贱人不得好死的话张口就来,只恨不得将庄婧溪骂进地域里。 她眼眸猩红,咬着牙恨恨地瞪着庄婧溪,“贱人!你别想挑拨我和二哥的关系!像你这样的人,定然会死后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上天一定会降下一道雷劈死你的!” 骂完庄婧溪,她又艰难地去看庄谨之,可怜兮兮地道:“二哥,你别听她的,你去报官,把她送进大牢!” 这一出变脸绝活,真是令人惊叹。 庄婧溪却只是淡淡地笑着。 她将目光落在庄谨之身上,见对方沉着脸,却始终无法迈动脚步,倒是唇角微挑,“庄二公子,你还没考虑好吗?” 江寒钰在一旁看戏,他转动了一下手里的玉扳指,声音低沉冷冽似有嘲讽,“两巴掌换庄二公子和整个庄府的前程,这桩买卖,庄二公子还真是不亏。” 这话犹如一根竹棍,狠狠敲击在庄谨之的背脊上。 速来挺的笔直的腰杆,却因这话再也直不起来。 庄云衍担忧地看着自家二哥,又痛心疾首地看了一眼神情不变的庄婧溪。 有那么一瞬间,庄云衍对庄婧溪有了几分怨恨。 他不明白,分明都是一家人,家人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为什么阿婧就要如此咄咄逼人? 庄云衍摇了摇头,眉毛苍凉,“阿婧,你非要将过去的那些情分耗干净吗?” 过去的情分? 庄婧溪嘴角一扯,讽刺地笑了,“我同你们之间哪有什么情分可言?” “庄云衍,你莫不是活在梦里吧?” 庄云衍定定地看了庄婧溪好半晌。 他忽然仰天大笑,眼角渗出了几滴可笑的眼泪。 庄云衍指着庄婧溪,身子踉跄神情仓皇活像个疯子,“庄婧溪!你很好!你好得很!” 庄婧溪不为所动,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屑给对方。 江寒钰目光落在庄家兄弟身上,眼中渗出一丝讥讽,哂笑一声。 他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似乎是闲着一出蹩脚的戏码戏又臭又长,“你们这样对峙,也商量不出一个结果。” “罢了,即是如此,本王让人替庄二公子报官便是。” 他抬手,似是想吩咐什么人进来,便被一声低沉的“且慢”二字打断。 庄玉瑶愣愣地看着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庄谨之,突然剧烈疯狂地挣扎起来,“二哥!你要做什么?你难道要真的听信这贱人的话打我吗!” “三哥!你愣着做什么,快去阻止二哥啊!” “从小到大你们连我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难道你们真要为了这个贱人打我吗!” 庄玉瑶难以置信,整个人伤心极了。 二哥从前是特别疼她的。 二哥曾说什么都比不得她,可是如今,她的二哥,只因为庄婧溪那个贱人的几句挑拨,便可以毫不犹豫地拿巴掌对着她! 她不信庄婧溪手里真有什么足以至她娘于死地的东西。 她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才不像庄婧溪编排的那样。 可她的二哥庄谨之,却连同庄婧溪对峙的勇气都没有,就这么干脆利落地选择了牺牲她! 原来她的委屈她的痛苦,还比不上二哥眼里的前程! 庄玉瑶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庄云衍身上。 可庄云衍只是神情复杂地看了庄婧溪一眼,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庄云衍看得分明。 庄婧溪看似是给了他们选择的余地,事实上他们谁都没得选。 庄云衍知道,再耽搁下去,受到伤害的也只会是他的妹妹庄玉瑶。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 两巴掌,总好过接下来的折磨。 可惜他这一番苦心,庄玉瑶是注定不能体会的。 庄玉瑶崩溃地吼出声,“你们真的要为了这个贱人打我不成!” 什么她是他们最喜欢最疼爱的妹妹! 呸!这都是狗屁! 他们都在骗她! 三哥说什么以后只有她一个妹妹,可他看了庄婧溪那个贱人一眼,就对她受到的伤害和满腹委屈视若无睹。 二哥说她要天上的星星都会摘下来给她,谁也比不得她。 可他仍旧为了自己的前程放弃了她! 所谓的疼惜和爱护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庄谨之和庄云衍一步一步的走进,就像胡人的铁蹄,一步一步踏在庄玉瑶的心上。 心尖被踏破,留下了永远都无法修补的裂痕。 庄婧溪冷眼看着这一出,突然之间笑了。 原来所谓的兄妹情深,也不过如此。 她摇摇头,唇角的微笑似有嘲讽,“你们这二位好哥哥,可别因为疼爱妹妹就手下留情。” “若是打得轻了,在我这里可是不作数的。” 庄谨之面无表情。 庄云衍失望而愤怒的目光犹如烈箭般朝庄婧溪射去,“但愿你不会后悔,终有一日,你会遭到报应的。” 庄婧溪面色不变,甚至还很有空地看了一眼自己浅粉色的指甲,“这就不用庄云衍你操心了。” 江寒钰在这个时候看她一眼,唇角微弯,“打得轻了,在本王这也不做数。” 庄玉瑶心中恨极了。 为什么庄婧溪一出现,她的一切就都被尽数抢走? 是庄婧溪毁了她的人生,她这个四姐姐为什么要回来? 这一瞬间,庄玉瑶心中的怨恨大过于理智,直接厉声骂道:“你为什么要抢走我的一切?为什么不直接死在郦阳!” “当年的那一场病,怎么就没带走你的这条贱命呢!” “啪!” 话音一落,庄玉瑶脸上便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打她的人,正是杏脸桃腮,衣袂飘飘的陆绾绾,“放心好了,你这种虚伪恶毒的人都还活着,我阿婧姐姐又怎么会有事呢?” “庄玉瑶,下次再让我听见你诅咒我阿婧姐姐,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庄云衍和庄谨之则是齐齐愣住。 平日里庄玉瑶在她们面前乖巧的像是一只猫。 无论如何他们也没想到,这般恶毒的诅咒人去死的话,竟然出自平日里最是乖巧善良的妹妹庄玉瑶之口。 两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庄玉瑶瞧见两个哥哥僵住的神情,整个人顿时慌了。 “二哥,三哥,我——”她想要解释,可话还未说完,便被庄婧溪的一声轻笑打断。 庄婧溪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你们搁这给我演戏呢?” “还打不打了?” 【作者有话说】 庄婧溪:奇怪了,江寒钰这狗贼居然会帮我。 江寒钰:某人多少有点恩将仇报了。 小芋圆:咳咳,谁让你前期不做人来着?自己的媳妇,自己跪着追吧! 第215章 江寒钰是绿茶吧 庄云衍心如死灰,庄婧溪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寒透了他的心。 他眼睁睁看着庄婧溪提着庄玉瑶的后衣领,将瑶瑶的脸凑到他面前,逼着他动手。 庄云衍痛苦地闭上双眼,心一横,力道半点也不带收敛地扇在庄玉瑶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娇容坊,砸在一些人的心中。 庄玉瑶像是被这两个巴掌打懵了,连哭都忘了哭,就那样定定地看着自己的三哥。 庄婧溪目光一转,落在庄谨之身上,“庄二公子,该你了。” 庄谨之脸上的痛苦之色不亚于庄云衍。 区别就在于,他的痛苦是装的,庄云衍的痛苦是真的。 “啪!啪!” 两个巴掌落下的那一瞬间,就好似有一柄长长的剑,凌厉地往庄玉瑶心上劈出了一道血流不止终身都无法愈合的大口子。 庄婧溪看着庄玉瑶那张肿得几乎辩不出全貌的脸,心中一直萦绕着那股子郁气,竟然有了几分释然。 她手一松,庄玉瑶身子软软地往前栽倒,还是庄云衍和庄谨之齐齐扶了她一把,才避免了她的摔倒。 庄玉瑶无法从自己被兄长掌掴的痛苦中走出来。 她怎么也无法相信,将她打得那么重的人,竟然真的是从前对她万分疼惜的二哥和三哥。 二哥打她,是为了前程。 那三哥呢? 庄玉瑶低低地笑了,心中又是恨又是怨。 她的好三哥,怕不是为了给他的好妹妹庄婧溪出气吧! 嘴上说着疼她,事实上她不过骂庄婧溪两句,三哥就开始心疼地护犊子了! 庄云衍心疼地看着庄玉瑶,转而十分淡漠地看着庄婧溪,目光尤为冰冷,“你满意了?” 陆飞白将庄婧溪拉到自己身后护着,隔绝了庄云衍投过来的目光。 他眉目疏冷肃杀,少年杀将气场全开,一个眼神就能教人想起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他冷冷地盯着庄云衍,“蝇营狗苟之辈,也敢欺负我妹妹?” 我妹妹三个字,也不知是讽刺了在场的哪些人。 庄云衍冷笑了一声,“陆飞白,人人都说你是少年英才,我却觉得你瞎了一双眼睛,你——” 后面的话,他没机会说出口了。 因为喜欢看戏的楚王殿下江寒钰,十分好心地将娇容坊内挂着的一块用来装饰的香囊掷了出去。 正好,堵住了庄云衍那张令人生厌的嘴。 江寒钰目光轻飘飘地扫过陆飞白抓着庄婧溪的那只手,才不紧不慢地将视线转移到脸上还布着血迹的庄云衍身上。 他冷道:“真是聒噪。” 庄谨之生怕庄云衍怒极之下对着江寒钰说出一些不中听的话,赶忙拉了庄云衍一把。 庄云衍知道江寒钰此人暴虐凶残不按常理出牌,也只能将这口气咽下了。 二人搀扶着失魂落魄的庄玉瑶往外走。 就在他们快要走到浮萍居门口的时候,庄婧溪忽然笑了一下。 她轻笑,眉尾上扬,往这里头加了最后一把火,“还以为你们有多疼爱这个幼妹,原来也不过如此。” 庄云衍和庄谨之脚步一僵。 庄玉瑶却因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和打击,偏偏又被最恨的人这么嘲讽,她一口气没上来,白眼一翻,直接气晕了过去。 庄云衍和庄谨之骤然脸色一变,“瑶瑶!” 顾不得再和庄婧溪争论些什么,庄云衍一把抱起庄玉瑶,匆匆离开了。 庄谨之则是深深地看了庄婧溪一眼,才消失在娇容坊门口。 庄婧溪手一摊,肩膀微耸,“这就承受不住了?怪没意思的。” 陆绾绾撇撇嘴,“她从小到大都这样,虚伪烦人矫揉造作,喜欢讨巧卖乖装可怜。” 庄婧溪弯起唇,“确实是这样。” 一直以来,她主要对付的人都是沈从安庄谨之赵惠兰。 庄玉瑶不来招惹她,她是不会理会对方的。 可偏生这人非要上赶着往她嘴里塞块破布恶心她。 常言道忍一时咬牙切齿,退一步越想越气。 庄玉瑶上赶着被打脸,她不扇对方两巴掌,都对不起对方明里暗里的茶言茶语。 江寒钰这个时候将目光落在了陆飞白身上。 少年英才,意气风发,偏偏他笑容和煦,如天上高悬的金乌,坦荡而光明。 江寒钰的眸色,在一瞬之间深了深。 如果说陆飞白是站在阳光下的。 他江寒钰就是置身在黑夜中。 一个是金乌高悬,一个是夜色深沉。 江寒钰藏在面具下的那张脸,骤然微不可见地变换了一下神色。 可他掩藏的极好,谁都会曾察觉到他这片刻间的情绪转变。 江寒钰唇角微翘,目光落在陆飞白身上,瞳色幽深,“都说陆公子是不可多得少年英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庄婧溪用见了鬼的目光看着他。 江寒钰此人,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准没好事。 他突然这么夸她大哥,横看竖看,都觉得江寒钰笑里藏刀。 被人当面这么夸奖,陆飞白还挺尴尬的。 尤其是这人还是传说中的活阎王。 虽然一个人究竟如何,是要自己用眼睛用心去看,不能随波逐流。 但是他也知道江寒钰向来惜字如金。 陆飞白朝江寒钰拱了拱手,“是旁人过誉了,少年英才四个字,我还担不起。” 他不会傻到以为江寒钰是真的真心夸赞他。 毕竟他和对方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从前也没见江寒钰同他说这些。 两人便是碰见对方,日常不过点个头,连话都不会多少两句。 今日想来是江寒钰哪根筋搭错了。 江寒钰唇角轻轻弯起,好看的凤眸微微上挑,“我与陆公子甚是投缘,陆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便同庄四姑娘,也叫你一声大哥。” 庄婧溪:“……” 陆绾绾:“……?” 陆飞白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僵硬地扭着脖子问:“殿下方才说什么?” 江寒钰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看着十分温良无害,“大哥没听错,陆家满门忠烈为大宁出生入死,我自幼便十分钦佩。” “只是从前大哥不在京中,我有心交好,却无缘得见。” 他恰到好处地低下头,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惆怅,“我这人声名狼藉,纵然钦佩大哥这样的人,也不敢轻易同大哥说话。” 江寒钰能屈能伸,演得还……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他从前也不这样。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作者有话说】 咳咳,我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第216章 我不信你不知道 陆飞白:“……” 陆飞白莫名觉得头疼,他摁了摁眉心,心道就算江寒钰说得都是真的。 他姑且信了江寒钰的说辞。 可是! 可是江寒钰比他大啊! 他如今十七,江寒钰已经及冠了。 江寒钰管他叫大哥? 陆飞白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比他还大的弟弟。 等到江寒钰以妹夫的身份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他才咬牙切齿地反应过来,原来这厮当初叫他一声大哥,是因为一开始这家伙就是冲着他妹妹来的。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刻江寒钰正坐在浮萍居,姿态慵懒地接受着庄婧溪的盘问。 庄婧溪眼睛微眯,眼中投出刀尖匕首一样锋利的光芒,不放过江寒钰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我记得我同你说过,不要把主意打到陆家,江寒钰,你突然接近我大哥,是有什么目的?” 江寒钰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茶,唇角微弯,“你大哥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我自然是因为敬佩他。” 庄婧溪嘴角扯出一个微笑,“江寒钰,你真是阎王面前说瞎话,搁这糊弄鬼呢?” 他就算是把她当傻子忽悠,也不能这么过分啊! 她难道长了一张看起来很傻缺的脸吗? 江寒钰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身上,瞳色幽深。 他道:“庄婧溪,我的目的是什么,我不信你不知道。” 庄婧溪手指微僵。 她猝然抬眸,眼底倒映出江寒钰那张惑人的脸。 庄婧溪扯了一下嘴角,将视线移开,“你把我想的太聪明了,我确实不知道。” “天下人都猜不透你心中的想法,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江寒钰看了她好半晌,突然笑了,“不急,你现在不知道,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他很清楚,庄婧溪不是看不懂,也不是听不明白。 无非是,她不愿意信他罢了。 但来日方长,他不急于这一时,也不会非要在这个时候将这层窗户纸挑明。 庄婧溪笑容略深了深,“好。” 她做事向来喜欢算准了再出手。 她不喜欢任何意外。 江寒钰的目光落在庄婧溪垂着的青丝上,“明日便入秋了,想来过几日就适合上山,届时,我过来找你。” 庄婧溪垂下眼睑,“嗯。” 她又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江寒钰看了她一眼,也不强留,嘴角扯出一抹笑,便转身消失在了屋子内。 庄婧溪目光落在江寒钰方才拿过的青瓷杯上,她抿了抿唇,眸色略深,到底没说什么。 外头响起叩门的声音,庄婧溪目光朝紧闭的那扇门望去,“进。” 桑榆朝庄婧溪拱手,恭恭敬敬地道:“主子,那姓徐的这几日,会出现在暗娼馆。” 庄婧溪扯了一下嘴角,眸中掠过一丝嘲讽,“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吧,我们也该送庄谨之一份大礼了。” “这一次,就先拿他的恩师开刀。” 大宁禁止文人狎妓,姓徐的为人师长还敢往暗娼馆那种地方钻,这可是活脱脱的自毁前途自掘坟墓。 虽有万仙楼这样的烟花之地,可那里却不是什么狎妓的场所,是文人墨客品酒斗诗的地方。 望仙楼的姑娘,可不是什么谁出的银子多,谁就能一亲芳泽的。 若是姑娘自个儿看不上,便是皇亲贵胄来了也无用。 至于暗娼馆——那就真的是女人的噩梦之地了。 暗娼馆内的女子,多被人当成牲口看待,只要不死,就得不停地接客。 那多半都是富贵人家犯了大错的丫鬟,被发卖到此处。 原先的主人家将人发卖到这,就是想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庄婧溪垂下眼睑,只道:“记得将此事闹大一点,闹得越大越好。” “最好是要让整个邵京城都人尽皆知。” 桑榆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种内里污浊不堪,却偏要装的清正廉明自有风骨伪君子。 便是庄婧溪不交代,她也会将这事传的人尽皆知的。 桑榆想到什么,又问:“主子,庄谨之送来的那些破烂玩意儿,该怎么处置?” 她指的自然是庄谨之前些日子托陆飞白送过来的那些发簪首饰。 庄婧溪嘴角一扯,眸中掠过一丝寒芒,哂笑道:“等事情传的人尽皆知,等庄家焦头烂额之后,再将礼物送回去。” “记得一定要交到庄玉瑶的贴身丫鬟迎春手中。” 迎春从前仗着庄玉瑶受宠,没少在庄玉瑶面前有意无意的挤兑原主。 庄玉瑶虽会出声阻止,却也是每次都等到迎春将难听的话都说尽了之后,才不痛不痒的训斥了两句。 下一次,同样的场景,还是会重复上演。 向来不苟言笑的桑榆,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主子英明,就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去吧。” 庄婧溪轻轻一笑,抿了一口茶,“这一滩浑水,搅得越乱越好,咱们就作壁上观,等着看好戏吧。” 是了,庄婧溪所做的一切,包括让庄谨之庄云衍扇庄玉瑶两巴掌,都是为了在庄玉瑶心中撕开一道口子。 她不想看什么庄府齐心协力共抗外敌的戏码。 她要看庄府先自杀自灭,都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可若是心都不同了,又哪里还能扛得了外头的攻击呢? 前朝是怎么走向灭亡的? 是天灾?还是君主苛捐杂税? 固然有这些因素在里面。 但这些根本不足以让前朝覆灭。 归根结底,前朝是亡于党,争亡于内斗。 朝中派系争斗不断,于是抗敌的将领杀了一个又一个,换了一个又一个。 阵前换将乃兵家大忌,何况武将因党派相争被杀,成了虎兕相斗的牺牲品,本就容易寒了将士们的心。 前朝边疆战士看着身先士卒的将军一个接一个的传尸九边。 这军心还能稳吗? 军心都不稳了,这仗,自然就没有了再打下去的必要。 多少世家大族的灭亡,是因为内斗。 多少朝廷的覆灭,是因党派相争。 庄婧溪看着窗外那一排排碧绿色的青竹叶,唇角轻轻弯起。 乱吧,整个庄家,就是要越乱越好。 第217章 庄云衍 瑶瑶你确定吗 庄府此时确实是乱成了一锅粥。 庄玉瑶脸上布满了红红的巴掌印,原本好看的小脸面目全非,此刻肿得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而庄谨之脸上也是布着淡淡的伤痕,血迹已然干涸。 庄云衍脸上的痕迹,比庄谨之的更深。 赵惠兰瞧见这一幕,整个人都差点疯了。 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好容易将人都送走,几个人的上药的上药,敷脸的敷脸,府上气氛阴沉沉的,仿佛黑云压城大雨将至。 赵惠兰又是心痛又是生气,气得打碎了一个价值不菲的花瓶。 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问:“这是谁干的?” “天子脚下,竟有如此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东西!” 庄云衍和庄谨之双双沉默。 庄玉瑶眼神空洞,还在那默默地流眼泪。 赵惠兰瞧见她这样,心都要碎了。 她赶忙将自己的小女儿搂在怀里,像是怕将人给捧化了似的,她每个动作都无比小心翼翼。 声音也是极其的温柔,又带着几分安抚,“瑶瑶,你二哥和三哥不说,你来说。” “你告诉娘,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你别怕,娘会替你出气替你报仇的。” 母亲的温柔安抚,终于一点一点地让庄玉瑶回过神来。 她紧紧地抓着赵惠兰的裙子,一下子哭得不能自已,“娘,是庄婧溪!都是庄婧溪将我害成这样的!” 她死死地咬着牙,眸中崩出凶狠的光,“娘!她就是个贱人!我要她死!娘,你替我杀了她!” 这样直白又恶毒的话,一点都不像出自平常那个乖巧柔顺的姑娘之口。 在场的人包括赵惠兰,无不是被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瑶瑶住口!女孩子家家怎么张口闭口就是贱人?怎么能张口闭口就是让人去死?” “你平时里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庄大公子庄明礼,还未进门,就听到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声音尖利刻薄地让母亲送他另一个妹妹去死。 他骤然就皱紧了眉头,一进来,就瞧见庄玉瑶那张高肿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杀意凶厉。 按理来说,妹妹伤成这样,他应该很是心疼才对。 可他却感觉到了背脊发寒。 他甚至觉得面前的这个庄玉瑶,有些陌生。 似乎往日里那个天真烂漫宛若一张白纸般善良单纯的妹妹,只存在他的臆想之中。 现在的庄玉瑶,给了他一种假面具终于被揭穿的感觉。 庄明礼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几个哥哥都在此,唯独缺了一个庄子逸。 庄玉瑶见到庄子逸不在,又听到庄明礼不由分说的指责,委屈和愤怒直接到了顶点。 她尖着嗓子,整个人是说不出的刻薄恶毒,一字一句厉声道:“她就是个贱人!连你也要被她迷惑了吗?你看看我的脸!看看二哥和三哥脸上的伤,都是她害的!” “她这样伤害我,这样伤害二哥三哥,她难道不该去死吗!” “她这样恶毒的人,凭什么活着?她有什么资格活着!” 庄云衍皱了皱眉,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他叹息着道:“瑶瑶你冷静点,别说胡话,我和二哥脸上的伤,分明是拜江寒钰所赐,同四妹……同庄婧溪无关。” 他不再叫庄婧溪四妹妹。 他的妹妹不应该是那样薄情寡义之辈,那个对他的死活不在意,只担心脏了陆绾绾的手的人,不配做他庄云衍的妹妹。 庄云衍对庄婧溪寒了心。 但一码归一码。 他脸上的伤是谁弄的,他自己知道。 他不会因为对庄婧溪失望,就将这伤归咎于她。 庄云衍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庄玉瑶就想起了他扇在自己脸上的那两个巴掌。 庄玉瑶立刻被气得身子发抖,嘴唇被咬破都犹不自知。 她发了狠地指着庄云衍,崩溃地吼出声,“你让我怎么冷静?你为了她扇了我两巴掌!你要我怎么冷静!” 庄玉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声音都哑了,“三哥,你当时打我打得好重啊,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疼吗!” 庄云衍眸色一痛,“我……” 还未说完,便被怒气高涨的赵惠兰截断了他的话头。 赵惠兰猝然抬起阴沉沉的眸子,不问青红皂白就开始教训庄云衍,“逆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我说你的妹妹只有瑶瑶你是听不懂吗?” “为了那么个贱货打瑶瑶?” “庄云衍!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她骂骂咧咧,也不顾庄云衍脸上还有伤,骤然往他脸上打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毫不收敛。 才刚上完药的伤口,因着这一巴掌,再度流血不止。 脸颊上淌下来的血滴,染红了庄云衍的左肩膀。 赵惠兰却看也懒得看那伤口一眼。 一如四年前她也懒得看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庄婧溪。 庄玉瑶其实是觉得庄云衍脸上的伤口有些可怕的。 但她只当看不见,甚至心中隐隐有些快意。 谁让三哥为了庄婧溪那个贱人打她来着? 如今娘为了她扇了三哥一巴掌,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庄谨之皱了皱眉,将一块雪白的帕子递给庄云衍,“三弟,擦擦吧。” 赵惠兰登时一个眼刀扫了过来,“擦什么擦?合该疼死他!谁让他为了一个扫把星打自己的亲妹妹?” 庄谨之便没再说话了。 庄明礼也是登时眉头一拧,看庄云衍的目光满是指责,“三弟,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做什么要动手打妹妹?” “瑶瑶她才多大啊,就算她说错了什么,你教训几句也就罢了,怎么还动手打起人来了?” 赵惠兰冷笑,“还能是为什么?你这个好三弟得了失心疯,眼睛都瞎了!” 庄云衍沉默不语。 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最后将视线落在庄玉瑶身上,手指微紧,眉目颤了颤,“瑶瑶,你方才说什么?” “你说我是因为庄婧溪打的你?” “你确定吗?” 庄玉瑶原本就在哭,因为他的质问,眼泪顿时越发汹涌,“难道不是吗?你先前因为她打了我,难道现在还要因为她训斥我不成?” 赵惠兰气得将一个杯子砸在了庄云衍的肩膀上。 她涂着蔻丹的手指,指着庄云衍,“逆子!你再敢凶瑶瑶一句试试?” “你若再敢为了那个扫把星凶你妹妹,你就别认我这个娘!” 第218章 原来是因为陆飞白 庄明礼看着庄云衍,叹息着摇摇头,“三弟,有话好好说,瑶瑶一向喜欢你亲近你,你不该让她受这个委屈。” 庄云衍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这些人,最后落在被打碎的那一个花瓶上。 碎瓷片尖尖的,若是指尖去碰,怕是会割出好大的一片血来。 赵惠兰仍不消气,瞧见他不说话,心中愈发不舒服,“庄云衍,你哑巴了不成?我问你,那个扫把星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竟然因为她打瑶瑶!” 庄云衍垂下眼睑。 他心中发苦,瑶瑶一句他是为了阿婧打的她,这屋子里所有人便也都信了。 大哥板起脸来教训他。 母亲更是来不及听他解释,不由分说地就给了他一巴掌。 二哥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没说。 而瑶瑶呢? 她在一旁冷眼看着,用不着她再继续说什么,她只要扑在母亲怀里一哭,自有人给她出气。 至于他究竟是不是为了阿婧掌掴的瑶瑶,没人会在意。 也没有人想知道。 明日就要入秋了,今日骤然降了温,但他是个身体底子很好的人,纵然降了温,也不会觉得冷。 然而是他此刻,却觉得后背脊发寒。 那种突然窜上来的寒意,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给淹没。 庄云衍看庄玉瑶的眼神,头一次多了几分陌生。 他想起来,从前瑶瑶说阿婧欺负她时,他们也是问都不问,直接便认定是阿婧错了。 那阿婧到底有没有欺负过瑶瑶呢? 事情过去太久了。 查不到,何况在当时那个时候,庄婧溪具体有没做过欺负庄玉瑶的事,于他们而言,其实是不重要的。 就如同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打的庄玉瑶,他的这些亲人来说也不重要是一样的。 庄云衍深深地看了庄玉瑶一眼,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至于他脸上的伤口,也似乎被他忽略了。 身上很冷,以至于叫他忽略了脸上的疼。 等他回到自己的院子后,还是他身边的小厮瞧见他脸上的那一片血迹后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去请了大夫回来。 大夫看着庄云衍脸上的伤口,摇了摇头,“好好养着,这伤原也不会留疤,可是现在——”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如今庄云衍这伤口的情况有些棘手,想要不留疤,怕是很难。 庄云衍身边的小厮急得不得了,“大夫,您再好好想想办法,我家公子这脸上可不能留疤啊!” 疤痕一旦落下,那不就是破了相吗? 庄云衍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庄婧溪手心的浅白色疤痕。 他顿了顿,半晌后才道:“留疤就留疤吧,不必在意。” 大夫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道:“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老夫才疏学浅,帮不到公子。贵府若能请到白衣圣手,那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听说娇容坊有一种擦脸的东西,也有淡化伤痕的作用,若实在请不到白衣圣手,公子便去娇容坊走一趟吧。” 只是娇容坊用来擦脸的东西,却不是那么好买的。 何况男子用女子擦脸的东西,在这个时候的人看来,还是有些不妥当。 庄云衍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大夫便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了,只嘱咐庄云衍这几日莫要让伤口碰了水,又交代了莫要食辛辣之物,免得伤口发炎。 庄云衍都应下了。 大夫走后,他一直盯着插在花瓶里的木绣球发着呆,外头的天色逐渐黑沉起来,像是要下大雨。 很快便响起了令人振聋发聩的雷声,伴随着豆大的雨点,唰唰落下。 枝木断裂的声音响起,应当是有一道雷劈在了外头屹立着的大树上。 庄云衍慢慢地听着,没说什么。 只是他突然想起来,幼时,某个小姑娘听见打雷声,总是要冒着雨跑过来,整个人哆哆嗦嗦的。 见着他,发白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些。 庄云衍原本打定主意是不想再管庄婧溪的事,他也只当自己没有这个妹妹。 可今日不由分说挨了这么一巴掌,他却开始细想,幼时的庄婧溪,是不是真的受了许多委屈。 庄云衍皱着眉,又有些迷茫和不理解。 阿婧明明从前也是不在意那些的,就算真的受了委屈,她还是会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们这些做兄长的。 为什么如今她的眼神就如此冰冷了? 若说是怨,从前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何以如今她的性情会有着如此大的转变? 庄云衍盯着窗外模糊的景色。 看到那洁白如雪的木绣球花被大雨打落一地后,庄云衍猛然惊醒,思绪不由自主地往外飘远。 今日娇容坊内发生的一切,如走马灯一般,一点一点地在他脑海中闪过。 庄云衍苦笑了一声。 他大概知道是何缘故了。 陆飞白。 庄云衍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了这个名字。 有了陆飞白这个哥哥做对比,阿婧当然会一下子看清从前她是个什么处境。 陆飞白待她越好,越能衬托出他们从前的失败不堪。 原来是这样! 庄云衍混沌的思绪,似乎终于拨云见日,有一丝光亮透了进来。 这边庄玉瑶因为庄云衍一言不发的离开,整个人是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委屈。 在她看来,庄云衍就是因为庄婧溪而生她的气,所以一句话也不说甩袖离开了。 庄玉瑶气得眼睛通红,扑在赵惠兰的怀里哭,“娘,四姐姐为什么要回来?” “她一回来,我们原先好好的生活,就被搅了个一团糟,先是四哥被她迷惑了,现在就连三哥也被她灌了迷魂汤!” “娘你看看我的脸,你知道吗?她今天掐着我的脖子,差一点我就死在了她手里。” 庄玉瑶不由得在心中埋怨起赵惠兰来。 她记得是赵惠兰给郦阳那边的人传信,说是要让那边的人送庄婧溪回京。 说好的让庄婧溪替她出嫁。 结果皇上根本就没有真的让她嫁给江寒钰的意思,他不过就是随口一说。 想着敲打一下父亲。 庄玉瑶有些怨恨赵惠兰庄崇山没有把事情查清楚,就病急乱投医。 如今庄婧溪是回京了,庄府却引狼入室。 赵惠兰咬牙,心中恨意无边,看着小女儿脸上的伤,她恨不得立刻送庄婧溪去死。 第219章 这一出妹妹打哥哥母亲打女儿的好戏 赵惠兰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掐死庄婧溪,以至于现在养虎为患,生生养出了个会将利剑劈向她的白眼狼。 庄明礼看着庄玉瑶脸上的伤,也是心疼无比。 若搁在从前,他肯定就暴怒无边,将庄婧溪从头到脚都骂了个遍了。 他如今到底是冷静了些,“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何以她会下这样的狠手?” 他虽然这么问,心里还是觉得是庄婧溪错了。 庄玉瑶就算做了天大的错事,庄婧溪这个做姐姐的,就不能让一下她吗? 身为姐姐一言不合就动手打妹妹,这样的行为究竟是令人不耻。 庄玉瑶却因疑心病作祟,加之此刻正在气头上,庄明礼这话,落在她耳朵里,理所当然的就成了是她有错在先,庄婧溪忍无可忍才会动手打她。 庄玉瑶委屈不已,登时哭得更厉害。 庄明礼不明白妹妹为什么哭了。 庄谨之眼中闪过了一丝厌烦,觉得庄玉瑶太多事了,动不动就哭,属实有点矫情。 赵惠兰以为庄玉瑶是因庄婧溪打了她而感受到了无边的羞辱。 她心中顿时有了滔天的火起,扶着庄玉瑶坐好后噌地一下就站起身。 她脸色阴沉得仿佛一桩陈年冤案,“我现在就去找她,我倒要问问,她是个什么意思,敢打瑶瑶,当我是死人不成?” “还有谨之脸上的伤,我也要让她一并还回来!” 先前庄云衍解释了,他和庄谨之脸上的伤是因江寒钰而起。 然而那时候赵惠兰满心满眼都是庄玉瑶,她又在气头上,是以她根本就没听见庄云衍再说什么。 赵惠兰转身就要走,庄谨之立刻脸色一变,“母亲!” 赵惠兰回过头,眉头轻轻蹙起,脸色一如既往地黑沉如墨,“阿谨,你莫不是也要为那个扫把星求情?” 这四个儿子里,最让她放心的就是庄谨之了。 倘若连庄谨之都向着庄婧溪,她真的就要对这个儿子失望至极了。 庄谨之摇摇头,又看了一眼情绪不太对的庄玉瑶,抿了抿唇,道:“进一步说话吧。” 可就是这一句借一步说话,触及到了庄玉瑶脆弱的神。 庄玉瑶立刻不依不饶,开始对庄谨之发脾气,“二哥,你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你是不是也要开始向着庄婧溪那个贱人不向着我了?” 她冷笑着,突然眸光讽刺,讥嘲道:“也对,我怎么忘了,我脸上还挨了你的两巴掌呢!” 这话赵惠兰就听不明白了。 若说庄云衍那个混账东西为了庄婧溪那个扫把星打瑶瑶,赵惠兰是信的。 但如果庄谨之也动了手,她就要开始细思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赵惠兰安抚了一下庄玉瑶,也不急着去寻庄婧溪的麻烦了,而是顺势坐在了庄玉瑶床边,问道:“阿谨,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的同我们说清楚。” 庄谨之便事无巨细,将在娇容坊内发生的一切说了个清楚明白。 赵惠兰听到最后,陡然变了一个脸色。 她指尖微抖,却还是抓住了另一个重点,“你说你和庄云衍脸上的伤,是拜江寒钰所赐?” 庄谨之沉着脸点了点头。 赵惠兰的神情变了又变,事情开始往不受她控制的方向发展了,怎么庄婧溪那个贱人就和江寒钰搅和在一块了呢? 虽说赵惠兰之前也存了要将庄婧溪嫁给江寒钰的心思。 可她是奔着让庄婧溪死在江寒钰手上她好趁机让楚王府给个说法,然后借江寒钰的势打压翠微楼的目的去的。 都是让庄婧溪嫁给江寒钰。 但江寒钰如果喜欢上了庄婧溪,结果可就与她想的是天差地别了。 江寒钰此人不容小觑,倘若庄婧溪成了楚王妃,凭着她对庄府的怨恨,庄家难道还能有好日子过? 到时候别说庄玉瑶能不能当上皇后,沈从安这个周王能不能好好活着,都还另当别论。 赵惠兰的神情,开始变得前所未有的焦躁。 庄谨之却比她更担心。 他不知道庄家和庄婧溪之间,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庄婧溪的心思太深了,他看不透。 回朝宴上见到庄婧溪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这人不好对付。 如今事情只会更加棘手。 更别提庄婧溪手里还疑似捏着赵惠兰的把柄。 这盘棋,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了。 然而庄谨之和赵惠兰的担忧,庄玉瑶是注定不能感同身受的。 她看到母亲犹豫焦灼的神情,整个人顿时就急了。 她连推了好几下赵惠兰的胳膊,泪眼涟涟,哭得眼睛肿了嗓子也哑了,“娘,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快去帮我教训庄婧溪啊,她把我伤得这么严重,难道就这么算了吗?你们说好的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的,如今这算什么?” 赵惠兰心疼地给她擦脸。 庄谨之眉宇间却满满的都是不耐烦。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忍了忍,到底还是觉得庄玉瑶太过任性。 从前他乐意宠这个妹妹,无非就是觉得她有用,何况父亲母亲都希望他对庄玉瑶好,他也就顺势做了个好哥哥。 平常庄玉瑶使使小性子,他都是一笑而过纵容着她宠着她。 可这都是有前提的。 在庄玉瑶没有影响到他之前,他乐得做一个好二哥。 可如今他自己的利益被威胁到了,庄玉瑶却还不管不顾只记着所谓的委屈要让庄婧溪死。 庄谨之就不愿意再继续惯着她了。 但他到底还是耐着性子跟庄玉瑶分析其中的利弊,言语温和的同她讲道理,“不是不给你出气,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瑶瑶你听话,此时莫要任性,再稍稍忍一忍,好吗?” 庄玉瑶一个字都听不下去。 她觉得这都是借口。 是庄谨之要护着庄婧溪的借口! 庄玉瑶泪如泉涌,不管不顾地推着庄谨之,“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你们就是觉得庄婧溪比我好,就是看她巴结上了将军府,所以就只认她不认我了!” “说什么我才是最重要的,都是说出来骗人的鬼话!你们都是骗子!我讨厌你们!” 庄玉瑶歇斯底里,看庄谨之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憎恶,连带着看赵惠兰,也平添了好几份怨恨。 赵惠兰接触到小女儿这样的眼神,心都凉了半截。 庄玉瑶却不管不顾,只记着发泄心中的不甘和怨恨。 她发起脾气来和赵惠兰是如出一辙,摔杯砸盏,凡是手能碰到的东西都被她砸了个遍。 她恨恨地看着庄谨之,想起对方打在自己脸上的那两个巴掌,一气之下直接抓起一个小茶杯就朝着庄谨之的眉心砸去。 庄谨之躲闪不及,一时间被她砸中。 殷红的血滴一下子从眉间低落。 庄谨之手摸到一片濡湿,他摊开手,入眼是一片刺目的鲜红。 赵惠兰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直了。 她赶忙拿起帕子捂住庄谨之的伤口。 她视线往庄玉瑶脸上一瞥。 瞧见对方还是眼眶发红,脸上毫无愧疚之情,赵惠兰顿时心头火起。 眼见庄玉瑶还要跑过来推搡庄谨之,赵惠兰血气上涌,登时给了庄玉瑶一耳光,“现在冷静了吗!” 第220章 母亲先下手为强 庄玉瑶被打懵了。 她一时间忘记了哭泣,顶着一张布着红印子的脸,眼睛肿得如同核桃仁,定定地看着盛怒之下的赵惠兰。 她现在看起来可怜极了,像是一只曾经被主人宠爱过,后来又被无情抛弃,却还傻乎乎地等着主人回来接它回家的小狗。 庄玉瑶一开口,声音哑得宛若一个被关了好些天,滴水未进的囚徒,“娘,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她平日里最是爱哭,眼泪就跟雨点一样不要命地往下掉。 现在却忍着眼泪,泪珠子凝结在眼眶,到底不愿意落下。 只是神情中满满的都是无措。 赵惠兰看见她这个样子,到底是不忍心。 她知道庄玉瑶是被她宠的太过任性了,可到底只是个小姑娘,年纪还小,不懂事也是正常。 她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摸庄玉瑶的头发,又摸了摸方才被她打过的左脸颊,“瑶瑶,娘怎么会不要你?你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说这话,不是在剜娘的心吗?” “可你自己瞧瞧你方才都做了什么?你二哥平日里对你不好吗?你怎么能忍心用杯子砸他?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的啊!” 庄玉瑶心中泛酸,整个人委屈极了。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原本就是庄谨之骗她在先,她是气不过才会如此。 但是现在,就连赵惠兰都开始打她了! 庄玉瑶心中有了一种浓浓的危机感,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同他们发脾气。 她咬了咬牙,到底还是退了一步,低头认错。 她小心翼翼地把帕子递给庄谨之,眼睛里还包着一包泪,“二哥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 庄谨之只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庄玉瑶手里的帕子洁白如雪,他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淡漠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转身就走。 庄玉瑶手足无措地看着赵惠兰,带着哭腔道:“娘,我已经认错了,可是二哥不愿意原谅我。” 她又将目光落在了到现在都一言不发的庄明礼身上。 庄玉瑶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换了换庄明礼的袖子,“大哥,二哥他生我气了,你帮我劝劝他好不好?” 庄明礼还是没说话,表情复杂,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庄玉瑶急了。 她顿时慌乱无措,紧紧地抓着庄明礼的手腕,“大哥你别不理我,我害怕——” 庄明礼这才从混沌的思绪里回过神。 他方才在想江寒钰是不是盯上了庄婧溪,因此没怎么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 现下瞧见自己妹妹哭得眼睛浮肿用求助的目光看着他,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庄明礼摸了摸庄玉瑶的头,“好了别哭了,大哥没有不理你。” 庄玉瑶抿了抿唇,心道大哥分明就是在敷衍她。 赵惠兰有事要急着与庄谨之商量,便拍了拍庄玉瑶的肩膀,“瑶瑶你不要乱想,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是庄府的六姑娘。” “你乖乖睡一觉,娘去看看你二哥,你这孩子,以后万不可这样鲁莽任性了。” 庄玉瑶皱了皱鼻子,有一肚子反驳的话要说,却因为害怕赵惠兰也一并放弃她,最终还是将所有的委屈都咽下去了。 庄明礼也是只嘱咐了她好生休息便一脸心事重重地离开。 庄玉瑶看着庄明礼和赵惠兰远去的背影,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侧的裙边。 一种恐惧感席上她的心头。 她脸色惨白,眼泪怔怔地落了下来,一埋头,又哭了。 可惜赵惠兰和庄明礼已经走远,并未听到她的哭声。 也不会回头来安抚她。 出了庄玉瑶的屋子,庄明礼便和赵惠兰分道扬镳了。 赵惠兰也没管他,急忙地去寻庄谨之。 庄谨之额头伤的伤,已经处理好了,眼下他拧紧眉头,露出了棘手的神色,“娘,眼下阿婧对庄家意见颇深,楚王对她,似乎也是非同一般。” “怕只怕,她最后会借旁人的势来打压庄府,便是没有楚王,也还有个陆家。” 赵惠兰此刻的心情也是焦躁无比。 她急得来回踱步,指甲被她掐的几乎泛白。 庄谨之冷眼看着她的动作,慢慢地喝了口茶,“娘,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 “之前你叫我们远离她,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到底是庄谨之,一下子就联想起了之前的事,将因果关系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事已至此,赵惠兰也知没什么好瞒的,便将庄府出现一具尸体的事给说了。 不过用得说辞,跟敷衍庄崇山时是一样的。 她到底是不敢将自己曾经意图伤害陆绾绾的事说出口。 若是让自己的儿女们知道她已经得罪了陆家,后果她是不敢想象的。 庄谨之将目光落在赵惠兰身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一眼,却叫赵惠兰喉头发紧,背脊生寒。 可她再去看时,却瞧见庄谨之的目光,是温和中带着几分叹息。 先前的冰冷厌恶和审视,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眼下赵惠兰恨庄婧溪恨得要死,却也从心底里生出几分忌惮,有些怵这个曾经不被她放在眼里的女儿。 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她从前分明不是这样的,她应该只是心里有怨气,我去求求她,她总会心软的。” 这样服软的姿态,赵惠兰从前是不可能做出来的。 她定然也生不出要去哄庄婧溪的心思。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的庄婧溪并非池中之物,再不是那个她一句话就能决定生死的小姑娘。 赵惠兰不是傻子,她知道一味地硬碰硬下去,只怕她和庄府的下场,就会像被她随手摔落的茶具,粉身碎骨。 庄谨之眼神却很冷。 他看着在茶杯里浮浮沉沉如同浮萍般飘着的茶叶,冷声道:“娘,你今日未曾见过她是如何对待我们的。” 他觉得他娘真是天真,竟然还以为说几句软化,庄婧溪就会回心转意。 若真有这么简单,他就不必和她商量了。 偏偏眼下庄崇山又不在京中。 府里他能商量的人,除了赵惠兰,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至于他的那几个兄弟—— 庄谨之笑了笑,没说话。 他垂下眼,眸中掠过一丝凶狠的算计,“娘,自古成王败寇仅在一念之差,莫要再心慈手软,我们要先下手为强。” 他是不会念什么兄妹情分的。 原先就不存在的东西,又何来念不念之说? 赵惠兰脸上的神情顿时僵住了,“什么先下手为强?” 庄谨之冷笑一声,“娘平日里做起这些不是挺得心应手吗?怎么关键时刻反倒不知该如何办了?” 他话音一顿,慢慢地道:“先前陪瑶瑶去听戏,发现戏中有一位书香门第的千金小姐,为了一个心上人,什么都不顾了。这种桥段,娘听过吗?” 赵惠兰抿了抿唇。 她没说话,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庄谨之。 庄谨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仿佛想起了另外一桩趣事,“对了,先前我曾听见大哥和四弟吵架,听说韩小将军的弟弟韩彦,似乎心悦阿婧。” “韩小公子也是一表人才,我看他倒是和阿婧挺相配的。” 韩彦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毕竟庄婧溪不容小觑,就算要使一些非常的手段,他也不敢太过。 韩彦此人,虽说也是个纨绔子弟。 但配庄婧溪,还是没问题的。 赵惠兰眉目中闪过阴沉算计,“我明白了,你放心。” 韩彦人品如何,她不关心。 她只知道,庄婧溪若在未出嫁前做了丑事,到时候不管是江寒钰还是陆家,都会对这个扫把星厌弃有加。 到了那个时候,她才好将人彻底拿捏在手里呢。 第221章 塌房 庄谨之和赵惠兰的想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好算计。 女儿家最要紧的便是名声,他们偏偏就盯上了这两个字。 可惜,还未等他二人商量出个具体的计划来,这麻烦就上门了。 庄谨之还未看到庄婧溪的热闹,他自己却是猎狐未成反惹一身骚。 邵京城这几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来往的小贩市民,都在议论着此事。 “哎,你听说了吗?有个妇人跑去暗娼馆抓奸,本来是想抓自己丈夫的现象,这门一踹,谁曾想自己的丈夫没抓到,倒是抓到了那国子监的徐夫子。” “听说了听说了,当时徐夫子和吗娼妓正尽兴着呢,突然被人踹门,徐夫子的脸色都白了。” “啧啧啧,真是恶心,我朝律令,禁止文人狎妓,这徐夫子竟然还知法犯法!” “亏他成日里一副自有文人风骨的样子,好似天底下就他最清白正直,竟然做出了这等为老不尊的事,真是恶心!” 那国子监的徐夫子,人人都称他为清风君子。 他和庄谨之亦师亦友的情谊,也曾受万人称赞。 徐夫子不止一次地在人前夸过庄谨之。 他曾言自己身为夫子,有时候还要从庄谨之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从前人人说这是徐夫子这个做老师的教得好。 庄二公子庄谨之则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人人都道这二人是如清风青竹,宁折不弯,是世间难得的君子。 提起徐夫子,就会想到庄谨之。 而提起庄谨之,自然也会想到徐夫子。 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从前庄谨之跟着徐夫子,沾了不少的美名。 如今徐夫子声名狼藉,从前累积的美名盛赞毁于一旦,庄谨之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 “你们说,徐夫子为老不尊,这庄二公子,就真的是个清清白白的君子吗?” “我看不见的,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二人如此惺惺相惜,指不定私底下约着做过不少龌龊事。” “你们说,庄二公子会如何看待他这位恩师呢?徐夫子可是说过庄二公子不少好话啊!” “谁知道呢?反正我是不相信庄谨之是真的无辜,天晓得他和徐夫子是不是握着对方的把柄,才装出一副亦师亦友的虚伪模样给咱们看。” “阁下言之有理,啧啧啧,什么君子,呸!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恶心!” 仅仅一日,庄谨之的风评就骤然下降。 倘若日后他再行差踏错,只怕名声就要真的一败涂地了。 庄府。 庄谨之紧紧地捏着手里的白玉茶杯,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仿佛是酝酿着狂风骤雨,教人冷得直打哆嗦。 眼下已经入秋有几日了。 狂风席卷着外头的芭蕉叶,呜呜的声音,听着不像秋风来袭,倒像是厉鬼索命。 便是晴天白日,也没来由地令人瘆得慌。 庄谨之眼中氤氲出一抹杀气,问自己身边的小厮,“查到消息是谁先提及我的吗?” 小厮摇摇头,回起话来也是胆战心惊,“说起您的人太多了,查不到源头是谁。” 庄谨之的神色更冷了些。 握着茶杯的手也愈发用力。 他眉眼低垂着,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他又问:“先前去暗娼馆闹事的那个女人,查到了吗?” 听闻此话,小厮的腿打颤得更为厉害。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停地对庄谨之磕头,“小的该死是小的无用!” “那女人小的也去查了,也曾让人将那女人的相貌画出来,可我们查了这么久,却是还没有将人翻出来。” 下一瞬,杯盏落地的碎裂声响起。 外头阴云密布,连带着将屋子里,也映照得如同黑夜一般,阴沉沉的。 庄谨之的右半张脸,笼在黑影之中,教人看不穿他的神色。 烛光摇摇晃晃,他的神情也因此明明灭灭。 但,即便不仔细去看,也能知道,此刻的他必然是在盛怒之中的。 庄谨之越是生气,语气反而越是温和,不见半分歇斯底里。 他声音明明很淡,却叫人只觉得喉头发紧,“这个邵京城就这么多人,不过一个妇人,还能凭空消失?”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直将那小厮吓得磕头如捣蒜。 外头的人都道庄二公子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最是温和好说话。 但熟悉他的人却知道,他发起脾气来,不显山不露水,在面无表情之间,就能将人吓得胆颤心惊。 何况二公子的手段,他们也是知道的。 从前有一个管事的贪墨了银子,任旁人怎么审问,他就是咬牙不松口。 直到庄二公子出了手,那管事的才将一切事情都交代了。 顺道还将同伙也一并说了出来。 小厮那时候,是见到过那管事的惨状的。 膝盖骨都被生生挖去了,被人架着,一双胳膊无力地垂落下来,也不知断了没有。 从那日起,庄府的人便知道,别看二公子温和好说话,他眼底,是最容不得沙子的。 如今二公子名誉受损,他们却连始作俑者是谁都查不出来。 小厮怕等待着他的,就是被挖去膝盖骨。 此刻自然是痛哭流涕地喊着救命。 庄谨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哂笑道:“你喊什么饶命?叫人听了去,还以为我怎么对你施以极刑了。” 小厮便连饶命二字,都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只是他的身子依旧抖如筛糠,两腿不断打着颤。 庄谨之冷眼看着,不耐地摆了摆手,“下去吧。” 如此不堪大用,胆小如鼠的人,留在这儿,也着实是惹人心烦。 小厮忙露出了一个感激涕零的笑,慌忙退了出去。 庄云衍蹙着眉,也是一脸难色,慢慢走到了庄谨之面前。 他脸上的伤,已经结了痂,但眉宇间,却没有了之前的温润。 从前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如今也少了几分,倒是多了两分落寞孤寂。 他看着庄谨之,眉眼复杂,将手落在对方肩上,“二哥,外头的事我都听说了。” “你也是遭了无妄之灾,那些人的混账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无妄之灾? 庄谨之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抬眼去看庄云衍,“三弟,你太天真了。” “什么无妄之灾,此事本就是冲着我而来。” 第222章 自证清白是最难的 庄云衍的神情瞬间僵住了。 听到庄谨之这么说,他也难免闻之色变,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冲着你而来?” 庄谨之点点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姓徐的为老不尊,该骂的人是他,何以会牵扯上我?不过是对方本就是拿它做筏子,将我拖下水。” 他这么说,心知是自己连累了徐夫子,却无半分愧疚。 若不是姓徐的自己不检点,被人算计了还不知情,他又怎么会平白被泼上这么一大盆脏水? 庄云衍坐在一旁,目光焦灼,“这流言若是传到国子监,你的名声和前途——” 他顿了顿,瞧见庄谨之冷凝的神情,便没再继续往下说。 虽说谣言止于智者,清者自清。 可这世上,多得是愿意看热闹的人,所谓的智者,却少之又少。 这事情若不好好解决,庄谨之能否在国子监继续念书,都是个问题。 一想到这里,庄云衍的心都凉了半截。 他是知道自己二哥有多看重学业的,此刻也惊觉背后之人用心狠毒。 他一下子站起身来,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有查出来是谁做的吗?” 庄谨之摇摇头,低叹道:“若是查出来了,我便不会坐在这焦头烂额了。” 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消失在了人海中,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庄谨之眉头皱得更深,声音中透出几分寒意,网络凛冽的刀锋,势要将始作俑者千刀万剐。 他道:“敌在暗我在明,我倒是不怕有人下黑手,就怕迟迟无法将对方揪出来。” “此事原是冲着我而来,但焉知对方真正的目标,是不是周王殿下亦或者整个庄家。” 他明年开春就要参加科举考试,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父子出了事,他的名声受损。 焉知对方是不是想要借此砍去沈从安的一条臂膀。 庄谨之不怕对方针对他,就怕对方针对的,不仅仅只是他。 庄云衍已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然而此刻,庄崇山不在京中,此事便是商量,都找不到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他拧眉问:“那你觉得,此事是谁做的?” 这话原也没什么。 但庄谨之只觉得厌烦。 他忍着心头的不耐,淡道:“我起先怀疑的,是庄婧溪,可后来又觉得,她的本事,应当还没有大到这个程度。” “不是她,便是那些个站在周王殿下对立面的皇子。” “自然,镇国大将军府也不是没可能。” 庄谨之顿了顿,将最可怕的结果说了出来,“只愿不要是楚王江寒钰。” 庄云衍失手打碎了一个杯子,愕然地问:“江寒钰?” 他想说不应该吧,他们和楚王府无冤无仇,江寒钰不可能会平白无故针对他们。 但是想到自己脸上的伤,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至于庄谨之所谓的可能是庄婧溪做的,被他选择似的忽略了。 在他看来,庄婧溪虽然性情大变,但还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本事。 也不会有这么狠的心,非要将自己的家人逼上绝路。 庄谨之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只是怀疑罢了,你用不着如此大惊小怪。” 他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庄云衍猛灌了一大口水,神情凝重,“当务之急,是要将泼在你身上的这一盆脏水洗干净。” 庄谨只看他一眼。 他垂眸,唇角浮现出一丝冷笑,“怎么洗干净?自证清白原本就是最难的事,何况是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 对方说他私生活不干净,同姓徐的一样表里不一。 却始终没说他究竟与谁厮混。 这种不指名不道姓的中伤,才是最可怕的。 对方不费一兵一卒,轻易就毁了他这几年累积的好名声。 偏偏对方拿捏住了群众的心思。 坊间的人,对这种东西最是感兴趣,否则楚王江寒钰疑似断袖的流言,是怎么传出来的? 庄谨之揉了揉太阳穴,“三弟,我回头要写文章谴责姓徐的,你急着帮我将此事宣扬出去。” 庄云衍点点头,脸色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凝重,他紧蹙着的眉头,一直未曾松开过,“此举虽好,你却难免会摊上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头。” 庄谨之神情疲惫,“我知道,可如今,也就只能这么做了。” 这便是背后之人的高明之处。 往他的私生活上泼脏水,他无法自证清白,解释了,旁人会说这是他被戳中了痛处所以恼羞成怒。 不解释,又会被说成默认。 总归无论如何,都是个错。 就算他谴责姓徐的,那些骂他的言论,也不会减少。 往好的地方想,会有一部分人觉得他是清清白白的正君子,不屑于与那些须眉浊物同流合污。 可更多的,却是要指责他没有良心忘恩负义了。 不过好在姓徐的不干净,他便是真的谴责他,也总有人是会站在他这边的。 庄云衍叹了一口气。 等到庄谨之将东西写好,他立即让人将消息散布了出去。 市井之间,也是为此议论纷纷。 “这庄二公子到底是君子,同徐夫子那样的不一样。” “谁知道这是不是狗急跳墙写出来给人看的?” “啧啧啧,往日里他和徐夫子关系多亲密啊,人家一出事,他就迫不及待地踩对方一脚,还要以此来衬托自己多干净。呸!踩着别人的头颅给自己博美名,什么玩意儿!”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那姓徐的恶心下流,庄二公子也是被他骗了,谴责几句又怎么了?姓徐的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了?” “啧啧啧,你们真是年轻,这样的人,我是只能敬而远之的。” 有人一眼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于是他身边的人,便立刻抓住了他的胳膊,“此话怎么说?” “平日里他和徐夫子情同父子,两个人好得差不多要穿一条裤子,姓徐的出了事,他就立刻像变了人一样。” “这庄二公子,是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 “这样的人是君子?” 说话的人笑了笑,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周围的人顿觉背后发凉。 是了,平日里亲密不过的夫子出了事,庄谨之第一选择的,便是落井下石。 这样的人十分聪明,十分会审时度势。 却也只能教人敬而远之。 第223章 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 市井间的传言,飘飘荡荡地传到了浮萍居,自然也会传到更应该传到的人耳朵里。 江寒钰手执白子,将对面庄婧溪的黑子堵在了死路。 他眸光潋滟,凤眸微挑,唇角间的笑容很淡,“你这条路,行不通啊。” 庄婧溪略挑了下眉,落下一颗白子,下一瞬,局势又变了。 她唇角轻轻弯起,毛中露出挑衅的光,“别太看不起人,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何况,你怎么知道我要走的是这条路?” 她的目的,从来就不是让庄谨之身上沾染一些桃色新闻。 毕竟这种东西,不疼不痒的。 何况没有直接的证据,过阵子,众人就会将这事给淡忘。 不过是最近被人戳脊梁骨。 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被泼上一盆脏水,是挺委屈的。 庄谨之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有无数的恶意涌向他,却有无数的人认为,他和姓徐的是一样的人。 庄谨之在这方面,从来是洁身自好,懂得珍惜羽毛。 被人说成常常留宿于暗娼馆的下作恶心之辈,实在是天大的冤枉。 庄婧溪不知道庄谨之会不会觉得委屈。 可这跟陆家最后被以谋反之罪灭门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陆家世代忠良,如同一根定海神针一般守护着大宁江山,守护着大宁百不被邻国的铁蹄践踏。 最后却被冠上了一个意图谋反通敌叛国的罪名。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如今她也给庄谨之身上泼上一盆脏水。 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让他也尝尝百口莫辩的滋味。 江寒钰眉心微动,他略笑了一下,“我知道你目的不至于此。” 所以他也帮着在后头加了一把火。 今日之事,自然会传到周王府,会传到沈从安耳中。 江寒钰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评价道:“这一招离间计,使得真不错。” 沈从安是个多疑的人,庄婧溪让他看到了庄谨之是如何对待自己的恩师的。 谁知道沈从安会不会往深处想。 会不会怀疑庄谨之有朝一日为了保全自己,毫不犹豫地将他这个盟友拖下水。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这世上向来都是落井下石者居多。 庄婧溪很平静地承受了他的夸奖,也未曾反唇相讥,只是略挑了下眉,“跟你比,还是差得远。” 这是大实话。 江寒钰不知为何,倒是心情极好。 他略挑了下眼尾,“你可以向我讨教,我定然会毫不吝啬地教你。” 庄婧溪喝了口茶,略垂了下眉眼,唇角漾出一个好看的笑,“好啊。” 她眼中掠过一抹微光,眉峰略扬,仿佛只是不经意地问:“就是不知道这有效期是多久。” 江寒钰笑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庄婧溪,微晃的烛光跳跃进他眼底,他欣赏着红烛下的美人,道:“若是别人,我定然一刻也不会等,更不会教。但这人是你,那便随时恭候。” “至于期限——” 他顿了顿,笑容略深了些,“由你自己决定。” 他双手往脑袋后面一枕,眉眼上挑,再不见平日里的疏冷清寒。 他似是只是同她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笑着问:“那作为回报,你是不是也得为我做些什么?” 庄婧溪挑了挑眉。 还没开始教呢,这人倒谈起条件来了。 不过——她笑了笑,好看的眸子中漾出动人的光彩,“你想要什么?” 江寒钰转动了一下手里的一般。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瞳色略深了深,“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 庄婧溪低头喝了一口茶。 她没有直接说不知道,只是笑意略深了深,半晌后才道:“一知半解吧。” 她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也不喜欢赌。 她总是要算准了时机再出手的。 江寒钰并不急,知道她还是不信任他,不过来日方长,他不信她能一辈子装傻。 江寒钰落下一枚黑子,道:“等你不再一知半解的时候,我可就不会放过你了。” 他想要的,绝不会拱手让人。 庄婧溪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她说这话时,像是一只漂亮优雅的猫,亮出了自己的利爪。 这原本是非常唬人的。 可惜因为生得太好看,不像是威胁,倒像是同人撒娇一般。 江寒钰心情极好地弯起唇,眸中略过一丝幽深的光,“你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 庄婧溪:“……” 什么叫不会让她失望? 她冲着江寒钰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撇了撇嘴角,懒得搭理他。 江寒钰却不生气,只觉得有趣。 他目光在屋子里一转,却无意间扫到了搁在篮子里的绣绷。 他起身,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看到那惨不忍睹绣的歪歪扭扭的东西后,仿佛春风吹走了阴霾,一下子笑出了声。 他仿佛是看到了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眼中笑意略浓,“这是你绣的?还挺别致。” 别致得让他分不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庄婧溪磨了磨后槽牙,恼羞成怒,伸手就要去抢,“还给我!” 这是前两日陆绾绾说要教她绣花,监督着她绣的。 结果就是陆绾绾这师傅被这蝴蝶不像蝴蝶,蛾子不像蛾子的玩意给整沉默了。 她对刺绣一事提不起兴趣,曾经试图学过,但是努力了无用。 她也就没再管这个东西。 谁曾想居然被江寒钰这厮看见了! 江寒钰伸手拿高,不愿还给她。 这是他好容易发现的秘密,他仿佛透过这幅刺绣,看见了她垂头丧气长吁短叹的懊恼模样。 江寒钰觉得有趣又新鲜。 再看她脸上的一层薄怒,他觉得,一直以来活在雾里的人,似乎被风吹走了那层灰雾,露出了真实鲜活的一面。 庄婧溪气得直咬牙。 她瞪着江寒钰,费力地想要去抢,却是徒劳无功。 江寒钰太高了。 她在女子之中也不算矮的,偏生只到江寒钰的下巴。 现在他将绣绷举起,她就够不到了。 庄婧溪抢不过,索性往江寒钰胳膊上狠狠一拧。 ……特么的没拧动。 庄婧溪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不知死活厚颜无耻还有脸搁那笑的人。 她有些怀疑人生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人是铜墙铁壁吗? 她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啊! 江寒钰瞧见她这个样子,倒是没忍住,笑着摇了摇头。 好一会儿,他才堪堪忍住笑意,“好了,别抢了,挺好看的。” “你刚才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总归我想要的你现在还不能给,倒不如把这个送给我。” 第224章 江寒钰 我很见不得人吗 庄婧溪磨了磨后槽牙,忍了忍,还是忍无可忍地道:“江寒钰你有病啊!” 什么叫还挺好看? 搁这嘲讽她呢? 江寒钰忍着心头的笑意,看着难得炸毛的姑娘,唇角忍不住一弯,“我可能是真的有病,你要帮我治吗?” 他打定主意不愿将东西还给她,笑着将它往身后藏。 庄婧溪眼疾手快就要去抢。 江寒钰哪能让她抢到? 他逃,她追,嗯他们都插翅难飞。 庄婧溪气得七窍生烟,也不讲斯文客气,直接动武劈手去夺。 江寒钰眼见她真的生气了,也知道自己行为有些过火,心中虽然遗憾庄婧溪不愿将东西给他。 但他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打算物归原主。 他身后是坚实的柜子,眼见庄婧溪就要逼近,他虽知晓她的本事,却还是下意识地抓扶住了她的胳膊。 江寒钰微叹一声,将东西还给她,只是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怅然,眸中也满满的都是遗憾。 像是他喜欢他在意他想要拥有的东西,永远都不能真正的被他拥有。 庄婧溪头一次瞧见江寒钰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抿了抿唇,垂眸看着手里的绣绷。 蝴蝶绣的歪歪扭扭,说它像蛾子,都是侮辱了蛾子。 她将东西放回原处,脑海中却满满的都是江寒钰方才的那个眼神。 她垂下眼睑,眉眼中有片刻的怔愣闪过。 江寒钰他手眼通天,想要的什么东西不能拥有?何苦非要她绣的这个惨不忍睹的绣绷呢? 但是他眼中的怅然,到底让她心中有了几分不舒服的感觉。 半晌后,庄婧溪掀起眼皮,露出无奈的神情,“那个绣得不好看,你要他用来做什么?” “你非要的话,等我绣好了能见人了我再给你,要不然我给你做别的东西也是可以的。” 她歪着头看江寒钰,一副跟他商量的语气。 江寒钰摇头。 他知道她大约是不爱做女红,对刺绣这些提不起兴致。 他又何苦为难她再重做一个她不喜欢的东西? 于是江寒钰目光执着地落在那绣绷上,“我只要那个,旁的我都不要。”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幅刺绣,便是你绣出了更好的与之一模一样的,却也不是我心中所想的那个。” 庄婧溪:“……” 大可不必给她整这一出。 她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庄婧溪抓起绣绷直接丢到了江寒钰身上,并配以一个白眼,磨着后槽牙警告道:“给你是可以,但你不能拿出来招摇过市。” 她本来想说丢人现眼的。 但她觉得她还是要面子的,这么骂自己也不太行,所以最终还是用了招摇过市四个字。 江寒钰将绣绷拆开,将绢布取下来放进自己的袖袋,弯唇浅笑,“好,我不拿出来。” 他也不想拿出来给别人看。 这是他无意间发现的她不为人知的一面,他只会藏着不让人窥探,绝不会让人知晓。 庄婧溪抓了抓头发,想到那惨不忍睹的东西,她就忍不住扶额叹息。 江寒钰瞧见她懊恼的模样,倒是忍住了心头的笑意,“你也不必如此懊恼,我并非敷衍你,确实好看。” 庄婧溪表示呵呵。 好看? 要么是江寒钰睁着眼睛说瞎话。 要么是这人的审美有问题。 就喜欢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要觉得好看,那你就一辈子都珍藏着吧。你要是能戴一辈子,我就佩服你。” 当初庄云衍也说原主绣的香囊好看。 结果还不是成了可以哄庄玉瑶高兴的玩意。 庄玉瑶想扔便扔了。 何曾见庄云衍因为这个香囊说过庄玉瑶什么? 这种敷衍式的夸奖听听就好,谁信谁就是傻子。 江寒钰看见庄婧溪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霾,倒是顿了一下,“你生气了?” 庄婧溪瞥了他一眼,“没生你的气,别自作多情。” 江寒钰伸手替她掸去衣裳上不经意间沾染上的绣线,“你这脾气,还真是暴躁。” 庄婧溪喝了口茶,目光凝在他身上,嘴角一扯,哂笑道:“你大可以去和脾气不暴躁的人说话,你既然知道我的脾气,何苦非要来我这找不痛快?” 这又是一个她明明知道答案却又明知故问的问题。 江寒钰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也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可能就像你说的,我这人有病。” 自己骂自己有病,真是稀奇了。 庄婧溪目光微动。 半晌后,她有意将这话题岔开,便问道:“你不是入秋了之后,便要上山吗?” “这几日天气不错,你打算何时去?” 江寒钰知道她在装傻。 他摇摇头,漆黑的眸子涌出幽深的光,他盯着在烛光下,泛着好看的微光的青瓷杯,道:“明日吧,我很期待和你的比试。” 庄婧溪却觉得没什么好期待的。 因为这场比试,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 论起箭术,她哪能记得上江寒钰啊? 不过,她到底还是弯起了唇,眉眼微动,“我也期待。” 这场比试确实没什么好令人期待的,可谁又说了令人期待的只是比试呢? 天色不早了,江寒钰只得先回去。 他离开时,目光落在身上,道了一声:“回见。” 话落,屋子内便再无这个人的踪影。 庄婧溪走到窗边,修剪了一下插在花瓶里的花,略垂了一下眼睑,唇边漾出一抹极浅的笑意,“回见,江寒钰。” 第二日江寒钰过来的时候,庄婧溪已经穿戴整齐,好看的眉眼微微上挑,凝视着江寒钰。 江寒钰啧了一声,瞧见庄婧溪的打扮,不由得摊开手,笑容一哂,“你这是穿男装穿上瘾了?” 庄婧溪也很无奈,“既要上山,难免会碰见人,若是让人瞧见我和你待在一处污了你的清白名声,那可就不好了。” 她笑了,眉尾微挑,似有调侃,“我考虑得如此清楚,你不该感谢我?” 江寒钰懒得理她。 不过她说的确实有道理。 怎么说呢? 他目前似乎有点见不得人啊,都不能正大光明地让她穿女子的衣服与他进山。 看来他得尽快扭转这个局面。 他可不甘心于只让她穿着男装待在他身边。 第225章 江寒钰握着她的那只手 秋风送爽,今日的天气,是着实不错的。 林间的几个桂花已经开放,幽幽的桂花香缓缓萦绕在鼻尖,倒也难得的令人觉得轻松。 庄婧溪背着箭筒,里面的青色羽箭,被透过枝叶缝隙照射进来的阳光照着,倒显得十分漂亮。 未往深处走,便也还未碰到什么有意思的猎物。 不过庄婧溪唇角却始终挂着愉悦的笑。 她本来也就不是为了打猎才进的山。 庄婧溪随手折了一只浅黄色的密密匝匝的果子扔进竹筒里。 江寒钰看她折的那东西满满的都是刺,瞧着也不能吃,便问道:“你方才折的是什么?” 庄婧溪随口道:“可以入药的东西,也可以用来煲汤。既然看见了就顺手折一支。” 江寒钰点点头,目光往更高处更漂亮圆润的果子上一瞥,便将它折了下来,“一支够吗?这个要不要?” 庄婧溪顺手接过,“多谢。” 江寒钰便笑了,“你倒也不必跟我如此客气。” 庄婧溪挑了挑眉,没说话。 二人便继续往前走,时不时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说好的是比试,可惜也没能定个规矩。 这二人便是心照不宣,只把比试当个由头罢了。 耳边传来一阵异动,像是风急促吹过的声音。 庄婧溪略蹙了下眉,神情骤然有些凝重。 下一瞬,一条约十尺还要多的过山峰,便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和江寒钰,目露凶光,已然一副随时便要攻击的模样。 庄婧溪握住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她刚要动作,冷不防被人一推,身子猝不及防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她才稳住身子,便瞧见那条过山峰,已然被江寒钰的长剑斩成两半。 蛇的血液,有几滴溅到了江寒钰的衣摆上。 江寒钰不知什么时候退到她身边,抓着她的手往后退了好长一段距离。 江寒钰修长有力的手,一直抓着她纤细莹白的手腕。 江寒钰的神情依然是凝重的,眉头紧紧蹙起,“别靠近,蛇被砍断了,但它的蛇头还能咬人。” 庄婧溪眉头也是紧皱的,“我知道。” 这条蛇死了,但它的神经还没死,往那一瞧,蛇的尾巴还在动呢。 毒性越厉害的蛇,苟延残喘的越久。 而这过山峰,毒性或许仅次于银包铁,但它的毒液量,却不知道甩了银包铁几条街。 江寒钰微叹一声,眼睑微垂,教人听不出他此刻的情绪,“不该叫你今日进山的,这蛇有剧毒,还好你没事。” 庄婧溪倒是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跟是不是今日进山没关系,遇到这条过山峰,是意外。 但是她没想到,江寒钰居然会第一时间将她推选。 若是稍不注意,或者他的动作再慢一点,可能他就要被这条毒蛇狠狠地咬上一口。 庄婧溪抿了抿唇,神情复杂地看着江寒钰,又看了看他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 颜色冷白如羊脂玉,很漂亮。 被阳光这么一照,更漂亮。 她到底不希望江寒钰为今日叫她上山的举动而自责,便转移了话题,笑着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会觉得这蛇无毒呢。” “毕竟自古以来就流传着蛇是三角头有毒圆头无毒的说法。” 这个说法,古代有。 便是到了现代,这样的说法,也是被大众默认了的。 江寒钰目光落在那逐渐不再摆动的蛇尾上,“不过是些以讹传讹的东西罢了。” “何况我曾亲眼见过,有人因为这种蛇送了命,还是因那被斩断的蛇头送了命。” 被这种蛇带去生命的人,不是旁人。 就是他的父亲,以及他的舅母。 他们都是为了护着他的那个好皇帝舅舅送了命。 江寒钰哂笑了一声,眸中掠过一丝讽刺,到底没再继续往下说。 庄婧溪也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太对。 她没往下追问是谁因为这种蛇送了命,只是道:“是啊,都是以讹传讹。” 只能说,三角头有毒的说法,从某一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对的。 因为确实大多数三角头的蛇都有毒。 但所谓的圆头无毒,便是大错特错了。 庄婧溪目光凝在那沾了血的蛇头上,“金脚带、银包铁、饭铲头,还有我们刚刚见得到的这个过山峰,这几个都长着圆头,可有哪一条蛇是无毒的?” “还有南边靠海那边的海蛇,也是长着圆头,哪里又是什么无毒蛇呢?” 庄婧溪不知道这样的流言,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 以至于现在许多人还对此深信不疑。 不说别的,眼镜蛇科的蛇,可大部分都是圆头的。 方才她所说的过山峰金脚带银包铁饭铲头,这四种蛇可都是眼镜蛇科 然而很多人对此深信不疑,便是说了,也无人会信。 只怕还要怼上好心解释的人一两句呢。 江寒钰看到庄婧溪极为认真的神色,倒是笑了,“你对这东西,倒是研究得比较多。” 庄婧溪耸了耸肩,“我也算半个大夫,多认识些蛇总是没错的。” 江寒钰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复杂地盯着那极长的蛇尾,“若是有人被这种蛇咬了,你能将人救回来吗?” 庄婧溪摇摇头。 她垂下眼睑,低叹道:“不好说的,这个得靠运气,除非被咬的人,中的蛇毒并不多。” 也就是要看这条蛇注入的毒液量。 中医的中草药对蛇伤治疗是有效的,只是对轻症的有效。 对一些毒性不是很大的蛇有效。 但是被咬的人是不是轻症,却是一时无法分辨的。 可惜这里是物资匮乏的古代。 若在现代,被蛇咬了,还可以第一时间赶去医院。 江寒钰眸光复杂,半晌后,垂下眉眼,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怅然,“也就是说,被这种蛇咬伤是必死无疑了?” 庄婧溪感受到他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不自觉地用了一下力。 也许是这条过山峰,触及到了什么令人难过的往事。 庄婧溪垂下眼睑,抿了抿唇,道:“也不一定,毒蛇咬人,不排除干咬的可能性。” 所谓的干咬,便是只咬人,不注入毒液。 江寒钰嗯了一声,没再说与蛇有关的事了。 他道:“我们回去吧,别再往前走了。” 【作者有话说】 让大家看着不出戏,所以只写了俗名。 过山峰:眼镜王蛇。饭铲头:舟山眼镜蛇 金脚带:金环蛇(长得像减速带的那个东西就是他)。银包铁:银环蛇。(这蛇黑白条纹,很多无毒蛇抄袭它的长相,朋友们在野外要是看见黑白条纹的蛇,赶紧离得远远的!别管它是不是银环蛇,赶紧走!) 银环蛇比金环蛇更毒。 第226章 楚王府可以是你的避风港 江寒钰抬脚刚要走,忽觉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一低头才发现,一只通体雪白耳朵尖尖的有点瘦的狐狸崽子,正咬着他的袍角不放。 庄婧溪看到这一幕,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江寒钰将小狐狸崽子拎起来。 小狐狸耷拉着耳朵,可怜兮兮地瞧着他,十分会讨巧卖乖。 若不是那双眼睛太过狡黠,江寒钰怕是就要被这障眼法给骗了。 小狐狸的腿上粘了泥,看起来有点狼狈,像是刚经历了一场逃亡。 江寒钰看看这只小东西,又看了眼死透了的大蛇,知道那条过山峰,是因为一路追这只小狐狸过来的。 他哂笑一声,松手将狐狸放到了一边。 今日算这只狐狸运气好,江寒钰不再看它,转身将目光落在了另一只漂亮的美人狐身上,略扬了扬眉,“我们回去吧。” 庄婧溪看了一眼那只狐狸便收回目光,抬脚往前走。 江寒钰第二次被这只狐狸崽子绊住了脚步。 庄婧溪不经意地回头,瞧见这一幕,有些好笑地摊开手,“看来它是缠上你了。” “到底是有灵性的东西,眼光真不错。” 江寒钰再度无奈地将狐狸拎在手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小狐狸委屈巴巴地伸了伸自己的前爪,瞧着倒像是在撒娇。 江寒钰一边拎着它,一边走到庄婧溪身边站定,有些好笑地扯了扯嘴角,“这一套对我没用,我不会——” 那一句“我不会养你”还未说出口,瞧见一旁正盯着这只狐狸的庄婧溪,江寒钰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 他将狐狸塞到庄婧溪怀里,“我不会养活物,这小东西瞧着怪可怜的,我想请你帮个忙。” 庄婧溪:“……” 她诡异地看了一眼怀中那一团通体雪白毛茸茸的生物。 那只小狐狸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听懂江寒钰说的话,小小的一团特别乖觉,脑袋往庄婧溪怀里拱了拱,发出了撒娇般的嘤咛声。 庄婧溪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她转过头,似是无言,一手搂着狐狸,另一只手则是头疼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 她看看江寒钰,又看看怀里的小家伙,“行,我帮你养,可它总得有个名字吧。” 江寒钰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他看了一眼透过枝叶的罅隙投射进来的浅金色的光,道:“既然是在初九这日遇见的它,那便叫它初九吧。” 可以说是起得非常随便且敷衍了。 庄婧溪沉默了一下,“就没有别的了?” 江寒钰还能给她一个更敷衍的名字,“它是因为逃命才会跑到你我身边的,那叫它阿逃好了。” 庄婧溪:“……” 她叹着气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我觉得初九这名字挺好的。” 江寒钰瞧见她满脸的无奈,倒是扬眉,唇角微不可见地弯了一下。 之前因为想起往事而弥漫在心底的阴霾,也因此消散了大半。 他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眼中漾出一抹笑意,“多谢你。” 也不知道他是在谢人,还是在谢这只狐狸。 庄婧溪抱着小狐狸往前走,还不忘好笑地对江寒钰翻了个白眼,“一句谢字就算了?小猫小狗都不好养,何况是一只狐狸。” 江寒钰的目光落在她那张莹白如皎月的脸上。 他心情极好地弯了弯唇,“我知道,所以要拜托你。” “以后,你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告诉我,我都会替你解了。若是谁欺负你,也只管同我说。” “你是它的半个主人,你若愿意,楚王府随时都可以做你的避风港。” 原本这些话,他暂时是没机会说出口的。 她会觉得突兀,或许还会生气。 不过现在有了初九这个小东西,倒是方便得多。 因此,他看初九的目光,也柔和了很多。 庄婧溪推了一下他的胳膊,无奈地道:“楚王府能不能成为我的避风港,我不知道。此刻你我二人,是真的要找一个避风港了。” 因为天色骤然变得黑沉下来。 庄婧溪甚至还看到天边有闪电划过。 果然下一瞬,一声惊雷便在耳边炸开。 江寒钰脸色变了变。 雷雨天不能一直在外面奔走,容易出事。 好在他对这山上的路十分熟悉,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地拉着庄婧溪的手,往最近的山洞里躲去。 他隔着雨雾去看被大雨浸染过的苍翠的枝叶。 江寒钰心中微叹,摁了摁自己的眉心,有些抱歉地看着庄婧溪,“是我考虑不周,今日,你我本不该上山。” 庄婧溪摆摆手,将边上的枝叶捡起来搭好。 方才淋了一点雨,她和江寒钰的衣裳都湿了。 倒是初九这只小狐狸一直缩在她怀里。 她替初九挡了大半的雨。 她还要再捡,江寒钰却顺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替她将发黄的叶子和散落的树枝捡了起来。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火给点燃。 庄婧溪蹲在一边烤火。 原主的这具身子,虽然被她养好了,但因着从前常年生病的缘故,她总要比旁人更怕冷一些。 江寒钰瞧见她穿着湿衣服烤火,瞧见她嘴唇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不禁皱了皱眉。 他背过身,用汗巾擦干了衣服上的水渍。 他衣裳的料子比寻常的锦缎要更防水,外头的水渍擦干净了,里头还是干爽的,没有被雨水打湿。 他将自己的锦袍解开,递给庄婧溪,“别穿着湿衣服烤火,仔细寒气入体。” 他记得她从前身子就不好。 如今更是要仔细。 庄婧溪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跟自己的健康过不去,便将他的锦袍接了过来。 还没等她开口,江寒钰已经自觉地背过身去,目不斜视地看着外头的雨景。 庄婧溪便将自己的外衣解开了,好在里头的中衣只有袖子那里湿了,问题不大。 江寒钰的衣袍宽大,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她甚至清晰地感受到了锦袍上的余温。 庄婧溪低下头,脸颊被火光映照着,竟然有些滚烫。 她紧了紧手指,才道:“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第227章 庄婧溪你也有害怕权利 江寒钰转过身,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 女子身量小,他的衣袍将她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个脑袋。 而此刻她低着头,他只能看见她的侧脸。 也许是他看错了,也或许是被火光照着的缘故,她的脸颊依稀瞧着有些红。 江寒钰心情极好地弯了弯唇,在她身边陪着她烤火。 他有时候会看外面未停的雨,但大多数的时间,他都是在看庄婧溪。 庄婧溪假装察觉不到他滚烫的视线,轻咳一声,眼睛只能盯着趴在她脚边的小狐狸初九。 这一声轻咳,却让江寒钰骤然变了脸色,“你怎么了?” 庄婧溪摇摇头,目光快要把那只小狐狸看出个窟窿,“……没事,这点雨不会让我生病的。” 原先穿着湿衣服还不好说。 现在她都穿着江寒钰的衣裳了,半点冷都感受不到,又哪里会生病。 江寒钰瞧她语气笃定不似敷衍,骤然紧拧的眉头才松了松。 庄婧溪一边烤着湿了的外衫,一边抬头去看外头的雨。 这雨是来得急促,也不知要下到何时去。 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停的。 她转过头去看江寒钰,手指下意识的抓紧了衣袍,好半晌才道:“江寒钰,多谢你。” 江寒钰不想听到她如此客气的话,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却还是将心底的话说出了口,“以后莫要这样同我道谢。” “太客气了,听着没诚意。” 听着也不舒服。 好像他和她之间,永远都只能这么客气。 庄婧溪沉默了一下,眼底跳跃着星火,“好。” 她隔着雨雾看外头的竹叶。 竹子被雨水侵染过,却依旧不影响它的苍翠挺拔。 眼前划过一道极细的白光,那是闪电。 尖锐刺耳的雷鸣声在耳边响起,庄婧溪蹙了蹙眉,却没说什么。 江寒钰一直在看她,所以自然看到她皱起的眉头。 早在闪电亮起的时候,他其实就想捂住她的耳朵。 只是她和他目前的关系,还不允许他做如此亲密暧昧的动作。 因此,江寒钰也只是顿了顿,眼底倒映出她姣好的侧脸,他问:“怕吗?” 他犹豫了一下,半晌后才道:“若是害怕,可以躲到我身后,也可以抓着我的胳膊。” 他一向算无遗策,遇到她之后,却是有许多的意外发生。 譬如他一直喜欢将想要的东西牢牢攥在手心,但是在面对庄婧溪的时候,他是没办法的。 她瞧着好像永远波澜不惊,但江寒钰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不过是她的面具罢了。 庄婧溪摊开手,倒是摇头笑了笑。 她的笑容有些复杂,谈不上愉悦,却也不算生气,没眼睛划过一抹微光,也不知道因为这句怕吗,想起了什么深埋在心底的往事。 庄婧溪唇角扬起一抹释然的弧度,用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自己的上一世,“其实我从前,也是很害怕打雷的。” 不是原主怕。 是她自己怕。 她是组织培养出来的一把刀,很小的时候,就接受过非人的训练。 为什么她什么东西都会呢? 譬如做饭,譬如自己制作抹在脸上的东西。 再譬如医术。 除了身为棋子这些必须学之外,便是这些东西,她只信自己做的。 凡是经由他人之手碰过的东西,稍不注意,怕是命就没了。 她遭受过这种暗算,自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江寒钰漆黑如深潭般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他看着庄婧溪那双如琉璃般沉静的眸子,觉得一直以来笼在她身上的那层雾,又散开了一角。 他薄唇轻启,问身旁的姑娘,“那你现在还怕吗?” 庄婧溪没说怕,也没说不怕,只是微不可见地带着叹息声道:“我怕它,它就会停下来吗?” “再怎么害怕,也不能改变什么。” 小孩子哪有不怕打雷的? 她那时年纪很小,被雷鸣声吓得直哭。 可是有什么用呢? 哭泣和害怕只会让她迎来更残酷的训练。 她越怕,她身上的训练量就越多。 习惯了害怕也是无用的日子,自然就能平静地与自己的恐惧和解。 江寒钰伸手拂去她身上的落叶。 她头上还落了一朵小小的浅白色的花,江寒钰原本想顺手拈去的,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到底只是拂开了旁边的落叶。 他看着庄婧溪的侧脸,平静地道:“你可以害怕。” 素来眉眼冷冽,声音疏冷清寒,仿佛与热闹尘世格格不入的人,一开口到底是泄露了几分自己的真实情绪。 他看着庄婧溪垂在肩头的青丝,似是要挑破她这张看似面对什么都波澜不惊的面具。 他道:“你也是人,你也有可以害怕的权利。” “从前那些人不允许你胆怯,不允许你哭,但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费尽心机的隐藏自己。” “我能坦然地在你面前摘 庄婧溪手指微僵。 她不知道江寒钰只是在说她可以告诉他,其实她也会有恐惧的东西。 叫她不必强逼自己与恐惧和解。 还是他看穿了她藏在心底的其它东西所以意有所指。 但是她看了很久的雨之后,听着耳边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的雷鸣声。 到底是伸出手,拽住了江寒钰的胳膊。 她拽的很用力,江寒钰却并未露出什么吃痛的表情。 他只是看着庄婧溪,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他明明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庄婧溪却莫名觉得惊惧的情绪被安抚了不少。 她甚至朝他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你那哪是自愿摘继续戴的。” “你被我揭穿了庐山真面目,却要我主动在你面前不隐藏自己。” 她嘴角往下一撇,拽着他胳膊的那只手却没有松,“江寒钰啊江寒钰,哪有这样的道理?” 江寒钰唇角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他扬眉,心情极好地欣赏着她略带幽怨的神情。 他缓缓勾起唇角,声音里漾着愉悦的笑意,“我早就揭下了面具,你这张面具却戴了许久。” “譬如你的身份,你到现在都还藏着,我若不开口,你就继续若无其事地同我演戏。” 第228章 庄婧溪你最好不要骗我 江寒钰唇角带着笑意,这话原也是不经意说出口的,只是在调侃她。 但庄婧溪却抿了抿唇,声音微带着轻轻的叹息,转过头看江寒钰,“你既然知道了,我演戏不演戏的还重要吗?左右不过是你一直在陪着我演罢了。” 江寒钰是什么人,她的身份被揭穿是迟早的事。 早在他顺走了她桌上的糕点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被她看穿一切的准备了。 江寒钰瞳色幽深,目光一直落在她漂亮莹白的小脸上。 庄婧溪的容色是万里挑一的,浓烈如朝霞,比海棠春色更胜三分。 江寒钰为她此刻的坦荡所惊,然而这是他早就猜到了的东西。 对此,他也不过略弯了下唇角,再无别的反应。 他反而是看着庄婧溪的侧脸,眼底跳跃进星火雨雾。 江寒钰慢慢地道:“我是在一直陪你演戏,你再仔细想想,我陪你演的难道就只有这一出戏?” “不要装傻,你那么聪明,一定能明白我在说什么。” 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慢,眼神却清明坚毅。 外面的雷声已经逐渐远去,他就这么看着庄婧溪。 眼底没有山川,没有雨雾,也没有旁边正燃着的星火,独独只有一个庄婧溪。 庄婧溪别过脸,拽着江寒钰胳膊的那只手慢慢地松开。 江寒钰却是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纤纤细细的,仿佛脆弱的一柄白玉,他握得很紧,像是要把这个人牢牢嵌进自己的余生里,“我明明可以置身事外,为什么非要搅进这趟浑水里?你真的想不明白吗?” “你何等聪明,我不信你不知道。” “你只是在装傻罢了。” 庄婧溪神情复杂地看着江寒钰。 她想要将手抽回,然而他握得太紧,以至于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心的滚烫。 庄婧溪抿了抿唇,放弃了挣扎。 她看着江寒钰,紧了紧手指,神情略有些复杂,她声音里喊着几不可见的叹息,轻轻地道:“我现在不知道,我脑子里乱得很。” “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我总会想明白的。” 顿了顿,庄婧溪抬眼去看江寒钰,同他的视线相接。 半晌后,她道:“或许我的答案也不会让你失望。” 江寒钰将人拉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这一刻他才感受到,她不是置身于雾中,而是鲜活地站在他面前。 江寒钰在她耳边,一字一句慢慢地道:“庄婧溪,你最好不要骗我。” 庄婧溪没有动,她清晰地听见了江寒钰的心跳声,她自己的手指也微微发紧。 她道:“你知道我在谋划什么,倘若那个时候,你还觉得你想要的与今日并无不同——” 后面的话,她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因为尖锐的雷鸣声再度在耳边炸开,江寒钰替她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来不及说完,也没听到江寒钰的回答。 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庄婧溪沉默地看着江寒钰,唇角却微不可见地弯了弯。 这场雨下了很久,仿佛永远都不会有尽头。 庄婧溪先前湿了的外衫已经被烤干,江寒钰背过身,目不斜视地看着逐渐清明的天空和渐渐小了的雨。 庄婧溪把锦袍还给江寒钰,自己则是转过身,看着自己的鞋面发着呆。 江寒钰能感觉到他的外袍上还留有余温,他唇角轻轻地瞧着,没怎么看身旁燃着的星火,却是在看庄婧溪。 庄婧溪轻咳一声,假装看不见他投过来的视线。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眼前不再像是被雨雾笼罩过,外头的竹叶笔直漂亮,干净明朗。 庄婧溪弯腰将小狐狸抱在怀里,“看样子是不会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江寒钰侧头看她,“好。” 来时二人看山看水,吹着秋风,感受着林间的幽幽桂花香。 走时,踩着绵软的土地,脚上不可避免地会踩到水。 不过来时,二人之间的距离泾渭分明,走时倒是十指相扣。 可惜这十指相扣,更多的却只是为了防止人摔倒。 雨天路滑,江寒钰已经很小心地拉着庄婧溪,但在下坡时,庄婧溪还是因为这不怎么防滑的鞋子,无可避免地扭了下脚。 好在江寒钰一直拉着她没松手,才避免了她狼狈地摔在地上。 庄婧溪略蹙了下眉。 脚上传来的痛感,让她觉得有些烦躁,她盯着自己的鞋尖,觉得自己真是有病才会选择穿这双鞋上山。 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想到今日好端端的突然下起了雨。 昨晚繁星璀璨,今早出门时,天空也是一片晴好,完全没有下雨的迹象。 偏偏就让她遇见了大雨。 庄婧溪并不怕疼,她上辈子什么伤没受过,脚扭一点算什么? 她只是不愿意在江寒钰面前这么狼狈罢了。 江寒钰看了一眼她扭到的左脚,骤然弯下身子,“上来吧,后面的路我背着你走。” 庄婧溪只觉得自己仿佛不是脚扭了,而是腿断了。 她摁了摁自己的眉心,无可奈何地摆摆手,“倒也不必,扭了个脚而已,何况你背着我,那它怎么办?” 她指了指被她单手抱在怀里的小狐狸初九。 江寒钰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初九一眼,“它又不是没长腿,它既然非要跟我们走,你把它放下也是不妨事。” 初九仿佛能听懂江寒钰的话,立刻从庄婧溪的怀里挣脱出来落在地上,用脑袋乖乖地蹭了蹭庄婧溪另一条没有受伤的腿。 江寒钰眉毛一扬,“你看,它没那么娇气。” “往下的路很好走了,我就是背着你也不妨事,我先前在山上就说过,你也是人,你有害怕的权利,也有痛的权利。” “明知道往下走会很痛,为什么非要逞强?庄婧溪,别勉强自己。” 他这么说,脸色逐渐恢复成了以往的面无表情。 庄婧溪有一瞬间的茫然。 但她没有去思考这份茫然是因何而起。 她看着江寒钰坚实的背,到底没再继续勉强自己了。 江寒钰背着她往前走。 庄婧溪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歪着头去看他的侧脸,竟然头一次明白了安心二字的分量。 江寒钰感受到她的视线,他弯了弯唇,语气却很无奈,“你再这样看着我,我就不保证我们两个等会儿会不会一起摔倒在这路边了。” 第229章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龙阳之号 庄婧溪抿了抿唇,翻了个白眼没再看他。 她分明听见了江寒钰低低的笑声,这人怕不是以为她是个聋子。 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江寒钰怕她无聊,便道:“你可以在我背上睡觉的,等到了,我叫你。” 庄婧溪原本是想翻白眼的。 可江寒钰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她竟然还真的觉出了几分困意。 可能是他的背脊,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吧,她没有反驳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江寒钰一直背着她往前走,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是睡过去了,唇角微不可见地弯了弯,倒是笑了。 不过—— 一个立如芝兰玉树,气质矜贵眉目疏冷的年轻公子,背着另一个俊俏的小公子。 小公子还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这画面—— 好在路上没什么人,也就有一两个没事找事的人下完雨就立刻出来瞎逛。 庄子逸朝江寒钰和庄婧溪投去了一个诡异的目光。 他推了推身边的韩彦,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低声道:“……这……这就是传说中的龙阳之好?” “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这不好吧?” 最主要的是,那个睡着了的年轻公子,他看着为什么这么觉得眼熟? 是在哪里见过呢? 庄子逸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韩彦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他对庄子逸说的龙阳之说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因此也没把目光往那边瞧。 他道:“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人家也许是受伤昏迷了,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庄子逸一时无言。 半晌后他才道:“我是觉得那个被背着的人,有些眼熟,可我总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韩彦双手抱臂,鬼知道这话他听庄子逸说过多少遍,“又来了,你看谁不是很眼熟?” 庄子逸:“……” 他不知道该如何跟韩彦解释,待他还要再看时,对方已经走远。 他也不好直接追上去,便也只能摇摇头,心道可能是自己看错了,便不再多言。 韩彦侧过头看他,神情复杂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几日,庄明礼一直有在问我你的行踪,你要不要去见他一面?” 庄府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打算精心谋划着。 庄子逸归不归家,在他们眼里,似乎也不怎么重要。 何况庄子逸同庄玉瑶的关系,再不能同从前比较,他在庄家的存在,理所当然的被边缘化了。 庄子逸心里藏着事,然而庄家人没一个是听劝的。 他看着自己的家人一个个地往错误的路上走,却毫无办法,索性眼不见为净。 但庄明礼突然找他,总归不会是为了叙旧。 庄子逸想了想,便道:“下次他再来找你,你便让人通知我一声吧,我在哪你是知道的。” 他前些年同韩彦捣鼓生意,确实小赚了一笔银子,在城南购买了一座宅子。 这件事谁也不知道,除了韩彦。 那座宅子,他原本是打算在庄玉瑶出嫁时将房契地契塞到她手里,不放进嫁妆单子里,只作为哥哥给妹妹的私产。 只是现在看来,已经没了那个必要,他便自己住着了。 韩彦点了点头,“我估摸着他可能明日就会再过来一趟。” 他虽然不喜欢除庄明礼庄婧溪以外的庄家人,但他不会阻止庄子逸跟庄明礼的见面。 但他也不会由着庄家人欺负庄子逸就是了。 被韩彦这么一打岔,庄子逸便忘了先前看那个睡着了的小公子有些眼熟这一茬。 庄婧溪也已经醒了,她看了一眼这冷寂得有些过分的屋子,再看了看面前的江寒钰。 顿了顿,她问:“这是楚王府?” 江寒钰嗯了一声,“我总不能背着你堂而皇之地进浮萍居,这若是被他人瞧见,你的名声也就毁了。” 世道对女子总是苛刻些的,就算他和她现在是清清白白,也挡不住一些人的多嘴多舌。 他自己对闲言碎语不甚在意,却不愿让那些东西污了她的耳朵。 庄婧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尖,“你倒是想得周到,只是这样一来,你自己的名声怕是要不好了。” 两个俊美公子进了楚王府。 庄婧溪用鼻子想,也知道明日邵京城会传出怎样的风言风语。 只怕又有人会说楚王殿下是断袖,以及楚王殿下和尹家公子闹了别扭诸如此类丧心病狂流言。 江寒钰倒是不甚在意地一笑。 他道:“我的名声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无所谓再添上这么一桩。” “何况——”他顿了顿,又道:“这条路上,除了瞧见庄子逸和那个姓韩的之外,就没再碰到别的人了。” 靠近楚王府的那条路,向来都是冷冷清清的,不会有人敢靠近。 她所担心的,本就不会发生。 听他提起庄子逸庄婧溪倒是没什么反应,就是问了句,“他有认出我吗?” 江寒钰不知为何,突然心情极好地弯起了唇。 可能是因为她只问起了庄子逸而没问某个人吧。 他道:“若是认出来了,就不会让我背着你离开。 “不过他往我这边看了一眼,也许是觉得你眼熟。” 庄婧溪嗯了一声,便没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庄子逸有没有认出她来,事实上也并不怎么重要。 就算庄家人想要拿此事做筏子,她也自有应对之法。 她不提,江寒钰自然也不会再说起庄子逸如何如何。 更何况庄子逸身边还有一个韩彦。 他蹲下身子,正打算给庄婧溪脱鞋。 庄婧溪脚往后缩了缩,躲开了他的触碰,有些震惊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江寒钰眉头拧着,“你的脚受伤了,你打算一直这么疼着?” 庄婧溪手指微僵,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我自己来。” 在他的屋子里让他给自己脱鞋。 她怎么想都觉得十分诡异。 江寒钰见她神情尴尬,也不勉强,等她自己将鞋袜拖了,他才握着她的脚腕,声音里带着几分安抚,“可能会有点疼,不过不必忍着。” 庄婧溪心道她其实也没有这般脆弱。 不至于连这点痛都受不了。 第230章 她是楚王府未来的女主人 庄婧溪将鞋袜重新穿好的时候,江寒钰也端了一个月白色的瓷碗进来。 瓷碗中氤氲着腾腾的热气,庄婧溪瞥了一眼,瞧见里面盛着红褐色的药汁。 江寒钰把东西搁在她旁边的矮桌上,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脚还疼吗?” 庄婧溪摇摇头,她行至一旁净了手,转过头去看江寒钰,无奈地道:“我又不是净了水的白纸一碰就碎。” 她总觉得他把她想得太易碎了。 事实上她根本就不是藏在温室里经不得风吹的花朵。 江寒钰将瓷碗递给她,“淋了雨仔细着凉,喝点姜汤吧。” 庄婧溪是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的。 她接过,微微扬起下巴,将碗中的姜汤一饮而尽。 江寒钰那句“慢点喝,有点烫。”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已经将空了的瓷碗搁在了桌上。 江寒钰看着她这样,一时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庄婧溪双手环绕在胸前,下巴微抬,盯着他,“你笑什么?” 江寒钰轻咳一声,堪堪止住了笑意,“我笑你太豪放,寻常男子都及不上你。”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轻轻地哼了一声。 她原本想呛江寒钰两句,不过看到他含笑的眸子,她眼珠子转了转,要脱口而出的话,瞬间转了个弯。 庄婧溪眨眨眼,轻咳了一声,含羞带怯地看着他,捏着嗓子娇滴滴地道:“阿钰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我哪里豪放了?嘤嘤嘤我分明娇气得很,你再这么说,我就要生气了。” 说完,她还羞恼地瞪了江寒钰一眼。 那一眼婉转缠绵,道不尽绵绵情意。 配上她那宛若黄莺出谷,又娇又媚,直令人听了骨头都要酥掉的缠绵的声线。 杀伤力简直大到令人害怕。 江寒钰眉心狠狠地跳了跳。 他直接捂着庄婧溪的嘴,头疼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咬牙道:“闭嘴。” 庄婧溪不理他,一巴掌打开他的手,眼波流转,依旧十分夸张地道:“哎呀呀,阿钰哥哥,你这是生气了吗?” 江寒钰又好气又好笑。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也不捂她的嘴了,直接改为去捏她的脸,“别嚎了,是我错了。” 他就不该说那句话。 她娇滴滴起来,真是让人害怕。 庄婧溪扒开他的手,冷哼了一声,斜眼看他,“之前不是警告了你别捏我的脸吗?你又忘了?” 庄婧溪脸颊被他捏过的地方,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粉色。 江寒钰眸光微动,知道她不是真的生他的气,便摊开手道:“是我错了,不如我让你捏回来?” 庄婧溪翻了个白眼,笑意微冷,“滚。” 她说完就要走。 江寒钰忍住笑意,眉峰微挑,在她身后道:“你这是生气了?” 庄婧溪转过身,很是无语的看着他,“你仔细想想我们出来多久了?我不走,难道留在你家过年啊?” 江寒钰沉思了一瞬,很是认真地道:“我倒还挺希望你留在这过年的。” 他原先是个不爱热闹的人,逢年过节,也只是会略扫了一眼天上正燃放着的烟花。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处在热闹繁华的背面。 这原也没什么。 他早就习惯了。 但此刻,他却觉得楚王府有些冷清。 她站在这,还显得热闹些。 庄婧溪抿了抿唇,“我若有空,自会过来一趟,若是没空——” “不对,何苦非要想我有没有空,反正你闲得很,你到时候直接去找我便是。” 她这么说,却是轻咳了一声,转过头没再看江寒钰。 江寒钰听着这句话,却是低下头,唇角一翘,笑了。 他看着她的侧脸,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目光比月色还要柔和。 其实不必等到新年那一日。 再过不久,便是中秋了。 中秋是团圆佳节,那一日,他可以去找她。 江寒钰突然心情极好地扬起唇角,他慢慢地道:“我送你出去。” 庄婧溪抬脚往前走,没回头,声音却飘进江寒钰的耳朵,“嗯。” 原本趴在地上的小狐狸初九,突然站起身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毛,飞奔到庄婧溪身边,叼住了她的袍角。 庄婧溪才想起来初九也在这呢。 她弯下腰,将小东西抱在怀里,摸了摸它的脑袋,“差点就把你忘了。” 初九很是乖觉地用脑袋蹭着她的掌心。 江寒钰在一边看着,啧了一声。 怪不得人总爱把狐狸精三字挂在嘴边。 瞧瞧这只白狐,讨巧卖乖的本事真是一流。 他送庄婧溪到楚王府,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他才回过头,没再往外头看。 秦铮目光诡异地看着自家主子。 他感觉他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自家主子居然在没戴面具的情况把一个男人背进了王府! 是背进了王府! 那小子还趴在他主子背上睡觉! 现在主子还亲自送他出去,之前让厨房熬的姜汤,估计也是为那小子准备的。 什么人能有这样的待遇啊? 秦铮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目光有些痛心疾首,又带着几分悲观和哀痛。 秦铮失魂落魄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冒死开口道:“主子,那是谁啊?” “属下从未见您对其他人像对他那般。” “那小子来历不明,却能惹得主子您对他如此特别,这人竟然是心机深沉,主子千万要小心。” 他就差没直接说这人配不上您,主子您可千万别一时被男色所迷啊! 若是长公主和驸马泉下有之,知道主子成了断袖,怕是会气活过来吧! 为了自家主子百年之后不至于被长公主和驸马打死,秦铮只能冒死去管主子的私事了。 江寒钰轻飘飘地看了秦铮一眼。 就是这一眼,令秦铮喉咙发紧,后背脊发寒。 片刻后,江寒钰移开目光,淡声道:“她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她是楚王府未来的女主人。” “这样的话,以后别再让我听到。” 秦铮浑浑噩噩地点头。 他只觉得人生都黑暗了。 主子居然说,那人是楚王府未来的女主人! 等等! 女……女主人? 所以主子背着的是个姑娘? 秦铮的八卦之魂,瞬间就燃起来了。 怎么办! 他现在好想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他家主子说出女主人这样的话! 这是长公主和驸马爷显灵了吗? 第231章 瑶瑶你若乖乖的我以后还是你二哥 庄婧溪是翻墙进的浮萍居。 没办法,她此刻穿着男装,不能这样光明正大的走进去。 回到自己的屋子后,她将小狐狸初九放了下来,自己则是换了身衣裳,吩咐冬青抱它下去洗澡驱虫。 又叫了桑榆进来。 庄婧溪抿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外面又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问:“先前庄谨之送过来的东西,你有送过去吗?” 桑榆垂下头,拱手回答道:“主子放心,属下是亲手将它交到了庄玉瑶的贴身丫鬟迎春手里。” 庄婧溪弯了弯唇,心道这下庄府怕是有好戏可以看了。 庄玉瑶眼睛里容不下半点沙子。 她不信对方能沉得住气。 不出庄婧溪所料,此刻庄府庄谨之的屋子内,的确是一片乌烟瘴气,闹得不可开交。 庄玉瑶哭得眼睛红肿,砸碎了庄谨之屋子里一套价值不菲的茶具。 又将庄谨之先前让人买给庄婧溪的东西胡乱地扔了一地。 庄谨之额头上的伤,其实还有一道印子。 庄玉瑶却只当看不见,哭得嗓子都哑了,质问庄谨之,“二哥,你曾经说过你只有我一个妹妹的,你为什么要给庄婧溪送东西?” “她那么欺负我,你不为我出气也就算了,你还去讨好她,你还给她送东西!” 庄玉瑶抽泣着,她吸了吸鼻子,“你还有把我当妹妹吗?” 庄玉瑶实在是出离的难过和愤怒。 今日迎春将这些东西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 为什么二哥要对庄婧溪这么好? 明明说好了只疼她的,为什么要骗她? 庄谨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这几日发生的事原本就让他焦头烂额,姓徐的自己不干净连累他被人一并谩骂的事,他尚未完全解决。 外头依旧有人对它颇有微词。 他尚且未曾想出更合适的解决方法。 偏偏此刻庄玉瑶又为了一些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在这胡搅蛮缠。 庄谨之只觉得头疼和不耐烦。 他所有的耐心,似乎都要被庄玉瑶给耗光了。 从前他觉得这个妹妹乖巧可爱,也算懂事听话。 如今瞧着,却是分外的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他皱眉看着庄玉瑶,“我已经同你解释过了,这是我先前送的,不是这两日送过去的。” “你是我妹妹,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你何苦非要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不依不饶?” 不依不饶? 庄玉瑶听着庄谨之的指责,只觉得更难过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赌气地说:“你就是觉得她比我重要!” “她欺负我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小时候就欺负我!你不帮我就算了,你还教训我,二哥你变了。” “你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心疼我护着我的二哥了!” 他变了? 庄谨之扯了一下嘴角,一丝冷笑自唇边浮起,又很快淹没。 他从来就不是她口中心疼她会护着她的二哥。 从前不是,现在不是。 以后更不会是。 他不过演一出戏,这个蠢货妹妹竟然当了真。 庄谨之冷眼看着庄玉瑶,他突然觉得,她这样的心性,是不够格做一个王妃的。 更别提母仪天下的皇后。 沈从安现在是喜欢她,但日后谁又能说得准呢? 她这样骄横霸道的性子,为帝王的,怕是容不下。 庄谨之看庄玉瑶的目光,瞬间就从审视,变为了淡漠。 他似是不耐烦,面无表情地道:“你真要这么想,那便就这么想吧。” “庄玉瑶,从前到底是庄婧溪欺负你,还是你欺负她,你心里其实很清楚的不是吗?” 他有必要让这个妹妹认清现实。 他没有那么多闲工夫陪庄玉瑶演一出自欺欺人的戏码。 庄玉瑶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她嘴唇抖了抖,却不敢对上庄谨之的眼睛,“我……我清楚什么?” “分明就是她欺负我!” “你现在要为了她来颠倒黑白吗?” 她一字一句说得笃定。 却再没了之前的底气,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先前要弱了好些。 庄谨之唇角溢出一丝冷笑,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庄玉瑶身上,“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但你记住,我不是你大哥,也不是你三哥。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都清楚。” “撒泼和无理取闹这一套,以后不要用在我身上。” 庄谨之的眼神冷冰冰的。 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妹妹。 更像是在看一个可以衡量价值的货物。 庄玉瑶唇齿发抖,她冷冷地看着庄谨之,忽然觉得背脊发寒。 为什么二哥看她的眼神会那么陌生? 庄玉瑶突然没勇气再闹下去了。 她敢那么肆无忌惮的发脾气,不过是仗着他们对她的纵容和宠爱。 不过是想要试探一下他们对她能纵容到何种地步。 可历来,感情都是经不起试探的。 她这么一闹,换来的不是哥哥的疼惜。 而是一道审视又冰冷的目光。 庄玉瑶紧紧地抓着手里的帕子。 二哥从前分明什么都知道,却依旧会帮着她骂四姐姐。 为什么? 庄玉瑶不敢往深处想。 总不会是因为二哥真的宠她宠到了,可以完全不在意四姐姐的死活的地步。 庄玉瑶喉咙里仿佛灌了铅。 这一刻,她竟然再无法理直气壮地让庄谨之只对她一个人好。 庄谨之瞧她安分下来不再说话,倒是笑了笑。 他一如既往地扬起了一个温和的笑,仿佛他还是那个如清风朗月般温柔和煦的二哥。 他笑着摸了一下庄玉瑶的脑袋,“瑶瑶,你乖一点,聪明一点,二哥就永远都是你二哥。” “你若是不乖,还要继续这么任性,还要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庄谨之笑容微顿,却是没往下说了。 庄玉瑶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声音不受控制地有些抖,“二……二哥说的被人利用还不自知是什么意思?” 她问得天真。 庄谨之垂眸,唇边溢出一丝冷笑。 还真是个蠢货。 蠢得无可救药。 他摇摇头,声音里含着淡淡的嘲讽,“这东西,她早不送过来,晚不送过来,偏偏要在我为别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送过来。” “瑶瑶,你猜她是什么居心。” 庄谨之不由得在心中感叹庄婧溪厉害。 她算准了庄玉瑶的心思。 知道以庄玉瑶的性子,定然会沉不住气同他大闹一场。 庄谨之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石竹图,目光若有所思。 他似乎,小看了他这个四妹妹。 第232章 周王来访 庄玉瑶眼睛发酸,突然觉得今日是是真的冷,她死死地抓着手里的帕子,恨恨地道:“她太过分了!她居然这么害我!” 庄玉瑶觉得庄婧溪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这个四姐姐,表面上装得什么都不在乎,背地里却想尽办法离间她和几个哥哥之间的关系! 四姐姐不就是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抢走原本属于她的宠爱吗! 做梦! 庄玉瑶立刻抓着庄谨之的袖子,哭得喉咙嘶哑,“二哥,你不要生我的气,我是中了她的圈套才会如此的,我日后不会这样了。” 庄谨之嘴角一扯。 他没有很快表态,而是要笑不笑地看了眼皮红肿的庄玉瑶好一会儿。 庄谨之的手轻轻落在庄玉瑶的脑袋上,他脸上在笑,眼神却是淡漠冰冷的,“你乖一点,聪明一点,不要像今日这样给我添乱添堵,你就永远都是我妹妹。” “你做到了我所说的,我便不会生气。” 庄玉瑶声如蚊蚋般地嗯了一声。 到了今日她才发现,她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她这个二哥。 庄玉瑶想问一句,他以前对自己的疼爱和维护是不是都是假的。 可话到了嘴边,她又不敢再问了。 庄玉瑶紧了紧手里的帕子,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庄谨之,“二哥,四姐姐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这样害我?外头的事,是她做的吗?” 庄谨之背过手,宛若寒潭的眼底掀起一丝波澜。 他道:“始作俑者不一定是她。” 他眼里的庄婧溪,还没这么大的本事。 “但她必定往上加了一把火,泼在我身上的那些脏水,定然有她的一份。” 听到庄谨之这么说,庄玉瑶都快恨死庄婧溪了。 她头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 但怨恨之余,她心中又有万分不甘心。 凭什么庄婧溪这样心机深沉恶毒如蝎的人,还能得到旁人的喜欢? 前有陆家,后有五公主。 庄婧溪这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庄玉瑶伸手抓住庄谨之的胳膊,“二哥,难道就这样放过她吗?” “她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要念什么兄妹之情不成?” 庄玉瑶咬了咬唇。 庄谨之自上而下地扫了她一眼。 他看着庄玉瑶那因为被他注视着而逐渐发白的脸色,他收起了面上的笑意,声音冷得宛如冬日里的第一场雪,“瑶瑶,别自作聪明。” 这个妹妹有多少本事有几斤几两,庄谨之是知道的。 他不喜欢有人给他添乱。 更不喜欢有人将他当傻子。 庄玉瑶难堪极了。 她明明只是好意提醒二哥,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她。 庄谨之却不会管庄玉瑶伤不伤心。 外头有小厮来禀报周王沈从安过来了,正在花厅那边等着。 庄谨之嗯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裳,随口吩咐下人收拾一下地上的狼藉,便抬脚去前院待客。 庄玉瑶低下头,双颊染上一片绯红。 她羞怯地不停搅着手里的帕子。 从安哥哥来了? 他是来找自己的吗? 庄玉瑶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觉得自己还是得回院子好好再打扮一下。 从安哥哥每次来庄府,都会在后院的凉亭那里站好久。 她要不要去那里等他呢? 庄玉瑶红着脸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了。 庄谨之到了花厅之后,便与沈从安闲话家常。 二人看起来,倒真像至交好友。 沈从安喝了一口茶,他的半张脸笼在阴影中,叫人看不真切,“这两日的风言风语,连我也略有耳闻。” 沈从安慢慢地看了庄谨之一眼,“谨之,你受委屈了。” 他这么说,眼底却带着三分审视。 庄谨之不甚在意地一笑,“清者自清,谣言止于智者,旁人要说什么,便让他们说去。” 他衣衫洁净,袖口有淡淡的青竹香浮动,他微笑着,仿佛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外头的人对他的看法。 这倒挺像一个与污浊世间站在对立面的无暇君子。 沈从安笑了笑,没接茬,只是问:“怎么不见瑶瑶?” 庄谨之脸上浮现出一个柔和的笑。 好像他不曾与庄玉瑶争吵过。 好像他仍旧是那个护着妹妹的好哥哥。 他慢慢地道:“姑娘家梳妆打扮的时间,总归会长一些。” 对于庄玉瑶和沈从安的关系,整个庄家都是心照不宣。 沈从安想起庄玉瑶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以及她那叫人看了就觉得舒心的笑容,眼角倒是弯了一下。 沈从安对庄玉瑶,是有那么几分喜欢。 只是同他所要谋划的东西比起来,她自然得往后靠。 沈从安喝了一口茶,目光淡淡地从庄谨之身上掠过,“我这几日,还听说了一些事。” 庄谨之唇角的笑容一顿,“什么事值得殿下刻意提起?” 沈从安便笑了,他不以为意地道:“这倒与我无关,是你们庄家的家事。” 他慢慢地笑了,目光漫不经心,仿佛只是提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建议,“常言道家和万事兴,谨之,你以为呢?” “外头的人,对于你们庄府的家事似乎颇有微词。” “甚至连你四妹妹不是你母亲亲生的这种话都出来了。” 庄谨之面色一沉。 好半晌后,他才道:“多谢殿下提点,我记住了。” 沈从安分明是在警告他快点修复庄府和庄婧溪之间的龃龉。 也是,庄婧溪那日在马背上的本事,沈从安已经见识过了。 这样的人,若不收入麾下,沈从安只会觉得可惜。 若庄婧溪和庄府的关系没这么僵,若她不是庄府四姑娘,庄谨之自己也会赞成沈从安将其收入麾下。 他甚至可能还会帮着沈从安周旋。 然而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庄谨之喝了一口茶,唇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只是我这个四妹妹天生反骨,她素来是个不听劝的,很多话,我们便是说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何止是不放在心上? 她若是不高兴,手一扬就对他们动手。 庄谨之其实是不明白,庄婧溪何以对他们就有了这么大的怨恨。 就因为四年前他们要送她去郦阳? 虽说她那时身子确实不好。 可一个病殃殃的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棋子,被放弃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这原是庄婧溪自己不争气。 何以能怪得到他们身上? 【作者有话说】 大家小年快乐呀*:??(?′?`)??:* 第233章 也该物归原主了 如今这颗棋子有了利用价值。 这原本是好事。 可惜棋子太不听话,脱离了人的掌控。 甚至还不知死活地想要反噬棋手。 这就很惹人厌烦了。 沈从安并不知道庄婧溪和庄家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 因此,在庄谨之说起庄婧溪天生反骨的时候,他倒是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 在他看来,女子都是温柔和顺的。 纵然庄婧溪身手不错,令人眼前一亮。 可她到底是个女子,自然也是重情义爱使小性子。 他只诧异了一瞬,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看庄四姑娘,倒没有你说的这般离经叛道。” “所谓的天生反骨,应当只是她尚且对你们有些生疏。” “来日方长,她对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陆家人都掏心掏肺,更何况你们这样的至亲。” 沈从安原想着拉拢陆家。 原想着同镇国大将军的嫡长女陆绾绾交个朋友。 可惜对方眼高于顶。 他的示好和有意的亲近,她全当看不见。 比起他,陆绾绾甚至更愿意同尹修说话。 陆绾绾对尹修好歹是和颜悦色,有时候也会有个笑脸。 对他,那就真的只是做到了礼数周全,却将不熟二字写完了脸上。 一日复一日,日日如此,沈从安便也不再自讨没趣。 他从前未曾得罪过陆绾绾,何以对方会对他意见这么大? 定然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些什么。 陆家姑娘铜墙铁壁,让人找不出一丝可以下手的点,沈从安便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将目光落在了与陆家人关系不错的庄婧溪身上。 然而庄四姑娘深居简出,平日里可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也是令沈从安觉得不悦的地方。 正好这两日庄谨之出了事,他来探望对方,也顺便提一提此事。 庄谨之眼中闪过一丝郁色。 听沈从安的意思,便是他们庄府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求得庄婧溪的原谅了。 但他其实不愿意再与庄婧溪打交道。 那日庄婧溪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总让他觉得带了几分冰冷肃杀。 仿佛冥冥之中,他与庄婧溪,有着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 可他自认为,他并没有对不起庄婧溪的地方。 庄谨之是不喜欢这个妹妹的,纵然她现在变聪明了不少。 可她实在聪明的有些过分。 聪明得令他忌惮。 庄谨之眼睑微垂,他唇角扯出一抹笑,并不认同沈从安的话,“定下可曾听过一句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四妹妹,同庄家不是一道的。” 自然同沈从安,也不是一道的。 沈从安眼中划过一抹阴沉的光,他放下茶杯,淡道:“现在的确不是,可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他慢慢地笑了,那张脸在光影之下忽明忽暗,“我记得我从前与谨之你,也不是一道的。” 还多亏了庄玉瑶,多亏了赵鸿才,他们才会成为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庄谨之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沈从安站起身,将手落在庄谨之肩上,“谨之,一个小姑娘而已,何况她又是你妹妹。” “只要你们对她好一些,她总能回心转意的。” 沈从安不愿管庄婧溪和庄府之间的矛盾。 他只想将想要的东西全部都攥在手里。 他的大哥已经去见了先帝。 如今他便是众皇子中最年长的那一位。 皇家重长子,百姓疼幺儿。 若是反过来,那便不成样子了。 他是长子,合该是最适合继承帝位的人,却要让他给一个黄口小儿让道? 就因为对方占了一个嫡字? 沈从安黑眸微眯,眼中泻出冷光。 可笑! 他想要的东西,既然明宣帝不愿意给,他便自己去争取。 储君的位子,那把令天下人都垂涎的龙椅,他总会一一握在手里。 没有谁规定,皇位就一定是嫡子才能继承。 自古以来,得位不正的皇帝还少吗? 得到手的东西才是真的,至于正不正,千百年后,自有后人评说。 庄谨之没有第一时间回绝,他其实也是将庄婧溪这颗不听话的棋子握在手里的。 可惜他这个四妹妹天生反骨。 他得先折了她的翅膀。 但这些,他并不打算同沈从安讲。 左右沈从安只是想为以后的宏图霸业添砖加瓦。 只要结果不变,中间出了一些曲折,又有什么打紧的? 庄谨之点点头,慢慢地道:“看来是我将问题想岔了,我是该对她好些。” 见庄谨之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沈从安便没再管这件事。 他闲庭信步,慢慢欣赏着墙上挂着的字画。 沈从安垂下眼,目光落在腰间的玉珏上。 他想起了另外一桩事。 可巧,也与玉有关。 他坐下饮茶,慢慢地道:“近日来,我翻阅高祖母身旁的侍婢留下来的手札,才知道高祖母曾将贴身玉佩,赠予一位姓柳的先生。” “后来那块玉佩,就成了柳家的传家之宝。” “可巧的是,那玉佩如今的主人,谨之你也认识。” 早在沈从安提起柳姓二字时,庄谨之心中便已浮现出了一个猜想。 果然如他所料想的那般,玉佩现在,就在柳承泽手里。 庄谨之垂眸喝茶。 他唇角扯出一抹笑,淡淡地道:“我竟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一桩事,承泽兄以及柳家,还真是福泽深厚。” 沈从安哂笑一声,不置可否。 他眼中渗出冷光,自有皇子的高高在上,“谨之兄错了,如今的柳家,可担不起这块玉佩。” “高祖母的东西,也不该一直流落在外,皇室的玉佩,哪里能成为平民的私有物?” 他慢慢地道,眼中却是阴云密布,“这块玉他们柳家代为保管了许久,如今也该物归原主。” 他说完,目光又落在了庄谨之身上。 沈从安慢慢地笑了,眼神倒是柔和了下来。 又变成了那个轻易近人的周王,“那是一块很好好的玉佩,自然也要有福之人才能配得起。” “我思来想去,除了瑶瑶,我竟然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合适的人。” 大宁的开国皇后佩戴的玉佩,由他讨回来送给庄玉瑶。 而庄玉瑶,日后便是他的人。 沈从安的心思不言而喻。 第234章 瑶瑶我只喜欢你 庄谨之低头饮茶,他有自己的思量,并没有很快接沈从安的茬。 沈从安也不恼,面上仍旧是笑着的。 他看着在茶杯中打着旋的茶叶,慢慢地道:“谨之,我听闻你与柳承泽的关系很好。” 庄谨之扯了一下嘴角,“倒也算不上好,不过承泽兄的性子,确实是豪爽豁达。” “就算旁人对他出言不逊,说一些明褒暗贬的话,他也不在意,只一心捧着书本。” 他这么说,眼底却布着淡淡的嘲弄。 他也同那些人一样,嘴上说着夸赞的话,实则是明褒暗贬。 他就差直接明晃晃地说柳承泽没脑子,是个只会读死书的书呆子。 沈从安喝了一口茶,“既然爽朗豁达,想来他也是大方的性子,寻回玉佩的事,还要拜托谨之你。” “我听闻谨之你与瑶瑶前些日子吵架了,她还是个小姑娘,你多让着她些。” “你若把玉佩寻回来了送给她,想来她会很高兴的。” 前几日娇容坊中发生的事,虽有庄家人压着并未外传。 但沈从安有让人留意庄玉瑶的行踪。 他若真想知道些什么,庄家也是瞒不住的。 庄谨之看了沈从安一眼。 看似平易近人的周王殿下,嘴里说着拜托两个字,话里的意思却是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将玉佩寻回。 庄谨之垂下眼睑,笑容一哂,他淡道:“承泽兄就算再如何大方,这玉佩也是柳家传家之宝。” “既是宝物,又怎会拱手让人。” 沈从安不甚在意地一笑。 他拿起手里的青瓷杯,眼底冰寒一片,“谨之你不试试,又怎知他不会给?” “何况这世间的意外之事多不胜数,谁知道明日柳家会不会出了什么变故,只能变卖传家之宝度日。” 他忽然又笑了,将目光投向窗外,“瞧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这世上哪来的这么多意外。” 沈从安的目光远远地欣赏着窗外的光景。 他眼底能容纳得了层云叠嶂的蓝天,能容得下树干虬曲枝繁叶茂的枫树。 却因想看的东西太高,瞧不见底下微弱的野花绿草。 庄谨之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紧了紧。 今日原本也不冷,他却觉得手心发寒。 不过很快,这股子微弱的寒意便散去了。 他将手里的杯子搁在桌上,“我会尽力一试的,殿下放心。” 说到底,他和沈从安都是一样的人。 见庄谨之已给了他答复,沈从安便不再纠结于此了。 他站起身,目光远远地往外头瞧去。 庭院里的桂花已经开了,芳香幽幽,飘飘荡荡的飘进屋子里。 沈从安笑着道:“说起来,我也好久未曾逛过你家的后花园了,你忙你的,我去那边走走。” 庄谨之垂下眼睑,笑了。 沈从安想做什么,他是知道的。 庄谨之喝了一口茶,“我还要看书,也不便陪着殿下。” “殿下仔细些,莫迷路了。” 沈从安唇角往上扬了扬,“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庄府,哪里会迷路。” 庄谨之眉眼微动。 片刻后他才道:“就怕殿下走腻了从前爱走的那条路,一时兴起想另辟蹊径。” “小路或许快一些,可若是碰上什么蛇虫鼠蚁,那就得不偿失了。殿下还是走以前的那条道为好,毕竟知根知底。” 他说完,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仿佛他真的只是在好意提醒沈从安莫要走错了路。 沈从安瞳色略深了深,他看了庄谨之一眼,修长的手轻轻落在对方肩上。 他道:“你不必担心,我有分寸。” 哪条路是归途,哪条路只是风景。 他还是分得清的。 庄谨之略垂了一下眉眼,语调波澜不惊,听不出任何喜怒,“殿下知道便好。” 沈从安表情不变,抬脚往外面走。 庄谨之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哂笑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 眼下初秋,风吹在人身上,凉爽却不会觉得寒冷。 庄家的凉亭,确实是个欣赏美景的好地方。 他坐在那,庄府的下人自觉摆上了茶水瓜果点心,他一边饮茶,一边坐看云卷云舒。 他抬手示意下人全都离开,自己独自赏云饮茶。 沈从安的表情十分坦然。 仿佛对身外之物不甚在意。 仿佛他从不醉心名利,只一心想着过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做一个富贵闲人。 可惜,假的终究成不了真。 沈从安再饮了一口茶。 将茶杯搁下时,他听到了一声娇娇软软中带着几分惊喜的从安哥哥。 沈从安转过头,便瞧见粉衣罗裙,头发梳得精致漂亮,眉眼弯弯,笑容干净漂亮得仿佛一张白纸一样的庄玉瑶。 庄玉瑶抬脚朝他走过来,腰间的环佩,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她的脸颊有些红,抬眼去看沈从安,声音又娇又软,“从安哥哥,我好久没看见你了。” 沈从安弯了弯唇。 他站起身,帮她把一缕被风垂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 他眼神柔和,笑容里也是含着三分宠溺,“回朝宴那日才见过,你这么快就忘了?” 庄玉瑶抿了抿唇。 她其实不愿意提起回朝宴。 那日她和李思萱都丢了脸,反倒是庄婧溪出了风头。 庄玉瑶轻轻地哼了一声,秀气漂亮的鼻子略微皱了皱,“我还以为从安哥哥在回朝宴上只顾着看美人呢,没想到从安哥哥还会看我。” “我可没有别人好看,从安哥哥这话怕不是说出来哄我的。” 她扁着嘴,目光嗔怪地看着沈从安。 只是她眼睛里却没有多少怨气,更多的却是在撒娇。 仿佛猫爪般轻轻挠了挠。 小姑娘使起小性子也是十分可爱的。 这样明晃晃地吃醋,并不会让沈从安觉得厌烦。 相反,他倒是极为受用地弯了弯唇。 他伸手揉了揉庄玉瑶的脑袋,唇角漾出一抹无奈又宠溺的笑。 他摇摇头,声音里含着三分笑意,像极了庭院里那株幽香四溢的金桂,“你啊,就是喜欢使小性子。” 他捧起她的脸,欣赏着她眼底只有他时的模样。 沈从安在庄玉瑶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眼神迷醉温柔,不经意间便能让人沉溺。 他声音有些低哑,慢慢地道:“瑶瑶,我只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第235章 沈从安的谆谆善诱 庄玉瑶绞着手里的帕子,脸颊就像被火烧过一样的滚烫。 又像是上了一层极漂亮的胭脂。 她飞快地转过身,一颗心狂跳不止,嘴巴却扁着,“从安哥哥,你怎么能——” 庄玉瑶急得直跺脚,脸颊却是更红了,“你怎么能——你你你,我——” 沈从安含笑欣赏着她因为太过害羞而急得直跺脚的模样。 他唇角勾起,将人一把拉过来,逼着庄玉瑶直视他的双眼,“你怎么了?我又怎么了?” 他声音里含着浅浅的笑意。 仿佛是在逗弄一只可爱娇俏的猫。 庄玉瑶被他逗得面红耳赤,一跺脚,气呼呼地道:“哎呀!我不说了!” 沈从安笑得眯起了眼。 他将庄玉瑶圈在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她肩上,二人之间只有呼吸相闻的距离。 他包裹着庄玉瑶柔弱无骨的手,声音低哑,带着几分磁性,“瑶瑶,我只喜欢你,你也只喜欢我的,不是吗?” 庄玉瑶低着头没说话。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沈从安圈着庄玉瑶的力道更紧了些。 勒得庄玉瑶有些不舒服,轻轻地哼了一声。 沈从安却只顾着握着庄玉瑶的手。 他轻轻地吻了一下庄玉瑶的侧颈,“瑶瑶,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喜欢我吗?” 沈从安抱得很紧,庄玉瑶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衣裳上的滚烫。 她身子僵直,想要挣脱沈从安的桎梏,却没挣脱。 庄玉瑶咬了咬唇。 她轻轻地说,“我自然是喜欢你的,从安哥哥,你先放开我,别让人看见。” 沈从安抱她抱得太紧,她有些不舒服。 她分明是喜欢沈从安的,却有些排斥他这么亲密的举动。 沈从安哪里肯放? 他抱她的力度甚至更紧了些,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放心,不会有人来的,我吩咐过。” 庄玉瑶原先还是只觉得不舒服。 眼下他箍得太紧,她却是能感觉到疼了。 然而挣脱不过,她只能略咬了咬唇,带着哭腔道:“从安哥哥,你先放开我,你抱得太紧了,疼。” 她可怜兮兮地求着沈从安。 精致漂亮的姑娘,娇娇软软声音细的像小猫一样央求着他松开。 沈从安十分愉悦地勾起了唇。 他非但没松开,反而抱得更紧,贴在她耳边道:“是真的疼吗?可是我很喜欢抱着你。” “我喜欢你,才会这样抱着你。” 庄玉瑶愣了愣。 她有些茫然,这一瞬间甚至忘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她低下头,眨了眨眼,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对劲的感觉。 可惜它消失的极快,她根本来不及捕捉。 庄玉瑶没再说疼了,只是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声音细得跟一只幼猫一样。 沈从安看她眼眶都红了,心中到底有几分不忍心。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继续用力箍着她,而是拉着她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大掌却依旧包裹着她的小手。 庄玉瑶眼睛红红的,面容却白净。 这让沈从安想起了自己曾经饲养过的一只兔子。 他低下头,笑着道:“瑶瑶,我其实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 庄玉瑶啊了一声,侧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沈从安抽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看见她茫然的表情,他唇角一翘,倒是笑了,“有一年宫宴上,一会跟你二哥发脾气,我那时候远远地看着,你知道那一刻我想什么吗?” 庄玉瑶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她苦恼于自己同二哥发脾气的场景,居然被自己的心上人瞧见。 他会不会觉得她跋扈? 会不会就因此没那么喜欢她了? 庄玉瑶正躇踌不安,沈从安的回答,却慢慢地飘进了她的耳朵。 他道:“我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这样不讲理脾气还这么坏的姑娘呢?” “我见过的姑娘,都是和顺如兰,性子也是温温柔柔的。只有你小性子不讲理,让我记了好久。” 这不是庄玉瑶想要听到的回答。 庄玉瑶低下头,神情有些难过。 她抹了一把泪,好半晌才道:“原来你一直觉得我脾气坏不讲道理,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 沈从安低低地笑了。 他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里含着宠溺,更有几分无可奈何。 他微叹一声,“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纵然你脾气坏不讲理,纵然你根本不像你表面上这么乖巧,我也还是喜欢你。” “这世间的男子,都喜欢温柔和顺大度明事理的姑娘,偏偏只有我喜欢这个蛮不讲理的庄六姑娘。” 沈从安握着庄玉瑶的手,慢慢地笑了。 好一会儿,他才道:“我知道你有千万个不好,可我还是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你。” 庄玉瑶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有些心慌,更多的却是委屈和不高兴。 她以为自己在从安哥哥眼中,是最完美的。 没想到原来他觉得自己有千万个不好。 沈从安听到她抽泣的声音,无奈地将人抱得更紧,下巴再次抵在庄玉瑶肩上,“哭什么呢?” 他摇摇头,声音里漾着浓浓的笑意,打趣道:“你这样小气又爱哭,脾气不好还不让人说,除了我,怕是没人喜欢了。” 庄玉瑶咬唇抽泣着,没吭声。 好半晌,她才带着哭腔道:“你骗我,你就是不喜欢我了,这些话都是你编出来哄我的。” 她像个孩子一样同他赌气。 沈从安吻了吻她的侧颈,用力圈住她。 他带着叹息道:“你怎么样我都喜欢,我只是想你更乖一点。” 庄玉瑶侧过头愣愣地看着他。 她不是很明白,他口中的乖,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让她不要同他吵架? 还是希望她也温柔一些? 可是她在面对从安哥哥时,难道说过什么很过分的话吗? 还没等她想明白,沈从安已经拉着她,在她脸上亲了亲。 他握着庄玉瑶的手,声音温柔,眼睛也一直注视着她,“瑶瑶,我不需要你做别的,我只需要你能够全心全意的信任我。” “我的身份注定了我不能随心所欲,有时候我也要逢场作戏。” “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都是在为了我们的未来努力,你若看见了什么,不要多想,也不要同我闹。” “除了你,我不会再喜欢别人。” 第236章 从安哥哥这是我五姐姐 庄玉瑶低下头,她红着眼睛抿了抿唇,一时间没接沈从安的茬。 果然世间的男子,都是容易变心的,就连她的从安哥哥也不例外。 沈从安很有耐心,他目光深情地注视着庄玉瑶,过了一会儿柔声问:“瑶瑶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他无奈地摇摇头,将人圈在怀里,“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话不算数?是不是在想我也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 “或许你会因此生我的气,打算这辈子都不理我了?” 庄玉瑶哼了一声,带着哭腔反驳道:“难道不是吗?你们都是这样,嘴上说着喜欢,实际上见一个爱一个。” 她爹爹就是这样。 从前爹和娘亲,也是很恩爱的,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后来家里就添了一个又一个的姨娘。 再后来那些个妄图拆散她们这个家的姨娘们遭到了报应,父亲却以为是母亲动的手。 这些话,赵惠兰和庄崇山都未曾当着庄玉瑶的面说过。 可事实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一家子人同在屋檐下,什么风声能瞒得住? 想到日后沈从安也会变得同她父亲一样始乱终弃,庄玉瑶就觉得难过极了。 沈从安无奈地替她擦干脸上的泪水,慢慢地道:“瑶瑶,我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我若是你说的这种人,我就不会与你这般亲近了。我喜欢你,我一直在为了我们两个的未来努力,你也多给我一点信任,好吗?” 他在说出好吗这两个字的时候,神情格外的温柔。 仿佛有种令人沉醉的力量。 庄玉瑶有些犹豫。 她分不清沈从安说的是真是假。 庄玉瑶抿了抿唇,从他怀中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沈从安,问:“那从安哥哥你以后会娶别人吗?” “我爹从前也说只喜欢我娘,可是他还是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姨娘,甚至还为了我五姐姐的生母欺负我娘亲。” 她带着几分不确定又有对未来的惶恐地问:“从安哥哥,你会不会也这样?” 沈从安笑了一下。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神情温和又宠溺,仿佛眼里只能容得下她一个人。 他慢慢地道:“你别担心,别怕。” “我说了我只喜欢你,那便是只喜欢你。” “瑶瑶,你只要乖乖的,不要怀疑我,不要跟我闹,我便会更喜欢你。” 他这么说,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庄玉瑶的话。 庄玉瑶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被他这么一绕,就忘了自己真正问的是什么。 她唇齿微动,半晌后才道:“那好吧。” “从安哥哥,只要你不欺负我,你别骗我,我就会做到像你说的那般全心全意的信任你。” “但你也要像你说的那样,只喜欢我一个。” 沈从安笑着点了点,轻轻地问了一下庄玉瑶的脸颊,“我当然只喜欢你,这世间,没有人会比我更喜欢你。” 庄玉瑶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其实不太相信沈从安能永远喜欢她。 可她又忍不住幻想。 也许是可以的呢? 镇国大将军陆仲齐,不就只喜欢定远将军顾宁霜一个人吗? 这么多年了,陆将军未曾纳过一个妾室,也未曾有过一个通房。 陆将军可以。 她的从安哥哥为什么不可以呢? 庄玉瑶低下头,想要将这句话问出。 可沈从安抱她抱得太紧,一个劲地问她喜不喜欢他,她反倒是问不出口了。 庄玉瑶垂下眼睑,想着下次再问好了。 她伸手拉了一把沈从安,“从安哥哥,我带你四处逛逛吧。不要一直坐在这儿,怪没趣的。” “离这不远种了一株桂花,那桂花可好看了,我带你去瞧瞧。” 她不想一直被沈从安这样抱着。 她心中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纵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这股感觉因何而起。 沈从安看了庄玉瑶一眼。 他弯起唇,也知道不能把人逼得太紧。 她现在还是个小姑娘,怕是容易被他吓着。 思及此,沈从安便笑着道:“好。” 他站起身,替庄玉瑶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头发,附在她耳边道:“其实,不管多好看的花,在我眼里,都及不上你。” “花虽然好看,而你人比花娇。” 绕是庄玉瑶一直都觉得自己长得不错,也因沈从安这句话闹了个大红脸。 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有些羞恼地道:“从安哥哥你胡说什么呢?” “你下次再这样,我可就不理你了。” 她脸颊绯红,生起气来,也是鲜活有趣。 沈从安莫名又想起了自己曾经饲养过的那只兔子。 他笑着摇了摇头,“好,我不说了。” “这还差不多。”庄玉瑶嘟囔了一声,拉着沈从安的袖子往园子中桂花开的地方走。 桂花开的确实漂亮。 也却是芳香馥郁,馨香宜人。 但庄玉瑶的脸色,却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了起来。 不为别的。 她在园子里瞧见了一个暂时不想瞧见的人。 庄玉瑶不高兴地抿了抿唇角,目光落在正在摘花的庄妙菱身上,“五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庄妙菱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碰上庄玉瑶。 回京之后,她离庄玉瑶自是能有多远便有多远的。 四年前经历过的东西,她不想再重演一遍。 她低下头,声音很细很轻,“园中桂花开的好,我想着摘些回去做香包。” 庄妙菱怯怯地应声,又目光疑惑地看了一眼庄玉瑶身后的人。 她迟疑了一下,问面颊还带着点粉的庄玉瑶,“六妹妹,这位公子……是兄长的好友吗?” 她虽然这么问,心中却是知道这人的身份怕是不简单。 否则孤男寡女的,庄玉瑶为什么要单独与他待在一起? 果然,下一刻,庄玉瑶的声音便从她头顶传来,“这是周王殿下。” 想起沈从安说的,要多给他一些信任,她心中虽然不舒服,面上却不显。 庄玉瑶脸上扬起一个笑,脆生生地道:“从安哥哥,这是我五姐姐。可惜那次回朝宴她没入宫,我也不记得你从前见过她没有。” “我五姐姐之前不在邵京城,是最近才回的京。” 庄玉瑶笑容天真,仿佛一张无瑕白纸。 庄妙菱却眼眸微动,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浅粉色的指甲。 第237章 你五姐姐定亲了吗 回朝宴,庄妙菱这样的庶女,是不可能去参加的。 并非庶女没有资格。 而是赵惠兰不会让她有在人前露脸的机会。 她这样的出身,偏生又无依无靠,只有背赵惠兰拿捏的份。 只能做庄玉瑶的垫脚石。 庄玉瑶要作红花的时候,她就得变成绿叶。 不管庄玉瑶有心还是无心,回朝宴那三个字,确实像一根刺一样,不经意地扎在了庄妙菱心头。 微微吐了一口浊气,庄妙菱人是那副怯生生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给沈从安行礼,“臣女见过周王殿下。” 沈从安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庄妙菱也未说什么,只是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对方。 她目光微动,也将沈从安同庄家的关系,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心道庄玉瑶还真是有福气,居然能同皇子搭上关系。 若没有意外的话,未来的周王妃,应该就是庄玉瑶。 她在打量沈从安的时候,沈从安眼角的余光也从她身上扫过。 庄妙菱虽然一直低着头,但有一刻,他还是瞧见了她的长相。 她下巴尖尖的,面容很白净,不如庄婧溪那般过分明艳,也不如庄玉瑶那般如同一张纯洁美好的白纸。 她是另一种程度上的美。 说句比较冒犯的话,男子若是纳妾,都会很喜欢庄妙菱这种类型的姑娘。 何况庄妙菱身姿纤瘦,如弱柳扶风惹人怜惜,叫人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庄妙菱察觉到他投过来的目光。 自然也能感受得到庄玉瑶眼中暗暗藏着的敌意。 她心中微叹,不想惹上无妄之灾,便道:“六妹妹,我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改日我再找你说话。” 庄玉瑶巴不得她赶紧走。 庄妙菱看沈从安的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她对她上头的姐姐都的没什么好感,无论是长姐还是四姐,亦或者庄妙菱这个五姐姐。 别人家里做姐姐的都是让着妹妹宠着妹妹。 只有她的姐姐总爱同她抢东西。 眼下庄妙菱还算识趣,庄玉瑶便没那么生气了,轻轻地嗯了一声,“那你去吧,你的桂花摘够了吗?可要我叫几个下人过来再摘一些给你送过去?” 庄妙菱摇摇头。 庄玉瑶送的东西,她可不敢接。 她怕接了,命就没了。 庄玉瑶或许没有要害她性命的心思,架不住对方有一个毒蝎一般的母亲。 庄妙菱转身走了。 沈从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她离去的背影。 这个眼神正好被庄玉瑶捕捉到。 庄玉瑶哼了一声,到底忍不住使起了小性子,“还说只喜欢我呢,见了我五姐姐,立刻魂都没了。” “你还看,她都走远了你再看她也不会原路折返。” 她突然有些讨厌庄妙菱,不明白赵惠兰为什么要将这样的人接回来。 沈从安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他叹了一口气,眉头微皱,“说了让你信任我,怎么又开始乱吃飞醋了?” 一个庶女可入不了他的眼。 庄玉瑶未免将他想得太狭隘了些。 他沈从安不会喜欢这种只有一副皮囊的花瓶。 庄玉瑶撇撇嘴,“我倒是不想乱吃飞醋,可你的眼睛都快黏在我五姐姐身上了。” “我五姐姐就这么好看吗?比我还好看?” 沈从安捏了一下庄玉瑶的脸,“哪里就能比你好看呢?你就是喜欢胡思乱想,一点都不乖。” 庄玉瑶哼了一声,没理他。 沈从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心念微转,瞳色略深了深,他正色道:“我以前未曾见过你五姐姐,她定亲了吗?” 庄玉瑶心中警铃大作,觉得沈从安突然这么问,也许是看上了庄妙菱。 藏在袖子下的手轻轻捏成拳头,她转过头看沈从安,“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半开玩笑,实则带着几分试探的问:“难不成你见我五姐姐生的好看,打算娶她做侧妃?” 正妃的位置,庄妙菱是不可能的。 一个庶女,高攀不上。 沈从安无奈地看着她,“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认识的人里,有不错的青年才俊还未曾婚配。你五姐姐瞧着,倒是与他十分般配。” 仅仅只是这样? 庄玉瑶抿了抿唇,明显是不怎么相信沈从安的话。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尖,待抬起眼时,仍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既是青年才俊,想来适合的人一大把。” “我没有看不起我五姐姐的意思,她生的好看,性子也挺好,就是身份上差了一点。” 虽说同是五姐姐同她一样,都是庄家的姑娘,然而她是嫡女。 五姐姐不过一个庶女。 别的人家娶亲,都是先挑嫡女,没有嫡女才会退而求其次的选庶女。 庄家可是有三个嫡女呢。 就算再怎么退而求其次,也轮不着五姐姐吧? “你说的那位青年才俊出身如何?他家里人不会介意吗?” 庄玉瑶低下头,心念微转,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我四姐姐也还没定亲呢。” “既然是从安哥哥你的好友,想来是不会差的,你何不考虑一下我四姐姐呢?” 庄玉瑶不喜欢庄婧溪。 但如果能让对方成婚,想来她这个四姐姐就会歇了同她争宠的心。 这样一来,她倒也免去了一桩烦恼。 何况能成为沈从安的好友,对方必然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 想来样貌和才情都不会差。 必然不会委屈了四姐姐。 真要计较起来,怕是庄婧溪配不上人家才对。 沈从安眸中划过一抹微光。 他淡淡地道:“你四姐姐的婚事,便是你娘亲也不好插手。” “陆家的人护你四姐姐如眼珠子,他们怕是看不上我那个好友。” 他摇摇头,半点都不曾考虑过庄玉瑶的提议,“何况你四姐姐舞刀弄枪,没个姑娘的样子,我那个好友——” 他顿了顿,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庄玉瑶听懂了他的意思。 就是旁人看不上庄婧溪呗! 她就说嘛,这样离经叛道没有规矩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 也就只有陆家人眼睛有问题才会这般护着她四姐姐。 这世上脑子和眼睛都有毛病的人只是少数。 大多数人,都是眼明心亮的。 庄玉瑶便道:“我五姐姐的性子,是顶顶好的,只是我方才说的那些,你也要替我五姐姐考虑一下。” “她从前虽然待我不怎么好,但我还是希望她能过得好。” “我也不想她会因为出身二字平白受人委屈。” 第238章 我想弄死楚王好霸占他的巨额遗产 沈从安笑着摸了摸庄玉瑶的脑袋,将人搂在怀里,“你啊,就是心肠好,对谁都是这样。” “你放心,她既然是你五姐姐,我自然不会害她,不过也得看对方的意思,哪天让他见见你五姐姐吧。” 庄玉瑶低下头,脸颊微红。 她扯了一下沈从安的袖子,微咬下唇,“那我四姐姐呢?” 她是不愿意管庄婧溪的事的。 但她总觉得江寒钰对庄婧溪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自己不愿嫁的男子喜欢上了她最讨厌的姑娘,无论如何想,庄玉瑶都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倒不如让庄婧溪嫁给沈从安的好友。 凭对方是谁,总归不会越过沈从安这个周王去。 日后等她成了周王妃,庄婧溪见了她,不管对方心中怎么想,总归是要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 沈从安扯了一下嘴角,眸中涌出一片寒潭,慢慢地道:“再说吧,你四姐姐——” 沈从安顿了一下,没再继续往下说了,只是别有深意地勾了勾唇角。 庄婧溪这个人,可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他既有了要将人收入麾下的打算,又怎会让她随意嫁人呢? 不过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庄玉瑶一个天真烂漫的姑娘,他总不能跟她谈这些。 …… 沈从安的打算,庄婧溪是不知道的。 她无心应付这些人的谋求算计,此刻她正头疼地看着在她屋子里逗弄白狐的江寒钰。 距离她和江寒钰从山上回来,已经过去了将近十日。 这十日里,江寒钰隔三岔五就要往浮萍居跑一趟。 不是为了给初九这只小狐狸送吃食,就是给初九送衣服料子。 譬如今日,江寒钰就拿了两匹胭脂色的天丝锦过来。 他一边摸着小狐狸的脑袋,一边一本正经地对她说,“它是只白狐,穿红色好看。你用这个给它做两身衣服吧,剩下的,你若喜欢,就留着。你若不喜欢,直接扔了也不妨事。” 庄婧溪:“……” 她摁了摁自己的眉心,“这天丝锦一匹难求,你从哪里弄来的?” 江寒钰侧头看她,眼神戏谑又无辜,“很贵重吗?楚王府里还有七匹,你若是喜欢,我明日全拿过来。” “就当多谢你替我照顾初九了。” 庄婧溪直接抓起一个绒球朝江寒钰砸过去。 虽然她现在很富有,但她不会忘记自己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还是个穷鬼。 见到有人在凡尔赛炫富,尤其是这人还是江寒钰,她就忍不住磨牙。 江寒钰手一伸,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截住了她扔过来的东西。 他啧了一声,眼尾含笑,“这东西软绵绵的,半点杀伤力都没有,便是砸在我身上,我也不会感觉到疼。” 他只会觉得像是一团棉花轻轻地碰了一下他。 江寒钰眼底倒映出庄婧溪的面容,瞳色幽深,“下一回,可千万要换个有杀伤力的。” 庄婧溪表示她这辈子都没听过这种要求。 她眼眸如利刃,微微瞥了江寒钰一眼,轻轻地哼了一声,“你说得对,我下回定然一个砚台砸过去。” “你可千万别躲,你若是再说不疼,那我才佩服你。” 江寒钰侧过头看她,有些好笑地用另一只没摸过狐狸的手捏了一下她的脸。 他眉尾微扬,又好气又好笑,“用砚台?你是想砸死我不成?” 她倒也不必如此狠心。 这玩意砸过来,废命。 庄婧溪白了他一眼,一巴掌打开他的手,“我哪敢啊?” 江寒钰收回手,失笑着摇摇头,“天下间哪里有你不敢的事?” 庄婧溪摊开手,要笑不笑地看着江寒钰,“那还真有,譬如不敢弄死楚王殿下霸占楚王府的万贯家财。” 江寒钰叹了一口气。 他这辈子作恶多端,终于被他碰到了喜欢的人一门心思想弄死他这种离奇又缺德的事。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无奈地道:“你真是有千百种方式将我堵得无话可说。” “不过……”他唇角一弯,眸光潋滟,一双凤眸好看又多情,“想要楚王府的家财,也不一定只有弄死我这一条路。” 庄婧溪瞥了他一眼,眉尾上扬,“噢?这话怎么说?” “难不成还有别的更好的法子?” 江寒钰双手抱臂,目光凝在她那张狡黠漂亮的脸上。 姑娘黑发雪肤,生了一双含情目,她看过来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她的眼里只有你的错觉。 江寒钰缓缓勾起唇角,笑意盎然地看着她,“简单,成为楚王妃。” “楚王的东西,自然都是楚王妃的。” “这条路,是不是极为简单?” 庄婧溪扯了扯嘴角,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简单是简单,就是废命。哪个姑娘敢入楚王府?这是从阎王手里抢银子呢,有命抢,那也得有命花啊。” 她这样的调侃,江寒钰也不生气。 他反倒是极为赞同地点点头。 江寒钰的目光一刻也不从庄婧溪身上离开。 他眉尾微扬,唇角略翘,倒是笑了,“富贵险中求,别的姑娘都没这个本事,窃以为庄四姑娘可以一试。” “不过楚王府九成的家财都在你手里,你怕不是看不上我手里那点残余的缝星子。” 细缝星子? 庄婧溪被逗笑了。 她很是一言难尽地看着江寒钰,突然道:“我最近新学了一句话,觉得挺有趣的。” 江寒钰眉尾一扬。 明知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却还是配合地问:“什么有趣的话?” 庄婧溪下巴微抬,盯着江寒钰那张好看到惑人心魄的脸,“上坟说瞎话,搁这糊弄鬼。” 九成家财,亏他说得出口! 江寒钰笑得眼睛都弯了一下。 好一会儿,他才堪堪止住笑意,满脸无辜地问:“怎么就是瞎话?何以又称得上糊弄糊?” 他笑着摇了摇头,像是十分感叹,“我说的,可是字字句句都是实话。” 庄婧溪哦了一声,敷衍地点点头,“啊对对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敷衍中带着几分无语,平日里她在别人面前,并不会这样。 江寒钰不知为何,突然心情极好地弯了弯唇。 第239章 祸水东引倒打一耙 庄婧溪觉得这人可能有病。 她都这么阴阳怪气的骂他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可能人家权侵朝野令人闻风丧胆的缘故就在这吧,这心理素质果然令人佩服! 这不要脸的姿态,也是让人甘拜下风。 庄婧溪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搁在桌上,要笑不笑地看着他,“江寒钰,说起来,我还有状旧账未能和你清算。” “你不说,我本来都忘了。你这么一说,我就要和你掰扯清楚了。” 江寒钰扬眉,“我不记得我得罪过你。” “什么旧账?你说出来,我也听听。” 庄婧溪这便笑了。 她扯了一下嘴角看江寒钰,眼中笑意微冷,“你当初送过来的所谓的九成家财,可真是给我找了好大的一个麻烦。” “你那时大约想看我如何应对,我的楚王殿下,我现在倒是想问问你,那出戏好看吗?” “是不是极为有趣呢?” 江寒钰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他轻咳了一声,别过头不看她,“我那时候和你还未曾像现在这般。” 这话说得十分没底气。 庄婧溪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她斜眼看江寒钰,双手环在胸前,啧了一声,“是啊,你同我那时候也不熟。” “但我好歹也算救了你的命吧,江寒钰,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她选择性的忽视了自己收了对方天价医药费八千两黄金这件事。 江寒钰想了一下,才道:“这么说来,确实是我不厚道。” 他将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眉目中仿佛盛满了细细碎碎的星光,好看又温柔,“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才对。” 庄婧溪白了他一眼,“你可别诓我,知恩图报和恩将仇报,我还是分得清的。” 她眨眨眼,脸上又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不过你倒是可以再付我一笔医药费,当初的黄金八千两太少了,不足以体现出楚王殿下的金尊玉贵。” 她收他天价医药费,不是因为她缺钱。 是因为江寒钰身份证尊贵。 他要是只收对方百十两银子,那岂不是在看不起人? 庄婧溪理不直气倒是非常壮。 江寒钰做出苦恼的沉思状,过了一会儿,带着几分轻微的叹息道,“不行,给钱有些太侮辱人了。” “庄四姑娘品行高洁,哪能让这些个阿堵物污了你的双眼。” 庄婧溪立刻摆手,“怎么会呢?我一点都不觉得这个侮辱人。” 请尽情的用钱侮辱她吧! 她绝对不嫌多! 有道是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可就是万万不能啊! 江寒钰看着庄婧溪那双狡黠灵动的眸子,唇角一翘,笑了。 他有心逗她,便道:“怎么会不侮辱呢?若你叫我一声夫君,我便给你八千两银子,你会叫吗?” 他笑着摇摇头,也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真的是无聊至极,“你怕是会杀了我,然后再用那八千两银子将我埋了。” 埋了之后还要挖坟鞭尸的那种。 “不!” 庄婧溪面色沉重地摇摇头,唇角吐出一个字。 她很是认真的看着江寒钰,眼神极为凝重,“我不会杀了你,我会喊到你破产!” 这种上门送银子的冤大头,她能拒绝?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寒,唇齿冰冷的吐出两个字,“夫君。” 她摊开手,斜眼看江寒钰,“叫了,给钱。” 江寒钰:“……” 他一言难尽地解下腰间的一块玉牌丢给她,好半晌才道:“你还真是能屈能伸。”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他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庄婧溪看都没看那玉牌一眼,就将它搁在了桌上。 她扬眉,摊开手道:“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你还要听我叫你夫君吗?我还可以多叫好几遍呢。” “闭嘴。”江寒钰有些头疼的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另一只手忍无可忍地捏了一下她的脸。 庄婧溪这人长得挺好看的。 他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人。 这张脸,再浓一分会显得过于浓艳。 所谓过犹不及,她再明艳一点,就会因这份容色招来无数的恶意谩骂。 淡一分,却会显得美中不足。 总让人觉得缺了什么。 现在这样就刚好,明丽惹眼,黑发雪肤,十分动人。 可惜了,好好一姑娘,偏偏长了张嘴。 庄婧溪轻哼了一声,下巴微抬好整以暇地看着江寒钰,“不是你让我叫的吗?现在发现亏了?” 江寒钰无奈地又掐了一下她的脸,“明明脸上没多少肉,怎么人就这么厚颜无耻呢?” 他语气里藏着几分深意,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危险锋利的光,“要是旁人如我这般,给你银子就让你叫夫君,你也要眼睛不眨地叫吗?” 庄婧溪一巴掌挥开江寒钰的手。 她翻了个白眼,“没人跟你一样人傻钱多。” 江寒钰勾起唇,反问道:“那若是有呢?” 那这人估计有病吧。 庄婧溪这么想着。 她目光落在突然跑过来蹭着她小腿的小狐狸初九身上。 她弯下腰,一把将小狐狸捞起来搂在怀里,这才看向江寒钰,“那就要看对方长得如何了,若是比楚王殿下差,我就只能对他说抱歉,顺便好心送他去见阎王爷。” “若是长得比楚王殿下好——” 她笑了笑,有些苦恼的叹了一口气,尾音拉得极长,“可惜了,我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比楚王殿下长得还要好看的人。” “不过楚王殿下银子挺多的,一声夫君就能换得八千两。” “看殿下这熟练的程度,想来以前经常做这种事哦。” 庄婧溪慢悠悠地坐在贵妃塌上,身子往后一仰,要笑不笑地看着江寒钰。 她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祸水东引倒打一耙反客为主,“江寒钰,你对多少女子说过这种话?” “有多少女子因为八千两叫过你一声夫君?” “你好好跟我说一下,我就当听个故事。” 江寒钰:“……” 他略微睁大了眼睛,唇角微抽。 反正他是没搞清楚,怎么突然之间这故事的走向就变了。 她居然还挺会挑重点。 他有些好笑地扬了扬眉,没想到他居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现在轮到她质问他了。 第240章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庄婧溪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十分平静地看着江寒钰,“你干嘛这么看着我?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她顿了一下,才问:“难不成是太多了,你自己都记不清?” 越说越离谱了属于是。 江寒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无可奈何地微叹一声,“除了你,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看着庄婧溪的眼睛,表情有些难以形容,“但凡我同别的姑娘说过这种话,我也不至于被传是个断袖。” 庄婧溪弯起唇,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噗的一下笑出了事。 她属实笑得有些不厚道,“看来我不应该问你让多少女子叫过你夫君,我应当问丞相家的公子有没有这样叫过你。” 尹修和江寒钰,确实被人津津乐道,用被人以为是一对儿。 江寒钰斜了她一眼,“你污了我的清白也就罢了,尹修可是有喜欢的姑娘的,若是让人家姑娘误会了,那可不好。” 尹修有喜欢的人? 庄婧溪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从前看书的时候,没看到这一茬啊。 可能是她脸上的震惊之色太过浓烈,江寒钰黑眸微眯,眼中有一抹寒芒掠过,“你看起来,似乎很在意他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庄婧溪这才回过神,瞥了江寒钰一眼。 她道:“毕竟外头都说你与他天生一对,突然之间告诉我说他有了喜欢的姑娘,这还真是令人意外。” 江寒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就只知道他有喜欢的姑娘。” 他的语气,莫名其妙的带了一丝丝幽怨。 庄婧溪一愣。 她弯腰摸了一下脚边的那只小狐狸的脑袋,半晌后才道:“你想让我知道的,我也知道。” 可是历来,感情都是经不起时间的消磨的。 抛开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谈,江寒钰究竟是不是一时兴起,还两说。 江寒钰无奈地看着她,“所以我一直在等。” 他走到庄婧溪身边,骨节分明,修长漂亮的手指挑起一缕她垂在肩头的青丝。 江寒钰垂下眼睑,灯火下,他眼中倒映着她姣好的侧脸。 他弯起唇,慢慢地道:“庄婧溪,别让我等太久。” 庄婧溪扭过头,顺滑的青丝从他指缝间划过。 她眼神清明,灯火下,那张脸美艳的不可方物。 她的表情和眼神都是清醒的,又有几分疏冷,“你不会等太久,但是在此之前,你确定你真的想清楚了?” “江寒钰,你分的清你究竟是不是一时兴起图新鲜吗?” “在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之前,你随时都有反悔的机会。” 反悔? 江寒钰眉尾一扬,眼中笑意淡去。 他看着庄婧溪,将手落在她的肩膀上,“人生如棋落子无悔,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很清楚。” “而你口中的一时兴起和新鲜感——” 江寒钰顿了顿,倒是笑了。 他对上庄婧溪的视线,每个字都说的很慢,“你认识我这么久了,可曾见过我被新鲜感和一时兴起支配?可曾见我被这两个东西牵着鼻子走?” 这倒是没有。 庄婧溪垂下眉眼,羽睫微微颤了一下。 江寒钰却是将目光落在被她搁在一旁玉牌上,“他可不只值八千两银子,你就这么把它放在了一边?” 庄婧溪将东西塞到他手里,“我原也没真打算要你这八千两银子。” 她弯了弯唇,“你是知道的,我并不缺钱。” 论起财富,她或许不能跟江寒钰比,但跟旁人比嘛—— 庄婧溪笑了笑,不置可否。 江寒钰有些可惜地看着这位被送出去的玉牌,嘴角一扯,哂笑道:“我怎么忘了你是翠微楼的东家,你定然是不差银子的。” 庄婧溪喝了口茶,“跟你比起来,还是差了点意思。” 江寒钰眉峰一挑,没说什么。 他弯下腰,轻轻地摸了摸初九的脑袋,这才将目光转到被他放在一边的天丝锦上,“这个,你拿去做两身衣服吧。你穿这个颜色,好看。” 不会真有人以为,他特意送两匹天丝锦过来,就是为了给小狐狸做衣裳吧? 不会真有人以为庄婧溪只是顺带的吧? 庄婧溪目光在天丝锦上转了一转,这才道:“太张扬了,我若穿着这个,还不知道会成为多少人的箭靶子。” 江寒钰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落在天丝锦上。 半晌后,他倒是弯起唇,笑了,“的确张扬,那就不穿出去了。” “你放着在家里穿吧。” 若只有他一人能看见,似乎比所有人都能瞧见更让他心情愉悦。 庄婧溪垂眸,摊开手道:“只能这样了,总不能就这么放着。” 物以稀为贵,她知道天丝锦价值连城,她自己其实也没有几匹。 毕竟这东西不是她做出来的。 她不过是跟对方有合作罢了。 江寒钰倒是厉害。 楚王府的天丝锦,数量跟国库里的比起来,怕是也不遑多让。 江寒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说起来,你还有什么缺的?簪子镯子那些,你可需要?” 庄婧溪给了他一个无语眼神。 她叹了一口气,摁着自己的眉心道:“你何时见我喜欢那些了?” 寻常的簪子步摇改起来太麻烦,直接戴着,又不方便杀人。 她一般都是能省则省。 江寒钰眉毛一挑,笑意略深刻些,“既然是打算送给你的,那必然不会是普通的用来点缀的东西。” “你放心,他们跟你头上现在所戴的这些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庄婧溪则是摆了摆手,“不必,我如今防身的暗器都够用。” 何况她最近也没有要杀的人。 庄府的那些人,虽然恶心,直接杀了她却也觉得没意思。 何况祖母若是见着他们死了,定然会很难过。 看在庄老夫人的面子上,她也不会要那些人的命。 当然,也仅仅是不会要她们的命了。 江寒钰看了她一会儿,倒也不勉强,只是将目光落在了窗外清冷的月亮上。 月亮还有些残缺,不过也是月色动人。 只是月色到底不及灯下的美人。 江寒钰看着庄婧溪,突然道:“过两日便是中秋了。” 庄婧溪摸着小狐狸的动作一顿。 她垂下头,慢慢地笑了,“我知道。” 第241章 中秋团圆夜 明月照美人,中秋佳节,是个团圆的好日子。 庄婧溪照旧是与陆家人一起过的中秋。 一家人聚在一起喝桂花酒,吃芋团,真真是不亦乐乎。 几个人正在掷骰子,陆飞白笑意飞扬,姿态爽朗,“输了的人要念一句与月亮有关的诗,念不出来是要罚的。” 庄婧溪吟了一口桂花酒,“我诗词歌赋不太行,先说一句,只要提到月亮就可以了,再严格一点我就只能自罚三杯了。” 陆绾绾咬了一口芋团,连连点头,“对对对,我赞同阿婧姐姐说的。” 陆仲齐哈哈大笑,“开心最重要,怎么高兴怎么来。” 顾宁霜抬头望了一眼皎洁如雪的明月,外头此时正在放着烟花,明月映照烟花盛景,璀璨夺目,难得的盛世清平。 她饮了一杯桂花酒,“今天是中秋,借明月的光,愿我们一家人,永远平安,永远事事顺遂。” 陆飞白开始摇骰子,他笑着看庄婧溪,“阿婧,你猜他是大是小。” 庄婧溪此刻正望着西边的方向出神,闻言便道:“小。” 陆飞白又看了看陆绾绾和顾宁霜等人,“爹娘和绾绾呢?” 陆绾绾眨了眨眼,“我也猜小。” 陆仲齐和顾宁霜便道:“那我们便猜大吧。” 陆飞白露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手一松开,桌上的两个骰子赫然一个五,一个六。 陆飞白看好戏的目光,落在陆绾绾和庄婧溪身上,“快点哦,想得出来吗?想不出来就要罚酒了。” 庄婧溪想了一下,“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竟然让她逃过去了。 陆飞白这下子,就只能将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了陆绾绾身上,“陆绾绾,你别想了,你直接喝酒吧。” 回头这丫头要是耍酒疯,他就能笑她一年! 陆绾绾白了他一眼,冷飕飕地道:“今天是中秋,既然是过节,我就不打你了,等明日我再教训你。” 陆飞白表示:“你还是想想该怎么躲过去这杯酒吧。” 陆绾绾哼了一声,“别看不起人,谁说我想不起来了?” 她仰头看了一眼明月,笑着道:“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 陆飞白磨了磨后槽牙,“居然也被你逃过去了,再来!” 可惜就算再来好几遍,也没人真的念不出诗而被罚酒。 陆绾绾乐不可支,与庄婧溪一左一右靠在顾宁霜肩上抬头看月亮。 陆仲齐目光柔和地看着妻女们,笑着道:“咱们也别一直在府里,也出去走走吧,今夜外边应当很是热闹。” 陆飞白挠了挠头,“是该出去走走,邵京城挺热闹的,绾绾和阿婧两个小姑娘,去瞧瞧热闹也挺好。” 庄婧溪看了一眼盛放的烟火,弯了弯唇,也不打算扫大家的兴,“好。” 一家子人便这么出去了。 夜间晚风吹在身上,顾宁霜替庄婧溪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有些担忧地问:“阿婧,你冷不冷啊?” 阿婧从前身子弱,如今虽然身子养好了,但她到底要比旁人更怕冷一些。 庄婧溪摇摇头,眼睛弯起,“娘给我准备的披风这么厚实,我怎么会冷呢?” 陆绾绾在一边看着,皱了皱眉,“真的不冷吗?出来的时候我说让你拿个手炉,你说没必要。阿婧姐姐,你手凉不凉?” 陆绾绾这么问,直接握住了庄婧溪的手。 发现对方指尖都是温热的,她才放心。 彼时陆飞白正拿了几杯刚从街边小贩手里买到的热腾腾的甜浆。 他将其中一杯塞到庄婧溪手里,笑着道:“喝完这个就不冷了。” 陆仲齐笑着道:“要是冷了,咱们便去翠微楼吃古董羹,总会有咱们的位置的。” 庄婧溪无奈地笑笑,喝了一口甜浆,“我真不冷,才在家里吃完芋团,哪里这么快就有肚子吃古董羹?” 火锅虽然好吃,但也不能在饱了的时候吃,否则什么都吃不了几口,岂不是可惜? 庄婧溪不想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她冷不冷上面。 她笑了笑,指着前面热闹的人群,“咱们去前面瞧瞧吧,我瞧着那里的玉兔灯很是漂亮。” 陆绾绾一听这个,眼睛瞬间就亮了,“那似乎还有卖面具的呢!” 她一手拉着庄婧溪,一手拉着陆飞白,“走走走,咱们去瞧瞧。” 三个孩子走远了。 顾宁霜眉目含笑,挑眉看陆仲齐,“你不去看看吗?” 陆仲齐摇摇头,爽朗一笑,一直看着顾宁霜,“让孩子们自己去玩吧,我只想陪着夫人。” 顾宁霜白了他一眼,唇角却翘着。 陪着几个孩子出来的赵惠兰,将方才的那一幕尽收眼底。 她眉头皱得死紧,心中陡然涌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按理来说,庄婧溪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是庄府的姑娘。 今日中秋,庄婧溪本应该陪着庄家人。 可她现在却站在顾宁霜身边,享受着陆家的众星捧月嘘寒问暖。 这样瞧着,就好像顾宁霜才是庄婧溪的母亲,而她这个生母,却只是一个外人。 庄明礼也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庄婧溪方才站过的地方。 刚才陆飞白将一杯甜浆塞进庄婧溪手里的画面,像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了他脑海中。 旁人若是不说,谁又能看出来,其实陆飞白同庄婧溪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呢? 他二人关系好得就犹如兄妹一样。 不,应该说比亲兄妹好多了。 毕竟庄婧溪待他们,从不会像待陆飞白一样和颜悦色。 庄谨之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却是什么也没说。 庄云衍陪着庄玉瑶提着一盏玉兔灯回来。 他脸上那道淡淡的疤痕,被清冷的月光照得分明。 他近几日开口的次数,比往常要少一些。 庄玉瑶提着手里的灯盏,不明所以地看着面色有些古怪的母亲和两个哥哥,蹙眉问道:“娘,大哥二哥,你们怎么了?” 赵惠兰笑了笑,并不打算在小女儿面前提起庄婧溪。 她便微叹一声,道:“没什么,只是今日中秋,你爹还没回来,你四哥也不着家,你长姐出门也不爱与我们一道,你祖母又早早地睡下了。” “跟往常比起来,总觉得有些冷清。” 原本她只是随意一说。 却在话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心中莫名地怅然。 庄玉瑶便拉了一下赵惠兰的袖子,笑容乖软甜美,“娘别难过,我们都陪着你呢。” “这个玉兔灯好看,送给娘。” 赵惠兰笑着摸了摸庄玉瑶的脑袋心中到底熨帖了不少。 她笑容温和慈爱,仿佛天底下最好的母亲,“瑶瑶真乖。” 第242章 大鹏一日同风起电灯泡是我自己 陆绾绾和庄婧溪站在一处挑花灯,陆飞白就在她二人后面,好笑又无奈地看着她们。 人群中钻出一个披着杏黄色镶兔毛披风的小姑娘,拍了拍陆飞白的肩膀。 陆飞白回过头,眼前的姑娘戴着面具,他倒是没认出来,“你是?” 既然拍他肩膀,想来是认识他,但他未曾和妹妹以外的女子关系这般熟稔。 姑娘摘 陆飞白惊了一瞬,“五……” 一个五字刚出口,沈娉婷便急忙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一副讨饶的表情,“嘘!” 陆飞白便笑了笑,改口道:“沈五姑娘,你怎么……你怎么出来了?” 今日是中秋,她应当在参加宫宴才是。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沈娉婷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低声道:“宫里太无趣了,我偷偷跑出来的。我父……我父亲母亲都不知道。” 陆飞白失笑,无奈地摇摇头。 他心道姑娘家都是爱玩的。 陆绾绾小时候也是一样,总喜欢偷偷溜出来。 她睁大眼睛,眼珠子转了一圈,“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阿婧跟绾绾呢?” 陆飞白指了指在前边不远处挑玉兔灯的两个人,“在那呢。” 陆绾绾此时正苦着一张脸,眼巴巴地瞧着眼前的匠人,“大伯,这玉兔灯,真的不能用银子买吗?” 匠人摇摇头,笑着道:“姑娘猜中十个灯谜,就能换一盏玉兔灯了。” 陆绾绾:“……” 术业有专攻,这个她是真不行。 她拿着一张纸,“身黑似木炭,腰插两把扇,往前走一步,就得扇一扇……” 陆绾绾眉头紧紧地皱着,“这是乌鸦?” 那摊主笑了起来,“姑娘猜对了。” “四季只有夏秋冬。”陆绾绾笑起来,“这个我知道,春节。” “乡村四月闲人少。” 陆绾绾:“?” 这是什么? 庄婧溪在一旁弯起唇,“这是芒种。” “画图之中云欲动。”陆绾绾转头看着庄婧溪。 庄婧溪想了一下,“冬至。” “院外隐约闻猿叫,小桥星月听萧声。” 陆绾绾看着这个,只觉得头都大了。 她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打一节日,元宵?” 匠人笑了起来,“姑娘猜对了。” “人间喜庆团圆日,月宫饮尽相思泪。”这个陆绾绾在画本子上看到过,想也没想便道:“中秋。” “春前秋后正寒时。”陆绾绾眼巴巴地瞧着庄婧溪,“阿婧姐姐,这个猜的是药材的名字。” 庄婧溪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天冬。” “严寒时节郁葱葱。” “冬青。” “头戴花冠鸟中少,身穿锦袍好夸耀,尾巴似扇能收展,尾羽开屏真俊俏。” 陆绾绾脑袋都大了。 庄婧溪想了一下,正要说话,忽见陆绾绾身后站了个青衣公子。 公子眉目俊朗,宛若月下初雪,“这是孔雀。” 陆绾绾猛地一回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含笑的眸子。 彼时月朗如雪,星辰繁密,晚风徐徐吹来,青衣公子就站在月下,站在人间灯火处,正笑意温柔地看着她。 陆绾绾指尖动了动。 她抿了抿唇,漂亮的杏眼望着尹修,“是你啊。” 尹修笑容不变,眉峰却挑着,“难为你还记得我。” “四年未见了,你过得怎么样?” 陆绾绾扭过头,轻轻地哼了一声,“那肯定过得比你好。” 她父亲是镇国大将军,尹修的父亲是尹丞相。 她和尹修自小就认识。 当初两家的父母还想定个娃娃亲来着。 不过自打她和尹修互相看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甚至指着高楼发誓“我就是死外边,从那里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娶(嫁)你”后,就没了下文。 回京之后,她也只远远地见过尹修几次。 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回朝宴那天。 但是她记得尹修之前没这么好看来着。 怎么多日不见他还变得更好看了? 尹修弯起唇,“是啊,你有人陪,定然过得比我这个孤家寡人好。” 说完,他目光平静又友好地往庄婧溪那边看了一眼。 庄婧溪:“……” 她怎么觉得尹修看她的目光那么微妙呢? 想起江寒钰昨日同她说过的尹修有喜欢的姑娘— 庄婧溪睁大眼睛,她好像突然之间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庄婧溪退后一步,本来要向陆飞白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的。 结果就看见陆飞白身边站着偷偷溜出宫的五公主沈娉婷。 二人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那叫一个相谈甚欢。 一眼都没往这边看。 庄婧溪看看相处得十分融洽的陆飞白沈娉婷。 再看看一个别别扭扭一个双目含笑的陆绾绾跟尹修。 嗯,大鹏一日同风起,电灯泡是她自己! 庄婧溪无语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尖。 尹修很是有礼地同她打招呼,“庄四小姐。” 庄婧溪只能回以一个微笑,微微颔首,“尹公子。” 尹修没说话了,只是他看庄婧溪的眼神,分明是在说,你确定你要继续待在这? 庄婧溪无语望天,轻咳了一声,才转头看向陆绾绾,“绾绾,我四处走走,等会儿过来找你。” 陆绾绾拉着她的袖子,眼巴巴地瞧着她,“你等我一起嘛,我再猜中一个灯谜就可以拿到一盏玉兔灯了。” 庄婧溪笑了笑。 她摸了一下陆绾绾的脑袋,指了一下离这不远处的面具摊子,“我就在前面,你猜完后可以过来找我。” 她也不可能真的就把陆绾绾一个人丢在这。 陆绾绾看那个面具摊子离这只有几步远,便没再纠结了,笑着晃了晃庄婧溪的袖子,“好。” 尹修略挑了下眉,没说什么。 陆绾绾瞪了他一眼,转过头继续猜灯谜,没搭理他。 尹修也不恼,就站在她身后,唇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小龙船,龙船小,龙船尖尖两头翘,水里飘了一秋天,装来一颗白元宝。” 陆绾绾的笑容有些发苦。 字她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她就猜不出来了。 这是个啥呀? 她就不该放阿婧姐姐走! 她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偏偏身后还站着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尹修。 第243章 是相思是喜欢 尹修也没说什么,就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眼底仿佛倒映着柔和的月色,笑意温润,那样静静地望着她。 陆绾绾莫名觉得脸火烧火燎的滚烫。 尹修这眼神真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他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神,让她感受到了深深的嘲讽! 陆绾绾磨了磨后槽牙,“猜不出来,我不要了。” 她抬脚就要往庄婧溪那边走,被尹修一把拉住了袖子。 尹修堪堪止住笑意,无奈地看着她,“跑什么?猜不出来,你就不会问我?” 陆绾绾扭头看他,目光怀疑,“你有这么好心?” 尹修伸手替她拂去被风吹着落在她肩头的红纸,从她手里将纸条拿过来。 小龙船,龙船小,龙船两头尖尖翘,水里飘了一秋天,装来一颗白元宝。 他弯起唇,笑了,“是菱角。” 那匠人低头,也笑了,“公子猜对了。” 陆绾绾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激动地扯了一下尹修的袖子,“猜对了!居然对了!” 尹修低头看了一眼被她扯着的袖子,神情依旧是平静的,唇角却微微地翘着。 陆绾绾浑然未觉,高兴地指着最上头那盏最漂亮的玉兔灯,“我要这个!” 尹修的目光却一直落在陆绾绾身上。 那匠人大约看出点什么,便歉意一笑,露出为难的神情,“抱歉姑娘,先前是我没说清楚,这最上头的玉兔灯,要猜中十五个灯谜,才能取回家呢。” 陆绾绾脸上的神情瞬间裂开。 十个灯谜她都是磕磕碰碰,靠着庄婧溪和尹修才勉强猜出来的。 十五个? 杀了她吧谢谢! 那匠人笑着看她身旁的尹修,他其实也不认识这两个人。 不过这二人郎才女貌,这位俊俏的公子,一直看着这位姑娘,他便是想不看出点什么也难。 今晚的月色很动人,可年轻公子看那姑娘的眸光,却比月色更醉人。 匠人笑眯眯地道:“姑娘您身边的这位公子,可是才华横溢,让他帮你猜,你定然能如愿以偿的。” 尹修有些意外地看了这匠人一眼,朝他投去一个微笑。 他弯了弯眉眼,看着明眸皓齿的姑娘,声音很轻,“真的很喜欢吗?” 陆绾绾点头如捣蒜,一下子就不记得自己从前和尹修是互相看不顺眼。 她笑得仿佛二人是相濡以沫多年的至交,拉着尹修的袖子,“你帮我拿到这盏花灯,改日我请你吃饭!” 月下看美人,尹修心情极好地弯了弯唇,眉头微挑,“好,这可是你说的。” 陆绾绾立刻笑弯了眼睛,仿佛三月桃花开。 她取下一张纸条,“甲申千里共婵娟。” 尹修看着她,“猴年马月。” “雾中远山横,城中星点点。” “冬至。” “醉翁之意不在酒。”陆绾绾扭头看尹修,“这个让猜一花名。” 尹修眼底倒映出小姑娘的明眸皓齿,“水仙。” “有雨就有霜,无雨不成霜。东西南北连阡陌,三颗疏星月一钩。” 陆绾绾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地看着尹修。 尹修看着她,唇角轻轻弯起,替她拂去肩膀上的落叶,“这个啊,是相思。” 他笑起来实在很好看,仿佛画里走出来的谪仙,身在月下,眼中只能看见面前的姑娘。 陆绾绾耳尖莫名其妙地红了。 她轻咳一声,不自在地取过另一张纸,“自古别离多相思,欲去西边又见喜。” 陆绾绾哭笑不得,不用尹修说,她自己已经猜出来是什么了。 她刚想蒙混过关重新拿一张纸条,尹修已经看着她的眼睛说出了答案。 “这个是喜欢。” 陆绾绾磨了磨后槽牙,心道这是什么鬼运气。 前面的分明都很正常。 到了后面就又是相思又是喜欢。 就离了个大谱! 匠人没说什么起哄的话,就是看着陆绾绾和尹修笑。 他取下那盏最漂亮的玉兔灯,递给尹修,“公子拿好了。” 尹修从他手里接过那盏玉兔灯,垂眸看着耳尖红了的姑娘,眼神平静,唇角却一直弯着。 他提着漂亮的灯盏,月色不及他眸色动人,“你要的玉兔灯。” 陆绾绾莫名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咬了咬牙,扭头提着裙摆就往庄婧溪的方向跑去。 小姑娘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落进尹修的耳中,“我不要了,你自己拿着吧!” 尹修失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眼睛一直弯着。 那匠人见到这一幕,失笑地摇摇头。 年轻真好,今晚的月色真美。 陆绾绾跑到卖面具的摊前,脸颊滚烫,挽着庄婧溪的胳膊不撒手,“阿婧姐姐,咱们走吧。” 庄婧溪看她双颊一片绯色,手上空空如也,不由得失笑,“最后一个灯谜没猜出来?” 不应该啊。 尹修可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 能和江寒钰成为好友的,那可不是一般人。 陆绾绾抿了抿唇,连忙点头搁那胡说八道,“对对对,没猜出来。” 话音才落,尹修已经提着那盏漂亮的灯走到她身前站定,“什么没猜出来?” 他眉尾微扬,“好容易帮你拿到的灯盏,真不要了?” 庄婧溪看看他手里提着的玉兔灯,再看看脸上一片胭脂色的陆绾绾。 哪还有什么不明白? 陆绾绾扭头不看他,紧紧地抓着庄婧溪的手,指尖无力,“不要了不要了,赶紧拿走!” 尹修无奈地笑了笑。 他真是拿陆绾绾没办法,只能笑着去看被陆绾绾挽着的庄婧溪,“烦请庄四姑娘替我拿着这盏属于她的玉兔灯。” “我怕她嘴上说着不要,回头心里又懊恼后悔。” 他笑容无奈又温柔,话是对着庄婧溪说的,却一直侧头看着身边的陆绾绾。 庄婧溪:“……” 她表示牙酸。 谢谢,她原本觉出几分饿的,现在特别撑! 陆绾绾张牙舞爪立刻反驳,“谁舍不得了?你别胡说!” 她嘴上说着反驳的话,视线却在那盏漂亮的灯上转了个圈。 尹修也不拆穿她,就那么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他还不忘转头看庄婧溪,“庄四姑娘,麻烦了。” 庄婧溪:“……” 她能说什么? 庄婧溪在心底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尹修手里接过那盏玉兔灯的。 今晚月色动人,年轻公子眉眼温柔,明眸皓齿的姑娘可爱娇俏。 至于她— 呵呵,她应该是那只煞风景的在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吧! 第244章 误会大了属于是 庄婧溪看着手里的玉兔灯,想笑,但是笑不出来。 她就不应该出来! 看见邵京城最亮的那盏电灯泡了吗?就是她! “好巧啊,庄四姑娘你也在这。” 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庄婧溪提着灯盏转头一看,目光一顿,居然是韩彦。 额……韩彦身边,还站着一个庄子逸。 庄婧溪微微颔首,眉目一如既往地疏离,微笑着道:“韩小公子。” 韩彦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花灯,又看了一眼她身边的尹修,目光瞬间就有些微妙。 庄子逸也盯着庄婧溪面前的尹修,目光凝在那盏花灯上。 他和韩彦方才都看见尹修将那盏花灯递给了庄婧溪。 至于他们说了什么,他却是没听见。 总之尹修目光含笑,神情温柔。 而庄婧溪接过玉兔灯之后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应该是害羞了。 庄子逸怎么看,心里怎么不得劲。 他妹妹长得好看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因为长得好看,就容易有一些狂蜂浪蝶往她身边凑。 他边上的这个不就是吗? 他不久前才将这家伙打了一顿。 现在又冒出来个尹修! 阿婧还收了尹修那家伙递过来的花灯! 他妹妹都没收过他送的东西,居然收了尹修那小子的花灯! 庄子逸看尹修的目光,瞬间就带了几分敌意。 尹修跟江寒钰那个活阎王不清不楚的也就算了,现在还来招惹他妹妹!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庄子逸瞥了一眼身边的韩彦,嫌弃这家伙不争气。 阿婧都愿意接尹修送的玉兔灯,却对韩彦态度疏离。 韩彦这小子也太失败了! 庄子逸可不愿意见到事情这么发展,便道:“阿婧,我方才瞧见那边热闹得很,大家都在那边放一点红,你也随我们一道去放两盏吧。” 一点红是羊皮做的一种小水灯,中秋的时候从江边放,水灯随着水流飘动,浮满江面,远远望去,就像天边的朝霞落在了江水里。 又像落日在外头游玩了三百多日,在中秋的这一天,终于回到了江水的怀抱。 中秋放水灯的习俗,郦阳那边也有。 这样的光景,其实是很漂亮的。 庄婧溪却是笑了笑,眉目依旧疏离,只是维持着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该有的礼貌,“不用,我在这里就挺好的。” 庄子逸顿时耷拉下脑袋,有些失落。 不过很快他又扬起笑容,“你去瞧瞧嘛,我还有事,我是不过去的。让韩彦带你过去,他对邵京城很是熟悉,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他都知道。” 他以为庄婧溪是不想看见他,所以才拒绝的。 然而这话说出来,在场的人都一阵静默。 半晌后,韩彦轻咳了两声,不自在地道:“邵京城我确实还算熟悉,庄四姑娘要一起去看看吗?” 庄子逸立刻朝他投去了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干嘛呀! 韩彦这小子平日里不是挺能言善辩的吗? 怎么现在说话就这么卡壳呢! 庄婧溪看了韩彦一眼。 她提着手里的花灯,客气却也拒绝得十分干脆,“不了,我不喜欢那些热闹的东西,我在这里陪着绾绾就挺好的。” 尹修这个时候淡淡地扫了韩彦一眼。 他背过手,月光洒在他身上,唇边笑意微冷,“庄四姑娘同我们在一块挺好的,至于好吃的好玩的—” 他笑了一下,瞥了韩彦一眼,“对邵京城熟悉的人,也不单单只有韩小公子。” 他不是傻子,哪里就看不明白庄子逸是在为韩彦制造机会。 他没看见也就罢了。 现在他看见了,他能让这种事发生? 除非他瞎了,他才看不出来江寒钰那个狗东西喜欢庄婧溪。 虽然江寒钰卑鄙无耻心狠手辣脸硬心黑从阎王爷那抢了张人皮来混,却尽不干人事。 但他勉强也算江寒钰的半个好友。 江狗贼原本打算孤家寡人一辈子的,现在太阳打西边出来有了喜欢的姑娘。 他不得帮忙看着点? 想从他眼皮子底下带庄婧溪走? 做梦去吧! 尹修这么想着,心中又暗骂江寒钰不争气。 中秋这样的日子,也不出来走走。 现在好了吧! 他喜欢的姑娘被别人盯上了! 韩彦看尹修的目光,也隐隐带着几分敌意审视。 尹修这宣示主权的姿态,总让他心中有些不舒服。 他目光淡漠地扫了尹修一眼,突然弯起唇道:“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尹公子。” 他笑了笑,“我还以为,尹公子这个时候,会和楚王殿下在一起赏月喝桂花酒。” 他仿佛是不经意地提起了江寒钰这个名字。 丞相家的公子和楚王不清不楚疑似是一对这个梗,怕是过不去了! 尹修的目光瞬间就冷了下来。 韩彦非要在陆绾绾在场的时候提起坊间那些莫须有的流言是吗? 那便别怪他了。 尹修哂笑一声,“我也没想到尹公子会同庄四公子出现在闹市中,你应当在望仙楼喝酒才对。” 韩彦此人,也不全是如表面这般放浪形骸。 他确实会在望仙楼喝酒。 不过是为了谈生意罢了。 旁人或许还听琴,他却只饮茶喝酒。 但谁信呢? 一个经常往望仙楼跑的人,说自己清清白白,这话说出来有人信吗? 就跟他和江寒钰之间清清白白,但是说出来也没人信是一样的。 韩彦做初一,他就做十五。 且看谁玩得过谁就是了。 韩彦的表情瞬间有些不好看。 他下意识地想去看庄婧溪的反应。 却瞧见对方面色平静如常,自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没变过。 非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就是她侧过头看了尹修一眼吧。 但她的目光,并未往他这边驻足。 韩彦瞥了一眼自己袖口绣着的枫叶,觉得月色似乎比平日里更冷了些。 庄子逸的神情也是变了又变。 他气不过,也看不得尹修如此嚣张,便忍不住替韩彦分辨,瞪了尹修一眼,“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尹修疑惑地看向他,笑容不变。 他甚至十分好脾气地对着庄子逸弯了弯唇,“说笑而已,庄四公子这是怎么了?” 他不怕自己替江寒钰得罪了庄子逸。 毕竟从庄婧溪的反应来看,她对庄子逸就如同对一个陌生人一般。 陆飞白才是真的不能得罪的。 若是得罪了陆飞白,莫说是江寒钰,就连他自己也得玩完! 陆绾绾在一边看着,瞪大了眼睛。 话本子里才有的修罗场,这是被她遇到了? 她出门时怎么就没往香袋里装一把瓜子呢! 她就说尹修怎么会那么好心,还帮她猜灯谜,原来缘故都在这啊! 陆绾绾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她表示自己看穿了一切。 【作者有话说】 尹修: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第245章 皇上不急太监急了属于是 陆绾绾露出那个看穿一切的表情时,尹修正淡淡地看着庄子逸和韩彦,因此错过了眼神中流露出的微妙的光。 等这俩人都走了以后,他便发现,陆绾绾对他的态度,可以说是和颜悦色了许多。 她甚至还会笑着看他。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陆绾绾从手里提过那盏玉兔灯,眼睛弯成了月牙。 尹修看到她这个动作,心情极好地弯了弯唇,“就知道你会后悔,还好我没提着这个灯走。” 陆绾绾提着漂亮的灯盏,看了他一眼,“你管我呢,这是你应该做的。” 他喜欢阿婧姐姐。 而她是阿婧姐姐最喜欢的妹妹。 尹修只要稍微有那么点觉悟,就肯定要讨好一下她。 她觉得尹修这人还行。 但是她说了不算,还得看阿婧姐姐自己的意思。 尹修眉峰微挑。 月色下,少年郎君笑意温柔,眼底仿佛落满了繁密的星辰。 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万家灯火,皎洁月光,都不及他眸色动人,“是啊,这确实是我该做的。” 庄婧溪在一边,觉得自己被撑得肚子都鼓了。 此时此刻,她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还没意识到尹修和陆绾绾是在跨服聊天。 她甚至想高歌一曲。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看到你们有多甜蜜。 陆绾绾目光往陆飞白那边瞥了一眼,发现自己大哥正在和一个穿着杏黄色斜襟衫,下着雪色织金马面裙的姑娘相谈甚欢。 陆绾绾再仔细一看,直接就震惊了。 那姑娘竟然是五公主沈娉婷! 不得了了啊! 她大哥出息了! 她大哥的姻缘怕是要到了! 好像只有她自己是孤家寡人了诶! 陆绾绾在心中默默咽下了一把辛酸泪。 没关系,她还有话本子里的神仙小哥哥。 陆绾绾这么想,突然觉得安慰多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另一只手突然拉了拉庄婧溪的袖子,“阿婧姐姐,江边好像在放烟花,咱们过去看看吧。” 她又扭头看了一眼尹修,“你知道从这里去江边最近的路吧?你带我们过去。” 尹修唇角微挑,眼里泛着笑意,“好。” 庄婧溪嘴角抽了抽。 她一点都不想去。 她真的不想做邵京城最亮的那盏电灯泡。 奈何陆绾绾目光殷切,眼巴巴地看着她,还晃了晃她的袖子。 庄婧溪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陆绾绾的脑袋,“真是拿你没办法,好好好我陪你去。” 尹修看了一眼她覆在陆绾绾脑袋上的那只手,目光微顿。 他没说什么,只是瞳色略深了深。 三人并肩往江边的方向走。 陆绾绾奇怪尹修为什么要走在自己旁边。 但她只当尹修是含蓄,并没有多想。 走到一半的时候,陆绾绾突然一拍脑袋,“遭了,我的香囊不见了,可能是掉在猜灯谜那个地方了,你们先走,我等会儿过来。” 庄婧溪那句“我看着你把香囊收起来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陆绾绾就冲她眨了眨眼睛,提着裙子跑远了。 庄婧溪的表情直接裂开。 她颇为同情地看了还被蒙在鼓里的尹修一眼。 庄婧溪摇摇头,无奈又悲悯地叹息了一声。 她看尹修的眼神,可以说是相当复杂。 尹修皱了皱眉,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庄四小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庄婧溪对他报以十万分的同情。 看在江寒钰的面子上,她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我劝你赶紧追上去,她可能会错了意。” 尹修的神情直接僵住了,“什么会错了意?” 该不会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庄婧溪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对陆绾绾的脑回路表示头疼又心累,“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陆绾绾居然给她和尹修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还误以为尹修喜欢她! 庄婧溪真是哭笑不得。 尹修会意,立刻冲庄婧溪拱了拱手,面上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多谢庄四姑娘提点。” 庄婧溪有些好笑地弯起唇,“谢什么,赶紧去追吧。” 想了想,她又叮嘱道:“别吓着她。” 尹修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他抬脚,步履匆匆地往回走。 幸好庄婧溪反应快,不然他都不知道陆绾绾那丫头脑子里居然还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幸好他没跟庄婧溪单独待在一起太久,否则若是让江寒钰知道了,误会可就大了。 嗯……该说不说,人有时候,就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很不巧,这一幕就被江寒钰和他的至交好友纪昀舟看见了。 他的好兄弟纪昀舟,桃花眼上挑着,手里折扇轻摇,还不忘推了推江寒钰的胳膊,“阿钰你看见了没啊?” “尹修那厮也太不要脸了!他居然挖你墙角!” 纪昀舟以扇掩面,露出那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啧啧称奇道:“你瞧见他刚才的那个眼神没?他未免笑得太荡漾了!” 纪昀舟看热闹不嫌事大,还不忘火上浇油,“庄四姑娘还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阿钰你得加把劲啊!” “你看你,长得比尹修那厮好看,你努力一下,你定然不会输给他的,我可是等着喝你和庄四姑娘的喜酒呢。” 江寒钰是被纪昀舟强行从楚王府拉出来的。 理由是今日是中秋,就算不欣赏月饮酒,也该瞧瞧外面的人间烟火。 再不济瞧瞧外头有没有什么新奇的小玩意也是好的。 可以买给喜欢的姑娘。 东西贵不贵中倒是其次。 总得让喜欢的姑娘知道,无论什么节日,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记着她。 在看到新奇漂亮的小玩意时,在看到泛着热气的糕点时,他心中都会想到她。 这话莫名就说服了江寒钰。 所以他跟着纪昀舟出来了。 纪昀舟还在絮絮叨叨,“诶阿钰你说,尹修那狗贼为什么要撇下庄四姑娘自己走啊?他该不会……” 话还没说完,江寒钰已经忍无可忍地瞥了纪昀舟一眼,摁着眉心道:“闭嘴。” 纪昀舟只得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他也不是真要挑拨离间,好歹尹修也算是他的至交好友。 虽然他很嫌弃就是了。 他就是看不惯江寒钰这不紧不慢的性子。 追自己喜欢的姑娘还不急不缓的。 就不怕姑娘被人抢走啊! 纪昀舟指了指远处一个人看月亮的庄婧溪,“现在庄四姑娘一个人在那,你不赶紧凑上去,搁这等什么呢?” 江寒钰瞥了纪昀舟一眼,并没有凑上去,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转身走了。 差点把纪昀舟气了个七窍生烟。 第246章 盛放的烟火是好看可惜留不住 这边尹修好容易追上了陆绾绾。 结果就收到了陆绾绾的一个白眼。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尹修,真是给他机会他都不中用,“你跟着我上来做什么?” 尹修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你以为我该去哪?” 陆绾绾都无语了,她沉默了片刻,带着叹息地拍了下尹修的肩膀,“你不是喜欢我阿婧姐姐吗?我还特意给你制造机会给你和她独处,你就是这么……唉!” 尹修都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她以为自己喜欢庄婧溪。 还特意给他和庄婧溪制造独处的机会。 尹修无奈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这人都没开窍,什么也不知道。 跟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尹修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陆绾绾身上,“我不喜欢她,你别乱点鸳鸯谱。” “方才你的阿婧姐姐对你很是无奈,你可莫要再做这种事了。” 万一下次有旁人喜欢庄婧溪,她也这么做的话,还不知道汇寒钰那狗贼会抽什么风。 万一姓江的突然不做人给她找点事做,那可就不好了。 尹修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立刻弯起唇,谆谆善诱,“庄四姑娘不缺人喜欢,万一哪天她有了喜欢的人,而这一幕碰巧被她喜欢的人瞧见了,会不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说。 尹修却是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陆绾绾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天边扬起盛放的烟花,璀璨而耀眼,明月如雪,清清冷冷的光洒在少年郎君和年轻姑娘的身上。 她撇了撇嘴,提着手里的灯笼,一双杏眼注视着尹修,“你就把我阿婧姐姐一个人扔在半路上自己跑回来了?” 陆绾绾皮笑肉不笑,眼神瞬间带了几分杀气,“要是我阿婧姐姐出了什么事,你就死定了我跟你说。” 尹修:“……” 他感受到了陆绾绾的死亡凝视。 他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半晌后才有些无语地道:“是你那个阿婧姐姐叫我追过来的,何况——” 虽然知道自己的问题有点欠打,但尹修嘴角微抽,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很担心她吗?” 陆绾绾立刻瞪了他一眼,提着灯就要往回走。 她语气又快又急,“中秋夜,外面的人太多了,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我阿婧姐姐长得那么好看,万一遇到了坏人怎么办?” “我要去找她,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个人待着实在是太危险了。” 尹修:“……”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眼睛都有些抽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陆绾绾一边走一边点头,忍不住催促:“你别废话了,快随着我一起去找她吧。” 尹修顿时用那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她。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额上青筋直跳,眉毛都快抽筋了,“你管遭到了言语调笑后第二天就给人家送了匹狼,从此被整个郦阳城的男子敬而远之的人,叫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现在弱女子的门槛这么高了吗? 尹修表示怀疑人生。 陆绾绾一噎,语气微顿,抿了抿唇道:“那又怎么样?” “虽然阿婧姐姐身手很厉害,但我也怕她遇见坏人啊。” 尹修:“……其实坏人也挺怕遇见她的。” 江寒钰喜欢的姑娘,那可不是一般人啊。 他在知道庄婧溪曾经在郦阳做的那些事后,曾被惊得筷子都抖落在地。 要不怎么说江寒钰会喜欢上庄婧溪呢。 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江寒钰和庄婧溪都是一样的从阎王爷那抢了一张人皮出来混。 然后一样的净不干人事儿。 他看得透彻。 陆绾绾看庄婧溪,确实自带十万八千倍的滤镜。 听到尹修这么说庄婧溪,她瞬间就炸毛,张牙舞爪凶巴巴地瞪着面前的人,“有你什么事儿?你不帮忙就算了,在这说风凉话是想做什么?” 尹修一噎。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不能得罪的人里,还得多加一个庄婧溪。 他立刻识趣地告饶,“小姑奶奶,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说这种话,我立刻陪你去寻你阿婧姐姐。” 陆绾绾扭过头,白了他一眼,不想同他说话。 “你们找我做什么?”庄婧溪如皎月般清冷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陆绾绾噌地一下回过头,便见红衣美人立于月下,正笑意温柔地看着她。 陆绾绾脸上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随手将玉兔灯塞到尹修手里,整个人飞扑着上前,一把挽住了庄婧溪的胳膊。 她漂亮的小手晃了晃,“还好阿婧姐姐你及时过来了,你没遇到什么麻烦吧?没碰到不长眼的坏人吧?” 庄婧溪摇摇头。 她垂下眼睑,眸光微动。 烟花炸开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没遇到什么麻烦,也没遇见不长眼的坏人。 倒是远远地瞧见了同纪昀舟站在一处的江寒钰。 江寒钰应当是看见了她的,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过来,反而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了。 烟花绚烂璀璨,在绽放的那一刻是很漂亮的。 可惜再好看也只是转瞬即逝。 美则美矣,到底是留不住。 庄婧溪扯了扯嘴角。 江寒钰大约是想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了。 想清楚了也好,好在什么都还没发生不是吗? 陆绾绾挽着庄婧溪的胳膊,晃了晃她的袖子,“阿婧姐姐你在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好久你都没理我。” 陆绾绾的声线将信庄婧溪从混沌的思绪中抽回。 庄婧溪看了一下盛放的烟花,她垂眸,声音很淡,过了一会儿才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今晚的烟花很好看。” 她揉了揉陆绾绾的脑袋,眼角微弯,只是兴致却没有来之前那般高,“咱们回去吧,也去看看大哥在做什么。” 陆绾绾忙不迭点头。 二人抬脚往前走,一时间都忽略了在旁边提着那盏玉兔灯的尹修。 尹修能怎么办呢?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提着这漂亮的灯盏,不紧不慢地跟在二人身后。 【作者有话说】 甜文!是甜文!不会虐的嘿嘿! 大家新年快乐,祝大家万事胜意平安喜乐。 第247章 中秋这样的日子也敢出来作恶 街边人潮汹涌。 沈娉婷随手买了一把精巧的小匕首。 陆飞白一眼看过去,倒是笑了,“你偷偷溜出宫,就只准备买这一把匕首吗?” 沈娉婷将匕首往上抛了抛,又随手接住。 她笑着道:“合眼缘的东西不多,我出来也是为了看热闹。” 陆飞白点点头,没说什么。 五公主看起来随意洒脱不爱拘束,定然是不适应宫中生活的。 宫外旁的没有,热闹倒是多。 今夜的烟花真好看,璀璨又耀眼。 就是风吹着有点冷。 沈娉婷衣衫单薄,这凉风吹在她身上,她吸了吸鼻子,被冻得打了个喷嚏。 “阿嚏——”她磨了磨后槽牙,心中有些抱怨这贼老天玩她。 她身体底子好,一向不怎么怕冷。 但她也没料到这天气会骤然转凉。 陆飞白看看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沈娉婷,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披风。 他到底是看不下去了,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将披风解下来递给沈娉婷,“五……沈五小姐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先拿它抵御一下寒风吧。” 沈娉婷激动地手都抖了一下。 她想说怎么可能会嫌弃呢? 但她到底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搓了搓手问:“你把披风给我了,你自己怎么办?” 如果她暖和了,却要让陆飞白挨冻,那还是算了。 陆飞白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他是在战场上厮杀的人,西北风雪大,风沙也大,邵京城的这点风,他还真的无甚感觉。 这披风,是出门前他父亲和母亲硬要他披上的。 有一种冷,叫你爹妈觉得你冷。 沈娉婷见他神情自若,甚至还有点享受这凉风吹在他身上的感觉,她便也不纠结了。 陆飞白的披风厚实,沈娉婷被温暖包围着,她甚至还能闻到那淡淡的松木香。 她低下头,脸颊火烧火燎地滚烫。 “救命啊!来人啊,抢孩子了!” 沈娉婷猝然抬眸。 就瞧见一个壮实的汉子怀抱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孩子正往这边跑,那汉子身后,还追着一个瘦弱的女人。 沈娉婷脚尖一点,身子轻跃,一脚将那汉子踹开,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那汉子见横空杀出来个程咬金,恼怒之下就要拔刀朝着沈娉婷扑过来。 手脚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打住,刀子一下子掉在地上,他自己也身子不稳扑通跪在地上。 陆飞白眉目冷冽,淡淡地收回手,随手从一个摊子上扯了一根麻绳,将男人的手反捆在背后。 那男人眼珠子一转,哭得满脸是泪,“这位公子,这位姑娘,你们有所不知,我和这婆娘是夫妻,她水性杨花红杏出墙,还要哄得我儿子不认亲爹,我这是没法子了啊!” “我若是那杀千刀的拐子,又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抢孩子呢?”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 那汉子此话一出口,众人瞬间往他和那女人身上投去了看热闹的目光。 女人又气又急,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才四五岁的小孩,也被吓得哇哇大哭,连声音都哑了,缩在沈娉婷怀里不敢动弹,“我不认识他,他不是我爹!” 那汉子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十分痛心地道:“我的儿啊,你果然被你娘教坏了,你现在连爹都不认了啊!” 围观的人见他言之凿凿。 便忍不住窃窃私语:“他们两个谁说的是真的?” “不知道啊,看着都挺像,但是拐子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抢孩子吧?” “可这女人看着弱不禁风的,也不像那种会偷汉子的人啊。”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 “别管了别管了,万一真是两口子,咱们管了反倒是闹笑话。” 有人认出那剑眉星目的白衣少年,是将军府上的公子,遂好意出声提醒道:“沈小将军,你别管了,他们两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管不过来的。” 那汉子听闻陆飞白的身份,眼神中骤然闪过一丝惊慌。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立刻哭喊着道:“沈小将军,小的真的是这婆娘的丈夫啊,您可不能被她装出来的外表欺骗了啊!” 女人嗓子都哭哑了,奈何她笨嘴拙舌,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那句我不认识他。 孩子依旧被沈娉婷抱在怀里。 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她不会把孩子交给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陆飞白没有那个闲工夫在这听他们两个分辨。 他目光淡淡地扫过这一男一女,眼神微凉,“是非曲直,你们留着力气去官府分辨吧。” “等到了官府,一切自会水落石出。” 沈娉婷安抚了一下怀里的孩子,将目光落在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身上,“不错,你究竟是不是这孩子的父亲,到了官府,自然会真相大白。” 一听说要见官,那女人反而松了一口气,朝沈娉婷和陆飞白投去了一个感激涕零的目光。 那男人顿时慌得六神无主,嘴里开始不干不净地说着一些难以入耳的话。 陆飞白皱了皱眉,随手拿过小贩用来擦桌子的破布堵住了这人不干不净的嘴。 以免这人的污言秽语脏了沈娉婷的耳朵。 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大群人拿着火把走来,为首的官兵见了陆飞白,立刻弯腰行礼,“沈少将。” 早在那男人跪地撒泼,胡言乱语的时候,陆飞白便让离得近的一个青年去喊了附近的城守备。 陆飞白点点头,指了指被破布堵住嘴的男人和那满脸泪痕的女人。 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乖乖缩在沈娉婷怀里的小孩身上,“瞧见有人抢孩子,这两人各执一词,将他们送去见官吧。” 为首的官兵盯着那男人看了好半晌。 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画像,对比了好一会儿,突然看向陆飞白道:“沈少将,不用去官府分辨了。” 他将画像递给陆飞白,“此人就是个惯犯,已经抢走过好几个孩子,今日又故态复萌。” 他狠狠地踹了那男人一脚,“狗东西,中秋这样的日子也敢出来作恶!” 第248章 五公主你怎么披着陆大哥的披风 陆飞白对比了一下画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神情骤然冷肃了三分,“将他带走。” 沈娉婷摸了摸怀中的小孩的脑袋,随后将人放开,那孩子的母亲立刻扑了上来,母子俩抱头痛哭。 女人朝陆飞白和沈娉婷投去了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哭红着眼睛哽咽道:“多谢陆小将军,多谢这位姑娘。” 她又将目光落在了那几个官兵身上,“多谢几位官爷。” 陆飞白摇了摇头,“举手之劳而已。” 沈娉婷转头看着为首的官兵,忍不住皱眉,带着几分叹息着道:“能派一两个士兵送她回去吗?保不齐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今日中秋,街上鱼龙混杂的,是该注意些。” 城守备军们并不知沈娉婷的身份。 为首的官兵观她气度非凡,只想着莫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也不敢怠慢,顿时叫了两个小兵送那母子二人离去。 人都走了,众人也不再围着看热闹。 发生了方才拐子当街抢孩子的事,有孩子的人不敢再轻易逗留,匆匆抱着孩子往家里赶。 没孩子的,倒不影响他们继续逛。 沈娉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心疼这披风莫名被弄脏了一脚。 陆飞白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眉头略挑了挑,“你还会功夫?” 甚至瞧这身手也是不错的样子。 他原来看她一个姑娘家偷偷溜出宫,街上又是鱼龙混杂,担心她会出事,便一直陪着她说话,免得她走远。 他倒是没料到她会武功。 难怪胆子这么大,敢一个人从宫里溜出来。 陆飞白这么想,倒是忍不住笑了笑。 沈娉婷正在拍披风上沾染的灰,闻言愣了愣,然后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是会一点,我九岁的时候就开始习武了。” “但是我身手不太行,跟你妹妹比还差得远。” 陆飞白一听这话,倒是不厚道地笑了,“比起我妹妹确实还差了点,不过要看是哪个妹妹。阿婧的身手我是没话说的,绾绾嘛——” 陆飞白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完。 因为他被刚好赶到的陆绾绾阴测测地拧了一下胳膊。 陆绾绾鼓起脸,皮笑肉不笑地道:“陆飞白,你趁我不在又开始说我坏话了是吧?” 陆飞白气得拧了一把陆绾绾的脸,“陆绾绾你这脾气能不能改改?凶巴巴的担心以后嫁不出去。” 陆绾绾哼了一声,“你管我呢?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再说吧。” 陆绾绾松开手,看到陆飞白身边的五公主,眼睛眨了眨,从善如流地改口打招呼:“沈五小姐,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你,真巧。” 看到沈娉婷身上还披着陆飞白的披风,陆绾绾差点惊得下巴都掉了。 她立刻转头去看庄婧溪,那眼神里活脱脱写着八卦二字。 庄婧溪也被沈娉婷身上的披风惊到了。 好在她和陆绾绾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心中再怎么震惊,面上都不显。 至于尹修,他分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又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他们这个觉悟和反应能力的。 沈娉婷还没来得及友好地同庄婧溪陆绾绾打招呼,身后便传来了一道惊呼声。 庄玉瑶手里提着花灯,眼珠子都快凝在沈娉婷身上了,被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五公主?你怎么在这?” 她看到沈娉婷身上披着男子的披风,惊得更加无以复加,几乎想也没想地就脱口而出:“公主殿下怎么披着陆家大哥的披风?你们——” 后面的话,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袖子就被脸色骤然巨变的赵惠兰和庄谨之用力一拉。 庄玉瑶咬了咬唇,没敢再继续往下说了。 她是远远地发现这边围了很多人,很是热闹,所以才拉着庄家人想要过来瞧瞧。 可等他们走近,热闹便已经散了。 于是庄玉瑶很清楚地看着陆飞白身边站了一个姑娘。 一走近才发现,这姑娘不是别人,竟然是金枝玉叶的五公主沈娉婷! 她并非有意说出这些引人误会的话。 现下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是十分后悔。 然而后悔也晚了。 她短短的几个字,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周遭瞬间人声鼎沸,所有人都用震惊而探究的目光看着沈娉婷和陆飞白。 “这……方才从拐子手里将孩子抢过来的那位姑娘,是五公主?” “五公主身上披着陆家公子的披风,这……是我想的那样吗?他们两个什么关系啊?” “公主不是应该待在宫里吗?怎么会出宫啊?” “你别说,这五公主和陆家公子,瞧着还挺般配的,两人都是眉目如画,还都心肠好身手好。” 有人持反对意见,“这五公主金枝玉叶,陆家公子怕是配不上吧?” 这话才一出口,立刻被人啐了一口,“呸!什么配不上,陆家公子何等的少年英才,陆家又是咱们大宁的定海神针,哪里就配不上了?我瞧着,倒是觉得极好。” 沈娉婷脸色白了白。 她看着身上的披风,觉得自己此刻,像是披了一件烫手山芋。 陆飞白的眉头也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原是好心,才会将披风给她。 他不曾想过会惹上这样的流言蜚语。 五公主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家,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若是被他连累有损了清誉,那便是他的过错了。 庄玉瑶脸色惨白,她看着脸色变了又变的五公主,有些害怕地缩在赵惠兰身后。 她低下头,一直看着自己的鞋尖,讷讷地道:“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她惊惧不已地绞着手里的帕子。 沈娉婷是堂堂五公主,真正的金枝玉叶。 若因她的话坏了名声,回头明宣帝若是迁怒下来,第一个要被清算的就是她们庄府。 庄玉瑶平日里再如何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自己转,也知晓有些人是绝对得罪不起的。 她又急又怕,忍不住自圆其说,“应当……应当是我误会了,想来不过是巧合罢了。” 她不说这话还好。 她一说这话,众人的目光便更加的耐人寻味。 庄婧溪冷冷地扫了庄玉瑶一眼。 她眸光微动,心中暗忖,已然想到了应对的法子,才要开口,便听得身后响起了一道冷冽清寒的声音,“表妹,出来这么久了,咱们该回去了。” “舅舅说了,让我看着你一点,别纵容你在外头待太久。” 第249章 遭人同情的陆家大公子 熟悉的声音,让庄婧溪眉头微动。 她回过头,就瞧见江寒钰站在光影下,银色的面具被冷月照着,泛着清清冷冷的光。 而他手上,还拿着许多东西。 有一件,还是女子的披风。 庄婧溪一眼就瞧出来,那件披风无论是面料还是做工都是上乘,上头的刺绣也是栩栩如生。 只是,瞧着却不太像五公主平日里会喜欢的样式。 五公主同寻常姑娘一样,刺绣的样式也是喜欢活泼一些的。 这件披风上绣着的东西,却更偏冷淡沉敛。 众人纷纷将目光往江寒钰身上投去,瞧见他脸上那标志性的银白色面具时,在场的人皆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几乎是眨眼不到的时间,原先还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沈娉婷陆飞白的百姓,立刻跟鹌鹑一样抖着脖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开玩笑,那可是活阎王江寒钰。 敢乱看?莫不是这双眼珠子不想要了! 沈娉婷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江寒钰。 但她也在顷刻之间,就明白了对方是在给自己解围。 她这个表哥,外头虽然都传言他杀人如麻,但沈娉婷瞧着,却觉得还好。 江寒钰对她和阿珩,称不上好,却也绝对称不上坏。 沈娉婷立刻抬脚走到江寒钰身边,神色如常,乖乖地叫了声表哥。 江寒钰嗯了一声,随手将一个木雕的小玩意塞到了她手里。 他淡淡地道:“你要的东西,都给你买齐了,下回别再缠着舅舅让我带你出宫了。” 在皇帝的允许下,被楚王带出宫,和自己偷偷溜出宫,可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沈娉婷乖巧地点头,心中松了一口气。 但她还怕有人会对她披着陆飞白的披风一事耿耿于怀,便眼珠子一转,又道:“我记得表哥你方才是给了陆公子银子的,严格来说,这不算是他的披风,而是我自己的东西。” 江寒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眸光冷冽,声音是一如既往地清寒,只是目光却往庄婧溪这边看了看,“风骤然变凉,现去让人替你买一件姑娘家穿的披风也来不及。” “原本不是想借一下庄四姑娘身上这件吗?可庄四姑娘从前身子不好,又在大冷的天被人推下了水,从此落下了病根吹不得风。” “我也只能替你买下陆少将披着的披风了。” “左右他是上过战场的人,这点冷风不算什么,你一个姑娘家,却不能受凉。” 被点到名的庄婧溪,抬眼看了江寒钰一眼。 她拢紧了身上的披风,搓了搓手,像是很怕冷的模样,表情有些歉疚,“我也是爱莫能助,毕竟我这身子骨是真不好。” 江寒钰目光在她莹白如雪的小脸上扫了一圈。 他突然弯起唇,“庄四姑娘到底曾在冬日被生母推下水,那时你年纪小又成日里吃药,如今比旁人更怕冷,也是无可厚非。” 这话成功让牵着庄玉瑶的赵惠兰脸色骤变。 围观的人也是没想到,竟然还能知道这么一桩往事。 庄四姑娘居然被自己都亲娘推进水里过!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消息啊! 难怪庄四姑娘回京这么久一直住在外头,现下见着了庄家人也不打声招呼。 原来是这其中还有着他们不知道的内情啊。 也是。 这大宅门里的水可深着呢。 也不是人人都能把握得住的。 赵惠兰想要开口替自己分辨两句,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似乎怎么分辨都是个错。 江寒钰却不会管她。 他将手上的披风扔到沈娉婷手里,眉目疏冷,又仿佛透着一丝不经意的嫌弃,“刚才让小人去给你买了一件新的,你身上这件,回宫之后便扔了吧。” “虽说这料子是舅舅从前赐下的,到底是有些旧了。” 这挥金如土谁也看不上的架势。 是那个人憎鬼厌的楚王殿下没错了。 众人虽然不全信他的说辞。 但到底不敢有什么异议。 毕竟江寒钰凶名在外,活阎王三字就跟刻在他脑门上似的,谁见了都得瘆得慌。 甚至有一些人往陆飞白身上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如果说江寒钰是人赠狗厌的话。 那陆飞白绝对就是邵京城里神爱人喜的存在。 毕竟英雄出少年,人家是不折不扣出类拔萃的少年英才,又是将门虎子,年纪轻轻就上了战场,立下汗马功劳。 这邵京城就没几个姑娘是不想嫁给陆飞白的。 但陆家公子又怎样? 碰到如江寒钰这般嚣张跋扈不讲理又残忍暴虐的人,便是位高权重如陆家,不也是得能躲则躲? 这楚王嘴上说的好听,说五公主身上的披风,是从陆公子手里买下来的。 可谁知道是不是强买强卖呢? 保不齐是楚王殿下见陆家公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一时之间动了心思,故意从人家手里抢回这件披风。 表面上是借着表妹的名义,私底下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那可就不知道了。 谁知道五公主会不会只是一个挡箭牌。 毕竟楚王殿下可是有断袖的名头在的。 众人往人群中一看。 呦,丞相府上的大公子尹修也在呢。 然而他却没与楚王殿下搭话。 楚王殿下也好似完全瞧不见他这个人。 众人看看陆飞白,又看看尹修。 再悄悄地看了看江寒钰。 他们瞬间低下头,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该不会是楚王殿下见陆家公子生的好,所以将丞相家的大公子给抛弃了吧! 这完全有可能啊! 毕竟尹修尹公子陪伴楚王已有多年了。 再深厚的感情,终究也会有淡下去的一天。 在好看的一张皮囊,看久了,终究也会觉得腻。 若说楚王殿下是因为看上了陆家大公子陆飞白,而选择抛弃了丞相家的大公子尹修。 这听上去似乎也挺……合情合理的? 怪不得楚王殿下会突然对庄家人发难。 连赵惠兰曾经将庄四小姐推下水这样的秘事都说出来了。 合着缘故都在这里啊! 谁让赵惠兰的小女儿庄玉瑶管不住一张嘴呢? 一时之间,众人看陆飞白的目光,竟然很是微妙和同情。 被楚王看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作者有话说】 陆飞白江寒钰:我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沈娉婷:我也没想到。 庄婧溪:……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第250章 只要我没有道德别人就不能道德绑架我 百姓心中是如何想的,江寒钰并不在意。 沈娉婷随着他一同离去。 这人都走了,余下也没有什么旁的热闹。 众人便将探究的目光落在了赵惠兰和庄婧溪头上。 赵惠兰心中再如何厌恶庄婧溪,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连脸都不要。 她心念微转,一瞬间就挤出一个温和的慈母般的笑容,走上前想要去拉庄婧溪的手,“阿婧,娘有好些日子未曾看见你了,你身子还好吗?” 她这样瞧着,还真像一个心系孩子的好母亲。 然而庄婧溪唇角渗出一抹嘲讽的笑,直接退后一步避开了赵惠兰的触碰。 她冷笑了一声,连半点表面的和谐都懒得维持,“庄夫人莫要这么叫我,听着怪不习惯的,您还是一如既往地叫我孽障扫把星好了,毕竟你心中,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赵惠兰唇角的笑意直接就僵住了。 其实这是庄婧溪回京后,母女俩第一次正面交锋。 赵惠兰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个冷眉冷眼,看她的目光无半点儒慕期望的姑娘。 跟从前那个可怜兮兮,永远都在求她不要生气的病秧子联系起来。 周遭百姓看热闹的目光就像一把刀子一般扎在她心头。 赵惠兰此生最好面子,哪能容得下这近乎看笑话的眼神。 她试图为自己分辨两句,然而唇角的笑意却怎么看怎么牵强,“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娘只是……” 话还未说完,便被庄婧溪冷笑着截断了,“庄夫人不必如此自欺欺人,你是什么人,你我心中都门清着。” “我能活到现在,全靠老天爷眷顾,我欠你的那条命,我早就还清了。” “你也别以为装傻就能将一切粉饰太平,从前的那些事,我一刻也不敢忘,你最好也记着。” 庄婧溪一席话有着巨大的信息量。 那些个看热闹的人都为此目瞪口呆。 赵惠兰几欲晕倒。 家丑不可外扬。 她未曾想到庄婧溪竟然如此不管不顾,将面子里子全都撕得干净粉碎。 庄玉瑶总算从自己险些得罪五公主的恐惧中走出来。 她听到庄婧溪这样下母亲的面子,心中顿时就有些不舒服,当即走上前,目光满是不赞同地看着庄婧溪,“四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母亲?” “母亲是生你养你的人,你扪心自问,母亲这些年对你算差吗?你这么伤她的心,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你亏不亏心啊!” 这便是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了下来。 庄婧溪笑了笑,不以为意地道:“我有什么好亏心的?我一生下来,她就想掐死我,幸得祖母阻止,我才有命活了下来。” “我在庄府住了十一年,这十一年来,我皆是养在祖母膝下,至于你口中的娘亲,我只记得她对我动辄打骂,动辄将我摁在水里,骂我为什么不同那些狐媚子妾室一样死得干净。” “庄六姑娘,你别叫我姐姐,我没那个福气做你四姐姐。” “我若不是命大被你们赶出家门碰见了我如今的爹娘和兄长,我早就像庄府那些庶出的姐姐弟弟一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庄婧溪眉目清冷如月如雪。 她唇角甚至还噙着淡淡的笑意,就这样要笑不笑地看着面前的庄家人。 她看到赵惠兰面色铁青。 也看到庄玉瑶气得眼睛通红七窍生烟。 至于庄云衍和庄谨之,他们两个,一个眉目里皆是失望。 另一个眉头骤然紧拧,似乎是要说些什么。 可惜庄婧溪目的已然达到,根本不屑于与他们多说,直接挽着陆绾绾的手转身就走。 她就是要将所谓的里子面子全都撕得粉碎干净。 就是要戳破那一层虚伪的面皮。 她才不要说一些虚情假意粉饰精致的话来维持表面的和气。 赵惠兰不需要她时,就对她又打又骂。 她那些所谓的哥哥和妹妹全都对此视而不见。 如今赵惠兰想要扮演一个慈母,他们就全都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指责她绑架她,勒令她必须配合。 可笑。 凭什么她就得陪着这一群人演戏呢? 她早就说过了,只要她没有道德,别人便无法道德绑架她。 周遭看热闹的百姓,瞧着庄婧溪等人离开的背影,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庄四姑娘方才所说的那些,是真的吗?庄夫人真的这般狠心恶毒,连自己亲生的女儿都能下得了毒手?” “我瞧着不太像啊,虎毒不食子,庄夫人没必要对庄四姑娘下这么重的手吧。” “可庄四姑娘也没必要说谎啊,她不在意身外之物,心肠又好,对所有人都是和颜悦色,怎么偏偏对庄家人不一样?那定然是庄家人做了什么。” “我倒觉得庄四姑娘说的定然是真的,那赵惠兰就是心如蛇蝎面慈心苦,别忘了庄夫人可是姓赵,赵家就没一个好人!” 赵鸿才当初做的孽,大家伙心里都门清着呢。 赵家是要永远被钉在耻辱上的。 赵惠兰气得眼睛都红了,然而她身为官家夫人,大户人家的主母,又不可能真的不顾身份地与几个贱民吵架。 庄谨之眉头狠狠一蹙,寒声道:“小孩子不懂事胡言乱语罢了,诸位怎么还跟着人云亦云?” 众人看了庄谨之一眼。 这话若是在徐夫子出事之前说,兴许众人还能信他几分。 毕竟从前的庄谨之,给人的印象也确实如青竹般宁折不弯,是个不将名利二字放在心中,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谦谦君子。 然而自打同为君子的徐夫子出了事之后,庄谨之在众人心中,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其实我不关心庄四姑娘和庄夫人的关系,我就想知道,庄府后院那些姨娘和小妾的死,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你傻啊,肯定有问题,要么为什么庶出的孩子一个也活不了?” 这话可算是问到了点子上。 有人想起庄妙菱还活着,便忍不住替赵惠兰分辨一二,“不对吧,庄家五姑娘不也是庶出的,她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吗?” 众人听到这话,一下子笑起来。 “女儿家迟早是要嫁出去的,是死是活并不打紧,偏偏那有希望跟嫡子争一争的庶子也没了,那就有待商榷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 庄婧溪先前说的那些话,信息量如此之大,众人怎么可能不往下联想? 眼见看热闹的那群人越说越过分,赵惠兰气得心口直堵得慌,“庄婧溪,你好!你好得很!你——” 一个你字没说完,赵惠兰便两眼一翻,直接气晕了过去。 第251章 中秋夜楚王选择偷果子 赵惠兰是死是活,庄婧溪是不会在意的。 此刻她正站在月下修剪花枝。 今夜无事,但她横竖有些睡不着,索性给自己找些事做。 她依稀还能闻到淡淡的橘子的香气。 浮萍居原先就种了两棵橘子树,庄婧溪住进来后,也没让人将它伐。 如今中秋,橘子树上已经结了硕大的青色果子,再过不了多久,就能摘来吃了。 冷月照橘影,月下美人剪花枝。 凉风吹过来,明月也随着风影一晃,一下子将橘子树下那道正欲采橘的身影,照得清晰分明。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手里还拿着修剪花枝时的剪刀,“江寒钰,你此刻不在宫里,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江寒钰眉毛一挑,顺手摘了一颗橘子,慢慢从树影下走出来。 他神情似有些无奈,眼角眉梢处却漾着愉悦,“中秋这日,我记得还有偷瓜摘菜的风俗,可惜我在你的院子里逛了一圈,也没瞧见有菜园子。” “好在还有这两棵橘子树,今日也不算全无收获。” 偷瓜摘菜的习俗是有的。 以前在郦阳那边,庄婧溪就听顾宁霜说过到了中秋这日,民间会有人夜间偷一些冬瓜或是南瓜,在瓜上描绘出婴孩的模样,送给一些还未生子的夫妻,愿他们早生贵子。 至于摘菜— 庄婧溪神情一顿,看江寒钰的目光,瞬间就有些复杂。 这摘菜,原是中秋之夜这天,男子会跑到心仪的姑娘的菜园子中摘菜,试图引起心上人的注意。 也是祈愿自己能心想事成,能早点娶到心上人。 这是民间的风俗。 她是没有什么菜园子的,江寒钰便来祸害她的橘子树。 她倒是没想到江寒钰还会信这个。 她剪下一支枯枝败叶,目光顿了顿,这才看向江寒钰。 她隔着月光问他,“你不是向来不信这些吗?” 她记得江寒钰不信鬼神,也从不信什么阴司报应。 至于什么过节的风俗,她更是从未见他遵守过。 今日怎么还玩起民间风俗来了? 她家里没有菜给她摘,他就盯上了这还未成熟的青橘。 江寒钰摊开手,“从前是不信的,现在信了。” 若搁在从前,庄婧溪定然会毫不客气地送给他一个白眼。 可此刻,她的神情却冷淡得如同那天上的月亮。 江寒钰是什么人,他自然察觉出了她兴致不高。 江寒钰一步一步走到庄婧溪面前,他没有戴那张银白色的面具,“你怎么了?” 庄婧溪皱了皱眉,只道:“无事,你不是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吗?怎么还往我这边来?” 江寒钰敏锐地察觉到这话里的不对劲,“什么想清楚了?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他想要什么,他一直都清楚。 她也是清楚的。 但她忽然这么问,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庄婧溪也不喜欢藏着掖着。 有话不直说,反倒是叫人猜来猜去,她觉得怪没意思的。 月光清清冷冷地照在她身上,她慢慢地看向江寒钰,“我今日看到了你和纪昀舟在一块。” “我猜你当时应该是看见了我的。” 江寒钰神情一顿。 他听得庄婧溪继续道:“但你转身就走了,江寒钰,我以为那个时候,你已经想明白了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明月将庄婧溪的脸色照得忽明忽暗。 其实江寒钰想不想的明白,都无可厚非。 庄婧溪习惯了刀口舔血的生活,上辈子她见到的,几乎全是人性的阴暗面。 她从来就不认为谁可以长长久久地陪着谁。 也不觉得所谓爱意会永恒。 短暂的时间内,江寒钰是坚持还是放弃,在她眼里其实都是差不离的。 意料之中的事,有什么好意外的呢? 江寒钰却是将一个面人,连同那个青涩可爱的橘子一起,塞到了她手里。 她握不住,橘子还差点从她手中滑落。 好在江寒钰没让它滑出去。 庄婧溪只得将手里的剪子放下,两只手拿着江寒钰塞到她手里的东西。 江寒钰看着她姣好的侧脸,声音里漾着浅浅的笑意,“你不看看吗?” 月下看美人,美人面若春晓之花,比月色更动人。 庄婧溪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面人。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倒是愣住了。 这面人,与她竟有八分相似。 是她穿着男装时的模样。 旁人或许认不出来这是她。 她自己却是认得出来的。 庄婧溪的眼里,难得掀起了一丝波澜。 她听得江寒钰慢慢地道:“我一直以来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今日不知道你看见了我。” “我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你不要这样想我。我离开,只是觉得中秋这日,我总不能空手而来,什么都不给你。” 纪昀舟先前说的那些要带些小玩意,他虽然听着,但其实心中也不太认同。 他认为感情其实并不是这种东西可以衡量的。 谁也不会被一些小恩小惠迷了眼。 直到他看见陆绾绾手里提着一盏很漂亮的玉兔灯,而庄婧溪手里什么也没有。 他不知道陆绾绾的那盏玉兔灯是怎么得来的。 兴许是她自己买的,兴许是旁人帮她猜灯谜得来的。 总归那时庄婧溪手里什么也没有。 在那一刻,江寒钰不得不承认,纪昀舟说的那些,其实是对的。 谁都不缺这些小玩意。 谁都不会被一些小恩小惠迷了眼。 但有没有心,愿不愿意上心,却是另外一回事。 江寒钰看着眼神微变的庄婧溪,神情有些无奈,又带了几分笑意,“那件披风,还有给沈娉婷的那个木雕的小玩意原本都是要给你的。这不是把你大哥卷进来了,那两个东西只能给她。” “旁的东西我都放在了你屋子的窗口那里,你屋子里没点灯,我知道你不在,就没进去。” “但这个面人,我总觉得,我要亲手交给你。” 这个面人,与别的东西都不一样。 庄婧溪弯起唇,倒是笑了。 月色下,姑娘柳眉微挑,素来冷淡沉敛的人,此刻眉眼如弯月,笑容漂亮又惑人,“为什么?” 她拿着那个与她有八分相似的面人,挑着眉问:“你总不会告诉我,这是你亲手做的吧。” 第252章 楚王殿下中秋快乐 江寒钰看向她,眸色微动,“是啊,是我自己动手做的。” 他也曾短暂地拥有过一个幸福健全的家。 幼时,他也曾被父亲抱在怀里,学着怎么捏面人。 楚王府有一个箱子,里面躺着的都是大大小小形色各异的面人。 那时父亲教他捏了许多。 他曾听父亲身边伺候的忠叔提过,父亲自未成亲前,就常去邵京城最好的手艺人那里学怎么捏面人。 父亲别的东西捏得不怎么好,倒是能捏出个与母亲十分相像的面人。 江寒钰幼时总也不愿意学。 后来没过一年,他的母亲就因故离世。 再过了一年,父亲也因着要救那个九五之尊而被一条过山峰带走了性命。 再后来,他就被接到了宫里住。 一场有预谋的大火没能要了他的命,倒教他成了凶名在外,暴虐残忍的楚王。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捏过这个东西了。 今日中秋,他瞧见夜市中有手艺人在卖这个,就想起了自己曾经也是会捏的。 江寒钰垂眸,看着月色下眸色动人,黑发雪肤的姑娘,唇角微微弯了弯,“这是我第一次送姑娘家面人,做得不好,还请庄四姑娘多担待。” “我总会越做越好的。” 庄婧溪看着手里的面人,倒是笑了。 她眉毛一挑,月色下,与目光灼灼的青年对视,声音清越,“我若是买面人的雇主,你做成这样,定然是要你退货下次再不光顾你的生意。” 月光如雪,姑娘眸色清亮,声音宛若潺潺的山泉,清清泠泠地撞进人心中,“不过我是被你送面人的姑娘——” 她笑了笑,漂亮的眼睛弯成一道如银钩般的皎月,“楚王殿下手艺不错,虽然边缘粗糙了些,但我挺喜欢的。” 江寒钰心情极好地弯起唇角,眼角眉梢都漾着愉悦。 今年的中秋,总算不似如往常一般冷寂荒芜得让人觉着没有一丝人气。 他道:“你喜欢便好。” 庄婧溪弯起唇,晃了晃手里的那颗青桔,神情有些无奈,“你把它摘了,它还不能吃呢,放着也是枯死了。” 现在的橘子还挺酸,吃是吃不了的。 江寒钰这人,还真不干人事。 “谁说不能吃了?”江寒钰眉毛微扬,笑意略深,从她手里接过那颗青橘,面不改色地将橘衣剥开。 橘子还未彻底成熟,带着酸的特殊香气一下子散出来,钻进他和庄婧溪的鼻尖。 庄婧溪嘴角微抽,江寒钰已经剥下一瓣橘子,从容地塞进嘴里。 从头至尾,他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庄婧溪看着他,忍不住问:“真的不酸吗?” 江寒钰笑着看她,“太甜的橘子,我也不爱吃,这样就刚好。” 这橘子原也没到彻底不能吃的地步。 再过些时日,便会很甜了。 庄婧溪嘴角抽搐地为他鼓了鼓掌。 真是个狠人。 江寒钰唇角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趁她不注意,将一瓣橘子塞进她嘴里。 橘子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庄婧溪被酸的眯起了眼睛。 细品还能品到那一丝微微的甜,她到底将这瓣橘子咽下去了。 一瓣橘子咽下肚,庄婧溪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江寒钰,伸手就要去拧他的胳膊。 江寒钰笑着往后躲。 两人最后坐在屋顶上看着月亮,旁边还摆着一坛子桂花酒,一小碟芋团。 金秋月明,院中金桂飘香,幽幽的香气伴随着夜里的秋风,从树梢慢慢悠悠地传到屋顶。 庄婧溪喝了一口桂花酒,看着皎洁如雪的月亮,看着比明月更动人的年轻公子,“今夜是中秋,便以此轮皎洁的明月,祝你岁岁常欢愉。” “江寒钰,中秋快乐。” 江寒钰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也饮了一口桂花酒。 但他没看月亮,而是看着身边眉目如画,仿若月中仙子般明丽惹眼的姑娘。 他慢慢地道:“愿我所求之事,会有一个我期望的结果。” 世事不能尽如人意,但他惟愿今年能得偿所愿。 惟愿今年能心想事成。 庄婧溪轻轻地弯起唇,“会的,只要中途不横生枝节,你总能心愿达成。”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饮了一口桂花酒,轻轻地道:“江寒钰,下次你看见我,不需要因为手上空空如也就转身就走。” “我在看见你的时候,我想看见的,原也不是你手里提着多少东西。” “我要你没有顾虑,要你会直接走向我。” 其实她知道她这么说并不对。 她自己有重重顾虑。 有重重枷锁戴在身上。 却要要求江寒钰在走向她时,不带一丝犹豫,不考虑别的。 她自己都做不到,却要这样要求江寒钰。 往风吹起她垂在肩头的青丝,江寒钰饮了一口桂花酒,也笑了起来,“好,此后的每一次,我若看见你,必然会第一时间向你奔去。” “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庄婧溪转过头去看他,眸色清亮如雪,又犹如天上的皎月,“什么?” 江寒钰替她拂去肩头的落叶,月明星亮,月色伴随着星光,落在他二人的肩头。 江寒钰看着那结满了青色果子的橘子树,眸色微深,“邵京城的风好水好,花也开得好。” “庄婧溪,在你不能给我一个确定的答复之前,你别去看外头的风景。” “有些花虽然漂亮,但看看就罢了,不要被迷了眼。” 老话说种得梧桐树,引得凤凰来。 他身边的这棵梧桐够漂亮,所以总有别的鸟儿也想栖在梧桐的枝头。 一个韩彦就够让江寒钰警觉了。 但好在目前的庄婧溪并不喜欢韩彦。 但日后呢? 庄婧溪听着这句话,一时没忍住笑弯了眼睛。 她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堪堪止住笑意。 庄婧溪看着江寒钰,慢慢地道:“乱花渐欲迷人眼,可我不喜欢看花。那些花漂亮不漂亮的,又关我什么事呢?” 江寒钰眉毛一挑,看着她的眼睛,“不喜欢花,那草木和云彩呢?” 庄婧溪喝了一口桂花酒,仰头看着天上皎洁如雪的月亮,“也不喜欢,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在中途被什么花花草草迷了眼。” “不准你自己很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我也是。” 第253章 你若欺负了她娘定然打断你的狗腿 江寒钰弯起唇,这一瞬间,他眸色清亮的仿佛有一颗星辰落进了他眼中。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过过今日一般的中秋了。 虽然距离心愿达成还有些远。 但好在别人也抢不走她。 江寒钰笑了笑,侧头看着庄婧溪,给她带来了第二个消息,“今夜沈娉婷悄悄溜出宫的事,他知道了。” 庄婧溪知道江寒钰口中的他,指的就是明宣帝。 她并不意外,装热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点破了沈娉婷公主的身份,又将五公主身上披着陆飞白的披风一事说了出来。 没闹得满城风雨,都要仰仗江寒钰。 当然,也有她故意在众人面前挑起和庄家人的矛盾转移众人的视线。 虽说此事不至于传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也不至于毁坏了二人的名声。 但若说不传到明宣帝耳中,又怎么可能呢? 庄婧溪坐直了身子,脸色有些凝重,“皇上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江寒钰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有些古怪,说不上是嘲讽多一些,还是果然如此多一些,“发了好大一通火,先将沈娉婷关起来了。” “若沈娉婷是先皇后所出,他或许还能对她多几分宽容,可她不是。她虽然同沈珩一样,占着一个嫡字,可此嫡非彼嫡。” 皇室中还活着的公主就沈娉婷一个。 别的公主,要么一出生就夭亡。 要么因母妃参与了谋害先皇后被明宣帝秋后算账,连带着孩子也被他厌恶。 皇室的公主,失了母妃,又失了帝王的疼爱,身边没有人护着,香消玉殒也是迟早的事。 便是有母妃护着也被明宣帝疼爱的,也差点就去见了阎王。 沈娉婷九岁那年,就差点死了。 不过好在被人救了。 若不然这个五公主也是活不下来的。 明宣帝当然疼爱沈娉婷,毕竟他皇子众多,女儿却只有这么一个。 但这并不代表沈娉婷有任性的资本。 堂堂公主,在中秋之夜溜出皇宫,还被人认了出来,身上还披着男子的披风,明宣帝哪里能容得了这个? 庄婧溪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平心而论,五公主人不坏,甚至称得上是一个姑娘。 只是她记得在原书中,这位公主的结局并不好。 公主远嫁,远离京城。 而驸马爱酗酒,醉酒之后,还会家暴公主。 驸马纵情酒色,公主同他形同陌路,远嫁的姑娘,纵然贵为公主,受了委屈,也无人能够为其撑腰。 再后来五公主生了一场病,没过多久便病逝了。 但那时,整个京城都动荡不安,整个朝野上下,硝烟弥漫,皇子争权后妃争宠,大宁王室就像一根紧绷的弦,迟早有断的一天。 五公主的死,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 她搁下手里的酒杯,转过头问江寒钰,“那五公主之后会如何?” 发生了这桩事,只怕这姑娘的结局会更糟糕。 江寒钰看着天上的月亮,淡淡地道:“我也不知道,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陆飞白娶了她。” “本朝没有驸马不能为官的规矩,陆飞白若是娶了五公主,依旧能上阵杀敌。” “但陆飞白愿意吗?皇帝不会因为一个不是从先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去勉强大宁可用的武将。” 他这个舅舅,是个很好的皇帝。 但也仅限于是个很好的皇帝了。 或许从外人的角度看,他还是个很好的舅舅。 江寒钰唇角渗出一抹讽刺的笑。 毕竟在外人看来,他这个楚王,残忍暴虐作恶多端,明宣帝却没杀了他,反而看在已故的长公主的份上对他千依百顺,实在是很好的一个舅舅了。 每每听到这些,江寒钰便只是笑。 明宣帝确实待他不错,也曾努力护着他。 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的父亲和母亲不正是因为他那个好舅舅死的吗? 庄婧溪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她虽然同情五公主上辈子的遭遇。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因此去要求陆飞白娶了沈娉婷。 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她不会干涉陆飞白的决定。 陆飞白那么聪明,自然也能想明白这一点,若他愿意娶五公主,他自己便会提的。 若他不愿意。 她即便说了也无用。 要不怎么说,庄婧溪十分了解陆飞白这个哥哥呢。 此刻陆家灯火通明,陆飞白看着陆仲齐和顾宁霜。 烛光下,白袍银冠公子眸色清亮,神色极为认真,“爹、娘,我要娶五公主为妻。” 陆仲齐和顾宁霜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顾宁霜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向来稳重的镇国大将军陆仲齐,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杯子,也眸色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陆飞白慢慢地将今日的事说清楚了。 他看着自己的爹娘,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眸中满满的都是愧疚,“此事本是我思虑不周,是我连累了五公主,我总不能躲在角落,什么也不做。” 历来姑娘家总是极为看重名声。 出了这种事,男子至多被调侃两句,保不齐还有人羡慕着说一句艳福不浅。 姑娘家却要被推至舆论的深渊承受荡妇羞辱。 流言甚嚣尘上,积毁销骨。 伤人语似水覆地,任有神功实难收。 沈娉婷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可她身份再尊贵,也是一个姑娘。 旁人不会因为她公主的身份,便对她多了几分善意。 自然,有了江寒钰和庄婧溪的帮助,事情不会像他想的那么严重。 但他总不能看着妹妹和外人帮他将这件事粉饰太平了,就真的当它没发生过。 若是日后沈娉婷嫁了人,谁能保证她的夫君不会拿此事来中伤她呢? 陆飞白自认自己是个武将粗人,配不上金枝玉叶的公主,但他明白男儿家的责任。 陆仲齐看着他,神色逐渐凝重起来,最后叹了一口气,“确实是你处事不妥当,公主贪玩了些偷偷跑出宫是不对,但姑娘家爱玩一些也无可厚非。” “你瞧绾绾和阿婧,哪个是让人省心的?” “爹固然赞成你娶五公主,可皇上未必会答应。” 顾宁霜则是喝了一口茶,板着脸教训自己的儿子,“飞白,你要娶五公主我不反对,但我们家的家训,你是知道的。” “你如今因为责任娶了她,那定然要好好待她,再不许做一些纳妾嫖娼的事伤她的心。” “她今日为你所累,你日后若是欺负了她,即便你是我儿子,我也会打断你的腿。” 第254章 帝后对峙 陆飞白:“……” 他嘴角微微抽了抽。 什么叫再不许做一些纳妾嫖娼的事伤她的心? 这个再字是怎么回事? 陆飞白有些头疼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娘,你说什么呢?我何时做过那种事了?” 顾宁霜横了他一眼,“总之你小子给我记住了,做丈夫的,万万不能欺负妻子。” 陆仲齐在一旁听着,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他目光在落在陆飞白身上时,便有些沉肃,“你记着,男二家成了婚,必然要懂得什么是责任,莫要对着外人谦和有礼,却对着妻子横眉冷对。” “这样的人,是傻子是蠢货。” 陆飞白听着爹娘的谆谆教诲,眼神清明,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红墙绿瓦,一眼望不到头的宫墙内,皇后脱簪披发,跪在永安宫内冰凉的地砖上,神色平静,眼眶却红了。 她望着这个手里捧着奏章却没有提笔批阅的男人,皇后不记得自己跪了多久,只是膝盖都发疼麻木,也不见对方有过一丝一毫的动容。 明宣帝不说话,皇后也默默地跪着。 两个人就这么无声而平静地对峙着。 直到外面逐渐有雨声响起,明宣帝才从奏章中移开目光,淡淡地看了皇后一眼,“皇后,入宫这么久了,你应该知道分寸。” “你一向是最安分随心,谨慎知礼的。” 皇后抬起一双眼角已经生了细纹的眼看他,“臣妾知道,可是娉婷不一样。” 她抚养了八皇子,所以她不能再生皇子,万幸娉婷是个公主,虽然中途有过波折,好歹平平安安地活到了现在。 她一直有在好好地当一个皇后。 她此生也没有多大的野心,就是希望娉婷平安。 希望娉婷能嫁给一个可靠的人,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然而明宣帝眉眼冷冽,连一丝多余的波澜也无,就那么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后,“她是大宁的公主。” 身为公主,理应谨言慎行,做好表率。 沈娉婷却在中秋夜偷偷溜出宫,在闹市中被人认出来,身上还披着男子的披风。 若不是有江寒钰解围,沈娉婷的名声,怕是要废了。 皇后闭了闭眼。 这些她自然知道。 可知道归知道,犯了错的人是她十月怀胎拼了命生下来的女儿,叫她如何袖手旁观? 明宣帝固然疼爱沈娉婷这个女儿。 可若是跟他器重的武将勋贵比起来,沈娉婷又算得了什么呢? 皇后跪得膝盖发疼,外面的雨声,飘飘荡荡地飘进她的耳朵中。 外头雨打湘妃竹,皇后却觉得这雨似乎打在她身上,教她从头凉到了脚跟。 皇后看着明宣帝,才发现他的鬓角已经生了好多白发。 他也老了,不再年轻了。 当初那个隐忍蛰伏的帝王,后来如利剑出鞘,锋芒毕露,如今帝王不再年轻,骨子里的不近人情却还存在。 皇后看了他许久,最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响头。 抬起眼的时候,她道:“先皇后当年,曾经拉着臣妾的手,让臣妾照顾好阿珩,这么多年,臣妾也确实做到了。” “臣妾冒死说一句僭越的话,倘若娉婷是先皇后女儿,您对她,还会如今日这般吗?” 明宣帝那双素来冷淡沉敛的眸子里,终于掀起了一丝波澜。 他冷冷地看了皇后一眼,将奏章合上,眉眼冷肃的仿佛九重冰山上最冷的那层雪。 他直呼皇后的姓名,声线却寒冷,“许桢,你逾矩了,回去闭门思过吧。” 昔年隐忍蛰伏,还会被先帝旧臣轻视为黄口小儿的少年皇帝,如今两鬓微霜,短短一句话就能让人骨髓发冷,唇齿发寒。 皇后垂下头,再没说什么替沈娉婷求情的话,“臣妾知道了。” 她扶着膝盖站起身。 走出永安宫的大门的时候,夹杂着细雨吹过来的冷风,将她吹得视线模糊泪流满面。 在外头候着的两个大宫女,及时一左一右地搀着她,忧声问:“娘娘没事吧?” 许皇后摇了摇头。 她满目皆是疲惫,只道:“撑伞吧,回宫。” 她来的时候急匆匆的,连伞也没有拿。 如今宫女手里的伞,还是问永安宫伺候的宫人要的。 皇后带着一身寒气回了未央宫。 她的裙角,还沾染着外头的水气,似乎还沾染了草木花叶的腥气。 八皇子沈珩还在烛光下温书,见着皇后归来,忙让伺候的嬷嬷拿了个暖手的紫金炉给皇后。 他仰起一张稚嫩的小脸,声音还带着孩童的清脆,“母后放心,儿臣去看过皇姐了。” 他悄悄地说:“儿臣让人给皇姐送了吃食和厚厚的被子,还有炭盆和手炉,母后别担心,皇姐不会有事的。” 皇后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半晌后,她终究是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沈珩的脑袋,“好孩子,难为你了。日后别再点着烛火看书了啊,入秋之后昼长日短,夜里烛火又晃,仔细伤着眼睛。” 明宣帝大约是想让沈珩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的。 许皇后却总觉得,孩子的天性不能被抹杀。 纵然是先皇后在,只怕也会赞同她的想法。 沈珩乖乖地点头,“母后放心,皇姐不会有事的,我明儿就去求父皇放皇姐出来。” 他走到皇后身边,拉了一下对方的衣角。 皇后便低下头,沈珩在她耳边悄悄地道:“陆小将军也不会让皇姐有事的,我见过陆小将军,他是个很厉害的人。” “他不会躲在背后装聋作哑的,母后别怕,陆小将军是个很好的人哩,他会给皇姐一个交代的。” 皇后的表情有片刻的怔忪。 她是不了解陆飞白的品行如何。 这些年她有在为沈娉婷物色夫婿,却从来不敢把驸马的候选人里加上一个陆飞白。 原因无他,就是怕明宣帝怀疑她存了别的心思。 许皇后是听说过陆家公子出类拔萃卓尔不群,但没相处过,也不知其本性究竟如何。 她也只当沈珩是在安慰她罢了。 皇后微叹一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面前粉雕玉琢的八皇子,“为什么要明日再去同你父皇向皇姐求情呢?” 她并没有真的想八皇子替沈娉婷求情的意思。 毕竟明宣帝一旦铁了心,谁求情也无用。 别求情不成,反倒让他觉得她利用一个孩子来为自己谋求。 沈珩笑了起来。 小仙童一样的人一笑,简直让人觉得心里的阴霾都散了几分,“父皇此刻在气头上,谁求情都没用的。明日他气消了,就不会这样了。” 皇后苦笑了一声,摸了摸八皇子的头。 她摇摇头只道:“阿珩别去,你说的对,等明日你父皇气消了,就不会这样了。” 她这么说,却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也许明日娉婷将前去玉龙寺为皇室祈福的圣旨就会下来。 可怜她作为一个母亲,却什么都做不了。 今夜,注定是一个无眠夜。 第255章 皇上赐婚了 皇后一夜未曾合眼。 第二日天光大亮,她身边的大宫女檀叶匆匆跑了进来。 皇后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打击的准备。 却听得对方十分激动地说:“娘娘!皇上为公主和陆小将军赐婚了!” 皇后直接傻在了原地。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她会错了意,连忙抓着檀叶的手问:“确定是赐婚吗?哪个陆小将军?” 檀叶只以为自己的主子是高兴傻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捂着嘴笑道:“还能是哪个陆小将军?” “除了镇国大将军家的公子陆飞白,咱们大宁还有第二个陆小将军吗?” “这回可真是因祸得福,咱们公主是嫁了个好夫婿呢。” 皇后到现在还是懵的。 一夜未曾合眼,她的嗓子也哑了,喉咙也火烧火燎的。 檀叶一边高兴,一边为她倒了一杯热茶。 皇后将茶水咽下去,总算觉得嗓子活了过来。 她有些恍惚,似乎是觉得这一切有些不真实,仿佛是一场梦,“怎么会突然赐婚呢?” 昨日夜里,明宣帝是个什么态度,她可是看得分明。 便是她搬出先皇后,也未能动摇得了分毫。 怎么今早突然就赐婚了呢? 檀叶扶着皇后坐下,招呼外面的丫鬟端了热水进来。 她一边伺候着皇后洗漱,一边笑着道:“奴婢也不清楚,只听说是镇国大将军替陆小将军求的皇上的恩典,说是陆小将军自从在回朝宴上见过咱们五公主后,便夜不能寐,犯了相思病。” “皇上问陆小将军,那陆小将军也说此生非公主不娶,还对着陛下许诺,此生绝不纳妾收人,绝无异腹之子。” “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了,总之皇上确实是下了一道赐婚的圣旨,等会儿公主便会被放出来了。” 皇后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她心道果然如此。 果然如珩儿那孩子说的那般,陆飞白会给娉婷一个交待。 果然明宣帝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明宣帝。 他并非因为动容,并非因为那些父女情份,而选择了给娉婷赐婚。 而是陆家人自己知情识趣,他自然就顺着那个台阶下了。 当然,最重要的也不是这些。 沈娉婷是皇家公主,由她所出。 沈珩自襁褓开始就养在她膝下,本身也是她的孩子。 陆家求娶娉婷,便是在对皇上表忠心。 皇上已经开始为阿珩铺路了。 在赐婚圣旨一下的那一刻开始,陆家和八皇子乃至皇上,就已经牢牢的绑在了一处。 皇后笑了笑,心道明宣帝不愧是明宣帝。 从来就不做任何亏本的生意。 这厢沈娉婷被放出来后接到了赐婚的圣旨,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接旨谢恩的。 昨儿个夜里,她都已经做好了要常伴青灯古佛的准备了。 只是她并不后悔,好歹护住了心上人。 怎么一睁眼醒过来,她就成了陆飞白的未婚妻呢? 沈娉婷的脸火烧火燎的滚烫,心无可避免地没有规律地狂跳起来。 她看着那雪色的披风,似乎还能瞧见剑眉心目的少郎站在灯火下的英姿。 沈娉婷心想自己果然是没有喜欢错人的。 但欣喜之余,她又于心底生出了无限的惶恐。 沈娉婷提着裙摆一路跑到未央宫,扑在皇后的怀里撒娇。 她拉着皇后的衣角,将脑袋埋在皇后怀里,整个人有些闷闷不乐。 皇后轻轻抚着女儿的发顶,怜爱地问:“娉婷你怎么了?母后瞧你似乎并不是很高兴,你是不喜欢陆小将军吗?” 她很清楚自己女儿的性子。 若是不喜欢,又怎会披上对方给的披风? 果然,沈娉婷头摇得似拨浪鼓,“怎么会呢?我很喜欢他,我可喜欢可喜欢他了。” 皇后无奈地笑笑,“既然喜欢他,又为什么闷闷不乐?” 沈娉婷依旧将脑袋埋在皇后都怀里,声音还是有些闷,“我怕他不喜欢我。” “我怕他是因为责任和涵养娶了我,却一点都不喜欢我,只把我当公主,不把我当妻子,不把我当他喜欢的人。” “我怕他其实是有心上人的,却不得不娶了我。” 若因为她的缘故,害得陆飞白和真正喜欢的姑娘一生错过。 沈娉婷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她是大宁的公主,自然有自己的骄傲。 她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却也不屑于做一些为了争抢而不择手段的事。 若她和陆飞白不是未婚夫妻的身份,他喜不喜欢她,她都不会在意。 这左右没什么大不了的。 睡一觉起来,努力把他忘掉就是。 她沈娉婷又不缺好男儿喜欢。 可现在陆飞白成了她的未婚夫,她又开始介意起对方喜不喜欢她这件事来了。 如果相伴一生的人不能两情相悦,想想就会觉得很难过。 皇后揽着沈娉婷,看着窗外一排排的青竹发着呆。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过了一会儿,她淡淡地移开目光,声音里带着微不可见都叹息,慢慢地道:“不管他喜不喜欢你,你只要告诉他你喜欢他便好了。” “娉婷啊,母后希望你好好的,希望你一辈子都快快乐乐。你可以因为你喜欢他而高兴难过,却不要因为他喜不喜欢你而被他牵引了所有的情绪。” 沈娉婷茫然地抬起头。 她看着皇后,“母后,我不明白。” 皇后便笑了笑。 也不知她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笑容反倒是有些释然,“不明白也没关系。” “他喜不喜欢你,其实都不重要。但你记着,一旦你发现他一点都不喜欢你,就要及时止损,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 “你还是可以尽好一个做妻子的本分,左右他们陆家也不敢薄待了你,只是没必要再投注多余的感情了。”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夫妻都是两情相悦的。 更多的只是相敬如宾。 要不然唱词里为什么会说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呢? 她能教给女儿的东西不多。 只是希望女儿若是不能得到心上人的喜欢,便也不要过分纠结,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就像她一样。 沈娉婷低下头。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却不点破。 她只是重新将脑袋埋进皇后的怀里,轻轻地说:“母后,我明白了。” 第256章 秋姨娘 这厢陆飞白也是十分紧张。 庄婧溪被迫在这听他絮絮叨叨。 她和陆绾绾叹了口气,麻木地看着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陆飞白。 陆飞白挠了挠头,看着两个妹妹,又一次问:“你们说五公主喜欢什么样的衣裳首饰这些?喜欢将屋子收拾成什么样?” “她出嫁后要从公主府搬到陆家,总不能差距太大,她若是不习惯,只怕心里会很难受。” 庄婧溪和陆绾绾表示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庄婧溪摊开手,“我也不知道五公主喜欢什么,要不我潜入公主府帮你看看?” 陆绾绾点点头,“只能用这个法子了。不过阿婧姐姐你别去,还是我去吧。” “太危险了,万一被公主府的侍卫看到,他们又不认识你,被就地格杀了怎么办?” 陆飞白给两个妹妹一人来了一个暴栗,“胡说八道什么呢?公主府也是随便说潜入就潜入的?这话若是被爹和娘知道了,你们两个仔细吃不了兜着走。” 陆绾绾给了他一个白眼。 她有些无聊地抓着桌上的点心吃,“那你说怎么办?你在这纠结,不如亲自去问一问五公主。” “你做的这些,也得让她知道啊。” 陆飞白;“?” 他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陆绾绾,“你当我不想问?她在宫里啊我怎么问?” 庄婧溪坐直身子,也捡了一块点心吃,“陛下不是让你教八皇子剑术吗?你让八皇子帮帮忙。” 陆飞白眼前一亮,“这个可以!” 但随即,他的脑袋又耷拉下来,“我倒是可以问她喜欢什么东西,但总不能直接问她公主府是如何布置的,纵然是未婚夫妻,那也太唐突了。” 庄婧溪点了点头。 有一说一,确实。 陆绾绾眼珠子转了转,一拍大腿道:“那到时候我和阿婧姐姐也去看你,我们两个想法子跟五公主拉近关系,总之我们会厚颜无耻想办法去一趟公主府的。” “回头等我们回来,你就能知道公主府是如何布置的了。” 陆飞白瞬间笑得有些憨厚,“那就拜托你们两个了。” 庄婧溪和陆绾绾哪见过他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两人对视了一眼,突然觉得手里的点心吃不下去了。 今天又是被撑到的一天。 这边一片欢声笑语,庄府那头,却是一派阴云密布。 庄府的一家之主庄崇山回来了。 他不仅回来,还给赵惠兰带来了一个好大的惊喜。 一个怀了孕的女人。 那女人姓秋,单名一个屏字。 一进门庄崇山便逼着赵惠兰喝了她的那杯妾室茶,又在庄老夫人那边过了明路,如今便是庄府的秋姨娘了。 赵惠兰本就在昨日被庄婧溪气晕,如今又受了这么大的一个刺激,直接病来如山倒。 庄崇山却以为赵惠兰是做给他看的。 见她如此,他遂冷笑了一声,“既然病了,那就别操心家里的事了,正好让秋姨娘帮着你一同管家。” “她刚来,对家里的庶务都不甚熟悉,你好好同她说,她聪明学东西也快。不过一两日,便能帮你分忧了。” 秋姨娘很聪明地站在一旁什么都没有说。 这是庄崇山和赵惠兰之间的矛盾。 她这个时候最需要的不是表忠心也不是示弱。 最好的方式就是站在一边安静地听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庄崇山!” 赵惠兰气昏了头,心也凉了半截。 但看到庄崇山投过来的目光,她到底是咬牙忍住了,打落牙齿和血吞。 她挣扎着从病榻上爬起来,伺候的丫鬟连忙扶住她。 赵惠兰脸色苍白,整个人也很虚弱,喘了口气才道:“哪有让姨娘帮着管家的道理?” “不是妾身不放权,只是大户人家没有这样的规矩。” 姨娘说着好听也算半个主子,说白了不也是半个奴才? 哪有让奴才管着主子家的道理? 传出去没得惹人笑话。 赵惠兰看了眼依旧神情冷肃的庄崇山,只觉得从头凉到了脚跟。 她顿了一下,才道:“素素和瑶瑶也大了,也该让她们学着怎么操持家业。” “等许渊过了孝期素素是要嫁过去的,再有瑶瑶,她再过一两个月也要及笄了,姑娘家,是该学着掌家理事了。” 她这话说得在理。 然而搬出庄素素和庄玉瑶,也是为了提醒庄崇山莫要做得太过分。 她赵惠兰还没死,她的儿女们也还没死。 想要让一个才进府的奴才爬到她头上,也得掂量一下看值不值当。 赵惠兰摆出规矩礼法,庄崇山确实也无话可说。 但他心中对于赵惠兰的不满,却是愈来愈深。 秋姨娘察言观色,主动给庄崇山递了个台阶,笑着道:“老爷,夫人说得在理,妾身不懂这些,若是闹出笑话就不好了。” “何况妾身现在已有了身子,现下也不宜操劳。” “就让妾身伺候着夫人养病吧,府上的庶务,自有两位姑娘操持。” 有人递台阶过来,庄崇山哪有不下的道理? 秋姨娘不争不抢,不行事冒进,比之咄咄逼人的赵惠兰好了不少,他自是很满意的。 庄崇山看了赵惠兰一眼,转过头对秋姨娘道:“你既怀了身子,必然是万事不用你操心。” “夫人病着,自有别的人服侍,你且好生养胎就是。” 他眸中露出一丝警告,冷冷地看着赵惠兰,“秋姨娘身子重,她住的秋水院离这又远,每日的晨昏定省便免了吧,待她生下孩子后再说。” 赵惠兰差点喷出一口血。 庄崇山这分明是在当着所有人的面为了一个狐媚子打她的脸。 说什么每日的晨昏定省可以免了。 不就是怕她欺负了这秋姨娘? 她这么多年,才将那些狐媚子收拾得服服帖帖教她们不敢再生事。 怎料如今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赵惠兰不愿摔杯砸盏让一个卑贱的妾室看了她的笑话。 便只能强行扯出一抹温和大度的笑,“正想同老爷说这些呢,不承想老爷自己提了。” “秋妹妹怀着身子,是该小心些,晨昏定省自然是要免了的。” 她瞧着贤惠大度,秋姨娘却分明瞧见赵惠兰的唇角有些僵硬。 说话的时候,眼神甚至有一瞬间的阴霾和扭曲。 但秋姨娘只当什么也没发现,只柔顺地称了是,末了又道了一句多谢老爷夫人。 赵惠兰分明撕了秋姨娘的心都有了。 却还是咬紧了牙根,道:“妹妹好生在秋水院住着,丫头婆子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我替妹妹出气。” “若是缺了什么,只遣人同素素或瑶瑶说一声,总归妹妹安心养胎就是。” 秋姨娘扯了一下嘴角,笑着称是。 第257章 嬷嬷我看不开 她哪里不明白赵惠兰嘴上说着好听,其实暗地里不动声色地给了她一个警告和下马威。 缺了什么只管知会两位主子姑娘,丫头婆子不好了只管告诉赵惠兰这个主母。 两位姑娘又是从赵惠兰肚子里爬出来的。 这不明摆着告诉她,需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吗? 秋姨娘暗自扯了扯嘴角,心道赵惠兰未免太沉不住气了。 若赵惠兰不动声色,不显山不露水,她或许还会觉得对方深不可测,会觉得难缠和不好对付。 可是现在—— 秋姨娘垂下头,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笑,什么也没说。 她们妇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庄崇山不在意也不想在意。 他将目光落在秋姨娘身上,眼神中流露出关切,“你今日也累了,先回秋水院歇着吧。” 他又冷冷地将视线落在了在一旁伺候着赵惠兰的丫鬟身上,“扶姨娘回去,她若是有半点闪失,仔细你的皮。” 赵惠兰又是暗自捏紧了自己的袖子。 当着她的面就这么警告她的丫鬟,不就是怕她做什么吗? 秋姨娘却晓得这是接下来的话她不方便听了,要不然庄崇山该陪着她一起离开才是。 这是分明在有意支开她和这个丫鬟。 秋姨娘便什么也没说,安静地退出去了。 果然如她所料,在她出去之后,屋子里伺候的别的丫鬟和婆子,也被庄崇山寻了由头支出去。 此刻屋子里已然没了外人,庄崇山便阴沉着脸,再没了任何收敛,毫不客气地打扇了赵惠兰一巴掌。 这一耳光来得太过突然。 赵惠兰捂着被打的那半边脸,整个人都有些懵。 她瞳孔微缩,羽睫颤了颤,“何苦来呢?你才一归家,就为了一个姨娘夺了我的权,现下这一巴掌又是为了什么?” 庄崇山沉着脸转过身,漆黑如漩涡的眸中闪出森寒的光,“你还有脸问为什么?” “我走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要你好好哄着阿婧,趁早将她接回来,你就是这么给我办事的?” “我问你,外头的那些传言怎么回事?” 今日坊间有两则传闻。 一则是楚王殿下瞧上了陆家大公子陆飞白,那陆家公子又不是断袖,此前就在回朝宴上对五公主一见倾心。 昨儿个五公主随楚王殿下一道出宫,陆家公子更是为公主的容色所惊。 陆家公子或许察觉出楚王这人对他心怀不轨,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断袖,更为了避祸,今日赶紧请求陛下赐婚。 依着楚王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就怎么说呢,这传言说得还有鼻子有眼有理有据。 但庄崇山并不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 他关心的是另外一桩传闻。 庄崇山凝视着赵惠兰,沉肃的双眸带着几分杀意,“外头说的庄四姑娘亲口说庄夫人赵氏蛇口蜂针迹类疯迷,戕害庶子庶女,甚至心狠残忍到差点杀死亲女儿,是怎么回事?” “赵惠兰,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赵惠兰的神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扭曲。 她恨恨地道:“我哪里知道?我当初就要掐死这个孽障,偏偏你们都不让!若是当初弄死了她,哪里有今日的祸事?” “你还想接她回来父慈女孝?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人家现在攀上了高枝,有个当大将军的爹,你还指望她记得你这个生父?” 赵惠兰冷笑着,满眼都是刻薄嘲讽。 若能让她回到过去,她就是拼了命也要掐死庄婧溪那个孽障。 赵惠兰因在病中,整张脸都是惨白的。 她眼下一片青黑,面容扭曲吗,整个人状若厉鬼,“她就是个孽障扫把星,有她在,咱们一家人都不得安生!她该死!” 她恨不得用尽世上最恶毒的言语诅咒庄婧溪。 仿佛那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她最恨最厌恶的仇敌。 庄崇山嫌弃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他目光满是厌弃,对于这个半疯不疯的女人十分厌恶。 这样的眼神,狠狠刺痛了赵惠兰的眼睛。 她仰着脑袋,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动作太大,连带着妆发都有些散乱,“庄崇山,你这样看我是什么意思?” 她冷笑着,漆黑的双眸死死地瞪着庄崇山,“怎么,你以为我疯了?我告诉你,我清醒得很,我当初怀着那个孽障时你是怎么对我的,我一刻也不曾忘!” 见她又旧事重提,庄崇山不禁蹙起了眉。 他一甩袖子,冷声道:“我懒得同你多说,赵惠兰,你好自为之吧!” 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任凭赵惠兰在背后如何歇斯底里,如何尖叫着带着哭腔喊他名字,他也不为所动。 赵惠兰摔杯砸盏,打碎了一套价值不菲的茶具,几个漂亮的花瓶。 她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病榻上,失声痛哭。 李嬷嬷小心翼翼地探进来,瞧着满地的狼藉,她又是心痛又是惧怕,好半晌才道:“夫人,您何苦呢?” “那秋姨娘就是一个狐媚子,上不得台面的下贱玩意,连给夫人您提鞋都不配,您何苦为了她伤了自己跟老爷的情分?” 伤了跟庄崇山的情分? 赵惠兰瞪着一双眼睛,一下子流出泪来。 她怔怔地笑了,“我和他之间,哪还有什么情分可言啊?” “他一回来,也不问我过得好不好,满心满眼都是那个贱人!” “他让她住离我这有些远的秋水院,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一应都是他从外头新买回来新带回来的人,半点都不让我插手,不就是怕我会伤了他心尖尖上的人吗!” 她是他的发妻啊! 他怎么能像防贼一样防着她? 赵惠兰伤心极了,痛苦地闭上了眼。 李嬷嬷也没法子,只能在一旁安慰着她想开一点。 然而赵惠兰若是看得开,又哪里会有今日的局面? 赵惠兰摇摇头,恨恨地道:“嬷嬷,我看不开,我看着他对这个贱人好,就会想起他当年是怎么对我的!” “我怀着庄婧溪那个扫把星的时候,他满心满眼只记得庄妙菱那贱蹄子的娘,甚至为了那个狐媚子动手打我!” “从有身子到出了月子,我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只要想起这些,我就恨,你叫我怎么看开?” 有许多事,她其实都已经记不清了。 但是她怀着庄婧溪时,所吃过的每一个苦,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每一处细节她都不敢忘。 庄崇山对秋姨娘越关怀备至,就越能衬托出当时的她有多可悲可怜。 她怎么能不恨! 第258章 我要杀了庄婧溪那个扫把星(加更) 李嬷嬷一边给赵惠兰顺气,一边摇头叹息着安慰道:“夫人啊,那些都过去了,您别一直记着,您一直记着,这心里的病又怎么能好呢?” 赵惠兰神情癫狂,“嬷嬷以为我不想忘吗?可我如何能忘?这些年我梦里都还记着他当年的薄情。” “庄崇山说我心如蛇蝎,说我恶毒不容人,他怎么不想想,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老话说月子里的仇是能记一辈子的。 这话原也没错。 李嬷嬷沉沉地叹了口气,“夫人,您这是何苦呢?” 何苦非要这么跟自己过不去。 赵惠兰咬碎了一口银牙,那双猩红的眸子里迸发出浓浓的杀意,“庄崇山这样防着我,不就是怕我对那个狐媚子还有她肚子里孽胎下手吗?” 她冷笑着,不再年轻的面容脸颊瘦削,高耸的颧骨上头立这一双凶厉的眼睛,直将她整个人衬得刻薄又扭曲。 活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 又像是被刺激疯了的疯子。 李嬷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但她还是很快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李嬷嬷连忙抓着赵惠兰的手,“夫人千万要冷静,那秋姨娘不过半个奴才,夫人您才是高高在上的主母。” “如今几位公子和几位姑娘都大了,她肚子里的那团东西是男是女还未可知,若是个女娃,将来不过多费一份嫁妆,总归是只有给咱们姑娘提鞋的份。” “若是个男胎——” 李嬷嬷笑了笑,神情中显出几分意味深长来。 她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就算是个男胎,那也是不成气候的。” 等秋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长大,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 哪里就还有一个庶子说话的份? 赵惠兰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她恨恨地道:“嬷嬷说的这些,我不是不明白,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这些狐媚子妾室就算再生十个八个儿子,也威胁不了她的地位。 但她就是恨。 她死死地抓着李嬷嬷的胳膊,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就没发现那个贱人的那张脸有些熟悉吗?” 李嬷嬷暗自吞了口唾沫。 她早就发现了,不过是不敢说罢了。 李嬷嬷眼神复杂地看着赵惠兰,好一会儿才道:“有些像夫人年轻时,尤其是那双眼睛。” 眼睛像也就罢了。 这柔婉和顺的性子也像。 赵惠兰眉目阴沉沉的,突然诡异地笑了一声。 李嬷嬷被这笑容瘆出了一身冷汗。 却还是抹着泪安慰赵惠兰,“夫人如今什么都有了,何苦再将那些狐媚子放在心中呢?” “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老爷爱喜欢谁,您就任他喜欢,夫人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李嬷嬷看着赵惠兰那双满是疲惫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到底还是说出了一句大实话。 她慢慢地道:“这天底下的感情哪有长久的?谁家都是这样,一开始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到了最后,还是两看相厌,日子还是这么苦熬着,不过看孩子争不争气罢了。” 赵惠兰是李嬷嬷看着长大的孩子。 待字闺中中时,赵惠兰也是极为温柔的性子。 那时候她也同普通姑娘一样,爱写字弹琴,性子是再和气不过的。 当时满邵京城,谁不说一句赵家姑娘才貌双全,是顶顶好的人。 当初那个待字闺中的赵家姑娘如何,怕是没人记得了。 如今所有人都只记得庄家主母心狠善妒,性子毒辣容不得人。 谁又记得她是成了婚之后才变成这样的呢? 赵惠兰素来不是个听人劝的性子。 这些年多少人劝她想开点。 可她若是想的开,她便也不是赵惠兰了。 她抓着李嬷嬷的胳膊,眼神执拗又癫狂,“我还活着,他就找一个与我从前有几分想象,性子也像的人,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他看不上我,可犯不着这样往死里恶心我!” 庄崇山对着一个与她年轻时有几分像的秋姨娘嘘寒问暖。 对怀了身子的秋姨娘百般呵护。 简直就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她当初怀着庄婧溪时,庄崇山又是怎么对她的呢? 赵惠兰觉得自己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李嬷嬷知道她委屈,知道她恨,却也没法子,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让赵惠兰想开一点。 赵惠兰抓的她胳膊生疼,她也忍着没敢表现出来,“夫人与其想着过去的种种不公,倒不如念一点老爷的好。” “您怀着六姑娘时,老爷待您,可比如今待秋姨娘要好得多。” 人在痛苦的时候,总得念着点什么才能让自己咬牙撑下去。 要么是念着从前的苦楚在心底转化成恨。 要么是念着从前的好给予自己无限的支撑。 最怕的便是什么都没有。 赵惠兰是念着恨的同时,也会念着那些好。 从她待庄婧溪和庄玉瑶是两个极端,便可窥之一二。 赵惠兰擦去眼角的泪,突然笑了。 可在一瞬间之后,她的笑容又变得扭曲,“对!我原来也是很好的,都是因为庄婧溪那个扫把星,我才会吃那么多苦,是她命格不好,是她克我!你看瑶瑶就不会这样。” “昨日她才害得我被万人唾骂,今日老爷就领着一个狐媚子进了门。” 她像是抓到真相,迫不及待地要向全世界宣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的一切悲惨都是拜庄婧溪所赐!” 赵惠兰眼神寒浸浸的,瞳孔渗出诡异的幽光。 她忽然低下头,幽幽地笑了。 再抬起头时,她已经收起了癫狂的神色,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冷静无比。 她目光落在自己涂着蔻丹的手指上,眼神一点一点的变得冰冷,“既然她是个灾星,我的一切苦难都是拜她所赐,那就不必留着她了。” 从前是她想岔了。 也是她这个做娘的心软。 她总因为庄婧溪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而对那个扫把星手下留情。 殊不知对灾星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李嬷嬷瞳孔都缩了一下,看赵惠兰的神情十分陌生,又带着几分恐惧。 她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道:“夫人可是糊涂了?四姑娘可是您亲生的女儿,纵然昨日之事是她做的不对,可您低个头,对她服个软道个歉,这是不就过去了吗?” 道歉服软? 赵惠兰这辈子都不知道这四个字该如何写。 她冷冷地道:“嬷嬷你不必劝我了,庄婧溪那个灾星必须死,我是容不下她了。” “只有她死了,咱们庄府才能安生,我才能安生。” 话音才落,外头便响起了杯盏被碰碎的声音。 赵惠兰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僵硬,“谁在外面?”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可以多点点催更,人多了作者君打鸡血的动力就来了嘿嘿。把你们的好评和票票都砸给我吧,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第259章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庄素素和庄明礼兄妹二人仿佛傻住了一般,愣愣地看着赵惠兰。 庄明礼知道母亲病了,家里又新添了一个姨娘,便想着过来宽慰一下母亲。 在路上碰见了正好也前来探望赵惠兰的庄素素,兄妹二人便一道过来了。 庄明礼瞧见院子里气氛阴沉沉的,便知道母亲定然发了好大的火,便没让下人通报,省得对方因为撞在了枪口上被罚。 却没想到会听见这些。 庄素素猝然看向赵惠兰,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 若说庄明礼看赵惠兰的目光是满满的伤心和不敢置信的话。 那庄素素看赵惠兰的目光,便只有提防和冰冷。 还有被她掩藏的很好的厌恶和出离的愤怒。 赵惠兰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很早之前便知道了。 她也很早之前便对这个母亲没有了任何期待。 但庄素素怎么也没想到,赵惠兰居然丧心病狂到了这样的地步。 这个女人,居然想送阿婧去死! 庄素素只觉得今天的风格外的凉。 教她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跟。 赵惠兰原也没想到会让自己的一双儿女听见这些。 她自己心狠是一回事,让孩子听到这些,让孩子见识到她狠辣的一面,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当然不愿意让庄婧溪破坏了她在孩子们心中的慈母形象。 李嬷嬷也是慌得六神无主,没想到这样的对话居然会让大公子和大姑娘听见。 可转念一想,她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从头至尾,她都是在劝赵惠兰要想开一点。 便是所有的对话都让大公子和大姑娘听了去,又如何呢? 左右这把火烧不到她身上。 李嬷嬷这样想着,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但她也不能就这么作壁上观,赶紧神情焦惶地解释道:“姑娘公子别误会,夫人就是在说气话,您二位听了也只当听个乐,可千万别当了真往心里去啊。” 赵惠兰也连忙站起身。 她脸色还是惨白的,眼底一片青黑,站得太急,眼前都黑了一瞬,脑袋一片眩晕。 李嬷嬷连忙扶着她,她揉了揉太阳穴,才勉强地笑了笑,“是啊,都是些气话罢了,我也是太生气了才会这样说。” 庄素素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主仆二人。 她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是瞳孔中渗出几分讥诮的光。 过了一会儿,她才漫不经心地道:“母亲和李嬷嬷这么着急做什么?像是做贼心虚似的,难道我和大哥还能真信你会杀了阿婧不成?” 说到做贼心虚四个字时,她轻轻地笑了一下。 仿佛她只是小小地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 但有时候,真心话可不就是藏在玩笑里吗? 赵惠兰的脸色愈发僵硬了。 庄明礼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他不像庄素素那样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主仆二人,而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既是如此,儿子倒是想问一问,阿婧她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居然惹得母亲如此生气。” “甚至不惜说出一些要杀了她这种令人心寒的话。” 赵惠兰一噎。 她的喉咙就像灌了铅一般,所有的解释瞬间梗在了心口。 她要如何回答庄明礼的话? 难道说庄婧溪大逆不道,将她做过的事全都说了一遍吗? 昨儿个夜里,庄明礼遇到了同是出来赏月的好友,便没有再与她们同行。 他自然不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而他今日还未出门,对于外头的传言,自是一概不知。 庄明礼不知道,庄素素心里却门清。 她扫了一眼如鲠在喉的赵惠兰,眼睑微垂,“兴许是昨夜母亲和阿婧吵架的事吧。” 庄素素昨夜是出去了的,只是没和赵惠兰她们一道。 她和许渊一道在江边看烟火看月亮。 后来许渊送她回府的途中,她听到了百姓的议论纷纷。 自然就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是因为和庄婧溪吵了架,庄明礼心中划过一抹了然。 庄婧溪气人的本事,他是领教过的。 她的确一开口,就能将人气出个好歹。 不是她不愿意好好说话。 只是她从来不愿意将柔软的一面对着庄家。 但再如何,赵惠兰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 庄明礼最厌恶庄婧溪的时候,也未曾想过让对方死更说不出要杀了庄婧溪这样的话。 庄明礼目光沉痛,看着赵惠兰慢慢地摇了摇头,“娘,你有什么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说?阿婧她本来就对我们心存怨怼,你如今还这样,不是把她越推越远吗?” “你何苦非要这样?难道要让满京城的人说生母不如义母,母亲就高兴了?” 庄素素面无表情地看了面色悲痛的庄明礼一眼。 庄明礼这话听着确实好听,可他自己又是如何做的呢? 生母不如义母。 难道庄明礼这个亲哥哥就比得上人家陆飞白吗? 真是可笑。 对于赵惠兰口中的只是气话,庄素素可是半个字都不信。 她垂下眼睑,眼神淡漠凉薄,“母亲在病中,还是莫要动气的好。谣言止于智者,正巧父亲新纳了一个姨娘。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且看秋姨娘会如何便知道了。” 若赵惠兰是个聪明的人,就会让秋姨娘平安生下孩子。 左右这个孩子也影响不到赵惠兰什么。 但这话听在赵惠兰耳中,却尤为刺耳。 但当着庄明礼的面,她到底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道:“知道了,娘不会的,娘只安心养病就是了。你和瑶瑶,也要好好掌家理事。” 她不愿再提及庄婧溪,便转移了一个话题,将此事揭过了。 庄庄素素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嘴角渗出一丝嘲讽。 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惠兰这么急着转移话题,不就是做贼心虚的表现吗? 赵惠兰当初能杀了那些庶出的孩子。 今日自然也能对她恨之入骨的亲生女儿庄婧溪下杀手。 虎毒不食子,可赵惠兰哪里是虎?她是比老虎还要阴狠的毒蝎! 庄素素心中思忖,她得想法子通知阿婧小心些。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是那蛰伏在暗处,会随时冷不丁窜出来咬人一口的毒蛇呢? 第260章 要怪就怪她得罪了人 好容易劝的庄明礼和庄素素没真信赵惠兰是真的要弄死庄婧溪,待他们兄妹二人出去了之后,李嬷嬷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她惴惴不安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看着赵惠兰,“好在大公子和大姑娘没将这此话放在心上,夫人日后可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母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四姑娘就是一时有些轴,等她想明白了,自会跟夫人道歉的,夫人那时也千万要给他一个台阶下。” 赵惠兰脸色阴沉沉的犹如遮天蔽日的黑云。 她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向来没人能劝得了。 越劝便越是火上浇油。 她目光森冷如一条藏匿在阴沟里的毒蛇,“嬷嬷不必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下去吧。” 她后悔当时没叫那些侍卫杀了庄婧溪。 当时的一念之差,那些不必要的仁慈,酿就了现在的苦果。 无论如何,庄婧溪也是必须死的。 李嬷嬷吞了吞唾沫,也没敢再劝,只低着头退出去了。 才一走进自己的屋子,李嬷嬷便觉得颈间一凉。 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住了她脆弱的咽喉。 李嬷嬷双腿发软,浑身抖如筛糠,战战兢兢地看着在昏暗的屋子内冒着冷光的匕首。 只要这人稍一用力,她就会顷刻间命丧黄泉。 她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话都说不利索,“饶……饶命啊,我可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办事,没……没敢……没敢有半点唬弄啊!” 话才说话,李嬷嬷便觉得那匕首似乎又往上移了移。 她只听得一道阴沉低哑的声音,如索命的招魂曲一般,一点一点地传进她的耳朵,“你若敢同我耍花招,你儿孙和你自己的命——” 话音到了这里,便化为一声冷笑。 李嬷嬷简直头皮发麻。 几天前的一个夜里,这人就出现在了她的屋子里,手里还拿着她孙子出生时,她叫人打造的长命锁。 对方手里捏着她孙子的命,她成日里都是提心吊胆的,就怕一时惹了这人不高兴,害得儿孙们命丧黄泉。 这人抓了她的儿孙,这也不叫她做别的,只让她找着机会撺掇赵惠兰对庄婧溪动杀心。 李嬷嬷两股颤颤,若非有着泛着凶光的匕首,她都想给面前的人跪下,“不敢不敢,老奴都按贵人说的做了,夫人如今已然恨不得立刻结果了四姑娘,老奴若有半句虚言,必遭天打雷劈啊!” 因着对方好几次出现,都是戴着长长的帷帽,她无法窥见其面容。 而这人说话的声音也是沉哑冷肃,带着淡淡的杀意。 李嬷嬷辩不出对方究竟是男是女,不敢随意乱喊怕惹得对方不快,便只称对方为贵人。 “她真的对庄婧溪动了杀心?”被李嬷嬷称作贵人的人,握着手里的匕首,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李嬷嬷哪敢有半点隐瞒,只把赵惠兰对庄婧溪的厌恶,如竹筒倒豆子般说了。 赵惠兰本就对庄婧溪深恶痛绝。 都不需要她如何引导,赵惠兰自己就会对庄婧溪动杀心。 而她只需要在一旁劝着就行。 毕竟赵惠兰是个不听劝的。 她越劝,赵惠兰心中的怒火就越旺,对庄婧溪的杀意就越浓。 一声冷笑落进李嬷嬷的耳中。 她无法分辨对方这是何意,只能战战兢兢地问:“敢问贵人,您……您为何非要让我家夫人杀了四姑娘呢?” 依对方的本事,想要杀人,大可以自己动手。 不过听说四姑娘的功夫也是极好的。 想来是没那么容易得手。 李嬷嬷才将这话问出口,便顿觉抵在她咽喉的那把匕首往里逼近了几分。 一瞬间,她就仿佛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李嬷嬷泪如泉水般涌出,不住地喊着贵人饶命。 “不该问的,就不要问,知道的太多,命也就没了。” 光线昏暗的屋子内,这一句话犹如鬼差索命时的催命曲,飘飘荡荡地砸在李嬷嬷耳边。 李嬷嬷几乎快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老……老奴知道错了,贵人饶命!老奴再也不敢了!” 戴着帷帽的年轻人冷笑一声,“要怪,就怪你们家四姑娘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有人不想她活着。” “今日之事,你若敢泄露出去一星半点——” 说到这里便没再继续往下说了,但里头的警告,不言而喻。 李嬷嬷声音沙哑,整个人都要被吓昏过去,“老奴不敢,贵人千万要明鉴啊,您就是再借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断断不敢将今日这事说出去啊!” 她指天誓日,恨不得用尽全身的力气让对方相信她。 “算你识相。” 抵在李嬷嬷咽喉的匕首骤然松开,下一瞬,屋子里便没了这个人的踪影。 李嬷嬷整个人如虚脱一般瘫软在地上。 她连滚带爬的爬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猛地灌了一大口压惊。 太可怕了。 四姑娘这是惹着了什么了不得的危险人物。 对方竟要借亲娘的手杀了她! 偏偏赵惠兰也是个心狠不留情面的。 四姑娘这一回,怕是凶多吉少啊。 而此刻浮萍居,庄素素正急切地拉着庄婧溪的手,眉头拧的似一股绳,“我亲耳听到赵惠兰那个女人说不能留你,她分明是对你动了杀心。” “阿婧,你这几日,可千万要小心,最好就是别出门了。谁知道赵惠兰那个丧心病狂的女人会做出什么事!” 庄婧溪正低头看着自己浅粉色的指甲,闻言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笑着反将庄素素的手握住,不疾不徐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定然不会被她伤着。” 话虽如此,庄素素还是无法静下心来。 庄婧溪对上她的眼睛,慢慢地道:“我有多少本事,你是知道的。若连赵惠兰都能算计得了我丢了性命,我便也不会活到现在了。” 她摇摇头,笑着将此事揭过,“不说我了,说说你吧。昨夜中秋,我没瞧见你,你是与新科状元许渊一同赏月去了吗?” 未料到她会这么问,庄素素的耳尖倒是红了,低低的嗯了一声。 庄婧溪垂下眼睑,眉头不易察觉的蹙了蹙。 第261章 阿婧万事当心 她心中微叹,抓着庄素素的手,到底是将那句话问出了口:“我听说许渊的父亲和兄长,皆是因为心疾故去,素素,你不怕吗?” 庄素素今年十七了。 她和许渊的婚事是自小便定下的。 只是三年前许渊的父亲因心疾去世了,二人便拖到了现在还未成亲。 别人不清楚,庄婧溪心中却是门清,知道许渊最后也会因心疾而死。 她这么问,也是想让庄素素好好考虑。 她可以护住庄素素最后不被赵惠兰所累,可以改变庄素素被逼嫁从而自尽的结局。 然而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许渊的生死,却是庄婧溪掌控不了的。 庄婧溪神情逐渐变得凝重,穿着庄素素胳膊的那只手也微微用了几分力气而不自知,“素素,你真的想好了要嫁给他吗?” 庄素素弯起唇,将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安抚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透过窗外探进来的浅金色的微光,照在她脸上,将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照得尤为清明。 她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庄素素明白,庄婧溪是怕她嫁过去之后,许渊也像他父亲和他早夭的兄长一样,因为心疾早早地与这个尘世告别。 她慢慢地道:“我在庄府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也就比你好一点。我的婚事从来都由不得我自己,好在我的未婚夫是许渊。” “他身子骨好不好我都不在意,我曾经甚至极端地想过,若我不嫁许渊,我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她们若逼我,我便拿把剪子了结了这条性命。” 庄素素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是平静的,眼尾中甚至带着一点笑意。 庄婧溪却是笑不出来了。 她神情有片刻的凝滞。 庄婧溪垂下眼睑,心中思绪千回百转,最后默默在心中叹了一声果然如此。 难怪庄素素最后会真的拿了剪子自尽。 原来不是走投无路。 而是一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 庄婧溪那些本来想要旁敲侧击劝慰庄素素的话,瞬间就咽进了肚子里。 她笑了笑,看了一眼窗外那正被光影照着的青竹。 它直挺挺地立在那,一年四季皆是如此,雪压不倒,风吹不着。 庄婧溪又将目光落在了庄素素身上。 她握着对方的手,唇角微弯,“许渊还真是有福气,能得你这样的喜欢。” 庄素素笑了笑,不甚在意地道:“历来感情都是双向的,他若不这样喜欢我,我定然也不这样喜欢他。” 她看着庄婧溪,忽然就皱起了眉。 阿婧这张脸生得极好,气度也是万里挑一的,然而赵惠兰偏生容不下阿婧。 她亲耳听到赵惠兰说出留不得阿婧这样可怕的话。 纵然庄素素清楚庄婧溪的本事,却也还是无可避免地为对方担心。 赵惠兰或许不能用武力将阿婧抹杀,可如今这个世道,想要一个女子去死的方式多的是。 庄素素眉头紧紧地蹙起,抓着庄婧溪的胳膊不放,“阿婧,我原先只是想着你别出门,现在却是觉得这浮萍居也不安全了。” “你要不还是住到陆家去吧,起码他们会护你周全。” “你年纪小不知内宅中的厉害,那些个腌臜手段层出不穷,有人若是想要你死,总会用尽法子逼死你的。” 庄素素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你或许不记得你三姐姐了,她是庶女,平日里深居简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她性子最是柔顺,我每每见到她,她手里都捧着一本书。” “大约就是她出生不好,却因为气质好,在宫宴上被周王的母妃夸了一句气度好,比起庄玉瑶也差不了多少,在这之后没两天,她便失足溺死了。” 庄素素手指发寒,她仍旧记得那时候的场景,池塘的水将三妹妹的脸泡得都肿胀起来。 她是头一个发现三妹妹的尸体的。 那天晚上,她横竖睡不着,后来勉强合了眼,却是整宿整宿地都在做噩梦。 庄素素手指和脊背都是凉的,“你不知道,你三姐姐她是会凫水的,若说她是失了脚掉进水里,便是无人搭救,她自己也能上来。” “她落水的前一晚,还将她新打的络子送给了我。” “她是个谨慎的人,凡事从不逞强出头,论起守愚藏拙安分随心,我谁也不服,就服她。” 然而这样谨慎的一个人,却还是难逃毒手。 她说的这些,庄婧溪一早便知道了。 赵惠兰确实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她眼底容不得任何沙子,凡是碍了她的眼的人,都得死。 庄素素叹息一声,她牢牢地抓着庄婧溪的手,抓得紧紧的。 她生怕一松手,对方就会如三年前的三妹妹一样从她眼前消失,“阿婧,你千万要好好的,我不想再看见我的妹妹折在那些人手里了。” 庄婧溪动作很缓慢地点了一下头,“你放心。” 庄素素哪里能放心呢? 想到过不了多久文武百官又得携妻女入宫参加宫宴,她是这心就七上八下的。 她神色凝重,叮嘱道:“阿婧,邵京城每一年都有赏菊宴,你千万莫要自己着了别人的道。” “赏菊宴上男女混杂,总有人不小心吃醉了酒,你莫要一个人待着,知道吗?” 这话已然是说得十分直接了。 她从来就不信赵惠兰会对阿婧心慈手软。 然而逼死女子的方式有很多。 赏菊宴那天,就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她不信赵惠兰那个毒妇会放过这次机会。 听她提起赏菊宴,庄婧溪的眉头猛地蹙了一下。 在原书中,赏菊宴上确实有发生过一件事。 她原本不甚在意的,因为她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可如今一看,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又哪来的那么多巧合? 庄婧溪对上庄素素投过来的视线,道:“我记住了,你在庄府,也要万事担心。” 她看了看外面的日头,问眉头依旧紧蹙的庄素素,“你出来多久了?阿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你别为了我搭上你自己。” “你快回去,莫叫赵惠兰心中生疑。” 第262章 我让人杀我自己 庄素素走后,庄婧溪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走到了院子中央。 她看着于漂亮花枝中生长出来的多余的枝芽,手里拿着剪刀,轻轻一剪,那多余的枝桠便飘飘然落在了泥土中。 桑榆换上了寻常丫鬟的装束,面容冷肃地走到庄婧溪身边,但她的神情依旧是恭敬的。 庄婧溪将手里的剪刀收起,抬眼看向桑榆,“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桑榆垂下头,拱手答道:“回主子的话,赵惠兰已然对主子您起了杀心,便是不用那个李嬷嬷多说什么,她也是容不下主子的。” 桑榆回话的时候,眼中隐隐夹杂着怒火。 她气愤于赵惠兰竟然如此狼心狗肺,这般容不下庄婧溪。 若不是庄婧溪吩咐了不能轻举妄动,桑榆早就一剑砍死赵惠兰那个祸害了。 庄婧溪却是扯了扯嘴角,不以为意地道:“让李嬷嬷继续煽风点火,她竟然想杀我,就让她想杀我的心越发坚定。” “别今日还胆子这么大,明日又放弃了,那还怪没意思的。” 桑榆拱手称是,想起什么,复又问道:“那事成之后,可要留着李家人的性命?” 庄婧溪看着被修剪的很漂亮的花枝,淡道:“留着吧,赵惠兰身边的李嬷嬷是个聪明人,等事情一结束,她自己就会带着她的儿孙们离邵京城远远的。” 说话间,庄婧溪慢慢地勾起了唇,“何况,她并未见到你的真容,你就算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她也认不出来。” 威胁李嬷嬷,要她撺掇赵惠兰对庄婧溪下死手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桑榆。 桑榆垂首道:“主子放心,属下并未露出真容。” 她出现在李嬷嬷面前的时候,戴着长长的帷帽。 便是那李嬷嬷胆大包天,敢掀了她的帷帽也不妨事。 左右她帷帽下的那张脸也不长这样。 作为暗部的人,改头换面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庄婧溪嗯了一声,手里拿着剪子,抬脚往屋里走。 她一边走,一边随口吩咐道:“庄府最近的热闹多,你们看热闹的同时,也别暴露自己,有什么异动,记得随时知会我。” 桑榆恭恭敬敬地道:“是。” 庄婧溪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磨墨,将纸张铺开,羊毫笔蘸了墨水,提笔写字。 这是新默的有关于缓解心疾的药方子。 许渊的心疾她治不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没有这个条件动手术。 她也不像别的穿越者一样,有空间傍身,可以来去自如随时带人回现代。 纸上的墨水还未吹干,她身边已然多了一个人。 她手边落下一道阴影,庄婧溪转头一看,见是江寒钰,倒是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江寒钰往她写的方子上瞥了一眼,便怡然自得地在她身旁坐下。 他动作自然的仿佛这里是他家。 庄婧溪也早就习惯了他的不请自来。 但有时候这人这么一惊一乍的突然出现,还是难免让人意外。 庄婧溪庆幸自己的心理素质还算强,否则的话迟早哪一天会被这神出鬼没的家伙,给吓出个好歹。 江寒钰抬眼看她,“你不希望我来?” 这话庄婧溪没法接。 她轻咳了一声,转过头看江寒钰,“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 无事不登三宝殿。 江寒钰总不会是觉得无聊才跑她这来的。 小狐狸初九窜了进来。 初九虽然最开始的时候,是咬着江寒钰的袍角不放求收留。 但它早就知道自己真正的主人是谁。 江寒钰就是个挂名的。 初九爬到庄婧溪脚边,脑袋蹭了蹭她的小腿。 见庄婧溪将目光投过来,初九便歪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庄婧溪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这只狐狸崽子捞起,揉了揉它的脑袋。 初九很是受用地眯起眼睛,然后往庄婧溪的怀里蹭了蹭。 庄婧溪也不恼,反而很小心的用手托着它,防止它摔下去。 江寒钰瞧见这一幕,如墨般漆黑的眼底,划过一抹微光。 他凤眸微眯,转动了一下手里的玉扳指,淡道:“初九同你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 庄婧溪轻轻抚着小狐狸的脑袋,“狐狸是有灵性的,知道投桃报李。” 江寒钰嘴角一扯,看初九的目光就有些不善,“不仅会投桃报李,还挺会讨巧卖乖。” “都说狗是最会讨人欢心最会撒娇的,我看不见得。” “你怀里抱着的这只小东西,不知胜过多少条蠢狗。” 初九:“……” 庄婧溪:“……” 这话怎么听着阴阳怪气的? 庄婧溪无奈地看着他,“江寒钰你什么毛病?这只狐狸招你惹你了?” 张寒钰哂笑道:“看他不顺眼罢了。” 庄婧溪翻了个白眼,“当初要养这只狐狸的是你,现在看它不顺眼的还是你,江寒钰啊江寒钰,你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初九似乎也察觉到了对面的敌意。 小狐狸瑟瑟发抖,又往漂亮主人的怀里缩了缩。 江寒钰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初九近日来圆润了不少,一身白毛油光水滑的,在阳光下还能泛着漂亮的光。 小小的一团,跟个雪团子似的。 讨巧卖乖的时候极为惹人怜爱。 他摊开手,眼尾微挑,“这狐狸胖了,你别抱了,给我吧。” “它瞧着也不是很轻,仔细抱久了手酸,何况我还没抱过它,也让我看看这只小狐狸还记不记得我。” 庄婧溪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她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到底也没说什么,把初九塞到了他怀里。 江寒钰目光落在初九头上,笑着扯了扯嘴角,“确实是胖了不少,刚开始小小的一团,瘦的跟只猫似的。” “至于现在——” 江寒钰看着初九这圆滚滚的肚子,笑了,“我看它别叫初九好了,我记得头一次见到它时,它小小的白色一团,肚子还是扁的,不如现在这般圆润。” “我看给他改名叫白团小扁圆好了,免得它继续胖下去。” 初九:“……” 这人怎么还狐身攻击呢? 别以为它听不懂! 它也是很聪明的一只狐狸来着! 庄婧溪笑着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知道江寒钰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这取名水平还真是让人不敢恭维,名字起得很好,下次别起了。” “就叫初九,初九多好听啊。” 第263章 楚王殿下幸灾乐祸是没有好下场的 白团小扁圆,啊呸!是初九,初九抗议地咬了一下江寒钰的衣角,不高兴地哼哼了两声。 江寒钰感到稀奇,挑眉看向它,“你还能听得懂好赖话?” 庄婧溪斜睨了他一眼,“你都能听得懂好赖话,它怎么就听不懂了?” 江寒钰明白,庄婧溪这是拐着弯骂他呢,遂好整以暇地道:“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特别嫌弃初九这个名字。” 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信誓旦旦指天誓日地说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娶妻。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神情很是无语,“这不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吗?” 跟这些奇葩的名字比起来,初九这名字就显得特别好听了。 总之一句话,全靠同行衬托。 小初九被江寒钰抱着,非常赞同地翻了个白眼。 江寒钰看看面前这只成了精的小狐狸,再看看手上抱着的这只看人下菜的小初九,也不知什么缘故,突然就好笑地弯起了唇,“你们两个还真像。” 怪道旁人都说,小东西养久了会和主人越来越像。 猫狗如此,竟然连狐狸也是如此。 庄婧溪看了江寒钰一眼,“你想骂我可以直接一些,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 说她像狐狸,这不拐着弯骂她不像人不是人吗? 江寒钰:“……”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似乎在遇到庄婧溪之后,他叹气的次数比往年加起来的都多。 江寒钰能怎么办呢?他只能看着她的眼睛,无奈地道:“你能不说话吗?” 好好的姑娘,偏偏长了张嘴。 庄婧溪双手环在胸前,用那种你有病吗的表情看着他,“江寒钰,我看你是觉得我脾气太好了,想让我把你轰出去。” 江寒钰扬眉,姿态慵懒随意地往她身边一坐,懒洋洋地弯了弯唇,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好啊,庄四姑娘随便轰。” 庄婧溪这张嘴是气死人不偿命,但是对付她,就不能脸皮太薄。 得用不要脸的法子。 庄婧溪白了他一眼,就知道这人脸皮厚到令人叹为观止。 真是不服不行。 但他这不要脸的姿态还挺欠的,庄婧溪磨了磨后槽牙,目光突然落在了旁边的墨汁上。 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狡黠一笑,眼底划过看好戏的光。 她伸手去拿旁边铺着的云舫纸,“不小心”碰到了盛着墨汁的砚台,江寒钰正好就坐在放砚台的这边。 早在她把手伸过来的时候,江寒钰就直觉不对劲。 他闪身一避,正好初九不耐烦被他这么抱着,从他怀里窜出来跳到地上。 墨汁很不巧地洒了小白团子初九一身。 庄婧溪:“……” 初九:“……” 江寒钰:“……” 只有初九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初九被溅了一身的墨,可怜兮兮地窜到庄婧溪脚边,委屈巴巴地蹭了蹭她的裙角。 小初九歪着脑袋,哼哼唧唧地同主人撒娇。 庄婧溪的鞋子和裙角,成功染上了一大片墨汁。 庄婧溪眉心狠狠地跳了跳。 江寒钰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心情十分愉悦地弯起了唇角。 他甚至还很有闲情逸致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生怕庄婧溪不打死他,唇边还漾着怎么都无法掩饰的笑意,“庄四姑娘害人终害己啊。”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随意害人,容易遭报应,看,现世报不就来了吗?” 庄婧溪看了一眼黑乎乎的小白狐初九,又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搁那洋洋得意的江寒钰,忽然觉得手有点痒。 初九脑袋一歪,也不知道从庄婧溪的眼神中领略到了什么,忽然窜到了江寒钰脚边,咬着他的袍角不放。 它可能是觉得毛湿哒哒的不舒服,使劲地往江寒钰身上蹭了蹭,要把毛上沾染的墨水蹭干。 江寒钰瞬间就笑不出来了。 他今天一身白袍,丰神如玉,眉目俊朗。 庄婧溪瞬间发出了无情的嘲笑声,眼尾微挑,丧心病狂地对着江寒钰眨了眨眼睛。 她眼角眉梢都漾着无情的笑意,尾音拉得极长,“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幸灾乐祸,是没有好下场的。” “楚王殿下,你这身衣服,怕是不能要了。” 江寒钰是彻底没脾气了。 他也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他头上。 江寒钰弯下腰,一把将始作俑者拎起来,“这只狐狸是不能要了。” 初九蹬了蹬爪子,无声地抗议。 庄婧溪摁了摁自己的眉心,认命地翻出一块布帛将黑乎乎的小白狐包起来。 没办法,自己做的孽,得自己偿。 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这只一脸无辜的小狐狸,又看了看江寒钰,“你先回避一下。” 江寒钰摊开手,下一瞬,屋子里便没有了他的踪影。 庄婧溪摁着眉心出了屋子,叫了冬青过来,“把它带下去洗干净吧,注意些别冻着它。” 冬青看着这只被包得只剩个脑袋的小团子,又看了看庄婧溪染了一团墨的裙角,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初九捣乱弄翻了砚台。 她揉了一把小狐狸的脑袋,边走边说,“初九啊初九,你这么好看漂亮的一只小狐狸,怎么就这么埋汰呢?” 庄婧溪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她心说倒也不是初九埋汰。 冬青走远了,她转过身进屋的时候,江寒钰已经把桌上和地上的墨汁弄干净了。 他此刻正坐在她原来坐着的位置喝茶。 江寒钰身子微微后仰,扬眉看她,“我的衣服,你打算怎么办?” 这只小坏狐狸存心要让他的衣服上沾上墨,他本来都躲过了。 谁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初九。 庄婧溪双手一摊,笑得颇有些不怀好意,“要不我把我的衣裳借你?月华裙马面裙百迭裙齐腰衫裙,你喜欢哪种啊?” “你随便挑,我这应有尽有。” 明人不说暗话,她想看江寒钰穿裙子很久了。 江寒钰这才知道,她居然还存着这种心思呢。 他又好气又好笑,他想他应该是太纵着庄婧溪了,他或许该给这只小狐狸一点颜色看看。 风吹起外头颜色漂亮鲜艳的青竹叶。 江寒钰不知什么时候将人禁锢在了自己的怀中,“月华裙百迭裙应有尽有?还问我喜欢哪种?庄婧溪,我怎么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大?” 第264章 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不打算负责 这若是寻常姑娘被人这么圈在怀里,此刻必然是羞得面红耳赤。 但庄婧溪哪里是一般人啊? 她不仅没脸红,反而顺势摸了一把江寒钰的腰,唇角一翘,笑容端的是妩媚无边惑人心魄。 她挑着眉评价道:“殿下这腰不错啊,劲瘦又有力,应该还有腹肌吧。” 她又隔着衣服,抹了一把江寒钰的腹肌。 庄婧溪柳眉扬了扬,“这腹肌也不错啊!” 腰细腿长还有腹肌,不穿裙子可惜了! 江寒钰身子猛地一僵,摁住了庄婧溪不安分往他身上乱摸的手,眉心狠狠地一跳。 他另一只手狠狠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庄婧溪!你是不把你当女子还是不把我当男子?” 庄婧溪神情很无辜,“当然是相信楚王殿下的为人,我知道殿下是正人君子,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睁眼说瞎话,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属于是。 她嘴上说着相信江寒钰的为人,其实心里想的是,江寒钰若是真敢做什么,她能立刻送他去跟历史上死了不知道多久的九千岁作伴! 江寒钰松开她,拉开了自己与她的距离,额上的青筋还绽着,“我是不是正人君子还有待商榷,但我不应该相信你的为人是真的。” 庄婧溪笑得仿佛一个强抢良家公子的女流氓,“我可没说我是正经人啊。” 她目光落在江寒钰那精瘦有力的腰上,她从前怎么没发现江寒钰身材那么好呢? 四年前她可是扒了他的衣服来着,居然也没好好欣赏一下。 哦,四年前他衣裳下血肉模糊,她似乎没那个功夫欣赏他的身材,当然也无法透过那一大片血去欣赏就是了。 她只记得他那张脸好看了。 江寒钰喝了一杯茶压压惊,斜睨了她一眼,“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刚才,你是堂而皇之地占了我便宜。” 庄婧溪嗯了一声,一点也不否认,“对啊,我就是在占你便宜,怎么了?” “腰也摸了腹肌也摸了,你现在要找我算账,可是来不及了。” 她活脱脱一副女土匪女流氓的架势。 江寒钰单手支着下巴,目光清明。 满城铺锦的落日霞光,都不及他眸色动人。 他看着庄婧溪,眼神分明带了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嫌弃,唇角却翘着,“是啊,庄四姑娘该摸的都摸了,我记得四年前庄四姑娘还扒了我的衣服,这便是该看的都看了。” “庄婧溪,本王的清誉都被你玷污了,你就不打算对本王负责吗?” 庄婧溪:“?” 她嘴角微抽,磨了磨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江!寒!钰!” 始作俑者扬眉看她,“庄四姑娘有何指教?” “我劝庄四姑娘先想好该如何负责吧,我这人不缺钱,你既玷污了我的清誉,想用钱打发我可是不能的。” 庄婧溪几时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玷污你的清誉了?楚王殿下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 江寒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来庄四姑娘是不认账了,本王的清白就这样折在你手上,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现在翻脸不认人,本王只能进宫告御状让天子给个说法了。” 他指了指自己那张没被面具遮盖的脸,“本王幼时说过,本王这张脸只能让我未来的夫人看。” “庄四姑娘逼着本王摘下了面具,本王也就只能勉为其难地让你做楚王府的女主人了。” 他眼神极为纠结痛苦,好像是只能咬牙勉强自己接受未来的楚王妃竟是这个样子。 庄婧溪静静地看着他演。 她哂笑一声,身子往后一仰,忍不住啧了一声,“江寒钰,四年前我那是为了救你的命。” “至于方才,那是你自己自作自受。” 江寒钰心情极好地弯起了唇,庄婧溪这是被他的话带到沟里了呀。 他扬眉,极为赞同地点点头,“那这么说,就是我唐突了救命恩人。” “你方才说我是正人君子,我想着,这个评价其实挺贴切的。既然是正人君子,自然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正巧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原来这正人君子,还能可是可不是的。 庄婧溪翻了个白眼,斜眼看他,“你这是恩将仇报啊楚王殿下。” 江寒钰挑眉,“怎么就是恩将仇报了?我觉得我配庄四姑娘正好。” 庄婧溪表示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她动作极优雅漂亮地喝了口茶,将茶杯放下后,轻飘飘地看了江寒钰一眼,“想娶我,可不是有一张好看的脸就够了。” 江寒钰点头,“我家私尚可。” 也就富可敌国而已。 庄婧溪眼神不变,“你看我像缺钱的人吗?” 江寒钰喝了口茶,“我文治武功也还过得去。” 庄婧溪看了他一眼,这叫还过得去? 不知道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怎么想。 庄婧溪无聊地用手绕了绕自己的长发,百无聊赖地看着他,另一只手支着自己的下巴,“殿下厉害,可是想娶我,还得过我爹娘这一关。” 她挑了挑眉,“你现在去一趟将军府,就说想要娶我为妻,看我爹娘答不答应。” 答不答应都是其次,只怕江寒钰会被轰出来。 这一点,江寒钰也意识到了。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摁着自己的眉心,“要娶庄四姑娘,还真是艰难重重啊。” 主要是他这人名声不好。 除非顾宁霜和陆仲齐疯了,否则不可能把庄婧溪嫁给他。 但他想要做个好人也已经来不及了。 庄婧溪表情不变,意有所指地道:“所以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 江寒钰笑了,他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要他放弃,那怎么可能? 他懒洋洋地道:“娶庄四姑娘艰难重重,可我就是喜欢迎难而上。” 他喜欢的姑娘不是一般人,难娶也在情理之中,应该的。 庄婧溪神情复杂地看了江寒钰一眼,“你就不怕到时候会后悔?” 她喝了一口茶,眼神清明,“我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善男信女,我这人最是自私刻薄,也最是恶毒不容人。” “你江寒钰想要娶我,那就得做好一辈子只有一个人的准备,别到时候觉得后院清冷想要多添人。” “真有那么一天,你就等着给你自己准备棺材吧。” 第265章 我知道但我想听你亲口说 江寒钰扬眉,“为什么是给我准备棺材?” 庄婧溪斜眼看他,“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不喜欢跟别的女人扯头花,你当我是赵惠兰只会对女人动手?” “杀了别的女人有什么用啊,当然是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赵惠兰是弄死了一个又一个的妾室,也弄死了那些小妾生的儿女。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她杀了那么多人,难道庄崇山就停止纳妾收人了吗? 秋姨娘的存在,便是狠狠地打了赵惠兰的脸。 江寒钰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旋即勾起唇角,“我原本打算这辈子都不娶妻,直到遇见了你。” “所以不用担心我会觉得楚王府孤寂冷清,我原也不爱热闹。” 没遇见她之前,他从来不会觉得楚王府空荡荒芜。 他其实现在也不爱热闹,只是遇见她之后,才发现他其实也并不排斥这些。 她说得那些,其实都不会存在。 除了她,他压根就看不见别人。 他这话,庄婧溪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最开始的时候都是好的。 只是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 从年少情深走到两看相厌的人,还少吗?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江寒钰喝了一口茶,他知道她并不信他说的。 但那又怎样呢? 很多事原本就是看人怎么做,而不是看人怎么说。 庄婧溪看了一眼江寒钰,白袍公子眼神清明,唇角虽然漾着懒洋洋的笑,但眉宇间却没半分玩笑。 她低头看着自己浅粉色的指甲,目光随意一瞥,正好瞥见了他袍角的那一大片墨水。 怎么说呢,还挺惨不忍睹的。 她扶额叹息,找了一件靛青色的锦衣扔给他,“先前逛成衣铺子时看到的,原本是打算给我大哥的,想来这颜色他穿着不合适。” “你穿走吧,左右你穿什么都好看。” 他穿深色衣裳如深沉夜色,神秘而危险。 穿浅色就像清凌凌的月光,与尘世格格不入。 江寒钰单手支着下巴,“你看着我,我怎么穿?” 庄婧溪翻了个白眼,从善如流地转过身,“你换吧,我绝对不偷看。” 耳边传来衣裳簌簌落下的声音,像盛夏咿咿呀呀的蝉鸣。 江寒钰似乎是笑了,声音很轻,“你便是偷看也没关系,只是别看了以后不认账就行。” 庄婧溪轻嗤一声,“你换个外衫而已,里面也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有什么好值得我偷看的?” 江寒钰扬眉,“我裹得严严实实你都要乱摸,这要是清凉一点,那还得了?” 庄婧溪:“……” 这话说的,好像她是什么女流氓。 她翻了个白眼,轻嗤一声,“我没那么饥不择食。” 话音才落,脸颊便被人轻轻一捏。 江寒钰已经换好了外衫,好整以暇地站在她身后。 他伸手捏着庄婧溪的脸,这样看着,倒像他将人圈在了怀里,“你的识文断字是谁教的?这样乱用成语。” 饥不择食? 亏她说得出来! 庄婧溪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我看你这只手是不想要了,不如捐给有需要的人吧。” 江寒钰摊开手,笑着看她,似有调侃,“庄四姑娘脾气真暴躁,比豺狼虎豹还厉害。” 庄婧溪斜睨了他一眼,“是啊,你今日才知道?” 江寒钰眉毛一扬,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早就知道了,庄四姑娘这样好看,若是像只绵羊一样没脾气,岂不是暴殄天物?” 庄婧溪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这人居然还好意思嘲讽她乱用成语! 江寒钰反而是笑着评价道:“你这样挺好的,像朵漂亮的食人花。” 庄婧溪:“……” 夸得很好,下次不许再夸了! 庄婧溪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地看着江寒钰,“你要是实在不会夸人,可以不夸的。” 什么豺狼虎豹,什么食人花,这特么有一个好词吗? 她要是夸江寒钰气场真强大,像个阎王爷,那听着是不是也不对味? 江寒钰眸光潋滟,凤眸中掠过一丝笑意,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外衫,“你眼光不错。” 总算说了句人话。 庄婧溪轻咳了一声,别过头道:“那挺巧,便宜你了,穿着还挺合身。” 江寒钰点点头,忽然凑近,眼尾含笑,“不过,这衣裳是用天丝锦制成的,你说你是在成衣铺顺手买的——” 他话音微顿,笑了一下,声音好听得仿佛山涧融化的雪水,“敢问庄四姑娘,哪家成衣铺有这么大的能耐啊?” 庄婧溪手指微僵。 她顿了一下才道:“我记错了,是我去铺子里找人定制的。” 江寒钰心情极好地弯起唇,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你可以直接说是特意给我做的,不用不好意思。” 庄婧溪被戳穿了心思,恼羞成怒地瞪着江寒钰,“真不要脸,谁说是给你做的?你给我脱下来!” 脱下来是不可能的。 真要脱下来,就不止是只脱一件外衫了。 江寒钰从背后拥住她,“我没见过哪家铺子做衣裳上面半点刺绣都没有的,你的女红很特别,这衣裳的料子配不上它所以你没绣。” 高情商:你的绣工很别致,这料子配不上。 低情商:你的女红惨不忍睹,我知道你是怕糟蹋了衣裳才不绣的。 有些人最后会抱得美人归,不是没有道理的。 庄婧溪知道这人是在调侃她的女红,翻了个白眼好笑地道:“好好好,这衣裳是给你的,你说是就是。” 江寒钰挑眉看着炸了毛的姑娘,好一会儿才堪堪止住笑意。 他修长如玉的手握着她绸缎般顺滑漂亮的青丝,声音微哑,如上古名琴发出的声响,温润好听,“你想给我东西,不必这么拐弯抹角。” “我虽知道这本来就是给我的,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 “有些事,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呢?” 听到前半句时,庄婧溪本来想冷笑着让他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的。 可听到后面,她却喉头一鲠,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她手指微僵,抿了抿唇,却没说话。 她怼人的时候虽然伶牙俐齿,一开口就能将人气得半死。 但这会子,她却笨嘴拙舌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一贯喜欢将事情办好,不喜欢多说,也不在意对方知不知道,只想着自己问心无愧就是了。 江寒钰这句话,倒让她有些哑然。 江寒钰自然感受到了她的沉默 第266章 我喜欢你这件事你现在知道了吗 江寒钰笑了一下,慢慢地道:“你明明什么都做了,为什么不说呢?” “就像你为陆家做了许多,却闭口不提一样。当年陆绾绾差点被蕲蛇咬,陆家军中有了内奸,那是废太子的人。” “你暗中查明了真相,也知道废太子拉拢不了陆家打算将这只难啃的肥羊毁掉,所以你用了四年的时间,终于送他去见了那条死在你匕首下的蛇。” “你现在也在为陆家筹谋,你做了这么多,却偏偏一个字也没跟他们提。” 庄婧溪目光猝然一凝。 她猛地抬起头,脸色变了又变。 半晌后,她才淡淡地道:“你知道的东西还真多。” 她一句话说的无波无澜,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这些事她做的隐秘,谁都不知道先太子被废一事,她也从中掺了一角。 江寒钰却查出来了。 此人是真的不容小觑。 倘若江寒钰是她的敌人…… 庄婧溪想想就觉得十分棘手。 但江寒钰抱着她,将下巴抵在了她的肩头,“你愿不愿意将你所做的一切告诉陆家人,是你自己的事。我没要你按我说的去做,我说的也不全对。” “我只希望你在我面前不必藏着掖着,你做了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可以半点不掺假的告诉我。” “我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聪明,我也怕哪天会错了意。” 庄婧溪低垂眉眼,好半晌才道:“你谦虚了,你向来算无遗策。” “别人知道的你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你也知道。” 这世上,大约就没有比江寒钰更聪明的人了。 谁都可以自谦说自己不聪明,唯独江寒钰不可以。 他这样的人,什么都清楚。 什么都明白。 他那双凤眸,能洞悉一切。 人说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其实江寒钰这双眼睛,不也能看破一切吗? 在他面前,她所有的心思都无处遁形。 江寒钰失笑,他抱着庄婧溪的力道微微收紧,像是要将这个人牢牢嵌进自己的生命里,再不许旁人觊觎抢夺,“我哪里就聪明了?” “我喜欢你这件事,你知道。” “但你不说,我就不确定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了。” 庄婧溪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无奈,“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她扒开江寒钰的手,从他的禁锢中抽离。 江寒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庄婧溪唇角噙着笑,认命地正面扑进江寒钰怀中,仰着头看他,眼底仿佛追了皎洁的月光和漂亮的星辰。 她神情有些无奈,眼神嫌弃,唇角却翘着,“楚王殿下确实不够聪明,算了,既然你怕你会错意,那我还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好了。” “江寒钰,我挺喜欢你的。” 江寒钰微怔。 他眼底倒映出姑娘含笑的面容,黑发雪肤,眉眼弯弯的姑娘,此刻表情懒散,眼神却认真。 她说,江寒钰,我其实挺喜欢你的。 庄婧溪没注意到江寒钰微怔的表情,她此刻脸上漾着笑意,与面前这个如深沉夜色,也如清冷月光的人对视。 “你说的对,我确实不必藏着掖着,至少在你面前不必藏着掖着。” 庄婧溪唇角弯了弯,“那么楚王殿下,我喜欢你这件事,你现在知道了吗?” 这话一说完,面前的人便将她牢牢地拥在了怀里。 庄婧溪的脸埋在江寒钰的宽阔温暖的胸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很好闻的松香。 “你最好不要骗我。” 江寒钰清寒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张了张嘴想要无奈地说他想多了。 却听得江寒钰笑了一下,“便是骗我也没关系,只是不要骗到一半就原形毕露。” “若你是骗我的,那便骗我一辈子吧。” 不要像别人一样,说好的会陪着他娶妻生子,说好的会看着他的孩子长大。 却没过多久就食言。 让他在每个能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一个人看万家灯火。 一个人看尘世间的其乐融融。 他这一生,已经遇到太多骗子了。 她就不要再骗他了。 庄婧溪察觉到江寒钰的情绪似乎有些孤寂。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让他感受到她抱着他时的力度,却凶神恶煞地道:“是啊,我是个骗子,你这张脸好看,我见色起意,所以要当一个骗子把你骗回家。” “你好好养好你这张脸,不要让它变丑,我就能一直骗你。” 江寒钰弯起唇,笑了,却故意冷着声音问:“花无百日红,若是我老了,你该如何?” 庄婧溪笑弯了眼睛,“你没听过一句俗语吗?名利未曾污君子,岁月从不败美人。” “楚王殿下这脸这气度,就是老了便成了一个老头子,那也一定是人群中最吸引人最好看的那个老头子。” 江寒钰扬眉,眼神温柔得像中秋那日的月亮。 他看着被他拥在怀里的姑娘,眼底也仿佛盛满了星光月影,“我想我那时候定然是及不上庄四姑娘的,不过我努努力,争取不让你嫌弃我。” 庄婧溪从他怀着探出头,笑着揶揄,“谁敢嫌弃你啊,不要命了吗?” 江寒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后将她揽进怀着,“别人不敢,但你胆子大,天底下没有你不敢做的事。” 庄婧溪轻轻地弯起了唇角。 落日余晖透过枝叶间细细密密地罅隙照了进来。 将窗口摆着的那盆白菊照得氤氲上了一片胭脂红。 江寒钰牵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裙角上沾染的那片已经干涸的墨水印上,眼尾微翘,“这一次,倒是要多谢初九了。” 他弯起唇,眼神里漾着化不开的笑意,目光灼灼地看着身旁的姑娘,“我原以为,你会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才给我答复。” 庄婧溪看着江寒钰的眼睛。 他这双眼睛生的很漂亮,深邃多情,是天生的一双含情目。 她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慢慢地笑了,“我原是想着,给你足够的时间让你看清楚我是什么人,再让你决定要不要继续喜欢我。” “可我发现,你其实什么都知道了。” 江寒钰笑着将目光落在了两人牵着的手上。 他勾起唇,慢慢地道:“这么看的话,我还得多谢我自己?” 庄婧溪斜了他一眼。 倒也不必如此打蛇随棍上。 她似有嫌弃,唇角却是翘着,“我原本以为喜欢二字很沉重,也很难说得出口。” “后来发现,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其实将喜欢说出来也没关系。” 第267章 原来楚王殿下这么娇气啊 江寒钰大约有许多年,未曾听过这样动人的话了。 他弯起唇,替庄婧溪整理了一下微微有些散乱的头发,分明是秋日,他眸色却比春朝更动人。 面如冠玉的青年眉目懒倦,握着姑娘那纤长白皙的手,唇角往上勾了勾,“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庄婧溪眨了眨眼,“那等我换身衣裳。” 江寒钰轻咳了一声,目不斜视地看着浅青色的窗纱,“你换吧。” 庄婧溪裙摆染上了墨水,衣裳却是干干净净的,她找了一条荼白色绣梅枝的百迭裙换上。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裙角,便将原来的外衫也解开了,换了件石青色绣金桂的立领斜襟长袄。 “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江寒钰转过身,便瞧见庄婧溪穿戴整齐,正唇角微翘地看着他。 江寒钰眸光一动,好看的眉眼中掠过潋滟动人的神采,有些人天生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穿什么都好看。 庄婧溪穿明艳惹眼的颜色时,便是浓烈夺目的朝霞。 穿浅色衣裳就是腊月里的冬雪。 江寒钰和庄婧溪站在一处,这画面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天边云霞四溢,仿佛浓烈的火光徐徐绽开,整片天空都被染上了一层胭脂色。 庄婧溪坐在楚王府的青石上,有几片桂花落在她肩头,江寒钰看着她,慢慢地弯起了唇角。 原本以为楚王府是荒芜冷寂的,倒是没想到居然有一片园子里是种满了鲜花果树。 秋日里金桂飘香,旁边的橘子树上结满了密密匝匝的落日色的果子。 园子里还有一个葡萄架,藤枝上挂着满满的紫色玛瑙,落日余晖透过枝叶果子间的细缝探进来,果香四溢,金桂幽香悠长。 庄婧溪随手摘了一颗橘子。 不同于浮萍居里果子的酸得人眯起眼,楚王府的橘子已经成熟了,果香清爽,一瓣橘子塞进嘴里,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橘子独特的清香像极了夏日傍晚时的凉风。 让人想起来就会心头愉悦。 江寒钰低下头,俯身看她,视线与她齐平,又看了看她手里的橘子,眼尾微挑。 他的心思,不言而喻。 庄婧溪目光一顿,迟疑地看了看江寒钰,又看了看手里的橘子,“你是要吃这个?” 她伸出手,笑着眨了眨眼睛,“给你,这橘子不错,很甜。” 江寒钰:“……” 他无可奈何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并没有接过这半颗橘子的打算,“你吃吧,我不是很喜欢吃甜的果子。” 庄婧溪没忍住笑弯了眼睛。 她眸子里盛满了落日霞光,笑着看江寒钰,剥下一瓣橘子凑到他唇边,眼尾微扬,“你确定你不喜欢吃甜的果子?” 江寒钰看了她好一会儿,表情似有不情愿和嫌弃,唇角却分明是翘着的,眼尾漾着笑意,“十分勉强”地吃了这瓣橘子。 他从庄婧溪手里拿过那半颗橘子,自己剥下一瓣吃了,“我不爱吃甜的果子,不过这橘子不错。” 他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剥下一瓣橘子,仿佛执着弯弯地被云层遮了一半的落日。 他将这“落日”送至庄婧溪唇边,青衣姑娘眉目里掠过一丝笑意,像春日里潺潺溪流对面的桃花。 她弯了弯眉眼,将这瓣橘子吃下了。 年轻姑娘眉尾上挑,那似桃花似水杏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倒映出落日余晖。 她唇角翘着,折了一枝金桂凑到如清风朗月的青年面前。 庄婧溪眨了眨眼,似有调侃,唇边漾出的笑意满满都是揶揄,“楚王殿下这么娇气啊,吃个橘子还要人喂。” 江寒钰挑眉,接过她手里的桂花替她簪到她如绸缎般漂亮顺滑的青丝上。 他动人的眸色为这秋日多添了一分温柔,回答的从善如流,“不仅娇气还挑剔,只吃庄四姑娘喂的。” 视力很好的楚王府第一暗卫秦铮,远远地看见这一幕后,面无表情地踩碎了脚下的叶子。 分明是秋日,为什么他感觉到了冷冷的冰粒子在他脸上无情地拍? 他觉得自己就好像好端端地走在路上结果被人踹了一脚。 有意思吗! 这有意思吗! 橘子不能好好吃吗? 为什么要你一瓣我一瓣这样喂着吃! 不累吗! 呵,这样的橘子,他能一口一个! 秦·怨念深重·单身狗·铮表示,他只是路过而已,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不过庄四姑娘是主子第一个带回王府的姑娘。 公主殿下和驸马爷在地底下看到这一幕,也定然会很欣慰的吧。 真好啊,长公主和驸马爷这下应该放心了。 秦铮这样想着,如万年冰霜般恒古不化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欣慰的表情。 他甚至还有些热泪盈眶。 主子这一生太孤寂了,终于碰到了一个会愿意陪着他的人。 但愿庄四姑娘陪着主子的日子能久一些。 毕竟他都好久没看见主子笑了。 江寒钰和庄婧溪走到旁边的池水边净了手,二人在桂花树下看着浓烈如烟火的落日。 江寒钰看着庄婧溪姣好的侧脸,握紧了她漂亮纤长的手。 浅橘色的光影跳跃进他眼底,他问:“庄婧溪,你喜欢这里吗?” 他幼时经常在桂花树下看书习字,有时候还会和父亲一起背着母亲喝桂花酒。 葡萄成熟的时候,他们一家人会摘了它来酿酒。 他那时候孩子心性,会一边摘葡萄一边吃。 可惜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时移世易,春光渐老,楚王府也再不如记忆里那般热闹,很多东西都变得面目前非。 不过这个园子,却被他原原本本地保留了下来。 秋日的时候,金桂依旧如当年肆意飘香,那葡萄枝上也依旧会结满密密匝匝的果子。 他已经不会再将用来酿酒的葡萄摘来吃,不过他也确实挺喜欢这个园子。 觉得灯火太过刺眼的时候,来这个园子里逛逛,听听蝉鸣声和风声就好了。 只是他不知道庄婧溪喜不喜欢。 庄婧溪眉眼弯了弯,侧头同他的视线相接,眼里好似坠满了星子,盛满了皎洁的月光,“我挺喜欢的,就是园子里只有秋日的金桂,未免会太冷清。” “再种些海棠梨花吧,蜡梅也可以种一些,还有山茶和栀子。” 她目光落在被江寒钰牵着的那只手上,胭脂色的光影照着她那张如皎月般白皙的脸。 她道:“这样,楚王府一年四季都能见着花了。” 【作者有话说】 秦·客串老管家·铮表示,这恋爱的酸臭味~ 第268章 你看着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心情愉悦了 江寒钰挑了一下眉,看着庄婧溪的眼睛,似有调侃,“原以为庄四姑娘是辣手摧花的人,没想到其实是个爱花惜花的。” 庄婧溪嗯了一声,眉眼间氤氲出极浅的笑意,回答的从善如流,“不不不,我还是一贯的辣手摧花。” “只不过——”她眼尾上扬,伸手拽住江寒钰的袖子,将人拉到自己面前。 青衣姑娘眉目流转,声音里漾着几分醉人的钩子,宛若黄莺出谷,雪落林间。 庄婧溪眨了眨眼睛,“这不是楚王殿下娇气嘛,我想你定然十分喜爱这个园子,不然也不能将它照顾得这样好。” “春夏寒冬,楚王殿下闲来无事来园子里逛,若是看不到花,岂不是会不高兴?” “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可以烽火戏诸侯,我又为什么不能从辣手摧花变得惜花爱花呢?” 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总是张口就来。 冷不防江寒钰一把搂住她的腰,从来清寒冷冽的眉眼,宛若染上了一层桃花云霞,自是风流多情。 他微微颔首,唇角愉悦地翘着,“庄四姑娘要博我一笑,无需烽火戏诸侯,你只需要像现在一样站在我面前。” “你看着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心情愉悦了。” 他在庄婧溪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庄婧溪被他牵着,似有嫌弃,唇角却是翘着,“江寒钰你挺会的嘛,跟谁学的?” 她眼睛弯着,双瞳如秋水般澄澈动人。 她原也只是随口调侃。 不料江寒钰却笑了一下,只是眉眼间说不清到底是高兴还是怅然,像是一片雪花落在水面,还未来得及听到一声轻响便消融了,“没有跟谁学,但若真的算起来,应当是跟我父亲学的。” 江寒钰的父亲江晟,曾经也是手握兵权,是先帝亲封的异姓王。 不过这位楚王江晟,却不是大宁如定海神针一样的人物,相反,他是野心勃勃,被先帝忌惮。 后来江寒钰的舅舅,也是如今的明宣帝登了基。 朝堂危机四伏,海内战事不断,偏偏还有一个江晟虎视眈眈。 也不知明宣帝是为了平衡朝局,还是为了笼络江晟,总之他把长公主嫁给了对方。 长公主在嫁给江晟之前,是嫁过一次人的,不过前任驸马私德有亏,娶了当朝公主竟然还敢与妓子有私。 长公主巾帼不让须眉,直接休夫了事。 大宁从未有过女子休夫的先例。 这种事,在女子处境分外艰难的先帝时期,原是不应该发生才对。 不过先帝虽是昏庸残暴,后期宠佞臣信奸妃,对长公主和明宣帝却是没得说的。 先帝要求女子要贞静柔婉,要求女子行走坐卧皆是讲究规矩,不可有半分逾越之处。 却对长公主极尽纵容。 不论长公主做了多少在当时的人看来惊世骇俗的事,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以为离经叛道眼底容不得沙子的长公主,遇上同样不是什么好人的楚王江晟,必然是血雨腥风。 二人之间,定然是两虎相遇,必有一伤。 谁知道楚王成了亲之后,竟然变了一个人。 他对长公主,日常便是千依百顺,这夫妻二人一同出现在人前时,周遭就充斥着一股令人牙酸的甜蜜气息。 向来眼底容不得沙子,凶名在外的长公主,竟然也变得温柔小意。 这样的发展,真是谁都没想到。 等到长公主生下楚王世子江寒钰之后,这夫妻二人更是令广大单身狗没眼看。 楚王日常就是抱着世子,教世子读书写字。 有时来了兴致,还会哼两首江南小调。 当然,哼的都是长公主喜欢的曲子就是了。 江寒钰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天天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孩,长成了一个玉雪漂亮的小公子。 长公主喜欢会在秋日里肆意飘香的金桂,喜欢如玛瑙般漂亮的葡萄,喜欢小灯笼一样紧致可爱的橘子。 楚王府园子里的桂花和橘子树,都是楚王江晟亲手种下的。 那葡萄架子,是他和长公主一起搭的。 江寒钰说起这些的时候,唇角是翘着的,只是眼里却像是落了一层薄薄的霜,无端叫人觉得清寒。 他垂下眼睑,慢慢地道:“我父亲在外头,是很冷肃的一个人,旁人见着他都会为他身上的肃杀所胆寒,但他一旦回了府,就只会望着母亲傻笑。” “我每日听着他一天百八十遍不重样的夸赞我母亲。” “有时候我故意气他,摆出嫌弃的表情,他就说我这样长大了必然是娶不到夫人的。” 庄婧溪看着他,握紧了他的手。 她抬头看了一眼满城铺锦的落日霞光,慢慢地对江寒钰绽开一个笑,“你放心,他这句话定然是不会灵验的。” “谁都会娶不到心爱的姑娘,但你江寒钰不会。” 江寒钰怔了怔,片刻后倒是缓缓地扬起了唇角。 他眼中笑意如江春盛景,带着能将冰雪消融的柔柔暖意,仿佛吹得桃花开的清风,和煦缱绻。 他牵着庄婧溪的手,牵得紧紧的,仿佛要将这个人镌刻进自己的余生。 江寒钰抬眼看了一下被胭脂色的光影照着的桂花树,“我幼时,父亲对我说过许多话,别的我也记不太清。” “只记得他说,若是我长大之后娶了心爱的姑娘,我不能待她不好,我可以比不过别人,却不能比不过他。” “若是我日后对我喜欢的姑娘,不如他对我母亲好,他定然是会无颜见人的。他说会看着我,不准我学坏,不准我做那种负心薄情的人。” 可惜说这句话的人,最终也没有看着他长大。 他也只能看着这些年年岁岁都会开放的桂花,去学着如何做一个对喜欢的姑娘好的人。 但他学艺不精,常常惹得喜欢的姑娘对他翻白眼。 庄婧溪看着光影下二人十指相扣的影子,弯起了唇,“长公主很幸福,我想你那时的日子一定很有趣。” 不像她,从记事起就没见过亲爹亲娘的面。 江寒钰的过去是美好而惨烈的。 但她的过去,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第269章 色令智昏 若说美好,那定然是谈不上的。 毕竟没有任何一个美好的童年,是基于每天无休止的被当成一把刀来训练,每日要面对数不清的恐惧和算计。 不被迫成长不咬紧了牙撑着一口气,就无法活下去。 若说惨烈,都没有美好作为对比,又怎么会算得上惨烈呢? 那些日子虽然很难熬,但好歹是活下来了。 她未曾拥有过一个美好的童年。 真正的庄四姑娘也不曾有。 庄崇山和赵惠兰,或许有过年少情深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时候,但真正的庄四姑娘未曾看见过就是了。 庄婧溪笑了一下,慢慢地道:“不过我爹娘倒是也挺好的,我爹也是会一天八百遍夸我娘还不带不重样,我娘说东,他绝不会往西。” 陆仲齐和顾宁霜很好。 所以二人教出来的孩子也很好。 江寒钰将她拥在了怀里,慢慢地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一个人好,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时,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但我有在慢慢学,倘若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别扭头就走,我长这么大,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不过也是最后一次就是了。 江寒钰拥着喜欢的姑娘,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左胸口的地方,清晰而分明地跳动着。 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一点点地钻入他鼻尖,秋日傍晚的风吹来,吹的橘香四溢,吹得金桂落了满头。 落日云霞像远方徐徐绽放的火,浅橘色的光影漂亮得让人心醉。 只有这个时候,江寒钰才感觉到,原来这个清寒的人世间,也不是不值得人留恋的。 从前他不明白戏文里的神仙为何独独留恋这看着并不美好的尘世,如今似乎明白了一点。 庄婧溪笑了一下,弯着眼睛回答他,“我也是头一次喜欢一个人,若做得不好,烦请楚王殿下多多包涵。” 江寒钰唇角一翘,眸中漾出潋滟的光,慢慢地笑了。 庄婧溪靠在他怀中,两人就这么闻着桂花香,看月升日落。 江寒钰替她拂去肩头的落叶,眉毛微挑,“庄四姑娘只想在这院子里再种几株梨花海棠,几株山茶栀子和腊梅吗?” “我学艺不精,但为喜欢的姑娘种她喜欢的花这件事,必然不会假手于人,你还喜欢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庄婧溪想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喜欢的了,非要有的话,不如再种一株银杏,石榴也可以。” 江寒钰嗯了一声,眉毛微扬,唇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好。” 庄婧溪看着橘子树上那密密匝匝如小灯笼一样的果子,突然看着江寒钰的眼睛,笑着问:“你会泡果酒吗?” 江寒钰回答的很是诚恳,无奈地摇了摇头,“不会,还请庄四姑娘不吝赐教。” 庄婧溪眸光微动,笑了一下,“那你找个篮子来,楚王府的橘子很清甜,果香肆意,若让它就这么落在地上,也确实是浪费了。” “用来泡些果酒也好,还有葡萄也可以摘一些,你一定吃过翠微楼的葡萄撞奶和葡萄冻,但你必然没吃过我亲手做的。” 夏日里的时候,翠微楼的葡萄撞奶和葡萄冻,最是消暑解渴。 一边吃它一边看云卷云舒月升日落,只会觉得平淡的不起一丝波澜的生活都会变得比往日更美好些。 江寒钰看着庄婧溪,眼中的笑意便浓了些,眉尾也跟着上扬,“看来我今日是有口福了。” “旁人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可以吃到翠微楼东家亲手做的东西。” 庄婧溪双手抱胸,下巴微抬,目光落在江寒钰那张面若冠玉的脸上,“庄四姑娘做的东西,楚王殿下或许吃得着。” “但翠微楼东家亲手做的东西,却不是那么好得的,殿下想空手套白狼可不行。” 她这么说,眼尾却染上了三分醉人的笑意。 江寒钰想了一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然将脸凑了上去,“我身无长物,只有这副皮囊勉强能入眼,就不知道翠微楼东家能否看得上我这张尚算过得去的脸了。” 他神情认真,像澄澈平静的秋水。 却无端地惹人心神悸动。 庄婧溪看着他凑过来的脸,有些无奈又好笑,偏偏止不住上扬的唇角。 她总算明白长公主为何会对楚王江晟心动了。 江寒钰这本事,若说是无师自通,她是不信的。 不是无师自通,那自然是同别人学的。 至于是从谁那里学的,且看他要亲手在这院子里种她喜欢的花草就知道了。 庄婧溪十分勉强地点了点头。 她眼神挑剔,微微抿了抿唇,将江寒钰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最后才摸着鼻子,十分勉强地道:“好吧,这张脸确实看得过去,我就勉为其难的为了这张脸洗手做一次羹汤。” 没想到有朝一日,翠微楼的东家竟然也做了那种色令智婚之人。 可是没办法。 谁让楚王殿下长得这样好看呢。 第270章 一碗葡萄冰茶 江寒钰摘了一小篮子的橘子,剪了一大串紫玉般的葡萄,侧头看着庄婧溪,唇角微翘,“接下来要怎么做?” 庄婧溪双手抱臂,“麻烦楚王殿下将这葡萄洗干净,将橘子给剥了。” 二人一道在楚王府的厨房内剥着橘子。 楚王府的下人想要上前揽过这剥橘子的活,江寒钰抬了一下手,他们便心领神会不敢再有动作了。 江寒钰那修长如玉的手,剥开小灯笼般漂亮的橘子的外衣,将那生长得错综复杂的橘络也褪得干干净净。 庄婧溪倒是吃得多剥得少。 江寒钰看着她,摇头笑了笑,将那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白色橘络的橘子凑到她唇边,“吃这个,这个甜。” 庄婧溪挑了一下眉,将这瓣橘子给吃了,笑着揶揄道:“楚王殿下还挺有耐心,这橘子剥得真干净。” 江寒钰无奈地看着她,眼尾却是翘着,“庄四姑娘要的东西,不干不弄干净。” 他剥得很快,也不让庄婧溪多弄,就让她在他对面坐着。 庄婧溪无事可做,开始剥葡萄。 漂亮晶莹的葡萄,被盐水浸过,在烛光下泛着温润漂亮的光,令人食指大动。 庄婧溪纤长漂亮的手指将一颗葡萄剥开,然后……然后把它塞进了嘴里。 江寒钰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看来他把这些果子养的很好嘛,她看起来似乎挺喜欢的。 正好江寒钰的橘子也剥完了,他净了手,伸手接过庄婧溪剥了一半的葡萄,“我来吧。” 庄婧溪扬眉看他。 然后……她就看见江寒钰这厮把她剥了一半的葡萄剥开后塞进了嘴里。 庄婧溪:“……” 她白了江寒钰一眼,有些好笑地揶揄道:“幼稚。” 冷不防江寒钰又将一颗剥了一半的葡萄凑到她唇边,向来冷冽清寒的眸子,却比月色更醉人。 庄婧溪乖乖将葡萄吃了,然后轻咳了一声,“我们还是好好剥吧。” 就这架势,等到明天天亮,估计还有一半的葡萄没剥呢。 江寒钰扬眉,唇角一翘,笑了,“你坐着吧,我来剥就好,等会儿我就是真的帮不上忙了。” 庄婧溪便洗了手,难受支着下巴看他动作。 不得不说,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 江寒钰按照庄婧溪说的,将葡萄和葡萄皮,放在了不同的瓷碗中。 庄婧溪将几个白瓷坛子和琉璃坛子过了一遍热水又消了遍毒,将容器弄干净,确定了这几个坛子都没有残留的水珠后,便晃了晃手里的小坛子。 她眨了眨眼,“楚王殿下且看吧。” 她素手一翻,往坛子里铺了一层橘子,又洋洋洒洒地铺了一层杏子色的冰糖。 这样铺一层橘子铺一层糖的动作,由她做来,也是如行云流水般,漂亮动人。 放到八分满的时候,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对着江寒钰眨了眨眼,“好了,再往里头加酒,稍稍没过果子就可以了。” 江寒钰:“……” 他也是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 江寒钰笑着摇摇头,转身走至厨房外吩咐道:“去取一坛锦江春过来。” 楚王府的下人:“……” 做一坛果子酒,要用锦江春来泡? 殿下您清醒一点啊! 用普通的米酒就是了,何以要用到锦江春啊! 然而主子的吩咐,他们不敢不从,只能抽搐着嘴角认命地去取那有价无市的锦江春。 江寒钰回来后,庄婧溪也是为他竖起了大拇指,“楚王殿下果然财大气粗。” 用锦江春做果子酒,她突然有了一种负罪感。 江寒钰扬眉,笑着看她,从善如流地嗯了一声。 庄婧溪被这灼灼的目光弄得轻咳一声,“还是,还是做葡萄冻吧。” 葡萄冻就简单多了。 庄婧溪将之前剥好的葡萄皮洗干净煮了石榴色的水,煮开后将葡萄皮捞出,往里头加了蓝花天仙子制成的粉煮了一小会儿。 她将煮好的水倒进了一个月白色的瓷碗里,拍了拍手道:“好了,等凉了它就会结成葡萄冻。” 江寒钰弯起唇,扬眉道:“看起来也很简单。” 就是她最后加的那个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楚王府没有这种粉,这是庄婧溪拿了令牌让人去翠微楼“借”的。 庄婧溪弯起唇,“是啊,有手就会。” 正好锦江春也取来了,庄婧溪将它倒至刚好没过橘子,盖子一盖,大功告成,它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月亮出来了,家家户户都点上了灯,庄婧溪坐在楚王府的院子里看月亮,看繁密的星辰。 晚风吹着人有些凉,江寒钰为她系上了披风,神情有些无奈,“你也不怕着凉。” 今夜其实并不冷,但江寒钰总记着她从前身子不太好。 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江寒钰的眉眼间,便有一瞬间的阴霾。 他想,庄家人这几日似乎在她面前蹦跶得有些过分了。 也该给他们找点事做。 让他们安分些。 庄婧溪慢慢地弯起唇,眸色比月色更动人。 二人回到厨房的时候,葡萄皮煮的水已经凝成了一块紫水玉。 庄婧溪用小刀将它划开舀了一两勺搁在一个新的小碗中,又往里面浇了牛乳。 庄婧溪将之前剥好的葡萄捣碎,浇了少许蜂蜜,又加了她让人从冰库里取出来的冰,最后缓缓倒入她让人先前泡好的茉莉青茶,混合上切碎的葡萄冻将它搅匀。 一碗泛着幽幽果香和淡淡茶香的葡萄冰茶,总算是大功告成。 庄婧溪将它推到江寒钰身边,眨了眨眼睛,捧着脸看他,“尝尝。” 江寒钰接过,拿起勺子品尝,他本身就是气质十分出众的人,吃东西的姿态自是极优雅矜贵。 一碗葡萄冰茶,硬是被他品出了瑶池仙宫的琼浆玉露的架势。 江寒钰挑眉,灯火跳跃进他眼底,他眼中倒映出姑娘明媚惹眼的面容,“我今日明白了翠微楼为何能在邵京城独占鳌头了。” 她做的东西,向来都是万里挑一的。 想到这或许是她第一次亲手做这些,旁人都也曾有这个殊荣,江寒钰又心情极好地弯了弯唇。 当然,姓陆的一家人是不是也吃过,就被他选择性地忽略了。 【作者有话说】 咳咳,一次性发了好多糖,下一章开始走主线剧情啦 第271章 甲之蜜糖彼之砒霜 庄婧溪回到浮萍居的时候,夜风已经有点凉了。 她坐在自己的屋子内看书,外头响起了阵阵敲门声。 她头也不抬地道:“进。” 桑榆从外头走进,拧着眉禀报道:“主子,今日庄府派人送了帖子来。” 她也不问庄婧溪是去了哪里,毕竟那是主子的事,她无权过问。 庄婧溪将手里的书搁在一边,挑了一下眉,“什么时候的事?” 桑榆垂首道:“就刚刚。” 这个时候了还让人送帖子来? 看来是临时加的。 庄婧溪扯了一下嘴角,“帖子上有写是什么事吗?” 桑榆恭敬地答道:“五日后是赵惠兰的生辰,庄家人希望主子出席,还说有些误会也是时候该解开了。” 对于后面那句话,桑榆是嗤之以鼻的。 宁可相信母猪会爬树,也不相信赵惠兰那厮会有良心。 说什么误会,呸! 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庄婧溪扯了一下嘴角,眼中划过一丝讥嘲,淡道:“将帖子扔了,我不去。” 不管庄家人背后有什么阴谋,她们无非是想着,她若出席了赵惠兰的生辰宴,外头有关于庄府的流言,自然会消散些。 或许庄家人打量她是个小姑娘,以为她性子软,想着无论如何,至少会在表面上做足功夫。 可惜对于庄家人,她连一丁点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不过——庄婧溪笑了笑,又道:“既然她们都给我下了帖子了,那我不准备点礼物,便显得太不知礼,到时候还得向母亲借个人,将我准备的礼物送过去。” 桑榆知道,庄婧溪既然这么说,那便是姓赵的又要倒霉了。 她应了声是,又道:“还有一件事要禀报主子。” 庄婧溪嗯了一声,抬手示意她继续说。 桑榆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仿若笼了一层黑云,“主子先前吩咐属下看着点柳承泽,今日,确实发生了一件事。” “庄谨之不知从哪得到了柳家人手里有大宁开国皇后曾经贴身佩戴过的玉珏,以庄玉瑶生了病为由,想从柳承泽手里买下那一块玉佩,说是借一下这块玉的福泽。” “柳承泽未曾答应,庄谨之若是屡次求玉不成,只怕会对柳家下手。” 庄婧溪并不意外。 庄谨之迟早会知道柳承泽手里有一块玉。 便是柳承泽不亲自同他说,沈从安也会将这个消息原原本本的告诉他。 庄婧溪想了想,便道:“你明日可是要送书卷给柳承泽?若是要送,便提醒柳承泽一句,玉器终究是死物,比不得还活着的人。” “何况谁也没见过那块玉,他就是给了,旁人也不见得能认出来。” 桑榆若有所思。 她仔仔细细地品了一下这句话,旋即就笑了。 是啊,谁都没见过那块玉。 那是真是假,谁又能看得清楚呢? 庄婧溪吩咐完,桑榆便领命退下了。 第二日她将书卷送给柳承泽的时候,便将庄婧溪要表达的意思,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她想了想,觉得赵鸿才这种书呆子,大约做起骗人的事会觉得不君子,便又加了一句,“总归你自己想想,到底是你和你家人的命重要,还是那一块玉重要。” “人家父亲是太常寺少卿,你家就是个白身,何况人家背后还有后台,真要为了一块玉想要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你自己好好掂量吧,最好想想自己有几条命跟他刚。” 桑榆这话说得直接而不留情面。 柳承泽挠了挠头。 他不太明白自己怎么突然之间就被骂了。 不过对方的好意,他还是能明白的。 柳承泽朝桑榆作了个揖,脸上的笑容有些憨厚,“姑娘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我定然会好好想清楚的。” 一块玉,确实比不上他家人的性命。 也比不上他自己的性命。 在柳承泽看来,死物还是比不得活人的。 纵然这死物是他的传家之宝。 或许祖宗听了会觉得他这话大逆不道。 可他就是这样想的。 便是到了地底下祖宗要打断他的腿,他的想法也不会变。 桑榆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相柳承泽这样的读书人,性子都会特别迂腐呢。 不怪她这样想,先前柳承泽给她的印象就是只会傻读书的书呆子。 看来对方也不是只会埋头苦读书嘛。 还是懂得变通的。 桑榆便又提醒了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既要将这块玉送出去,不妨让所有人都知道,也省得日后有一些消气得知的不行的人又来打听你家的这块传家宝玉。” 桑榆暗示的非常明显。 柳承泽眼睛一亮,一拍脑袋道:“姑娘说的是,我明白了。” 他想了一下,将贴身佩戴在衣服里面的美玉取下,连着绳子一起递给桑榆。 这些年,他们柳家因为这块玉,已经遭受过不少人的骚扰。 好在没碰到那种不讲道,不卖玉就要他家破人亡的。 当他拥有一块美玉,却不具备保护这块美玉的能力时,美玉和他本身的存在就是错的。 这东西放在他手上,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柳承泽眼神认真,一字一句地道:“近段时间,姑娘和姑娘背后的主子帮了我许多,我暂时也没有什么好回报的。” “这块玉说是能积福消灾,不过我们这样的家人承受不起这块玉的福泽,姑娘的主子应当是极贵之人,这玉便赠予姑娘背后的主子吧。” 他说着又挠了挠头,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说起来这算我在麻烦姑娘了,这东西在我手上,也确实是个烫手山芋。” “不能说是赠予姑娘背后的主子,只能说是请你们帮我解决了这个祸害。”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这东西若落在权贵之家,或许是地位的象征。 这玉自然能发挥出它积福消灾的作用。 可若落在他们这样的白身家中,并不能积福,只能惹祸了。 这样的东西是不能够久留的。 但也不能落到心术不正的人手里。 若他能遇到真正的主人,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第272章 她来了之后所有美好都与她相似 桑榆皱眉看着它手里的玉珏,那是一枚血玉,成色极好极温润漂亮。 她想了想,到底觉得自己不能替庄婧溪做主,便将伸手将玉接过,淡道:“我去回了我家主子,若她不收,回头我再还给你。” 柳承泽点点头,又朝她做了个揖,“麻烦姑娘了。” 桑榆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回到浮萍居后,她将柳承泽说过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了庄婧溪听。 庄婧溪拿着那块血色的玉珏,随后将它搁在桌上,淡道:“收着吧,我记得库房里有块质地不错的血玉,找出来打磨打磨,应当能以假乱真。” 桑榆意外地抬眸,“主子这是要帮他?” 庄婧溪扫了一眼温润漂亮的玉珏,声音很淡,“算不上帮他,同他换一块玉罢了。” “他拿出来的赝品,若是想要骗过庄谨之和沈从安,那玉的质地就不能太次,毕竟是本朝第一位皇后所赠。” 正巧她这里就有一块差不多的血玉,也省得柳承泽再花大价钱去买了。 不过打磨的事,交给谁做好呢? 暗部的人,有善雕刻打磨玉器的吗? 庄婧溪让桑榆先去忙别的了,她自己则拿着这块玉仔细地端详着。 风吹起,一股淡淡的松香在她鼻尖萦绕。 江寒钰站在她身后,将手落在她肩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庄婧溪将玉珏搁在桌上,转过头仰着下巴看他,眉眼弯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江寒钰挑眉,揉了一下她的发顶,声音带着几分磁性,“我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庄婧溪眸光一动,笑着揶揄道:“原来平日里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的楚王殿下谈起恋爱来,这么黏人的啊。” 怎么说呢? 就像一只傲视群雄的雪狼,突然变成了黏人的撒娇精萨摩耶。 不过萨摩耶人送外号微笑天使。 这四个字,就没有一个字是跟江寒钰搭边的就是了。 江寒钰没听过这样的词汇,握着她的手心,问:“什么叫谈恋爱?” 庄婧溪想了一下,“大概是两个人互相表明心迹,两情相悦,但还没成亲。” 江寒钰的笑容有些无奈。 他是很想快点将她娶回家。 可今日他托人旁敲侧击了一下,顾宁霜和陆仲齐,暂时还没有要她嫁人的意思。 江寒钰能理解为人父母的心情,毕竟她还小。 顾宁霜和陆仲齐自然是舍不得她这么早嫁人的。 只是他自己却是要等许久了。 如何让顾宁霜和陆仲齐同意将庄婧溪嫁给他,还是个特别棘手的问题。 长路漫漫啊。 江寒钰无奈地笑了笑,伸手将被她放在桌上的玉珏拿起,在她对面落座,“这是什么?” 庄婧溪摊开手道:“柳承泽有一块大宁开国皇后所赠的玉珏,这个你知道吧?” 江寒钰嗯了一声,看这块玉的目光就有些冷,“然后呢?” 庄婧溪单手支着下巴,“这就是那块玉珏了,柳承泽大约是为了感谢,还是为了解决这块烫手山芋,总之他托桑榆将这块玉给了我。” “我想着从库房里找一块质地不错的血玉打磨成跟这个差不多的以假乱真,反正无论是庄谨之还是沈从安,都未曾见过这块玉的庐山真面目。” 江寒钰哦了一声,嘴角一扯,“你还挺操心的嘛。” 这话怎么听着阴阳怪气的? 庄婧溪抬眼看江寒钰。 江寒钰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这目光……还真是令人悚然! 庄婧溪盯着江寒钰,迟疑地问:“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江寒钰面无表情,淡声道:“没有,你想多了。” 庄婧溪无奈地看着他。 她摇摇头,起身走到江寒钰身后,将手落在他肩膀上,弯腰附在他耳边道:“楚王殿下放心好了,这世上的人很多,但我喜欢的人独独只你一个。” 姑娘声音清脆,像潺潺的溪流,又像三月的春风,能将桃花也吹得盛放。 江寒钰眸光略动,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唇角却微微地翘着。 他伸手一拉,便将人带进了自己的怀里,庄婧溪被迫坐在了他腿上。 她无奈地看着他,真是没想到有些人谈起恋爱,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江寒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轻轻地嗯了一声,“我喜欢的人,也只有你。” 他声音含笑,似有调侃,“庄四姑娘喜欢我这件事,我现在知道了。” “那你还乱吃飞醋!”庄婧溪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这话到底没说出口,她只是握着玉珏上的穗子,然后认真地道:“江寒钰,我听说这块玉能给人带来福气。” 江寒钰扫了一眼被他拿在手里却被庄婧溪握着穗子的玉,挑了下眉,“嗯?” 庄婧溪靠在他怀中,声音很轻,“我想把这块玉送给你,它若能给你带来福气,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从前是不信这些的,认为人不应该将希望放在莫须有的这些东西上。 毕竟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 但是后来她却想明白了。 信不信这些的都是次要。 这大约只是代表了一种美好的寄托。 人都希望自己所爱之人,被满满的福气包围,能受上天眷顾。 江寒钰从前的日子太苦了。 她也希望这块玉能真的给他带来福气,能将人世间的所有美好都送给他。 江寒钰却是摇了摇头,把玉搁在了桌上。 他没有再多看那颜色漂亮质地温润的玉珏一眼,而是拥着庄婧溪,声音含笑,“庄四姑娘若是希望我能被福泽包围,其实不必把希望放在这块不会说话的死物上。” “这玉再好,我也不信它真的能为人积福。” “但是你可以,你来了,我就被上天眷顾了。若你想让我长长久久地幸运下去,就一直陪着我吧。” 遇到庄婧溪之前,江寒钰从不认为这荒芜冷寂的人间有什么美好之处值得人留恋。 遇到她之后,江寒钰却明白了。 这世间本无美好之事美好之景,她来了之后就有了。 因为所有美好都像她,都与她相似。 庄婧溪弯起唇,忍不住笑了,她轻声道:“也就只有你会这么说,毕竟我八字不好,算命的先生都说我是扫把星的命。” 第273章 我夫人送的东西我能不收吗 赵惠兰不就经常将她是孽障扫把星这几个字挂在嘴边吗。 江寒钰却失笑着摇了摇头,“哪有你这样的扫把星啊?” “陆绾绾遇见你,才免于遭到北狄人的暗算,陆家人遇见你,免了一场浩劫。” “沈珩因为遇见你,捡回了一条命。” “这大宁多少穷苦百姓遇见你,才有病得以医治,才得了粮食不至于被饿死。” “战场上有多少人因为遇见你而捡回了一条命,怕是你自己都不记得了。若你这样的都叫扫把星,那世间还有谁能担得起小福星三字?” 庄婧溪挑了一下眉。 她的事,江寒钰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她揶揄道:“那看来我在你眼中是福星啊。” 江寒钰嗯了一声,回答地从善如流,“你在我眼中是,在陆家人眼中也是,喜欢你的人,都觉得你是福星。” “至于那些眼瞎心盲的,就不必理会了。” 年纪轻轻就瞎了的人,理他们做什么? 庄婧溪眉尾微扬,低头看着江寒钰那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这块玉,你真不打算要?” 本以为会听到江寒钰果断的拒绝。 谁知道对方却笑了一下,眉峰微扬,“谁说我不要了?我夫人送我的东西,岂有不收之理?” 他收下这块玉,与这东西能不能积福消灾无关。 纯粹是因为这是她送的。 这块玉珏里藏着她喜欢他心系他的证据。 庄婧溪瞪了他一眼,伸手拧了一下他的胳膊,嫌弃道:“谁是你夫人了?别乱叫。” 江寒钰挑眉,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庄四姑娘抵赖不得,从你说你也喜欢我那日开始,我就认定你是我夫人了。” “总归你对我看也看了摸也摸了,想要抵赖不负责,却是晚了。”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庄婧溪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松香。 她耳尖莫名有些滚烫,瞪了江寒钰一眼。 这话说得,好像她是什么随意轻薄他的流氓。 她是这种人吗! 江寒钰这厮这是赤裸裸的诋毁! 是造谣! 庄婧溪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你不介意我找人刻一块赝品用来糊弄庄谨之他们吧?” 江寒钰扬眉,故意板着脸道:“自然是介意的,就要看庄四姑娘如何表现了。” 庄婧溪仰头看他。 江寒钰眸光潋滟,薄唇上翘,也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庄婧溪啧了一声,心道江寒钰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她翻了个白眼,有些好笑又无奈地看着他。 江寒钰目光灼灼,甚至还扬了一下眉,就等着她表现。 庄婧溪福至心灵,冷不防往他唇边一凑,在他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她飞快地想要逃开,后脑勺却被某人轻轻摁住。 江寒钰眸光潋滟动人,向来疏冷的眉眼,此刻含着化不开的笑意和柔情,加深了这个吻。 都说月色极美雪色动人。 却终究不敌少年人眼中的情动。 金秋金桂飘香,在蓝天游荡的白云悄悄地弯起了耳朵,听着这对人间佳偶的心跳时。 在庄婧溪伸手用力抓了一下江寒钰的衣裳的时候,江寒钰终于笑着放过了她。 他挑着眉,那双好看的凤眸里,凝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情动,笑声里都是满满的愉悦,“庄四姑娘表现不错,我现在不介意了。” 庄婧溪磨了磨后槽牙。 她直接扭过头,看也不看江寒钰,就要从他腿上起身不理他。 江寒钰却一把重新将她捞回怀中。 江寒钰拥着庄婧溪,在她耳边道:“夫人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这认错认的,真叫一个从善如流。 庄婧溪轻嗤了一声,“那你倒是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江寒钰挑了一下眉,“不知道,不过夫人既然生气了,那便是我错了。” 庄婧溪直接拍了一下他的手,翻了个白眼。 什么跟什么啊这是! 江寒钰从前虽然厚颜无耻点,总是不请自来,总是披着一张人皮却不干人事。 但也没有现在这么不要脸啊! 怎么这人谈起恋爱来,居然是这个样子的呢! 庄婧溪觉得还是说正事吧,不然她迟早得被江寒钰着狗贼带到沟里,“想要雕琢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玉珏很难,尤其是这玉的背面,还有一道浅浅的划痕。” “我听说这划痕是很早之前便有的了,据说本朝第一位皇后有一次遇刺,就是这块玉替她挡了一下,才有了这道划痕。” 别的倒也罢了。 就是这划痕不好作假。 毕竟要仿出来,还要让人看不出来是新的划痕。 江寒钰挑眉,拥着庄婧溪笑着道:“这个不难,我让秦铮帮你仿一块一模一样的。” 秦铮连全国玉玺都能仿,何况一块小小的玉珏。 秦铮做的赝品,那是连物件原先的主人都区分不出来。 划痕而已,对秦铮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的事。 庄婧溪眼睛一亮,“那就拜托楚王殿下了。” 江寒钰心情极好地弯起唇,“以后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可以第一时间告诉你夫君,不用不好意思,这都是你夫君应该做的。” 庄婧溪白了他一眼,表情满满的都是嫌弃,懒得搭理他。 不过她的唇角,却是翘着的。 …… 秦铮本人在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是懵逼的。 他看了看手里的玉珏,又看了看未经雕琢的血玉。 主子说要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 特别是上面的划痕,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秦铮表示怀疑人生。 就……就这? 这么简单的任务还需要他来做? 这玉珏有什么了不起的来历吗? 主子的心思那是不能随意揣测的。 他想自己的主子,一定有他不知道的用意。 这块玉珏,只怕非同小可。 秦铮目光逐渐变得凝重,顿时觉得手里未曾雕琢的血玉和这块玉珏都重若泰山。 主子既然将任务交给他了。 想来是有些棘手的。 也不知道主子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但总归不能掉以轻心就是了。 秦铮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制作一个赝品。 等秦铮知道江寒钰把东西交给他的真正原因之后,他的心情可以说是相当复杂。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好像是情人节,所以我要加更吗(单身狗作者陷入了沉思) 第274章 谨之兄玉珏哪有咱们的情谊重要 柳承泽在拿到那块赝品的时候,脑袋耷拉了下来,看来人家主子是不愿意收这块玉了。 他也不是为一个烫手山芋没能送出去而不高兴,就是觉得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自己啥也没做,到底是不太好。 这块玉别的不说,至少还挺值钱。 何况有着大宁开国皇后的名头在,这块玉的光环那更是不必说。 桑榆看柳承泽耷拉着脑袋,倒是扬了扬眉,“这不是你原来的那块,这是假的,一枚赝品而已。” 柳承泽这就惊了。 他立刻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仔仔细细地将这块玉看了个遍。 这仿得太像了吧! 连上面的划痕都一模一样! 他连忙冲着桑榆作了个揖,“姑娘的主子,还真是神通广大,说来惭愧,在下自己都没能认出来这是个仿品。” 桑榆仰起头,显出与有荣焉的神情,“那是,毕竟那可是我家主子啊!” 庄婧溪若是知道桑榆这一波尬吹,少不得也会捂着嘴轻咳两声。 柳承泽的神情,亦是十分钦佩。 桑榆很快又恢复到了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你这人也不算太笨,反正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她说完又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柳承泽,“别告诉我这么久了你还没察觉到庄谨之有问题吧。” 柳承泽摆了摆手,“那哪能啊,我又不是傻子。” 他在看到一捧雪和温凉盏的故事后,就留了个心眼,不再如往常一般对庄谨之推心置腹。 后来徐夫子出了事,庄谨之的反应更是无端让他身上起了一层冷汗。 他不愿意将这块玉卖给庄谨之,除了那玉是传家宝不能轻易送人之外,更多的,是他觉得庄谨之此人配不上这块玉。 知道这人还不算太傻,桑榆才勉强点了点头。 她伸手拍了一下柳承泽的肩膀,表示孺子可教也。 柳承泽嘴角一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显出尴尬的神情,“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桑榆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转身走了。 柳承泽挠了挠头,心想他这话也没错啊。 难道是说得太直接让这位姑娘不高兴了? 他下次还是说得委婉点吧。 不过这块玉仿的是真像啊,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 他昨日都跟父亲母亲说清楚了,这玉留在他们手上,确实是个祸害。 也该送出去。 若是以后到了地底下祖宗会怪罪……那也没法子,让他们怪罪去吧。 柳承泽拿着这块玉,在国子监门口寻了个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了那块玉珏走向庄谨之。 他神情凝重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玉,像是有一万个不舍,但到底还是忍痛割爱,“谨之啊,你前儿个同我说你妹子病了,想要从我这里买下这块玉珏。” “我原先想着,这是我传家之宝,又是咱们大宁朝第一位皇后所赠,不能轻易卖给旁人。” “我回去后跟我爹娘说了这件事,我爹还把我骂了一顿,说玉珏哪有情谊重要。” 他挠了挠头,神情十分憨厚,像是为之前的拒绝而感到不好意思。 庄谨之的神情瞬间就有些僵硬。 他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柳承泽这人说话办事一向不过脑子,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来这一出,确实让他不好收场。 旁边的同窗见庄谨之没反应,还推了推他的胳膊,“谨之,你愣着干什么?快接呀!” “你和承泽兄关系真好,他居然能把传家宝玉给你,你妹妹病得怎么样啊?严重吗?” 另外一个同窗听到他这么问,当即翻了个白眼,“你傻啊,肯定是病得严重,实在没办法了才会问承泽兄买下玉佩好借一借这块玉的福气啊!” “不过谨之兄你妹妹有点多,是哪个妹妹病了?” 这个问题柳承泽替他回答了,“是庄府的六姑娘,谨之兄的六妹妹。” 庄谨之只觉得头疼。 这块玉,他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但柳承泽目光殷切,像是比他还着急他妹子的病似的,“谨之兄你快拿着吧,这玉确实也有积福消灾的效用,我小时候得了一场怪病,我爹娘帮我请了无数的大夫都没用。” “后来还是我祖父将这块玉系了红绳子给我戴上,我这病才慢慢好起来。” 他说得煞有介事。 庄谨之心口直堵的慌。 但这玉是沈从安要的,他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也得将这玉接了。 他挤出一个微笑,眼神里似乎是真心的感谢。 他朝柳承泽作了个揖,“承泽兄,多谢你了。” “只是银子你千万地收下,你若不收,我心里只怕这辈子都过意不去。” 旁边的同窗也跟着劝柳承泽,“是啊承泽兄,这可是你家的传家之宝,又是本朝开国皇后所赠,你不能一分钱都不要的。” “是啊承泽兄,你若是不收,旁人指不定以为你拿了个假的糊弄谨之兄呢。” 柳承泽心想你说对了,我就是拿了个假的糊弄庄谨之。 但他面上不显,反而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地道:“这样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庄谨之原本也怀疑这玉是假的。 毕竟柳承泽之前还不愿意来着。 但他看到这玉的质地和上面已经有了很多个年头的划痕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沈从安特意交代过他,这块玉珏上有一道划痕,甚至将划痕的来历也说清楚了。 别的都可以造假,独独这划痕要造假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世上固然有可以将赝品做得以假乱真的人。 却不是柳承泽能接触的到的。 何况这玉质地极好,有价无市,柳承泽就是寻不寻得到是一回事。 那这样好的玉来造假,未免得不偿失了。 庄谨之这样想着,脸上的笑意愈发温和,遂命书从回府去取了银子。 既然说好了要给钱,那这银子还不能少给。 否则往小了说,是他人品不行,欺负柳承泽心地仁善脾气好。 往大了说,就是他们庄府没把皇家放在眼里。 大宁开国皇后曾经贴身佩戴过的东西,在他眼中竟然一文不值。 最后他是拿了厚厚的一匣子银票给了柳承泽,这数额也不小,足足是十万两白银的数额。 庄谨之虽然有钱,却也不至于随手就能拿出十万两的银票。 这钱自然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从公中支出的。 众人见庄谨之真这么大手笔,有人就忍不住窃窃私语,“居然真的给了银子,该不会前脚给了,后脚柳承泽的银子就碰巧地被人劫了去吧?” “不一定哦,这种桥段多的是,你再细思极恐一下,万一后脚柳家遭人血洗呢?” “不应该吧,谨之兄瞧着不是这种人啊。” “那谁知道?总归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275章 该怎么和未婚妻相处在线等挺急的 这丝毫不掩饰恶意的臆测,差点将庄谨之气得吐血。 他向来自诩谦谦君子,哪里就无耻到了这份上? 这银子他既然送出去了就不会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庄府又不缺钱! 庄谨之气得要死,偏偏说话的人往日里就与他不对付,这话就是特意说给他听恶心他的。 庄谨之用力挤出一个微笑,假装听不懂对方的弦外之音,反而很是担忧地道:“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承泽兄若是捧着这一匣子银票,难免会被人盯上,今日我让人护送承泽兄回家。”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先前说话的那几个人一眼,“总归我绝对不会让承泽兄有事的。” 不仅不能让柳承泽有事。 他还得想法子护着柳承泽的安全。 否则柳家人一旦出了什么事,所有人都会将这笔账记到他头上。 他如今正在为来年的科考做准备,可不能为此绊住了手脚。 徐夫子一事已经让他名声有损,他可不能再因为旁的事坏了自己的名声了。 这也是他嘱咐赵惠兰一定要请庄婧溪出席她的生辰宴的原因。 有关于赵惠兰的谣言实在是太多。 首当其冲地就是庄家夫人心狠手辣,连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下得了毒手。 庄谨之觉得,庄婧溪既然当初回京的时候能花那么多银子造势,将自己夸成了人美心善的仙女。 那这人势必是很在乎名声的。 既是如此,庄婧溪就不可能不出席生母的生辰宴。 除非她想被天下人指责不孝。 只要庄婧溪出现在庄府,那有关于赵惠兰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原本还以为说服赵惠兰需要费一番功夫,但没想到赵惠兰只是沉思了一瞬后就同意了。 庄谨之不知道赵惠兰打的什么主意。 也不想知道。 只要影响不了他的前程,庄婧溪是死是活他都不会在意。 巧的是,庄婧溪也是这么想的。 除庄老夫人和庄素素以外的人是死是活,她也不在意。 她此刻正在皇家校场看八皇子练剑。 陆飞白正一招一式地教八皇子剑术。 而五公主……五公主正站在她和陆绾绾身边看着陆飞白,那嘴角从一开始就上扬着,都没有下来过。 庄婧溪表示被塞了一把狗粮。 陆绾绾表示她要嗑瓜子看戏。 八皇子是真的很有天赋,学什么东西都很快。 有哪里学的不会的地方,由她和陆飞白一点拨,他就能立刻茅塞顿开。 中途休息的时候,八皇子跟个小仙童一样怕跑到她面前,“婧姐姐,你上次救了我,我还没找机会谢谢你呢,父皇给了你东西,但是我没给,校场这边有意思的东西可多了,我带你去看。” 说完他又笑吟吟地去拽陆绾绾的袖子,“绾绾姐姐,你也跟我们一起去看吧。” 嗯,叫了婧姐姐和绾绾姐姐,就是没叫自己皇姐。 他可能觉得这样还不够显示他有前途,他往前跑了两步后还转过头,对着五公主沈娉婷眨了眨眼睛,“皇姐,我就把我师傅交给你照顾了哦。” 沈娉婷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阿珩这皮孩子! 整个校场就剩下了陆飞白和沈娉婷两个人。 沈娉婷压根不敢抬头看陆飞白,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数蚂蚁。 她耳尖红的都要能滴出血来。 陆飞白也是老大不好意思了。 该怎么和未婚妻相处? 在线等挺急的。 先前沈娉婷是五公主,陆飞白能和他相处的很自然。 但现在沈娉婷成了他的未婚妻,陆飞白就开始不好意思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未婚妻相处啊! 再看旁边的沈娉婷也是低着头耳尖通红,陆飞白觉得自己作为男子,还是得主动勇敢一点。 他挠了挠头,“那个……公主,你喜欢什么?” “啊?”沈娉婷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有些懵然地抬起来头。 她猝然抬头,陆飞白正好就看见了阳光下姑娘泛红的耳尖和懵懵的表情,一时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他笑容很是和煦,连秋风都因此温柔了许多,“我们是要成婚的,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公主日后要从公主府搬离,我怕公主会不习惯。” 沈娉婷的表情有一丝茫然。 原来还要考虑她习不习惯的吗? 自古以来女子嫁了人,都是忘掉自己多年来的生活方式,去改掉一些东西,去习惯夫家的规矩。 至于女子会不会茫然无措,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很不习惯,却是无人在意的了。 自小到大,她要做什么,母后都不拦着,也不会拘着她。 用母后的话来说就是,女子在嫁了人之后,就没有了自由。 任之前多鲜活的人,总免不了会成为一只没有自由的金丝雀。 女子最自由的时光,就是孩提时。 因为那时候还小,不会被条条框框所束缚住。 所以沈娉婷的日子,其实还算是自由的。 不然她也不敢胆大包天地敢几次三番溜出宫。 她虽很喜欢陆飞白,但其实心底也做好了嫁给他之后,会被条条框框束缚住的准备。 眼下陆飞白问她喜欢什么,她是有些始料未及的。 于是沈娉婷试探性地问:“我可以不习惯可以把自己的喜好说出来吗?” 姑娘眼神清澈,如林间溪水般澄澈干净。 陆飞白蓦地心头一软,笑着说:“你是人又不是神,当然有喜欢不喜欢习惯不习惯的权利。” “所以五公主,你要不要告诉我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呢?” 沈娉婷脸颊有些红,“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会在意女子的想法,自古以来都是女子习惯夫家。” 陆飞白倒是笑了,“这样的规矩真是好没有道理,姑娘家未成亲之前是鲜活的人,何以成了亲就要变成一只漂亮的木偶?” “公主,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没道理你成了亲就得扔掉你喜欢的,去喜欢你所厌恶的。” 他看着沈娉婷,很是认真地道:“你放心,陆家不是龙潭虎穴,我爹娘都是爽朗随和的人,你便是嫁了人你也依旧是沈娉婷。” 嫁了人也依旧是沈娉婷…… 这句话,沈娉婷在脑海中揣摩了好久。 在领略到陆飞白究竟在说什么的时候,她立刻绽开了笑颜,眸中仿若坠满了星子,“我喜欢辣的,不怎么爱吃甜食,不过好吃的甜食我也喜欢,譬如翠微楼的点心。” “我不喜欢颜色太艳丽的花,喜欢松柏,喜欢看雪。不喜欢和一脸假笑的人说话。” 她眨了眨眼睛,抿了抿唇问陆飞白,“你都记下了吗?” 姑娘的神情有一丝紧张,看得陆飞白一阵失笑,“我都记下了。” “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紧张,中秋的那天夜里,那个行侠仗义的五公主就很好。” 这把沈娉婷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轻咳了一声,“你不会觉得我粗鲁吗?我还以为你喜欢温柔小意娇娇柔柔的姑娘。” “那哪能啊。”陆飞白摊开手,神情有些无奈,“没人规定女子就必须温柔娇弱楚楚可怜。” “你看绾绾和阿婧就知道了,她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凶悍,温柔小意娇娇柔柔就没有一个字能跟她们搭得上边。” 沈娉婷:“……” 倒也不必如此说自己妹妹。 【作者有话说】 阿婧绾绾:“你觉得你很幽默吗?” 嘿嘿,大家情人节快乐哇 第276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加更) 庄婧溪和陆绾绾是不知道陆飞白对她们两个的调侃。 二人原本陪着八皇子在看风景。 宫中景色别致,日头逐渐西沉,一草一木皆被橘色的光影照着。 这样的画面,其实应当是赏心悦目才对。 但不速之客的出现,却使得原本所有的美好,都变得像腐烂死尸一样恶心狰狞。 沈从安脸上的笑意,倒也称得上温文尔雅,他像个疼爱幼弟的兄长一样揉了揉沈珩的脑袋,笑容甚至称得上宠溺,“今天没跟师傅学习剑术?” 八皇子沈珩笑着喊了声二哥,回答的从善如流,“学了,不过我天资不行,师傅生气了好几次。” 沈从安笑容温和,“你年纪还小呢,不用着急,慢慢来就好了。” 他说完,才转头看向庄婧溪和陆绾绾,朝二人微微颔首,“陆姑娘,庄四姑娘。” 陆绾绾心想怎么又是你,于是她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见过周王殿下。” 庄婧溪嘴角一扯,表情比陆绾绾还冷淡,“见过周王殿下。” 陆绾绾的冷淡在沈从安的意料之中。 只是他没想到庄婧溪表现得居然比陆绾绾还要淡漠。 但沈从安有个特别好的优点。 那就在面对姑娘的时候,心态出奇的好。 他笑容温润,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仿佛二人之间十分熟稔,“庄四姑娘今日怎么来校场了?” 庄婧溪淡道:“来看我大哥。” 沈从安点点头,“宫中景色优美,庄四姑娘可以多逛逛。” 他又笑着看了一下陆绾绾,“二位姑娘若是想四处走走,本王可以为你们引路。” 陆绾绾直接沉默不语,不想搭理他。 庄婧溪眼神没有一丝波澜,“不必,站在这里就挺好的。” 沈从安笑容不变,摸了摸沈珩的脑袋,又道:“陆少将少年英才出类拔萃,本王很是钦佩。” 庄婧溪点点头,“我也很钦佩。” 一句话说完,就没了下文。 天上有一只乌鸦飞过,空气一片安静。 沈从安的心态不是盖的,他还能笑得出来,又问庄婧溪:“庄四姑娘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回答:“吃饭睡觉。” 沈从安:“……” 这话简直没法接,但他还是好脾气地随口玩笑道:“听闻庄四姑娘武艺高强,可有兴趣跟本王一较高下?”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道:“还是不了,我人品不行,比试起来容易急眼,万一伤着殿下就不好了。” 她那张疏冷的面容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怎么看怎么渗人,“当初北狄人假意想要同我军议和时,就有人想要跟我切磋。” 她叹了一口气,“然后我切磋起来就容易犯犟急眼,这不,一个不小心一刀砍下了北狄人的脑袋。” 她笑容僵硬又诡异,“我都说了我性子急我有病不要跟我比,他们非不听,结果一个不小心丧了命,这能怪我吗?” 陆绾绾眼珠子转了转,阿婧姐姐居然拿沈从安跟北狄人比。 哇哦,你品,你细品! 她上前一步,握着庄婧溪的手道:“那肯定不怪你,你都提醒他们了,谁让他们非要作死?” 她说完又看向了沈从安,“殿下还是别和我阿姐比了,她这脾气是真不好。” 沈从安:“……” 沈从安的笑容有些凝滞,但他默默深吸了一口气,笑意又是一贯的温文尔雅,“那庄四姑娘喜欢看书品画吗?” 庄婧溪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人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她冷道:“不喜欢。” 沈从安有些好奇地问:“为何?女子应当对这些很感兴趣才是。” 庄婧溪看着面前绿的有些泛黄的草,“我不识字。” 这理由简直太瞎了。 连陆绾绾都听不下去了。 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在看到沈从安那彻底凝住的神情后,陆绾绾想了想,还是替庄婧溪补充了一下,“我阿姐的意思是,她启蒙的太晚,书上的字她是认识,可惜晦涩难懂,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理由,沈从安也是不能接受的。 他有些好笑地道:“庄四姑娘是庄府嫡女,又是陆将军的义女,怎么会启蒙的很晚呢?” 他面上虽然还在笑,只是眼神已经变得冷凝无比。 庄婧溪摊开手,逮着机会就往死里抹黑庄家,“庄夫人不让我学,她说我这样的病秧子害人精就应该死了干净,留我一条命就是她仁慈了。” “至于读书认字,她直接让我别做梦了。” 这是大实话,毕竟赵惠兰是真的这么跟原主说的。 她冷笑了一声,“还是我祖母看不下去亲自教的我,但我那时候病得快死了嘛,所以学的也不多。” “等到了郦阳,我爹娘更在意我身体好不好,他们教我习武,教我读兵法,至于什么诗文什么风花雪月,我不喜欢,他们自然也不会逼着我学。” 陆绾绾叹了一口气,适时地哽咽起来,“阿婧姐姐你受苦了,你生母简直不是人!” 长得跟年画娃娃一样漂亮的沈珩,义愤填膺同仇敌忾,“对,你生母不是人,你生父也不是好东西,姓赵的这么磋磨你,他都不管的。” 沈珩说完,又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不过婧姐姐的爹娘都是大好人,所以我喜欢他们。” 你生父生母不是个东西,你爹娘是好人。 这话若是被路过的人听了,只怕会百思不得其解,完全听不懂这自相矛盾的话是是什么意思。 沈珩困惑地问:“但是这世上会有人喜欢婧姐姐的生父生母吗?” 庄婧溪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有吧。” 陆绾绾摊开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总有一些人的喜好非比寻常。” 沈珩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那能跟他们走在一块的人,得是什么人啊?会不会也变坏?” 陆绾绾摊开手,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沈从安,无心地道:“书上说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 “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 她表情很是耐人寻味,“所以八皇子殿下,你猜能跟不是东西的人交好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呢?” 沈珩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他立刻转头看向沈从安,煞有介事地道:“所以二哥,你离庄家人远点吧!” “夫子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别被他们带坏了。” 第277章 劝人大度天打雷劈 沈从安:“……” 沈从安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变得十分僵硬扭曲。 他沉着脸去看沈珩,却发现对方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歪着头看他。 沈从安心中郁结,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偏偏沈珩跟没看到沈从安难看的脸色似的,甚至还叹了一口气,一副少年老成的小老头子模样,“二哥你看,我们都觉得婧姐姐的生父不是什么好人,你干嘛还跟他走得近呢?” “他们这样的人身上都有一股坏人的臭味,你要是跟他们待久了,你也会染上他们身上的臭味的。” 沈从安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没有和庄家人走得近。” 不管沈珩这话是有心还是无心,童言无忌,旁人或许不会在意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心思。 但身为皇子,最忌讳跟朝臣走得近。 沈珩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再被有心人那么一做文章,他之前的所有谋划,都会付之东流。 沈从安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但他也不能看着庄家人被他们说成一个粪坑狼窝。 他和庄崇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庄府声名狼藉,对他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 他看了一眼表情冷淡眼神讽刺的庄婧溪,顿了顿,才道:“庄四姑娘,庄大人和庄夫人并不是你口中那样心狠手辣的人物,你和庄府之间,兴许是有什么误会。” 他扬起一个微笑,自以为善解人意地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何况母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 “庄四姑娘何不试着敞开心扉?你们将误会摆到明面上来说清楚了,从前的不好自然也会烟消云散,庄夫人也会向你道歉。” “庄大人也会弥补之前对你的不好,有些事你一直放在心里,其实也会不快乐的不是吗?” 这话说得当真是好听。 庄婧溪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伸手拽了陆绾绾和沈珩一把,拉开了三人与沈从安之间的距离。 沈从安脸都黑了。 他再无法端着之前那温文尔雅的笑意,反而是皱起眉,漆黑的双眸不悦地微眯,“庄四姑娘这是何意?” “不知全貌就劝人大度,她当然要离你远一点,否则雷劈你时连累饭她就不好了。” 清寒冷冽的声音落在沈从安,夹杂着淡淡的嘲讽。 沈从安猝然转过头,就瞧见戴着银白色面具的江寒钰立在阳光下,唇角扯出一个弧度,刻薄而讥诮。 江寒钰只淡淡地扫了沈从安一眼。 他戴着面具,沈从安无法清晰地捕捉分辨他的表情。 但这一眼却令沈从安骨髓发寒,他几乎是立刻就捕捉感知到了危险的气息。 啪啪啪! 身后响起了清脆的鼓掌声,庄婧溪不经意地挑了下眉,唇角微翘,“楚王殿下说得对,我确实是怕被连累。” 她这才将目光落在沈从安身上,只是眉眼冷冽,又恢复到了面无表情,“劝人大度天打雷劈,周王殿下可要记住这句话。” 沈从安脸色微沉。 他终于收起了那温和的笑,冷眼看着庄婧溪,“庄四姑娘,本王并未得罪过你。” “本王不过是觉得家人之间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庄四姑娘不领情就算了,你只当本王未曾说过这句话就是。” 怪不得说庄婧溪离经叛道,她还是头一个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庄家人都不喜欢庄婧溪了。 就她这个性子,确实比不上庄玉瑶。 也不怪庄家人会偏心。 她这样的性子,谁会喜欢? 沈从安的不悦,无人在意。 沈珩倒是一歪脑袋,白净的小脸微微皱着,困惑地问:“二哥,你是生婧姐姐的气了吗?” “夫子说‘君子量不极,胸吞百川流’还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二哥你生为男子,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声一个姑娘家的气呢?” “二哥你日后可莫要这样子了,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咱们做男子的,就是要心胸宽广一些,不能因为婧姐姐说了两句真心话你就这样生他的气啊。” 沈珩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满的都是不赞同。 他这眼神,仿佛沈从安是什么气量小还歹毒无比的下作小人。 直把沈从安气了个七窍生烟。 一个黄口小儿罢了! 读了几天书就敢来教训他? 笑话! 沈珩不会以为他占了一个嫡字,就能高出所有皇子一等,就可以腆着脸教训他了吧? 沈从安冷笑了一声,随后淡淡地扫了沈珩一眼,“阿珩,你说的这些都没错,可你的夫子应当也教过你毋以小嫌疏至戚,毋以新怨忘旧恩。” “庄四姑娘总记着怨,却不记得好,这似乎不妥吧?” 他这么说,又将目光落在了庄婧溪身上。 而庄婧溪正和陆绾绾正侧身看着一株长得还不错的记不清名字的草。 根本就没有搭理他的欲望。 反倒是江寒钰轻嗤了一声,淡道:“你这么大度,这么能理解姓庄的,不如别做皇家的皇子,去做庄崇山和赵惠兰的儿子好了。” 庄婧溪笑了一下,及时地接了江寒钰的话茬,“周王殿下说得都对,我也不反驳,那我就祝你生生世世都过着我从前的生活,生生世世都遇到庄崇山和赵惠兰这样的父母吧。” “庄婧溪!”沈从安冷冷地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庄婧溪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满的都是讥嘲,“你不是觉得赵惠兰和庄崇山挺好吗?那我祝你生生世世都遇到这样的爹娘,生生世世都重复着我从前的日子,不好吗?” “我看殿下挺愿意的啊,不然也不会这么帮着他们说话。” 知道的以为沈从安和庄崇山是盟友。 不知道的还以为庄崇山是沈从安他爹呢。 陆绾绾在这个时候翻了个白眼,“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种三岁小孩都懂得道理,怎么堂堂的周王殿下就是不懂呢!” “真是奇了怪了,我上次这么无语还是在上次!” 沈珩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道:“与不善人之如入鲍鱼之肆,久不闻其臭。这话果然是对的,夫子诚不欺我!” “二哥好像真的被坏人带坏了呢。” 第278章 你要是输了就给庄大人和庄夫人道歉 沈从安都气笑了。 合着这在场的四个人一唱一和,就把枪口对着他一个人呢! 旁人也就算了。 江寒钰凑什么热闹? 于是沈从安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沈珩,“阿珩,那些关于君子该如何的诗,你不该读给我听,而是该读给你的楚王表哥听。” “毕竟我们当中,脾气最不好,最爱与人计较的那个人,可不是我。” 这便是明晃晃地讽刺沈珩双标。 并且骂江寒钰气量小还心肠歹毒了。 沈从安其实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 他平日里也是脾气极好。 今日实在是被庄婧溪堵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偏偏这四个人里,就没有一个人的嘴皮子是省油的灯。 沈珩歪了歪脑袋,摊开手,一句大实话就讲出了口:“可是表哥他不是君子啊,他从来不把君子该怎么怎么样挂在嘴边的。” 他嘟囔了两句,“也没人说表哥是君子吧,不都说他脸硬心黑不干人事儿吗?反而是二哥你常以圣人的标准要求你自己啊。” 翻译一下就是,表哥坏的直接,而你又当又立。 你他妈又当又立还不让人说? 庄婧溪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这八皇子殿下可真是个人才! 一句话能骂了两个人! 江寒钰面无表情地看了沈珩一眼,不太想搭理这个小兔崽子。 主要是沈珩说得还挺对! 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沈从安被气得直接说不出话来。 庄婧溪斜睨他一眼,摊开手道:“殿下下回别这么又当又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不懂,现在八皇子都教你了,你可不能再不明白了。” 她啊了一声,似乎才反应过来沈从安生气了,“不会吧?不会因为我说了两句实话,周王殿下就感觉到被冒犯了吧?” 她啧了一声,一副‘你心眼怎么这么小?’的眼神看着沈从安,摊开手无奈地道:“既然殿下看我不顺眼,那干脆我们打一架好了,殿下先前不是想让我和我切磋吗?” “女子动手不动口,殿下有什么不满,干脆全都发泄出来好了。否则你要是因为气急攻心暴毙了,那这过错是不是还要算在我头上?” “我被你道德绑架我都没生气,你要是因为你自己心胸狭隘被气出了个好歹导致我被问责,那我找谁说理去?” 她一口一句你心胸狭隘。 沈从安何时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 但他还记得庄婧溪先前的说辞,直接冷笑道:“庄四姑娘不是说你比试的时候六亲不认吗?本王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公报私仇?” 江寒钰一副看热闹的神情,要笑不笑地道:“签个生死状的事而已。” 粉雕玉镯的小团子沈珩,十分认真地看着沈从安,摇摇头道:“二哥你说得对,你不能跟婧姐姐比,你打不过她的。” 陆绾绾在边上吃瓜吃得很开心,闻言也加入了讨论中。 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目光满是不赞同的看着庄婧溪,“阿婧姐姐,你不能这么欺负人,虽然二皇子他肯定打不过你,虽然一开始就是他提出想要跟你切磋,但他怕被你打死也是人之常情。” “他不跟你比,至多被别人说一句他怕了一个女子,他若是跟你比,可是会一不小心丢掉一条命。” “谁都是惜命的呀,我理解周王殿下,这次我站在他这边。” 她一口一句周王殿下惜命。 一口一句怕死。 直把沈从安说成了那胆小如鼠,只敢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的懦夫。 沈从安差点被气得原地升天。 他咬了咬牙,强行给自己挽尊,“话都是庄四姑娘说的,我何时贪生怕死不敢与她比了?” “她自己要说她与人比试容易出人命,回头父皇若是怪罪下来,只怕庄四姑娘承担不起。” “我敢于庄四姑娘比,就是不知道庄四姑娘能否承担的了任性的后果了。” 沈从安弦外之音,庄婧溪听懂了。 就是说他真出了什么事,她难辞其咎,明宣帝不会放过她呗。 切,多大的人了,打不过还搬出家长。 江寒钰可能觉得这出戏有些无趣。 于是他扯了一下嘴角,眉目懒倦地斜了一眼沈从安,仿佛是在看什么有趣的跳梁小丑,“你二人若是立个生死状,相信舅舅不会怪罪的。” “就是不知道堂堂的二皇子敢不敢签了。” 签生死状这回事,一回生二回熟。 于是庄婧溪看了江寒钰一眼,淡道:“横竖臣女是敢签的。” 她想起来了,江寒钰这厮还让她和李思萱签过生死状! 江寒钰捕捉到他这个眼神,心中顿觉不妙。 但他很擅长祸水东引,于是他要笑不笑地看了一眼沈从安,“庄四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沈从安,你呢?” 他好整以暇地道:“其实你也不一定会输,毕竟谁都没见过庄四姑娘正儿八经地跟人比试切磋。” 当然沈珩是个例外就是了。 陆绾绾心说你们没见过,我可见过。 阿婧姐姐和她大哥在府中经常都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 抛开这二人有时是苦肉计,出阴招的情况下,正儿八经比试起来,还真没个输赢胜负。 至于沈从安—— 陆绾绾目光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八成会被阿婧姐姐当成沙包。 沈从安冷笑了一声,“我有什么不敢比的?” 他心念微转,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庄婧溪。 正好,他可以借着这次比试试试她的身手究竟如何。 倘若只是什么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那他就没有了继续拉拢她的必要。 倘若庄婧溪的身手,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他反倒会不介意她今日的无礼。 原本他十分反感江寒钰的多管闲事。 现在却觉得这场比试也不是不可行。 至于什么生死状,他当然敢签。 他敢签,难道庄婧溪还真敢杀了他不成? 除非她不要命了。 江寒钰扯了一下嘴角,眉毛微挑,似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既然是比试,那总得有趣才行,起码得有个彩头。” 沈从安冷冷地瞥了江寒钰一眼,知道这人大约又想坑人。 他才不会让江寒钰如愿,于是他面无表情地道:“彩头就不必了,我也不为难一个女子。” “若是庄四姑娘输了,就去庄府给庄大人和庄夫人道个歉,同他们冰释前嫌就成。” 第279章 用魔法打败魔法 庄婧溪皮笑肉不笑,表示呵呵。 原来沈从安在这里等她呢。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好像他这个人还真不计较,真有容人之量。 但仔细一听,就会发现全都是狗屁! 她目光落在沈从安身上转了一圈,摸着鼻子沉思了片刻,最后面色深沉地点了点头,“那我也不为难周王殿下。” “要是周王殿下输了,就去永安宫门口跪着跟皇上说一句你错了,你没能学着好好做人,实在是愧对陛下多年来的苦心教诲,你看这样行吗周王殿下?” 沈从安差点没被气到原地升天。 他若是真这么做了,他的那些个狼子野心的兄弟还不笑掉大牙! 他冷冷地盯着庄婧溪,目光森寒,“庄四姑娘不能接受这个赌约,我们再换一个就是,何苦非要针尖对麦芒呢?” 庄婧溪摊开手,一脸无辜,“我没说我不能接受啊,允许你觉得我不是一个好女儿对不起庄家,就不允许我觉得你不是一个好儿子对不起陛下?” “周王殿下您这双重标准玩得挺六啊!” 她笑吟吟的,尾音拉得极长,忽然话锋一转,挑眉问:“还是殿下觉得,您已经做得极好了,没有对不起陛下的地方,您是所有皇子中最出色最让人省心的,从小到大绝对没有惹皇上生过气,是皇上最喜欢期望最高的一个儿子。” 最后一句话,请品,请细品! 沈从安顿时额上青筋绽出,眉心狠狠一跳。 江寒钰眉毛一扬,与她一唱一和,“说不定他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怎么有闲情逸致去多管闲事。” 沈珩一歪脑袋,懵懂地问:“二哥,明明婧姐姐提的要求和你提的差不多,把道歉的人换成你自己,你就生气了呢?” 陆绾绾眨了一下眼睛,笑着接茬,“因为刀子不扎到自己身上就不会觉得疼啊。” “我看也没什么好比的了,周王殿下这么双标,那还比个屁啊,我去看脑子正常的人都蛐蛐不好吗?至少还不会恶心到我自己。” 沈珩点点头,离沈从安远了一些。 庄婧溪肩膀一耸,“咱们走吧,怪没意思的,你说得对,何苦非要恶心自己,不敢就算了。” 生而为人,不应该跟非我族类计较。 江寒钰啧了一声,眸中掠过一丝嘲讽,“原来堂堂周王,是这样的人——” 他笑了,笑容让沈从安觉得有些渗人,“真有意思,这可比戏班子的戏精彩多了。” 可以说是赤裸裸的嘲讽了。 沈从安被气得不行,但他又不能真的看着庄婧溪他们走。 毕竟他还没试过庄婧溪的身手。 庄崇山和赵惠兰那个废物,连个小姑娘都哄不好,冰释前嫌这种事,居然还要他借着比试的由头来达成。 沈从安扯了一下嘴角,“本王未曾说过不应,庄四姑娘未免性子太急了些。” 庄婧溪哦了一声,“那就立生死状吧,刀剑无眼,生死毋论。” 沈从安并不觉得庄婧溪有那个胆子伤到他。 江寒钰眸光掠动,哂笑一声,“周王不像受了伤会真的不跟你计较的人,庄四姑娘考虑清楚。” 沈从安冷冷地瞥了江寒钰一眼,“这话错了,倘若真的受伤,那也是本王技不如人,哪有怪庄四姑娘的道理?” 江寒钰弯起唇,“这么说,就算庄四姑娘真的伤了你,你过后也不会蓄意报复以权压人?” 沈从安冷哼道:“那是自然。” 江寒钰不置可否,同庄婧溪的视线相接。 庄婧溪笑了一下,“那走吧。” 宫中是有演武场的,平日里都是皇子和一些武将勋贵家的子弟切磋。 武将世家的会武的姑娘切磋,也是有的,只是很少。 历来都是同性之间比试。 男子和女子一较高下,还是头一遭。 选鞭子的时候,沈从安选了一柄长剑。 轮到庄婧溪,她却目光转了一下,最后选了一条上面挂满了钩刺的九节鞭。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三皇子,哄笑了一声,“庄四姑娘,刀剑无眼,我二哥剑法极好,你选鞭子,怕是胜算渺茫啊!” 一边的四皇子点点头,“是啊,你们二位是签了生死状的,这鞭子,可打不死人。” 他这个时候又看着沈从安,笑了一下,“二哥,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开个玩笑。” 沈从安懒得理他,侧头去看庄婧溪,“庄四姑娘还是换个兵器为好。” 庄婧溪扯了一下嘴角,“九节鞭挺好的,倒是殿下确定要选这一把长剑?” 沈从安见她油盐不进,也懒得再劝。 他自然相信庄婧溪身手不错,鞭子也会使得不错,但想要赢过他,却是没那么简单的。 沈珩乖乖待在江寒钰身边,歪着脑袋问:“表哥,你知道婧姐姐为什么要选九节鞭吗?我以为她会选长枪长剑或者长刀来着。” 江寒钰淡声道:“不知道,且看吧。” 为什么选长鞭? 大概是这东西能很好地羞辱一下沈从安吧。 陆飞白颇为头疼地看着陆绾绾,眼皮直抽搐,“陆绾绾,你和阿婧是要上天吗?我才离开多久,你们怎么回事?阿婧怎么跟周王打起来了?” 陆绾绾在一边磕瓜子看戏,摆摆手道:“因为他多管闲事还双标,把我们都恶心到了。不过你放心好了,阿婧姐姐不会有事的。” 陆飞白没好气地道:“我能不知道她不会有事吗?我是怕她把沈从安给打死。” 陆绾绾挠了挠头,“不会的,阿婧姐姐有分寸。” 沈娉婷也迟疑地道:“庄四姑娘看起来脾气挺好的,应该不会打死我皇兄,何况还签了生死状不是。” 她这么说,目光又默默地瞥向了江寒钰那边。 有这么个大魔头在呢,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也有他担着。 陆飞白叹了一口气,摁着眉心问陆绾绾:“周王究竟做了什么?怎么就闹到签生死状斗殴的地步了?” 陆绾绾摊开手,“他劝阿婧姐姐原谅庄家人,说庄家人很好,只是阿婧姐姐和他们有误会。” 陆飞白:“……” 算了,还是直接打死沈从安吧。 第280章 打的就是沈从安这个棒槌 演武台上,沈从安将剑往身后一收,微笑着看向庄婧溪,“庄四姑娘,请多多指教。” 庄婧溪扬眉,淡淡地嗯了一声。 剑锋破空声响起,沈从安的尖尖直直地朝着庄婧溪奔来,宛若攻势猛烈的猛虎。 庄婧溪脚尖轻点,人已经站在了沈从安身后。 她一鞭子挥出去,沈从安倒也很快就闪身避开。 他提着剑就朝庄婧溪刺来,她一个闪身,再度避开了他的攻击。 庄婧溪挥着鞭子,衣袂翩翩,她站在那,就是演武台上最漂亮的光景。 沈从安的招式倒也漂亮,剑招狠辣直接,庄婧溪挥出去的鞭子,都能被他闪身避开。 二人之间,似乎谁也没占上风。 台下看戏的人议论纷纷。 “这怎么回事啊?都快过去小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分出胜负?” “难道是二哥在让着庄四姑娘?” “你傻吗?谁一让还让上个半个时辰的?至多让上个几招,别让她那么快丢脸就是了。” 皇子们有的不善武,故而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 对此有些精通的人,看台上的目光,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陆飞白想起沈娉婷身手也还不错,遂抱着剑,扬眉问她:“你有看出点什么吗?” 沈娉婷点点头,目光有些同情,“阿婧都快把我二哥的路数摸清了,现在看着是胜负难分,等会儿他就要倒霉了。” 她跟沈从安这个二哥,关系并不好,虽是亲兄妹,实则也与陌生人无异。 甚至因为沈从安的母妃德妃的缘故,沈娉婷还巴不得庄婧溪好好教训一下沈从安,以此来打击一下德妃的锐气。 陆飞白点点头,也看出来沈娉婷压根不在意沈从安,便也说话直接了些,“谁让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幽幽叹了口气,“活着不好吗?这怎么就非要上赶着找死?”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战场上瞬息万变,演武台上也是一样。 刚才还手段温和,只守不攻的庄婧溪,突然改变了收起了之前看热闹的神色,鞭子猛地挥出,直击沈从安的命门。 沈从安暗叫不好,忙闪身避开。 可鞭子却突然灵巧地转了个方向,直往他肩膀上狠狠一抽。 沈从安的衣裳瞬间裂开了一大道口子,皮开肉绽,宛若一条狰狞的蜈蚣。 庄婧溪面色不变,唇角却渗出了一丝冷笑。 这一鞭子,打沈从安多管闲事处心积虑。 九节鞭上还沾着血珠,庄婧溪再度挥鞭,这一次,沈从安避无可避,头上的银冠直接被打碎,他的头发瞬间散开披落。 大宁无论男女,皆是讲究衫洁净头发齐整。 披头散发是乞丐蛮夷才会做的事。 这一鞭子,打沈从安和庄家狼狈为奸,打沈从安在上一世下令打死了原主。 可以说在庄婧溪打掉沈从安的发冠这一刻,这场比试,就再没了翻盘的余地。 因为沈从安的心态直接崩了。 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要来试庄婧溪的身手,只想着要将这奇耻大辱还回去。 可惜庄婧溪的鞭子缠上了他的长剑,她没用几分力气,就将他的长剑卷走。 沈从安成了赤手空拳的孤家寡人。 庄婧溪轻嗤一声,长鞭甩出,沈从安想要避开,却被鞭子捆成了一个粽子,动弹不得。 庄婧溪打了个哈欠,鞭子一挥,直接把沈从安甩下了演武台。 沈从安身子撞上台下那可苍翠巍峨的柏树,噗地吐出了一口血。 胜负已分,庄婧溪衣衫整洁如新,额上一滴薄汗也无,姿态从容,安静地立在那,浅橘色的光影照在她身上,她就是秋日里最漂亮惹眼的那道光景。 至于沈从安,衣衫染血,披头散发,从头到脚都是说不出的狼狈,像一个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 又像一个死不瞑目的厉鬼。 而这一鞭子,打他残害忠良,为一己私欲至整个大宁江山于不顾。 打他寒了武将勋贵的心。 庄婧溪脚尖轻点,从演武台上飞身落地。 她红唇微扬,淡淡地扫了一眼狼狈不堪,嘴角还挂着血渍的沈从安,微笑着道:“你输了,周王殿下,承让。” “不要忘记你我之间的赌约。” 她转身,踩着秋日的落叶,落日将她的身影拉得极长。 对于沈从安的惨状,她从头到尾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 她甚至吝啬于一个轻飘飘的并不真诚的道歉。 江寒钰似乎看够了热闹,有些无趣地摇了摇头,“没意思。” 他这么说,又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狼狈不堪沈从安,“不要忘了履行你的赌约。” 江寒钰扯了一下嘴角,转身就走。 走到庄婧溪身边时,他低下头,眸中掠过一丝极浅的笑意,“玩够了吗?有没有消气?” 庄婧溪看他一眼,扯了一下嘴角,“你觉得呢?” 沈从安可是致使整个陆家被满门抄斩的罪魁祸首啊。 这口气,怎么能这么快就出呢? 要想出这口气,除非沈从安以同样的方式去死。 江寒钰点点头,凤眸中掠过一丝寒芒,“那就是还没消气了。看来,你夫君我,得帮他找点事做。” 庄婧溪白了他一眼,“你过得了我爹娘那一关再以夫君二字自居吧。” 江寒钰扬眉,笑容有些无奈,这一关确实不好过。 娶妻之路,真是艰难险阻。 二人并肩而行,走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庄婧溪转身看他,“你不出宫吗?” 江寒钰看着她如绸缎般漂亮的长发,笑着道:“暂时不出去,替你去永安宫给沈从安上眼药。” 庄婧溪倒是没忍住,笑了,“那就多谢楚王殿下了。” 江寒钰扬眉,“真要谢我,就让我赶紧娶到你吧。” 庄婧溪看着他,“江寒钰,我觉得你今天特别美。” 江寒钰明知这不是什么好话,却还笑着配合她,“那你倒是说说,哪里美了?” 庄婧溪果然不负他所望,瞥了他一眼,“想得美。” 江寒钰微叹一声,笑容很是无奈。 他朝着永安宫的方向去了,明宣帝见着他,心中很是高兴,“阿钰来了,快坐。” 江寒钰的神情显得有些冷淡,不过嗯了一声,便坐下喝茶。 明宣帝看着他,又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第281章 滤镜碎了 这口气还没叹完呢,外头就响起了沈从安跪地磕头认错的声音,“儿臣未能好好做人,愧对父皇的教诲,儿臣错了,求父皇原谅。” 沈从安的声音很虚弱,仔细听,却能听出来这话里的不甘和咬牙切齿。 明宣帝嘴角一抽,转过头看江寒钰,“阿钰,他这唱的哪出啊?” 他其实想问江寒钰唱的哪出。 因为他直觉沈从安的突然抽风跟江寒钰有关系。 江寒钰饮了一口茶,嘴角一扯,哂笑道:“脑子不好使还要学别人拉拢人心,做什么不好非要做惹人厌的和事佬,技不如人还想跟人比试,被教做人了。” 明宣帝头有点疼。 这每个字他都认识,怎么连起来信息量就这么大? 明宣帝冷静了一下,也不管跪在永安宫门口的沈从安如何,而是看着江寒钰道:“你还是告诉朕发生了什么事吧。” 江寒钰便把沈从安道德绑架庄婧溪,想要逼着她跟庄家重修旧好冰释前嫌的事说了。 包括但不限于沈从安是如何对着庄婧溪献殷勤,人家不理他,他还上赶着跟人家搭话。 甚至厚颜无耻地想要跟庄婧溪比试,想等着庄婧溪输了就逼她原谅庄家人,跟庄家人认错。 结果被庄婧溪好一通教做人,所以现在灰溜溜地来永安宫门口跪着道歉。 明宣帝听到前半段时,眉头紧锁,眸中仿佛酝酿着狂风骤雨,一片阴云密布。 听到后面,他反倒是笑了。 他也喝了一口茶,笑意有些深,“朕要是没猜错,他和庄婧溪之间立生死状这一出,应当是你的手笔。” 江寒钰不置可否,看着被捏在手里的茶杯,“有好戏看,自然要往上添一把火。” 明宣帝从始至终就没往紧闭的宫门那里看,反倒是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似乎是觉得江寒钰说得在理。 江寒钰反倒是笑了一下,好意提醒道:“他还在外面跪着。” 明宣帝眸光发凉,眼神冷漠得令人心惊,“他愿意跪,就让他跪着。” “既然要认错,就让满宫的人看看他这认错的姿态。” 也好教某些不长眼的朝臣,歇了这不该有的心思,认清楚沈从安的身份。 从某一程度上来说,庄婧溪今日的这一出,正中明宣帝下怀。 庄婧溪今日的表现,令他很是满意。 陆仲齐收了个很有意思很了不得的义女。 那丫头,似乎长得也很不错来着。 明宣帝将目光落在了江寒钰身上,意有所指地道:“这个庄婧溪,倒是个妙人,挺有趣的一小丫头。” 还以为说出这句话后,江寒钰会一如既往地冷笑一声,然后要笑不笑地看着他,眸中夹杂着淡淡的嘲讽。 但出乎意料的是,江寒钰反而是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他唇角甚至往上挑了一下,“嗯。” 明宣帝瞬间就激动了,甚至想将话题深入一下,问一句那阿钰你觉得庄婧溪怎么样? 你觉得她性子好不好? 你喜欢她吗? 要是喜欢,朕这就为你们两个赐婚。 但明宣帝还是忍住了。 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 何况他若是干预,只怕会起反效果。 罢了,还是再等等看,静观其变吧。 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的某个儿子还跪在永安宫门口负荆请罪。 直到外面一声惊呼声响起,有宫人急忙跑进来禀报说周王殿下晕倒了,他才站起身,淡淡地道:“找个太医好好替他看看,既然知道错了,朕也不会过分追究,日后莫要重蹈覆辙就是了。” 进来禀报的内侍听到这句话,心脏和眼皮都跟着抖了一抖。 这……这就是说,皇上默认了庄四姑娘的话! 看来朝堂之上,又要变天了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周王沈从安同庄四姑娘比试后输了,履行赌约去永安宫门口跪着同皇上说他没能好好做人对不起皇上多年来的悉心教诲一事,瞬间闹得满城风雨。 想看沈从安丢脸的人太多了。 抛开旁人不说,他那几个野心勃勃的兄弟就是首当其冲。 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自然也传到了庄家人耳中。 庄玉瑶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她一遍又一遍地咒骂着庄婧溪贱人,恨不得对方去死。 但骂完了砸完了,她又盯着腰间沈从安送的玉佩发着呆。 也不知为何,她竟然于心底对沈从安起了几分嫌弃。 她一向很是崇拜沈从安,也很喜欢他,认为他是世间最好的男子。 但从此刻起,她对沈从安的那层爱慕和崇拜,似乎有了一层裂缝。 她从前觉得沈从安厉害,觉得她喜欢的沈从安,无论是文采还是身手,那都是万里挑一的。 可是……可是她的从安哥哥,怎么还打不过庄婧溪啊! 一个大男人,竟然打不过一个女子! 还被一个女子用鞭子甩下了演武台! 若沈从安输给了旁人也就算了,偏偏是输给了她最憎恨的最讨厌的庄婧溪! 庄玉瑶的自尊心,是不允许自己有哪里比不上庄婧溪的。 可现在,她喜欢的男子被庄婧溪像对待一条狗一样狠狠羞辱,她除了咽不下这口气之外,更多的却是埋怨沈从安让她在庄婧溪面前丢了脸。 要不怎么说,感情二字,历来都是经不起考验的呢? 感情是这样,因利益而组成的同盟也是这样。 庄崇山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身子才好了些的赵惠兰,闻此噩耗,又一次晕厥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她抓着李嬷嬷的手,恨恨地道:“这个孽障!她是要我们死啊!我上辈子究竟哪里对不起她,竟然生出了这样一个讨债鬼!” 她真是恨不得掐死了庄婧溪。 庄崇山原是要质问赵惠兰,听到她被气晕过后,也只能作罢,拂袖而去。 他在秋姨娘的院子里摁着眉心,脸色凝重地来回踱步。 秋姨娘适时为他披上一件披风,看他的眼神也是温柔缱绻深情款款,“更深露重,老爷早些歇下吧,别熬坏了身子。” 她又笑着端上一杯热茶,“这是妾身刚沏好的安神茶,老爷喝一点,这茶于宁心安神上是极好的。” 第282章 秋姨娘的心思 庄崇山接过她手里的茶喝了一口,将茶杯放下后,他握着秋姨娘有些凉的指尖,“你还怀着身子,别太操劳。” 秋姨娘低下头,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小腹,“妾身不觉得累,孩子也同妾身一样,想老爷能过的松快些。” 庄崇山闻言叹了口气,只把秋姨娘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若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懂事善解人意,我也不至于——” 说到这里,又不继续往下说了。 秋姨娘很聪明的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老爷,你说这孩子出生后,会是个小姑娘还是个小少爷?” 她这么问,庄崇山的眸子里也染上了几分柔色,“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秋姨娘抬头看着庄崇山,一双眼睛了仿佛溢满了深情,“只要是老爷和妾身的孩子,不论是姑娘还是少爷,妾身都喜欢。” 庄崇山听着这样的表白,笑着摇了摇头,问秋姨娘,“这几日我忙于公务,没能抽出空来陪你,孩子它闹腾吗?府里的下人有没有给你气受?” “瑶瑶和素素代为掌家,可有亏待你?” 他神情之中多了一丝担忧和紧张,“赵惠兰没欺辱你吧?” “她那个人心狠手辣,最是容不得人,你平日里仔细些,也千万要避着她。” 秋姨娘莞尔,微微摇头,“老爷说什么呢?府中的下人何曾给过我气受?夫人瞧着也是贤惠大度的人,并未为难我。” “大姑娘更是不必说,她性子是顶顶好的。就是六姑娘——” 秋姨娘话音一顿,脸上有片刻的凝滞,不过很快又笑起来,“六姑娘天真烂漫,心直口快,也没什么坏心。” 这话顿时让庄崇山皱起了眉头。 他面色微沉,“瑶瑶她对你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庄玉瑶眼高于顶,身为嫡女瞧不上做姨娘的,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若说她对秋姨娘刻薄,倒也是冤枉她了。 姨娘这样的角色,还入不了她的眼。 庄玉瑶至多因为赵惠兰的缘故,言语挤兑过秋姨娘几句。 旁的也就没有了。 眼下庄崇山这么问,秋姨娘却也不解释,只是笑了笑,“她还是个小姑娘,性子急躁些也是难免,老爷过于忧心了。” “您放心,妾身没事。” 庄崇山眉头一拧,沉着脸道:“瑶瑶也太不像话了,你还怀着身子,她就敢刻薄你,那日后还得了?” 他是想着要给庄玉瑶一个教训的。 最近庄玉瑶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之前甚至敢动手打自己的哥哥。 这是一个名门淑女该做的事吗? 有了之前的那些前科,中崇山对庄玉瑶刻薄秋姨娘一是,可以说是深信不疑。 秋姨娘反倒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安抚道:“老爷,六姑娘年纪还小,就是心直口快了些也不妨事,只是——” 她显出忧心的神色,“只是六姑娘日后总要嫁人的,她性子这样鲁莽,只怕于她己身无益。” “老爷别怪妾身多事,这姑娘家,在自己家里想怎样都是无人会说什么的,可婆家,未必会如娘家人那般好说话。” 听到秋姨娘这么说,庄崇山的思绪,也开始往这方面飘远。 庄玉瑶近日以来,是越来越任性,越来越不可理喻。 前几日就因言行无状,差点得罪了五公主。 还好明宣帝为五公主和陆飞白赐了婚,否则这笔账,迟早是要算到他们庄家头上。 虽说明宣帝不会因为五公主的事找整个庄府的麻烦。 但也因为庄玉瑶的口无遮拦,致使陆家跟八皇子绑在了一起。 五公主,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生女儿。 而八皇子自襁褓开始便养在皇后膝下,与亲母子无异。 身为武将之首的陆家,迎娶皇家公主,尤其是这还是陆家自己张口求皇上赐的婚。 若说之前陆家人回京,明宣帝带着年幼的八皇子亲自出宫迎将,只是在隐晦表达皇帝的心思,而陆家人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反馈的话。 此次的陆家主动请旨赐婚,便是陆家在明晃晃地向明宣帝表态,愿意听从今上的安排,成为八皇子的助力。 否则,陆飞白也不会突然成为八皇子的老师之一,专门教他剑术。 眼下陆家与八皇子绑在一处,周王想要将陆家拉拢到他麾下,同从前相比,可不是难上了个一星半点。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正是自己那个口无遮拦的女儿庄玉瑶! 有些事不能细想,一细想,庄崇山瞬间在心中对庄玉瑶这个女儿失望至极十分不满。 庄崇山沉着脸点头,“你说的在理,是该好好磨磨她的性子,一个姑娘家,如此任性不懂事,半点分寸也不知,这成何体统?” 秋姨娘温柔地笑着,“老爷都是为了六姑娘好,她小孩子心性,或许起先会抱怨个几日,日后就会明白老爷的苦心了。” 她这么说,言语之间却是不经意地笃定了庄玉瑶会对庄崇山这个父亲心生怨怼。 庄崇山果然皱起了眉。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再多下去,可就过犹不及。 于是秋姨娘适时转移了话题,有些困惑地看着庄崇山,“说起来,其实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原来咱们府上还有个四姑娘。” “只是妾身听伺候的嬷嬷说,四姑娘一个人住在外头,不与咱们府上来往,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庄崇山正在为庄婧溪和沈从安的事烦心呢。 冷不防听到秋姨娘提起庄婧溪,顿时皱起了眉头,眸中难以自持地涌现出一抹厌恶,“还能是怎么回事?无非是她不识好歹!” “无非是赵惠兰烂泥扶不上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草草地提了一下庄家和庄婧溪之间的事。 秋姨娘就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并没有表态。 庄崇山面色阴沉,眸中的怒火喷薄而出,“她自己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从前我们却是因为旁的事忽略了她,可她何以就对我们有了这么大的怨恨。” “赵惠兰是有错,可她也不该如此不顾家人之间的情分!” 秋姨娘听到这里,倒是笑了起来,身手为庄崇山顺气,“老爷莫要生气,依妾身看,这不过是姑娘家耍些小脾气罢了。” “您多安抚安抚她,后日就是夫人的生辰宴了,届时四姑娘定然也会出席的,您劝一劝夫人,让她低个头给四姑娘道个歉,此事也就过去了。” “一家人之间,没有这么多隔夜仇的。” 第283章 生辰宴上风波起1 庄崇山大约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再一次给赵惠兰下了通牒。 病中的赵惠兰,在得知此事后,攥着被子的手指微微发白,冷笑了一声。 想和庄婧溪重修旧好? 做梦去吧! 她定然要庄婧溪在她生辰的那一日,身败名裂! 赵惠兰想的固然是好的,可她挖好了坑,庄婧溪却不见得会往坑里跳。 赵惠兰生辰这一天,府中宾客络绎不绝,庄府门口停着大大小小的马车,各家夫人都前来赴宴,一时间,倒也称得上是门庭若市。 这其中,固然有平日里和庄崇山交情不错的同僚,更多的却是心照不宣的周王党,以及一门心思想要来看热闹的人。 前几日沈从安在永安宫门口磕头,而明宣帝态度微妙一事终究是让周王等坚定不移的心有了几分动摇。 借着这次赵惠兰的生辰宴,他们势必要从长计议,好好合计合计。 庄府门口,顾宁霜身边的贴身丫鬟紫珠手里捧着一个锦盒,而她身边的桑榆,眉眼微动,将请帖递给了门口的阍侍,“我家婧姑娘今日因故不能来参加贵府夫人的生辰宴,便遣了我来送上薄礼。” 她说着,便将锦盒打开给阍侍检查,里面躺着一尊漂亮的玉观音。 能来庄府赴宴的,自然也不是未曾见过世面之辈,玉的成色如何,一眼便能瞧出来。 不是说庄婧溪和赵惠兰关系不好势同水火吗? 赵惠兰的生辰宴,庄婧溪竟然这样大手笔。 礼物虽是丰厚,人却没来。 更有意思的是,这说话的姑娘,是定远将军顾宁霜身边的大丫鬟,却对着庄家的阍侍将庄婧溪这位庄四姑娘称之为‘我们婧姑娘’真是有意思。 今日倒算是没白来。 有的是好热闹可以看。 庄府的阍侍检查完了锦盒里没有旁的东西,也不敢怠慢紫珠和桑榆,对于对方口中的我们婧姑娘,他亦是不敢吱声,只恭敬地将人迎进去了。 生辰宴上暗流涌动,几个与赵惠兰平日里就不对盘的夫人,言语之间更是你来我往,刀光剑影。 有个圆脸柳叶眉三角眼的夫人,便看了看赵惠兰,又将目光落在了一旁安静垂首的秋姨娘身上,笑了:“这位便是秋姨娘吧?听闻你有孕在身——” 她笑了笑,这才又将目光放在了赵惠兰身上,“庄夫人,你好福气啊。” “想来秋姨娘会为庄府的四位公子添个幼弟,往后你们庄府,就更热闹了。” 赵惠兰扯了一下嘴角,同样笑着回敬,“家里是要热闹些才好,你们府上就挺热闹的,对比起来,我这就真的显得清冷多了。” 同样是家里姨娘多,至少庄家目前没有庶子烦心,就庄妙菱一个上不得台面还没有威胁的庶女。 这人家中庶子庶女成群,竟然也好意思笑话她? 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被赵惠兰这么回敬讽刺,对方也不恼,面上笑容依旧。 她目光在人群里转了一圈,笑意略深了些,这才又问道:“今日是你生辰,怎么你家四姑娘也没出席啊?” “平时住在外头养病也就罢了,这母亲的生辰宴总归是要出席的,可她既然不露面,莫不是——” 圆脸夫人话音微顿,突然笑意略深,意味深长地道:“莫不是外头的传言都是真的?” 这话顿时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 说实话他们也好奇,为何赵惠兰的生辰宴,庄婧溪作为亲生女儿却未曾出席。 但没人会这么大剌剌地问出来。 眼下有人开了这个口,她们自然乐得看戏。 紫珠笑了一下,上前回话,不卑不亢地道:“我家是姑娘因故不能来,才特遣了我来送上薄礼。” 桑榆站在她身后,手里捧着之前的锦盒,安安静静的,倒是很乖巧守礼的模样。 那圆脸夫人认得紫珠是顾宁霜身边的丫鬟,所谓打狗看主人,她自然不敢对紫珠不客气。 但她依旧古怪地笑了一下,“因故不能来?这可真是巧了,也不知道庄四姑娘是被何事绊住了脚步,竟然连生母的生辰宴都无法出席。” “莫不是身体不适,赶巧在这个关头病了?” 此话一出口,不少人都面露与她如出一辙的古怪神情。 毕竟身子不适这个借口,可是用烂了的托词。 就在众人想着,她会不会也用庄婧溪身子不适这样蹩脚的借口来敷衍众人的时候,紫珠则是微微地笑了一下。 她不紧不慢地回话道:“这位夫人误会了,只是恰巧前几日,五公主和皇后娘娘便送了帖子给我家姑娘,邀她今日进宫。” “这也实在是不巧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 那圆脸夫人也没敢再挑刺。 毕竟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要庄婧溪今日进宫,管赵惠兰是不是今日生辰,那庄婧溪都得往宫里走一趟啊。 这若是不去,岂非是藐视皇权对皇后娘娘不敬? 人多眼杂,她们也是不敢乱说话的。 毕竟今日入府赴宴的人,也不全是周王党。 有些话是轻易不能说的。 若是说了,后果也就不可估量了。 正巧到了献礼的环节,庄妙菱送了一幅自己亲手绣的刺绣,上头的观音慈眉善目栩栩如生,足见刺绣之人绣工精巧。 送给赵惠兰的礼物,偏偏是一幅观音。 真真是有意思。 但庄妙菱低眉顺眼,仍旧是那副柔雅谦谦不敢多事的模样,赵惠兰也没觉得这庄妙菱有那个胆子来讽刺自己。 庄素素则是一如既往的送了一幅画。 她去年送的是孔雀图。 今年便送了山水图。 年年都是画,无甚新意,却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庄玉瑶则是花重金送了赵惠兰一套头面,大气雍容,又不是端庄华贵。 可以说是三姐妹里最得赵惠兰欢心的礼物了。 至于庄府的四位公子,送的礼物也是让人挑不出错的,总归都尽了孝心。 但心细的人就会发现,庄四公子庄子逸这次送的礼物,就没有去年那般挖空心思令人惊奇。 只能称得上是中规中矩。 先前说话的那位圆脸夫人,倒是又将目光落在了赵惠兰身上,随后又看了一眼紫珠身后的桑榆,“庄四姑娘人没到,礼却备了。” “不如也让我们开开眼,瞧瞧庄四姑娘送的什么。” 桑榆依言上前,将锦盒递给了赵惠兰身边的李嬷嬷。 李嬷嬷将锦盒一掀,众人瞧清楚了里面的东西,瞬间大惊失色,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284章 生辰宴上风波起2 锦盒里面躺着一尊四分五裂,碎得看不清本来面貌的玉观音。 有识货的人能瞧出来这玉价值不菲,可眼下碎了的玉,就算碎之前再如何值钱,那也是不能看的了。 那圆脸夫人惊了一惊,指着锦盒里碎了的玉观音,眼睛都瞪大了,“这……这庄四姑娘怎么拿一尊打碎了的玉观音来送给生母啊!” 她一双眼睛瞧着赵惠兰,啧啧称奇道,“看来外头的传言都是真的啊,庄夫人,你和庄四姑娘,还真是不和。” “那先前庄四姑娘说的其他的话——” 她笑了笑,话到这里又不继续往下说了,恰到好处地顿住了话头。 但这句话,足以引人遐想。 先前庄婧溪还说了什么呢? 不必深究她说了什么,只需记得这阵子有关庄府的传闻就是了。 桑榆皱着眉,连紫珠也是脸色大变。 她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下也是真的被这碎了的玉给惊住了。 分明这玉观音先前还好好的。 怎么突然就四分五裂成了这样? 桑榆眼中满满的都是惊愕,说话的时候尾音里也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这……这不可能啊!” “入府之前,我家姑娘备的礼可都是由府上的阍侍检查过的,先前府门口来往的人众多,大家也是瞧见了这玉观音之前是好好的。” 桑榆言之凿凿,紫珠也忙点了下头。 她走至一个穿着湖蓝色衣裳的夫人身边,朝对方恭恭敬敬地福身行礼,然后不卑不亢地道:“先前我在庄府打开锦盒的时候,这位夫人也是瞧见了的,那时候玉观音还是好好的。” “这位夫人,您看我说的可对?” 众人便都将目光落在了这位穿着湖蓝色衣裳的夫人身上。 先前府外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位夫人自然也不可能睁眼说瞎话,便微微颔首,道:“确实如此。” “这玉,确实不是一开始就碎了。” 听她这么说,桑榆不着痕迹的扯了一下嘴角,而后将目光落在了一个紫衣丫鬟身上,“这位姐姐是领着我和紫珠姐姐进来的,一路上我都有好好捧着这个锦盒,并未磕着也并未碰着。” “我说的可对?” 那紫衣丫鬟被她这么一问,也不能随口胡诌说她摔了碰了。 毕竟若真的磕着碰着了了,锦盒上必然是会留下痕迹的。 可眼下,锦盒上分明什么痕迹都没有。 她也只能实话实说,“是这样,确实没磕着也没碰着。” 来来往往的宾客诸多,就算她扯了个谎,必然也有旁人瞧见锦盒是好好的。 到时候被揭穿打脸,那才尴尬。 赵惠兰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本来就因为庄婧溪未能出席她的生辰宴而憋了一肚子的火。 她原本都计划好了如何让庄婧溪在今日的生辰宴上身败名裂,颜面尽失。 偏偏那个死丫头居然直接来都不来。 没有什么是比你挖好了坑,就等着对方往下跳,结果发现对方根本不走这条路,所有的心血都白费更让人生气了。 更遑论此刻丢脸的人不是庄婧溪。 而是她自己! 与赵惠兰不对盘的那个圆脸夫人,突然就笑了,“看来这玉是自个儿碎的,这也真是奇事一桩,这戏班子还没开始唱戏呢,我们倒先看了个热闹。” 紫珠面不改色地看着赵惠兰,目光又扫过女眷席上的宾客。 她虽不知这玉为何无缘无故就碎了,但她总归不会让这盆脏水泼到庄婧溪身上。 紫珠扯了一下嘴角,“庄夫人,这玉观音为何会碎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在入贵府之前,它都是完好无损的。” 桑榆垂下眼睑,只道:“或许是天意如此,但若说我家姑娘是特意送了一尊碎了的玉观音,那我家姑娘可就太委屈了。” “这尊玉观音,可是姑娘花了大价钱特意好不容易寻来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家姑娘是故意的,也不会寻如此珍贵的玉还特意找人雕刻成玉观音……” 桑榆一脸的莫名其妙。 就好像她自己也不清楚这玉如何会碎一样。 众人闻言,也都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对啊! 要是为了特意羞辱一番赵惠兰,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劲,还贴上这么一尊如此珍贵的玉观音吗? 随便在外头找成色稍微好一点的玉雕刻成观音也就罢了。 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 花这么多银子就为了羞辱对方? 捅自己一刀就为了溅旁人一身血? 这不能吧! 庄婧溪有那么傻吗? 赵惠兰捏着茶杯的手,死死的用力,指甲被掐的泛白犹不自知。 庄婧溪这个贱蹄子! 竟然这样给她难堪! 若她寻得机会,一定要杀了这个孽障泄愤! 赵惠兰恨不得立刻将庄婧溪碎尸万段,但当着满宾客的面,她甚至连一丝怒容都不能有。 她盯着紫珠和桑榆,好一会儿才扯出一个温和的笑,不甚在意地道:“想来只是意外,阿婧这孩子也是有心了。” 对着一堆四分五裂的碎玉,还能说出有心了三个字,赵惠兰也算是人才了。 先前的那个圆脸夫人,古怪的笑了一下,拉着身边的人窃窃私语:“这大喜的日子玉却碎了,这可是不吉之兆啊,怎么会突然就这么巧呢?” “没磕着也没碰着,入府之前都好好的,到了庄府就碎成了这样,莫非真是天意不成?” 她身边的夫人轻咳一声,乐得看赵惠兰的笑话,便也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老话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玉偏偏就碎了,看来这庄四姑娘和庄家——” 她笑了笑,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众人却在心中默默的为她加上了她未说完的话。 庄婧溪和庄家,就如这碎了的玉,也正应了那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哪知,那圆脸夫人,立起一双三角眼,轻嗤了一声,“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啊?玉是有灵性的东西,观音又是慈眉善目,偏偏就碎了。” “想来确实是上天的安排,然而为何碎的非得是这尊玉观音呢?你品,你细品!” 第285章 四姑娘行刺皇上被下了大狱 这二人看起来是在窃窃私语,其实周围的人都能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个清楚明白。 这句你品你细品,直接把赵惠兰气得脸都黑了。 这就是在讽刺她面慈心苦虚伪恶毒,所以老天爷都看不过眼,直接让至尊玉观音碎了。 得亏是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赵惠兰还能沉得住气没直接翻脸骂人。 庄玉瑶抿了抿唇,虽说长辈们说话,她不应该插嘴。 但眼下这些人明里暗里地欺负她娘亲,她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 庄玉瑶眼珠子转了一转,推了推身边坐着的赵芊芊的胳膊,“表姐,你瞧她们,说话都阴阳怪气的。” 她记得这个表姐从前也是会跟在她身后陪着她玩的,虽然她从前就看出来了赵芊芊也许不是真心喜欢她疼爱她。 但一些她不方便说的话,赵芊芊会第一时间帮她说出口。 然而这一次,赵芊芊却是看了她一眼,没接茬,乐得在一旁看戏。 今日赵惠兰的生辰宴,她原是不想出席的。 毕竟她没那个心思。 皇上为五公主和陆飞白赐婚的事,到现在还像一根刺一样,梗在她心口。 她至今都还没缓过来。 原先罗氏没看清赵芊芊的心思,但自打那日赐婚的消息传到赵家后,赵芊芊茶饭不思,每天都躲在屋子里哭,也不出去见人,罗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是赐婚的圣旨以下,何况陆家是什么门第?哪里是赵家的女儿能攀得上的? 再说了,陆飞白还有庄婧溪这么个义妹在。 他的亲妹妹陆绾绾看着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罗氏怎么能放心赵芊芊面对这两个活阎王? 今日赵惠兰的生辰宴,她是把赵芊芊拖过来的。 罗氏怕赵芊芊在家呆着会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来。 古往今来,因为爱而不得就轻生的女子还少吗? 但罗氏也真的是小瞧赵芊芊了。 赵芊芊再喜欢陆飞白,也不至于因为他要娶别人,就伤心欲绝之下寻了一把剪子自尽。 但这并不影响赵芊芊看庄玉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中秋夜那日,她其实也有出去,她在人群中见着了陆飞白和他身边的五公主沈娉婷。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沈娉婷的身份。 她藏在人群中,还未来得及走到光影下,就听见庄玉瑶惊愕地喊了一声五公主,并问对方为何会披着陆飞白的披风。 那个时候,赵芊芊简直要恨死庄玉瑶了。 她都巴不得冲上去撕了庄玉瑶的嘴。 后来楚王出现,把五公主带走了。 那个时候,赵芊芊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 谁料到第二日,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 一想到这里,赵芊芊就立刻又觉得牙根痒痒。 偏偏此刻庄玉瑶还要凑上来和她说话,存着想要把她当枪使当傻子利用,她不狠狠啐庄玉瑶一口都是她涵养极好了。 庄玉瑶见赵芊芊不说话,顿时皱了皱眉。 她还想说什么,却见有一个侍婢匆匆跑了进来,因跑得太快,额头上都挂满了汗珠,头发也有些散乱。 那侍婢没注意脚下,被绊了一跤,狠狠摔在了地上。 众宾客顿时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赵惠兰的脸色也骤然变得阴沉起来。 赵芊芊吃了一块点心,扬起下巴看戏。 那侍婢却没管自己此刻是否失了颜面,她几乎是立刻爬到了赵惠兰面前,“夫人!不好了!” “外头都在传,咱们家四姑娘今日入了宫,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总之皇后娘娘让她进了小厨房,后来四姑娘做了一盘点心,再后来……” 她吞吞吐吐,没敢再继续往下说。 赵惠兰急了,催促道:“再后来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庄玉瑶也是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瞪着那个侍婢,“是不是庄婧溪她惹祸了?” 庄玉瑶立刻走到赵惠兰面前,挽住了她的胳膊,脸上的嫌弃掩饰都掩饰不住,“娘,我就说了四姐姐她这个脾气,迟早会惹下大祸的。” “她该不会是不懂规矩,惹恼了皇后娘娘吧?” 她这么说,又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头发散乱的侍婢身上,“别支支吾吾了,快点说啊!你是要急死我们吗!” 侍婢此刻也是慌乱无比,整个人瑟瑟发抖,说话的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再后来,再后来皇上来了未央宫,吃了一块四姑娘做的点心,就晕倒了!” “外头的人都在说四姑娘有意谋害皇上,楚王殿下亲自将四姑娘押着下了大狱,眼下正在审问呢!” 此话一出,就犹如一盆雪水泼入了油锅之中,顿时平地起惊雷,整个庄府瞬间炸开了锅。 “天哪,庄四姑娘不要命了吗!她竟然敢行刺皇上,她是疯了吗!” “怪不得旁人的礼物都好好的,就庄四姑娘送的玉观音莫名其妙地碎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玉果真是有灵性的东西,玉器无缘无故地碎了本就是不吉之兆,眼下庄府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真心一点,把怕是二字字去掉。” 赵惠兰两眼一抹黑,她是没想到庄婧溪居然给她带来了这么大的一个噩耗。 她还没弄死庄婧溪,自己却要因为庄婧溪这个孽障丢掉性命了! 还要搭上她的四个儿子,甚至还有她最疼爱的瑶瑶! 赵惠兰急火攻心,又恨又怕,竟然生生吐出一口血,尖叫着骂了一句孽障就晕厥了过去。 整个庄府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赵芊芊拉着罗氏,以免母亲被人挤到。 混乱中她好像撞到了什么人,一道视线凝在了她身上,她也没在意,只说了句抱歉,就拉着罗氏往边上避。 庄妙菱手足无措地看着这场闹剧,有些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她固然相信以庄婧溪的本事,不会做出这么蠢到家的事。 但相信归相信,却依旧不影响她被恐惧占据了整个心神。 庄妙菱不想死。 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身想要先回自己的屋子里喘口气。 不料赵鸿才趁乱站在了她身后,手甚至摸上了她的腰,淫笑道:“菱表妹,你这是要去哪呀?” 第286章 割以永治 庄妙菱脸色煞白,脑子瞬间轰的一声仿佛被雷劈中。 赵鸿才! 赵鸿才不是在男眷席上吗? 他怎么会过来? 光天化日之下,他怎么敢这样对她! 庄妙菱唇齿哆嗦,整个人浑身发抖,却不敢大喊大叫。 眼下无人注意到这边,倘若她真的叫喊起来,她的名声也就毁了。 赵惠兰那个恶毒的女人,为了保全整个庄府的名声,为了保全庄玉瑶不会被她连累,说不定会将她送去尼姑庵。 这还是最好的结局。 坏一点,是直接赐她一条白绫。 更坏一点,只怕会将她塞给赵鸿才。 到时候她的日子,只会比死还难受。 然而赵鸿才起了色心,见她不敢声张,甚至直接动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往身后偏僻的地方拖拽。 赵鸿才早就盯上庄妙菱了。 那一次有赵芊芊帮她,她浑身上下起着疹子,像个蓬头鬼,直把赵鸿才吓了一跳。 但赵鸿才回去之后,反而冷静下来,对庄妙菱有了更大的兴趣。 他才不信,庄妙菱会变得那么巧。 这其中必然发生了什么。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肯定就是他那个当初差点将他打死的堂妹赵芊芊。 所以后来,赵鸿才直接买通了庄府的一个丫头,要了一幅庄妙菱的画像。 庄妙菱真真是个美人。 赵鸿才盯了她许久。 但是她自那日以后,一直陪着庄老夫人吃斋念佛,平日里也不出门,赵鸿才寻不到下手的机会。 但是今日,整个庄府一片混乱,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呵,就是被人看见了又如何? 一个庶女而已,他姑母都不待见她,他赵鸿才睡了就睡了,就是被人看见,被千夫所指的也是庄妙菱。 赵鸿才打定主意,拖拽起庄妙菱的力度就更大了些。 庄妙菱泪流满面,却发不出求救的声音。 赵鸿才再因纵欲过度而内里虚空,他也是个成年男子,而庄妙菱,平日里就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折了,又哪里是赵鸿才的对手。 赵鸿才将她拖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抽出自己的腰带堵住了庄妙菱的嘴,将她摁在地上就要扒她的衣裙。 赵鸿才淫笑着,“表妹,这一切都是姑母授意我这么做的,我早就当着她的面流露出这种意思,可她不仅不阻拦,反而乐见其成给我制造机会。” “你也别怪我,要恨就恨你那个没人性的母亲吧!” 赵鸿才淫笑着,无视庄妙菱的反抗和挣扎,就要扒下她的亵裤。 庄妙菱绝望地想着,她的人生,可能就要这样完了。 她即将毁在赵鸿才这畜生的手里。 就在赵鸿才脱掉裤子,准备对庄妙菱用强的时候,一柄飞来的利刃,就这么擦着他的身体飞过。 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的命根子就已经被飞来的一把短刀与他的身体分离摔落在地方,溅了庄妙菱一身血。 桑榆面无表情地扫了因失血过多和受不了这个刺激,直接晕死过去的赵鸿才。 老话说的好,割以永治。 赵鸿才既然这么喜欢强迫女人,甚至连自己表妹也不放过,那就直接阉了吧。 没准赵鸿才进了宫,还能成为皇宫首席太监呢。 再厉害一点,估计死后还能被皇帝立生祠,那时候,赵家才是真正的脸上有光光宗耀祖呢! 庄素素看到桑榆动作这么干净利落的出手,整个人都懵了一瞬。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将庄妙菱扶起,解下自己的披风将庄妙菱从头到脚包裹住。 庄妙菱纤瘦身量小,她的披风刚好能将人完全裹住。 她看着庄妙菱的眼睛,叹了一口气,但还是放柔声音安抚道:“五妹妹别怕,没事了,你现下千万忍住,千万别哭出来,有什么事咱们见了祖母再说。” 庄妙菱身子还在抖,但还是流着泪点了点头。 庄素素立马帮她将堵住她嘴的那块破布抽了出来。 庄素素扶着庄妙菱,又很小声地对桑榆道:“桑榆,多谢你了,你快走,别给自己惹上麻烦。” 桑榆看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赵鸿才一眼,有些厌恶地别过头,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一开始没想着多管闲事。 毕竟庄妙菱跟她主子庄婧溪的关系,也算不上热络。 甚至曾经庄妙菱还想过要算计她家主子。 她留意着庄府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自然瞧见了庄妙菱被赵鸿才拖走。 她不想多管闲事,但没想到这一切被庄素素看见了。 庄素素悄悄跟了上来拔下了手里的金簪,可能是想要来解救庄妙菱。 当时桑榆就额上青筋直冒。 她可以不管庄妙菱。 却不能不管庄素素。 庄素素可是她家主子的亲姐姐,和她家主子关系极好。 万一庄素素救庄妙菱不成,反把自个儿搭了进去,那可就糟了。 桑榆无奈只能跟了上来。 原本她是不必下这么重的手的,但看到赵鸿才把庄妙菱摁在地上后,她心中便涌出了一股无可磨灭的怒火。 赵鸿才这个畜生! 这样的人渣,就应该断子绝孙!还留着那祸根做什么! 这一刻,桑榆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必然会将这事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主子。 就算主子要罚她惹了麻烦,那也是之后的事了。 庄妙菱哆哆嗦嗦的,还没从巨大的绝望惊吓中回过神。 她看着桑榆,知道对方是庄婧溪的人,到底垂下头,流着泪哆哆嗦嗦地说了句谢谢。 桑榆却不甚在意。 她看着庄素素,道:“大小姐赶紧扶着她离开吧,这边我来处理。” 她说着,直接跟拎小鸡一样的将赵鸿才拎了起来,手一翻,身子脚尖一点,便贴着墙根把赵鸿才扔出了墙外。 墙外是不是庄府门口,她就没管了。 庄素素看见她的操作,哑然了一瞬,但还是第一时间扶着庄妙菱悄悄去了庄老夫人的暖阁。 跟庄老夫人说清了事情的原委后,庄老夫人直叹气,把庄妙菱搂在了怀里,“孩子,你受苦了,你别怕,没事了啊。” 第287章 想要纳庄妙菱为妾 庄妙菱的身子还在抖,缩在庄老夫人怀里不敢动弹,“祖母,我害怕,我该怎么办?赵鸿才他……他说……” 她脸色惨白,声如蚊蚋,紧紧的抓着庄老夫人的衣裳,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庄老夫人又是恨赵鸿才作恶多端,又是心疼庄妙菱的遭遇,也庆幸好在最后什么都没发生,“那个畜生说什么了?” 庄妙菱闭了闭眼,恨恨地道:“他说这一切都是母亲授意他这么做的,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母亲为何这样容不下我?” “她这分明就是在逼我去死,祖母,我真的怕了,我宁愿剪了头发去当姑子,也不敢再待在府中了。” 这世道对于女子来说是苛刻的。 从来都是要求女子要仪态端庄,要求女子不可抛头露面,便是姑娘家出了事,从来也都是责怪女子为何要独自出行,为何不好好待在家中深居简出。 可她今日,就是在自家府上差点出了事。 历来总是要求女子要保护好自己,可怎么不见有人要求男子要检点自身,怎么不见有人教导男子要学会尊重女子? 赵鸿才这样的畜生,就应该碎尸万段!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解恨! 但赵惠兰这样的毒妇也不无辜! 可是庄妙菱十分清楚,这个家里,是没有人能为她做主的。 果然,庄老夫人在听闻这句话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你说什么?” 她没想到赵惠兰竟然恶毒到了这份上,竟然敢用这么恶心腌臜的手段来算计菱丫头。 也是,赵惠兰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三丫头的死,难道又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吗? 庄妙菱料到了庄老夫人会有这样的反应。 她也不哭着求着庄老夫人一定要发落赵惠兰。 毕竟她一个庶女,人微言轻,何况这只是一面之词,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赵鸿才是赵惠兰指使的。 但庄妙菱的目的本来就不在这里。 她抖着声音,断断续续地道:“祖母,我是没有任何活路的,倘若赵家将赵鸿才出事的这笔账算到了我头上,母亲必然会将我交出去给赵家泄愤。” “我不怨四姐姐的丫鬟让那畜生断子绝孙,我也不会供出她来,我只恨我自己没能拿把刀亲手了结了那畜生的命!” “但我死也不愿再落到赵鸿才手里,倘若我没了活路,我宁愿一头撞死,宁愿剪了头发去当姑子!” 庄妙菱抖若筛糠,眼睛红了一圈,咬着牙挤出这么一席话。 她俨然是一副走投无路的姿态了,若再无人庇护,只怕真的会寻了剪子自尽。 庄老夫人叹息着摇头,十分心疼地摸了摸庄妙菱的脑袋,“傻孩子,你胡说些什么呢?” “你放心,祖母定然不会让她把你推进赵家那个火坑,你也莫要再说一头撞死和剪了头发做姑子这种胡话了。” 庄老夫人不是傻子。 她哪里就听不懂庄妙菱的弦外之音呢。 特意当着她的面说不怨阿婧的丫鬟让赵鸿才那畜生断子绝孙,其实也是在跟她博弈。 庄妙菱在堵自己这个做祖母的哪怕不护着她,也会护着阿婧。 这孩子有几分聪明。 可就算阿婧的丫鬟不出手,她也会护着庄妙菱这个孙女的。 哪有姑娘家差点遭了难,做祖母的不仅不为孙女出头,还任由旁人将自己孙女送进狼窝的道理? 她就算再窝囊再糊涂,也干不出这种事。 庄素素也拧着眉头,叹息着安慰道:“五妹妹,你若真的一头碰死了,便是亲者痛仇者快。” “你听着,这件事不是你的错,错在赵鸿才,错在那个毒妇,却独独错不在你。没有加害者遭到报应,却要推受害者出去挨刀的道理。” “至于那些个剪了头发做姑子之类的话,你也没有再说,世道艰难,女子本就无容身之所,难道你以为去了庵堂,你就安全了吗?” 尼姑庵又哪里是什么干净地方? 瞧着是佛门禁地,殊不知里面的腌臜事龌龊事儿多着呢。 庄妙菱等的就是这句保证。 她知道无人会给她做主。 但起码她要为自己寻一个短暂的容身之所,能暂时护她周全。 庄妙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声如蚊蚋,“是祖母,我知道了。” 事情果然如庄妙菱事先预料到的那样,赵家人果然很快就找上门来。 来的是赵鸿才的母亲马氏。 她气势汹汹,大有庄家不将庄妙菱交出来,就掀了庄府的架势。 她目光咄咄逼人地盯着赵惠兰,眼神仿佛一把刀子,更像是淬了毒的毒汁。 马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赵惠兰,却不说赵鸿才被人断了命根子,而是缓缓开口道:“我家鸿儿同我说,看上了你家五丫头,不将她收入房中,就不罢休。” “我瞧着这样也是极好的,所以来问问你,若你也不反对,我就将人带走了。” 她目光轻蔑,眼神里又藏着浓浓的怒火,如此随意的语气,仿佛是将庄妙菱当成了一件商品。 说是商品也不对。 仿佛是将人当成了一只可以随意宰杀的鸡鸭狗。 赵惠兰才从庄婧溪疑似谋害皇上的惊吓中醒来,宾客是庄玉瑶安抚好了送出去的,她眼下勉强打起精神来应付马氏。 却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是要替赵鸿才娶庄妙菱。 甚至都用不上一个娶字。 马氏这分明是将庄妙菱当成了那可以随意打死的贱妾。 赵惠兰盯着马氏,觉得自己这个大嫂可能是疯了。 想替赵鸿才娶庄妙菱就罢了,还做妾? 庄妙菱虽是个庶女,却也不是可以随意塞到商户家做妾的。 这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会笑掉大牙? 赵惠兰都不知道这马氏是抽的哪门子的疯,只能扯了一下嘴角,“大嫂,这阿菱的婚事,也不是我一人可以做主的,还要同我夫君商量。” “何况自古婚姻嫁娶讲究三书六聘,你这什么都没准备,就想将阿菱带走,怕是不合规矩。” 赵惠兰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以为是赵鸿才看上了庄妙菱想要将她占为己有。 赵鸿才是什么德性,赵惠兰心中清楚。 她也乐得将庄妙菱送进赵家这个狼窝。 但却不能将庄妙菱塞过去做妾。 那打的就不是庄妙菱的脸,而是她赵惠兰和整个庄府的脸了。 第288章 庄家没有四姑娘 赵惠兰这一番说辞原是没错的。 马氏的所作所为也确实不合规矩。 若搁在以往,马氏或许也就静下心来好好地同赵惠兰这个小姑子商量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 她问赵惠兰要庄妙菱,可不是真的要替赵鸿才娶媳妇。 而是准备将庄妙菱弄进赵家活活折磨死。 今日她才出了庄府,就瞧见她的鸿而被扔在外面的地上,下身全都是血。 当时好一群人围着指指点点。 马氏只能让家中小厮将赵鸿才背到了自家府上,又赶忙让人去请了大夫。 谁曾想,这赵鸿才既然是被人生生剁掉了命根子! 马氏当时就觉得天塌了,整个人哭的差点晕死过去。 等赵鸿才醒来之后,她连忙问这是谁干的。 赵鸿才歇斯底里,却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动的手。 只说此事是因庄妙菱而起。 马氏也不愧是赵鸿才的亲妈。 赵鸿才作恶多端自食苦果自作自受,马氏却第一时间将所有的罪责怪到了庄妙菱头上。 她和赵鸿才都存着要杀了庄妙菱泄愤的心思。 不仅是她,连赵老夫人也是这般以为的。 他们一致觉得若不是庄妙菱蓄意勾引欲拒还迎,赵鸿才就不会因一时冲动差点犯错,也不至于被人割了命根子。 赵家年轻小辈里,只有赵鸿才这么一个男丁活了下来。 这动手的人,是想要绝了他们赵家的后啊! 找不到那个恶毒的罪魁祸首,赵家人便想着折磨死无辜的庄妙菱泄愤。 眼下赵惠兰却不识抬举,还想着让她们赵家三书六聘地将庄妙菱娶回去。 呸! 庄妙菱那个贱蹄子也配! 马氏冷笑了一声,喝了一口茶,而后看着自己涂着蔻丹的手指,“小妹啊,你别怪做大嫂的说的不好听,你们家五姑娘,不过一个庶女,那三书六聘可是娶妻的流程。” “可这纳妾就用不着这么麻烦了,妾乃贱流,一顶轿子抬回府就完事。” 赵惠兰冷冷地看着马氏,“大嫂这话别只紧着说与我一个人听,你去同阿菱的父亲商量吧,倘若他愿意将阿菱塞给你家做妾,我自然也是没话说的。” 她气得原本就苍白如纸的脸色又青了青。 她自然看不上庄妙菱,恨不得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她是乐见其成看庄妙菱入赵家那个狼窝的。 可她却不能留下话柄被他人指摘。 马氏嗤笑一声,“你家庶女做妾可不委屈,我还觉得我家鸿儿委屈呢!” “死道临头还在这里自命清高,你以为你们家还有几日的活头?” “你肚子里爬出的好女儿庄婧溪疑似谋害皇上,眼下正在大牢里蹲着,你们家是个什么光景都未可知,若非是鸿儿喜欢,别说做妾,就是做个婢女我也嫌丢人怕被你家连累!” “我劝小妹你不要自命不凡,赶紧将你家三个女儿都嫁出去是要紧,罪不及出嫁女,倘若庄婧溪谋害皇上一事板上钉钉,你和你生的那几个儿子是活不了,好歹还能留下几个女儿不是?” 马氏目光轻蔑,有些臃肿的背脊挺得笔直,嘴角还泛着一丝冷笑。 从前都是他们赵家在赵惠兰面前做小伏低。 眼下庄府大难临头,她连装都懒得装。 有什么好装的呢? 总归再过不了多久,她这个小姑子就要变成一个死人了。 她有必要给一个死人留下颜面吗?赵惠兰配吗? 赵惠兰气的浑身发抖。 她手指颤巍巍的指着马氏,“你——你闭嘴!立刻给我滚!” 马氏冷笑着摔了一个花瓶,“你还在我面前摆官家夫人的架子呢?我滚可以,但我得先将庄妙菱那个贱蹄子一并带走,从此之后你庄府的门槛,谁爱踏谁踏。” 她冷笑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眼含讥诮,“不过回头要登门的人可不是我,而是负责查抄庄府的御林军了。” 这样明晃晃毫不客气又恶毒的诅咒,险些将赵惠兰气出了好歹。 “大舅母好生厉害,皇上都没说要查抄庄府,你倒先做起皇上的主来了,看来以往是我小看大舅母了,未曾想到您竟如此威风。” 庄玉瑶小跑着进来,狠狠地瞪了马氏一眼。 她随后立刻跑到赵惠兰身边,给对方倒茶顺气。 若说庄玉瑶和庄婧溪交手的次数多了,对方旁的本领没学会,却将这阴阳怪气和扣帽子的本事先学了个三分。 怼起马氏来一点都不落于下乘。 她于内心深处也是看不上马氏的,只是她平日里未曾表现出来。 然而马氏此刻一口一句马氏会抄了庄家,实在是点燃了她心中的怒火。 马氏看了一眼庄玉瑶,目光同样是不屑和轻蔑,“你犯不着在这和我犟,你四姐姐意图谋害皇上,你们庄府倒霉不过是迟早的事!” 庄玉瑶停下给赵惠兰顺气的动作,冷哼了一声,“谁是我四姐姐?她是镇国大将军的义女,要清算也不是同庄家清算,我可不记得庄府有个四姑娘。” 她这么说,又将手搭在赵惠兰肩上,低头看对方,眼中隐隐带着几分急切,“娘,你说我们庄府有什么劳什子的四姑娘吗?” 赵惠兰立刻反应过来,当即就呛了马氏一句,“对,庄府可没有什么庄四姑娘,我和我夫君早就同这个不孝女断绝了关系,她的名字也早早的就被踢出了族谱。” “庄府只有大姑娘,五姑娘和六姑娘,至于四姑娘,早就断绝关系了。不过是从前给这位不孝女留着点颜面,未曾公之于众罢了。” 对,庄府要立刻和庄婧溪断绝关系。 只有断绝了关系,庄家才不会教那个不孝女给连累。 她立马就要将庄婧溪同庄府断绝关系的消息散布出去。 若搁在平时,她定然是顾念着名声,做不出这种事的。 可是现在,她都快被庄婧溪连累着没命了。 整个庄府都要被庄婧溪连累死了。 名声什么的,哪里有庄府一大家子的命重要? 庄家没有什么劳什子的四姑娘! 从来都没有! 这母女二人一唱一和,连马氏也惊了惊。 她是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第289章 现在坐牢的待遇这么高吗 马氏嗤笑了一声,掀起眼皮看这唱作俱佳的母女二人,“你们莫不是认为这样就能避免大祸临头了?大白天的,还是少做些春秋大梦为好!” 庄玉瑶哼了一声,不愿搭理马氏。 马氏生出了一个只会拖后腿的赵鸿才,她都嫌跟这种人说话在自降身份。 以前她看马氏是舅母,心中虽不太瞧得上对方,到底也做足了礼数。 现在马氏都跑到她家来撒野了,庄玉瑶哪里还能给马氏好脸色看。 赵惠兰也冷冷地盯着马氏,“这就不用大嫂你操心了,我家阿菱也绝对不会嫁到你家去,来人,送客!” 马氏几乎是被轰出去的。 赵惠兰来不及与庄崇山商量,先将庄府同庄婧溪断绝关系,庄家无此不孝女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庄崇山得知消息后,竟然也没有怒斥赵惠兰,反倒是沉声道:“这已是能保全庄府最好的法子了,她原本就看不上庄家,现在同她断绝了关系也好,省得庄府被她连累。” 庄婧溪不是一直都觉得陆家比庄家好吗? 那就让陆家与她同生共死吧。 总之这趟浑水,他们庄府是轻易沾不得的。 庄崇山请了庄家的一众族老过来,对于将庄婧溪的名字从庄家族谱剔除一事,众人似乎都没有异议。 原本还以为一向疼爱庄婧溪的庄老夫人,会对此颇有微词。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庄老夫人只是淡淡地看了庄崇山和赵惠兰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她动了动唇,眉宇间一片疲惫,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说。 但最后,她只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声音疲惫又厌倦,“随你们去吧,我老了,再管不动这些。” 于是庄婧溪如丧家之犬一般,在最艰难时被庄家放弃,便显得理所当然。 此事顺利到了一种几乎是令人发笑的地步。 外头对此也是议论纷纷。 有说庄家做的对。 也有对此表示嗤之以鼻的。 “庄家人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说什么庄崇山一直秉节持重兢兢业业,以为君分忧忠君爱国为己任,出此大逆不道的不孝女,实在是家门不幸。我呸!他庄崇山何时兢兢业业了?我怎么瞧不出来?” “干嘛指着庄家人骂?难道不是庄婧溪意图谋反犯下大错吗?庄家不赶紧与他断绝关系,难道还等着被她连累整个家族不成?” “瞎了你的狗眼,你有见着皇上的圣旨下来吗?是不是真的意图谋反还未可知呢,这么急着给庄四姑娘定罪,你跟庄家人是亲戚啊?” “我跟庄家没亲,但我估摸着庄婧溪估计是你爹,你这么帮着她说话!” “儿子你说什么胡话呢,庄婧溪要是是我爹,那你岂不是得管她叫爷爷?这错辈分了!” “我去,你打野的,你居然敢占我便宜!你居然还敢打我!” “老子打的就是你这个龟孙!孙子,吃你爷爷一脚!” 由于庄婧溪刚回京时搞的砸钱那一出,导致她收获了不少真爱粉,但她后续对庄家人的态度,也让她收获了不少黑粉。 眼下粉黑大战一触即发,场面十分混乱。 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庄婧溪,此刻正在牢房里抱着汤婆子,吃着江寒钰让人送来的肉蟹煲,桌上还摆了一大堆点心和美味佳肴。 有翠微楼里炖了好几个时辰的肘子,有御膳房这边刚蒸好的鲈鱼。 还有切好的果盘,以及……以及一杯浇了牛乳的热百瑞香。 美食配奶茶,知道的晓得她是在坐牢。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牢房里体验生活呢。 看守她的狱卒,闻到这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这楚王殿下有毛病没毛病啊! 这他妈是审问犯人? 这是来折磨他们了啊! 庄婧溪看着这满满的一大桌,又看看满脸生无可恋的狱卒们,指了一下桌上的美食,“你们要不要也来点?” 几个狱卒看着这桌上的美食。 他们是受过专业的训练的,一般都有专业的职业素养,跟犯人同桌吃饭成何体统? 这种事他们是绝对不会做的! 除非忍不住! 其中那个高个的狱卒,忍不住问:“真的可以吗?” 庄婧溪点点头,“当然可以,这太多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另一个大胡子的狱卒表示,管他呢,先吃了再说! 狱卒们搬了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跟庄婧溪拼了桌。 庄婧溪喝了口奶茶,咬着蟹腿,撇撇嘴道:“这个关吃多没意思啊,大哥,你们有骰子吗?咱们一边掷骰子一边吃吧,输了的人喝酒!” 那个大胡子狱卒扫了一圈桌上的东西,“你这也没酒呀。” “嗐!”庄婧溪摊开手,“我没有,但是你们肯定有啊,你们吃我的东西,没道理不给我喝口酒吧?” “不会吧不会吧,你们不会这么小气连口酒都不给我喝吧?” 狱卒们表示那哪能啊,当即报了几坛子酒过来。 高个狱卒大手一挥,“咱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庄婧溪朝他竖起了大拇指,“这位大哥大气!” 说着,她就端起了手里的那杯奶茶,也就是那加了牛乳的百瑞香,“我以茶代酒,敬各位大哥一杯。” 那大胡子的狱卒表示,“你这喝着都没味吧,咱们还是喝酒吧,摇骰子才大小,输了的喝酒!” 另一个稍微瘦一点的狱卒便道:“咱们先把酒温着,姑娘家别喝冷酒,这样的天气酒冷吃下去容易闹肚子。” 今日原本还是好好的,只是到了下午,天气骤然转凉。 他们几个大老爷们都有点受不了。 别提一个小姑娘了。 其他几个狱卒也没有异议,那大胡子狱卒手里摇着骰盅,“来,押大押小了啊!” 庄婧溪咬了一只虾,“大!” “我押小!” “我也押大!” “诶开了!是大!押小的喝酒!” 高个狱卒和小个狱卒愿赌服输,直接喝了一大碗酒。 庄婧溪眉毛一扬,“再来!” 这次换高个狱卒摇骰子了,庄婧溪动了动耳朵,眉毛一扬,“还是大!” “我押小!” “我也押小!” “诶开了,还是大!喝酒!” 两大碗酒下了肚,庄婧溪笑眯眯地一边吃东西,一边瞥了一眼隔壁的牢房,随口问:“大哥,旁边这个人是因为犯啥事儿进来的呀?他怎么瞧着一直没动静呢?” 第290章 赌场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大胡子狱卒喝了两碗酒,有点飘,闻言便大手一挥,道:“这个啊,因为行刺八皇子殿下进来的。” 庄婧溪啊了一声,“我之前就碰到过,有人要行刺八皇子,不过好在最后八皇子美食,挂的人是那些刺客,这人来进来多久了?” 大胡子想了一下,“三年了吧,嘴巴严的很,愣是什么也撬不出。” 庄婧溪露出佩服的眼神,“这位大哥还挺能扛,是个硬骨头。” 其他几个狱卒赞同地点点头,“可不是嘛,什么审问的招数都试过了,就是撬不开他的嘴,你别看他现在搁那坐着,他衣服 “哎呀,不提他了,影响胃口,咱们继续!” 庄婧溪点点头,笑得没心没肺,听着骰盅里的声音,又吃了一口排骨,“我这次押小。” “你运气好,我跟着你押小。” “咱的运气是有限的,我押大。” “哈!开了!果然是小!庄四姑娘你可以啊!你这运气不去赌庄赌钱都可惜了!” “庄四姑娘要是去赌庄赌钱,都是会被人怀疑和庄家联手做局的程度。” 庄婧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显得十分羞涩谦虚,“哪里哪里,我这就是运气好,都是大哥们让着我。” “来来来,咱们继续!” 庄婧溪眼珠子转了转,笑容特别羞涩无辜,“我这次还押小。” “你运气好跟你混,我也押小。” “我比较叛逆,我押大。” “开了!果然是小!庄四姑娘厉害!” “承让承让。”庄婧溪笑容腼腆,又不经意地问:“我先前进来的时候看到一个人身上浑身是血,琵琶骨都被刺穿了,还吊着一根锁链,可把我吓坏了,那人又是犯了什么错啊?” “他啊,是侮蔑都察院左右都两位御史官官相护,这朝廷命官能是他随意可以污蔑的吗?” “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和右都御史都说,他一介平民哪来的这么大胆子,背后定然有人指使,让我们严加审问来着。但是问了这么久,也什么都没问出来。” 庄婧溪垂下眼睑,表示叹了口气,“我看也不必审了,问不出什么的。” “而且他当时的甚至看起来不太清醒,你们就更加问不出什么了。” “可不是嘛。”那高个狱卒点点头,“这人早在三个月前就疯了,但是都察院的人不干啊,非说疯了也得审。” 这不是存心折腾折磨人吗? 当然,这句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 庄婧溪叹了一口气,“年纪轻轻的,真可怜,我倒觉得,要想让他说真话,得先帮他找个大夫。” “他现在这个情况,就算是说了也不能信啊,谁敢相信一个疯子说的话?” 谁又会信一个疯子说的话? 那个子比较小的狱卒,有些唏嘘地叹道:“谁说不是呢,不是谁都像姑娘你这么幸运的。姑娘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楚王殿下只亲自把你下了大狱,也没说是因为什么。” “你这瞅着也不像犯了事儿啊,而且楚王殿下还对你颇为照顾,他手底下的人还警告我们不可以为难你,你看谁蹲大狱能有你这么个待遇啊!” 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该不会是楚王殿下看上你的美色了,但是你不同意,他恼羞成怒才把你关到这里吧!” 他一拍脑袋,“我觉得就是这样!” 其他人纷纷表示赞同,“我也觉得,这应该就是全部的真相。” 那个大胡子狱卒觉得庄婧溪怪可怜的。 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性子也是顶顶好的,怎么就倒了血霉被一个活阎王看上了? 他们几个跟庄婧溪喝酒,还喝出了几分战友情。 尤其是这位大胡子。 他看庄婧溪的眼神,那简直就跟看自家妹子差不多,“姑娘你可得悠着点啊,他把你关进来,估计就想让你看到牢房里其他人的惨状,好吓唬你答应。” “你这要是不答应,回头你的下场可能跟这些人差不多啊。” 那大胡子这么说,突然觉得碗里的肘子都不香了。 其他几个人也放下了手里的酒碗,开始劝庄婧溪小心些。 也有劝她想开一点的。 嫁给江寒钰,总比在牢房里丢了命强。 庄婧溪笑得有些心虚,也不知道这对话会不会让江寒钰知道。 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为江寒钰澄清一下,“没有的事儿,楚王殿下是个好人来着。” “我被关进来是因为一些小误会,几位大哥不用担心我,回头我就出去了。” 狱卒们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把好人这两个字,跟江寒钰联系在一块儿。 他们觉得庄婧溪要么就是真的心大。 要么就是可能真的就是有什么误会。 因为按照常理来说,没有人的心能达到这程度。 正常人被下了大狱能有心情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能有心情摇骰子? 那肯定不能啊! 几个狱卒默契地达成了一致,又开始摇骰盅猜大小。 庄婧溪咬了一口蘑菇,“这回我猜大。” “我跟着运气好的人走,我也猜大。” “总得有人猜小,我猜小!” “开了就知道了!我去真的是大!” “庄四姑娘你这是骰神附体啊!” “庄四姑娘你不去赌坊玩一把简直是可惜了你的好运气!” “去去去,赌坊那么复杂的地方,姑娘家可不能进,他们急眼了是会杀人的。” 之前开玩笑的人挠了挠头,“我也就随口说说,哪能真的让庄四姑娘去那种地方?” 他说着又对庄婧溪露出了憨厚的笑意,“庄四姑娘,你别放在心上,赌坊那种地方,你们姑娘家可千万要离的远一些。” 庄婧溪乖巧地点头,“我肯定不会去的,赌坊那么可怕。” “我每次从赌坊路过我都瑟瑟发抖。” 那大胡子干了一大碗酒,“来来来,咱们继续,不过这回不压大小了,来猜点数吧。” 庄婧溪笑弯了眼睛,“可以啊。” 她听着骰盅的声音,“我猜四和六。” “我猜一和三。” 陆飞白和陆绾绾提着食盒着急的跑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场面。 第291章 第二次问你想要什么赏赐 陆飞白和陆绾绾看看庄婧溪,又看看她面前的一大桌子饭菜,再看看旁边温着的酒。 庄婧溪和陆绾绾陆飞白的目光对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丝尴尬。 陆飞白:“……” 陆绾绾:“……” 庄婧溪:“……” 陆绾绾看看手里提着的食盒,又看看面前的几个狱卒,最终还是淡定地拿出了一袋银子塞到了为首的狱卒手里,只道想单独同庄婧溪说会儿话。 狱卒们离开后,陆绾绾赶紧抓着庄婧溪的手,“阿婧姐姐,你冷不冷?”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外面都在传你谋害皇上?” “江寒钰为什么突然要把你押进大狱啊?” 陆飞白把从陆绾绾手里接过的食盒放在桌上,“外面那些人放的狗屁我一个字都不信,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你放心,爹娘已经进宫了,阿婧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庄婧溪朝陆飞白露出一个笑容,示意他安心,“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醒了,这里面确实是有误会,等皇上醒了,一切真相自会水落石出。” “不过爹娘怎么会进宫?江寒钰没让人通知你们吗?” 她分明记得有交代过江寒钰让人通知一下陆家,莫要陆家的人为她担心。 但眼下,陆家分明是毫不知情的。 陆飞白表情茫然,“通知我们什么?” 陆绾绾表情同样困惑,“阿婧姐姐,你和楚王商量了什么吗?” 庄婧溪摁了摁眉心,不太明白江寒钰的操作,“没事,你们快回去吧,放心,我没有谋害皇上。” 陆飞白当然是信庄婧溪不会谋害明宣帝的。 毕竟这样的行为,于她己身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陆飞白点点头,确定庄婧溪不会有事,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陆绾绾同样是松了口气,只是表情依旧有些气闷。 庄婧溪看出她不高兴,遂开口问道:“绾绾,怎么了?” 陆绾绾和陆飞白对视了一眼。 这个消息,他们原本是不打算说给庄婧溪听的。 但眼下确定庄婧溪不会有事后,陆绾绾却是咽不下这口气了。 她替庄婧溪觉得委屈,“阿婧姐姐,庄家那边,对外宣称和你断绝关系了,还说把你逐出了族谱。” “这些人当真是狗眼看人低!惯会落井下石!气死我了!” 庄婧溪听着,忽然瞪大了眼睛。 这可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虽然她预料到了庄家人会落井下石,但她没想到庄家的操作这么给力,直接与她断绝了关系。 庄婧溪伸出手摸了摸陆绾绾的脑袋,给小姑娘顺毛,“好了,别生气了,和他们断绝关系反而是好事,不是吗?” 道理陆绾绾都懂。 但她就是气不过。 她磨了磨后槽牙,“迟早会有这些人遭报应的时候!” 庄婧溪弯起唇,目光往左转了一圈,“不用等很久,那一天快到了。” 她又将目光落在了陆飞白和陆绾绾身上,“你们回去吧,放心,我今晚会回家的。” …… 陆飞白和陆绾绾前脚刚走,后脚江寒钰便披着狐皮大氅走了进来。 他看到桌上摆着的骰盅,有些无奈的摁了摁眉心,“他醒了,走吧,都铺垫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收尾了。” 庄婧溪挑了下眉,整理了一下头发,抬脚走到江寒钰身边。 江寒钰带着庄婧溪从牢狱内出来,马车早早地在外面候着,二人上了同一辆马车,车夫挥舞着马鞭,朝着皇宫的方向行驶。 明宣帝身边的内侍,早在宫门口等着,待二人一下了马,那内侍便谦卑地笑着,尖着嗓音道:“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二位盼来了,殿下和庄姑娘这边走,皇上正在永安宫等着二位呢。” 那内侍说着,便自发为他二人引路。 庄婧溪和江寒钰不紧不慢地走着。 待终于走至永安宫,明宣帝一早便屏退了左右,庄婧溪刚要行礼,明宣帝便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明宣帝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那如宝剑般锋利的眉眼显得有些深邃。 他道:“小丫头,这次多亏你了,过来替朕把脉吧,朕也想知道,朕这体内的余毒,多久能消退干净。” 庄婧溪目光不变,上前将手搭在明宣帝的手腕上,她探了一会儿脉,又观察了一下明宣帝的脸色。 她笑了一下,“陛下龙体康健,虽中了毒,好在时间不长,再吃上半个月的药,便无碍了。” 她总算知道,为何看着身体康健的明宣帝,后期身子会越来越差,直至病入膏肓。 原来缘故都在这里。 竟然有人敢给堂堂天子下毒。 这看似平静的邵京城,看似平静的皇宫,底下也是风起云涌风浪翻滚啊。 江寒钰在一边看着,眸光深了深。 明宣帝眉眼冷冽,眸底却深沉如寒潭。 庄婧溪没有那个心情去探究明宣帝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朝中势力错综复杂牵连甚广,想要一根拔起是很难的。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事急不得,得慢慢来。 但这一池秋水已经搅动的够浑浊了,池内风波骤起,戏也到了要开场的时候。 明宣帝看了一眼庄婧溪,慢慢地道:“你这次为朕治病有功,又配合朕演了一出戏,你想要什么赏赐?” 这似乎是他第二次问庄婧溪想要什么赏赐了。 上一次还是在庄婧溪刚回京的时候。 庄婧溪低下头,扯了一下嘴角,“臣女不知道,臣女现下什么也不缺。” 是的,这一出皇上晕倒,皆因吃了庄四姑娘做的东西而起,庄四姑娘意图谋反,不过是君臣之间合力演出来的一场戏。 明宣帝确实吃了她做的东西。 却不是吃了她做的点心,而是吃了她做的解毒丸。 当时她在未央宫陪着皇后和五公主,没多久明宣帝也恰好到了未央宫。 当时他咳嗽了两声,脸色瞧着不太好,似有中毒之状。 庄婧溪便叫皇后屏退了左右,将明宣帝中毒一事说了。 好在皇后宫中有她先前送给五公主的解毒丸。 明宣帝服下后,便要她配合他演了一出戏。 他要借着此事,看看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是谁跳的最厉害。 也要借此,长出一些平日里就已经看不惯的人。 明宣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看来陆仲齐的确收了一个了不得的义女。 第292章 那朕就赏你一桩婚事吧 明宣帝收回目光,温和的笑了笑,看起来倒挺像一个慈父。 可他不是慈父,他是天下之主。 他是大宁的明宣帝。 明宣帝声音温和,“你再想想,总归会想到你想要的。” 庄婧溪扯了一下嘴角,她想要的东西,只怕明宣帝不会给。 她想要什么呢? 她想要那些参与过谋害陆家的人纷纷偿命。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二皇子沈从安。 只怕这个,明宣帝暂时是不能答应她的。 倒是江寒钰怡然自得地喝了口茶,目光缓缓往明宣帝身上瞥了一眼。 他扯了一下嘴角,眸中掠过一丝讥讽,“姑娘家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该问你要些什么东西。” “不如送她一块免死金牌,再送她两个心愿。” “身外之物,都不及免死金牌和天子的承诺值钱。” 明宣帝看了江寒钰一眼。 奇了怪了。 阿钰一向事不干己事不开口,喜欢隔岸观火在一边看戏来着。 怎么今天开口帮庄婧溪说话了? 难道是阿钰看上了这丫头? 他觉得像! 要不然阿钰不会这么反常!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明宣帝就觉得江寒钰看庄婧溪的眼神,怎么看都是怎么情意绵绵。 难怪阿钰先前都是一口一句,这辈子都不会成亲,某一日却突然转了话锋。 从来听他提起别的女子,都只会嗤之以鼻,要么冷漠以对的阿钰,前几日在听他提起庄婧溪后,是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他的话。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阿钰当时还笑了! 原来如此啊! 明宣帝立刻觉得自己整个人神清气爽,那是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一下子整个人都不困了。 他看看庄婧溪,又看看江寒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若搁在从前,他肯定会对庄婧溪横挑鼻子竖挑眼。 要么觉得她容色太盛,不是好事。 要么觉得她性子不够柔顺,像一朵开的漂亮,却带着尖刺的刺叶玉兰。 美则美矣,却是不好把握。 但明宣帝现在不这么想了。 江寒钰终于有了喜欢的姑娘,好容易于成亲一事上松了口,他还挑什么啊! 他不赶紧去烧香拜佛,都是他这个做舅舅的够冷静没忘记还有个皇帝的身份! 容色过盛? 呸!那叫长得好看! 性子不够柔顺?是带刺的玉兰? 那叫有性格! 他家阿钰这样的,就是需要这种长得好看还有性格的姑娘才驾驭得住! 明宣帝笑着看向江寒钰,对他的话表示十分赞同,“确实是该赐免死金牌,朕也确实应该送她两个心愿。” “不过,朕以为,区区这些还远远不够。” 江寒钰看了他一眼。 庄婧溪眸光微动。 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她,接下来的话,可能会非同寻常。 果然,她就听见明宣帝爽朗一笑,随后对方将温和又慈爱的目光投向了她,“你这孩子不错,医术又好,身手也好,这性子自是不必说,最是讨人喜欢。” “难怪陆爱卿和顾爱卿都对你夸赞有加,实在是你这孩子真的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 庄婧溪嘴角抽了抽。 不知道为什么,明宣帝看她的目光分明是温和的,她却觉得有些惊悚。 庄婧溪沉默了一瞬,才硬着头皮道:“臣女不敢当,皇上谬赞了。” 江寒钰也不知道明宣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淡淡地瞥了明宣帝一眼,像是在看对方究竟想要干什么。 这一眼总感觉带了几分杀气,明宣帝一噎,假装没看见,依旧笑呵呵的,“阿婧啊,你觉得站在你面前的楚王江寒钰这人怎么样?” 明宣帝这自来熟的本事,也真不是盖的,不过半晌的功夫,就已经叫上人家阿婧了。 庄婧溪满头黑线,不太能知道明宣帝究竟唱的哪出。 她只能看了江寒钰一眼,唇角不着痕迹地扬了扬,“楚王殿下人挺好的,这气度更是万里挑一,实乃人中龙凤,臣女很敬佩。” 她目光不似作伪,瞧着竟然是真心的夸赞。 其实还有一条最重要的她没有说。 主要是无法当着明宣帝的面说。 那就是,江寒钰虽然披着人皮儿不干人事心黑手狠,但他真的长得很好看! 是那种惊为天人的好看! 明宣帝很满意她对江寒钰的评价。 尤其是那句楚王殿下人挺好的。 毕竟多少年了,也没有人用这样的字眼夸过江寒钰。 只听到有人说江寒钰不是人,江寒钰活阎王,江寒钰心黑手狠,江寒钰比鬼还可怕。 对比起来,这句楚王殿下人挺好的,那可就太特别了! 特别到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明宣帝点点头,又将目光落在了江寒钰身上,“阿钰,你觉得阿婧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江寒钰:“……” 他实在是不想搭理明宣帝。 但是对方都这么问了,当着庄婧溪本人的面,难道他还敢说出一些不好的话吗? 江寒钰只能瞥了明宣帝一眼,随后弯起唇,目光似有若无地在庄婧溪身上掠过。 他维持着在明宣帝面前一贯惜字如金的人设,只道:“挺好的。” 毕竟是他的小狐狸,自然没有任何不好之处。 非要有的话,就是暂时还不能把这只小狐狸娶回家。 明宣帝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便露出了一个令无数年轻人头皮发麻的笑,“既然你们二人都觉得对方不错,那自然就是天赐的缘分。” “如此姻缘,不结为夫妻实在可惜。” 明宣帝将目光落在了表情有些凝固的庄婧溪身上,笑着道:“朕方才说,一块免死金牌和两个心愿远远不够,你现下应当明白了朕的意思。” “你这样好的姑娘,不做朕的外甥媳妇实在是可惜。阿钰是朕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的人品正是放心的,朕于今日为你二人赐婚。” 他目光温和而慈爱,不是戴在脸上那虚假的面具,而是发自肺腑,“庄婧溪,朕以后,就将阿钰交由你照顾了。” 他又将目光落在了江寒钰身上,笑容有些欣慰,“阿钰,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你日后也莫要欺负了她。” 第293章 皇上您这是恩将仇报的标准操作啊 江寒钰:“……” 庄婧溪:“……”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怎么突然之间就赐婚了? 庄婧溪和江寒钰大眼瞪大眼,两个人都有点茫然。 明宣帝这一出赐婚,还真是来得好生突然! 明宣帝看着他二人眉目传情,很是满意地笑了笑。 但看着看着,他表情又变得凝重起来,怎么这两位当事人的表情看起来如此勉强呢? 明宣帝将温和的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阿婧,这桩婚事,你怎么看?你以为如何?圣旨没下之前,你还有同朕商量的机会。” 庄婧溪:“……”这商量二字用的极好! 她想抬手摁一下自己的眉心,但还是忍住了,改为向明宣帝行了个大礼,给出了一个标准的官方回答,“臣女全凭皇上作主。” 明宣帝心中极为高兴。 看来庄婧溪对这桩婚事还是很满意的吧,要不然她为什么不拒绝? 肯定是因为她也喜欢他家阿钰! 绝对不是因为这是天子赐婚不敢拒绝! 绝对没有这个因素! 问完庄婧溪,他又一脸期待地看向江寒钰,“阿钰,你应该也是很满意这桩婚事的对不对?” 明宣帝或许是有些社交牛逼症在身上的。 当着当事人的面问这种问题。 简直把‘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信念,刻进了骨子里。 从来都不愿意搭理明宣帝的江寒钰,这次弯了弯唇角,眼底倒映着姑娘那如朝霞般浓烈惹眼的面容。 初春盛景,寒月腊梅,这世间最漂亮的青山,最清澈的溪水,都不及某人眸色动人。 他看着庄婧溪,慢慢地道:“这是上天眷顾,是我三生有幸。” 明宣帝差点激动地跳起来。 但好歹他还记得自己似乎还有个皇帝的身份,还是稳住了没太崩。 若不是不合适,他都想把这永安宫留庄婧溪和江寒钰谈情说爱。 至于他—— 诶嘿,留条门缝让他牙酸就行! 庄婧溪不是意图谋反而是凭借自己的医术救驾有功,皇上赐了她很多很多东西,外加一块免死金牌和为她和楚王赐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邵京城。 百姓们听到前面还在感叹庄四姑娘果然是个妙人,身手好就算了,竟然还会医术! 居然又一次救了皇上! 这有些人当真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啊! 百姓们还没来得及说上一两句或酸或羡慕的话,听到后面,直接人都傻了。 赐什么? 什么婚? 给谁和谁赐婚? 是他们耳朵出问题了吧! 一定是他们耳朵出问题了! 为庄四姑娘和楚王江寒钰赐婚? 皇上是有那个大病呢? 还是有那个大病呢? 有一个流着络腮胡子,穿着粗布麻衣的大汉,推了推身旁同伴的胳膊,“你说,这算不算……这算不算……”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吞了吞口水,“这算不算是恩将仇报的典范?” 他同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有生之年,我总算见着了活的恩将仇报。” “我其实很想问你们两个是不是不要命了?敢议论当今天子,但是吧,我也实在无法昧着良心说这桩赐婚合理。” 有庄婧溪的真爱粉表示:“这庄四姑娘也太惨了吧!前脚刚被生身父母逐出家门从族谱除名,这后脚就被皇上赐婚给了一个活阎王!” “有人还记得传闻庄四姑娘是被楚王亲自押下大狱的吗?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庄四姑娘在里面受了非人的刑法,已经活不了几天了,所以皇上才会为她和楚王赐婚?” “前面的你说的非常有道理啊!” “我也觉得有可能,也许庄四姑娘现在都奄奄一息了!” 传下去,庄四姑娘庄婧溪被楚王江寒钰折磨死了,皇上勒令他娶庄四姑娘的尸体过门。 总之一整个传言,是越传越离谱。 而作为当事人的江寒钰和庄婧溪,此刻正坐在马车里大眼瞪大眼。 江寒钰的嘴角,从被赐婚后就一直没垂下来过。 庄婧溪表情很是无语。 她拧了一下江寒钰的胳膊,皮笑肉不笑地道:“说好的我爹娘那关难过,你倒好直接请了个强有力的外援!” 失策了。 她只记得江寒钰自身实力硬。 忘了人家的后台也很硬! 这一招釜底抽薪实在是把她整不会了! 江寒钰唇角翘着,眼神分明是无奈的,却又漾着化不开的笑意,“我没跟他商量过,我也不知道他会突然赐婚。” 原本在他的谋划里,他至少还要再等上几个月,才能搞定最难过的陆仲齐和顾宁霜那关,正大光明地自己亲自上门求娶庄婧溪。 明宣帝这一出赐婚,便是他也始料未及。 按理来说,依着明宣帝的性子,就算看出来他喜欢庄婧溪,也要等到没有意外的时候再伺候。 怎么会这么猝不及防呢? 明宣帝要是知道他这个想法,一定会告诉他,那是因为今时不同往日。 庄婧溪长得那么好看,又两次救驾有功,现在还跟庄家脱离了关系,理所当然的跟陆家站在了一处。 她自己本身也是极出类拔萃的人。 那到时候求娶她的人可就多了! 他这个做舅舅的,不早点帮外甥定下来,那万一庄婧溪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一家有女百家求,做人呢,还是要懂得居安思危。 正所谓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这人呐,还是要懂得防患于未然。 近水楼台先得月,追媳妇这种事,还是得先下手为强。 庄婧溪白了江寒钰一眼,眼神嫌弃,唇角却弯着。 江寒钰却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他慢慢地道:“其实在他赐婚的那一刻,我很担心你会拒绝。” 他是人不是神,是人就会有怕的时候。 江寒钰其实也怕庄婧溪会没做好同他成亲的准备。 倘若她突然之间不愿意,他又该如何呢? 是不顾一切,非要将她留在身边? 还是松开手放过她? 若是放手,定然有千万个不甘心,他本身就不是能学会得了放手的人。 可若说不顾一切非要强取豪夺,他又会于这中间生出几分不忍心。 但好在,她没有拒绝。 第294章 这一招叫以退为进 庄婧溪靠在江寒钰肩上,唇角微翘,慢慢地道:“没办法,谁让某人那么喜欢我呢?我勉强答应了这桩婚事,不过日后如何,可就要看你表现了。” 江寒钰低下头看着她的发顶,挑了一下眉眼,“我确实十分喜欢你。” 至于这表现嘛,不用她说,他也会做到他理想中的最好。 但现在,有一个巨大的难题摆在他面前。 江寒钰的神情头一次显出几分茫然,更有一丢丢要见未来岳父岳母的紧张,“这马车等会儿就要到陆家了,我真的不会被你爹娘轰出来吗?” 庄婧溪沉默了片刻,不太确定地道:“应该不会吧。” 毕竟是明宣帝赐的婚。 就算她爹娘不给江寒钰这个楚王面子,也会给明宣帝这个当今天子面子的。 但会不会给江寒钰好脸色看。 庄婧溪就不知道了。 马车里还放着江寒钰出宫时,让秦铮特意去楚王府库房寻出来的,准备送给陆家人的礼物。 马车缓缓在陆家门口停住,江寒钰下了马车,安静站在一旁朝还未下车的庄婧溪伸出手。 庄婧溪十分自然地将手搭在他手上,这一幕,自然被在门口等待的陆家人尽收眼底。 看到庄婧溪毫发无损地平安归来,他们心里是很高兴的。 但是看到她旁边的江寒钰时,那就有些不得劲了。 陆仲齐和陆飞白,自然是额上青筋绽出,觉得自己的大刀饥渴难耐。 顾宁霜的脸色反倒是缓和了两分。 至于陆绾绾—— 呃,陆绾绾看着江寒钰和庄婧溪之间十分自然的互动,露出了吃瓜的眼神。 是她看错了吗? 她怎么觉得素有活阎王之称的楚王殿下江寒钰看阿婧姐姐的眼神,有点猫腻。 他看着好像对赐婚一事一点都不排斥啊! 最要命的是阿婧姐姐看起来好像也对此事半点都不排斥的样子! 这!这!这! 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抛去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陆绾绾率先一步迎了上来,牢牢牵着庄婧溪的手,“阿婧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我都快吓死了。” 虽然先前在狱中她也看见了庄婧溪是全须全尾,一根头发都没少。 但人只要不回来,她这颗悬着的心,就一直没有办法落下。 眼下人回来了,瞧着也没受什么委屈磨难,她才真正放心下来。 陆仲齐和顾宁霜也是差点急疯了。 她们又是心疼又是高兴。 高兴的是,阿婧没事。 却心疼她生死未卜之时,庄府竟然那般落井下石! 阿婧这样好的人,怎么就摊上了那样一群狼心狗肺的家人呢? 不对,从今天起,他们已经不配做阿婧的家人了。 那群狗东西! 迟早会遭报应的! 但眼下还有另外一桩事要解决。 那就是面前的这尊大佛。 陆仲齐和顾宁霜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明宣帝为何要为庄婧溪和江寒钰赐婚。 到底要给当今天子几分薄面,何况阿婧日后要嫁给他,为着这些,陆仲齐和顾宁霜也不好太给江寒钰黑脸。 何况他们两个是大人了,是要守礼的。 但这里面还有孩子不是? 已经十九岁大的孩子陆飞白,看江寒钰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手里抱着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江寒钰好几眼,“我说楚王殿下,我妹妹在我们家,可是半点委屈都不会舍得让她受的,你以后不会欺负她吧?” 江寒钰今天敢欺负他妹妹,他陆飞白明天就敢放火烧了楚王府! 他妹妹是家里人的宝贝,可不是嫁出去受苦的。 江寒钰眸光一动,侧头看了一眼庄婧溪,唇角微微地翘着,“大哥放心,自然不会。” 要欺负,也是这只小狐狸欺负他。 江寒钰这声大哥喊得从善如流,陆飞白听着就不由得磨了磨后槽牙。 他盯着江寒钰,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皮笑肉不笑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难怪楚王殿下之前非要喊年纪比你小的我为大哥,原来缘故都在这里啊!” “江寒钰,你怕不是很早的时候就对我妹妹图谋不轨了吧!” 江寒钰半点都不带否认的。 他挑眉,眸子里漾着化不开的笑意,先是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庄婧溪,才笑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阿婧这样的姑娘,没人会不喜欢。” “我确实很早的时候就倾慕她了,不然这赐婚的圣旨也不会送到陆家。” 庄婧溪看了他一眼。 她听懂了江寒钰的弦外之音。 江寒钰是在告诉他们,倘若他不想娶她,这赐婚一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他不是因为明宣帝的赐婚,才勉强自己娶她,是因为喜欢她,才会有这么一桩赐婚。 他是在告诉她的家人不必为此担心,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觉得有半分勉强,这桩婚事,他从来都是求之不得。 未料到江寒钰如此直接,陆家人都沉默了一瞬。 陆飞白突然觉得江寒钰看庄婧溪的那个眼神,简直分外熟悉。 是在哪里见过呢? 陆飞白微笑着,这样的眼神,他每天都能在陆家见到。 这不就跟他爹看他娘的眼神一样吗! 但陆飞白不愧是吃鱼的高手,十分会挑刺儿。 他斜了一眼江寒钰,“你的意思是,多亏了有皇上赐婚是吧?” 向来性子阴晴不定,被人视作活阎王的江寒钰,此刻面对陆飞白的挑刺,却是很好脾气地弯起了唇。 他眼神有些无奈,非常有自知之明的答道:“若非皇恩浩荡,我只怕要等上许久,才能娶到阿婧。” “我知道我不讨人喜欢,二位将军未必愿意将阿婧嫁给我。” “我名声不好,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倘若我有女儿,我想来也是不愿意将她嫁给一个声名狼藉的人呢,爱女之心,人皆如此。” 他这么说,眼神却是时的有些失落。 这把陆飞白给整不会了。 江寒钰这狗贼吃错药了吗? 怎么突然之间开始给他来这一出? 倒是顾宁霜叹了口气,觉得这孩子真不容易。 她主动同江寒钰说话:“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呢?你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你莫要这样想。” 第295章 一个人的喜欢只能叫一厢情愿 江寒钰低下头,“顾将军不必安慰我,若非有舅舅赐婚,我知道我是很难娶到阿婧,阿婧这样的姑娘,我纵然很早便倾慕于她,也知道我原是配不上她的。” 庄婧溪听不下去了。 江寒钰搁着给她演一出以退为进呢? 还自知配不上,呸! 就没有人比他更不要脸了! 先前拉着她的手,一口一个你夫君的人是谁? 难不成是鬼! 她暗暗瞪了江寒钰一眼,示意他消停点。 江寒钰收到庄婧溪投过来的视线,隐晦地弯了弯唇角。 这二人之间小小的互动,被顾宁霜和陆绾绾尽收眼底。 陆绾绾在一边嗑瓜子看戏,表示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顾宁霜的心情反倒是有点复杂。 虽说是皇上赐婚,但顾宁霜总觉得是委屈庄婧溪了。 她知道庄婧溪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只怕是不太能接受盲婚哑嫁包办婚姻。 纵然碍于皇权,不得不答应,只怕心中也是藏着一根刺。 不过眼下看阿婧和江寒钰之间的互动,阿婧对楚王,也不是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 阿婧这孩子一向波澜不惊,甚至说有点少年老成。 在顾宁霜眼里,庄婧溪这个女儿是千好万好的。 若说有什么遗憾的地方,就是这孩子太冷静,身上总是绷着一根弦。 顾宁霜是希望庄婧溪能过得松快些,能像普通的这个年纪的姑娘一样,可以任性一点孩子气一点。 但阿婧从前的经历,让她注定会比别的姑娘更成熟冷静些。 这也让顾宁霜更心疼她。 眼下难得瞧见阿婧有小姑娘一样的举动,顾宁霜心中是十分欣慰高兴的。 可是高兴之余,她心中又有点怅然若失。 她的孩子,在她身边还没多久,怎么突然之间就要嫁人了呢? 顾宁霜对江寒钰不甚了解,眼下他虽然说得好听,但成亲之后,江寒钰真的能一心一意地对阿婧吗? 这个问题,顾宁霜眼下不好当着江寒钰的面这么直截了当地问。 毕竟人家头一次上门。 她不好问,但这并不代表别人不行。 还是个十九岁大的孩子的陆飞白,瞥了江寒钰一眼,“我们家的情形,你应该看到了,我们家是没有纳妾的规矩的,我们也没打算给我妹妹找那种会纳妾的人家。” “眼下虽然是皇上赐婚,但我作为阿婧的哥哥,还是得问你一句,江寒钰,你娶了我妹妹之后,可还会纳妾收人?” “陛下只赐了婚,却没定下婚期,楚王殿下最好考虑清楚。” 潜台词就是,你要是娶了我妹妹还敢纳妾,那这桩婚约就不作数了。 反正只赐了婚又没定下婚期,日迈月征,时移世易,没有什么是不能变的。 托上个三五载,谁还记得从前的旧事? 按理来说,陆飞白这话是十分荒唐的,这若是传了出去,定然会被人诟病遭人指摘的。 娶妻娶贤,作为一个贤惠的妻子,就应该主动为夫君开枝散叶。 独占夫君,不许他碰别的女人,是妒妇才会做的事。 谁家出了一个妒妇,那是一定会被人耻笑的。 第一个抬不起头的,就是妒妇的娘家人。 娘家人会觉得养出了这么个东西,实在是家门不幸,会代替婆家教育女儿。 哪有娘家人像陆飞白这样说话的? 但陆家所有人都没觉得陆飞白这话有问题。 陆仲齐和顾宁霜因为是长辈,不好在人家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就开口说这些。 陆飞白还是一个比江寒钰小了一岁的孩子,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江寒钰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 他眸中一片柔色,眼底倒映着姑娘的侧影,“我不会纳妾,楚王府除了阿婧,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江寒钰每个字都说得很慢,但却掷地有声,像是在发誓。 顾宁霜和陆仲齐对视了一眼。 二人均是沉默着,没有说多余的话。 纳妾不纳妾,其实也不是嘴上说两句就能保证的。 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江寒钰以后怎么做。 陆飞白也不信江寒钰真能心口如一。 倒是陆绾绾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反倒觉得,江寒钰说的是真的。 他这样的人,倘若动了心,认定了一个人,眼里就再瞧不见别人了。 这样才好呢。 只是有些人怕是就要饱受相思之苦了。 譬如某个喜欢她家阿婧姐姐的韩小公子。 那韩小公子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韩彦。 如陆绾绾所料,韩小公子韩彦,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抬头看着寂静清寒的月亮。 他边上摆了一壶酒,但他却没有喝。 晚风吹着院子里的金桂,桂花飘飘淡淡地落在了他肩上,韩彦也没伸手将它拂去,只是静静地吹着风。 庄子逸拿着一件披风慢慢从屋檐下走了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把披风团巴团巴成一坨,兜头砸了韩彦一脸。 韩彦也无暇跟他计较,只伸手将这披风从自己脑袋上拿下来,然后放到了一边。 庄子逸往他身边坐下,韩彦一直以来没打开的酒,倒被他仰头喝了一口,“你再怎么惆怅也没用,这是皇上赐的婚,韩彦,你想开点吧。” 韩彦抬头看着月亮,晚风这样往他身上吹,倒将他吹得清醒了几分。 他笑了一下,这笑容说不上是苦涩多一些,还是清醒多一些,“我知道,我只是还有些不甘心。” “倘若我努力过,为之争取过,我现在也许就不这么遗憾了。但这么久以来,我似乎什么也没有做。” 他只敢守着一份自以为是的喜欢,在背后悄悄看她。 两个人的喜欢才叫两情相悦。 一个人的喜欢,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庄子逸仰头喝了一口酒,净说一些大实话,“你就算是什么都做了也没用,她又不喜欢你。” 韩彦笑着锤了一下庄子逸的肩膀,“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能说点好的吗?还说这些话来挖苦我。” 庄子逸摊开手,一脸无奈,“说那些假话做什么?总归木已成舟,我连自己都骗不了,我还怎么骗你?” 他垂下脑袋,看着月光下自己的影子发呆,“我爹娘都是把阿婧逐出族谱了,他们还宣布和她断绝关系。” “韩彦,我以后真的没有四妹妹了。” 第296章 你们这些贱人都得死 如果说之前,庄家和阿婧之间还有可以转圜的余地的话。 今日他爹娘搞的这一出,就是绝了所有的后路。 最难过的事情莫过于,他能清楚地知道庄家和阿婧后来的结果。 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什么也做不了! 韩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伸手拍了一下庄子逸的肩膀,“想开点吧,只要你心里认为她是你妹妹,她在不在你家族谱中,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若不认为她是你妹妹,便是同在屋檐下,你们之间也不过就是披着亲人外衣的陌生人。” “就像四年前她未曾离京时一样。” 人最可笑的就是失去了之后,方能懂得珍惜。 如今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韩彦慢慢地道:“你们从前不把她当家人,从前你总是跟我说,若你没有这个四妹妹便好了,这样你们家就会少了一个烦人精。” “庄子逸,求仁得仁而已,这不就是当初的你想要的吗?” 庄子逸沉默着没有接话,而是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韩彦借着月影看他,才发现庄子逸居然哭了。 也许是他这话说的太重了,如今的庄子逸,确实承受不起。 韩彦微叹一声,分明是他喜欢的人被和别人赐婚了,应该是庄子逸安慰他才对。 怎么反过来成了他安慰庄子逸? 可能他上辈子就是欠这小子的吧。 韩彦推了一下庄子逸的胳膊,“哭什么?你是能哭得你爹娘洗心革命重新做人?还是能哭得你妹妹和你们重修旧好?” “无法改变的事,你哭了也无用。” 这也是为何他明明准备了一坛子酒,最后却一滴也没有喝。 有什么好借酒消愁的呢?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做这些,不过是庸人自扰,演一出感动自己的戏码与旁人看罢了。 庄子逸白了韩彦一眼,“你这人怎么连句好听话都不会讲?唉,算了,你说得对,哭了也无用。” 只是希望他的其他家人能稍微拎的清一些。 不要再像他爹娘一样,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 然而奢想,又哪里成得了真呢? 庄婧溪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邵京城,自然也会传到庄府。 赵惠兰和庄崇山,又因今早的事吵了一架。 庄崇山指着赵惠兰的鼻子,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愤怒憎恶,“无知妇人,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 眼下庄府已经被人里里外外都嘲笑了个遍。 庄崇山今日都不知受到了多少白眼。 赵惠兰突然觉得厌烦又疲倦,她冷笑了一声,目光里满满的都是轻蔑,“我是无知妇人我惹祸?” “你庄崇山最是聪明,那今日你为何不拦我?把那个逆女逐出族谱的事你原也是赞成的不是吗?是谁说的眼下是保全庄府最好的办法?” “现如今那个扫把星没事了,你就后悔了说是我无知,合着先前的那些话都是从狗嘴里吐出来的不成!” 赵惠兰多恨啊。 面前的这个人他总是这样,向来有什么错,他总爱推到她身上去。 他总是能将自己所说的所做的忘得一干二净,然后理所当然地骂她无知愚蠢,说是她坏了事。 可笑! 赵惠兰说话如此不客气,庄崇山扬起手就要往她脸上扇。 赵惠兰冷笑着,似乎是破罐子破摔,眼眶却猩红无比,“你又想打我是吗?好!你打啊,但是庄崇山我告诉你,就算你打了我,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庄婧溪从头到尾就不想认你这个爹,她已经从庄家族谱除名,你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过你也用不着草木皆兵,那江寒钰是什么人,你以为庄婧溪嫁给他之后真能活过新婚之夜?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赵惠兰扭曲得笑着,她很高兴。 虽然过程曲折,但好歹庄婧溪这个孽障,如她最初所想的那般和江寒钰那个心黑手狠的人凑到了一起。 她是过得不好。 但只要想到庄婧溪活不了多久,她这心中就畅快! 庄崇山越看赵惠兰,就越觉得她面目可憎。 他只觉得面前的女人恶心无比。 庄崇山胃里直翻腾,竟然当着赵惠兰的面弯下腰干呕了两声。 他拂袖而去,留给赵惠兰的不过是一句:“你真令人恶心。”就转身往秋姨娘的院子里去。 任凭赵惠兰在背后如何歇斯底里,他也毫不理会。 赵惠兰眼神扭曲,颧骨高耸着,整个人刻薄恶毒的宛若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李嬷嬷见着她这模样,心里竟然有些发怵。 李嬷嬷吞了吞口水,却伫立在原地不敢上前,“夫人,您……” 李嬷嬷后面的话还未说完,赵惠兰的眼睛便像刀子一样剜在她身上。 赵惠兰将一张白纸撕的粉碎,又揉成一团,直至掌心渗出来的血染红了纸末。 赵惠兰笑意狰狞癫狂,眼神却一点一点的变得狠辣扭曲,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她死!贱人!都是跟我争的贱人!” 李嬷嬷两股颤颤,只觉得好似有一阵阴风刮来,吹得她汗毛直竖。 她被赵惠兰扭曲的面容吓到,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赵惠兰却目光一滞,抄起一个杯子就朝着李嬷嬷砸了过去,“你往后退什么?你是不是想去给那贱人通风报信?这群人都在害我!她们都在害我!” “那个姓秋的贱人害我!马氏害我!庄妙菱那个小贱蹄子也害我!那个老虔婆也护着庄妙菱帮着那些贱人害我!” “我要她们死!她们都得死!” 赵惠兰已经知道了赵鸿才被人割掉命根子的事。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马氏要迫不及待朝她讨要庄妙菱那个贱蹄子,定然是这一切跟那个小贱人有关。 她当然知道庄妙菱没那个本事,但那日府上人多眼杂,保不齐就有人多管闲事。 虽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但赵惠兰始终不觉得自己错了。 马氏那个贱人因为他们庄府要大难临头,就立刻原形毕露诅咒她不得好死。 赵惠兰恨不得那把刀捅死马氏。 但马氏第二次上门求娶庄妙菱,并说要娶她为赵鸿才的正妻时,赵惠兰还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可没想到庄老夫人居然横插一脚直接驳回了这一桩亲事。 甚至还让人警告她莫要再继续生事。 赵惠兰恨极了。 她宛若一个青面獠牙的厉鬼,发狂地嘶吼着:“她们都得死!都得死!” 第297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李嬷嬷腿一软,慌忙跪在了地上,“夫人慎言啊!” “奴婢知道夫人说的都是气话,可这些话若是传到了旁人耳朵里,怕是会酿成大祸的啊夫人!” “夫人千万要冷静,可不能自己往旁人手里递刀子啊!” 若赵惠兰只是想着让秋姨娘和庄妙菱死也就罢了。 可眼下都已经连庄老夫人也一并骂了进去,李嬷嬷又哪里还能杵在一旁看热闹? 一旦东窗事发,她这个将一切都听了去的人,可能第一个就要被推出去,沦为虎兕相斗的牺牲品。 赵惠兰阴测测地笑了,目光如吐着蛇信子正在往外喷毒的毒蛇,“你怕什么?” 她缓缓地抚着自己涂着蔻丹的手指,笑容阴森又诡异,“从来都是我让别人死,没有别人来挑衅我的份。”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还非要跟我作对,我也就只能送她去见阎王爷了。” 李嬷嬷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恨不得自己没长这一双耳朵,听不见赵惠兰这些刻薄恶毒又大逆不道的话。 眼下赵惠兰这样说,李嬷嬷也只能磕着头不停地劝:“夫人别说了,何况老夫人又碍不着咱们什么,那五姑娘胆小如鼠是个不成气候的,您何苦与她一般见识?” “倘若老夫人真出了什么事,不说别的,老爷那边就不会轻饶了夫人您啊!” 庄崇山不会轻饶了她? 赵惠兰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似是笑李嬷嬷的愚蠢无知,“你错了,你以为庄崇山是真的敬重他这个嫡母吗?” “他又不是从老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他生母是个洗脚婢,偏还不自量力要同家中最得宠的贵妾斗,白白斗输了一条命。” “庄崇山他年幼无人照顾,刚好老夫人的孩子没了,就把他接到了身边照顾。但终归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也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赵惠兰是了解庄崇山的,这人骨子里有多凉薄无情,怕是无人比她更清楚。 要不怎么说庄崇山这般宠妾灭妻呢? 实在是他父亲也是如此。 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有样学样。 赵惠兰冷笑着,“你别看他表面上敬重老太太,他这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你哪里能知道?他但凡真心把老太太当他亲娘,也不会这四年里任凭老太太如何说,他就是没想过要将庄婧溪那个孽障接回来。” “这其中固然有他不喜欢庄婧溪这个女儿的缘故,更多的,却是有意跟老太太作对。” 庄崇山的生母虽是一个洗脚婢,但她也是将庄崇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人。 同庄崇山的感情自然是不必说的。 庄老夫人哪都好,可她有一个地方不好。 那便是他是庄崇山他爹名媒正娶的发妻,是正儿八经的正妻。 庄崇山的生母,却到死都只是一个妾。 妾室不能入族谱,也不能入祖坟。 庄崇山有了出息,那些曾经害过他生母的人都死了。 以前的仇人都死了,他自然会将目光放在庄老夫人生上。 有的人,是天生不会学不会知足,也绝不会感恩的。 庄崇山表面尊重庄老夫人。 焉知他在心中有没有怨恨过庄老夫人挡了他亲娘的路呢? 会不会把他亲娘不能进庄家祖坟的错,全部都推在庄老夫人身上呢? 庄崇山不会去怨恨他父亲,自然也不会觉得他生母身份卑微,本身也就入不了族谱,进不了祖坟。 生父和生母不好怪罪。 一个和自己本质上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嫡母,难道也不好怪罪吗? 但庄崇山不会主动出手要了庄老夫人的命。 至于旁人会如何,他便是知道了,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他这个人对庄老夫人,是没什么孝心的。 赵惠兰当初,不过觉得一个老太太而已,碍不着自己什么,何况庄老夫人从前性子也是清高冷傲,不爱与人说话。 赵惠兰自然犯不着针对对方,也自然不会有要结果了对方性命的心思。 可今时不同往日。 现如今的庄老夫人,敢为了一个庄妙菱敲打她同她作对。 赵惠兰目光冰冷,眼神更是阴测测的犹如从坟墓中爬出来的厉鬼,“她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从她敢为了庄妙菱下我面子的那一刻起,就要做好死在我手里的准备。” “且等着看吧,你且看庄崇山会不会为他的嫡母出头。” 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庄崇山自私凉薄,心中从来没有什么忠孝的概念。 却不知赵惠兰也是一样。 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说,这两个人还真是天作之合。 李嬷嬷腿打着哆嗦,看赵惠兰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她在想,赵惠兰狠毒至此,敢谋害婆母,甚至连亲生女儿都能下得了毒手。 对待至亲尚且如此。 那对待她这样的一个奴仆呢? 她虽是赵惠兰的乳娘,可说的难听点,也不过就是赵惠兰的奴才罢了。 她如今于赵惠兰还有用。 有很多事,赵惠兰不懂还要同她商量,很多东西还要她来出谋划策。 所以一直以来,她的日子都是十分顺畅舒心的,在庄府也可以说是可以横着走。 从来就没有哪个下人敢不服他敢给她脸色瞧。 莫说是下人,便是小姐主子也要给她几分薄面。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于与赵惠兰还有用。 倘若哪一天,她再也没有了可以利用的价值呢? 亦或者说是有一天东窗事发,赵惠兰所有的罪行都被公之于众。 那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呢? 李嬷嬷不敢细想,因为她很清楚赵惠兰的为人。 她比谁都明白,赵惠兰如今看重她,但若真出了什么事,被推出去顶锅的,也绝对是她这个奴才。 弃车保帅,向来如此。 李嬷嬷垂下头,看着自己发唱的双腿。 她如今年纪大了,稍微跪一会儿就觉得膝盖生疼。 然而赵惠兰也没发现,甚至也忘了叫她起身。 李嬷嬷便更加心寒。 她在想,自己这么多年为赵惠兰谋划,究竟值不值得,她真的还要继续助纣为虐下去吗? 李嬷嬷并非觉得赵惠兰错了。 她只是担心自己的前程。 李嬷嬷心中微沉,又不住地叹了口气。 她确实后悔,然而她和赵惠兰一起谋划了这么多年,手上的人命不计其数,有哪里还有可以回头的机会呢? 倘若她有了二心,只怕赵惠兰第一个就要杀了她灭口了。 第298章 阿婧的性子是被她祖母养歪了 这厢庄崇山,从赵惠兰的屋子里出来后,就抬脚去了秋姨娘的院子。 他眉头紧促,不断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又是叹气,又是额上青筋绽出。 秋姨娘看得直心疼,伸手抚平他的眉头,又温柔的替他端上一杯清火的加了菊花的茶,“老爷,妾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老爷如此着急,越急反倒越容易出错。” “老爷不如坐下来同妾身讲一讲,妾身虽不懂你们男儿们之间的事,但说出来,老爷心里的结能缓下几分也是好的。” 她温柔而安静的注视着庄崇山,就像被月光照映着的清泉,虽不如深海那般神秘,却也能让人再烦躁的夜里沉静下来。 其实秋姨娘并非是那种惊为天人的长相。 她眉宇之间有几分像赵惠兰年轻时,尤其是那双眼睛。 年轻时候的赵惠兰,旁的不说,那双眼睛是生长的极好。 温柔而娴静,她站在梨花树下,就感觉梨花也要逊她三分白,花虽好看,却不及美人的眼睛。 如今的赵惠兰,一双眼睛凶厉刻薄满满的都是算计,更像是淬了毒汁的药碗,再如何伪装,也掩饰不了那刻骨的恶毒。 教人一看便厌恶得想吐。 赵惠兰是面目可憎的。 秋姨娘却不是。 庄崇山看着秋姨娘,倒觉得连日以来郁结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他叹了一口气,终于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以及自己的担忧,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他握着秋姨娘的手,才被他温柔抚平的眉头,又蹙得紧紧的,“你不知道,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每一处的水都深的很。” “皇上中毒一事非同小可,太医院的太医都看不出来的东西,怎么偏偏就被阿婧那丫头看出来了?” “周王殿下让人送来了信,皇上他借着这个由头,发落了太医院的好几位太医。” “太医院院使及左右两位院判军被皇上革职查办。” 太医院院使是周王沈从安的人,至于左右两位院判,一个是三皇子的人,一个是四皇子的人。 其余几个被革职的,或多或少也与别的皇子有关联。 若只是发落了几个太医,那也就罢了。 可是明宣帝中毒一事非同小可,这一池秋水已经开始初见浑浊,又哪里是发了几个太医就能了事的? 秋姨娘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她很清楚,现在还不到她说话的时候。 这些朝中的势力盘踞她不懂,所以在这个时候她不会贸然开口。 若是贸然开口,被笑话还是其次,若是让庄崇山对她有了几分轻视之心,那可就糟了。 果然,庄崇山并不是为了等秋姨娘的回答。 他似乎也没有给对方接话的机会,就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眼下还有一件事十分棘手,阿婧这丫头能瞧出来皇上中了毒,甚至还有了解毒的法子。” “她当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庄崇山的脸色变得尤为凝重。 秋姨娘知道,这个时候就到了她开口的机会了。 她适时地促了促眉,露出忧心的神色,“老爷是在担心,今日这一出,是皇上和四姑娘联合演的一出戏?” 庄崇山意外地看她一眼,“还是你聪明,那个蠢妇就想不到这一层,还在那洋洋得意的和我说阿婧那丫头被赐婚给楚王,定然活不了多久。” “她怎么不想想,那江寒钰是什么人?他素来乖张狠戾,就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他若是不点头,这圣旨根本就送不到陆家!” “那阿婧是我的女儿,皇上身边的内侍偏偏将赐婚的圣旨送到了陆家,那些阉人一向都是替皇上办事的,没有皇上的吩咐,他也不敢做出这么没规矩的事。” 可人家不仅做了,还不怕被人瞧见。 庄崇山的眉头狠狠一拧,又道:“当时那一群内侍还浩浩荡荡的从庄府门前走过,你说这是为什么?” “庄婧溪分明是庄府的人,给她赐婚的圣旨,却偏偏下到了陆家。” 秋姨娘低下头,扯了一下嘴角。 为什么庄婧溪分明是庄府的人,赐婚的圣旨,却偏偏要送到陆家。 当然是因为那个时候,庄府已经宣布同庄婧溪断绝了关系。 反倒是陆家人在为她奔走,并且说了一些“阿婧永远是我们陆家的姑娘,陆家姑娘从小学的便是忠君报国,绝不会做任何谋逆之事”这态度简直同庄府大相径庭。 皇上又不是傻子。 这些东西,他老人家难道会不知道? 是个人都会将赐婚的圣旨送到陆家的。 因为在赐婚之前,庄婧溪就已经不是庄府的四姑娘了。 但这些话,秋姨娘又怎么会说出来呢? 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似是无意地道:“皇上有没有怀四姑娘说好,妾身不知道。” “但妾身总有一事不明。” “都说家人之间没有隔夜仇,庄家和四姑娘怎么走到了这一步?这究竟是何缘故啊?” 她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叹息。 秋姨娘一边为庄崇山倒茶,一边带着几分悲悯地语气道:“妾身在未遇见老爷之前见到的事情也多,可从未见过家人之间闹成这样的。” “老爷,妾身不知道四姑娘和家里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您能好好同妾身说道说道吗?” 她语气看似委婉。 看似是真的一点也不懂这些。 可这个问题却直接要害。 是啊,庄婧溪为什么这么恨庄府呢? 庄崇山陷入了沉思当中。 他想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想出一个能说服得了自己的答案。 他自己也不明白,庄府究竟做错了什么? 是短了庄婧溪吃? 还是短了庄婧溪喝? 怎么这丫头就对庄府恨之入骨呢? 庄崇山摇摇头,眼神里也是满满的不解,“我也不知道,思来想去,庄府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 “真要有的话,也不过是我们宠爱瑶瑶多一些,可她作为姐姐,让着妹妹不是应该的吗?” “也是她自己心思狭隘容不得人,看见我和她的几位兄长对她妹妹好,她心里就不乐意。说到底是她祖母没把她交好,她从前是在她跟前长大的。” “这孩子的性子,被她祖母养歪了。” 第299章 老爷不妨亲自走一趟 庄崇山就不明白了,就算赵惠兰从前待庄婧溪不好,可庄府未曾短过她吃喝。 跟外面那些吃不饱饭,每日都在为生计发愁,每日都担惊受怕,担心自己哪天就会被爹娘卖了的人比起来,庄婧溪的日子已经好了太多。 就算他们对庄玉瑶好了一些,那又怎么样呢? 这又能证明什么? 皇家重长子,百姓疼幺儿。 向来如此,怎么偏就庄婧溪如此小肚鸡肠? 庄崇山的眉头皱的紧紧的,外头似乎还有鸟鸣声,吵得他头疼。 他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她就是不知足,但凡她不那么心胸狭隘,庄家与她之间,何以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庄崇山宁愿没生过这个女儿。 若当初真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赵惠兰那个疯婆娘掐死她,也不会有今日的祸患。 秋姨娘扯了一下嘴角。 她大约也是知道些什么的。 毕竟她来庄府这么久了,也不可能什么东西都不打探。 但在庄崇山面前,她必然要装的与世无争,假装什么都一知半解。 于是她笑了一下,温柔的替庄崇山抚平眉头,衣角暗香浮动,是那种悠长深远的木香,教人闻着,倒是觉得心情舒缓了许多。 秋姨娘眉眼如秋水,永远温柔平静,不起波澜,“原来缘故在这里,依妾身看,老爷倒也不必过于忧心。” “想来四姑娘的心结不过是女儿家之间的一些小嫉妒罢了,不碍事的。” “按理来说,老爷只消待四姑娘好一些,温柔一些,莫要再同她说一些难听的话,她自然心结就结了。” “可是现在,若不是——唉!” 说到这里,又不继续说了。 秋只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满满的都是可惜,一副为庄崇山感到遗憾惋惜的模样。 庄崇山几乎是立刻就皱起了眉头,“若不是什么?你继续说。” 秋姨娘低下头,眉眼间一派忧愁,她蠕动嘴唇,语气复杂有谨慎,“老爷要恕妾身僭越之罪,妾身才敢往下说。” 庄崇山握紧了她的手,“哪有什么僭越不僭越?在我面前,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你不必如此谨慎,你同那些人不一样。” 秋姨娘微笑着,她自然知道自己哪里同旁人不一样。 哪怕从前不知道。 入了庄府之后便也知道了。 就是这双眼睛,和她那平和柔顺的气度。 秋姨娘目光平静而温柔,只是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惆怅,“妾身是女子,看待问题的方式总比老爷要狭隘些,妾身倒觉得,四姑娘如今变成这样,也不全是家里人都疼爱六姑娘的缘故。” “四姑娘就算因此吃醋,也断不会闹得如今这样僵。” “只怕她从前还受了许多委屈。” 庄崇山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不好看。 才抚平的眉头,又一次蹙了起来。 秋姨娘似乎也没看见他的神色变化,只是缓着声音继续道:“老爷忙于朝中之事,平日里能见到四姑娘的机会必然很少,这委屈,自然不是从老爷那受的。” “我瞧夫人她对六姑娘极好,想来对四姑娘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像随意打骂孩子,侮辱孩子自尊的事,夫人也是做不出的。” “老夫人更不像是那种会薄待孙女的人,这思来想去,要么是兄长不会同姑娘家相处,无意间说了一些什么话惹得四姑娘伤心了。” “要么就是刁奴不长眼,敢背地里刁难主子,欺负了四姑娘。” 她这一波分析,倒是令庄崇山点了点头。 他很少见庄婧溪,所以自然不会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错。 庄崇山才要说话,就瞧见秋姨娘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解,很是困惑地问:“可四姑娘到底是小姐主子,就算她再好性儿,也不该被奴才明目张胆地欺负。” “是不是妾身猜错了?” “还是说这里面还有旁的误会?” 庄崇山冷笑了一声。 他一甩袖子,眼中带着浓浓的厌恶。 不过这股子厌恶却不是冲着秋姨娘,“没什么误会,不过你将那个女人想得太过仁慈了些。” “这些年来,她对阿婧向来是非打即骂,有时候甚至什么恶毒的话都往阿婧耳朵里塞,她这个生母都如此,底下的那些奴才自然有样学样。” 秋姨娘惊呼一声。 似乎是不愿意相信赵惠兰竟然是这样的人。 她缓了一会儿才道:“再如何也是自己的女儿,哪能由着自己的孩子被奴才欺负?” “夫人再如何,也该为四姑娘做主才是。” 庄崇山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厌恶,“她哪里会给阿婧做主?她巴不得那些刁奴作践死阿婧!” 毕竟是同在屋檐下,庄崇山若是想什么都不知道,那也是挺难的。 除非他是聋子瞎子。 他不是不知道庄婧溪那些年所受的委屈。 他不过是懒得管罢了。 一个女儿而已,整日里总是病殃殃的,惹人厌烦。 赵惠兰嫌弃她,在他看来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家摊上这样的病秧子女儿不心烦呢? 庄崇山自己也是厌烦的,何况庄婧溪还被养在庄老夫人跟前。 恨乌及乌,他自然也看这个女儿有些不顺眼。 只是现如今世道变了。 他这个女儿竟然如脱胎换骨一般,身子康健了,本事也不容小觑。 庄崇山自然就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待庄婧溪的。 自然就将所有的错,都推到了赵惠兰头上。 秋姨娘叹了口气,“妾身到未曾料到,夫人竟会如此。” “我听说有些女人,会将对丈夫的仇恨怨怼,都转移到孩子身上。夫人如此怨憎四姑娘,莫不是——” 话说到这里,秋姨娘猝然住口。 她连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老爷恕罪,妾身不是故意顺这些的。” “夫人待六姑娘都极好,没道理对四姑娘差,四姑娘出生时,老爷同夫人之间应是感情甚笃才是。” 感情甚笃? 庄崇山冷笑了一声,那个时候,还真的配不上这四个字。 至于秋姨娘说的那句,是把对夫君的恨全都发泄到了孩子身上,庄崇山却是完完全全的听进去了。 赵惠兰这些年一直揪着当年的事情不放。 可不就是恨他吗! 秋姨娘见庄崇山不接茬,反倒是笑了,自己主动将这一茬揭过。 “好了,妾身不说这些了,老爷如今想的是如何让四姑娘回心转意。” 她微笑着,“其实这也简单,老爷不妨亲自同四姑娘把话说开,您是她父亲,她定然不会像对待夫人那般对您的。” 第300章 实在不行你可以管我叫爹 庄崇山或许是真把秋姨娘的话听进去了。 第二日辰时才过一刻,她才练完剑,正用干净的白布拭着剑身,便有丫鬟前来禀报,说是庄崇山来了,想见见她。 庄婧溪昨晚歇在陆家,并没有回浮萍居。 她扯了一下嘴角,盯着剑中倒映着的自己的眼角,缓缓勾起唇,笑了,“带路吧,正巧我也想看看,他庄崇山想做什么。” 丫鬟应了声是,又迟疑地看着庄婧溪的装束,“姑娘不打算换身衣裳再去吗?” 庄婧溪穿着练剑时的衣裳,自然以精简干练为主,头发挽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并无珠钗装饰。 倒不是不好看。 其实反而衬得她英姿飒爽,让人移不开眼。 但是怎么说呢,就有些太随意了。 不像是客人来访时,去面见对方时要穿的衣裳。 那些大气的客人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 也不会将这一点小事放在心上。 可若碰上个心胸狭隘的,只怕还以为对方是故意不待见他,所以连基本的梳妆打扮都省了。 庄婧溪勾了一下唇角,似笑非笑地看了小丫鬟一眼,问道:“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小丫鬟想了一下,觉得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的庄崇山,确实不值得自家姑娘费心打扮。 她遂摇了摇头,脑袋晃的跟拨浪鼓似的,“没必要,他才不配姑娘梳妆打扮呢!” 庄婧溪将剑收好,挂在墙上,嗯了一声,“这不就得了。” 主仆二人便抬脚往花厅那边走。 待行至花厅时,庄婧溪与顾宁霜陆仲齐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都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诡异微笑。 有人千里送人头,上赶着来当出气筒。 她们要是不满足庄崇山,那也太对不起他的一番苦心了! 庄婧溪不惜祭献自己也要让阿婧出一口气。 这背后原因令人暖心! 感动大宁十大人物没有庄崇山她们都不看! 顾宁霜和陆仲齐随意寻了个借口便出去了,他们还顺势遣走了在这伺候的丫鬟。 偌大的花厅里,就只剩下了庄婧溪和庄崇山。 庄婧溪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也不开口说话,只是盯着在茶杯里打着旋的茶叶。 茶叶浮浮沉沉,最后沉入谷底。 庄崇山原以为庄婧溪看见他这个父亲,至少会说些什么。 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似乎他不开口,她就一辈子都不会搭理他。 庄崇山心中不悦,但想到此行的目的,他到底还是将不高兴的情绪抑制住了。 他眼眶红着,手有点颤,跟十年没见着庄婧溪似的,一开口声音都哑了,“阿婧,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他嘴上问着女儿过得是否好的话,眉头却皱了起来。 一个姑娘家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他是她父亲,他见他居然也不梳妆打扮以示尊重。 穿成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是想做什么? 也不怕惹人笑话! 他眉眼之间的抖动,将他的真实情绪出卖了个明明白白。 庄婧溪翻了个白眼。 入戏不够快,表演太浮夸,五官乱飞,台词出戏,总之汇集起来就一个信息,庄崇山演技不行。 是放在现代会被骂请滚出娱乐圈的程度。 庄婧溪抬手制止了庄崇山接下来的浮夸表演。 她打了个哈欠,不想听庄崇山继续废话下去,“打住,你今天来,是不是想求我原谅?” “是不是想跟我说昨日的一切都是误会,让我不要放在心上?” “亦或者你还想跟我说一家人之间没有隔夜仇,有什么误会还是要说开比较好。” 庄崇山:“……” 话都让她说了,他该说什么? 他只能酝酿了一下情绪,才将阿婧二字叫出口,庄婧溪又一次打断施法,不对,是打断他的表演。 庄婧溪表情懒洋洋的,不经意的做了个摩拳擦掌的动作,“这样吧庄大人,你要是能在我手下过完三招,我就立刻跟你回庄府,保证以后再不闹事。” “你要是过不了三招,那你们庄府的人,日后见着我都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别忘了,我们可是已经断绝关系了。” 庄崇山脸都黑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庄婧溪,“你就是这么同你父亲说话的?” “阿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这样的眼神表情,庄婧溪看得眼睛都起茧子了。 初看觉得新鲜,再看觉得有趣。 可一而再再而三,他和他的那几个儿子都要。用这个眼神看她,庄婧溪只会觉得无趣厌烦。 她掏了掏耳朵,摆明了一脸的不耐烦,“你且说你愿不愿意就是了,若不愿意,那就赶紧滚。” “别杵在这碍我的眼。” “你已经不是我爹了,想在我面前摆父亲的架子,也得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庄崇山是原主亲爹。 不是她亲爹。 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她占了原主的身子,就得对原主家人毕恭毕敬。 她是个没有道德的人,莫要道德绑架她。 庄崇山眼下是真的被庄婧溪的说辞气到了。 他眉头紧紧的蹙着,猛的甩了一下袖子,负手而立,“混账,你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教你识文断字的人,就没教过你什么叫忠孝节悌,礼义廉耻吗?你怎么敢这样跟你父亲我说话?” 庄婧溪摊开手,摆明了不想听他多叨叨,“你要是觉得我不符合你的标准,其实你也可以选择管我叫爹。” “届时,你可以将你心中完美儿子,完美女儿的形象全演示给我看。” 她才懒得给庄崇山这样的人好脸色看。 庄崇山沈从安和庄玉瑶,这三人都是一样的人。 他们满嘴里说着仁义道德,讲着忠孝节悌,礼义廉耻。 手上却沾满了鲜血。 心底满满当当地只装了两个字,吃人。 庄家就是一个吃人的魔窟。 庄玉瑶和庄崇山,就是里面最恶毒的食人魔。 而沈从安,分明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专挑好人吃的恶鬼。 却偏要披了张人皮,偏要假装自己是仁义的君子。 呸! 谁给他们的脸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简直可笑! 第301章 教育孩子只是母亲的责任吗 绕是庄崇山再如何能忍,也被庄婧溪这大逆不道的话差点气了个倒仰,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谁家女儿敢这样同父亲说话? 庄崇山阴沉森冷的眼刀扫到庄婧溪身上,“逆女,你放肆!谁准许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庄婧溪翘着二郎腿,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双手环在胸前,下巴微抬着,姿态十足嚣长,“啧啧啧,摆谱摆到我家来了,一口一个放肆,你以为你谁啊?” “一副一个天老大你老二的样子,你莫不是把自己当成皇上了想让我给你下跪磕头?” “庄大人刑啊,你这日子是越来越有判头了!”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庄崇山差点两眼一黑直接晕过去。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儿女们都不待见庄婧溪了! 实在是她太会气人,一张口就能将人气得下黄泉与阎王作伴! 连他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更别提他的那几个孩子了! 庄崇山手指哆嗦,指着庄婧溪你你你了半天,最后才抖着胡子道:“小畜生!你这说的什么话!” 庄婧溪打了个哈欠,“你下次想要骂自己可以直接点,用不着拉上全人类给你背锅,大家都想着两只眼睛一张嘴,都是炎黄子孙,我是畜生,那你是什么?” 她一拍脑袋,“对不起我忘了,庄大人压根不是人啊。” “您是跟脑子长得像的那东西里面包裹着的玩意儿。” 翻译成人话就是,你不是人,你特么就是一坨屎。 庄崇山一时之间脑子没转过弯来,还没明白庄婧溪这话是何意。 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在骂他铁定是没错的了。 庄崇山真想一巴掌给庄婧溪扇过去。 但他心里清楚的很,他压根就打不过她! 而且庄婧溪就是个疯子。 她先前就把明礼打的浑身是伤,还把周王殿下扔下了演武台,沈从安的伤至今都还没好。 这可全是拜庄婧溪这个疯子所赐! 庄崇山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难道还不知道沈从安有几斤几两吗? 沈从安别的不说,身手绝对是诸位皇子中最出挑的一个! 放眼整个邵京城,除了江寒钰陆飞白,能与他对上的人也没几个。 然而就这样的身手,居然被庄婧溪打成那个惨不忍睹的模样。 就可以看出来庄婧溪这个疯子有多恐怖了! 所以一开始庄崇山对庄婧溪提出的在她手下过满三招就重归于好的提议,表示了绝对的拒绝。 人至少不应该上赶着找死。 想明白了这一点,庄崇山也没敢再继续激怒庄婧溪,而是换上了一副笑脸,硬挤出慈父的微笑。 但由于他演技不好,所以这个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古怪扭曲。 庄崇山自己却浑然不知。 他赔笑着道:“阿婧,爹知道你心里有怨气,昨日的事也是你娘她自作主张。” “等爹知道后,消息都已经传遍了邵京城,你就算怨恨,也不该怨恨爹啊。” “你仔细想想,爹以前有没有对不起的地方?一直以来对你不好的人都是你娘不是吗?” 庄崇山这样说,竟然逐渐有了几分底气。 对啊,他从来都没有对不起庄婧溪! 打骂庄婧溪的人是赵惠兰! 把庄婧溪送到郦阳的人也是赵惠兰!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做错什么! 他以前跟这个女儿见面的机会都很少! 所以庄婧溪凭什么跟他生气? 他又不是那个虐待她的人! 这般无耻的言论都快把庄婧溪气笑了。 她用看傻子的目光打量了庄崇山好半晌。 庄婧溪单手支着下巴,目光疑惑,像是不知道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奇葩。 她瞅着庄崇山,就差将你脑子有病这五个字写在脸上,“你上辈子一定是个厨子吧,不然怎么这么会甩锅?”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觉得教育孩子只是孩他娘的事吧?孩子女的生,教也是女的教,性子长歪了也是女人的责任。” “合着女人就是个灶台呗,天生适合背锅!” “庄崇山你哪来的自信腆着个大脸说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庄府那么多孩子,你对得起那一个啊!” 庄明礼被养成了个迂腐至极性子,满脑子裹脚布。 庄谨之虚伪恶心,从来只记得利益,不记得亲情。 庄云衍看似温柔谦和,实际上没有自己的主见,总以善之名行恶之事。 庄子逸叛逆期还没过,日后会长成什么样也不好说。 但从前也挺脑残就是了。 庄玉瑶更不必说,被宠得无法无天,自以为是的认为全世界都该围着她转。 庄素素性子虽然没养歪,但也早早地对庄府失望,虽说温和端庄,但也是执拗的。 否则后来又怎会寻了把剪子自尽? 而五姑娘庄妙菱,当初庄崇山最宠爱的小妾生的女儿,庄崇山也是对她不闻不问,让她在赵惠兰手底下艰难求生。 原主更不必说,从出生起就是个悲剧。 至于其他枉死的庶子庶女,更是不必多说。 庄府这么多孩子,庄崇山这个做父亲的对得起哪一个了? 庄婧溪冷眼看着一张脸涨成猪肝色的庄崇山,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你家孩子有了出息,是你庄崇山教子有方。” “若是惹了祸,就是赵惠兰不会教孩子。你从前不管我的死活,对我不闻不问,反倒好意思来问我为什么连带着你一起怨恨。” “庄崇山啊庄崇山,你他妈还真是脸大如盆!我为什么从一出生就被赵惠兰针对?你不知道吗?” “你敢说你真的不知道吗!” 庄崇山退后两步,有些不敢直视庄婧溪的眼睛。 他底气不足,眼神闪躲,却是吹胡子瞪眼装腔作势,似乎这样就能掩盖他的心虚,“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是你自己是个药罐子不中用,她才那么讨厌你!”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惜啊,有些东西再怎么掩饰,终究也是纸包不住火。 一块石头砸进狗堆里,叫的最欢的那条狗,永远都是被砸中的那只。 庄崇山这么跳脚,恰恰就是证明,庄婧溪说的都是对的。 他自己也不是不知道,但他心虚,他不敢认。 第302章 庄崇山你胆子不小 庄婧溪摇摇头,唇角溢出讽刺的笑,“你不心虚,又为什么不敢看我?” 她原本懒得跟庄崇山多说的。 但她实在是看不起他这么会甩锅,仿佛这一切只是赵惠兰一个人的责任。 好像他庄崇山这个人就跟死了一样。 庄婧溪冷冷地盯着跟个死人没什么两样的庄崇山,“我看不起赵惠兰,多瞧她一眼我都觉得恶心。但这并不代表我待见你,懂了吗?” “赵惠兰是可恨,但你庄崇山也不无辜!你不要给我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不要腆着个大脸一口一句父亲!” “我父亲志洁行芳,从来坦荡光明,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而你庄崇山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以我父亲自居?” “你配吗?” 她只有两个父亲。 一个在现代给过她一条命,虽然她从未跟他见过面,但是她清楚,如果没有那么多阴差阳错,他也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另一个虽不是生父,却胜似生父。 无论是她现代的生身父亲,还是这个时空的陆仲齐,都不是庄崇山这个卑鄙小人能比的。 “你——”庄崇山气的手都在抖,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克制住自己不打妻女的人。 除了秋姨娘,庄府哪个人没挨过他的巴掌? 就连庄玉瑶,他也不是没有打过的。 先前他投鼠忌器,还有顾忌,所以不敢打庄婧溪。 但眼下他被气红了眼。 人在气头上,哪里还能顾得了这么多? 他扬起巴掌就要往庄婧溪的脸上打去。 后者几乎是没有用半分力气,就捏住了他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庄婧溪笑容一哂,手一翻就折断了庄崇山的一只手。 庄崇山的胳膊软绵绵地垂下来,他痛得整个人一下子栽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无力地捂着那只痛的几乎要没有知觉的手。 庄崇山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声音尖锐嘶哑地喊着救命。 然而陆家就好像没了一样。 任他差点叫破喉咙,都没有人来救他。 庄婧溪抬脚一步一步走到庄崇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原来堂堂太常寺少卿庄大人,在听了两句实话时,也会这么面目可憎。” 她慢慢蹲下身子,眼中泛着清寒冷冽的光,就像深冬夜里的雪,冷得让人骨头发疼。 庄婧溪微笑着,觉得丑态百出的庄崇山,还真是惹人发笑。 赵惠兰当初,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玩意儿呢? 啧,怪不得这人会变成一个脑子不正常的疯子。 原来从一开始,赵惠兰的眼睛就不正常。 她一把将庄崇山拎起来,又像扔垃圾一样再度将他扔在地上。 毫不意外,耳边又响起了杀猪般的嚎叫声。 “啧,真吵。”庄婧溪掏了掏耳朵,一脸的嫌弃。 “我不管是谁让你过来的,你只需要记得,我现在跟你们庄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名字也没有出现在庄府族谱。” “不管你们抱着什么目的,是想拉拢我父亲也好,还是想借故寻别的也罢。” “总归你们若是不想死,就千万要给我滚得远远的。” 她可没原主那么好性由着这些人欺负。 真把她惹恼了,她也不介意重操旧业暗地里将这些人抹了脖子扔到乱葬岗。 庄崇山痛得几乎说不出话。 但那眼神,分明也是恨毒的庄婧溪。 恨不得将这个女儿掐死送进地狱。 庄婧溪才懒得理会庄崇山在想什么。 他捏着庄崇山那只软绵绵的手,素手微翻,就又将庄崇山被折断了的那只手又接了回去。 她拿帕子擦了擦,眼皮也不抬地道:“滚吧。” 庄崇山怒目圆睁,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庄婧溪轻飘飘地看他一眼,“若你想死的话,就继续留下来好了。” 庄崇山气得拂袖而去,走到门口了还不忘回过头恶心庄婧溪一把,“逆女,你好自为之!陆家不会保你一辈子!” “江寒钰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才答应娶你,你迟早会死在他手上!” 虽然他打心底不这么认为江寒钰会这么做。 但能说出来恶心一下庄婧溪也是好的。 “是吗?看来太常寺少卿这个位置庄大人坐腻了。现如今是要抢算命先生的活,竟然连本王会怎样对待庄四姑娘都算好了。” “庄崇山,你胆子不小,我的事也敢随意议论。” 令人头皮发麻的冷冽声音,自庄崇山背后响起。 庄崇山回过头,竟然瞧见江寒钰就这么站在他身后,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这个笑容令庄崇山头皮发麻。 他腿一软,整个人直接跪倒在地,“下……下官参见楚王殿下,殿下怎么来了?” 江寒钰并没有要他起身的打算,而是要笑不笑,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怎么不继续说了?你不是挺会算命的吗?” “既然这么会算命,想来算账的功夫也不差。” “本王的未婚妻曾经在你们府上受了十多年的委屈,庄崇山,你不妨好好替本王算算,这笔账,本王该怎么替他向你们讨回来?” 在面对庄婧溪时,尚且强词夺理装腔作势的庄崇山,此刻面对江寒钰,却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看得庄婧溪冷笑一声,唇角的讽刺愈发浓郁。 果然,还是得自身实力强。 别人才会敬你,怕你。 别人才会恨你,却又不敢不尊敬你。 庄崇山的头牢牢地贴着冰冷的地砖,他嗫嚅着嘴唇,好半晌才道:“下官知错,殿下怎么说,下官便怎么做。” “只请殿下息怒,莫要与下官一般见识。” 息怒? 江寒钰笑了。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庄崇山,“你欺负了本王的人,却还想让本王息怒,还妄想本王不和你一般见识?” “庄崇山,你胆子不小,脸皮也是真的厚,那你不妨算一算,你以为本王会答应吗?” 庄崇山哪里敢说话? 他也不知道江寒钰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还帮着庄婧溪说话。 他从前分明也没瞧见江寒钰对庄婧溪有半分喜欢。 怎么赐婚之后,这个活阎王还开始护着庄婧溪了? 还有! 他哪里欺负庄婧溪了! 江寒钰哪只眼睛瞧见他欺负庄婧溪了? 分明是庄婧溪在欺负他好吗! 第303章 被封为郡主 庄婧溪扯了一下江寒钰的袖子,摊开手道:“算了吧,这里是将军府,要讨债也不急在这一时,以后有的是机会。” “你在这里罚了他,回头旁人还以为我爹娘仗势欺人。” 潜台词就是,你罚庄崇山可以,但是别在将军府罚。 江寒钰是什么人啊? 他能听不懂庄婧溪的暗示? 江寒钰漫不经心地扯了一下唇角,清寒冷冽的目光落在庄崇山身上,“你无故冲撞本王,本王罚你在楚王府门口跪上一个时辰思过,庄崇山,你服还是不服?” 当初庄婧溪动辄被赵惠兰罚跪,庄崇山这个做父亲的便是瞧见了也是视若无睹。 现如今他也要让庄崇山试试被罚跪的滋味。 他们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他总要替她还回去的。 江寒钰目光分明是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 庄崇山却只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攥紧了自己的咽喉。 江寒钰一向恶名在外,曾经甚至亲手砍下了吏部尚书的脑袋,庄崇山是不敢同他对上的。 眼下江寒钰说他是冲撞了,那他便是冲撞了。 庄崇山甚至连为自己辩上一辩的勇气都没有。 秋日里的风真阴冷,庄崇山跪在地上,只觉得膝盖都疼得有些发紧。 他对着江寒钰的方向磕了一个响头,“下官知错,下官罪该万死。” 江寒钰不再看他,“那就滚吧,滚到楚王府门口跪着。” 这样羞辱人的一个滚字,庄崇山也只能受着,甚至还要露出感恩戴德的神情。 他走出去时的背影,显得滑稽又可笑。 庄婧溪看着看着,觉得挺没意思的。 曾经在原著里显得十分高大的原主父亲,原来不过也是一个拜高踩低的谄媚小人罢了。 到底应了那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庄婧溪摊开手,扯了一下嘴角,“江寒钰,你说就庄崇山这样的人,就算有一天身居高位,他又能在那个位置上待多久呢?” 江寒钰笑容一哂,“庄崇山有野心,可惜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他最多也就只能做个太常寺少卿,卯足了劲汲汲盈盈往上爬也无用。” “登高必跌重,他是这样,沈从安也是这样。” 倘若这个江山真交到沈从安手里,这大宁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庄婧溪点点头,觉得江寒钰说得挺对的。 不过她又看了他一眼,“这么早,你怎么过来了?” 江寒钰拧了一下小没良心的小狐狸的脸颊,“这么不想我过来?我还想着给你道喜。” 庄婧溪拧了一把江寒钰的胳膊,这家伙也不知什么毛病,总爱捏她的脸。 她瞥了他一眼,一脸莫名,“我能有什么喜事?” 江寒钰扬眉,“他要封你为永康郡主,你的浮萍居,要变成郡主府了。” 庄婧溪:“?” 明宣帝脑子没抽吧? 好端端的封她做什么郡主? 明宣帝身边的内侍来陆家宣旨时,庄婧溪的心情都是极为复杂的。 她不知道明宣帝什么毛病。 也不知道这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估摸着肯定跟江寒钰脱不了干系就是了。 这个郡主也就是名头好听,又没自己的封地,这郡主府也不过就是把之前赐给她的那座宅子改个名字。 不过她现在也是可以拿自己俸禄的人就是了。 可能这也算明宣帝为这桩婚事给的补偿? 毕竟从名声上来说,不知道实际情况不了解内情的人,确实会觉得她着实委屈了。 嗐!谁让江寒钰有这活阎王的“美名”呢! 庄崇山前脚跪在楚王府门口惹众人非议,后脚庄婧溪就被封了郡主。 他这心情可谓是相当复杂,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晕死过去。 太常寺少卿庄崇山,被楚王殿下罚跪的事,很快便传得满城风雨。 同时被传的满城风雨的,还有庄婧溪被封为郡主一事。 两相对比,实在是差距太大。 百姓们也着实忍不住津津乐道。 “啧啧啧,这也太巧了,这庄大人早不冲撞楚王殿下,晚不冲撞楚王殿下,偏生在陛下赐了婚之后冲撞,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呢!” “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楚王殿下是在为庄四姑娘出气吧?” 那些吃瓜吃得慢半拍的人忍不住挠头问,“可是楚王殿下不是跟尹家公子是一对吗?” “怎么他突然又跟庄四姑娘搅合在一块了?” “你连皇上为庄四姑娘和楚王殿下赐婚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知道?” 吃瓜吃的慢的人表示惭愧,“我之前确实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 “可赐婚归赐婚,难道楚王殿下还真的爱上了庄四姑娘不成?” “什么庄四姑娘?人家跟庄府早就没关系了,这个是庄家人自己说的,说庄家没有这样谋逆犯上的不孝女,结果人家没谋逆,反而还救了皇上,还被皇上封为了郡主,你说气不气!” “我这不是习惯了,一时间改不过来吗?这个小细节不重要,你可以忽略。” “庄家人还真是错把珍珠当鱼目啊!” 这句话惹得众人纷纷点头。 可不是错把珍珠当鱼目吗! 但凡庄家人不那么瞎了眼,眼下都不知道能沾多少光。 可惜了,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儿他们还上赶着作践! 现在被楚王殿下罚了吧!该! 有人对庄家人的做法表示十分不理解,又想起了平日里庄家人是如何对待庄府六姑娘庄玉瑶的,不由得心生疑惑,“你说庄家人是不是脑子抽了呀?我瞧他们对庄府六姑娘就挺好的。” “怎的就把庄四姑娘当根草呢?” 他这么说,众人便想起了之前在邵京也让人小小热议了一番的一件事,“对对对,我也想知道,他们之前还为了庄六姑娘,不惜花重金从柳家公子手里买下了柳家的传家宝玉。” “听说那玉能积福消灾呢!” “是啊,我还听说原本庄六姑娘病得快死了,都没气了,结果有了那块玉之后整个人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真的吗?这玉也太神奇了吧!” “肯定是真的,那还有假?那可是咱们大宁开国皇后赐的玉珏啊!” 第304章 秦清 有时候谣言就是这么产生的。 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谱。 最后越离谱的那个答案,越被人奉为真相。 镇西侯府,精致的绣房内,女子用剪刀哗啦一声划开了绣绷上的布帛,眉目阴沉,“那玉珏竟然落到了她手上,庄玉瑶?她也配?”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镇西侯府的嫡长女秦清。 秦清身旁的丫鬟,也为自己的主子鸣不平,“老爷之前废了许多功夫,都无法从柳家人手里买下这块玉珏,不承想竟然白白便宜了庄家人!” 秦清皱着眉,眉宇间多有不耐。 其实事情已经发生了有一段时间了。 但每每想起来,她还是会觉得不平。 此玉若是落在旁人手里也就罢了。 偏生是落在了她最讨厌的庄玉瑶手中。 秦清抓着手里的剪刀,眉宇间一片郁气,阴沉沉的像是四月的天,似有一场滂沱大雨要骤然降下。 秦清先前因身子不好,不爱出门,早就听说柳家的那块玉有积福消灾的效用,她父亲也无数次派人问过柳家那边。 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都是这玉是传家宝,不卖。 谁曾想兜兜转转竟然落到了庄玉瑶手里。 而柳家人愿意松口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柳承泽和庄谨之交好。 还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 一旁的侍女一边描花样子,一边垂着脑袋叹气,“姑娘,这玉既然落在了那庄府六姑娘手里,回头只怕她还会好生得意。” “她从前就针对姑娘,如今只怕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秦清冷哼一声,“她得意任她得意去,总归我身子已经好了,她再想气着我,却是不能了!” 秦清是很不喜欢庄玉瑶的,甚至称得上恨。 这其中原因不外乎是二人喜欢上了同一个男子。 再者便是性子不和。 庄玉瑶瞧不上秦清病殃殃还自命清高的做派,觉得对方像极了从前的庄婧溪。 偏生秦清还同庄婧溪年岁相当,庄玉瑶便更讨厌她了。 秦清也瞧不上庄玉瑶的矫揉造作,瞧着天真无邪,其实借刀杀人将该做的恶事都做尽了。 二人之间没少明争暗斗,刀光剑影。 不过秦清身体不好,所以时常落了下风。 从前只是动了气就会大病一场,后来更是连门都出不得了,一见风就会生病。 庄玉瑶为此高兴了许久,只觉得自己能独占沈从安了。 再也无人同她争抢心上人。 何况一个病秧子,如何同活泼健康的明媚少女相较? 更不必说秦清本就不如庄玉瑶好看。 不过现在嘛—— 秦清的丫鬟忙不迭点头,“是了!多亏了白衣圣手,他为姑娘治了几个月的病,眼下姑娘的病全好了,再不用受那些人的气。” “她想要再借此打击姑娘也是不能的了。” 秦清也高兴地笑了起来,“正是呢!你瞧我这头发,也被养的乌黑亮丽,从前只因我这身上不好,我头发枯黄就罢了,发量还少。” “现在被养的乌黑漂亮就不必说了,你瞧我这发量,虽还称不上鬓发如云,当总归跟普通姑娘无甚差别了。” 丫鬟忙不迭点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是了是了,奴婢瞧着姑娘这皮肤也白皙了不少,脸颊也红润了。” 如今的秦清唇红齿白,也算是标准的美人一个。 秦清眼尾翘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是自然的,不过这得多亏了娇容坊的玉颜膏和养颜丸。” 这两个东西都是千金难求。 不过她家有娇容坊的金卡,可以优先买到。 晴晴的丫鬟乔治自家姑娘,如今黑发雪肤的模样,心中也着实为对方高兴。 丫鬟一边给秦清捏肩,一边翘着嘴巴笑着道:“姑娘,后两日就是赏菊宴了,届时咱们进了宫,定然要闪瞎那些人的眼睛,看她们还敢不敢再轻视姑娘!” 秦清垂下眼睑,眉目有些阴沉。 她扯了一下嘴角,慢慢地道:“那些乌合之众的态度我是不在意的,就是周王殿下——” 说到这里,秦清又气愤的咬了咬唇,拿着剪刀在已经裂开的布帛上又划了一刀,“他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庄玉瑶!” “殿下哪都好,可惜就是瞎了一双眼睛!那种娇柔造作的花瓶,有什么好喜欢的?” 身边伺候的丫鬟忙不迭点头,“姑娘说的极是,不过姑娘,殿下之前因为那个叫庄婧溪的受了伤,您看届时赏菊宴,咱们是不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庄婧溪跟沈从安比试,结果将从安从演武台上扔下来的事,也是传得人尽皆知。 最近沈从安都深居简出,低调了不少。 他要养好身子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丢不起这个人。 不过好在人的记忆是短暂的,只要过了这个风头,旁人就再也想不起来这件这么丢人的事。 秦清沉默了一下,倒是没有说话。 她当然是讨厌庄婧溪的。 当初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她差点掀了桌子,要去同庄婧溪拼命。 不过恰巧那个时候白衣圣手也在。 当时对方只是轻飘飘地看她一眼,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是什么呢? ——眼下我在替你治病,提醒了你要注意身子,莫要动气。你若非得为了个男人折腾自己连命都不顾,我也没必要再为你治病了。 ——你这样的病人,我瞧不上。 ——一个自取其辱的男人,也值得你喜欢?你这什么眼光? 别人要是说这样的话,秦清定然是大小姐脾气发作,要将人打死的。 可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 是为她治病的白衣圣手。 为着这病,从前家里不知道给她找了多少大夫,皆是无济于事,吃了多少药也总是不见好。 可白衣圣手却让她如枯木逢春。 自他给她治病以来,她确实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一日一日的变好。 所以对于对方说的话,她总是第一时间服从相信。 倒不是说秦清没有主见。 而是这位白衣圣手,总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就相信她的本事和魔力。 人都有慕强的心理。 愤怒过后,秦清也不得不承认,她始终借着沈从安打不过庄婧溪这回事。 第305章 到底谁更狠还不一定 秦清眼睑低垂,半晌后才道:“再说吧,她如今才被皇上封为郡主,风头正盛,我何苦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她?” 何况,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庄婧溪和庄玉瑶姐妹不和。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为何不用庄婧溪来打击庄玉瑶呢? 秦清扯了一下嘴角,“不着急,眼下最重要的是拔掉庄玉瑶这根眼中钉肉中刺。” 至于庄婧溪伤了沈从安这笔账,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慢慢算。 何况风头太盛的人,总有人会想法子打击的。 她可不做那个出头鸟。 何况眼下的时局瞬息万变,镇西侯府也要夹着尾巴做人,以防被有心人寻着了错处。 …… 浮萍居内,庄婧溪剪着灯芯,面无表情地瞥了桑榆一眼。 赵鸿才被人割掉命根子的事,她已经知道了,自然也知道此事是谁的手笔。 桑榆感受到庄婧溪冷冽的目光,心中顿时有些发紧。 下一刻,她便跪在了地上,“属下知错,属下不该自作主张,请主子责罚。” 庄婧溪手里的剪子一开一合,灯芯骤然被剪断,她目光淡淡的,面无表情地扯了一下嘴角,“你救下庄妙菱是对的,换成我,我也会这么做。” 赵鸿才那个人渣死不足惜,何况只是让他断子绝孙。 这已经是便宜他了。 她看着桑榆,“但你不该在庄妙菱面前露脸,桑榆,你可知道,你这个举动,会给我惹来麻烦。” 以桑榆的本事,完全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让赵鸿才断子绝孙。 可她却还是让庄妙菱知道了此事是她所为。 桑榆低着头,倒是没料到自家主子不悦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这个。 她确实不该在庄妙菱面前露脸,只是她当时确实没有想那么多,“属下知错。” 庄婧溪扫她一眼,“你的性子还是有些浮躁,容易给我惹祸,以后庄家这边,就交给红叶,什么时候你能行事周全了,你再回来。” 桑榆神情有一瞬间的茫然,怔怔地看着庄婧溪,“主子,我……” 庄婧溪摆摆手,“你这阵子看看红叶是怎么行事的,也跟冬青学学,冬青她看着冒失,可她关键时候从不掉链子。” “你瞧着虽然冷静,但做事还是有些瞻前不顾后。” 先前没遇到过事,所以桑榆这方面的弊端还不显,她也未曾及时察觉。 虽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就算被庄妙菱知道了让赵鸿才断子绝孙的人就是桑榆,也对她造成不了任何的威胁。 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件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累积起来,就有可能导致之前的建好的高楼轰然倒塌。 桑榆也不傻,自然明白庄婧溪的用意。 她恭恭敬敬地拱手道:“是,属下日后绝不再犯。” 桑榆一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她说了没有下次,那就必然没有下次了。 庄婧溪嗯了一声,示意她出去,又道:“让冬青进来。” 桑榆低头称是,出去了。 待冬青进来后,庄婧溪将东西塞到她手里,“这是最后一副药,你照惯例让人送到镇西侯府,这副药吃完,秦清的病就彻底好了。” 冬青面色郑重地点了点头,又有些疑惑,“姑娘,镇西侯府不是跟周王走得近吗?您怎么还帮那个秦家姑娘治病?” 庄婧溪正在整理自己的医术书,闻言动作一顿,笑了,“冬青你要记住,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眼下局势如一滩被搅和得看不清任何东西的浑水,秦家现在还和沈从安还勉强算是盟友,可以后是不是,就还有待商榷了。” 明宣帝中毒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牵扯了许多人。 明宣帝借着这个当口让人彻查,竟然牵扯了许多先帝旧臣。 这些人被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 而这些人,多数为朝中勋贵以及诸位皇子的派系势力。 除八皇子沈珩以外的皇子,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便是个傻子,也该明白明宣帝的心思了。 是及时止损还是一条道走到黑,这都是个人的选择。 一条道走到黑,赢了,自然是新帝的股肱之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若是输了,自然是赔上了全家性命。 历来参与国本之争就是一场豪赌。 有多少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因此落得个子丧族亡瓦解冰消。 就有多少原本在人群中不起眼的小石子加官进爵春风得意。 不过就是各凭本事罢了。 冬青点点头,又道:“姑娘说得极是,不过那秦家姑娘向来和庄玉瑶不对付,从前她身子不好,没有精气神和庄玉瑶斗。” “眼下她身子好了,只怕庄玉瑶的麻烦要来了。” 她这么说,像是在为庄玉瑶惋惜,脸上却分明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 庄玉瑶和秦清不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早在庄玉瑶和秦清还未喜欢上同一个人,庄婧溪也还未去郦阳时,二人就已经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而秦家姑娘秦清,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自然,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等闲之辈。 冬青一面替庄婧溪整理东西,一面又道:“奴婢听说秦家姑娘说话做事是最是有手腕,旁人都道她心狠手毒向来容不得人,庄玉瑶只怕不是她的对手。” 冬青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她可不会对庄玉瑶抱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她巴不得庄玉瑶在秦清手里混得越惨越好。 她并不觉得庄玉瑶会是秦清的对手。 这原也没错,大多数人都会这样想。 庄婧溪却笑了一下,“是啊,秦清看起来确实不如庄玉瑶仁慈,镇西侯府看起来,也不如庄家仁厚。” 然而到底也只是看起来罢了。 庄婧溪扯了一下嘴角,“秦家和秦清,看着确实不容人。可秦清的病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至少在三年前,秦家就曾为着秦清的病多次同柳家提起想要买下柳承泽手里的那块传家宝玉。” 结果自是不必多说。 柳家不卖。 然而秦家却并未因此说过什么。 柳家不愿意卖,便罢了。 总归秦家并未因此案为难过柳家什么。 而瞧着比秦家要仁厚许多的庄家呢? 第306章 江寒钰我要审你 庄婧溪唇角渗出一抹讽刺的笑,瞧着仁厚的庄家可是把柳家人逼上了绝路啊。 柳家一大家子的命,就这样葬送在了庄家人手里。 冬青听庄婧溪这么说,自然也就晓得了自家姑娘的意思是看事情不可只看表面。 她沉思了一瞬,神情反倒变得凝重起来。 冬青想起了另外一桩事,“姑娘,过两日就是赏菊宴了,届时姑娘定然要入宫参加的。” “只是那个赵惠兰定然会动什么歪心思,她就是个疯子,姑娘你可千万要小心。” 冬青在最开始,其实是庄老夫人房里伺候的丫鬟。 她那个时候年纪小,无事总爱同仁叽叽喳喳地闲聊,自然在懵懵懂懂中无意得知了许多东西。 譬如赵惠兰是怎么兵不血刃地逼死府上的姨娘,又是怎么不动声色地让怀了身子的妾室一尸两命的。 虽说这些都是奴才下人之间传的八卦当不得真。 可无风不起浪,赵惠兰总归不会是那种身正不怕影子斜行的清清白白的人。 何况赵惠兰从前是怎么对待庄婧溪的,冬青一刻也不敢忘。 她向来不吝啬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赵惠兰。 赵惠兰这个人的确不是个好东西就是了。 庄婧溪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 上辈子赏菊宴上发生了一件事。 这辈子,她倒要看看这些人会不会故技重施。 也想知道有些人在这一世,又会不会继续甘愿做着别人手里的一把刀。 冬青松了一口气。 只要自家姑娘有防备之心,那些魑魅魍魉牛鬼蛇神,就近不了自家姑娘的身。 庄婧溪打发冬青出去送东西,自己则是在一旁整理医书。 才整理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屋子里又多出一个人。 江寒钰垂下眼看她,唇角轻轻弯起,“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庄婧溪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很闲啊?我今早才在陆家见到你,这会子你又来了。” 堂堂楚王殿下谈起恋爱来竟然这么粘人的吗? 江寒钰将她那如绸缎般顺滑的青丝握在手里,看她的眼神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几分幽怨,“你看起来很是嫌弃我的样子。” 庄婧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过头跟他的视线对上,“不是嫌弃,就是觉得你似乎闲过头了,怕你耽误了你自己的事。” 江寒钰顺势将她抱在怀里,弯了弯唇,“不会耽误我的事,我再忙,见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庄婧溪抓着江寒钰的衣裳,轻哼一声,“真会说话。” 江寒钰似长长地叹息一声,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幽怨,“没办法,某人闲下来也不会主动找我。”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我想见你,但你不主动来见我,那我就主动来找你好了。” 庄婧溪轻咳一声,“我不是故意不去见你的。” 她也是头一次喜欢一个人,习惯了总是江寒钰来主动找自己,自然就忘了其实她也应该主动找江寒钰。 江寒钰抱着她,唇角微翘,笑了,“你闲下来的时候不必主动找我,但你要主动想我。” 不必找他,但要想他。 庄婧溪细细琢磨了这句话,随后眉尾微扬,笑了,“我喜欢你,见不到你的时候,自然也很想你。” 当然有时候也觉得江寒钰这厮神烦就是了。 但是这句话庄婧溪是不会说出口的。 时而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讨人嫌,时而又觉得,他简直是天底下最好最可爱的人。 这大约就是恋爱中的常态吧。 但是这句话,庄婧溪就是不说,江寒钰也通过她细微的表情解读出来了。 他捧起庄婧溪的脸,在她的唇上惩罚性地咬了一下,也不许她躲,如攻略城池般将这个吻慢慢加深。 庄婧溪感受到他小腹的紧绷,身子顿时有些僵硬。 江寒钰也慢慢松开了她,改为握着她的手。 他有些无奈地笑着,“婚是赐了,但你什么时候才能真的让我如愿娶到你?” 庄婧溪垂下眼睑,看着她和江寒钰十指相扣的手,慢慢笑了起来,“那就要看楚王殿下的本事了。” 若不是遇到了江寒钰,她其实压根没打算嫁人。 她拥有很多东西,嫁人不嫁人的于她而言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因为没必要。 她愿意嫁给江寒钰,也不是因为她突然想通了觉得自己应该成亲,应该给自己找个所谓的归宿。 仅仅是因为她喜欢江寒钰,觉得若是成亲的对象是他,便觉得其实成亲也挺好的。 江寒钰也是这般想的。 在喜欢上庄婧溪之前,他也曾经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娶妻。 如今却是眼巴巴地问喜欢的姑娘,我什么时候才能娶到你。 若他想起自己之前立下的豪言壮志,会不会觉得脸突然肿的没眼看呢? 庄婧溪抠江寒钰的手掌心,开始“秋后算账”捏了一下他掌心的肉,“之前在陆家我不方便问吗,现在我就要好好审审你了。” 江寒钰眉毛一扬,拿腔作调得十分娴熟,“你要审我什么?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可是要罚的。” 罚什么呢? 自然是罚以后见到他,就要主动抱他,罚她忙或不忙都要想他。 庄婧溪拧了一下江寒钰的胳膊,用那双天生的含情目瞪他,“我进牢狱之前不是跟你说了让你通知我爹娘让他们不必担心吗?你怎么什么都没说让他们干着急?” 这句话她昨日就想问了,只是一时间找不到开口的时机。 昨日二人在乘坐同一辆马车时,庄婧溪原本想问的。 但是看江寒钰当时在为要同她回家见她的家人而紧张,她就打消了询问的念头。 江寒钰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他慢慢地道:“因为我要看看在你身处险境时,陆家会不会为你奔走。” “我要看他们究竟值不值得你这么久以来的真心。” 有一个庄家就够了,他绝不允许有第二个庄家来伤她的心。 庄婧溪听他这么说,反倒是笑着扑进他怀里,揶揄道:“那你考察完了,觉得我爹娘的反应怎么样?” 江寒钰嫌弃地扯了一下嘴角,眼尾却是翘着,“勉强还过得去。” 有庄家那个混账东西做对比,为庄婧溪四处奔走,第一时间表明态度说庄婧溪永远是陆家的孩子的镇国大将军府,自然是还勉强过得去了。 江寒钰又道:“不过庄素素竟然拜托了许渊帮你私下里奔走,这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你祖母年纪大了能帮到你的地方有限,却也愿意拿出全部的体己钱让庄素素拿给许渊帮你打点。” “庄府,倒也还有两个还算看得过眼的人。” 庄婧溪与江寒钰相拥,声音缓慢而坚定,“我爹娘我姐姐还有我祖母对我很好这件事,我一直都知道。” “我也知道他们跟着来庄崇山不一样。” 她不是一无所有,她有自己的家人,有江寒钰。 第307章 你敢当着江寒钰的面承认你喜欢庄婧溪吗 宫里的秋日盛景,总比外头的更令人向往。 今日赏菊宴,凡五品以上的官员,皆携妻女入宫。 此刻菊园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年轻姑娘们寻得自己的手帕交站在一处,而那些夫人们,又另外聚在一处。 她们或多或少都是谈论着邵京城近日里的新鲜事。 一位方脸夫人一面看着远处正与陆绾绾五公主站在一处的庄婧溪,一面同身边的好友附耳道:“你瞧见了没?这位庄四姑娘,如今可是了不得,这邵京城哪里还有比她风头更盛的人。” 自古以来,看热闹的人就不少。 便是高门大户家也是一样的。 她身边的好友扯了一下她的袖子,笑容有些意味深长,“可别这么说,她如今可不是庄四姑娘了,人家是陆家的姑娘,是皇上亲封的永康郡主。” “至于庄家——” 她笑了笑,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而她身边的方脸夫人,则是笑意加深,缓缓接着她的话往下说:“你提醒我了,永康郡主已经和庄家没关系,那庄家,不过是整个邵京城的笑柄罢了。” “至于赵惠兰和庄崇山,那可是满京城的笑话。” 再没有人比赵惠兰庄崇山更可笑了。 二人正说着话,一位素来和赵惠兰不对盘的蓝衣夫人将她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遂露出了鄙夷又幸灾乐祸的笑,“可不是嘛,前儿个的那桩笑话你们听了没?” 二人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什么笑话?” 蓝衣夫人啧了一声,“这么好笑的事,你们居然都不知道?” “就永康郡主的生父,赵惠兰她男人,前儿个被楚王殿下罚了。” “说事庄崇山冲撞了他,罚他在楚王府门口跪了许久呢。” 她啧啧两声,尾音拉得极长,“早不冲撞晚不冲撞,这偏偏在皇上赐了婚之后被冲撞了,你品,你细品!” 先前那个圆脸夫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明白了!怕是楚王殿下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刻意来这一出打永康郡主的脸!” 蓝衣夫人沉默了。 圆脸夫人的好友无奈扶额,推了一下她的胳膊,“你是来逗我们笑的吗?” 蓝衣夫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真是个人才,怎么想到打脸这一茬的?” “真要打脸,那应该将矛头对准陆将军才是,我可听我夫君说了,今日早朝,瞧见楚王殿下对着陆将军特谦和有礼。” “他说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没瞧见楚王殿下对谁脾气这么好过。” 圆脸夫人这下反应过来了,表情瞬间有些惊悚,“你的意思是楚王殿下这是因为喜欢永康郡主才会刁难庄崇山?” “他这是在为永康郡主出气?” 蓝衣夫人翻了个白眼,“你这榆木脑袋,可算是反应过来了。” 圆脸夫人讪讪地笑了笑,她这也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谁能想到活阎王也会有铁树开花的一天啊! 无独有偶,这厢那群平日里就闲着无事总爱走街串巷捉猫逗狗的公子哥,也在谈论着此事。 “啧啧啧,咱就是说,什么时候见大名鼎鼎的活阎王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竟然还帮着她出气,这还真是稀奇。” “话不是这么说的,那是一般的姑娘吗?那可是庄四姑娘庄婧溪,不对,现在应该叫永康郡主了。” “若你有这样的一个美人未婚妻,你会不心疼不帮着她出气?这要是换成了我,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会心甘情愿地奉上,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他这么说,却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一个素来和他鬼混在一处的公子哥,瞬间就露出了一个表示我懂的神情,“这人越长得丑,就越想娶一个大美人做妻子。” “可惜永康郡主那张脸了,从前她清高,我同她说话她理都不理我,现如今她就要嫁给一个奇丑无比的夫君了。” “你们说楚王长得那样下人,新婚之夜,那永康郡主会不会被丑的直接去见阎王?” 这话才说出口,周遭立刻响起了一派调笑声。 甚至有人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猥琐的笑,“关了灯都一个样。” “这话不仅适用于男人,也适用于女人啊!” 简直越说越过分,偏偏他们谁都不觉得此话有任何不妥之处。 他们甚至还露出了同样的幸灾乐祸的笑意,言辞也更加露骨不堪。 “只敢在恶意调笑算什么本事?这些话,你大可以当着楚王的面说,只是他会不会好脾气地听你说完,那可就不一定了。” 韩彦站在一盆白菊面前,冷冷地盯着这群自以为是的纨绔子弟。 先前那个说话说得最过分的穿着松绿色圆领长袍,皮肤有些黑的公子,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开始跳脚,“关你什么事?我们说的也不是你!” 韩彦冷笑一声,心道你骂我喜欢的姑娘还说关我什么事。 你说这关我什么事! 他冷冷地盯着对面的人,“卢仁,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里是皇宫,不是你卢家后院,你若想惹祸上身,大可以继续不要命地在这里大放厥词。” 他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包括你们,想送死的话,就接着说吧。” 话都被韩彦说了,何况他说得这般严重,只要不是个傻子,必然是会闭嘴的。 然而卢仁可能是不甘心自己当众被韩彦下了面子,表情就有些扭曲,“说到底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装得这么清高,谁不知道你也时常留宿于花楼。” “你这么迫不及待地站出来,怕不是我说了你的心上人你不乐意了!” 他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答案,整个人恨不得跳起来,“怪不得你突然之间多管闲事,原来如此!韩彦你怕不是喜欢庄婧溪吧!” “你在我面前说得冠冕堂皇,让我把这些话当着楚王殿下的面再说一遍,那你呢?你敢当着他的面承认你喜欢庄婧溪,承认你觊觎他的女人吗!”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 仿佛只是一个人在盛怒之下赌气说出来的当不得真的气话罢了。 可仔细一品,这话里的恶意只多不少。 第308章 您真是拉偏架的一把好手 让韩彦当着江寒钰的面承认自己喜欢庄婧溪? 往小了说,是一句玩笑话当不得真。 往大了说,这就是在明晃晃地说庄婧溪红颜祸水。 女子但凡被扣上了红颜祸水的帽子,也就等同被逼上了绝路。 也好在这不是先帝时期,否则庄婧溪就要因为他这句话被赐下一根白绫了。 韩彦的神情骤然变得冷冽寒肃,他正要说话,卢仁的脸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我去你大爷的,小爷看你们不顺眼好久了,平常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懒得管,今天乱吠到我妹妹身上了,小爷非得打死你!” “韩彦你愣着干什么?不是跟你说了让你跟着小爷一块揍他吗?你光说话不揍人是什么意思?” 本来因为卢仁的话,对韩彦投有八卦的眼神的众人。 在看到庄子逸的出现后,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原来韩彦不是因为喜欢庄婧溪才多管闲事的。 原来是因为,这被谈论的人,是他至交好友庄子逸的妹妹。 虽说庄婧溪和庄府已经断绝了关系,但这兄妹之情,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 何况拎不清的人是赵惠兰庄崇山,这跟庄子逸又有什么关系? 韩彦又哪里不知道庄子逸是在为自己解围。 若非如此,只怕庄婧溪就要因此被泼上一群脏水了。 韩彦瞥了一眼跟庄子逸扭打在一处,嘴里还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的卢仁。 他突然一拍脑袋,变了一副神情,“我这不是觉得大家都认识没必要一上来就打人,谁知道他越说越过分越说越离谱。” “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大家都认识,莫要伤了和气啊!” 韩彦一边拉拽着卢仁,一边好心的劝慰道。 卢仁因此多挨了庄子逸的好几脚。 韩彦还在为这场打斗头疼,依旧一边拉架一边劝和,眉目间都是忧愁,“这都是误会,你们别打了。” 很好,卢仁又挨了庄子逸一拳。 气得卢仁直接骂娘,“去你娘的,姓韩的你别扒拉小爷!” 韩彦依旧苦口婆心,更加用心的劝架,“别打了你们两个别打了,等会儿把旁人也引过来看热闹就不好了。” “有话好好说啊!” 那些看热闹的纨绔子弟:“……” 您真是拉的一手的好偏架啊! 庄子逸像是气红了眼,狠狠瞪了一眼韩彦:“再啰嗦小爷连带着你一起打!” 话一说完,他就又一脚踹了过去。 这一脚看起来是冲着韩彦来的。 但韩彦被吓了一跳立刻松开手,庄子逸这一脚就很不小心又踢到了卢仁身上。 这一脚的力度只重不轻,身子本来就虚背后又没有人拉着的卢仁,一下子就被一脚踹翻在地。 嗯,真的是非常不巧。 这真的只是个意外! 如果庄子逸的演技没那么浮夸的话,他们或许就信了。 卢仁只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要被庄子逸踹断了。 刚才还骂骂咧咧的卢仁,此刻痛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巧听到这边有打斗动静,女眷席上和男眷席上以及那些个在菊园赏花的人,都不紧不慢地刚好赶到。 站在庄玉瑶身边的李思萱,见到这个场景,不由得有些瞠目结舌,“这是怎么了?” 赵惠兰瞬间就拧紧了眉头,面色森寒的呵斥庄子逸,“你这个逆子!早就同你说了莫要同乱七八糟的人待在一处,你就是不听。” “你现在又给我惹祸!” “皇宫内你都敢打人,庄子逸,你是要上天不成?” 她这么说,目光意有所指地看了韩彦一眼。 这便是明晃晃地说韩彦就是那乱七八糟的人了。 韩彦懒得理会赵惠兰,只当没听见。 庄玉瑶扯了一下赵惠兰的袖子,小声道:“娘~” 虽然庄玉瑶很讨厌庄子逸之前为了庄婧溪跟她生气,心里也很是怨怼这个被庄婧溪蒙蔽了的四哥。 但眼下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肯定还是要护着自己哥哥的。 抛开她和庄子逸是一家人不谈,真要把错都扣在庄子逸身上的话,丢脸的人也是她自己。 更何况现在庄家已经跟庄婧溪断绝了关系,她私心里还是希望四哥能变回从前的模样的。 卢仁的母亲卢夫人,见到自己儿子被打成这样,瞬间就向赵惠兰发难,“庄夫人,我家仁儿无故被你儿子打成这样,你定要给我一个说法。” “你若执意要护着你儿子,那我只好告到皇后娘娘跟前去,求娘娘主持公道了!” 赵惠兰瞥了对方一眼,心中烦不胜烦。 她心道皇后娘娘是什么人哪里会理会这种破事。 但面上却还是板起脸做严母姿态。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庄子逸,“臭小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向卢公子和卢夫人道歉。” 庄子逸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说话。 他其实有好些时日未曾见到赵惠兰了。 许多年前,赵惠兰给他的印象,还是一个温柔慈爱的好母亲。 明明还是那张脸,为什么他会觉得她越来越刻薄越来越陌生了呢? 见庄子逸跟个木头一样杵在那不说话,赵惠兰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死孩子,你还在这死犟!快道歉!” 庄子逸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赵惠兰还想要说什么,冷不防背后响起了一道冷冽清寒的女声。 尾音里,似乎还带了两分讥诮。 “庄夫人,庄子逸是你儿子,问都不问一句发生了什么就料定是他的错,你就是这么当母亲的?” 赵惠兰回过头,就瞧见身着月白色斜襟长袄,下着丁香色织金马面裙的庄婧溪,正站在台阶上,正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若她没看错的话,庄婧溪的唇角,似乎还噙着淡淡的讥嘲。 赵惠兰所有的理智在见到毫发无损的庄婧溪时,瞬间被燃烧的消失殆尽。 她表情几乎是一下子就变得扭曲起来,一句小贱蹄子就要脱口而出。 可身边的人,皆是露出了古怪的表情,然后就开始齐齐屈膝向庄婧溪行礼,“参见郡主。” 所有人都朝着庄婧溪行礼,只有赵惠兰表情扭曲的傻在那,看着与周遭格格不入。 赵惠兰终于反应过来如今的庄婧溪已经不是四年前她一句话就能决定对方生死的小丫头。 曾经她要打要骂全凭心情的病秧子,已经成了皇上亲封的永康郡主。 她若见了对方,还得乖乖行礼。 第309章 江寒钰的手下都很有前途 赵惠兰垂在身侧的手暗自紧捏成拳,她看着站在台阶上,那个眉目疏冷姑娘,终究是咽下了心中的那口气,屈身向庄婧溪行礼,“参见郡主。” 而庄婧溪,不过是淡淡地看她一眼,眼神中没有任何波澜,不过嗯了一声。 众人八卦的目光在庄婧溪和赵惠兰身上来回打转。 这母女二人,还真是有趣。 如今见面,当事人居然也不觉得尴尬。 反倒是她们这些看客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原本她们是过来看热闹的,毕竟皇宫里有人打起来,多新鲜啊! 不过眼下突然杀出了一个庄婧溪,局面就变得更精彩了。 卢氏原本气焰高涨,非要让赵惠兰给个说法,非要让庄子逸给她的宝贝儿子跪下磕头的。 可现在庄婧溪横叉一脚,瞧着也是护着庄子逸的模样,卢氏哪里敢像之前那么嚣张? 但她肯定不能让自己的儿子白白被人打。 卢氏朝着庄婧溪福了福身,嘴巴微抿,“郡主这话不假,做母亲的自然不能什么都不问就断定是自己的孩子错了,可皇宫境内公然打人,也着实过分了些。” 庄婧溪看了一眼脸上同样挂了彩的庄子逸,纠正卢氏的说法,“是互殴。” 卢氏:“……” 这有什么区别吗? 总归庄子逸把她的宝贝儿子打了就是了。 但这话她不敢当着庄婧溪的面说,只是底气不足地道:“郡主说得在理,只是无论如何,这道歉总归是免不了的。” 庄婧溪懒得接茬。 卢仁的风评怎么样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庄子逸虽然脾气暴躁了些容易冲动,但勉强也还算那么半个不是不讲理的人。 若说是庄子逸没事找事,她是不信的。 她目光扫过庄子逸和卢仁,淡道:“既是如此,你二人便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在宫内公然打起来吧。” 卢仁吓得魂都要没了。 开玩笑,他在背后口嗨可以,但若是当着庄婧溪的面将那些话说出来,他只怕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且不说江寒钰会弄死他。 就是庄婧溪本人的战斗力也非常恐怖! 毕竟人家可是连皇子都敢揍的人,他又算哪根葱啊! 要是庄婧溪表面上不跟他计较,私下里悄悄弄死他,那他找谁说理去? 于是卢仁立刻识时务地跪了下来,认错的姿态那叫一个娴熟。 他一边抹泪,一边抹泪,哭得那叫一个忏悔,“都是我不好,最近庄府发生的事情多,我一时嘴快口里没个把门的,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让子逸兄生气了。” “也是我脾气暴躁先动的手,子逸兄是被气急了才会如此,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他一边抹泪,一边看向卢氏,“娘,子逸兄不必向我道歉,是我该向他道歉。” 他一口一句子逸兄,仿佛他跟庄子逸的关系很好似的。 这直接把庄子逸都给整的沉默了一瞬。 他也是没想到卢仁居然如此能屈能伸。 看热闹的众人也沉默了。 什么叫无形中拉踩内涵啊? 这就叫无形中拉踩内涵! 那句庄家最近发生了不少事说得妙啊! 庄家最近可不是发生了不少事吗! 错把珍珠当鱼目,瞧瞧永康郡主对庄家人的态度,再瞧瞧庄府最近的热闹,庄家丢人的还不够明显吗? 卢仁这句话就是说出来羞辱赵惠兰外加讨好庄婧溪的。 毕竟庄婧溪看不上赵惠兰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 赵惠兰气得咬牙,心中更是恨不得将庄婧溪杀之而后快。 都是这个逆女害自己遭受了这么多白眼委屈!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扫了赵惠兰和卢仁一眼。 她刚要说话,一个毫无任何温度可言的森冷的声音便自她身后响起,“你与庄子逸在宫中互殴一事,尚可作罢,但你在宫中辱骂本王,这笔账又怎么算?” 庄婧溪转过头,就瞧见江寒钰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棵红得宛若一团烈火的枫树下,目光淡漠地扫了卢仁一眼。 江寒钰的出现,让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卢仁更是吓得差点当场去世。 这这这! 这位煞神则呢么出来了! 卢仁脸色比北狄人死了三天还要白,从肉体到灵魂都在抖,“殿下饶命啊!这……这都是误会!” 江寒钰连看他一眼都闲多余,“本王没工夫跟你确认这是不是误会,既然不少平素同你交好的人都私下将你说的这些话告诉了本王,那必然也是无风不起浪。” “你挺会说话的,秦铮,拖下去抽二十鞭子。” 卢仁哀嚎一声,想要替自己辩解一二。 可惜秦铮已经熟练又狠决的堵上了他的嘴,众人只能瞧见他被拖下去的身影,以及他看向人群中平日里与他交好的那群纨绔子弟时那怨愤又不甘的神情。 纨绔子弟们一头雾水。 他们心中都在想是哪个该死的家伙将这些话说给了江寒钰这个活阎王听。 若是知道了一定要他们好看! 他们这群纨绔子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自己,看谁都像叛徒。 关键是刚才人非常多。 没有人知道江寒钰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 他们方才只记得看热闹,也没留意谁中途走开了。 可恨那个通风报信的人,私底下口嗨居然也打小报告! 当然,江寒钰是不会告诉他们其实压根就没有什么内鬼奸细通风报信。 他在宫里也有耳目,今日赏菊宴,他的人不可能不盯着四处。 所以卢仁嘴贱的言论,几乎一字不落地落进了他耳中。 本来嘛,他手底下的人并不会闲到连有人骂他这种事也跟他汇报。 毕竟谁还没有长张嘴? 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爱骂骂爱夸夸,他不想理会也懒得理会。 真要将骂过他的人都抓起来打了杀了,那估计邵京城都没人了。 但江寒钰的手下就是这么有前途。 他们可能觉得自家主子被骂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未来主子夫人被这群人口嗨就是不行! 骂他家主子可以,毕竟主子是邵京城最豁达大度最品行高洁最宽仁守礼的人。 但若是骂了他家未来主子夫人,不好意思,请自觉领取鞭子大礼包。 再有下次,请自觉到阎罗殿门口跪着求投胎名额。 第310章 该是她的庄婧溪怎么抢也抢不走 可以说江寒钰的家庭弟位这一块,被这群懂事的手底下人拿捏的死死的。 诚然,这被罚的,肯定不止是卢仁一人。 其他几个参与嘴贱口嗨的,均被江寒钰让人拉了下去赏赐鞭子大礼包。 庄婧溪也逐渐回过味来,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了。 江寒钰这个人,刚认识的时候会觉得他很狗。 当然接触久了也一样。 甚至会觉得他心黑手狠披着张人皮却净不干人事。 但是其实他江寒钰是个脾气很好的好人啊! 就算卢仁骂了江寒钰,那以江寒钰这么好的脾气,会和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吗? 当然不会! 他连给对方一个眼神都嫌多余。 再联想到卢仁见到她之后,那骤然认错痛哭的态度,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然是卢仁背后说了她什么。 庄婧溪是绝对不会圣母地去同情骂自己的人的。 不过庄子逸会因为她被人骂就替她出头,倒是让她挺意外的。 毕竟她现在已经和庄家人断绝了关系,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说,她和庄子逸已经是彻底没关系了。 庄婧溪心中微叹。 有什么用呢? 他真正的妹妹活着的时候,他不去维护疼爱,对着她这个鸠占鹊巢的人说再多温情的话也是无用的。 毕竟他真正的四妹妹已经死了。 而她有自己的家人。 她也只需要陆飞白这么一个哥哥就够了。 庄婧溪这样想着,面无表情地看了和庄玉瑶等人站在一处的庄家人一眼。 她又朝着江寒钰微微颔首,最后挽住了顾宁霜的胳膊,没再理会庄家人,“娘,咱们走吧。” 顾宁霜牵着庄婧溪,伸手替她拂去了头上的落叶,那双在看向她人时向来疏离冷冽的眉眼,竟然露出了宠溺的情绪。 这可谓是差点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众人看看顾宁霜,又看看僵硬着一张脸面色刻薄冷凝的赵惠兰。 突然明白了庄婧溪为什么会选择定远将军了。 废话! 就算是傻子也选定远将军顾宁霜好吗! 一个是美貌飒爽的大宁定海神针。 另一个则是恶心刻薄知会背地里咬人只会些阴狠算计手段的毒蝎。 除非是是十年脑子有毛病,不然干不出选择赵惠兰这种事。 庄婧溪和顾宁霜转身走了,众人看着面色黑沉如墨的赵惠兰,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登时就很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尤其是那位和赵惠兰不对盘的蓝衣夫人,立刻以帕掩唇,眼睛翘得都快飞到天上去,“哎呀,怎么会这样呢?永康郡主可是庄夫人你的女儿,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跟别人走了呢?” “庄夫人,怎么现在你跟你亲生女儿的关系这么差了呢?” “方才我看郡主似乎提醒了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自己的孩子,看来是庄夫人你时常做这种事噢。” 蓝衣夫人一脸的关怀,那唉声叹气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赵惠兰是什么过了命的交情呢。 赵惠兰脸色铁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她就跟完全没看见似的,还在那孜孜不倦地安慰赵惠兰,“庄夫人啊,你别把用在咱们身上的这一套用到孩子身上去啊。” “尤其是姑娘家,更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打骂,何苦来呢,这把孩子的心都给污蔑冷了。” 她半是惆怅半是叹息地看赵惠兰。 然而他说话时,那尾音里漾着的笑意哪怕是个傻子也能听出来。 真是想昧着良心说她没有阴阳怪气都怕遭雷劈。 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庄婧溪曾经在庄府遭遇了什么。 这些话,原也是她为了打击挤兑赵惠兰随意说出口的。 却是无形中无限于接近真相。 向来看赵惠兰不顺眼的人也不止她一个,她身边立刻就有人接茬,“你这话错了。” “什么叫庄夫人是永康郡主亲娘?别忘了庄家早就同郡主划清界限了断绝关系了。” “这断亲书还是庄府自己送到有司过了明路的,你呗随便寻着一个阿猫阿狗就说是郡主的母亲,人家的母亲可是定远将军。”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位夫人立刻掩唇向赵惠兰道歉,“抱歉庄夫人,我没有说你是什么阿猫阿狗的意思,我就是打个比方。” “庄夫人一向宽和大度,定然是不会与我计较的哦。” 赵惠兰简直要气得七窍生烟。 一直沉默不语的庄玉瑶此刻也忍不住了。 这些人凭什么都帮着庄婧溪欺负自己娘亲啊! 就因为庄婧溪走了狗屎运被皇上封为了郡主吗? 这群人未免也太趋炎附势了! 庄玉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那蓝衣夫人一眼,“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无论如何这也是我们庄府的家事,用不着二位夫人操心。” 就算庄婧溪是郡主又怎么样? 她依旧讨厌这个妄图抢走自己东西的四姐姐。 不对,庄婧溪现在已经不是她四姐姐了。 哼! 成为了郡主又怎样? 庄婧溪不依旧还是那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虫吗? 哦,庄婧溪还要嫁给一个奇丑无比命不久矣的活阎王。 对了,那江寒钰好像还是她不愿嫁的人呢。 庄婧溪果然爱和她抢东西,连她不要的那个奇丑无比的活阎王也要抢。 算了算了,她跟一个即将要嫁给一个丑八怪的人计较什么? 庄婧溪已经够可怜了不是吗。 还是她幸运。 她的从安哥哥,可是天底下少见的英俊男儿。 就这一点,庄婧溪就永远都比不过她。 妄图用不正当的手段去抢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结果就只能是满盘皆输! 庄婧溪简直输的可怜又可笑! 庄玉瑶这样想着,连日以来郁结的心情都因此好了不少。 实际上从庄府真正同庄婧溪断绝关系的那一刻开始,庄玉瑶就开始高兴地不得了。 那蓝衣夫人淡淡地瞥了庄玉瑶一眼,轻嗤一声,面上露出了古怪的笑意,“哟,这是打哪来的规矩,长辈们在这说话,一个晚辈冒冒失失地插嘴。” 她笑吟吟地看向赵惠兰,“庄夫人,你们府上对姑娘家的教养,还挺迷的啊。” 赵惠兰在这一刻连杀了对方的心都有了。 她这辈子就见不得庄玉瑶受任何委屈! 这人羞辱她就算了竟然还敢刻薄瑶瑶! 都怪庄婧溪那个该死的孽障扫把星! 她今天她一定要让那个逆女死无葬身之地! “柳姨莫要生气,庄六姑娘心直口快,就是这个性子,她没什么恶意的。” 正说着,一道清脆轻柔的女声插了进来。 第311章 你可莫要重蹈我四姐姐的覆辙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庄玉瑶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便是化成灰她也认得! 庄玉瑶猝然转过头,果然瞧见镇西侯府嫡长女秦清正着一身华服,一步一个莲花印,珠围翠绕,款款而来。 庄玉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她,但凡认识秦清的人,均是瞪大了眼睛。 秦清身体不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也许久未曾参加过宫宴。 记忆中的秦清,是头发枯黄,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但依旧盖不住病容。 整个人都是没什么精气神的。 但现在站在她们面前的这个姑娘是谁? 现在站在她们面前的姑娘,唇红齿白,黑发雪肤,眉目舒展,活脱脱一个健康明丽的美人。 这人居然是秦清? 平日里喜欢在一处谈论邵京城的新鲜事的姑娘们,瞬间将看好戏的目光在秦清和庄玉瑶身上来回打量。 庄玉瑶和秦清不睦,在邵京城的贵女圈分明不是什么秘密,她二人之间的相争已经由来已久。 如今不过是又将这把火烧到了明面上罢了。 譬如秦清方才那一句庄六姑娘心直口快就是这个性子。 看起来是在为庄玉瑶说话。 可仔细一琢磨,不就是明里暗里地说庄玉瑶就是没有教养吗。 被秦清唤作柳姨的蓝衣夫人,在这个时候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庄玉瑶一眼,随后以帕掩唇,“嗯,她确实天生就是这个性子,我自然也不会与她多计较。” 庄玉瑶气死了。 才走了一个庄婧溪,怎么秦清又冒出来了? 庄玉瑶面无表情地看了秦清一眼,轻扯了一下唇角,“秦家姐姐怎么来参加宫宴了?我记着你身子不好,今年连回朝宴都能没参加来着。” 她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玉珏,眼睑微垂,“我原是想着等那日我有空了,将这玉配借给你戴戴,毕竟这玉似乎有积福消灾的作用。” “而我也确实听说镇西侯府为你求了几年,都求而不得。” 秦家求了几年都没求来的玉,却落到了庄家,佩戴在庄玉瑶腰间。 这分明就是在暗讽镇西侯府这样的侯爵之家,还比不上庄府。 毕竟秦家求了几年都求而不得,庄府却没废什么力气就得到了。 秦清看了庄玉瑶一眼,并不生气。 她反倒是弯起唇,笑意略深,“既然是你兄长特意为你求来的,那你就好生戴着,我听闻你当初病得很重,全靠这玉配才能好起来,既是如此,又岂能随意将这玉借给我呢。” 庄玉瑶没明白秦清这话里的深意,仍是微笑着道:“秦姐姐病重,借一块玉而已,不妨事的,我兄长原也没费多大功夫。” 秦清眨眨眼,对于庄玉瑶的炫耀,她非但不生气,反而还有些想笑。 她慢慢地道:“我兄长常年在外征战,确实比不上你二哥广结善缘,所结交的朋友众多。” 她这话才说完,一些懂其中门道的各家夫人,瞬间就变了脸色。 尤其是赵惠兰。 赵惠兰十指猛地陷进掌心,目光凉薄藏针,深深地看了秦清一眼。 她扯了一下嘴角,表情还算温和,却是皮笑肉不笑地道:“哪有什么广结善缘,不过刚好他二人是同窗,这同窗之谊啊,就同秦家姑娘你大哥在战场上与将士们的情谊是一样的。” 秦清说什么广结善缘,听着仿佛是在说庄谨之人缘好所有朋友多。 可这话若是落在有心人耳中,焉知会不会给庄谨之扣上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现在庄谨之还未入仕也就罢了。 可日后庄谨之若是入了仕,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莫说是阿谨了,就是整个庄府都有够喝一壶的。 这个秦清,年纪不大心思倒是挺狠。 瑶瑶这么单纯,哪里能是这种心眼子比筛子还多的人的对手? 秦清嗯了一声,笑着回赵惠兰的话,“那庄家二哥和柳家公子的情谊还真叫人羡慕,我大哥和将士们同生共死,自然是过了命的交情。” “柳家公子愿意将传家宝玉拱手让人,那他与庄家二哥,自然也是感情甚笃啊!” 赵惠兰蹙眉。 这句感情甚笃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想污蔑阿谨和柳承泽是断袖吗? 这种无聊的东西,也就只有傻子才会信。 赵惠兰甚至连开口反驳的话都懒得说。 总归她现在已经开始着手为阿谨挑媳妇了。 秦清似乎也不执着于此,只是唇角一直微微地翘着。 庄玉瑶目光在秦清的脸上转了一圈,突然道:“秦家姐姐头发养的不错。” 她目光有些好奇,似乎无心地问:“这是你自己的头发吗?” 大宁自开国以来就有假发的存在。 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天生鬓发如云的。 有时候也确实需要借助假发锦上添花。 不过像秦清之前的那种头发,再怎么锦上添花,也是无用的。 秦清看了一眼庄玉瑶,笑着道:“自然是自己的。” 庄玉瑶啊了一声,一脸的意外,“秦家姐姐的头发如今长得这样好了?我记得你从前因身子不好,头发是有些不及寻常姑娘来着。” 她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抿起唇笑着道:“你看我这记性,都将你身子不好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这里风大,咱们还是到宴席上说法吧。” 她左一句身子不好又一句身子不好。 时时刻刻都不忘提醒众人秦清就是个病秧子药罐子。 然而秦清也十分好脾气不与她计较,一边抬脚跟在诸位长辈后面往宴席上走,一边笑着道:“从前是身子不好,不过现在已经好全了,若不然我也不能来入宫参加赏菊宴。” 庄玉瑶脚步一顿,片刻后才看向秦清,目光有些怀疑,“是吗?这么快就好全了?” “你这病不是从娘胎里带的吗?从前吃了许多药看了许多大夫总不见好,怎么如今却好全好?” “姐姐千万仔细些,莫要被庸医给骗了。有些庸医治病就爱用些虎狼药,短时间内瞧着是好了,可过后却会更严重。” “我四姐姐小时候便碰见过这样的事,你可莫要重蹈她的覆辙。” 第312章 庄玉瑶你真是一边厚脸皮一边不要脸 秦清看了庄玉瑶一眼,唇角不着痕迹地浮起了一丝冷笑。 她知道庄玉瑶表面是在劝她,瞧着仿佛是十分担心她十分为她着想怕她被庸医骗了。 实则就是在诅咒她身体越来越弱,最好一下子被一个庸医给治死。 秦清能听得出来的东西,在场的这些个夫人小姐都是人精,又岂会听不出来? 当下众人看庄玉瑶的目光便带着淡淡的鄙夷。 虽说庄玉瑶和秦清不睦已久,但就这么诅咒人家被庸医所害也确实过了。 秦清淡笑着瞥了一眼庄玉瑶,“多谢你关心我,不过我没遇着什么庸医,给我治病的人,是白医圣手。” “我这病也不是突然间就好的,也治了有好几个月。你瞧我如今的气色,再瞧瞧我的头发,这也不是庸医能做到的。” “若白医圣手都能称得上庸医,那这世间能算好大夫的人,又有几个呢?” 庄玉瑶没想到秦清这病居然是白医圣手出手治的! 那可是白医圣手,那般难请的人物,居然让镇西侯府给请去了! 想起自己之前居然还在秦清面前炫耀腰间的这块玉佩,庄玉瑶瞬间就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 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 倒是一位着粉衣粉裙的姑娘,闻言有些好奇又有些惊诧地问:“秦姐姐见到白医圣手了?他长得好看吗?是男还是女啊?” 秦清对于庄玉瑶意外的人,是没什么多大意见的。 闻言便朝对方笑了,一下温柔耐心地如实回答道:“实话说我并未见到她的真容,她为我治病时总是戴着一张面具,穿着打扮不明显偏男子,也不明显偏女子。” “便是连说话的声音也是有些低沉,教人分不清男女。” 粉衣姑娘便有些遗憾,“听说白医圣手长得很好看,可惜了,我还以为秦姐姐你见过她的真容呢。” 秦清摇摇头,“我也不曾见过,不过她的医术是相当好,这样的人,好看不好看其实并不重要。” 同样是戴着一张面具。 白医圣手就是听说这人非常好看。 江寒钰就是听说楚王殿下奇丑无比。 真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庄玉瑶看了秦清一眼,扯了一下嘴角,“秦姐姐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要求她以真面目示人,怎么不说呢?你是镇西侯府嫡女,你若是说了,她还敢拒绝不成?” 她实在是不喜欢这些戴着面具给自己造势装神秘的人。 感觉挺装模作样的,就是给自己造一个嘘头让众人讨论。 若是一开始就以真面目示人,大众会对她的真容感到好奇吗? 秦清面无表情地扫了庄玉瑶一眼,神情有些无奈,声音微叹道:“你还小,许多事情怕是还想不明白。” “人家既然戴着面具,自然有不想以真容示人的理由,何苦非得为了自己的窥私欲强要人家以摘 “不管我是不是镇西侯府嫡女,我都不会做这种以权压人的事,莫说是做,我便是连这种想法也不敢有。” 她说到这里,倒是话音一顿。 随后才慢慢地道:“人家为我治病,我不感激就算了,我还强逼人家摘 无形拉踩最为致命。 不,秦清这是有意拉踩。 而且还是往庄玉瑶脸上踩。 毕竟以权压人这种话,是庄玉瑶说的。 秦清却连这种想法都没有。 末了还内涵了庄玉瑶不知感恩。 庄玉瑶的脸色当即就有些微妙。 秦清的嘴皮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从前和她交锋总是落于下风的人,今日居然让她屡屡吃瘪。 奇了怪了,这一个人病好以后脑子和嘴皮子也会跟着好吗? 庄婧溪是这样,秦清居然也是这样! 庄玉瑶气得要死,干脆不和秦清说话了,省的打狐不成反惹一身骚。 刚巧已经走到了宴席这边,庄玉瑶也不急着落座,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格在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正在和陆绾绾闲话家常的庄婧溪身上。 她提着裙摆笑盈盈地走了过去,脆生生地喊道:“四姐姐。” 庄玉瑶打量了一眼庄婧溪今日的打扮。 不得不说,庄婧溪今天真的是打扮的非常低调了。 但她长了一张这样明艳夺目的脸,便是想让人忽视也难。 明知道秦清就在自己身后,她却笑着道:“四姐姐今日真好看,比秦家姐姐还好看。” 凡是女子,都不爱被人说比不得谁好看。 庄玉瑶想,便是秦清也不能免俗。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看着庄玉瑶。 她不管这里是皇宫,也不管今日是赏菊宴,就直截了当地一点面子也不给庄玉瑶留,“庄六姑娘,你是将左脸皮撕下来贴到右脸皮上上了吗?” 庄玉瑶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庄婧溪懒得理会她。 陆绾绾很好心地替她解释,“我姐姐的意思是,你为什么可以做到一边厚脸皮一边不要脸。” 刚走到庄玉瑶身边的秦清听到这话,很不厚道地笑了。 她受过专业的训练,一般是不会笑的。 除非忍不住。(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庄玉瑶狠狠地瞪了秦清一眼,眼眶登时就红了。 她手足无措地看着庄婧溪,“四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啊?我是你妹妹,你怎么能这样羞辱我呢。” 庄玉瑶委屈极了,像只可怜巴巴的兔子。 便是平日里十分看不惯庄玉瑶的那些人,此刻也觉得庄婧溪陆绾绾有些过了。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下人面子,似乎也有些不妥吧! 恰好庄家三公子庄云衍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刚巧就将几人的对话听全了。 他皱着眉,看庄婧溪的目光满是不赞同,甚至有些指责,“阿婧,你有些过分了,再怎么说,瑶瑶也是你妹妹。” “你身为姐姐,不让着她也就罢了,怎的还如此羞辱她?” 吃瓜群众表示对对对,确实不应该。 爱哭的孩子有糖吃,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陆绾绾眉头一皱,刚准备骂一句关你屁事。 就瞧见站在庄玉瑶身边的一位瞧着有些面生的姑娘,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秦清似有些迟疑,“有没有可能,我是说有没有可能,郡主已经跟庄家断绝关系了,庄六姑娘不是她妹妹。” “陆姑娘才是郡主的妹妹。” “庄六姑娘上来就对着郡主叫四姐姐,郡主不高兴,所以开口训斥,并非存心羞辱。” 第313章 上一世的剧情果然还是来了 秦清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 眉眼间全是不解和迷茫,却让在场的庄家人同时僵住了脸色。 庄玉瑶扭过头,瞪了秦清一眼,“你什么意思?” 秦清神情有些无奈,看庄玉瑶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自己不懂事的妹妹,“说了多少次性子莫要这样急,怎么还是不听。” “庄府和郡主断绝关系的事传得整个邵京城皆知,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叫郡主四姐姐,这于理不合。” 秦清顿了一下,又道:“以后让郡主让着你这种话以后莫要说了,这话若让旁人听了去,会出大事的。” 庄婧溪是明宣帝亲封的永康郡主,庄云衍哪来的那么大的脸敢让庄婧溪让着庄玉瑶。 庄玉瑶是什么身份?哪来的本事和资格让当今天子亲封的郡主让着她? 往大了说庄府的人不将明宣帝亲封的郡主放在眼里,是不是打心底里就没将明宣帝放在眼里? 亦或者,庄家人是否存着僭越之心? 秦清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下来,在场众人看庄玉瑶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自动与庄家人拉开了距离,又不禁心下感叹秦清扣帽子的本事一流。 这话说得也太毒了! 庄云衍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教育一下妹妹,怎么落到秦清嘴巴里就成了庄府有僭越的心思。 他不好直接跟秦清这样一个姑娘家吵架,只能将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希望这个四妹妹能说些什么。 庄婧溪觉得可笑。 都这个时候了,庄云衍还做着她能变回以前那个由他们打骂都毫无怨言的庄家四姑娘春秋大梦。 真不知道是该说他天真。 还是该说他愚蠢。 庄婧溪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庄云衍,不过朝秦清点了下头,便与陆绾绾坐下喝茶了。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跟庄云衍说过一句话。 庄云衍十分受伤。 就算他们之前却是做过一些伤害阿婧的事。 可是现在他们已经知道错了不是吗? 她为什么就是要揪着那些过去的事不放呢? 庄云衍承认庄家和她断绝关系是不对。 可是那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当时那种情况下,谁也不知道是阿婧救了皇上。 庄家固然有错,错在没和阿婧商量,可那个节骨眼上,除了用那种下下策来保全庄家,还有别的办法吗? 陆家能为她不顾一切,那是因为陆家手握兵权,是大宁的定海神针。 而庄府只是依附周王府的菟丝花。 庄云衍定定地看着庄婧溪,眼睁睁瞧着她顺手替陆绾绾夹了一块雪花糖,又瞧见顾宁霜动作自然地替她拉了一下她的披风。 在这一刻,庄云衍终于有了一点类似于恐慌的情绪。 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的四妹妹也许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她的心里,或许是真的再没有了他们这些真正的家人的存在。 庄云衍目光狠狠一滞,情绪无可避免地变得悲伤起来。 赵惠兰猝然皱起了眉头,果然就瞧见阿衍盯着庄婧溪那个孽障的方向出着神。 她捏紧了手里的筷子,目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坐在她左侧的庄妙菱。 今日赏菊宴,她是特意将庄妙菱带进宫的。 她留着这个卑贱的庶女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这个贱蹄子派上用场。 偏偏庄妙菱给她惹了好大的祸。 赵鸿才因为她被断子绝孙,行凶的人是谁,他们至今都没找到。 若不是赵家还有把柄捏在庄家手里,他们和赵家早就决裂了,哪里还能控制的了赵家依旧源源不断往庄府送钱? 正好赵家不是想看庄妙菱不得好死吗? 做完今日的事,庄妙菱的这条命,也该由阎王爷收走了。 接受到赵惠兰投过来的目光,庄妙菱的身子猛地一抖。 她闭了闭眼,指尖颤抖着。 在赵惠兰的目光越来越阴沉,越来越咄咄逼人后,她终究没控制住手猛地一抖,咬牙从席位上站了起来,手里端着一杯酒朝着庄婧溪走了过去。 庄妙菱身子单薄,脖子纤细仿佛轻轻一碰便能折断。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看庄婧溪,“郡主,这四年多谢你对我的照顾,小时候妹妹不懂事,说过几句不中听的话,如今越想越觉得我还欠你一句道歉。” 这杯酒是我亲手斟的,事已至此,还望姐姐原谅我一回,我当初实在是任性不懂事。” “若郡主姐姐愿意原谅我,便赏个脸将这杯酒喝了吧。” 庄妙菱姿态谦卑,眼眶还有些红,小心翼翼地模样真真是惹人怜。 有心软的人便看向庄婧溪,劝道:“郡主,这庄五姑娘既然是真心悔过,要不您还是宽恕她吧。” “她瞧着也不像多任性多不懂事的人,大约就是为以前的几句口角争执道歉。” “是啊是啊。”有人忍不住附和,“虽说庄府的某些人不是东西,但这庄五姑娘,瞧着真的不像坏人,反而——” 反而什么呢? 反而还瞧着很是可怜。 一个孤苦无依的庶女,过着如履薄冰的生活,一边要在恶毒的嫡母手底下讨生活。 一边要讨好被封为郡主,却和自家断绝关系的嫡姐。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扯了一下嘴角。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即便如今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个芯子,即便许多事情都因为她的穿书产生蝴蝶效应,今日这一出,却还是如她预料的那般如期而至。 原书中也是这样,庄妙菱在赏菊宴上端了一杯酒,向原主道歉。 原主在一群人好意的劝阻里喝了这杯被加了东西的酒。 然后呢? 庄婧溪闭了闭眼。 然后一个倒茶的小宫女恰好失手打翻了手里的茶水,洒了原主一身。 原主只能先去换衣裳,却被带到了一个不该去的地方。 那个时候,庄家人还不知道,明宣帝说要将庄家嫡女嫁给江寒钰不过是敲打。 自然还没死心,还打着要原主替庄玉瑶出嫁的念头。 原主得知自然是拼命不从。 庄家人明面上说着原主若是不愿意就罢了,不强求。 暗地里却在宫宴上让庄妙菱端给了她一杯被下了药的酒。 甚至买通宫女把她带到了江寒钰喝茶的地方,妄图来一出生米煮成熟饭。 好在那个时候,江寒钰碰巧不在那间茶室。 而顾宁霜和陆飞白察觉到庄妙菱突然的道歉或许有问题,不放心地悄悄跟在那宫女后面,前脚宫女刚离开,后脚就立马带走了原主。 庄婧溪笑着将庄妙菱手里的酒杯接了过来。 低头一看,倒是没忍住眉毛一挑。 上一世他们给原主下的是蒙汗药。 这一世里面不仅混了蒙汗药,还混了十分厉害的媚药。 上一世他们妄图把原主和江寒钰凑一对。 这一世她和江寒钰已经被赐婚。 那么,他们又打算给她安排什么人呢? 第314章 再走错就是死路一条 庄婧溪挑眉,将“喝完了”酒的酒杯还给庄妙菱,“小时候的事我都记不得了,你现在莫要继续走错路就好。” 庄妙菱手一抖,脸色有一瞬间的发白。 但很快,她又让自己镇定下来,低着头很是恭顺乖巧地道:“我记住了,郡主姐姐放心,我不会的。” 她怎么敢再走错路? 她的人生已经没有错路可以走了。 若再错一步,就是死路一条。 庄婧溪没再接话,只是微笑着看了一眼庄妙菱。 庄妙菱手在发抖,背后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浸湿。 回到席位上之后,她便一直白着一张脸,手心止不住的发抖。 庄玉瑶就坐在她身边,见庄妙菱跑去讨好庄婧溪,她用厌憎的目光剜了庄妙菱一眼,阴阳怪气地开口:“有些人这伏低做小的本事真是令人佩服,什么人都上赶着巴结。” “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本事,墙头草是没有好下场的,五姐姐,你以为呢?” 庄妙菱低着头,仍是那副胆怯的模样,没回答庄玉瑶的话。 庄玉瑶见她像个鹌鹑一样直发抖,心中更是不屑。 她半点都看不上庄妙菱,甚至为自己有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姐姐而感到耻辱厌恶。 她又刺了庄妙菱几句。 庄妙菱就像个没有脾气的泥人,任她如何讥讽也不还口,只瑟缩着肩膀白着一张脸,仿佛庄玉瑶是什么洪水猛兽。 庄玉瑶见此也觉得十分无趣,但还是会有一搭没一搭的阴阳怪气庄妙菱几句。 庄妙菱则是看着赵惠兰身边原本该庄素素坐着的位置发着呆。 今日赏菊宴,庄素素并未进宫。 她昨儿个无故落了水,今儿个一大早就发起了高烧。 庄妙菱去瞧过。 庄素素的眼皮青黑得吓人。 想到这里,庄妙菱的手心,又渗出了大片大片的冷汗。 而这边,庄婧溪唇角微微地翘着,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大驾光临。 陆飞白看到她这个笑容,突然觉得瘆得慌。 别人不知道庄婧溪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他们这种熟悉她的人却再清楚不过。 一旦她露出这样的眼神和这样诡异的笑容,那毫无例外,又有人要倒霉了。 不知道这次又轮到了哪个小倒霉蛋。 目测可能是刚才莫名其妙端了一杯酒给阿婧喝的庄妙菱。 这种雕虫小技,在阿婧面前都不够看。 庄婧溪面不改色地吃着面前的鸭信,假装不知道有一双阴毒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果然,接下来的流程,就同她想象得差不多。 一个长相不甚特别的小宫女,正在她身边给她倒茶,结果手一抖,茶水洒了她一身。 小宫女立刻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奴婢罪该万死,求郡主饶命啊!” “郡主饶了奴婢吧,奴婢当真不是故意的。” 她瑟瑟发抖,一边磕头一边喊着饶命,像是庄婧溪要将她怎么着似的。 陆绾绾一边拿帕子替庄婧溪擦干脸上溅到的茶水,一边拧着眉头看那宫婢,没好气地道:“你这人真奇怪,我阿婧姐姐还没说要拿你怎么样呢,你倒一口一句饶命,像是有人教你故意这么说的一样。” 陆绾绾本是无心之言,却让在场的一些夫人千金变了脸色。 大家都是人精,哪里能看不出有猫腻,不过是心照不宣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罢了。 这本就是邵京城圈子里彼此心知肚明的规矩。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多管闲事,是没有好下场的。 且看这一池秋水,能被搅浑到什么地步吧。 她们也乐得看戏。 那宫婢突然间被扣了这么一顶帽子,有些不知所措,更加无助惶恐,嘴里一声声喊着饶命。 赵惠兰很满意这个宫婢的表现,遂起身加把火,笑着劝慰道:“她瞧着还是个孩子,想来也是无心之失,郡主还是饶了她吧。” 她若不开口还好,一旦她开了口,就凭庄婧溪一定要跟她对着干的性子,今日这个宫女,难逃一顿毒打。 她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再给众人留下一个庄婧溪心狠手辣的印象。 庄婧溪看她一眼。 又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那个瑟瑟发抖的宫女,摆摆手道:“无事,不过是洒了点茶水,我去换件衣裳就是了。” 赵惠兰脸上的神情瞬间就僵住了。 怎么回事? 庄婧溪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庄婧溪似笑非笑地瞥了赵惠兰一眼,“怎么,瞧见我不愿计较,庄夫人看着好像还有些失望。” 赵惠兰被戳破了心思,脸色当即就有些难看。 庄玉瑶憋了一肚子火,闻言便冷笑道:“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庄婧溪长长地哦了一声,目光落在赵惠兰身上,“原来庄夫人也是君子?看来是我孤陋寡闻,受教了。” 这语气,简直十足十的阴阳怪气。 听得周围看热闹的人眉毛都忍不住抖了抖。 邵京城不和的姐妹多了去了。 不过人家好歹表面还维持着和谐,哪怕心中恨不得撕了对方,那彼此都是笑着的。 也不过就是言语温和地你来我往。 怎么到了庄婧溪这里就一点里子面子都不给庄家留,直接撕碎庄府妄图掩耳盗铃粉饰太平的·虚假面皮。 不过怎么说呢,对于他们之中喜欢看热闹的人来说,还是之间开撕最爽。 你来我往刀光剑影,面色却不见半点波澜的戏码看多了,也会觉得无聊。 今日这一出才新鲜呢。 赵惠兰恨不得立刻撕了庄婧溪这张嘴,恨不得将这个逆女大卸八块。 不过想到庄婧溪之后的惨状,她还是咬牙忍下了这口气。 哼,等会儿就是这个小畜生的死期! 庄婧溪这个小贱人就等着御赐的毒酒和三尺白绫吧! 江寒钰不是挺喜欢庄婧溪吗? 呵,再过一会儿,他只怕第一个想宰了庄婧溪! 庄婧溪深深地看了赵惠兰一眼,唇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想看她笑话? 赵惠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庄婧溪唇角微翘,随手指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宫婢,“你带我去换衣裳吧。” 那宫婢目光闪了闪,讷讷地道:“是。” 庄婧溪心无城府地由她引着,逐渐行至一个偏僻的宫墙外。 小宫女诚惶诚恐地福身,“就是那里面了,郡主自己往前走吧,奴婢的身份,还没资格往那里头走,若是奴婢去了,回头会被嬷嬷罚的。” 第315章 原来打的是一箭三雕的主意 庄婧溪扯了一下嘴角,心道这小宫女看她鲜少入宫参加宴会,估摸着她不懂宫里的规矩,拿她当傻子唬弄。 她看破不说破,只摆了摆手,“知道了,你先退下吧,那里面有可以供我换的衣裳是吗?” 小宫女诚惶诚恐地点头,将脑袋埋的很低,讷讷地道,“是,郡主放心,这是专门为宴会上不小心弄脏衣裳的夫人千金准备的换衣裳的。” 庄婧溪不疑有他,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她抬脚似是往宫殿的那个方向走了。 小宫女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确定庄婧溪没有原路折回后,才悄悄退了出去。 庄婧溪就站在拐角处,唇角带着淡淡的讽刺的笑意。 这小宫女不怎么敬业啊。 怎么能不确定她是真的进了宫殿,然后把门反锁以保万无一失再离开呢? 既然决定了要跟别人同流合污一起做坏事。 就别胆子这么小。 身边都是这样的队友,赵惠兰的诡计又怎么能成功呢? 庄婧溪摇摇头,眼珠子一转,正打算抬脚往前面继续走,去瞧瞧赵惠兰这一次又给她准备了什么人,冷不防身后伸出一只纤细脆弱的手,将她用力一拽,拉到了一边。 女子的声音还有些抖,额头上沁满了一层冷汗,手心都是冰凉的,她压低声音道:“你疯了!明知道前面有问题还继续走!” 庄婧溪眉毛微扬,看了一眼拽着自己胳膊的那只纤纤玉手,有些意外,“你居然会过来?” 这个拽住她胳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庄府五姑娘庄妙菱。 庄妙菱手心不断渗着冷汗,咬着唇道:“别往前走了,你喝的那杯酒有问题你不知道吗?就算你身手不凡,也不能——” 庄婧溪嗯了一声,打断了庄妙菱未说完的话,“我知道,我没喝。” 庄妙菱愣了一下,却并没有因此感到很惊讶。 庄婧溪是什么人,这种幼稚低劣的把戏,哪里能算计得了她? 庄妙菱想,自己其实不必过来的,不过是她不敢赌罢了。 庄婧溪反倒是扯了一下嘴角,将自己的手抽回,目光落在庄妙菱身上,“你怎么会过来?” 庄妙菱紧了紧手指,深吸了一口气,“我当然要过来。” “赵惠兰她想一箭双雕,先毁了你,再把我祭献出去。我就想一只蝼蚁一样被她捏在手里,我无法从她手上逃离,也没有本事换了那杯有问题的酒。” “我只能过来把你带走,我不能就这么死在赵惠兰手里,绝对不行!” 从赵惠兰昨天晚上突然找到她,言笑晏晏地让她端一杯有问题的酒给庄婧溪的时候,她就预料到了自己的死局。 她不是没有想过拒绝。 可那个时候赵惠兰说了什么呢? 赵惠兰目光温和慈爱地看她,说出来的话却残忍,“阿菱,你还小,有许多事不明白。一杯酒而已,不会让你损失什么。” “甚至母亲还会为你寻得一门不错的亲事,没有人能一辈子护着你,你好好想想要不要端这杯酒给庄婧溪。” “何况,你们两个是一起长大的,偏偏她春风得意,而你——” 赵惠兰的威逼利诱和明里暗里的挑拨,庄妙菱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然而听得出来又怎么样呢? 她根本没有丝毫可以反抗的余地。 庄妙菱强迫自己从昨夜涣散的记忆中回过神,苦笑了一声,“四姐姐,我没想害你,也没敢害你。我只是没办法,才会将那杯酒端给你,你快走吧,别留在这。” 她比谁都清楚,作为一个庶女,倘若庄婧溪真的因为这杯酒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被推出来牺牲的人,必然是她。 她们甚至连她为什么要害庄婧溪的理由,只怕都为她找好了。 作为一个与嫡姐一同长大的庶女,嫉妒姐姐被封为郡主又得将军府的人青睐,还即将成为楚王府的女主人,所以心生嫉恨要毁了自己姐姐。 谁又能挑出什么错呢? 可她偏偏不甘心就这样认命。 凭什么赵惠兰把她当棋子想扔就扔? 庄妙菱顿了顿,又道:“何况你身边的桑榆救过我,我怎么能恩将仇报把你推进火坑?” 她大约也猜到了赵惠兰要用什么样的毒计针对庄婧溪。 自古以来,多的是人用这样恶心的法子铲除异己。 只是没想到,这会人居然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这样的狠手。 庄婧溪看着身子还有些发抖的庄妙菱,倒是没想过对方居然还知恩图报。 虽说庄妙菱也是为了她自己考虑,但能有这种念头,本身就已经令人挺意外了。 庄婧溪微微颔首,“你回去吧,离开宴席太久,小心赵惠兰生疑。” 而她,也要思考该如何送对方一份大礼。 庄妙菱也知道庄婧溪大约在计划些什么,她紧了紧手指,抬脚往回走,又回过头道:“四姐姐,你就当没瞧见过我,我离开宴席,只是为了如厕。” 庄婧溪没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待庄妙菱走远后,庄婧溪才道:“出来吧,别搁那看戏了。” 江寒钰扬眉,长身玉立,站在光影下淡笑着看庄婧溪。 如果他身边没有煞风景地躺着一具晕倒的宫女的话,这画面应当还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江寒钰瞥了一眼被他打晕的小宫女,扬眉看着庄婧溪,“你打算怎么做?” 庄婧溪低头沉思,“我在想,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呢?还是换个法子送她们一份大礼。”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宫殿,“对了,那里面住着谁啊?” 江寒钰眸中露出一丝警告,“住着韩彦,跟你一样被骗进来的,怎么,你要进去看看?” 这话怎么听着阴阳怪气的? 庄婧溪无语,捅了一下江寒钰的胳膊,“你想什么呢?” 她摊开手,啧了一声,不由得感叹赵惠兰的用心良苦,“我原本以为这是一箭双雕,没想到赵惠兰打的是一箭三雕的主意。” “一次性除掉两个眼中钉肉中刺还不算,还要把带坏自己儿子的‘小人’一并除掉,这一招真是妙啊。” 第316章 赵惠兰演技真差 可惜想法是挺好的,就是这队友没选好。 太轻敌太自信了,真以为她是个蠢货,会乖乖往里走。 赵惠兰还是太看轻她了,还把她当成四年前那个傻不愣登任她打骂的庄婧溪呢。 江寒钰凉凉地看她一眼,眸中透着一丝警告,“你再往那边看,再提他,就别怪我把你关起来,再不许你出去。” 庄婧溪:“……” 她有些无语,拧了一下江寒钰的胳膊,“你乱吃什么飞醋呢?我们两个都被赐婚了。” 江寒钰哦了一声,“可他喜欢你。” 庄婧溪头疼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他喜欢我又怎么了?难道我还能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不喜欢我不成?” “他喜欢我是他的事,跟我没关系。你别在意有没有人喜欢我,你只要记得我喜欢你就行了。” 她慢慢悠悠地朝江寒钰作了个揖,声音婉转向上,仿佛带了一点小钩子,“好了,我亲爱的楚王殿下,别吃醋了,小女子对天发誓,真的只喜欢你一个人,外面的莺莺燕燕狂蜂浪蝶,我都不带看的。” 江寒钰表情嫌弃,勉强地嗯了一声。 唇角却是微微的翘着。 见某人总算不生气了,庄婧溪才跟他商量正事。 二人藏在了一个隐秘的角落,还不忘把被打晕的宫女也带上。 庄婧溪压低声音道:“这宫女和赵惠兰有什么瓜葛你知道吗?” 江寒钰眸光一凛,冷道:“她祖母在庄家厨房做事,她亲爹亲娘早没了,她是由她祖母养大的。” 庄婧溪也猜到了些什么,这大约又是一出拿家人威胁的戏码。 这一招她能用,赵惠兰自然也能用。 江寒钰眸光冷冽清寒,像是度了一层霜雪,他冷道:“算计你的这个宫女,是赵惠兰的人。但是把韩彦引过来的人,却是德妃的人。” 庄婧溪乐了。 看来这一世,还是有些事情发生了改变的。 譬如她居然能引得沈从安的生母对她动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这人还挺牛逼的。 庄婧溪眨眨眼,突然道:“德妃因我伤了沈从安,怀恨在心指使小宫女害我,应该挺合情合理的哦。” 江寒钰眉毛一扬,“你想做什么?” 庄婧溪笑容神秘,扯了一下江寒钰的袖子,“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江寒钰看着她的小动作,唇角一翘,笑了。 这边筵席上,众人见庄婧溪迟迟未归,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有人道:“这郡主怎么还不回来?那不是迷路了?” 就是那宫婢也没回来一事,诸位夫人千金却是忽略了。 一来她们身份尊贵,一个小宫女还入不了她们的眼。 二来那宫女失手打翻茶盏,弄脏了庄婧溪的衣裳,便是回来也不会在宴前伺候。 被拖下去被罚了还差不多。 赵惠兰在这个时候啊了一声假惺惺地道:“不会真的迷路了吧?阿婧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不怎么认路。可别走错了,若是冲撞了哪位贵人可就不好了。” 这话令顾宁霜翻了个白眼。 说什么不好说,阿婧不怎么认路,赵惠兰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信手拈来。 她和陆飞白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给对方投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她们是都看见了庄婧溪是没有喝那杯酒的,事实上那个杯子,连庄婧溪的唇边都未碰到。 庄婧溪的身手如何,顾宁霜和陆飞白都清楚。 自然也清楚这丫头最是鬼点子多。 眼下还未回来,怕是她又有什么打算,正在谋算些什么。 就是不知道这次的倒霉鬼会是谁了。 顾宁霜目光在赵惠兰脸上扫过,眸光稍冷。 这赵惠兰的胆子还真是越来越大了,上一次把主意打到绾绾头上还不够,这一次居然又盯上了阿婧。 看来庄家人还是太闲了。 以至于他们有这么多心思来对付她的孩子。 看来赵惠兰是把她和镇国将军府,都当成了纸糊的病猫。 以为她可以由着庄家人谋害自己的女儿。 顾宁霜冷笑了一声,那一眼,令赵惠兰如坠冰窟。 但是赵惠兰很快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紧紧地抓着手里的帕子,脸上勉强的扯出了一个担忧的神情,却是怎么看怎么僵硬。 她道:“咱们过去找找她吧,别是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众人扫她一眼,嘴上什么也没说,却心照不宣地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这个赵惠兰,也太急切了。 像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巴不得庄婧溪出事儿一样。 她以前演技也没这么差呀,怎么现在变得如此拙劣了? 果然岁月不饶人,不仅在她脸上留下了风霜的痕迹,连带着将她的智商也抹掉了一大半。 众人心中如是想着,却也想看看好戏,便默契地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是要去找找,就像庄夫人说的那样,莫要冲撞了什么人才好。” 话音才落,身穿甲胄,面容冷肃的御林军,便将整个宴席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变故发生的太突然,众人一时间都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还是顾宁霜见多识广,见此情景不过皱了下眉,便问面前的御林军的统领,“齐统领,这是怎么回事?” 顾宁霜是有官职在身的,齐统领也不敢怠慢,遂拱手答复道:“宫中出现了刺客,眼下皇上震怒,下令将整个宴席和宫内各处封锁,要将那刺客找出来。” 这话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皇宫境内,赏菊宴当天,宫里出现了刺客,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便是顾宁霜的神情也逐渐凝重起来,“皇上没事吧?” 齐统领摇头,“将军放心,皇上无事,那刺客本也不是冲着皇上来的。” 不是冲着明宣帝,那是冲着谁? 众人心下疑惑,想问却又不敢问。 只得一个个如鹌鹑一般缩在原地不敢动弹,生怕此事会殃及到自己。 赵惠兰有些着急。 怎么这么不巧,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刺客。 如此一来,她还怎么抓庄婧溪的奸? 她好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啊! 赵惠兰情急之下,直接破罐子破摔,央求地看着齐统领,“齐统领,永康郡主出去换衣裳了现在还没回来。” “劳烦你们派人出去找一找,她一个姑娘家,可莫要遇上了刺客才好。” 第317章 我说她受了重伤那她就是受了重伤 齐统领面色诡异复杂地瞥了赵惠兰一眼,随后道:“遇刺的人,就是永康郡主。眼下太医院的人都在为郡主诊治,只是伤到了心脉,怕是凶多吉少。” “什么!” “你再说一遍!谁遇刺了?” 顾宁霜和陆绾绾面色巨变,整个人都有些懵。 还是陆飞白和陆仲齐缓了一下过后回过神了,递给二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阿婧身手极好,这邵京城怕是没几个人能伤得了她。 何况阿婧警惕性极高,寻常人想要近她的身都难。 想要伤到她,还伤及心脉,实乃非寻常人可以做到。 赵惠兰差点控制不住脸上的狂喜。 没想到啊,庄婧溪贱丫头居然遭报应被刺杀了! 最好是直接丧命! 省得她再亲自动手! 庄玉瑶也是下意识地弯起了唇角,凡事总是喜欢强出风头的人,是会没有好下场的。 不是她幸灾乐祸。 是人总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庄婧溪招摇了这么久,自然会惹人眼红,不被人教训才奇怪呢。 伤及心脉就是一个教训,看庄婧溪日后还敢不敢凡事都要强出头。 不过—— 庄玉瑶眼珠子转了转,庄婧溪都伤成这样了,以后定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办法再跟她抢东西了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庄谨之,却是皱了皱眉,心中不知为何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时间众人心中各怀鬼胎,对于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都持观望的态度。 这边太医院院使跪在明宣帝面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皇上,郡主伤到了心脉,老臣虽勉强将郡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若不仔细调养,怕是会落下严重的病根。” 太医院院使一脸的战战兢兢,说得跟真的似的,仿佛庄婧溪真的伤的有那么严重。 实际上庄婧溪压根就没病。 连根头发丝儿都没伤到。 但这大实话,他能说吗? 现在整个太医院都是皇上和楚王殿下的人,皇上和楚王殿下说庄婧溪伤到了心脉命在旦夕,那就是命在旦夕! 不接受任何反驳! 而江寒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将她的身体调养好,否则——” 后面的话,江寒钰没有再继续说,只是太医院的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肩膀。 那句话一定是治不好他,本王让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吧! 太医,当代高危职业属于是。 某院士额上冷汗涔涔,接着演这出戏。 呸!是接着尽职尽责地把自己该说的话说完! “其实要调理好郡主的身体也不难,就是还缺几味药引子。” 明宣帝和江寒钰表示,这都不是问题,缺什么你直接说就是,我们一定会想法子弄的。 于是太医院院使便三下五除二地讲了一大堆。 大概就是什么千年人参,什么天山雪莲,什么血灵芝千年何首乌了。 总归就是什么珍贵就说什么。 恰好,这些东西,德妃的宫里都有。 明宣帝大手一挥,表示,那就让人去德妃宫里取吧。 据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内侍表示,听说当时德妃娘娘差点没做好表情管理,差点将鼻子都气歪了。 当然这些,还在昏迷不醒的永康郡主庄婧溪,是不知道的。 御林军将整个宴席围得水泄不通,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也逐渐开始焦躁起来。 这个时候还未抓到刺客,岂不是说所谓的刺客,很可能就是皇家兴师问罪的一个噱头。 在黑云将天空最后一丝光亮吞没,夜幕笼罩着整个大宁时,受到重伤的永康郡主庄婧溪,终于悠悠转醒。 江寒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大步流星地行着他床边,握住了她的手,“你可算是醒了,你知道吗,你把我吓坏了。” 庄婧溪:“……” 明宣帝:“……” 大可不必演得这么投入! 你的人设是活阎王啊,用这样担忧的语气说话,真的是让人很不习惯啊! 但不论是明宣帝还是庄婧溪,都有着非常强大的表情管理能力。 庄婧溪苍白着脸,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虚弱,仿佛命不久矣,她一转眼看到了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明宣帝,强撑着身子就要起来行礼。 明宣帝当然是大手一挥,表示还是身体为重,这礼就不必行了。 庄婧溪这才虚弱地艰难地喘着气说了一句,“让陛下和王爷担心了,是臣女的不是。” 江寒钰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你可还记得是谁伤了你?” 庄婧溪闭了闭眼,神情特别激动悲伤,手都是抖的,“是那个用茶水洒了我一身的小宫女,我当时毫无防备,才会被她刺中,我怕她逃脱,强撑着将她打晕了。” 庄婧溪躺在床上,虚弱地吐了口浊气,艰难地断断续续地道:“我和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为什么……” 江寒钰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冷静,“你别急,既然你说了是她,此事我和舅舅定然会彻查。” “你放心,我们定然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江寒钰在这时转过头看明宣帝,“舅舅,我说的可对?” 明宣帝:“……” 明宣帝为笑着表示,你们幸福就好,细节就不必向我交代。 开玩笑,这怎么可能呢? 明宣帝好歹是九五之尊,当然要参与到这一出好戏里来。 他遂面色沉肃,宛若一座永远也窥不到头的大山,神秘而危险,“皇宫之中,竟然有宫女敢刺杀郡主,此事非同小可,定要彻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庄婧溪和江寒钰对视了一眼,均是微不可见地弯了弯唇角。 当刺杀郡主的人竟然是那个在宫宴上那个胆小如鼠的宫女的消息传到宴席那边时,诸位夫人和在场的官员,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开玩笑呢? 那个小宫女能伤得了庄婧溪? 庄婧溪可是能将周王殿下沈从安扔下演武台的人! 说那个小宫女能伤了她,还伤到她的心脉,这不扯淡吗?这不把人当傻子吗! 赵惠兰终于意识到了不对,额上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手都有些抖,“郡主她武功高强,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被一个区区宫女伤的这般严重!” 第318章 凶手是德妃 那个小宫女可是庄家的人,倘若因此背上了行刺郡主的罪名,莫说是一个小小宫女,就是整个庄家都无法脱罪。 事已至此,赵惠兰总算意识到了庄婧溪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处。 她突然脑袋发晕,只觉得视线一片漆黑,险些站不住一下子一头栽倒过去。 哪怕是冒着得罪明宣帝的风险,这一出行刺郡主的罪名,也绝对不能落到那个小宫女头上! 赵惠兰低着头,“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那小宫女看起来,实在是不像能伤了郡主啊!” 不止赵惠兰是这么想。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不过除了赵惠兰以外,便无一人敢将这大实话说出口罢了。 顾宁霜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里满满的都是自责,“若是在平时,莫说这一个小宫女,便是再来十个,也近不了阿婧的身。” “可她今日多喝了好几杯酒,反应能力和伸手都会下降,只怕连一把刀都拿不稳。” “阿婧这孩子最是不胜酒力的,偏偏她又贪杯,瞧见这菊花酒好喝,便多饮了好几杯。 “我原是想着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多喝了几杯也没什么,我没想到——” 顾宁霜神情痛苦,说到这里却无论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陆绾绾立刻也抹了一把泪,声音和手心都在发抖,“娘,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拦着阿婧姐姐的!若是阿婧姐姐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四年前她被人故意推下水,生了好大一场病,好容易将病之后,如今又碰到了这种事,怎么办啊娘,阿婧姐姐会不会落下严重的病根?” 陆绾绾一边哭,还不忘一边拉踩庄家。 拉踩赵惠兰。 众人顿时便想起来当初传言的庄夫人将亲生女儿庄婧溪推下水一事,看赵惠兰的眼神瞬间便不对了。 赵惠兰差点气的鼻子都歪了。 这陆绾绾嘴怎么那么贱! 不说话能死吗! 庄玉瑶也是差点又被气哭。 这都过去多久了?陆家人怎么还揪着过去的事不放? 如此斤斤计较,有意思吗! 不对! 赵惠兰猛然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明明庄婧溪是喝了那杯酒的,就算失去了反抗能力,那也不应该是被刺杀。 而是和韩彦发生了什么才是。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庄婧溪真的还没走到头就被那宫女刺伤了,难道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验不出庄婧溪体内有蒙汗药和媚药吗? 这么久了,都没有太医来验庄婧溪的杯子。 此事一定有蹊跷! 赵惠兰浑身发凉,要么是庄婧溪心有防备,根本就没和庄妙菱端过去的那杯酒,所以太医验不出来。 要么就是,此事从头至尾就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阴谋! 是针对庄家的阴谋! 赵惠兰视线发虚,头一次觉得从头凉到了脚跟,甚至连骨髓血液都是凉的。 赏菊宴上视线内所及的菊花,仿佛都染了一层厚厚的血。 它们仿佛不像是开在皇宫,仿佛是开在庄家人的坟头。 赵惠兰手心发抖,就连一向冷静自持的庄谨之,也露出了棘手的表情。 他们被御林军团团围住,谁也不知道外头的消息,更无法同沈从安的人联系。 眼下似乎是一处坐以待毙的死局。 每个人庄家人的心中都提着一口气,似乎看着这满盆的菊花,就看到了上头染着的鲜血。 到了今日,他们总算明白了一句话。 皇宫里的每一寸土壤,每一株花草,每一块砖,都是由鲜血堆砌而成。 今日浇灌这漫天秋菊的鲜血,就要轮到庄家来出了是吗? 这惴惴不安的人,又岂止是庄家人呢? 明宣帝下令彻查,在事情未查个清楚明白之前,谁也不知道这把火会烧到哪家身上去。 事已至此,堂堂郡主遭遇刺杀,明宣帝连御林军都出动了,最后被追责的只是一个小宫女,这可能吗? 皇上费了这么大的劲,最后的目的,定然不止于此。 这件事查来查去,大约查了一个时辰,最后的罪魁祸首,着实是令人大跌眼镜,竟然是周王的生母德妃。 据说楚王殿下让人将那宫女送进了大牢。 那宫女一进大狱,腿就软了,都用不着严刑逼供,她自己就全招了,承认了此事是德妃指使。 问她德妃是如何指使的,她只说德妃当时说了让她将人引到偏僻的宫墙处,自然会有高手出现杀了庄婧溪。 可等她按照约定的时间出现,却未见到有人前来。 德妃先前说,若是要不了庄婧溪的命,便要结果了她的性命。 而这小宫女见庄婧溪似乎饮多了酒,对她也并不设防,这才铤而走险对庄婧溪出手。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德妃在被兴师问罪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懵。 她只是想让庄婧溪名声扫地,想毁了庄婧溪的清白。 她什么时候派人刺杀庄婧溪了? 德妃立刻跪在明宣帝面前,脱簪披发,脸上满是泪水,“皇上,臣妾冤枉啊!” “臣妾和永康郡主无冤无仇,臣妾为何要害她?” 明宣帝后面站着的江寒钰,面无表情地瞥了德妃一眼,“自然是因为沈从安和她比试输了个一败涂地,你怀恨在心,所以要对本王的未婚妻下杀手。” 德妃咬牙,重重地磕了个响头,声音凄凉的喊冤,“皇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臣妾决不是如此心胸狭隘之人,何况这只是那个丫鬟的一面之词罢了,皇上您可不能信啊!” “一面之词?” 明宣帝声音无波无澜,似乎掀不起任何情绪。 然而就这淡淡的声音,却是令德妃如坠深渊。 她看着面容沉肃两鬓斑白的帝王,只觉得钟粹宫的地砖,冷得让人心里发颤。 明宣帝淡淡地扫她一眼,不怒反笑,“若只是一面之词,为何朕派出去的人,会在那个宫女的住所搜到你钟粹宫的物件?” “有一支步瑶,朕瞧你戴过好几次,甚至还有一些东西是朕亲自赏给你的。” “德妃,你不会要告诉朕你宫里恰好失窃了,这东西都是那宫女偷的吧?” 第319章 想要你死的人是皇上啊 德妃:“……” 她几乎是一脸懵逼地听着明宣帝的质问。 她没有给那什么劳什子的小宫女赏赐过东西啊! 明宣帝唇角带着淡淡地讥讽问她是不是宫里失窃了,她简直是有冤无处诉,有苦说不出。 关键是这个时候她说是真的失窃了,有人信吗? 别说明宣帝不信,就连她自己听了也觉得离谱啊! 天地良心,她是真不认识那个宫女,更别说对其威逼利诱了。 德妃跪在地上,地砖里冰冷的温度仿佛沁进了骨髓血液里,她颤了颤指尖,身子不断地抖动着,“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就算要针对永康郡主也不该用如此错漏百出的法子啊!” 是的,这番说辞看起来令人信服。 可仔细一瞧,根本就是漏洞百出。 毕竟德妃也不能保证庄婧溪一定会钻入那个圈子。 万一庄婧溪突然问五公主借一两身衣服,懒得跟宫女去那么远的地方,那这个计策从一开始便失败了。 何况庄婧溪是喝了酒才会让那个宫女有下手的机会。 然而宴会上,她哪里就有把握证明庄婧溪一定会喝那么多酒? 德妃流着泪将这些话说了。 当然,她肯定是不会承认自己一开始打着要让庄婧溪失去清白目的。 只一个劲地喊着冤枉。 德妃只以为,此事不过是江寒钰庄婧溪想要报复她,所以一时间准备匆忙,连陷害她的说辞都这样的错漏百出。 她在低着头的时候,恰好就错过了明宣帝那阴沉冷冽,含着淡淡的讥讽的目光。 明宣帝哂笑一声,昔年卧薪尝胆的帝王如今两鬓微霜,像一把沾染了无数鲜血教一眼看就为之胆寒的利剑。 明宣帝淡淡地看了德妃一眼,只道:“行刺永康郡主的丫鬟手里,搜到你钟粹宫的东西,是冤枉。” “那离事发宫殿不远的地方,出现定国公蒋家的暗卫,也是冤枉?” “德妃啊德妃,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们定国公府真是好得很!” 德妃的脸色腾地一下变得惨白无比。 宫里出现定国公府的暗卫? 这怎么可能! 明宣帝冷眼看着德妃脸上的风云变化,冷笑了一声,下令让人将尸体扔到德妃面前。 德妃瞧见这么多尸体,吓得差点晕过去。 她捂着肚子连连干呕了好几声。 明宣帝始终目光冰冷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陪伴自己多年为自己生了一个皇子的妃嫔,而像是在看一个没有任何存在价值的死物。 那些死了的暗卫身上,还挂着定国公府的腰牌。 明宣帝看她一眼,唇角含着淡淡的讥讽,“定国公府的手,伸得真长,都伸到朕的后宫里来了,看来这些年,朕是太纵着你们了,以至于让你们忘了大宁朝究竟姓什么。” 此话一出,德妃和定国公府,基本上就没有了任何活路。 德妃的脸上一瞬间血色褪尽。 她猝然抬起头,撞进帝王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里。 这一瞬间,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一切。 原来不是江寒钰和庄婧溪想要陷害她。 想要她死的人,从始至终就是明宣帝这个帝王! 难怪,难怪那些所谓的证词和证据可以如此的错漏百出。 高高在上的帝王想要杀一个人,哪里需要找多高明的借口? 不过是时机到了,又恰好有了可以下手的借口,所以彻底撕破了面皮。 瞧,明宣帝想要她和定国公府的人死,甚至不需要一个高明的手段。 庄婧溪这个永康郡主是不是真的遇了刺,是不是真的命在旦夕,谁又还在乎呢? 德妃仰天大笑,眸子里迸发出怨憎愤恨的光,“皇上,您这是一刻都不曾忘记过先皇后的死啊!” 她原以为她那些年做的事很高明,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她近两年吃斋念佛,对外避其锋芒与世无争,就是想着麻痹众人。 她知道明宣帝在慢慢清算当年的旧账。 只是没想到自己做得那么隐蔽也会有被发现的一天。 更没有想象到这把火终究会烧到她身上。 终究是棋差一着啊! 明宣帝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并没有理会她疯疯癫癫的疯话。 德妃目光一刺,眼睛仿佛染上了一层血。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似乎是想将自己的冤屈和帝王的私心说给千千万万的人听。 可惜,她已经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德妃被明宣帝身边的人重重地拖了下去,她的脚在地上磨出一道道血痕,可惜,无人在意。 昨日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未来太后热门候选人的德妃娘娘,今日就沦为了阶下囚。 真是世事风云莫测,此一时彼一时。 谁能想得到一个好好的赏菊宴,竟然会以这样惨淡的结尾收场。 德妃与定国公府来往密切,擅自传递消息,又伙同定国公府谋害当今皇上亲封的郡主,赐鸩酒。 皇上派御林军搜查整个定国公府,竟然翻出了定国公府私藏前朝一个大才子的书画和诗集。 个人爱好而已,这原本没什么。 可那位大才子却正是前朝最出名的乱臣贼子。 前朝就是因为她造反,引出了后来的一大堆破事,最后走向灭亡。 定国公私藏这种乱臣贼子的书画诗集,实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狼子野心不要脸。 皇上大怒,定国公府被满门抄斩。 至于周王沈从安,他挺可怜的,自己啥也没干,偏偏摊上了一个不靠谱的外祖和一个恶毒的母亲。 皇上念及父子之情加上孩子实在无辜,就没追究周王的责任。 不过此事因周王而起,皇上还是罚他闭门思过没事别出来碍人眼。 至于德妃为什么要丧心病狂地置永康郡主一个姑娘家于死地。 而此事因周王而起又是什么瓜。 这就还得扯出邵京城前段时间的一个趣闻。 周王沈从安死皮赖脸非要跟永康郡主比试,结果输的特别惨,还被人扔下了演武台。 周王本人倒是没有说什么,就是闲丢人,最近没怎么在人前晃悠。 但是德妃不干了,她的好大儿哪能受这种奇耻大辱! 永康郡主一介女流居然敢给她的好大儿没脸,那就去死吧。 故事就是这么个故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至于大众信不信这个说辞,这就不是胜利者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此事传到民间,瞬间宛若冷水扎进油锅,噼里啪啦掀起了一阵巨浪。 有说周王殿下可怜的,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莫名其妙摊上了一个搞事的外祖和恶毒的母亲。 有说此事还是永康郡主庄婧溪的错。 谁让她一个姑娘家非要舞刀弄枪。 若她一开始就跟别的姑娘一样,只做些针织纺线的活,闲来无事弹弹琴写写字。做一只漂亮的金丝雀,哪里会有今日这一出? 当然此话一出就被人喷得找不着北。 “呸!明明是德妃恶毒小心眼,这也能怪到郡主头上?你怎么不说周王没本事连个女子都打不过啊!” “笑死,自己技不如人还怪敌人太强,哪来的强盗逻辑?” “你们等着吧,他如今只是身手比不过女子,将来还能智慧谋略都比不过女子的时候,我倒要看看你们那个时候又要如何替他开脱!”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320章 这些人的命她会一个个的收走 眼下赏菊宴上人人自危,聪明点的人已经瞬间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也察觉到此事绝对不是郡主遭到刺杀这么简单。 当定国公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走时,这安静得针落可闻的宴席上,终于爆发出了阵阵哭声。 有胆子小的姑娘,直接扑在了自己母亲怀里,“娘,发生了什么?怎么定国公夫人突然被带走了?” 庄玉瑶更是吓得面无血色,身体僵直得如同被一盆凉水兜头而下,“娘,我害怕,这次是定国公夫人,那下一个会是谁?是不是就是——” 后面的话,她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因为庄谨之一个森冷如冰的眼刀扫了过来,她只能猝然截断了话头。 她其实很想问,是不是后面就会轮到她的从安哥哥。 可是她不敢。 庄谨之的脸色实在是太吓人了。 尤其是他看自己和娘亲的眼神,太可怕了,就像是一条处在暴怒边缘的毒蛇,冰冷又阴森。 若搁在从前,庄玉瑶如此害怕,赵惠兰说什么都会把她抱在怀里一个劲地安慰她。 可是现在,赵惠兰脸色白得仿佛刚踏入阴曹地府的怨鬼,白得像个死人。 为什么会这样? 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针对庄婧溪和韩彦而做的局。 怎么会烧到周王身上去? 眼下周王党人人自危,从前发誓与周王荣辱与共誓死追随的人,在这一瞬间几乎是都打了退堂鼓。 在德妃被赐死的消息传到这边的时候,赵惠兰终于承受不住打击,晕死过去。 然而眼下整个宴席上十分混乱,谁又顾得上一个小小的太常寺少卿的夫人有没有晕倒呢? 永康郡主庄婧溪被护送出皇宫。 按理来说,她受了重伤,应该留在宫里养病才是。 但是她未来夫君楚王殿下表示怕宫里还有德妃余孽趁她病要她命,还是送回将军府养病更放心些。 这个理由,简直是让人无法反驳。 赵惠兰是在马车里醒过来的。 她仓皇掀开马车里垂着的布帘,正好风吹起,将军府的马车同他们擦肩而过。 风吹起马车锦帘的一角,赵惠兰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见了坐在马车里的庄婧溪。 庄婧溪因为伤得很重,很虚弱,所以脸色过于惨白。 但赵惠兰却半点心疼女儿的念头都没有。 她恨不得将对方从马车里拽出来质问一番这是怎么回事。 庄婧溪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她,微微侧了一下脑袋,与赵惠兰四目相对。 而后缓缓地朝赵惠兰绽出一个微笑。 庄婧溪的嘲讽,来得无声又刺心。 赵惠兰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一股凉意直接从脚跟窜到了四肢百骸。 她的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手心控制不住地发抖。 赵惠兰觉得血液都是冷的。 庄婧溪那个诡异的微笑只令她感受到了无限的后怕和恐慌。 庄婧溪她知道了! 赵惠兰的直觉从来没有一次有这么准过。 但是现在,她无比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一切,定然是庄婧溪搞出来的! 庄婧溪必然是什么都知道了,她在报复她这个母亲,在报复整个庄府! 天啊!这个逆女是要逼死她吗! 她究竟有什么对不起庄婧溪的地方,这个小贱人为什么要这么害她啊! 赵惠兰一声悲啼,痛苦地呜咽出声。 她好恨,恨庄婧溪为什么这么恶毒,这个孽障是要逼着她们庄家去死啊! 赵惠兰神情癫狂,嘴里颠三倒四不知所云,只呢喃着一句“她知道了,她在逼我去死。” 庄婧溪确实什么都知道。 她此刻惬意地坐在马车上,顶着一副以假乱真的病容,眼神却是愉悦的。 对,她就是故意的。 她知道明宣帝对德妃和定国公府早有不满,早就存了杀心。 毕竟害死先皇后的人,德妃和定国公府也有份。 原本按照计划,至少还要再过几个月才能送德妃和定国公府下黄泉。 毕竟拿人开刀也要师出有名。 可是赵惠兰就是这么给力,这么快就给她送了一个让明宣帝发难的由头。 她原本可以选择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赵惠兰敢用恶心的法子算计她,她就原封不动地全部扔到庄玉瑶身上去。 赵惠兰对付她,不就是拿她替庄玉瑶铺路吗? 那她就毁了庄玉瑶,毁了赵惠兰毕生的心血。 可是在知道同样被骗过去的那个男人是韩彦之后,庄婧溪就不这么想了。 韩彦此人,她其实不怎么熟悉,不过他亲哥韩小将军却是一个憨厚善良的人。 韩彦这个人给她的印象其实还不错。 庄玉瑶那种满嘴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实则手染鲜血,满心满眼都想着杀人寡廉鲜耻之辈,怎么配得上韩彦呢? 何况用这种法子对付一个女人,也着实有些恶心。 正好赵惠兰跟德妃同流合污,她们沆瀣一气就是为了让沈从安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就是为了让庄玉瑶做皇后。 呵,那正好让她剪掉沈从安的羽翼。 赵惠兰不是自诩自己的小女儿乖巧懂事单纯善良惹人怜吗? 不是觉得全天下就没有人会不喜欢庄玉瑶吗? 沈从安是喜欢庄玉瑶不错。 可是现在,赵惠兰成了逼死德妃和定国公府的罪魁祸首之一。 庄婧溪看着自己浅粉色的指甲,唇角微翘。 她定然会很好心地告诉沈从安,在德妃和定国公府的死上,赵惠兰和庄家出了多少力。 到那个时候,沈从安还会爱庄玉瑶爱的死去活来吗? 若沈从安和庄玉瑶的爱情,可以冲破这么多桎梏,她也不介意成全这两人。 让他们做一对感天动地的亡命鸳鸯。 庄婧溪低下头,看着自己被顾宁霜握着的那只手。 顾宁霜摸了一下她的发顶,神情有些无奈,“在想什么呢?你今天可吓死娘了,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啊?以后娘非得把你关起来不可,万一——” 万一阿婧真出了什么事,她这个做娘的该怎么办啊? 她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四年前绾绾也差点出了事。 万一阿婧再有个三长两短,她都不敢想象她该如何承受。 庄婧溪靠在顾宁霜怀中,声音很轻像是在撒娇,“娘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至于她在想什么,她却并没有回答。 她当然是在想该如何让前世那些害了陆家的人血债血偿。 德妃和定国公府不是第一个,却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且等着吧,这些人的命,她会一个一个地收走! 【作者有话说】 发盒饭进行时,德妃和定国公府的盒饭已送到请查收 23qb. 第321章 希望这一次庄素素能有个好结局 定国公府蒋家被抄家,抛去其余珍奇古玩,这其中光是白银就抄出了三百万两。 更别说其余的一些稀世珍宝了。 而这些,自然是进了国库。 再多来几个几个定国公府,皇帝靠抄家都能发家致富。 就是不知道沈从安会不会被气得吐血。 庄婧溪十分有闲情逸致地修剪了一下多余的花枝,嘴角溢出一丝讽刺的笑。 之前沈从安背靠赵家这样巨大的财阀,有的是钱。 可眼下,赵家生意大不如前,在这个节骨眼神上赵鸿才又被断了命根子,等于赵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绝了后。 原本有定国公府蒋家,沈从安还可以继续如往日一般不将钱财放在眼里。 可如今定国公府被抄家,家财全部充公,沈从安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扯了一下嘴角,希望这份大礼,赵惠兰和沈从安都会收得开心吧。 江寒钰在一边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庄婧溪一巴掌将他的手拍开,“你说我在想什么?” 江寒钰摊开手,神情有些无奈,“你想着沈从安的时候倒是比想着我的时候要多。” 这语气,像是一缸放了十年的老陈醋。 庄婧溪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伸手拧了一下他的胳膊,“说什么胡话呢?我想着沈从安,那是在想什么时候送他去死。咋的,活着不好吗?你做了什么对不起的事希望我盼着你去死?” 江寒钰:“……” 江寒钰目光有些幽怨,又好气又好笑地将人禁锢在怀里,“庄婧溪,你这一开口真能把我气死。” 他下巴抵在庄婧溪的肩上,热气喷洒在庄婧溪耳边,像是蝴蝶在皮肤上停留。 庄婧溪抠着江寒钰的手心,扬眉道:“你现在后悔也晚了。” 江寒钰在别的事情上或许还有限,唯独在厚颜无耻上那是得天独厚,连庄婧溪都得甘拜下风。 庄婧溪正说着他后悔也晚了,冷不防他从善如流地将庄婧溪抱起。 庄婧溪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搂紧了她的脖子,一下子撞进一双含笑的凤眸中。 江寒钰弯起唇,眉峰微扬,“看来某人也不是一点都想不起我来,起码这个时候,你还是知道要搂着我的,不错,还挺聪明。” 庄婧溪锤了一下江寒钰的肩膀,却没用力。 大概就跟小狐狸初九轻轻地挠一爪子差不多吧。 庄婧溪头疼,瞪了江寒钰一眼,“快放我下来。” 江寒钰笑着将人放下,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看在你还挺聪明的份上,这次就饶过你了。” 这就聪明了? 庄婧溪有些好笑地推了推他的胳膊,“看来你对聪明的要求不怎么高啊,能说说你对未来楚王妃的要求吗?” 江寒钰弯起唇,配合地做沉思状,然后道:“这要求也不高,下雨了知道找地方躲起来,饿了知道找东西吃,天黑了知道回家,最重要的一点呢,是要叫庄婧溪。” “还得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庄婧溪,同名同姓可不行。” 庄婧溪笑着拧了一下江寒钰的胳膊,“你还挺会说话的啊,谁教你的?” 江寒钰摊开手,“没人教我,这是无师自通。” 他伸手替庄婧溪理了一下垂下来的青丝,突然道:“你之前让我以许渊的名义送到庄家的药材,我送过去了。也派人盯着你姐姐服下,放心,没人动手脚。” 提起庄素素,庄婧溪的神情骤然变得冰冷。 她十指倏地攥成拳头,眼神寒浸浸地犹如冬日里最凛冽的风雪,“是我疏忽了,才让赵惠兰的人把她推进了湖里,她是因为我,才会遭这个罪。” 赵惠兰想要在赏菊宴上毁了她的清白,估计是怕庄素素会察觉出有什么不对,为了杜绝这种可能,竟然让人将庄素素推进了水里。 分明在明面上,她和庄素素并没有什么往来。 但赵惠兰就是要一不做二不休。 庄婧溪不知道对方为何可以如此恶毒,或许是怕庄素素会因生性仁慈善良好,而不忍心她遭难,从而怕庄素素打乱她的计划吧。 赵惠兰针对她,也许是因为恨庄崇山。 可是庄素素又有什么对不起赵惠兰的地方?这个女人竟然也能下得了狠手! 江寒钰握住了庄婧溪的手,“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换个角度想,这其实也不是坏事。” “许渊原来想解除掉这桩婚约来着,但经此一事,他反而想着尽快娶庄素素过门。” “再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喝到这二人的喜酒了。” 庄婧溪愕然,一下子愣住了。 “许渊先前竟然有退婚的打算?为什么啊?” 庄素素那么喜欢他,他居然还有退婚的心思? 许渊想干什么? 江寒钰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示意她稍安勿躁,“你别激动,你先前还替他配药,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身体不好。” “他想解除婚约,无非就是怕自己拖累了庄素素,又觉得庄素素这样的姑娘,就算没有他,也会遇上更好的人。” “只是庄素素这次出事给他提了个醒,赵惠兰心狠手辣,眼里只有庄玉瑶,是定然不会管庄素素幸福与否的。” 许渊在看明白之后,心中更多的就是对庄素素的心疼。 又哪里还会有先前的退婚的蠢念头? 庄婧溪竟然出奇地沉默起来。 庄素素有多喜欢许渊,她是知道的。 许渊怕自己拖累庄素素,所以存了想要退婚的心思。 可他又怎么知道,除了他,庄素素是谁也不愿意嫁的。 倘若有人逼迫,她宁愿拿了剪子自尽,也不愿妥协。 还好许渊只是动过要退婚的念头,并非真的有付诸行动。 否则,他下次再看见的,就是庄素素的尸体了。 不过,许渊能尽快娶庄素素回家,也确实是件好事。 这二人两情相悦,往后的路该如何,就让他们自己走吧。 有些事可以插手,但有些事,是没必要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强行去拆散一对有情人的。 庄婧溪看着自己被江寒钰紧握的双手,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慢慢地道:“是啊,赵惠兰是不会管的,希望这一次,庄素素能有个好结局罢。” 第322章 沈从安的感情变了质 庄府一连几天,都沉浸在一股阴沉沉的气氛中。 自打定国公府被抄家,德妃被刺死之后,整个庄府似乎就一直被一层阴沉沉的黑云笼罩着。 赵惠兰一直活在提心吊胆之中,生怕庄崇山知道她在无形中为定国公府的覆灭出了一份力。 她怕庄崇山知道,更怕周王沈从安知道。 倘若沈从安知道这些,他还能善待瑶瑶还能放过庄家吗? 但连日来,周王府那边都风平浪静,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中间微妙的联系。 甚至沈从安又一次秘密登门,对她的态度也是一如往昔。 赵惠兰担惊受怕了好几天,后来安慰自己或许只是她想多了。 然而,自欺欺人,最终也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沈从安什么都知道,不仅知道,还清楚地晓得赵惠兰在其中究竟出了多少力。 他什么都知道,但他选择了隐忍。 这个仇定然是要报的。 只是不能是现在。 他现在还有用得着庄家和赵家的地方,尤其在钱财上。 倘若此时跟庄家翻脸,他母妃和定国公府的牺牲,就显得毫无意义。 眼下他秘密来到庄家,入庄玉瑶的院子如入无人之境。 庄玉瑶一见到他,便欢喜地迎了上去,高兴地挽住沈从安的胳膊,“从安哥哥,你怎么来了?” 她眉眼间满是见到心上人的欢欣,更有女儿家的娇怯。 从前沈从安最喜欢看见她满眼都是他时那娇娇柔柔的模样。 教他一看就会想起幼时喂过的一只兔子,单纯懵懂,青涩可爱。 然而有了害死他母妃的罪魁祸首的女儿这一层阴影色的滤镜之后,他却觉得庄玉瑶有些面目可憎起来。 他饱受丧母之痛,庄玉瑶却能对着他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她真是没有心啊! 沈从安突然觉得有些恶心。 若搁在从前,他必然会自动给庄玉瑶找理由,认为她是怕他难过,是想告诉他,他不是一无所有,起码还有她。 可现在他不爱庄玉瑶了。 她身上那些从前让他心动的特质,都变成了令人看一眼就觉得恶心的苍蝇屎。 庄玉瑶看到沈从安情绪似乎有些阴沉,以为他是为德妃的死伤心,并没有多想,反而晃了晃他的袖子,出言安慰道:“从安哥哥,人死不能复生,你别难过了。” “你还有我,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皱着眉,小手轻轻地拽着沈从安的袖子,想要心上人从丧母之痛中醒过来。 然而沈从安却是拂开了她的手。 庄玉瑶错愕地看着他。 沈从安的神情有些受伤,更多的确是无可遏制的难过,“瑶瑶,这应当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 庄玉瑶呆呆地看着他,一下子流出泪来,“为什么?” 沈从安垂首,苦笑了一声,眸中溢出苦涩的情绪,“瑶瑶,我母妃和我祖父都没了,从今以后,我就是没人要的丧家之犬,你父亲必然不会再同意把你嫁给我。” “原本再过半月你就要及笄了,我想着到时候我就求父皇赐婚,把你娶回家做我的小王妃。” 他摇摇头,眉宇间一片痛色,仿佛因命运的愚弄而感到悲痛欲绝,“可是谁知道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变故。” “瑶瑶,是不是日后你也会像他们一样离开我?你是不是也会变得不喜欢我?” 沈从安满脸悲伤,看得庄玉瑶心疼不已。 她的从安哥哥是最意气风发的。 她向来瞧见的都是那个春风得意的从安哥哥。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一面,就像漂亮的瓷器,稍稍一碰就碎了。 庄玉瑶难过极了,一把抱住沈从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从安哥哥,我不许你这么说,我是很喜欢很喜欢你的,除了你我谁都不嫁!” “你以后再也不许说没人喜欢你这种话,我喜欢你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沈从安用力将人圈在怀里,唇角的笑意却带着几分阴霾和淡淡的讥讽,“瑶瑶,谢谢你。只是你父亲那边,你又该如何?” 庄玉瑶将脸埋在沈从安的胸膛中,“我爹爹最疼我了,你放心好了,只要我说非你不嫁,他就不会逼我嫁给别人的。” “而且我爹爹才不是什么目光短浅之人,他定然如我一样,十分相信从安哥哥你。” 庄崇山跟庄玉瑶一样? 沈从安扯了一下嘴角,眸中满是嘲讽。 别看他们现在的盟友关系固若金汤。 实际上他哪里看不出来庄崇山那只老狐狸已经暗暗在打退堂鼓,在忙着找下家。 庄府想要全身而退? 呵! 赵惠兰害得他母妃身首异处,庄家还以为可以什么事都没有?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沈从安抓着庄玉瑶的手,“瑶瑶,你愿意帮我吗?我想快点把你娶回家,这需要你我共同的努力。” 庄玉瑶被忽悠瘸了,还以为沈从安是真心在为了能和她在一起而努力。 她一脸感动,睁着一双如水的眸子看沈从安,“从安哥哥,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沈从安将她圈在怀里,“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有个朋友还未娶妻吗?” 庄玉瑶点点头,“自然是记得的,你之前不是说要看看他和我五姐姐合不合适吗?” 沈从安嗯了一声,“先前你母亲生辰宴,他也见过你五姐姐,他很喜欢她,本来是想着这阵子就上门提亲来着,谁能想到出了这种事。” “瑶瑶,我那位朋友很喜欢你五姐姐,我想你帮帮他,也是在帮我。” 事实上早在他看到庄妙菱的那一天,他就同庄崇山说起了这件事。 庄崇山口头上也已经答应了这桩婚事。 只不过要找机会让庄妙菱和他朋友见上一面。 原本是想着赵惠兰生辰宴过后就安排的,这样好歹师出有名,说是对方在赵惠兰的生辰宴上见到庄妙菱之后一见倾心,所以要求娶。 谁知道又出了庄婧溪那档子事。 赵鸿才也倒了大霉被人断子绝孙。 此事就这么搁下了。 后来商议是赏菊宴过后。 谁料他母妃又出了事。 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好提及此事。 毕竟他母妃死了,他却这么着急给人当红娘,这未免瞧着不像话。 庄崇山是只老狐狸不好糊弄。 庄玉瑶却单纯懵懂。 果然,听他开口求助,庄玉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从安哥哥,你要我怎么帮你?” 沈从安扯了一下嘴角,附耳同庄玉瑶轻轻地说了些什么。 庄玉瑶皱了皱眉,却还是答应了,只是眉宇间满是纠结,“感觉这样挺对不起我五姐姐的。” 沈从安却安慰她,“怎么会?你五姐姐能嫁给他,其实也是她的福分不是吗?” “她只会感谢你,不会怪你。” 第323章 大庭广众之下被男人抱着 庄妙菱正坐在屋子里描花样子。 庄玉瑶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对方神情认真眉头微微地蹙着,这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庄玉瑶皱了皱鼻子,摁下了心中那股子不舒服的感觉。 她提着裙子上前,亲昵地挽住了庄妙菱的胳膊,“五姐姐,你别做这些针线活了,咱们庄府又不缺这点子银钱,你陪我出去玩好不好?” 庄妙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庄玉瑶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她感觉很不习惯。 庄妙菱低下头,勉强地笑了一下,“六妹妹,我不爱出门的,你让大哥陪你去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 庄玉瑶突然过来,她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庄玉瑶不依,表情有些不高兴,“五姐姐你就陪我去嘛,总待在屋子里有什么意思?” 若庄妙菱一句话就能将她打发走,她今日也就不会过来了。 她一向是喜欢什么就要攥在手里,也习惯了发号施令指使他人。 庄妙菱的拒绝,已经让她很不高兴了。 她不信庄妙菱真这么不知好歹。 对方不愿意出门,她还就非要把庄妙菱拽出去不可了。 庄妙菱忍着心中的不耐。 她一直不愿意和庄玉瑶多接触。 毕竟她是因何缘故被扔去郦阳四年,她比谁都清楚。 庄妙菱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六妹妹,我不爱出门闲逛,何况我身上也没什么银子,你让我陪着你去,只怕到时候什么兴致都没了。” 她没说谎,她确实没什么银子。 至少没银子像庄玉瑶那般挥金如土。 庄玉瑶不耐烦,撇了撇嘴道:“五姐姐你犯不着拿我当傻子糊弄吧,你是咱们府上的五姑娘,怎么会没银子用。” 庄妙菱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也不过是无奈地笑了笑。 庄玉瑶这种从小锦衣玉食被众星捧月着长大的人,哪里会晓得她的苦楚难处? 大约同在屋檐下,她没钱这种事,是很难让人信服的。 庄玉瑶也懒得跟他掰扯这些有的没的。 她直接拽着庄妙菱的袖子道:“让你去你就跟我去嘛,说那么多做什么?” “大哥他们都没空,你要是害怕那我让母亲陪着我们一道去总是可以的吧?” 让赵惠兰陪着一道去? 庄妙菱眸色渐冷,她可不想见到那个恶毒的女人。 看庄玉瑶这架势,这门,她今天是非出不可了。 也罢,去就去吧。 庄妙菱叹了一口气,“母亲在病中,这点小事就不要打扰她了。你想去我陪着你去就是了,只是回头你若是没了兴致,也别怪我。” 庄玉瑶立刻扬起了笑脸,“怎么会呢,我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何况今日的重点,可不是逛街。 而是给庄妙菱安排姻缘啊! 庄玉瑶皱了皱鼻子。 要不是为了自己和从安哥哥能够顺利在一块,她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能跟从安哥哥成为朋友的人,自然也是人中龙凤。 她这个五姐姐只是个庶女,能拥有这样的姻缘,真是上辈子积攒来的福气。 庄玉瑶拉着庄妙菱上了马车,一路上,庄妙菱都心神不宁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日似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然而一连逛了好几家铺子,也没发生什么事。 庄妙菱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道莫不是自己这几日太紧绷了,所以草木皆兵,做什么都担心会出事? 庄玉瑶挑了好几双鞋,至于庄妙菱,则是在一旁看着,有些兴致缺缺。 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也喜欢这些东西。 但因一直什么都没有,到了后来也就不喜欢了。 庄玉瑶眉头皱得特别深。 五姐姐出个门,什么也不买,不知道的还以为庄家刻薄她呢。 庄玉瑶看不上庄妙菱的小家子气,但不想赵惠兰和庄家再被人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便按照庄妙菱那喜欢素淡风格的喜好,也给对方买了一双鞋一身衣裳。 庄妙菱看着,却觉得这东西是什么烫手山芋。 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浓。 庄玉瑶又拉着庄妙菱去了天香楼喝茶。 即使亲眼见着庄玉瑶将茶喝完,庄妙菱也是不敢碰这茶水的。 所以她一口也没喝。 庄玉瑶算着时间,倒是没在意庄妙菱用没用这茶水。 她拉着庄妙菱从天香楼里出去了,却故意落了一个包袱。 走出了这天香楼门口,行至路中央,庄玉瑶才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我有东西忘了,五姐姐你等我一下。” 不等庄妙菱回答,庄玉瑶便提着裙摆跑远了,连着被带走的还有随行的护卫。 庄妙菱眉头紧蹙,抬脚刚准备走,四周便响起一道道惊慌的声音,“救命啊!马惊了!” 庄妙菱猝然抬眸,就瞧见那马朝着她的方向狂奔而来。 她脸上瞬间血色褪尽,手都有些发抖。 “姑娘小心!”一只有力的大手覆上她的手腕,将她用力往身后一拽,堪堪躲过了那狂奔而来的马。 然而马被惊地四处乱蹿,人群中也是乱成一团。 庄妙菱和拽着她手腕的那个男子,似乎是被什么人不小心绊了一脚,庄妙菱一个趔趄,整个身子直直地往后摔倒去。 她倒是没摔得很严重。 但却有了严重的后果。 她摔在了那个男子怀里,纤腰和瘦弱的肩膀就这样被对方揽得牢牢的。 在大庭广众之下。 耳边,响起了一道短促的惊叫声。 “五姐姐,你!你们——” 去而复返的庄玉瑶,手里拿着包袱,目光惊悚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 她这一出声,众人的目光也纷纷落在这二人身上。 庄妙菱脸色一白,从对方怀中挣脱出来,下意识地想解释,“这是误会!” 庄玉瑶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秀眉紧紧地皱着,呢喃道:“是不是误会你都不应该在大厅广众之下被一个男子这么抱着啊,你可是庄府五姑娘,你——” 话说到这里,庄玉瑶猝然住口。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带着她自己的脸色也有些白。 庄妙菱面无血色。 庄玉瑶不说这话还好,她这一开口,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身份。 都知道了庄五姑娘庄妙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男人抱着。 庄妙菱唇齿发抖,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面色苍白如纸。 23qb. 第324章 他会是她命里的贵人吗 庄玉瑶盯着庄妙菱,目光中满是不赞同。 庄妙菱蠕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她后面是什么下场。 大庭广众之下传出这种事,她已经能想象得到后面的结局。 赵惠兰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是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赵惠兰正愁没什么机会处理她,眼下这不就是一把送上门的刀子递到了对方面前吗? 庄妙菱猝然转过头看庄玉瑶。 她甚至怀疑,今日这一出就是赵惠兰和庄玉瑶特意安排的一出戏。 果然,庄玉瑶摇摇头,视线落到庄妙菱身上,“五姐姐,眼下要怎么办?我知道这只是个意外,可是别人不见得会这么想。” 这个时候,她就瞪了庄妙菱身边那个一身白衣的青年一眼,“都是你,你好端端的,拽我五姐姐做什么?” 庄妙菱攥紧了手心,面无表情地道:“清者自清,我没什么好说的。” 她在这个时候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白衣公子,朝对方盈盈一拜,“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庄玉瑶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像是在为她鸣不平,“五姐姐,这人把你害成这样,你还谢他!” 庄妙菱真的快要忍不下去了。 她真的很想一巴掌扇到庄玉瑶脸上叫对方莫要再继续惺惺作态。 真的是恶心得她想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位穿着白衣的公子,却是朝庄妙菱作了个揖,眼神清明干净,“姑娘,此事原是我对不住你。” “我当时见姑娘你快被那发了疯的马撞上,只想着先救人,没有顾虑太多。” “姑娘放心,此事原是我的不对,我定然该对姑娘你负责。” 庄妙菱脑子都有点懵。 她未曾遇到过这种事,自然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应。 倒是庄玉瑶冷哼了一声,目光挑剔地看着面前穿着白衣的青年,“我五姐姐可是庄府五姑娘,也不是你想负责就能负责的。” 庄妙菱拽了一把庄玉瑶,快要按捺不住眼底的烦躁,“别说了,咱们快回去吧。” 至于对方说的什么负责的话,她也只当没听到。 她头上有个赵惠兰压着,对方巴不得送她去死,怎么可能会让她嫁人? 何况庄家人都是利字当头,若对方无甚价值,只怕宁愿让她死。 这样还能落得个清白的名声。 那白衣公子倒是笑了一下,表情温和,瞧着倒像是个脾气顶好的人,“家父现任户部员外郎,我在家中排行第三。” 庄妙菱愣了一下。 庄玉瑶似乎是没想到对方是户部员外郎府上的人,“户部员外郎府上的三公子……你是新科进士孙鹤轩?” 孙鹤轩点点头。 他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庄妙菱,“这是信物,姑娘放心,你今日因为遭难,我定然不会弃姑娘于不顾。” 庄妙菱:“……” 这人左一句负责又一句负责,实在是让她有些头疼。 她不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也没有接对方递过来的玉佩。 庄妙菱神情有些阴郁,再不想继续纠缠下去,拽着庄玉瑶的胳膊转身就走,“我们回去。” 她看起来瘦弱,风一吹仿佛就能将她吹折了,拽着庄玉瑶时,却用了十二万分的力气。 庄玉瑶竟然挣脱不得,硬生生被庄妙菱拉走。 孙鹤轩看了一眼送不出去的玉佩,唇角慢慢绽出一个笑。 这样看着,他的笑容还真是和煦,像极了三月里的春风。 庄妙菱没再理会庄玉瑶,一回到庄府就直接扎进了自己的屋子,把自己关在闺房里谁也不愿意见。 等到晚上的时候,便有人来通知她,去前厅一趟,还特意嘱咐了她要梳妆打扮,莫要失礼。 庄妙菱大约也猜到了什么,神情并不显得高兴。 但还是听话地好好梳妆打扮了一下。 果然,到前厅的时候,她便发现,不止庄崇山和赵惠兰在。 就连庄老夫人也在。 还有……还有孙鹤轩以及一对瞧着慈眉善目的夫妻。 应当是他的爹娘吧。 庄妙菱先是朝庄老夫人和庄崇山赵惠兰依次行了礼,等庄老夫人开口介绍了人之后,才向孙家人行了个晚辈向长辈行的礼。 至于孙鹤轩,二人微笑着点了个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叫庄妙菱过来,原也不是要同她商量好什么,不过是两家已经说好了两个孩子的亲事,故而知会她一声,让她和孙鹤轩见个面。 在他们的谈话中,庄妙菱才知道,原来孙庄两家本就交好。 孙夫人笑着看庄妙菱,打趣道:“原本就是没有这桩事,我们也要上门为轩儿提亲来着,谁承想轩儿赶巧就救了阿菱,这不是天赐的缘分是什么?” 赵惠兰也笑着。 她眉目温和,瞧着倒真像一个慈母,“也是阿菱好福气,你家轩哥儿,可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孙夫人喝了一口茶,摆摆手道:“快别这么说,你家阿菱才是提着灯笼才难找的姑娘呢。” “你瞧她生得这样标致,我一见到她,这心底就高兴得不得了,这模样真真是惹人喜欢,怪道说我们两家有缘,这可不就是缘分嘛。” “阿菱瞧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赵惠兰也笑着,只又把孙鹤轩从头到脚又夸了一遍。 庄妙菱在一边听着,脸上挂着羞涩的笑。 实际上她脸都要差点笑僵了。 她倒也不至于如此天真,真的以为这才第一次见面,这孙夫人就如此喜欢她。 这孙夫人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就差直接说她是下凡的仙女。 甚至连她瞧着是个有福气的姑娘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庄妙菱垂下眼睑。 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她从面上来看,就不像是个会有福气的孩子。 甚至还有算命的大师说,她这一生,是命运多舛。 不过再遇到贵人之后就会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庄妙菱紧了紧手指,想到这里,也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孙鹤轩。 到底是自己要嫁的人,说对他一点都不好奇,这是不可能的。 她这一生确实命运多舛,而那个让她逢凶化吉否极泰来的贵人,会是孙鹤轩吗? 庄妙菱看过去的时候,孙鹤轩的目光正好也投过来。 二人视线相对,庄妙菱飞快地别过头,脸颊有些热。 孙鹤轩则是唇角微弯,依旧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稍后会加更两章,宝子们把你们的票票送给我吧 第325章 缘妙不可言(加更) 庄妙菱和孙鹤轩的婚期是定在一个半月之后。 原本这应当是有些仓促的。 不过正好庄素素的婚期也在一个半月之后,就在庄妙菱的前一天。 赵惠兰是这样说的,姐妹二人一前一后出嫁,倒也是一段佳话。 何况就那几日是宜嫁娶的好日子,再往前和再往后都不太合适。 再往前太早了。 再往后却是怕夜长梦多。 这样仓促的时间,孙家人竟然也同意了。 孙夫人甚至笑着道:“我一见阿菱这孩子,我就特别喜欢,巴不得早点将她娶回家呢。” “我这辈子也没生个女儿,等阿菱嫁过去以后啊,我定要将她当女儿一样疼。” 赵惠兰目光往庄妙菱这边看了看,笑着道:“阿菱真是好福气。” 似乎庄妙菱和孙鹤轩的婚事,两家都乐见其成。 其实孙鹤轩瞧着一表人才温润如玉,很符合庄妙菱对未来夫君的幻想。 她所求的本就不多,只是希望对方是个温柔的人,能护着她就成了。 等孙家人走后,庄老夫人拉着庄妙菱的手,给她吃了一剂定心丸。 “阿菱啊,你别怕,鹤轩这孩子是良配,他有上进心,又洁身自好,向来同姑娘家也是保持距离,从没有传出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传闻。” “原先他母亲替他纳了一个通房,不过那孩子身子弱,没那个福气,过两年就病去了,自那以后,他身边再没收过人,孙家也是干净的人家,嫁过去之后,没那么多腌臜事。” 孙家夫妇都是仁厚的人。 自然不会给庄妙菱苦日子过。 而孙父人任户部员外郎,孙家家境殷实,庄妙菱在孙家,自然也不会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 庄老夫人将庄妙菱的手握得紧紧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阿菱,你之前受苦了,但你别怕,你总会苦尽甘来的。” 如今可不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庄妙菱嗯了一声。 庄老夫人又道:“你放心,在嫁妆上,祖母也不会让你母亲亏待了你。你以后啊,都会好好的。” 庄妙菱靠在庄老夫人怀里,慢慢地嗯了一声,声音轻的像小猫。 她也希望她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庄妙菱和孙鹤轩定亲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自然也传到了庄婧溪的耳朵里。 彼时庄婧溪正在陪着陆绾绾挑出门时要穿的衣裳,闻言倒是动作一顿。 陆绾绾摊开手,“我听说那孙大人府上的三公子,还真是个不错的人。赵惠兰那么恶毒的女人,竟然也舍得将这么好的亲事给庄妙菱?” 庄婧溪笑意如常,只道:“缘分嘛,这种东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她记得在原中,庄妙菱也是嫁给了孙鹤轩来着。 二人貌似也是郎才女貌夫妻恩爱。 当然,这中间,二人也不是没虐过,据说庄妙菱十分伤心,还回了一趟家。 不过在女主庄玉瑶的调解下,庄妙菱和孙鹤轩又是重归于好,感情比起之前更为恩爱。 不过具体是因为什么闹得矛盾,庄婧溪却是不知道。 一来她并没有很用心地看庄妙菱的故事线。 二来庄妙菱就是个女配,有关于她的感情线,作者基本上是一笔带过。 庄婧溪在看到原主被狼群分式之后就没再继续往下看了,后面还发生了什么,她是一点也不知道。 只是庄婧溪也没想到,明明故事已经发生了很多改变,庄妙菱竟然还跟孙鹤轩定了亲。 上一世二人是因为英雄救美而相识的。 这一世竟然还是因为英雄救美。 要不这么说缘妙不可言呢? 庄婧溪没再继续管庄妙菱的事。 陆绾绾也对庄妙菱没什么兴趣,只是骤然听到对方要成亲觉得有些新鲜,才说给了庄婧溪听。 眼下她自己对此也是兴致缺缺,只一门心思开始挑衣裳。 她的衣裳一向是粉色居多。 偏偏今日她不想再穿粉色了。 庄婧溪看了看,伸手替她挑了一件石青色的圆领对襟长衫,衣裳左边还绣着铃兰,“这件怎么样?” 陆绾绾觉得这颜色样式都还挺顺眼的,便点点头,“就它了。” 二人约好了出了门,结果才离开将军府没多久,陆绾绾这不争气的肚子,就叫了起来。 陆绾绾神情有些羞赧,骂了一句这肚子真是能吃。 庄婧溪不厚道地笑出声,伸手捏了一下陆绾绾的脸颊,“别骂你的肚子了,正好我也有些饿,要不要去翠微楼吃古董羹?” 古董羹也就是现代的火锅。 陆绾绾眼睛一亮,“要!” 关于庄婧溪是翠微楼东家这件事,陆绾绾早就知道了。 准确的来说,是回京的第二日庄婧溪主动告诉他们的。 不过这是件大事,众人知道了也只当不知道。 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是传扬出去,难免会惹人眼红。 也好在翠微楼离将军府并不远,乘马车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到。 今日庄婧溪还在心里感慨缘妙不可言,结果等她自己在翠微楼门口碰上江寒钰尹修纪昀舟三人组之后,她就忍不住无语望天,觉得这该死的缘分,还真是巧啊! 江寒钰看着她,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尹修则是笑着看陆绾绾,突然眸光一动,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要请我吃饭来着。 陆绾绾:“?” 她挠挠头表示:“有吗?” 她是真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 尹修帮她回忆起来,“你再仔细想想,中秋夜那日,是不是你说我帮你赢得那盏最漂亮的灯,你就请我吃饭?” 陆绾绾轻咳一声。她想起来了。 她确实说过这句话。 她也是有点社交牛逼症在身上的,点点头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我当然也没忘,就是想看看你记不记得。” 她朝尹修露出赞赏的目光,“你记性不错,值得表扬。” 至于尹修信不信,那就不是她要考虑的事了。 老话说得好,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而江寒钰看了尹修一眼,随后眸光潋滟地看着庄婧溪,“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一件事。” “也有某个人说过要请我吃饭来着。” 突然改名叫‘也有某个人’的庄婧溪:“……” 第326章 纪昀舟 小丑竟是我自己(加更) 庄婧溪悄悄瞪了江寒钰一眼。 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这家伙怎么还记得? 陆绾绾表示十分惊讶,嘴巴里差点塞下一个鸡蛋。 什么? 阿婧姐姐说过要请楚王殿下吃饭? 这!这!这!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怎么不知道! 她这是错过了什么惊天大瓜呀? 难怪江寒钰之前在陆家会说早就心悦阿婧姐姐了。 原来是这两人之前就私下认识? 陆绾绾想起来庄婧溪回京的时候,因为救驾有功,江寒钰还往浮萍居松了一堆的好东西。 那个时候,陆绾绾以为是楚王殿下不做人,想要找阿婧姐姐的麻烦,想要搞事,他好乐得看好戏。 但现在想想的话,好像不是诶! 看来这楚王殿下得是在阿婧姐姐回京的第一日就喜欢上阿婧姐姐了! 不对。 格局再打开一点吗,可能是更久之前。 虽然阿婧姐姐明面上是几个月前才回的京。 但是私底下谁知道呢? 这么说,江寒钰那个时候送那么多东西,是因为喜欢阿婧姐姐,想要吸引阿婧姐姐的注意啊! 原来如此,她误了! 虽然这方式有点简单粗暴,但外号活阎王的楚王殿下喜欢一个人时用的方式如此笨拙,还……还怪可爱的! 陆绾绾表示自己识破了一切,差点露出姨母笑。 庄婧溪对上江寒钰的视线,逐渐败下阵来,有些无奈地道:“好好好,我说过要请某人吃饭可以了吗?” 陆绾绾唇角翘起得老高,激动地差点露出痴汉笑。 嘤嘤嘤,阿婧姐姐也太宠了! 霸道郡主和她的娇妻夫君,嗑到了谢谢。 纪昀舟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了一个微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呵呵,有人请吃饭了不起是吧! 他没有哪个姑娘说要请他吃饭他骄傲了吗? 这群肤浅的凡人! 纪昀舟一扬扇子,一脸豪气云天地说:“我没姑娘请我吃饭,请问我现在让二位请我吃饭还来得及吗?” 好家伙,一次性在两个人的雷区了疯狂试探了属于是。 这波好兄弟组得分。 陆绾绾和庄婧溪的嘴角抽了抽。 尤其是陆绾绾,她看了看纪昀舟手里的扇子,又看了看纪昀舟那双勾人的桃花眼。 然后问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这个天气还用扇子啊,你不冷吗?” 纪昀舟拿扇子的行为,就好比有人大夏天穿厚厚的冬衣,见到他的人都会忍不住问一句你不热吗。 纪昀舟咳嗽了两声,用扇子疯狂扇风,“不要在意这一点细节。” 尹修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然后很荣幸地收获了纪昀舟的白眼一枚。 尹修看着陆绾绾,眉毛微扬,“既然你说过要请我吃饭,那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今日来好了。” 江寒钰则是比尹修还要牛逼。 这人直接睁眼说瞎话都不带眨眼的。 他眼神有些惆怅又有些无奈,“翠微楼今日预定的名额满了,但翠微楼的东家曾经放话,只要是将军府上的人,无论何时过来,都有雅间。” 江寒钰摊开手,“今日,我就只好厚颜让郡主带我进去了。” “恰好郡主先前说过要请我吃饭,那就先多谢郡主盛情款待了。” 庄婧溪:“……” 陆绾绾:“……” 不是,这俩人一个是丞相府的大公子,一个是堂堂楚王殿下。 怎么就跟一顿饭过不去呢? 怎么就非得在这个时候这么厚颜无耻地蹭饭呢? 然而更厚颜无耻的还在后头呢。 纪昀舟眨眨眼,十分惬意地拿着扇子扇风。 他桃花眼微微地上挑着,“各位都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既然如此,定然是不介意我跟你们一起吃饭的哦。” 纪昀舟完全无视了尹修和江寒钰那要杀人的目光。 他半点求生欲都不想有。 纪昀舟甚至丧心病狂地朝陆绾绾和庄婧溪眨了眨眼,“陆姑娘,永康郡主,你们不介意这顿饭多加我一个吧?” 呵呵,江寒钰和尹修这狗贼让他不吃饭就差点撑死。 他也要让这俩狗贼吃不下饭! 来啊互相伤害啊! 嗯,好兄弟组再得一分。 于是,说好的姐妹二人一起吃饭,莫名其妙就成了无人一道吃火锅。 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能说是大眼瞪小眼,只能说这个组合有点诡异。 纪昀舟微笑着,“你们怎么不吃啊?这虾挺好吃的。” 陆绾绾:“……” 庄婧溪:“……” 尹修:“……” 江寒钰:“……” 抱歉,是有些说不下去。 纪昀舟吃着赠送的小菜,夹起一片青翠欲滴的青笋,“这个泡菜挺好吃,你们怎么也不吃啊?” 这信念感属实牛逼。 尹修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纪昀舟,眸中透着一丝警告。 纪昀舟全当看不见。 江寒钰忍无可忍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闭嘴。” 怨念很重的纪昀舟表示今天自己杀疯了,已经忘了什么叫求生欲。 他看看尹修,叹了口气。 然后看着陆绾绾,扶着额头道:“陆姑娘,我跟你说,你不应该请尹修这家伙吃饭的,请他吃东西那就是浪费。” 尹修在桌子底下踢了纪昀舟一脚。 纪昀舟不客气地还回去了。 但他依旧我行我素。 陆绾绾却因为他这话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为什么?” 纪昀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当然是因为这家伙吃东西挑剔得很,除了翠微楼的东西,别的他一概不吃的,他这胃啊,挑剔。” 纪昀舟一脸的嫌弃。 他本来是故意揭尹修这小子的短,也想看看陆绾绾会不会毫不客气地嘲笑尹狗贼。 但是陆绾绾却是露出了激动的神情。 她看尹修的眼神,那真叫一个他想遇故知,是真激动,“同道中人啊,你居然也有这毛病?” “我跟你说我也是,不过我比你好点,味道稍微比翠微楼稍稍次一些的我也能接受。” “但是天香楼的东西我就接受无能,太难吃了!小时候还能勉强吃一两口,现在长大一吃就要吐,碰都碰不得。” 尹修笑起来,略挑了下眉,“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 陆绾绾连连点头,可不是嘛。 于是二人就谁家东西难吃这个话题聊了起来。 纪昀舟:“……” 大意了。小丑竟是他自己! 第327章 你在心里有把我当成过亲妹妹吗 这一顿饭吃的,纪昀舟觉得自己比中秋夜的玉兔灯还亮。 不过最后勉强也算是一团和乐吧,大家都很愉快,除了单身狗纪昀舟。 从翠微楼出来的时候,庄婧溪正好就碰上了眉宇间看起来还有几分疲惫的庄明礼。 见到庄婧溪,庄明礼有些意外,随后他便朝着庄婧溪走来,“阿婧,我们谈谈吧。” 其实庄婧溪是想微笑着翻个白眼让他有多远滚多远的。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她最后居然没有这么做,反而按住了有些暴躁的陆绾绾,面无表情地看着庄明礼,嗯了一声,“有什么话,去旁边的茶馆说吧。” 她这么说,却是给陆绾绾和江寒钰头去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庄明礼同她去了附近的一家茶馆,二人要了一个雅间。 庄婧溪坐下后看了他一眼,道:“想谈什么,就开诚布公地谈吧,我还有许多事要忙。” 翻译一下就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耽误你爹我的时间。 许久未见,庄明礼的眼下有些青黑,面上也是一片疲惫之色。 大约也与他近日来总是睡不安稳有关。 他摁了摁自己的眉心,看庄婧溪的目光可以称得上有些祈求,“你现在长大了,我也再不能像从前一样把你当小孩子看待,阿婧,母亲病了。” “自打中秋那日开始,母亲就一直病着,一直以来精神都不怎么好。你去瞧瞧她,好吗?” 庄婧溪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庄明礼,“她病了你还让我去看她?你是不知道她有多恨我?你这是嫌她死的不够快啊。” “庄明礼,你真是赵惠兰的好大儿啊。” 带孝子了属于是。 庄明礼目光有些痛心,“你为什么总要用这样的态度和我们说话?我们才是一家人不是吗?” “你总说我们从前待你不好,可是你给过我们改过的机会吗?” “阿婧,你待所有人都温和,为何偏偏就在面对我们的时候身上总是带着刺?” 若搁在从前,庄明礼定然不会这么温和地同庄婧溪说话的。 只是这几日他一直做梦,一直睡不安稳。 他近日来总是梦到过去的事。 梦里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 那是幼时的庄婧溪的眼睛。 庄明礼也说不说为什么,在梦到那些事的时候,他的心情竟然分外的压抑沉重。 好像是切身体会到了那种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喜欢的怨愤和无力感。 每次在梦里瞧见那双毫无生机的眼睛,庄明礼就会无端陷入梦魇。 一而再,再而三。 周而复始。 就好像他做错了一件很严重的事。于是上天看不过去,用这样的方式惩罚着他。 这样的梦,庄明礼已经做了很久很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约是他同韩彦说完话没几天开始。 总之这样的噩梦好,已经困扰他很长时间了。 虽然不是每天都做,但每次一旦梦到,醒来后他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和窒息感。 庄明礼被困扰了太久,一直想要解决,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今日终于见到庄婧溪,他说什么也要将困扰自己这么久以来的问题给解决了。 他想,他之所以会梦到过去的那些人和事,无非就是因为庄婧溪对以前耿耿于怀。 只要将一切都说开了,总会好的。 庄婧溪看他一眼,嘴角扯出一抹笑。 只是那笑容里并没有什么温度。 更多的反倒是讥诮和嘲讽。 她扯了一下嘴角,只问:“庄明礼,过去的十几年里,你有把我当做妹妹吗?” “我离开郦阳的那四年,你在想什么呢?是担心我体弱多病在舅母家里会不会被欺负?还是一心只想庄玉瑶快乐根本没想起过我来?” “你记得你有一个四妹妹叫庄婧溪吗?” “如果——”庄婧溪顿了一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我是说如果。” “如果四年前,我因为被庄玉瑶推进水里,身体太弱没熬过那个秋天,就那么死在了病榻上,你会因为我的死而有半分伤心吗?” “还是说你会忧心庄玉瑶的咳嗽怎么还不好,我是死是活于你而言,根本不重要。” 她在问出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哭也没有闹。 也没有撕破向来平静的面具歇斯底里而又委屈的质问。 她冷冷静静的。 庄明礼甚至无法从她的目光里找到一丝一毫的怨怼不甘亦或者委屈的情绪。 她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他,一番话问得这样狠,干脆利落到不留一丝情面。 庄明礼手心发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只是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却始终说不出那一句‘我没有这样想,你是我妹妹,哥哥怎么会不担心你,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哥哥怎么会不难过’只是下意识地避开了庄婧溪的目光。 然而有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反倒是庄婧溪笑了起来,“从前的事太远了,只怕你不好回答,那我换个问题。” “我被传出行刺皇上,被庄家逐出族谱的那天,你在想什么?” “你是在想我不可能做出那种事,在想该如何替我奔走,还是担心庄家和我断绝关系后会不会依旧受到连累?” “亦或者,你在怨恨我拖庄家下水,影响了你最疼爱的妹妹庄玉瑶的前程?” 她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就这样平静地看着庄明礼。 庄明礼说不出话来,这一瞬间,他竟然哑口无言。 他看着庄婧溪那双澄澈明亮坦荡干净的眸子,竟然觉得有些难堪。 庄婧溪看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且无理取闹的孩童。 庄明礼蠕动嘴唇,想说什么,最后却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 庄婧溪看着他,反倒是笑起来,“那你知道在所有人都以为我给皇上下了毒那日,我爹娘和我哥哥是如何做的吗?” “我爹娘得到消息后就进了宫,等皇上‘醒来’后,他们甚至没等皇上开口,就说我不可能做弑君这种事。” “我爹娘忙着为我奔走,我哥哥和我妹妹怕我在狱中受了委屈,第一时间提着食盒装满了我爱吃的东西去看我。” 她笑起来,眉目瞬间变得温柔,也多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烟火气,“甚至在我回家后,我发现我的名字入了陆家的族谱。” “我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把我的名字写进族谱其实是不合规矩的,但我爹娘力排众议,仍旧那么做了。” “庄明礼,那个时候,跟我才是一家人的你们,又在做什么呢?” 第328章 庄四姑娘的挑拨离间技能又上线了 庄明礼不敢再继续听下去。 庄婧溪最后那句话太过狠辣直接,碾碎了他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是啊,那个时候他们在做什么呢? 庄婧溪看了失魂落魄的庄明礼一眼,嘴角噙起淡淡的嘲讽,“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理会你们吗?” “我放着疼爱我的爹娘不要,反而腆着脸去讨好一群捂不热的白眼狼,我图什么?我又不贱。” 人生在世,最愚蠢的行为就是为了一群不爱自己的人,而把自己的姿态放低到尘埃里。 然后将自己弄得满身狼狈人不人鬼不鬼。 她懒得评价原主当初的行为,只是她自己是不会为了这样一群人去伤春悲秋的。 有什么必要呢? 庄婧溪看着庄明礼,“我有这样的精力,我哪怕去讨好一条狗,都比讨好你们这群人强不是吗?” “起码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我的狗还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前救我不是吗?” “最起码,我养的狗,还不会有害我的心思,你们庄府,可是一个会吃人的魔窟啊。” 庄家的这些人,都是嘴里说着仁义道德,讲着忠孝节悌礼义廉耻,满脸写着慈悲为怀。 嘴上却沾满了鲜血。 心里的每一处缝隙都叫嚣着食肉寝皮,拆骨抽筋。 他们往往用圣人的标准来要求别人,却已小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庄婧溪的每一个字都说的十分不客气。 庄明礼却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用尽世间最难听的话来指责她。 他身子晃了一下,一杯茶端了好几次,却始终无法将它端起。 庄婧溪目光落在他一直发抖的手上,又看了看那洒出去了好多茶水的茶杯,扯了一下嘴角,“一杯茶端不平就不要端了,小心碎了茶杯又烫伤了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庄婧溪神情嘲讽,眼角眉梢都挂着淡淡的讥嘲。 庄明礼又哪里不知道庄婧溪这是在讽刺他。 他脑子里一团糟,似乎明白,庄婧溪和庄府之间,是永远都不会有重归于好的那一天的。 可如果她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他又为什么会一直做着一个重复的噩梦? 庄明礼怔怔地看着庄婧溪,试图挽回一下局面,“阿婧,从前的事让它过去可以吗?母亲现在病着,你们有话好好说,有什么误会,总要说开的。” 误会? 庄婧溪笑了。 不得不说庄明礼自欺欺人挺有一套的。 这掩耳盗铃的本事,当真是无人能及。 可是庄婧溪没必要陪他演这一出戏。 她冷笑了一声,“那些事能不能过去,只有受害者才有资格决定,你们这些加害者哪来的大脸在这大言不惭放狗屁?” 说什么让这些事过去,呵,该如何过去? 他们这些蝇营狗苟之辈是能把死去的原主从地狱里拉出来吗? 还是能还原主一个健康快乐的童年? 原主都魂归西天了,他们还搁这做着多一个替庄玉瑶铺路的工具人的美梦呢! 真特么脸大如盆。 庄婧溪冷眼看着被怼的有些不知所措的庄明礼,却不愿意就这么放过他,“我那日在宫中收了很严重的伤,近几日才好些,终于能下地出来走动。” “你肯定以为我是恨德妃的,其实不然,我在那个时候,反而最想做的是杀了赵惠兰。” 庄明礼目瞪口呆地看着庄婧溪。 不明白这怎么就跟自己的母亲扯上了关系。 更加不懂庄婧溪何以会说出这样狠心的话来。 庄婧溪冷眼看着他,神情端的是嘲讽至极,“那日庄妙菱端给我的那杯酒,那里面下了分量很重的蒙汗药。” “我虽察觉出了有问题,将酒水吐到了手帕上,但还是避无可避地让其中一部分酒进了我的肚子里。” 在这个时候,庄婧溪的神情又恢复到了面无表情。 她看着庄明礼,虽然她当日连酒杯都没挨到,但这并不妨碍她信口胡说。 她扯了一下嘴角,眼睛也不眨地继续胡扯道:“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会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伤到?仅凭宴会上那几杯菊花酒吗?” “宴会上的那几杯菊花酒,不会影响到我,是那杯下了分量十足的蒙汗药让我比往日迟钝。” “我跟庄妙菱无冤无仇,她没必要害我,而她把酒端给我时,手一直在发抖,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赵惠兰那边,庄妙菱,你说这是为什么?” 庄明礼仿佛被雷劈中。 他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敢相信庄婧溪所说的一切。 他下意识地替赵惠兰辩驳,“也许……也许是庄妙菱嫉妒你,所以想要害你罢了,母亲不会做那种事!” 庄婧溪轻嗤一声,眸中掠过一丝嘲讽,“庄明礼,你为了维护赵惠兰那个毒妇,不惜给无辜的庄妙菱身上泼上一盆脏水,给她扣上一个因一时嫉妒残害姐妹的罪名。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教养吗?” “庄大公子,我真看不起你。” 庄明礼脸色胀成猪肝色,被骂的毫无还口之力。 庄婧溪扯了一下嘴角,继续胡扯,“就算她真的要害我,她犯得着自己动手?倘若我真出了什么事,御医们一查就知道那杯酒有问题,你觉得到时候庄妙菱逃得过?” “把自己祭献出去就为了整我?那庄妙菱还真是个大聪明。” “赵惠兰让庄妙菱端那杯酒给我,而那个伤我的丫鬟的祖母在你们庄府做事,但我记得,德妃一开始是想让定国公府的暗卫杀了我。” 她言笑晏晏,言语间却是不动声色地又给庄府扣上了一个帽子。 “我原先想不通赵惠兰为什么会让庄妙菱端给我一杯下了蒙汗药的酒,一个宫女而已,但凡我动作再快一点我就可以全身而退。” “直到我知道德妃原先是想要派定国公府的护卫杀了我,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是想要我毫无还手之力,想让我死在那群护卫手里,事后把庄妙菱推出来,说是这个庶女害人。” 庄婧溪拍拍手,目光冰冷而嘲讽的看着庄明礼。 在对方越来越逃避的目光中,她冷笑着又加了一把火,“这一出一箭双雕真厉害,既联合德妃杀了我,又把庄妙菱也祭献了出去。” “从此以后,庄府再也没有了可以当挡庄玉瑶路的人。” “庄明礼你看,这就是我的好生母,她联合别人想杀我,就为了给她另一个女儿铺路。” 23qb. 第329章 不要被花花迷了眼哦 庄明礼脸色发白,额头和手心已经渗出了冷汗。 他看着庄婧溪的眼睛,这一瞬间,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妹妹,只是下意识地替自己的母亲辩驳,“不会的,母亲她只是有些偏爱瑶瑶,她再如何也不会为了瑶瑶要置你于死地。” 他不信赵惠兰会做出这样的事。 庄婧溪却由不得他逃避,“我也希望这只是误会,可是你要我如何掩耳盗铃?” “像小时候那样不断给自己洗脑,不断告诉自己其实你们也是爱我的,只是爱我不如庄玉瑶多吗?” 庄婧溪冷笑了一声,“庄明礼,自欺欺人这种事,我小时候已经做得太多了,我现在大了,不会再像以前那么蠢。” “大可以去问问你的好母亲,你也大可以去问问庄妙菱,只要你想知道真相,我不信你什么也问不出来。” “当日我服用的蒙汗药太少,少到御医都验不出来,但只要我说了,他们去验一下当时的酒杯和我的那条帕子,整个庄府都会因为与德妃同流合污被清算。” “我什么都没说,不过是顾念着祖母,不过是顾念着那一点生育之情。” 庄婧溪要笑不笑地看着庄明礼。 这份说辞,当然是她编的。 主要她说了也没用,赵惠兰肯定会把所有的错都推到庄妙菱身上。 何况这个时候庄素素还没出嫁,真要在这个时候弄死庄府的人,那庄素素和自己祖母也会受牵连。 庄府其他人死了便死了,庄素素和祖母却是不能有事的。 不过一个月后庄素素就要成亲了。 暂且让这群人再蹦跶一段时日吧。 现在是深秋了啊。 庄婧溪唇角扯出一抹笑,庄家人,再蹦跶不了多久了。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庄明礼,“别再继续往我面前凑了,我欠庄府的已经还清了,再有下次,我可就没这么好的脾气了。” “勿谓言之不预。” 别怪她没提前跟庄明礼说哦,这句话就已经是在暗示他‘别怪我没提前警告你’但庄明礼会不会当回事,可就不是她要考虑的问题了。 庄明礼怔怔地看着她。 他似乎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看见那个过去的四妹妹的影子。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面前这个冷眉冷眼的姑娘,和四年前那个会怯生生地叫他大哥的那个小姑娘联系起来。 庄婧溪也不欲再与他多说。 她今日的目的就在于此。 就是为了在庄明礼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她要让庄府乱起来,越乱越好。 而这其中,也没什么是她不可以利用的。 她站起身,淡淡地看了庄明礼一眼,转身出去了。 走到雅间门口的时候,她转过头,要笑不笑地回过头道:“你若不信我说的,大可以去亲自问一问,也许就像你说的,这真是一场误会呢。” “但你记住,我先前欠庄家的,已经还清了。” 当然,她本质上并不欠庄家人什么。 所谓的生养之恩,并不是她的,而是原主的。 然而原主上辈子早就用一条命还清了。 今生,他们还欠原主一条命。 不仅欠原主一条命。 陆家上一世是怎么没的,庄婧溪比谁都清楚。 而这笔账,终究是要还的。 欠命的还命,欠债的还债。 一切都要还干净。 说完这句话,庄婧溪就没再管庄明礼是什么神情什么反应,直接头也不回地走了。 庄明礼怔怔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直至视线所及之内再瞧不见她的身影。 庄明礼有些发愣地盯着她用过的那杯茶,那种知悉压抑的感觉再一次袭上他的心头。 庄明礼觉得头部一阵钝痛眩晕,像是被强烈的阳光和通红的大火炙烤着。 庄明礼痛的几乎睁不开眼。 他脑海中闪过一些陌生的片段。 视线太模糊,脑袋太疼,以至于他其实看不清画面,也无法清晰地辩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能看得清一双苍凉死寂却又遍布悲愤怨怼的眼睛。 似乎只能瞧见雪地里的一抹刺目的红。 别的,他就再也看不见了。 庄婧溪从茶馆里出来后,瞧见江寒钰和陆绾绾纪昀舟在茶馆外等她。 不过并未瞧见尹修的身影。 庄婧溪觉得有些稀奇,心中暗暗纳罕。 真是奇了,陆绾绾还在这,尹修居然提前走了。 更……更稀奇的是,江寒钰手里拿着什么? 江寒钰手里居然拿着好大一束花。 别说,还挺漂亮的。 庄婧溪抬脚往他们那边走去。 江寒钰捧着花过来,将花塞到她手里,眉毛微扬,“给你。” 庄婧溪微微睁大眼睛,“给我这个做什么?” 江寒钰还没说话呢,纪·怨念深重单身狗·昀舟就磨了磨后槽牙,“你不是去见了那糟心的庄家人吗?他怕你被一些阿猫阿狗影响了心情,所以提前给你买好花,希望你看到花后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给抛之脑后。” 可以说是非常之周到了。 就是苦了他这个孤家寡人。 天知道他陪着江寒钰一起挑花时是个什么心情。 夭寿了,如果他做错了什么请用大宁律令惩罚他。 而不是让他在这个年纪承受他不该承受的暴击。 庄婧溪弯起唇。 别说,她看到这花,心情确实挺好的。 倒不是真的缺那一两束花。 而是那种被人记挂惦记着的感觉,确实令人感到愉悦。 她手里捧着花,揶揄道:“没想到楚王殿下还懂这些,这又是跟谁学的?” 江寒钰这进步速度,一日千里了属于是。 陆绾绾骄傲地扬起下巴,“那当然是我跟他说的。” “我说你见到庄明礼,心情难免会受到影响,楚王殿下应该准备点小礼物,然后他就选择了花。” “我也问了他为什么要选花而不是选其他的,他说他不记得自己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一束花能让人心情变好。” 庄婧溪弯着眼睛,笑着揉了揉陆绾绾的脑袋。 陆绾绾这是把在话本子里学到的东西交给了江寒钰啊。 庄婧溪听见陆绾绾很小声悄悄地跟她说:“阿婧姐姐,这个楚王还行,看起来没有外头说的那么恐怖。” “不过还要继续考察,你不许被花花迷了眼哦。” 庄婧溪眼角微弯,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330章 不愿意接受事实的庄明礼 这边是其乐融融,庄府却不尽然。 庄明礼回府后,一直陷在那沉重的打击中回不过神来。 一方面他不愿相信自己的母亲竟然真的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 一方面他又不愿意承认庄婧溪和庄府之间已经走到头了。 庄婧溪出门前那毫不拖泥带水抽身离开的背影,和梦里那双荒凉死寂的眸子,像是噩梦般缠绕着他。 他越是想摆脱,就越如影随形。 庄明礼觉得自己几乎快要被这种窒息的感觉吞噬。 终于,他再坐不住,起身直往庄妙菱的院子里走,正好就瞧见她站在一颗槐花树下发着呆。 庄明礼迈步往她的方向走。 见到庄明礼,庄妙菱微微蹙了蹙眉,却还是很规矩地朝他行礼,“大哥。” 这声大哥也让庄明礼蓦地皱了皱眉。 他很少能和庄妙菱碰面。 细细算来,她回京这么久,二人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但其实也没真正说过几句话。 庄妙菱的这医生大哥,实在是也让他觉得有些不习惯。 偏偏庄明礼又在此时想起庄婧溪来。 整个家里,只有庄婧溪未曾叫过他一声大哥。 他听过瑶瑶亲昵地唤他大哥。 也听过庄妙菱规规矩矩地唤他大哥。 却没听见庄婧溪这样唤过。 庄婧溪也不是不会态度亲近自然地叫人大哥。 只不过那个被叫大哥的人是陆飞白,并不是他。 庄婧溪永远只会连名带姓地叫他庄明礼。 亦或者面带嘲讽地叫他庄大公子。 庄明礼不知道自己是该难过还是该干嘛,只是在这个时候,他心中确实涌现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好像是属于他的东西呗陆飞白抢走了。 分明这东西在的时候,他并不觉得稀奇,甚至觉得厌烦。 但是被抢走了之后,他确实因此感到烦躁。 当然这样形容是不对的。 毕竟庄婧溪不是东西。 庄明礼挥去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然后看了一眼庄妙菱,“你跟我去个地方。” 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他也不好在这里堂而皇之地问出他想问的问题。 庄妙菱看了庄明礼一眼,眉头微蹙。 但她到底什么也没说,只乖巧地应了一声,跟在庄明礼后面。 庄明礼把她叫去了自己的书房,随后坐下来,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庄妙菱,“赏菊宴那日,你端给阿婧的那杯酒,是不是有问题?” 庄妙菱面色一变。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捏成拳,努力不让庄明礼看出异样,有些奇怪地问:“大哥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什么叫我端给四姐姐的那杯酒有问题?” 然而庄明礼是什么人。 他早在庄妙菱脸色一变的时候,就明白了一切。 那杯酒果然是有问题的。 庄妙菱也知情。 就是不知道这是庄妙菱自作主张,还是的确如庄婧溪所说,事情是赵惠兰逼她做的。 其实庄明礼宁愿这是庄妙菱自己心术不正。 起码庄家和庄婧溪之间,还有转圜的余地。 而庄妙也快要嫁人了。 这等心术不正的妹妹,大不了日后永远不见面就是了。 庄明礼的神情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目光也是阴沉沉的。 不像往日里那个不苟言笑,甚至称得上有些迂腐的庄大公子庄明礼。 反倒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一头随时会将人吞噬的野兽。 他眸光猩红,像是把庄妙菱当成了十恶不赦的始作俑者,步步紧逼,“你为什么要害阿婧?她跟你无冤无仇,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你这样害她,你就不怕遭到天谴吗!” 庄妙菱被他逼得节节败退,肩膀忍不住抖了一下。 这样的庄明礼,看起来还真像一个会为了妹妹挺身而出,见不得妹妹受半点委屈的好哥哥。 这样瞧着,好像他是真的在为庄婧溪出气。 可惜,这只是像。 庄妙菱被逼得无路可退,心中也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她历来知道庄家人的虚伪。 只是庄明礼这副作派是在是让她恶心的想吐。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 庄明礼跑到她面前摆什么好大哥的谱。 还一口一个阿婧的叫着。 真是老太太进被窝给爷整笑了。 庄妙菱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恶心坏了,竟然看着庄明礼面带嘲讽地扯了一下嘴角,“大哥明明猜到了那杯酒有问题,却不敢细想,只敢把所有的一切推到我身上。” “怎么,是因为我好欺负?” “还是你心里就希望这是我做的,这样的话你就可以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庄明礼面色一变,目录警告,“庄妙菱,注意你的言辞。” 庄妙菱一直以来压抑的太久,今天偏偏又被恶心坏了,竟然撕下了往日柔柔怯怯的面具。 她被恶心透了,不想再忍下去,“如你所说,我跟永康郡主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下药害她?” “我一个一穷二白的人,哪里就有那么多的闲钱买药,甚至还有天大的本事避开宫门守卫的盘查。” “大哥,你真的觉得这些是我一个小小庶女可以做到的吗?” 她眼神清明,身子虽然瘦弱单薄,那张漂亮的小脸上却写满了倔强。 庄明礼就这么被问得哑口无言。 庄妙菱却笑了一下,“所以大哥,以后不要说这些毫无边际的话了。” “传到外人耳朵里,是会耻笑咱们的。” “什么酒里下了药,那不过是大哥误会想多了,妹妹没那么大的本事,也听不懂大哥在说什么。” 庄明礼看庄妙菱的目光,瞬间就有些复杂。 以往,他并未将这个五妹妹放在眼里。 倒不是说他看不上庄妙菱。 而是大多时候,他都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妹妹。 庄妙菱以往在人前,就是乖巧听话柔柔怯怯,仿佛一个透明人。 但是在今天,他好像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庄妙菱。 自己这个五妹妹,其实也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胆子比蚊子还小。 而他也听懂了庄妙菱的暗示。 所以他看着庄妙菱,只问:“那杯酒,是你自己主动要端给阿婧的?还是别人让你端的?” 庄妙菱垂首,又恢复到了平日里无害乖巧胆小听话的模样,“是母亲让我端过去的。” “她说我小时候不懂事,老惹永康郡主生气,如今我大了懂事了,自然该向郡主赔罪认错。” 第331章 六妹妹你不要多想 庄妙菱静静地看着庄明礼,她这个时候,又变成了往日里那个柔柔怯怯,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折了的庄五姑娘。 庄明礼狠狠吸了口冷气,身子晃了一下。 他死死地瞪着庄妙菱,“你确定是母亲让你端过去的?若是你敢骗我——”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庄妙菱便轻声打断了,“大哥,我有没有说谎,想来你也是心知肚明的。” “若你不信,你去问一声母亲就是了。” “常言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大哥这么聪明,不会不明白这八个字的意思,无非就是不愿意相信罢了。你若不信我说的,我便是赌注发誓也没用的。” 庄妙菱声音温温柔柔的,眸子里却带着一股淡淡的冷意,“大哥,你若认定了你心中的答案,便是母亲亲口说了,你也会觉得她是受人胁迫才会这么说的。” 她实在是没有耐心陪庄云衍演一出自欺欺人的戏码。 庄明礼不愿意相信赵惠兰是一个恶毒的女人是庄明礼的事。 可是她却没有那个义务对庄明礼说一句我也相信母亲不是这样的人。 赵惠兰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慈母。 赵惠兰是会藏在暗处冷不丁咬你一口的毒蛇。 是会想着要你命的毒蝎。 她生母不就是死在了赵惠兰手里吗? 为什么府上所有姨娘生的孩子只有她活了下来? 难道是因为赵惠兰好心留了她一命吗? 不,是赵惠兰把她扔到了郦阳。 在郦阳的那四年,她虽然在罗氏和赵芊芊手底下讨生活,日子也着实是辛苦了些。 但好歹罗氏从未短过她吃穿,甚至从未不许她读书认字,赵家也会有琴师教她学琴。 在赵家的日子,也逐渐让她学会了隐忍,她也逐渐想通了很多东西。 可是这并不代表她昧着良心说一句赵惠兰是好人。 她会恶心死的。 庄明礼看着庄妙菱,看了好半晌。 难以想象这句话竟然是平日里那个看着最是温柔乖巧听话的五妹妹说的。 他神情有些复杂,最后只是疲惫地闭了闭眼,“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没有别的再问了。” 事情就如庄妙菱说的那样。 倘若他自己自欺欺人,无论旁人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庄妙菱也不愿意多在庄明礼的书房里待。 庄明礼是庄玉瑶的大哥,不是她的大哥。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过身说了一句,“大哥,若是母亲问起你这些话是谁同你说的,希望你能替我保守秘密。” “我不求别的,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 庄明礼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只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庄妙菱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从庄明礼的院子里出来,庄妙菱迎面就撞上款款而来的庄玉瑶。 几乎是在看到庄妙菱的那一瞬间,庄玉瑶的脸色就变得阴沉起来。 她冷冷地盯着庄妙菱,脸上带着冰冷审视,几乎有些刻薄地逼问,“你来这里做什么?谁让你来我大哥院子的?” 庄妙菱皱了皱眉,她实在是很不喜欢庄玉瑶这样的态度。 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然而不是她主动愿意来的。 庄玉瑶一副所有物被侵占的样子,殊不知她其实也嫌晦气。 当她愿意看到赵惠兰的儿子在那自欺欺人吗? 见庄妙菱不回答,庄玉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有了一个庄婧溪跟她抢哥哥们还不够,现在还要再来一个庄妙菱吗? 庄玉瑶一把抓住了庄妙菱的手腕,漂亮的眼睛瞪着对方,“我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吗?你来我大哥的院子里做什么?” 庄妙菱皱着眉,原本是想抽回手的,可是她不知道是想起了哪一桩往事,竟然乖乖地任由庄玉瑶攥着自己的手腕,也不反抗。 挣扎什么呢? 若是她在抽回自己手腕的时候用了点力,是不是庄玉瑶又会不小心摔倒? 是不是到时候又会变成是她推得? 她懒得在这种事情上再哭着闹着卑微地如一条狗一般解释。 所以她看了庄玉瑶一眼,只是道:“大哥有些事要问我,所以就叫我过来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为何六妹妹如此激动?” 她笑了一下,神情可以说是有些温柔无奈,仿佛在看不懂事的孩童,“我瞧六妹妹似乎很在意的模样,把姐姐的手都抓疼了。难道大哥叫我,我不应该过来吗?” 庄玉瑶不知为何,竟然觉得庄妙菱温和的笑容格外的刺眼,像是在嘲讽她似的。 但庄玉瑶还是一把甩开了庄妙菱的手。 瞧见庄妙菱手腕上的一圈红印子,她也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不对,甚至未曾因此有什么歉疚的情绪。 庄玉瑶依旧是用敌视的目光看着庄妙菱,“大哥又什么问题不会来问我吗?为什么要特意问你一句?” 庄妙菱听懂了庄玉瑶的潜台词。 不过是嘲讽她没资格同庄明礼对话就是了。 同样也有让她认清楚自己身份的意思。 庄妙菱笑了一下,只是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问了一些四姐姐的事。” 四姐姐这三个字,就像一根刺,刺穿了庄玉瑶敏感脆弱的神经。 她再度抓紧了庄妙菱的手腕,看对方的目光,却不像之前那般敌视刻薄。 庄玉瑶眼珠子转了转,将庄妙菱拉到一边,一改之前的态度,笑容甚至称得上乖巧无害,“五姐姐,大哥具体问了你一些什么?” “你也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庄妙菱垂下眼睑,眸中划过一抹讽刺。 她其实很讨厌庄玉瑶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做派,但她实在也懒得计较。 她依旧是平日里那温柔的没有脾气的姿态,声音很轻,“也没什么,就是问四姐姐从前在郦阳都喜欢做什么。” “还问了四姐姐喜欢吃什么,在郦阳过得好不好,其实就是一些很小的细枝末节的事。” 庄妙菱慢慢地说完,就瞧见庄玉瑶脸色大变。 她在庄玉瑶快要爆发的时候,又蹙着眉说了一句话。 “四姐姐现在和咱们府上的关系你也是知道的,大哥应当是想着一家人之间没必要闹成这样,想着做点什么事弥补点四姐姐吧。” 第332章 你为什么信她们不信我 她不说这话还好。 一说这话,庄玉瑶的怒火几乎在这一瞬之间被点燃。 她尖着嗓子,一声一声咒骂着庄婧溪,“又是这个贱人!她为什么还是要阴魂不散!说什么弥补,我呸!庄家哪里对不起她了!分明就是她装可怜把大家都骗了过去!” 庄玉瑶不明白,怎么疼爱她的那些哥哥们,现在一个个地都要向着庄婧溪? 庄子逸是这样,现在庄明礼也是这样。 庄婧溪那个贱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庄玉瑶都要恨死庄婧溪了。 如果不是庄婧溪那个贱人,从安哥哥又怎么会这么可怜一下子失去了母亲和外祖。 这一切都是庄婧溪那个贱人造成的! 庄玉瑶头一次这么憎恨一个人,她甚至想着庄婧溪为什么醒过来祸害庄府。 为什么不直接死在四年前的那场大病中。 当时大夫不是说庄婧溪可能会得女儿痨吗? 为什么要让庄婧溪平安健康地活到现在? 这样的害人精,还不如死了算了! 在这一瞬间,庄玉瑶甚至憎恨上了护着庄婧溪平安长大的陆家人。 恨陆家人有眼无珠,恨他们多管闲事。 更恨他们不站在沈从安这边。 倘若陆家人站在沈从安这边,他何至于这么艰难? 她的从安哥哥本该是最意气风发的男儿如今却被逼成了这样,都是被这群贱人害得! 庄玉瑶恨庄婧溪残忍无情,甚至不惜在心底满怀恶意地想着庄婧溪当初为什么不死在病榻上。 却不知道她真正的姐姐早就死了。 甚至还死了两次。 “一个姑娘家张口贱人闭口贱人,瑶瑶,你的教养哪里去了?是谁教你这样说的?” 庄明礼不悦的声音在庄玉瑶背后响起。 庄玉瑶猝然转过身。脸上的惊慌和怨怼还未褪去。 庄明礼拧着眉,用极为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庄玉瑶。 庄玉瑶的手还紧紧地抓着庄妙菱的胳膊。 庄明礼的眉头皱的更深,“这就是你对姐姐的态度吗?还不松开你五姐姐。” 庄玉瑶慌忙松开手,她惊慌失措地揪着自己的衣角,可怜兮兮地看着庄明礼,“大哥,我……我只是口不择言,你不要生气。” “我也不是故意要这么说的,实在是她太过分,我忍无可忍才会骂她的。” 她大不走上前,想要去抓庄明礼的袖子,“她从前都是怎么欺负我的,大哥你忘了吗?” 从来都十分吃她这一套的庄明礼,却是退后一步,用十分失望的目光看着她。 庄明礼对庄玉瑶的态度,头一次带上了几分谴责,“我没忘,我一直都没忘。可是瑶瑶,我从未亲眼见过阿婧欺负你,这些也从来就是你的一面之词。” “她被人伤得差点没了命,你作为她的妹妹,在提起她时,一口一个贱人,瑶瑶,你自己想想你这样做合适吗?” 庄明礼摁着眉心。 这大约是他头一次说出这样公道的话。 倘若在四年前,他愿意这么说一句,他真正的妹妹听了,会不会委屈又高兴地落下泪? 可惜这不是四年前。 他的这些话,他真正的四妹妹已经听不到了。 便是能听到,也早就不再稀罕了。 庄玉瑶委屈得差点哭出来。 她吸了吸鼻子,不知所措地看着庄明礼,嘴巴却扁着。 她有些赌气地道:“我为什么要关心她?都是因为她,从安哥哥才会那么可怜,我恨死她了!” “她不是我姐姐,她已经跟庄家断绝关系了!你也别想着能跟她重修旧好,她眼里只有荣华富贵,只承认陆飞白是她哥哥,她才不会理你!” “大哥,你说过只有我一个妹妹的,你都忘了吗?” 庄明礼不敢置信地摇摇头,一巴掌打在了庄玉瑶脸上。 庄玉瑶捂着火辣辣的左脸,被打懵了。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只觉得自己难受得快要死掉了,“大哥,你打我!” “你为了庄婧溪那个贱人打我!” 她不依不饶,哭得十分伤心。 庄妙菱就在一边作壁上观,瑟缩着肩膀,眼神却冰冷讥诮地看着好戏。 真是稀奇啊,庄玉瑶居然也有被打的一天。 还是因为骂了庄婧溪被打。 要不怎么说风水轮流转呢? 从前动辄被兄长打骂的人,可是那个被庄玉瑶称作贱人的庄婧溪啊。 庄妙菱适时走上前,柳眉轻蹙,小声地安慰庄玉瑶,“六妹妹别哭了,大哥也是气极了才会如此,你——” 一个你字还未说完,庄妙菱脸上便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庄玉瑶扇了她一耳光还不够,甚至伸手推了庄妙菱一把,嘴里一声声地咒骂着,“有你什么事,用得着你在这假惺惺!”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看我的笑话!” 被她这么一推,庄妙菱顺势就跌倒在了地上。 然而被推倒了,庄妙菱也不敢朝庄玉瑶发火,只是自己狼狈地站起来在一旁垂泪。 一看就是逆来顺受的模样。 庄明礼看得火冒三丈。 他怒极反笑,伸手就拽住了庄玉瑶的手腕,另一只手再度打了庄玉瑶一个巴掌。 庄明礼冷冷地看着庄玉瑶,“看来这些年,我们是真的把你宠坏了。” “谁允许你用这样的语气对姐姐说话?阿菱是你五姐姐,当着我的面你都敢这么欺负她,那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又是怎么对她的?” 在这个时候,庄明礼突然想到了梦里那双委屈不甘却又死寂荒凉的眼睛。 他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尤为难看,手上的力气骤然收紧了几分。 庄玉瑶痛的小脸皱成一团,额头都渗出了冷汗,他也视若无睹。 一如他当年瞧不见当年庄婧溪病得连多走一步路都尤为艰难。 他冷冷地盯着庄玉瑶,“从前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欺负阿婧的?然后再过来颠倒黑白说是阿婧欺负了你?” 庄玉瑶身子一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没有,本来就是庄婧溪欺负我,我没有欺负过她!” 她近乎崩溃和歇斯底里地瞪着庄明礼,“她和庄妙菱是一样的,她们都是惯会示弱装可怜,大哥你为什么信她们不信我!” “我才是你妹妹啊!” 第333章 你心心念念的庄婧溪其实压根不稀罕 庄妙菱抹了一把眼泪,十分心酸地看着盛怒之下的庄玉瑶,“六妹妹你说话要凭良心,什么叫你才是大哥的妹妹?大哥也是我大哥,也是四姐姐的哥哥。” 她当然知道这只是名义上。 但庄妙菱就是想恶心庄玉瑶一把。 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忘记四年前的事。 庄玉瑶恶狠狠地瞪了庄妙菱一眼,“你不过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罢了,就是占着个小姐的名头,还真把自己当家里的正经主子了不成?” “与我争抢?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你也配!” 历来做嫡女的看不起庶女,做嫡子的看不起庶子。 可这些,不过是众人心中默认的事。 谁也没将它放到台面上来。 眼下庄玉瑶又气又委屈,在庄妙菱的刺激下,想都没想就将心里话说出了口。 她看不上庄妙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从前都是憋着不说出来,眼下却没了顾忌。 而庄妙菱,就是要她没了这份顾忌。 庄玉瑶将话说得这样刺耳难听,庄妙菱也没呛声过去,只在一旁低头垂泪。 有些事点到为止即可。 再继续煽风点火下去,只会过犹不及。 庄明礼十分失望地看着庄玉瑶。 他从前十分喜欢这个妹妹,对于庄玉瑶的任何要求,他几乎都是纵容的。 她不是没说过哥哥要最喜欢她,不许喜欢别人诸如此类的话。 但那个时候,无论是庄明礼还是庄家其他人,都只当她是小姑娘使小性子。 他们当时觉得她可爱,不过是笑了笑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就纵容过去。 现在想想看,其实庄玉瑶性子长歪在当时就有迹可循。 可笑的是,他居然到今天才发现。 庄庄明礼摇摇头,看庄玉瑶的眼神十分陌生,“瑶瑶,你真的呢太让我失望了,你从前并不是这副模样,现在的你,简直不可理喻!” 庄玉瑶红着眼睛瞪着庄明礼,半点也不觉得自己错了。 她甚至冷笑了一声,眼睛里满是怨气,“说什么我让你失望,你不就是觉得庄婧溪成了郡主,可以对你的仕途有所帮助所以要为了她来训斥我吗!”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不对,说我不该恨自己的姐姐,凭什么啊!” “难道不是她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吗!” 庄玉瑶一字一句说的十分理直气壮。 而她也是真委屈。 庄婧溪没出现之前,一切都好好的,家里一团和乐。 哥哥们也都疼她。 可庄婧溪出现之后呢? 先是四哥变了,现在大哥也为了庄婧溪骂她。 果然娘那句话是没错的。 庄婧溪就是个扫把星,她所有的不幸都是拜这个贱人所赐! 庄妙菱觉得可笑。 什么叫是庄婧溪抢走了原本属于庄玉瑶的一切? 她摇摇头,几乎快要掩饰不住自己那看傻子一样的表情,“五妹妹,话不是这么说的,四姐姐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同你争抢什么。” “她回京也有好几个月了,可她从来没踏进庄府一步,平日里见了咱们府上的人,也是连个睁眼都不想给。你可曾听过她唤过父亲母亲一声爹娘?又可曾见过她唤过哪个兄长一声哥哥?” “你所在意的,她其实弃如敝履。” 这句话狠狠戳了庄玉瑶的肺管子。 她所在意珍视的东西,在庄婧溪眼里就是个垃圾? 庄妙菱说这话分明就是在羞辱她! 对,庄妙菱确实是故意说出这番话来羞辱她的。 总归庄婧溪和庄玉瑶之间早就结下了梁子,也不在乎添不添这一桩。 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大约就是如此。 然而被戳了肺管子且被羞辱到的人,又哪里仅仅只有一个庄玉瑶呢? 庄明礼痛苦地闭了闭眼。 是啊,庄婧溪压根就不稀罕庄家人的感情。 所谓的同庄玉瑶争抢,不过就是庄玉瑶的自我臆想罢了。 庄明礼看庄玉瑶的目光极为冷淡,“若你容不下阿婧就是为了这个,我劝你大可不必。就如你五姐姐说的那样,阿婧眼里从来都没有庄家,她又哪里会与你争抢?” 庄玉瑶气红了眼,“难道在你们眼里,我被她抢走的东西就这些吗!” 庄妙菱看她一眼。 她目光在庄玉瑶身上停顿了片刻,才道:“我不知道六妹妹还想说什么,可是自她回京以来,她所有的东西都是凭自己的本事得来的。” “现在的郡主府,是她救了八皇子殿下,是她身手绝佳得来的。” “郡主的位置,是她救皇上有功得来的,她现在拥有的一切,所受到的盛赞,都是她凭本事自己攥在手里的,你不会武功不懂医术,这些机会就是摆在你面前你也抓不住。” 庄妙菱的语气淡淡的。 但她自己心中却是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庄妙菱一直知道自己跟庄婧溪无甚交情。 在郦阳的那四年,仔细算起来,她跟庄婧溪单独相处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但是现在,她竟然可以在庄玉瑶面前如此坦率地说出庄婧溪的特别之处。 她分明记得自己一开始是看不起过庄婧溪,甚至嫉妒算计过对方的。 庄玉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原来当一个人优秀到一定程度时,竟然让人连嫉妒之心都生不起了。 就好像路边的乞丐从不会嫉妒当今天子比他有钱。 这是差距太大而产生的结果。 庄妙菱在这个时候抬头看了庄玉瑶一眼,突然觉得怪没意思的。 平心而论庄玉瑶其实还是个不错的姑娘。 长得漂亮好看自是不必说,琴棋书画这种远不是女子分内之事的东西,她也学的很好。 庄玉瑶的女红针线更是不必说,七八岁的时候就能绣出很漂亮可爱的刺绣了。 庄玉瑶的书算也是相当不错的。 掌家理事的本事也极好的。 最近这段时间,庄素素和庄玉瑶掌家。 明面上是二人一起,实际上大部分的权力都在庄玉瑶那里。 庄素素也是懒得操心,日常不过走个过场。 府上一应大小事,其实都是庄玉瑶在管。 庄玉瑶也管得井井有条,府里的下人也都规规矩矩的。 譬如庄明礼日常不喜欢什么丫鬟小厮踏进他的院子。 眼下几个主子吵成这样,也没有什么奴才过来。 不过—— 庄妙菱眼睛闪了闪,这也有一个不好的地方。 23qb. 第334章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主子们闹成这样,做下人的不知道。 到这个时候甚至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是不是有一天主子死在屋里了下人也半点都不知情? 是要等主子的尸体都凉透了才能发现的了不对吗? 规矩是规矩,可是规矩得过了头,那就不对了。 庄玉瑶固然是个优秀的姑娘。 但在庄妙菱看来,一旦同庄婧溪对比,庄玉瑶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这样想着,庄妙菱就觉得,在这看庄玉瑶一个人上演一出臆想的独角戏,其实怪没意思的。 庄玉瑶搁这上蹿下跳。 可是谁又知道,庄婧溪压根就懒得搭理这个人。 于是在庄玉瑶一个巴掌想要再度朝她扇过来的时候,庄妙菱一侧头就躲开了。 当然就算她不躲,这一巴掌也不会落到她脸上。 因为庄明礼脸色黑沉地截住了她的手腕。 看庄玉瑶的目光也是失望中含着指责,更有遏制不住的怒火,“庄玉瑶,你闹够了没有!” 她满嘴脏话的咒骂着在病中的阿婧也就罢了。 如今还要再次动手打五妹妹,她所有的礼貌和教养哪里去了? 现在的庄玉瑶,跟一个市井泼妇有什么区别? 庄明礼压根不想接受这样一个粗俗无礼,跟个泼妇一样歇斯底里不可理喻的疯婆子是他曾经最疼爱的妹妹。 庄玉瑶眼里流出热泪,眼睛都红肿了,“大哥,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庄妙菱明里暗里说什么我比不上庄婧溪,我还不能教训她吗?” “从安哥哥因为那个扫把星失去了什么你也不是不知道,你——”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庄玉瑶脸上便挨了庄明礼重重的一巴掌。 这一次,庄明礼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阴沉,如黑压压的黑雾吞噬了天空的最后一丝光亮,仿佛酝酿着一场寒风骤雨。 庄明礼的这一巴掌毫不收敛,直接把庄玉瑶扇在了地上。 庄玉瑶的嘴角甚至因此渗出了一点血。 庄明礼面色沉肃,冷冷地盯着庄玉瑶,“你以后再不许在我面前提什么从安哥哥,也再不许你见他!” “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有点廉耻之心?对着外男一口一个从安哥哥像什么样子?你喜欢他我不管,可你喜欢他喜欢到罔顾姐妹情分,甚至连良心都没了,简直是不像话!” 在这一刻,庄明礼甚至憎恨上了沈从安。 从前庄玉瑶是任性骄纵了些。 可她到底还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自从喜欢上沈从安之后,她都变成了什么样? 好好的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变成了如今人憎狗厌的模样。 庄妙菱没兴趣再听这些个纠葛。 她淡淡地看了庄玉瑶一眼,转身就走。 至于这兄妹二人还要争吵到什么地步,就不是她需要管的事了。 庄玉瑶也没注意到庄妙菱离开了。 庄明礼看到了,可他不会在意这些。 庄玉瑶气红了眼,歇斯底里地哭喊咒骂着,“你凭什么不让我见从安哥哥!” “我就是喜欢他!你敢拦着我,我恨你一辈子!” 庄玉瑶的这番威胁,或许在平时还能起几分作用。 然而此刻,庄明礼只越发坚定了不许庄玉瑶再同沈从安接触的念头。 他冷冷地盯着庄玉瑶,“自从你喜欢上沈从安以后,你就变成了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人。” “你能变成这样都是拜他所赐,你竟然还要继续喜欢他,庄玉瑶,你想毁了你的一辈子吗!” 庄玉瑶想也没想地回答道:“我变成这样都是庄婧溪害的,跟从安哥哥没有关系!我不许你污蔑他!” 庄明礼眸光一寒,正要说什么。 脑袋突然一阵尖锐的剧痛,庄明礼差点痛得一头栽倒在地。 脑海中模模糊糊闪过一个画面。 身子瘦削,浑身上下都被阴郁志气包裹着的姑娘目光憎恨地瞪着他。 姑娘的声音嘶哑难听。 说出来的话更是尖锐刺耳。 ——我变成如今这样都是你们和庄玉瑶害的,从来就与我大哥无关,不要用你那肮脏恶心的想法去污蔑我大哥! ——青山有幸埋忠骨,任凭你们再怎么用尽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了他,他依旧是坦荡而光明磊落的,他是大宁的定海神针。 ——而你们,永远都是阴沟里的老鼠,恶心下贱,这辈子都上不了台面! 姑娘神情阴郁,在看向他时,却满满的都是鄙夷厌恶。 像是在看什么恶心下作的脏东西。 画面中,庄明礼看见自己似乎扇了那姑娘一巴掌。 姑娘捂着红肿的脸,反而是笑起来。 ——你心虚了?庄明礼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你再不是我大哥,我大哥只有陆飞白一个,你这样阴沟里的王八犊子我看一眼都嫌恶心 ——我没有你这样寡廉鲜耻的家人,你们残害忠良,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你们都不得好死! ——这一天总会到来的,我等着看! 后面的画面,庄明礼看不清了。 他头痛欲裂,额头上因此渗出了不少的冷汗。 那样的画面太过陌生。 庄明礼完全不明白,自己脑海中怎么会突然闪过这样莫名其妙的片段。 什么叫残害忠良? 什么叫我大哥就算被你们以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了,他也依旧是大宁的定海神针? 陆飞白活的好好的,哪里就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了? 但,不论在什么时候,哪怕是在梦里,庄婧溪都是对着陆家人就拼命维护。 在对待庄家人时,却只有满满的憎恨。 “我喜欢从安哥哥,他是这世间最好的人,你别为了维护庄婧溪就把所有的罪都推到他身上!” 庄玉瑶仿佛没看见庄明礼突然之间的不舒服,依旧瞪着对方,不依不饶。 庄明礼摁着太阳穴,只是神情复杂面色苍白的看着庄玉瑶。 在他脑海中闪过的画面里,他似乎觉得庄婧溪十分面目可憎,然后将世间最难听的话,都扔到了这个妹妹身上。 把庄婧溪变坏的原因归咎到了陆飞白身上。 现实中,他骂庄玉瑶不知廉耻。 将庄玉瑶性情大变的原因,全都怪罪给了沈从安。 彼时彼刻,正如此时此刻。 庄家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会甩锅。 若是庄婧溪在,一定会送他们一句,这么会甩锅,不去当厨子可惜了。 23qb. 第335章 除了从安哥哥我谁也不嫁 庄明礼眼神复杂地看着满脸泪痕的庄玉瑶。 因着头痛欲裂的缘故,他并没有再继续跟庄玉瑶纠缠,只是扔下一句,“总归你日后不许再见他,否则就当没有我这个哥哥!”便拂袖而去。 庄玉瑶气得眼睛都瞪圆了。 她想要追上去,可是无论怎么追,她似乎都追不上庄明礼的脚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远。 直到庄明礼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庄玉瑶一抹眼泪,哭得崩溃又怨怼。 为什么她所拥有的东西,最后都要被庄婧溪抢走? 四哥是这样,现在大哥也是这样! 庄婧溪这个贱人! 庄玉瑶气红了眼,提着裙摆一边抹泪一边往外头走。 她要告诉母亲今日发生的一切,她没有办法对付庄婧溪,难道母亲还没有办法吗! 她就不信不能将这个将她的生活搅乱的一团糟的贱人从她生活里踢出去! 庄玉瑶抹着泪,正好庄明礼扇在她脸上,她脸颊现在还是高肿的。 都不用卖惨就能瞧出来她真的很可怜。 庄玉瑶打的一手好算盘,却在半路遇上正好遇到了穿着石青色锦袍的庄云衍。 庄云衍瞧见庄玉瑶脸上的红印子,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紧张地握着庄玉瑶的手,眼中既是关心,又是满满的遏制不住的愤怒,“瑶瑶,这是谁干的?” “谁打的你?” 庄玉瑶委屈极了,一下子就扑进了庄云衍怀中,不住地抽泣起来。 庄云衍有些尴尬。 虽说是亲兄妹,但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庄玉瑶这么扑进他怀里,他到底是觉得有些过于亲密。 庄云衍只能拉着等她哭完,待她情绪没那么崩溃了,才慢慢松开她,温和耐心地问:“瑶瑶,发生什么事了?” 能让瑶瑶哭成这样,一定是发生了让她觉得很难过的事情吧。 到底是谁这么狠心,竟然将瑶瑶打成这样。 庄云衍看着庄玉瑶哭得这样伤心痛苦,又瞧见对方高肿的脸颊,只觉得心痛无比。 庄玉瑶抽抽噎噎,“呜呜呜,三哥……大哥……大哥他为了四姐姐打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说了两句气话,不是有意要骂四姐姐的,可是大哥他……” 她说到这里,似乎是说不下去了,情绪再度陷入了崩溃。 庄云衍十分心疼。 他替庄玉瑶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叹了一口气道:“大哥未免太过分了,可是阿婧她……” 提起庄婧溪,他的眼神有些疲惫,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初那个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着的温柔懂事的小姑娘,会变成今天这副不近人情离经叛道的模样。 他确实觉得庄明礼的做法过分。 瑶瑶不过是个小姑娘,气急之下又能说出怎样难听的话呢? 何以大哥就非得将瑶瑶打成这样? 难道大哥看见瑶瑶脸上的巴掌印时就不会觉得心痛和愧疚吗? 庄云衍不能理解,心中对庄明礼也有了几分排斥。 不过此事因庄婧溪而起,他心中难免又嫌庄婧溪太过多事了。 庄玉瑶哭得十分伤心,眼睛肿的跟核桃仁似的,说话的声响也像幼猫一样轻,“大哥还不让我去见从安哥哥。” 她可怜兮兮地望着庄云衍,揪着对方的衣角不放,“三哥,父亲母亲平日里最听大哥的话,会不会到时候他们也不让我去见从安哥哥了?” 庄玉瑶很委屈惶恐,是真委屈惶恐,“三哥,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我只喜欢从安哥哥,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他了。” “我这辈子非他不嫁。” “如果让我嫁给别人,我会难受死的,三哥,我不要嫁给别人,如果我不能嫁给从安哥哥,我情缘剪了头发去做姑子!”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通红成,神情偏执,看得庄云衍十分痛心。 也十分心疼。 姑娘家说出非谁不嫁这种话,其实是不合规矩的。 甚至传扬出去会给整个家族蒙羞。 可是庄云衍却无法责怪庄玉瑶分毫。 瑶瑶只是一个小姑娘。 一个小姑娘想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又有什么错呢? 他哪里忍心苛责瑶瑶什么? 他作为哥哥,也是希望瑶瑶能嫁给真正喜欢的人啊。 庄云衍伸手摸了摸庄玉瑶的脑袋,“瑶瑶,别哭了,不会的,你的婚事大哥不能做主,但你喜欢谁,却是你自己可以做主的。” 庄云衍十分心疼,瑶瑶是多爱笑的姑娘啊。 如今却哭成了这样。 记忆中瑶瑶脸上永远是不食人间愁滋味的,笑得娇憨可爱。 可是自从阿婧回京后,他都没怎么见瑶瑶笑过。 因着阿婧回京的缘故,瑶瑶哭泣的次数比往年加起来还要多。 这个时候,庄云衍心中难免就对庄婧溪又多了几分不喜。 也更加心疼起庄玉瑶来。 庄玉瑶泪眼朦胧,哭得十分伤心,“可是大哥说,四姐姐现在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背后还有陆家撑腰,现在又多了一个楚王府做后盾。” “她不喜欢庄府,不喜欢我,自然也不会喜欢从安哥哥,从安哥哥若是跟这些人对上,压根不会有一个好结果。” “大哥劝我放弃,我气不过说了几句不好听的,他就打我了几巴掌。” 庄玉瑶一边哭一边抹泪,“三哥,我知道我不配跟四姐姐相提并论,我也知道她不喜欢我,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从安哥哥,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她没有在夸大其词。 她确实很喜欢沈从安。 也是很小的时候便倾慕着沈从安了。 庄玉瑶不是傻子。 有些利害关系,就算别人不跟她说,她也看得明白。 她恨庄婧溪。 却也明白,庄婧溪背后的那些势力,都是她惹不起的。 也是沈从安惹不起的。 一旦这些人真的全都与站在了沈从安的对立面,她嫁给沈从安的希望,就真的很渺茫了。 到时候家里人一定有千万个不愿,一定会阻止她嫁给沈从安。 可是庄玉瑶不甘心。 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明明也喜欢她,她凭什么要因为旁人而选择放弃? 【作者有话说】 开始虐庄玉瑶了 第336章 你怎么就不明白娘的苦心呢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庄婧溪这个害人精。 如果庄婧溪死了就好了。 可是她也十分清楚,当着庄云衍的面,她必然是不能说出这样罔顾姐妹情分的话的。 她只能用迂回的方式,让庄云衍意识到,她的幸福她的人生,就攥在庄婧溪手里。 她会不会因嫁不了喜欢的人而痛苦一生,就在庄婧溪的一念之间。 庄玉瑶很清楚现在的庄婧溪,已经是她惹不起的存在。 可是她就是不甘心。 凭什么自己要因为庄婧溪这个贱人受尽委屈? 凭什么不论是皇上还是陆家的人,都那么喜欢庄婧溪那个贱人? 她就是恨。 恨庄婧溪抢走了原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至于庄妙菱之前说的那些‘你不懂医术不会武功,机会就算摆在你面前,你也把握不住’则是全都被她有意识地忽略到了。 庄云衍十分心疼,他抓着庄玉瑶的手,抓得紧紧的,“瑶瑶你别怕,如果是因为阿婧,三哥无论如何也会帮你,大不了我亲自去求她。” 她绝对不能看着自己的妹妹活的这样痛苦。 瑶瑶是多懂事的姑娘啊,怎么能过得这样委屈。 庄玉瑶止住了泪水,却是乖巧懂事地摇了摇头,“三哥,我不要你去求她,她看到你为了我卑躬屈膝的,估计心里都得意死了。” “她定然会像上次一样羞辱你的。” “我才不要你因为我受这份屈辱。” 她这话看似十分懂事体贴,十分为庄云衍着想。 把一个心疼哥哥愿意牺牲自己的好妹妹的形象树立的很好。 却是不动声色地给庄婧溪扣上了一个会十分为难庄云衍的帽子。 兵不血刃地在庄云衍心中种下了一根刺。 庄云衍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只要能让瑶瑶你幸福,三哥就算受些委屈,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目光温和,只是在提起庄婧溪的时候,神情还是无可避免地沾染了些许阴霾。 庄玉瑶看到他眸中对庄婧溪的不满。 心中更加得意。 她清楚自己不是庄婧溪的对手,若真的杀死对方,少不得会给她自己给庄府,甚至给沈从安带来麻烦。 倘若庄云衍能劝的庄婧溪松口,那当然是皆大欢喜再好不过。 但她却不想这代价是要用庄婧溪分走她的宠爱来换。 她既想庄婧溪松口,让陆家和楚王府都成为沈从安的助力。 却打心眼里不希望庄婧溪分走她的宠爱。 半分都不想。 然而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想要的太多,太过贪得无厌,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庄玉瑶抹了一把眼泪,似乎是露出了忍辱负重的神情,“那大哥,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我知道她心中的怨恨皆是因我而起。” “不论她到时候怎么说我,我都不反驳,就算要我跪下来求她原谅也不是不行。” “只是希望从这之后,她不要在为难庄家,不要再为难从安哥哥,不要再为难我了。” 庄云衍叹了一口气,目光有些深远,“若是阿婧能如你一般懂事听话,庄府怎么会乱到这个地步?” 他总觉得事情不应该这么发展。 庄家应当是平步青云,瑶瑶应该是一直以来都顺风顺水才是。 为什么现在什么都变了? 为什么瑶瑶会受这么多的委屈? 在庄云衍的潜意识里,这些都是不应该发生的事。 甚至包括庄婧溪受万人赞誉,平步青云,得皇上嘉奖,还成了陆家人的掌上明珠,在他的潜意识里,也是不应该发生的事。 然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与他的潜意识背道而驰。 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庄家最近越来越乱,府里的每个人,日子都是越来越不顺,尤其是庄崇山,最近在朝中频频被镇国大将军陆仲齐针对,仕途愈发不顺。 庄云衍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就好像庄家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事,以至于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所以特意惩罚他们一家人。 庄云衍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幼稚可笑。 他们哪里就做错了什么? 这一世没有做错什么事,上辈子自然也不会做错什么。 他的爹娘兄长幼弟幼妹,都是至诚至善之人,哪里就会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反倒是阿婧离经叛道,古怪冷漠得很。 然而她只对庄家人这样。 对于外人,她甚至舍得眼睛都不眨地将各位天潢贵胄送的天价谢礼送出去。 她对谁都好。 只是对自己的至亲不好。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是庄婧溪做错了事。 没道理庄婧溪自己平步青云,庄府却倒霉透顶。 庄云衍摇摇头,叹了口气,随机摁着自己的眉心,没再让自己想这些。 庄玉瑶晃了晃他的袖子,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三哥,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见四姐姐?” 庄云衍想了想,道:“再过几日吧,她伤了心脉,只怕没那么多精神应付我们。” 庄玉瑶抿了抿唇,乖巧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过既然与庄云衍达成了共识,她暂且就打消了要去赵惠兰面前告状的想法。 先看看三哥能不能劝得庄婧溪那贱人松口吧。 若是不能,她再找母亲就是了。 这厢赵惠兰正在同庄明礼大发雷霆。 她冷冷地看着庄明礼,似乎从未认识过这个儿子,“那贱人几句话,就把你忽悠得找不到北,你居然因此怀疑起自己的亲娘来?庄明礼,你的良心和脑子都被狗吃了吗?” 庄明礼皱着眉,“母亲,阿婧是你女儿,你不要用这样难听的字眼,你究竟又没又同德妃联手想要杀了阿婧?” 他盯着赵惠兰的眼睛,表情一寸一寸地冷下来,“母亲,如果我要去查,必然不会什么都查不到,您最好不要骗我。” 赵惠兰一噎。 事已至此,她知道是瞒不下去了。 明礼突然这么问,必然是知道了什么,与其等他查出来,倒不如她自己承认。 “我没有要杀了她,我只是恨她,想要毁了她的一切,在她的杯子里下了药,想把她推给别的男人而已。” “楚王这个人有多恐怖你不是不知道,而他看起来也是十分喜欢阿婧的。” “阿婧那么容不下瑶瑶,等她嫁到了楚王府,那瑶瑶还有活路吗?明礼,你是最疼瑶瑶的,怎么就不明白娘的苦心呢?” 第337章 不好了大哥反了 “瑶瑶她那么单纯,胆子那么小,倘若庄婧溪真的嫁进楚王府,借着楚王的势来对付瑶瑶,你以为那时候瑶瑶还能活吗?” “阿婧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我怎么会那么狠心要送她去死?我只是想阻止她嫁给楚王而已。” 赵惠兰一脸无辜。 仿佛她真的是万般无奈之下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固然是真的想要庄婧溪死。 只是这些话却是不能当着庄明礼的面说出来。 她不能寒了儿子的心。 赵惠兰以为自己都这样说了,凭着庄明礼平日里对庄玉瑶的疼爱,不说别的,最起码也会理解她。 然而庄明礼看她的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失望陌生。 庄明礼摇了摇头,表情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 他看着赵惠兰,只觉得面前的女人不再是往日里慈眉善目的模样,而是面目狰狞得有些可怕。 就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教他看着只觉得从头凉到了脚跟。 庄明礼脸上的笑容极为讽刺,仿佛灵魂都被抽干,定定地看着赵惠兰,“只是想阻止阿婧嫁给楚王?” “只是想把她安排给别的男人?” “没有想过要阿婧的命?” “母亲你把我当什么?傻子吗!” 庄明礼额上青筋条条绽出,身上的气息越发阴沉冰冷,他凝视着赵惠兰,不理会对方骤然变得慌乱的神情,一声声地逼问:“你敢说你半点都没想过要逼死阿婧吗!” “你敢说你不知道一旦你的计策成功,阿婧是什么下场吗!” 自古以来,便有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说法。 女子的贞洁,那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庄明礼只觉得面前的赵惠兰恶毒得令人心生恐惧,“楚王是什么人?他若是知道阿婧给他戴了绿帽子,娘以为阿婧还有活路吗?” “这桩婚事是皇上赐的,阿婧在宫中做了不知廉耻的事,你以为皇上还能让阿婧活下去?娘,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阿婧活着从宫里离开对么。” 庄明礼就那样静静地凝视着赵惠兰。 他原本在盛怒之下,身上的火气说是能将整个庄府燃烧成灰也不为过。 然而他此刻却收敛起了满面的怒容,看赵惠兰的眼神也是淡淡的。 但就是这样的眼神,才会让赵惠兰感到无边的恐惧和害怕。 她面色焦惶,下意识想要去抓庄明礼的袖子想解释。 庄明礼却退后一步。 赵惠兰只抓住了从指缝间溜走的风。 她脸色苍白,嗫嚅着嘴唇,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她也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害她呢?就像你说的那样,她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我怎么敢真的想让她去死?” “瑶瑶还没出嫁,庄家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上饶不了她,也不会饶了庄府,我……” 说到这里,她似乎也有点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的所作所为,跟她的解释本就是自相矛盾的。 庄明礼冷笑一声,目光森寒,犹如黑夜里那场寂静无声的雪,“若阿婧没跟庄家断绝关系,母亲这话,或许还有那么一点说服力。” “可是阿婧偏偏跟庄家断绝关系了,她现在已经不是庄府四姑娘。她是陆家的大小姐,是皇上亲封的永康郡主。” “她若做了丑事,被连累的只会是陆家,母亲当真是下的一盘好棋,真是好算计。” 赵惠兰何曾被自己的儿子这样评价过? 庄明礼把她说成一个满心满眼只有算计的恶毒女商人,她实在是难过极了。 明礼是她最放心的孩子啊,他怎么能这么说她! 都怪庄婧溪那个贱人! 赵惠兰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捏成拳。 她全然不知道自己错了,依旧在那不知悔改地狡辩道:“我没有!明礼你误会娘了,何况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庄婧溪屁事没有反而是德妃娘娘被连累得没了性命。” “你在这责怪你的生身母亲,怎么就不觉得庄婧溪自己也有问题呢!若她是个乖孩子,我至于兵行险招吗?” “她心眼子小容不得人,我为了瑶瑶,只能这样子做!” 庄明礼看她一眼,“为了瑶瑶?母亲不妨扪心自问,你究竟是为了瑶瑶,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赵惠兰猝然抬眸,冷冷地盯着庄明礼,“你什么意思?” 庄明礼看着她,“近日来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为什么阿婧和瑶瑶同是娘的女儿,娘将瑶瑶视若珍宝,却独独将阿婧视为草芥。” “说句不好听的,我甚至因此查过阿婧究竟是不是娘的孩子,然而所有的证据都表明,阿婧就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阿婧自小就不得你喜欢,你甚至不厌其烦地同我们说她就是扫把星,是个祸害,这辈子都不配被人喜欢。我现在想问一句,娘,你为什么那么讨厌阿婧?” 若说是怀着孩子辛苦,那难道就只有怀着庄婧溪的时候辛苦吗? 庄明礼分明记得赵惠兰怀着庄玉瑶的时候,也是十分难受。 不过那时有庄崇山嘘寒问暖。 怀着庄婧溪的时候,却是什么都没有。 庄明礼静静地看着赵惠兰。 然而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句话触及到了赵惠兰敏感的神经,她竟然一点就着,眼神都变得刻薄无比。 “她就是一个灾星,是我所有痛苦地根源!要不是你祖母当年多管闲事,她早就死了!” 庄明礼看着歇斯底里地赵惠兰,只觉得对方不可理喻。 赵惠兰从前无论如何都会维持好自己的姿态,永远是从容端庄的。 现在的赵惠兰呢? 动辄摔杯砸盏,活像个疯子,跟那人憎鬼厌的泼妇有什么两样? 庄明礼摇摇头,冷眼看着赵惠兰,扯了一下嘴角,“这一次如果不是阿婧念着养育之恩,没有将你让五妹妹端过去的那杯酒有问题的事说出来,娘以为你现在还能在这里同我吵架吗?” “定国公府是什么下场娘难道看不见吗?娘若不想庄家落得跟定国公府一个下场,就最好快点收手。” “现在的阿婧,已经不是曾经的阿婧了。” 赵惠兰如同疯魔了一般。 眸中涌出憎恨的光。 她唇齿间溢出森冷的笑意,那双眼睛如毒蛇般阴冷,“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她都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我要她死,她就不可以活!” 一个害了她一生的孽障丧门星不仅没被病痛折磨死,反而平步青云,凭什么啊! 庄婧溪毁了她的人生,这个逆女就该死! “娘既要这么想,就当我今日没来过吧。” 他转身就走。 那双死寂荒凉的眸子如魔咒般印在他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无法拔除。 往前走了几步后,庄明礼顿住脚步,笑着说了一句,“自然,我日后也不会过来了。” 这样恶毒疯魔的母亲,实在是让人害怕。 他不能不认赵惠兰,那是不孝。 但他实在是不想在这个压抑的魔窟里待下去。 就让他一个人好好冷静一段时间吧。 说完这句话,庄明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站住!” 赵惠兰歇斯底里地声音在身后响起。 可惜换来的只是对方的身影愈发快地消失在了她的视线所及之处。 任凭赵惠兰再如何发疯,换来的也就只有窗外枫叶簌簌落下的风声。 他不是离开了赵惠兰的院子,而是从此之后,走出了庄府的大门。 庄明礼想着,或许换个地方,噩梦就不会一直纠缠着他。 可惜终究是事与愿违。 他离不离开,那双死寂而充满怨恨和不甘的眸子,那被刺目殷红的鲜血染红的白茫茫的大雪,都如影随形。 散落在他的每一个梦里。 第338章 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 庄家又多了一个不归家的少爷这件事在府中倒是掀起了一阵风浪,只是过后又落于水面归于平静,再掀不起一丝波澜。 感觉到难堪委屈的人,只有庄玉瑶。 她理所当然地将整件事又推到了庄婧溪头上。 她和庄云衍给庄婧溪递了不知道多少帖子,每一次都是针入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 庄玉瑶都快恨死庄婧溪了,偏偏在庄云衍面前还不能表现出来。 这日帖子又如同往日一般递到了浮萍居。 冬青翻着白眼,“这庄云衍和庄玉瑶莫不是有病,有事没事总给姑娘递什么帖子?他们是看不懂眼色还是怎的》非得上赶着讨人嫌。” “姑娘还‘病’着呢,他们也真好意思。” 庄婧溪活动了一下手腕,漫不经心地道:“你指望庄家人会为我的身体考虑,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 冬青笑着单手托腮,“嘿嘿,话也不能这么说,老夫人和大姑娘待姑娘还是不错的,前前后后让人送了不知道多少补身子的东西来。” 庄婧溪嗯了一声。 虽然但是,她说得‘庄家人’其实是不包括庄素素和庄老夫人的。 在原书中,这二位更多的其实是牺牲品。 尤其是庄素素,由于心中一直向着她,几乎都被扣上了女反派的帽子。 庄婧溪摇摇头,挑眉看向冬青,笑了一下,“那你怎么不说庄子逸也让人送了不少东西?” 虽然她都没收就是了。 不是不愿意,而是没那个必要。 她和庄子逸是对立面的,虽然现在瞧着不是,但很快就是了。 何况她又不是真正的庄四姑娘。 冬青想都没想地撇撇嘴回答道:“那怎么能一样?迟来的弥补比草都贱。” “比屎还难吃。” 庄婧溪:“……” 虽然说话糙理不糙吧,但是最后一句大可不必! 冬青还在絮絮叨叨。压根不觉得这句糙话有什么问题,“姑娘要回帖吗?若是不回的话,奴婢就将它送到厨房当引火的东西烧了。” 庄婧溪扫了那帖子一眼,唇角轻轻弯起,“今日不必烧了。” 回帖是要回的,都晾了那对兄妹这么多天了,也是时候逗一下他们。 她也不是有意要晾着庄云衍和庄玉瑶的。 但是她受了重伤,上一回好容易好了许多,结果因吹了风动了气,反而身体更不好了。 这不得多养几天伤吗? 今天好了一大半,是可以出去见见人呢。 冬青嘿嘿地笑了两声,“那庄玉瑶和庄云衍肯定要倒霉了。” 冬青对庄家人一贯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 从四年前庄家不顾自家姑娘死活一定要将自己姑娘送走开始,在她眼里庄家除了庄老夫人和庄素素以外,别的人都成了死人。 庄婧溪一脸无辜,“说什么呢?我就是想知道他们找我做什么。” 她是最实诚最没有坏心眼的。 她就是单纯地好奇,绝对没有其他想法。 冬青表示她开心就好。 庄婧溪是上完了妆再出去的。 陆飞白那个人才从她的娇容坊花了大价钱买了一盒粉膏给她。 美其名曰既然要装病,那就得装得像一点,平常出门可得把脸涂得苍白一些。 大概涂到命不久矣的那种苍白吧。 顺带还给她送了一堆补水的晚霜,说是深秋里天气干燥,要做好补水,面得这妆面卡粉浮粉。 难为他一个直男还能说出这样专业的词汇,不用说,这馊主意肯定是陆绾绾给他出的。 这些话术,定然也是陆绾绾说的然后他复述一遍给她听。 庄婧溪摁了摁眉心。 为了不辜负陆飞白花的大价钱,她还是精心化了一个病美人妆。 俗称很美,但是一眼就能瞧出得了大病的那种。 庄婧溪选了一个适合听戏看戏的好去处和庄家兄妹会面。 这地方虽是适合看戏听戏,但庄婧溪却要了一个不被人打扰的雅间。 有现成的唱大戏的庄玉瑶和庄云衍,她还看旁人的表演? 庄玉瑶看见庄婧溪一脸病容,姿态却并不显得纤弱可怜,心中有些不舒服。 还以为能看见四年前那个病秧子,倒是她失策了。 庄玉瑶心中虽然不舒服,但面上却一点都不显,当下一看到庄婧溪就红了眼眶,哽咽地抹了抹泪,“四姐姐——” 庄婧溪真的挺佩服庄玉瑶的说实话。 她都给过对方多少次没脸了? 但是这一点都不影响庄玉瑶下次瞧见她还是一口一句四姐姐喊得亲热。 这叫什么? 教书先生涂了十层粉空手进学堂,厚颜无耻。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看着庄玉瑶,静静地看着对方演。 啧,怎么说呢,她上辈子跟由于职业的原因,潜伏在一个演起戏来很有灵气的小姑娘旁边教对方学打戏。 那小姑娘的演技就非常有灵气,妥妥的能拿影后奖杯的料。 再看庄玉瑶,这演技就有点不够看了。 不能说是十分差,只能说是到了现代娱乐圈是会被观众求着别演戏的程度。 庄玉瑶见庄婧溪不说话只是看着她,时而还挑剔嫌弃地皱了皱眉,心中十分不悦。 但同样也有些尴尬。 她这姐姐叫了眼泪也掉了,庄婧溪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像往常一样嘲讽她两句骂她两句也行啊。 不给反应只是看着她算是怎么回事? 庄婧溪若是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一定会翻着白眼回一句我从未听过这种要求。 但庄玉瑶没说,庄婧溪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庄婧溪静静地看着庄玉瑶,想看看对方能演到什么程度。 上辈子跟她学打戏的那个小姑娘,没事的时候能对着空气演一整天。 但是庄玉瑶还是不行,这才过去几分钟,就露出尴尬的神情。 倒是庄云衍,看到庄婧溪惨白如纸的脸色后愣了愣,“阿婧,你近日来还好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庄婧溪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道:“暂时还死不了,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庄云衍一噎,神情有些受伤难堪,“阿婧,在你眼里,三哥就是这样的人吗?” 庄玉瑶抹了一把眼泪,可怜兮兮地看着庄婧溪,“四姐姐。你不要这么说三哥,他没有这样想,我也没有这样想。” “你受了伤,我们都很担心的。” 担心? 庄婧溪笑了,她寻思着她长得也不像傻子啊,怎么这一个个的都拿她当傻子忽悠。 庄婧溪喝了口热茶,身子往后一仰,懒洋洋地道:“别擅自给自己加戏啊,我说的你们,没有针对谁的意思。我是说整个庄府都不安好心,狗给肉包子拜年,其心可诛。” 这话简直让人没法接。 庄玉瑶和庄云衍的神情都凝滞了一瞬。 庄云衍看庄婧溪的眼神愈发心痛失望。 反倒是庄玉瑶立刻露出了伤心担忧的神情,眼瞅着跟快哭了一样,“四姐姐你不要这么说也别这么想,你受伤了我们都很忧心,我连日以来觉都睡不好,日日都在为你祈祷,希望你的伤能好得快一些。” “我和三哥先前想见你,可你不理我们,现在好容易见到你了,你却说出这样惹人伤心的话。”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们的忧心你为什么全都看不见?” 这台词这演技…… 庄婧溪嘴角抽了抽。 她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不过对方都这么说了,她要是不礼貌的回应一下,那也不太好。 所以她微笑地看着庄玉瑶和庄云衍,“你们两个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庄玉瑶和庄云衍下意识地问:“什么话?” 庄婧溪摊开手,“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 她懒洋洋地看着傻了眼的兄妹二人,声音懒惓,“所以别愣着了,给钱吧。” “让我看看你们二位由多关心我!” 第339章 庄玉瑶还真是能屈能伸 庄玉瑶:“……” 庄云衍:“……” 庄婧溪漫不经心地看着表情在一瞬之间就僵住的庄家兄妹。 她啧了一声,打着哈欠道:“看来你们的关心不过如此嘛,下次就别再说这种粉饰精致的话了啊。” “没来由的听着让人恶心。” 庄玉瑶眼眶泛红,一下子就哭出声来,“四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 “难道在你眼里感情就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吗?” 庄云衍的目光中也满满的都是不赞同,“阿婧,话不是你这么说的。” 庄婧溪掏了掏耳朵,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这二人,“谈钱伤感情,不谈钱没感情,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跟你们之间可还没熟悉到可以不谈钱的地步。” 不用谈钱的人是她爹娘是她哥哥和妹妹,对了还有一个江寒钰。 至于这几位,呵呵,他们谁啊? 怎么脸就楞个大呢! 庄玉瑶哭着抹泪,“我是你亲妹妹!” “三哥也是你亲哥哥!” 庄云衍摇摇头,看庄婧溪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失望和痛心,“阿婧,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从前你那么乖巧听话,是我最喜欢的妹妹,你现在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庄婧溪淡淡地看着面前这对做戏的兄妹。 她扯了一下嘴角,摆摆手道:“演得很好,下次不许再演了。” 看这两兄妹演戏,简直是视觉和听觉还有精神的三重折磨。 她实在是看不下去。 尤其是庄云衍那句‘你是我从前最喜欢的妹妹’简直都快把她恶心吐了。 差点连隔夜饭都要一并吐出来。 庄婧溪哂笑一声,眸中掠过一丝嘲讽,却是问:“从前我是你最喜欢的妹妹?” 庄云衍还没说话,庄玉瑶先哽咽地道:“怎么不是呢?三哥从前待你可比待我要好。” 而且不是好了一丁点。 是好了太多。 这也是让从前的庄玉瑶十分耿耿于怀,十分不高兴的地方。 凭什么所有的哥哥都对她最好,眼里根本看不见庄婧溪,三哥却对庄婧溪那个病秧子比对她还好。 庄云衍痛心地道:“阿婧,你不能因为心怀怨恨,就将三哥从前对你的好就一并抹去了。” “一直心存着怨恨活下去,是不会快乐的。” 庄婧溪都快被庄云衍这个逻辑气笑了。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不是盖的。 谁听了都得服。 庄云衍和庄玉瑶要跟她谈过去是吗? 好,那就敞开了谈吧 大家都打开天窗说亮话。 庄婧溪看庄云衍一眼,嘴角一扯,却是笑了,“你说你从前对我最好连庄玉瑶都得靠后是吗?” “那小时候我很喜欢一件衣裳,分明只要二十两银子就能买到,你们谁都买得起那件衣裳,包括你,可是你给我买了吗?” 没有。 庄云衍不过是摸了摸她的头,而后笑着说了一句话。 ——乖,瑶瑶喜欢一根簪子,三哥的银子要先给瑶瑶买她喜欢的东西,这件衣裳没什么特别的,哥哥下次再给你买更好看的可以吗? 庄云衍皱了一下眉,他显然已经忘记这件事了。 庄婧溪又哪里看不出来他忘了。 她笑了一下,又问:“你说你最疼我,但是你每次出去后回来,都会给庄玉瑶带一份礼物,可是你给我带过吗?” 没有,一次都没有。 “庄玉瑶每次想做什么,你都是一边夸奖她一边鼓励她去做。我想做什么的时候,你不过一句我身体不好不要想这些,就搪塞过去了。” 庄婧溪笑容极为讽刺。 庄云衍口口声声说最疼爱四妹妹。 难道不跟其他人一样对原主横眉冷对非打即骂就是疼爱了吗? 庄云衍唯一的一次温柔,大概就是收下了原主做的香囊。 原主还为此高兴了好久。 可是原主却忘了,庄云衍会收,并不代表他疼惜原主。 不过是他的礼貌和教养促使他收下罢了。 或许他心中是有那么一丁点心疼原主这个四妹妹的。 可那一点疼爱,却不是照进黑夜里的光。 而是裹着糖衣的砒霜。 是藏在柔软云层中的一把最锋利的剑。 庄婧溪看着脸色已经有些白的庄云衍,又问了一句,“你说你心疼我,那么四年前赵惠兰想把我送走的时候,你有劝过拦过吗?” “你有想过我身体不好,可能会因此死在半路上吗?” 她喝了一口茶,冷笑着扯了一下嘴角,“都没有,你不过是说了一句‘四妹妹,家里只是送你去养病,不是不管你死活,等你身子养好了,三哥会接你回家’你骗你自己就算了,怎么还来骗我呢?” 怎么? 她看起来很像一个傻子? 庄云衍被堵得脸色发白哑口无言。 他试图为自己辩上一辩,“不是这样的,只是瑶瑶她年纪小,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庄婧溪那声轻笑声打断,“她年纪小,那我当时又比她大了多少?” “庄云衍你别忘了,她只比我小一岁,不是十岁。” 她其实没必要跟庄云衍说这些的。 但是庄云衍自欺欺人就算了,还非得将这话说出来往她嘴里塞一团擦桌布恶心她。 那就别怪她扯下这层遮羞布。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看着庄云衍,好整以暇地问:“还有什么自欺欺人的话?你再说出来,我听听。” 她倒要看看,庄云衍的脸皮能厚到什么程度。 原主的悲剧,从来都不是一天一件事造成的。 是太多累积的小事,一点一点地寒了原主的心。 倘若庄家人对所有的姑娘都这样便罢了。 偏偏原主一边深陷泥潭,一边却看着他们将庄玉瑶捧上云端。 原来的庄四姑娘不是被虐待无视了一天,是被虐待无视了整整十几年。 她固然觉得庄家人不值得原主热脸贴冷屁股。 到了现在却也逐渐对原主当初的做法有了一丝理解。 大约是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所以才会不甘心。 才会想要问一句,为什么人人都可以被爹娘疼爱被兄长庇护,独独她不能。 庄玉瑶看到庄云衍脸色苍白的模样,顿时急了。 难不成三哥也要被这个贱人蛊惑吗? 绝对不可以! 庄玉瑶红着眼眶,紧紧地捏着手里的茶杯,“四姐姐,不是这样的,三哥很喜欢你。他只是没有想那么多,姑娘家和男儿家的思维想法是不一样的。” “你不能把你的观点强行按到三哥身上然后说他不在意你,这样是不对的。” 出乎意料的是,庄婧溪并没有说出什么极为嘲讽的话。 她反而是看了庄玉瑶一眼,单手撑着下巴,挑眉道:“你说得对,观点不同确实不必强行相融。” “好,就算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他以前最疼我,眼里只有我这个妹妹,其他人在他眼里都是狗屎王八,那跟现在的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庄玉瑶猝不及防被庄婧溪骂了一句是狗屎王八,差点没气出个好歹。 她咬了咬牙,到底是忍住了没有当着庄云衍的面发脾气。 大哥和四哥已经偏向庄婧溪了,她不能再把三哥也拱手让给庄婧溪。 庄玉瑶这样想着,竟然用力扯出了一个乖巧软糯的笑,“四姐姐,我们已经知道错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执着于过去的事?” “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再也不生出任何嫌隙了不好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她这么说,竟然露出了像是撒娇的神情。 庄婧溪嘴角忍不住一抽,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庄玉瑶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眼睛里明明都是藏不住的恨意,竟然还能对着她撒娇。 啧啧啧,不服不行。 旁边点着的檀香徐徐燃烧着,像是烟火要冲破桎梏冲向云层。 庄婧溪喝了一口茶,摁了一下太阳穴。 觉得脑袋有点晕。 显然有这种感受的也不止她一个人。 庄玉瑶和庄云衍身子一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整个人就栽倒了过去。 庄婧溪的视线,也陷入了昏迷。 第340章 这个绑匪脾气真好 庄婧溪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三个人都被五花大绑着,视线上头摆着一大张深褐色看不出是什么木有制成的椅子,椅子上头还搭着一张虎皮。 看样子,这里应该是……一个土匪窝子? 还是说得礼貌文雅一些吧,这里是一个匪寨。 见庄婧溪醒了,看守她们的一个女子,便伸出脚将还处在昏迷中的庄玉瑶和庄云衍一并踹醒。 还很潇洒地踹完人就走。 庄玉瑶瞧见这样一个陌生可怕的地方,自己还被五花大绑着,登时就慌得六神无主,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眼下恐惧几乎侵袭着她的全身。 这个时候,庄玉瑶已经完全忘了什么维持好形象之说,直接恶狠狠地瞪向了庄婧溪,质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庄婧溪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她也想知道怎么自己就来到匪寨了。 庄玉瑶瞪着她,“你选的地方出了事,你最好想办法救我们出去。” 庄婧溪看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个傻子吗,“我被绑成这样了,怎么救?” 庄云衍反倒是比她们两个要冷静,“阿婧瑶瑶,你们两个别吵了。” “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咱们先想法子出去再说。阿婧你不是身手很好吗?你应该能挣脱这绳索吧。” 庄婧溪脸色惨白,咳嗽了好几声,瞧着差点是要把心肺咳出来,“之前确实可以,但是托你娘的福,你娘跟德妃狼狈为奸,把我害成这样,我伤还没好,不能动武。” “我也没那个本事。” 庄玉瑶气红了眼。 她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庄婧溪还要污蔑自己的母亲。 她一边哭一边咒骂庄婧溪,“都是你害的,我要是有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你就会窝里横,只会骂我们,现在我们都遇到危险了你还这样!” “娘说得对,你就是个贱人扫把星!” 庄云衍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看他的神情,也是默认了庄玉瑶所说的一切。 庄婧溪哂笑一声,看这兄妹二人的目光登时就有些嘲讽,“怎么,不是说你们已经知道错了,不是说要一家人日后好好相处吗?” “一遇到点事就装不下去了?” “庄玉瑶,你这演技不行啊。” 庄玉瑶恨不得一刀捅死庄婧溪,“贱人!你给我闭嘴!我没有你这样恶毒的姐姐!” “一家人?你也配!” 庄云衍皱了皱眉,“瑶瑶,住口。她是你姐姐,你莫要这样说她。” 庄玉瑶委屈地直抹泪,“三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帮她说话,你还护着她,我们都要被她害死了!” 不怪庄玉瑶突然这么失控崩溃。 她一个姑娘家,青天白日地被人掳走,若是传了出去,她的名声就毁了。 她也不用活了。 若不是因为庄婧溪这个贱人挡了她的路,还影响了沈从安,她哪里会卑躬屈膝地去找庄婧溪。 又哪里会莫名其妙地被掳到这个地方! 这一切都是庄婧溪这个贱人害的! 庄云衍又哪里不知道幼妹的恐惧,只是这个现在却不是内讧的时候。 有什么话,还是得逃出去了再说。 然而他一个公子哥,从未遇到过这种事,哪里就能知道该如何自救? 庄云衍转头看向庄婧溪,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阿婧,你常年在将军府上生活,他们有没有跟你说过若是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做。” 说肯定是说过的。 并且说过不止一次。 庄婧溪看了一眼庄云衍,“想不起来了,你妹妹不是很能干吗?我瞧她这么厉害,这点小事定然难不倒她。” 庄云衍蹙眉,显然已经十分不悦。 他压抑着怒火沉声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懂点事行吗!” 庄婧溪懒得搭理他。 庄玉瑶带着哭腔道:“三哥,你别理她了,咱们先想法子将绳子解开跑出去,至于她,她这么厉害,才不需要我们救。” 庄云衍也觉得庄婧溪实在是不可理喻。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对方,觉得自己这个妹妹简直是无可救药。 罢了,就当他以前的一腔真心都喂了狗。 从今往后,他庄云衍只有庄玉瑶一个妹妹。 庄云衍这样想着,只把心思放在解开绳子上。 庄云衍和庄玉瑶想着将绳子磨断。 庄婧溪只看了这二人一眼,就开始闭目养神。 大门被缓缓推开,刺目晃眼的光照进来,刺得人眼睛疼。 一个穿着红衣的戴着面具的女子缓缓抬脚走了进来。 她身后乌泱泱地跟着一群戴着面具,身上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恐怖气息的女子。 被她们瞧上一眼,庄玉瑶只觉得喉咙脖颈有些发凉。 死亡的气息逐步逼近,庄玉瑶喉咙发紧,吓得三魂都要没了七魄。 庄云衍也感知到对方来者不善。 戴着面具的红衣女子冷笑了一声,目光扫过被五花大绑的三人,“很好,一个都没少。” 她视线往身后一看,便有几个女子上前去检查那被五花大绑庄婧溪三人。 瞧见绳子有磨损的痕迹,几人毫不留情地扇了庄玉瑶和庄云衍几巴掌,将人踹倒在地上。 庄玉瑶被扇得唇边渗出了血。 庄云衍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只有庄婧溪身上完好无损。 她睁开眼,目光往红衣女子身上扫了一下,眼神冷淡得仿佛这里是自己家后花园。 红衣女子瞧见庄婧溪手上的绳子毫无磨损的痕迹,微微弯起唇,“你倒是识趣。” 庄婧溪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既来之则安之,你绑我们来有什么事?” “我饿了,还有些渴,有吃的和水吗?” 红衣女子:“……” 她身后的一群戴面具的人:“……” 拜托你现在身处匪寨,还被五花大绑,能不能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 现在是说饿了渴了的时候吗? 庄玉瑶心里又恨又急。 她身子不住地颤抖着,恶狠狠地瞪向庄婧溪,尖锐着嗓子恨声道:“庄婧溪你自己找死可以,能不能不要连累我!” 这个贱人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就不怕惹怒了这些绑匪,不怕这些人一怒之下杀了她们吗! 出乎意料的是,为首的红衣女子,十分好脾气地道:“可以,去拿一些水和几个馒头过来。” 她这个时候,将视线落在庄玉瑶和庄云衍身上,“你二位需要吗?” 态度简直友好的不像一个绑匪。 庄玉瑶摸不清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但她可不敢吃绑匪的东西。 她怕没命。 庄玉瑶眼神恐惧,“不……不用了。” 庄云衍也不敢吃匪寨里的东西,“多谢,不必了。” 虽然他们确实又渴又饿,但匪寨里的东西是人能吃的吗? 庄玉瑶和庄云衍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吃这种东西。 红衣女子也十分好脾气,并没有为难他们。 她懒洋洋地扫了几人一眼,“既然庄三公子和庄六姑娘不愿意吃,那就算了,只拿永康郡主的那一份就好。” 这样的绑匪,简直脾气好到令人发指。 庄玉瑶和庄云衍就更加看不明白这群人想要干什么了。 明知道他们的身份,还敢胆大包天地将他们绑过来。 然而绑了他们,却又不过分为难。 甚至还好脾气地有求必应。 所以,这群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很快就有人拿了两个大馒头和一碗干净的水过来。 庄婧溪被绑着不能吃,这边绑匪还十分温柔有耐心地喂给她吃。 怎么说呢,这待遇跟上一次坐牢虽然不太能比,但也是十分令人羡慕了。 抛开庄婧溪被绑着不谈,她这姿态吃饭喝水都有人喂的姿态,跟个大爷有什么区别! 庄玉瑶和庄云衍看着看着,就觉得胃被饿的有些难受。 喉咙更是火烧火燎地疼。 【作者有话说】 今天跟朋友约了拼字,晚上不出意外地话会加更两章 第341章 这不比戏班子里的戏精彩(加更) 庄婧溪面不改色地吃完了。 并且觉得朝对方点了点头,“多谢,还挺好吃的。” 可以说是非常有礼貌了。 她吃饱喝足,又开始闭目养神。 看得庄玉瑶和庄云衍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饶是庄玉瑶再怎么讨厌庄婧溪,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心态真的是该死的好。 被绑架了也不慌,还能面不改色地问绑匪要吃的和水。 吃完了继续闭着眼睛睡觉。 真的是没个十年的大病都干不出来这种事。 身为绑匪头子的红衣女子,也侧目看向庄婧溪,嘴角微抽,“永康郡主心态真好。” 庄婧溪慢慢睁开眼,“我这个人平时最安分了,从不惹事生非,没理由莫名其妙惹上绑匪,我觉得我应该是受了无妄之灾。” “只要是冤有头债有主,那就问题不大。” 庄玉瑶:“?” 庄云衍:“?” 你还安分? 你还从不惹是生非? 这话说给狗听,狗都不信吧。 然而身为绑匪之首的红衣女人,倒是缓缓弯起唇,看她一眼,“永康郡主真是冰雪聪明,此事也确实跟你没关系。” 跟庄婧溪没关系? 庄云衍和庄玉瑶就傻眼了。 难不成还是跟他们有关系吗? 可是他们从来不惹是生非,什么时候惹上了这样恐怖的存在了? 庄玉瑶和庄云衍都懵了。 庄云衍眉头紧紧地皱着,“莫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与姑娘素来无冤无仇——” 话还没说完,便被那一袭红衣的女绑匪冷笑着打断,“你确实跟我无冤无仇,可架不住你有一个好爹啊。” “父债子偿,我跟了你们好几天,今日终于寻得机会下手了。还搭上了一个郡主,实在不亏。” 庄玉瑶都吓哭了。 她以为庄婧溪惹上的祸事,可是怎么就跟父亲扯上关系了? 她知道官场之上的事很复杂,朝中暗流涌动波橘云诡,敌我之间素来是针尖对麦芒。 就算是闹出人命,也是常有的事。 更莫要说是得罪了人。 可是怎么就连累到她了呢! 庄玉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子抖如筛糠,“冤有头债有主,祸不及子女,你们不去找我爹,来找我们麻烦做什么?” “瑶瑶!”庄云衍目光有些不悦。 瑶瑶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什么叫不去找父亲? 父亲若是落在这些凶神恶煞的人手里,那还有活路吗? 瑶瑶害怕他能理解。 可是却不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庄玉瑶瑟缩了一下肩膀,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三哥,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庄婧溪打了个哈欠,抬眼看向女绑匪,“你早说你是看不惯庄崇山啊,你早说了就用不着这么麻烦了。” “我能直接帮你把庄崇山绑来,这绑我多没意思啊。” “你想着绑我去威胁庄家,然后让他们给银子?我跟你说这不现实。” “你把我绑过去要价五百两银子放人,庄家能给你加价到五千两让你撕票。” 这是大实话。 然而庄云衍听着,却觉得十分刺耳,“庄婧溪!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诋毁庄家!” “你的心真的就是石头做的吗!便是石头也不像你这般无情无义!” 庄婧溪慢悠悠地看他一眼,“那不然你让这位姐姐试试,看庄家愿不愿意出这个银子。” “记得这信一定要送到赵惠兰手中哦,毕竟老话说母亲最爱孩子了,我也想看看赵惠兰对我的爱值几个钱呢。” 赵惠兰要是愿意拿钱把她从绑匪手里赎出来,那才是午时三刻黑白无常现身,大白天见鬼了。 庄云衍沉默下来。 他不敢赌。 他也知道赵惠兰十分憎恨庄婧溪。 可阿婧为什么就不能试着主动跟母亲沟通呢? 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只要阿婧好好跟母亲道个歉撒个娇,他不信有什么误会不能解开。 可是阿婧宁愿叫顾宁霜娘,也不愿给她的生母一个好脸色看。 母亲从前确实做得不好。 难道阿婧的做法就是对的吗? 分明阿婧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也不会考虑娘伤心不伤心。 她在叫陆飞白哥哥的时候,也没有考虑到他们这些做亲哥哥的会不会难过。 庄婧溪觉得庄云衍可能有那个大病。 她啧了一声,“我寻思着我也不是第一天回京,我看不上庄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要是实在看不惯,可以咬舌自尽的。” 庄云衍伤心失望极了,“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句话听得庄婧溪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她扯了一下嘴角,眸中掠过一丝嘲讽,冷笑着道:“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什么叫没想到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四年前的我不听话吗?不乖巧吗?可你们还是对我动辄打骂,还是不把我当回事。” “我现在明辨是非,知道了谁才是对我好的人,不像从前一样逆来顺受,我懂得保护自己了,便是我变了?” 她觉得这些人真是可笑。 他们当初是怎么对待原主的? 这还不到十分之一呢。庄云衍就受不了了舔着个大脸说她变了。 难道要像原主一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完了还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们,就叫懂事听话吗? 庄婧溪讽刺一笑,一脸漠然地摇摇头,“庄云衍,别再自欺欺人了,就算我变得乖巧听话,你们也不会把我当回事的。” “你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把我当过亲妹妹看待,你说什么那是因为我变了——” 庄婧溪顿了一下,反倒是笑起来,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不过是给自己找块遮羞布,让自己的良心变得好受一点罢了。” 就像网络上的键盘侠,在进行网络暴力之前,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污名化受害者。 为什么? 因为只有受害者成了一个坏人,他们在做坏事的时候,才可以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地说一句,自己是在替天行道。 就像赵惠兰每一次在虐待原主时,都要说一句是原主这个扫把星给她带来了无尽的苦难一样。 这些人本质上就是在为自己的恶行找借口。 就像庄云衍为自己的偏心找借口一样。 事实上原主这四个哥哥,她最看不上的人不是庄明礼也不是庄谨之。 更不是庄子逸。 而是那个看似对原主最温和的庄家三公子庄云衍。 为什么? 因为在原主的记忆里,另外几个人确实从未将她当过妹妹看,他们偏心地理直气壮。 庄云衍却偏偏要说,他最疼爱的人是原主。 他给过原主希望,最后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生生将原主的所有幻想和希冀全部碾碎。 那个口口声声说着最疼爱原主的人,还是半点不带犹豫地选择为了庄玉瑶牺牲原主。 最后还要冠冕堂皇地说一句,因为庄玉瑶还小。 因为庄玉瑶太单纯,不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 而原主聪明又细心,一定做什么都可以做的很好。 分明选择了牺牲原主,最后还要用粉饰太平的方式说逼迫原主理解。 真是当了娼妓还要立牌坊。 恶心下作! 庄云衍看见庄婧溪那双布满嘲讽的眸子,竟然觉得有些难堪。 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句话。 反倒是庄玉瑶,红着眼睛狠狠瞪了一眼庄婧溪,“别装可怜了,三哥以前最疼你,现在也不见得疼爱我超过你。” 庄婧溪根本就懒得搭理庄玉瑶。 这人想着忽悠她,结果先把自己给忽悠瘸了。 这就好比,狼把羊吃了,扒皮又拆骨,然后说一句,狼其实很喜欢羊,是因为舍不得羊为了吃草奔波,才含泪吃下羊肉的。 然后还得说自然界狼谁都不心疼,最心疼羊。 搁这跟她闹呢? 红衣姑娘挑眉,视线漫不经心地在三人身上划过。 她拍拍手,缓缓勾起唇,笑了,“真是一出好戏,可比戏班子唱的精彩多了。” “你们之间的兄妹感情还真是复杂,不如这样吧,咱们来玩一个游戏。” 第342章 你要刺瞎哪个妹妹的眼睛呢 她弯起唇,一瞬之间玩心大起,将视线落在庄云衍身上,“给庄三公子松绑。” 她话音一落,便立马有两个戴着面具的女人上前解了捆着庄云衍的绳索。 绳子是解开了。 庄云衍依旧像一个囚犯一样被他们驾着。 红衣姑娘笑弯了眼睛,大摇大摆地坐在上头的虎皮椅上,黑眸微眯,“我瞧庄三公子对庄六姑娘很是疼爱维护。” “对永康郡主也不见得就是毫无感情,说不定是刀子嘴豆腐心呢。” “但是你这两个妹妹,都说你偏心对方,这我就好奇了,到底你最心疼的妹妹究竟是哪一个呢。” 她笑起来,声音像午夜里飘飘荡荡空灵婉转抱着孩子哭泣的女鬼的歌声,又像半夜一滴一滴,滴在水盆里的水声。 她伸手摸了一下虎皮,又晃着一把带着干涸的血迹的刀子,阴恻恻地笑起来,像个变态杀人狂,“这样吧庄三公子,我把这把刀给你。” “只要你刺瞎你其中一个妹妹的眼睛,我就放你们走。” 她目光懒洋洋的,嘴角还挂着温柔的笑。 仿佛只是说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庄云衍眸子猩红,眸光如一把利剑,猝然射向那虎皮椅上的红衣女人,“你做梦!”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挑拨离间吗?我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妹妹!” 那姑娘哦了一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道:“看来庄三公子是个硬骨头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让庄三公子知道知道这里的规矩。” 此话一落,庄云衍便被一脚踹翻在地。 紧跟着的便是无数的拳打脚踢。 庄云衍肋骨生疼,只觉得自己身上每一寸,都被狠狠敲进去了一根长长的钉子。 像是将它的骨头打断后再重新接上,再打断。 庄云衍额头上冷汗涔涔。 但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半点都不曾吭声。 庄玉瑶看得心疼极了。 她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不要打我三哥,我求你们了,别打我三哥,要打就打我,你们再这样打下去,我三哥会死的!” “我求求你们了,放过我三哥吧!” 她哭得崩溃又无助,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惶恐。 庄婧溪却只觉得耳朵旁有一只马蜂在嗡嗡嗡地叫,吵得她耳朵疼。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挨打的庄云衍,无动于衷,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坐在上头的红衣姑娘,随后便移开了目光。 那姑娘欣赏够了庄云衍的惨状,目光懒惓,哂笑一声,“好了,看来庄三公子是个硬茬。” 她拍拍手,遂站起身,捡起放在扶手上的刀子,慢慢走到庄云衍身边。 她笑容有多云淡风轻,庄云衍就觉得那张被面具遮掩住的脸有多面目可憎。 姑娘眉眼微弯,将那把血迹已经干涸的刀子贴在庄云衍脸上。 浓重的血腥气差点没让庄云衍吐出来。 他冷眼等着面前的红衣女绑匪,“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绑匪笑容一哂,带着几分戏谑地道:“当然是看戏。” “这里有两个眉目如画的长得跟仙女一样的姑娘,还有一个气质不俗的公子哥,你说我要干什么?” 当然是干正经人干不出来的事啊。 她缓缓将刀子贴在庄玉瑶脸上,那带着血腥气的刀尖在她娇嫩的肌肤上来回游走。 贴在她脸上,又贴在她脆弱的颈间。 庄玉瑶吓得差点昏过去,双腿止不住地打颤,“你……你……你要干什么!” 她整个人已经快要崩溃,原本就纤细脆弱的人,被吓得差点原地疯掉。 庄云衍也是瞬间就变了脸色,“你干什么!快放开瑶瑶!” “好的。”女绑匪十分听话讲武德,她真的把匕首从庄玉瑶脸上移开。 然后,将它贴到了庄婧溪脸上。 把之前在庄玉瑶身上的操作,对着庄婧溪再来一遍。 庄婧溪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变过。 仿佛贴在她脸上的,不是带着血的刀子。 而是一片漂亮脆弱的落叶。 庄云衍依旧怒吼出声,“混蛋!放开阿婧!” 女绑匪收回手里的刀子,啧了一声,笑容颇有些不怀好意。 她将刀子抛向空中,下一刻又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刀子的刀柄。 她笑容懒洋洋的,好整以暇地看着庄云衍,“看来庄三公子两个妹妹都挺在乎的哦,可是我这个人吧,就是见不得两全其美。” 她笑起来,眸中溢出阴冷森寒的光,像是夜里潜伏在树叶子下的毒蛇,恐怖而危险。 刀子泛着浓浓的血腥气,凛冽的寒光像是一个永远都不不会消失的噩梦。 女绑匪手里拿着刀子,看好戏的目光落在庄云衍身上,“庄三公子,今天你这两个妹妹,你必须要牺牲一个。” “我呢不喜欢一碗水端平,我就想知道你最偏爱谁。” “你可以下不了手,也可以继续当这个硬骨头,只是这样的话,你就得替你这两个妹妹收尸了。” 她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蛊惑,“我只是让你刺瞎其中一个妹妹的眼睛,不会伤及她们的性命。” “庄三公子,这桩生意你不亏。” “你这两个妹妹都不是池中之物,下半生有没有眼睛,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声音其实应该是很好听的。 庄云衍却觉得像午夜里的催命曲,教人毛骨悚然。 可惜穿着红衣的姑娘不会看他害不害怕,仍旧笑弯了眼睛,“看来庄三公子不愿意选啊,那没办法了,我只能送你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下黄泉。” 她眸光一冷,一改之前好说话的模样,表情森冷的如地狱中最不近人情的恶鬼。 她抬手,寒声道:“动手。” 眼看着那些可怕的刀子就要往庄婧溪和庄玉瑶身上落。 庄云衍目眦尽裂,“住手!” 那红衣姑娘弯唇一笑,抬手示意手下停下。 她眉目懒惓,漫不经心地看着额上冷汗涔涔的庄云衍,“看来庄三公子是想好了?” 庄云衍痛苦地闭了闭眼,“你说话算话。当真会放我们走?” 红衣微微随着风摆动的女绑匪笑起来,“这是自然,所以庄三公子想好了吗?” “你要刺瞎谁的眼睛呢?” 她笑着将刀子递到庄云衍手里。 庄云衍眸光一变,抬手就想将刀横到她的脆弱的喉间。 可惜他的动作实在是太慢,在那姑娘眼里,说是十倍放慢也不为过。 她轻笑一声,抬脚就将庄云衍踹到地上,“不自量力。” “看来你是没打算选了,既然这样,你们就去地狱里相见吧。” 她眼神冷漠玩味,漫不经心的模样显然是不将人命当回事。 庄云衍痛苦地闭上眼,“好,我选,你不要伤害瑶瑶和阿婧!” 他不是没有努力过,只是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他不想牺牲任何一个妹妹,可是命运却不得不逼他做出选择。 他看了看庄玉瑶,又看了看庄婧溪,眼神里都是痛苦和纠结。 庄玉瑶害怕地直发抖,她哭着喊着,模样简直好不可怜,“三哥,你不可以选我,你说过要好好弥补我的!” 第343章 阿婧对不起 庄玉瑶眼睛通红,鼻子也是通红的,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泪水,瞧着真是可怜极了。 庄云衍看着,只觉得心脏都在疼。 瑶瑶那么乖,平日里那么爱笑,现在却哭成了这样。 庄云衍十分不忍地别过头,下意识想去看庄婧溪的表情。 庄婧溪没有哭也没有闹,更没有面带嘲讽地说一句你不必虚情假意。 她的眼神冷冷静静的,半点波澜都未曾起。 平静得像是一个无风的夜里倒映在古井的月影。 冷静得没有起一丝波澜。 但就是这样的眼神,莫名其妙地让庄云衍有些难受。 他记得阿婧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 最开始的时候,阿婧跟所有的小姑娘一样,爱闹也爱笑,只是后面才变得胆小不爱说话。 也是后来,才变得如今日这般冷静淡漠。 庄云衍其实不怎么喜欢庄婧溪现在的性子,可阿婧也是他的妹妹啊。 他怎么忍心伤害自己的妹妹? 庄云衍眼神痛苦,拿着刀子的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闭了闭眼,缓缓侧过头去看正在一旁看好戏的女绑匪。 他道:“你杀了我吧。” 他不想伤害任何一个妹妹。 阿婧和瑶瑶,他一个都不想伤害。 穿着红衣的姑娘轻嗤一声,眼中掠过一丝嘲讽的笑意。 她犹如地狱里的恶鬼,十分残忍地道:“不行啊庄三公子,你要是死了,我会把你两个妹妹都送下去陪你的。” “当然这两个妹妹只是个开始。” “我既然有本事把你三个神不知鬼不觉得地掳过来,你猜我有没有本事把你的其他家人也送到地狱里去?” 她桀桀地笑着,笑容诡异,活像个变态杀人狂。 庄婧溪嘴角一抽,看了这女绑匪一眼。 女绑匪的红衣随着微风摆动,她笑声如午夜招魂的鬼魅,摧残着庄云衍的精神,“庄三公子,你自己不知道你最喜欢哪个妹妹吗?” “不过是选一个人牺牲掉一双眼睛,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你这两个妹妹都是锦衣玉食的人物,没有了一双眼睛又算什么呢?” 她咯咯地笑着,盯着庄云衍手上的匕首,“庄三公子,你要快点选哦。” “如果等我的耐心告罄,你还没有做出选择的话,我就只能自己动手帮你选了。” 姑娘的笑声,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偏偏此刻她手底下的人,还十分配合地把刀贴在了庄玉瑶和庄婧溪的脖子上。 简直是丧心病狂。 庄玉瑶两眼一黑,直接吓昏过去。 庄云衍目眦尽裂,“瑶瑶!” 离庄玉瑶比较近的,一个同样戴着面具的女手下,直接拿着庄婧溪喝了还剩一半的水泼在庄玉瑶脸上。 庄玉瑶悠悠转醒,又一次哭出声来,“三哥我害怕……” 她这么说,眼神里却偏偏满满的都是怨怼。 为什么三哥要纠结这么久? 三哥说什么现在最疼爱的人是她,都是些骗人的假话是吗? 如果真正最疼她,三哥应该毫不犹豫地刺瞎庄婧溪的眼睛才是。 为什么要犹豫这么久? 难道三哥还真打算为了庄婧溪舍弃她吗? 不! 这绝对不可以! 庄玉瑶这样想着,神情陡然变得崩溃,“三哥你还在犹豫什么?你说过以前你对我不如对四姐姐好,说过要把过去缺失的都弥补到我身上的你忘了吗?” “你不可以刺瞎我的眼睛,你不能再对不起我一次了。” “你忘了你说的一定要让我嫁给我喜欢的人吗?如果我没了一双眼睛,我还怎么嫁给他,三哥我求你了,你不能选我——” 庄玉瑶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崩溃可怜。 庄云衍越听,心脏便抽痛地特别厉害。 是啊,他不能再对不起一次瑶瑶。 瑶瑶以前,已经受过太多委屈了。 庄云衍下意识往庄婧溪那边看。 比起庄玉瑶的痛哭流涕,庄婧溪只是淡漠地扫了庄云衍一眼,不紧不慢地道:“你要为了她刺瞎我的眼睛吗?” 她笑了一下,目光依旧是平静的,“就像四年前为了她不顾我的死活要将我送去郦阳一样。” 这句话就像一把藏着寒冰的利刃,一下子刺进庄云衍的心头。 刀尖在他心口不停翻搅,庄云衍疼得痛不欲生。 庄婧溪太擅长如何一句话捅在别人心口。 庄云衍手足无措,只觉得手里的那把刀子像是有千斤重。 像是一座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山压在他心口。 庄云衍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瞧见庄云衍痛苦纠结的模样,庄玉瑶急了,“三哥,你不要被她迷惑!” “这都是她的诡计,是她迷惑人心的手段!你不要听她的话,她回京之后是怎么对我的你忘了吗!” “从小她就喜欢欺负我,如果你为了她选择刺瞎我的眼睛,我以后真的还有活路吗!” 她才不要做一个瞎子。 如果她变成了一个瞎子,到时候娘亲会讨厌她,祖母会嫌弃她。 哥哥们也会觉得她麻烦晦气从而厌弃她。 从安哥哥更是不可能娶她。 皇室绝对不会允许一个瞎了眼的女子成为周王妃。 因为那是不详之兆。 从今往后,所有难听谩骂的词汇都将落到她身上。 她走出去,收到的都会是旁人同情又幸灾乐祸的目光。 这样的日子太可怕了。 庄玉瑶只要一想,她就惶恐痛苦地几乎要发疯。 于是她的神情变得狰狞起来,“三哥,你要是选择为了她牺牲我,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庄云衍没见过这样的庄玉瑶,一时间有些怔愣。 似乎是没意识到,这样狰狞的神情,是向来乖巧听话的瑶瑶可以露出来的。 庄玉瑶瞧见庄云衍愣在那,更是又委屈又惶恐,她抖着肩膀道:“三哥,四姐姐就算没了一双眼睛也没事,可是如果我没了一双眼睛,那我的一生就毁了。” “你真的忍心看我下半辈子都变成一个瞎子吗?” 庄云衍闭了闭眼,他显然是不忍心的。 他抓着手里的刀子,那干涸的血迹在此刻显得愈发狰狞。 他缓缓转过身,神色极为痛苦地看着庄婧溪。 他以为庄婧溪至少会像庄玉瑶那样,哭着说一句‘你不能对不起她,难道就可以对不起我吗’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庄婧溪什么也没说。 她就像没有感情的冰冷瓷器,目光平静而冷淡地凝视着庄云衍。 她唇齿一开一合,平静地问:“你想好了吗?” 庄云衍难堪而痛苦地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他张了张嘴,只是道:“阿婧,对不起。” “瑶瑶她还太小,她本来就不懂得照顾自己,她生病了我不提醒她喝药她就总是忘了喝,她什么都不懂,如果她没了一双眼睛,她会活不下去。” “而你无论做什么都会做的很好,陆将军他们也是很好的人,他们都会照顾好你,可是瑶瑶她……” 他说到这里,却是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了。 穿着红衣的姑娘,也没耐心再听他说下去。 她缓缓勾起唇,讥诮的目光落在庄云衍身上。 她拍了拍手,为这一出兄妹情深鼓掌,笑意一如方才,“看来庄三公子还是最心疼庄六姑娘啊。” “两个都是你妹妹,但你还是选择了保全庄六姑娘,牺牲永康郡主。” 她摇摇头,轻嗤一声,目光落在庄玉瑶身上,“你这位哥哥分明很疼你嘛,你怎么说他更疼爱永康郡主呢?” 庄玉瑶其实也没想到三哥会真的选择保全自己,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怔愣。 庄云衍试图为自己辩上一辩。 他满是愧疚又痛不欲生地看着庄婧溪,“阿婧,对不起,三哥不是更心疼瑶瑶,只是她还小,只是她——”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轻笑声打断。 庄云衍愣愣地看着庄婧溪。 不明白对方在这个时候的一声轻笑是什么意思。 庄婧溪轻嗤一声,面上带了几分嘲讽,“你不会到这个时候,还要继续自欺欺人吧。”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在你庄云衍的世界里,可以被坚定选择的人,从来都不是我,你还不明白吗?” “你或许有把我当成妹妹,但我从来都不是那个被你第一个庇护的人。” 庄云衍脸上血色褪尽。 耳边的声音,却还在催促他。 红衣姑娘眉眼冷冽,面色讥嘲,“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庄云衍闭了闭眼,再度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握着手里的匕首,缓缓朝着庄婧溪走近。 第344章 你真的有把我们当成过一家人吗 眼看庄云衍离庄婧溪还有一步之遥。 这个时候,庄婧溪手腕一动,就轻巧地挣开了绳索。 她目光往红衣女绑匪那边一瞥,近乎无奈地问:“还没玩够呢?” 那红衣姑娘劈手夺过庄云衍手里的刀子,指尖一点,便点了庄云衍的穴,令其不能动弹。 她笑得有些心虚,“姑娘别生气,属下就是开个玩笑。” 庄婧溪白了她一眼,随手扔下方才捆她的绳子,“你们这捆人的技术,还有待加强。” 手一翻就挣脱了,一点被绑架的体验感都没有。 红衣姑娘轻咳了两声,上前帮庄婧溪拍干净衣服上的灰尘,“属下捆的绳索哪里能捆的住姑娘您啊。” 她要是真能将主子困住,她可就牛逼大发了。 从今往后都能在邵京城横着走。 庄婧溪摁了摁自己的眉心,红叶这话倒也没毛病。 她只能拍拍对方的肩膀,“那下次争取比这次更上一层楼。” 红叶连连称是,把庄婧溪身上的灰尘都拍干净了。 这样的转折来的太过戏剧化,庄玉瑶直接石化在原地。 被点了穴的庄云衍说不出话,一双眼睛里也满满的都是不敢置信。 庄婧溪看她一眼,随后对着红叶道:“给他解开穴道罢。” 红叶冷眼看着庄云衍,轻嗤一声,不过还是很听庄婧溪的话,将他的穴道解开了。 庄云衍瘫软在地上,一双眼睛就这样看着庄婧溪。 他蠕动嘴唇,艰涩地问:“阿婧,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解释什么?如你所见,这就是我特意安排的一场戏。” 庄云衍眼睛都红了,“为什么?” 他直直地盯着庄婧溪,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庄婧溪懒得搭理他,只是将目光落在一个离庄玉瑶最近的戴着面具的姑娘身上,示意对方给庄玉瑶松绑。 被松了绑的庄玉瑶,一下子扑到庄云衍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就算这只是庄婧溪安排的一场戏,她受到的惊吓也都是真的。 现在劫后余生的委屈和惶恐也是真的。 她哭得那样伤心那样委屈,庄云衍却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手足无措地安慰她。 他只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庄婧溪,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 庄云衍的眼睛都红了,额上青筋条条绽出,眼眶像是充了血,他从未如此失态过,“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庄婧溪难得见庄云衍如此失态。 她看着对方,要笑不笑地道:“本来我是不想这么做的,架不住你们非得一而再再而三地恶心我。” 庄云衍身子踉跄了一下,庄玉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红着眼睛瞪向庄婧溪,“你太过分了!” 过分吗?或许吧。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看着庄玉瑶,哂笑一声,“你不是一直都觉得庄云衍最心疼我,不是一直不甘心他喜欢我比你多吗?现在你知道了你三哥最心疼的人其实是你,这不挺好。” “庄玉瑶,庄云衍在选择牺牲我的时候,你心里其实很高兴不是吗?现在跑到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庄玉瑶被戳中心事,下意识地咬唇反驳,“我才没有!” 庄婧溪看她一眼,嘴角一扯,“可惜啊,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 庄玉瑶说不过庄婧溪,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庄云衍。 却瞧见庄云衍神情痛苦,脸色苍白得仿佛生了一场重病。 庄玉瑶心中莫名其妙地开始变得慌乱起来。 她伸手去拽庄云衍的袖子,拽得紧紧的。 她害怕自己一松手,三哥就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三哥了。 明明在庄婧溪和她之间,三哥坚定地选择了她。 为什么她不但没有变得安心,反而愈发患得患失起来? 不应该是这样的。 庄玉瑶可怜兮兮地望着庄云衍,像从前那样泪眼朦胧地喊他,“三哥……” 庄云衍却像是没有听见,只是怔怔地望着庄婧溪的方向,“阿婧,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庄云衍闭了闭眼,眼角眉梢都漾着浓浓的痛苦之色,“阿婧,你真的变了。” 变得这样狠,狠心到他觉得他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在这一刻,庄云衍甚至宁愿自己的妹妹是真的死了。 宁愿这个人不是他妹妹。 他的妹妹怎么会这样狠心啊!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阿婧?庄云衍,你的脸呢?” 一道冷漠中带着几分讥嘲的声音落在众人耳朵里。 庄婧溪猝然转过头,表情有些愕然,“大哥?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不止有陆飞白,还有……还有江寒钰! 庄婧溪瞬间有些懵。 关于为什么红叶可以把她们从那个雅间里掳走,那是因为那个雅间是她问江寒钰借的。 她之前只是跟江寒钰说了要借他的地盘办一件事,但具体没说是什么。 眼下江寒钰出现在这里她还挺奇怪的。 最重要的是,陆飞白怎么也来了! 陆飞白斜她一眼,将身上披着的披风兜头给她罩了过来,嫌弃道:“身体都还没好,又开始折腾,是不是不要命了?” “我就一天没看着你,你就给我整这么大的事,你要上天啊!” 庄婧溪轻咳一声,“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陆飞白没好气地道:“派去保护你的暗卫跟我说的,显然他也知道你是什么德性,没好意思及时出手把你救了,怕影响你发挥。” 天知道他派过去保护庄婧溪的暗卫通知他庄婧溪被人绑架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 他以为哪家绑匪这么想不开不长眼,绑架谁不好,绑架阿婧。 他当时就在想,要是他过去的晚一点,可能绑匪的家都要被她给屠了。 结果他到的时候躲在暗处,发现绑匪没事,庄婧溪还乖乖地被绑着,他就知道这丫头绝壁和这窝绑匪是一伙的。 江寒钰扫了陆飞白一眼,伸手替庄婧溪把披风拢好,感受了一下披风的厚度,略蹙着眉道:“大哥的披风怕是有点薄,你穿着可能会冷。” 于是江寒钰理所当然地把陆飞白的披风从庄婧溪身上扒拉开,给她披上了他自己的。 可能这就是男人那种该死的胜负欲吧。 反正吃瓜群众也不是很敢说,也不是很敢问。 不过有一说一,江寒钰的披风,确实比陆飞白的厚! 江寒钰将披风递还给陆飞白,一脸的‘我真的是觉得我的披风比你的厚,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惹得陆飞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陆飞白嘴角微抽,嫌弃地道:“你就惯着她吧,哪天她把天都捅上一个窟窿,你就知道了。” 江寒钰但笑不语。 若庄婧溪要将天捅上个窟窿,他在旁边给她递一把捅天的刀就是了。 陆飞白看到江寒钰那个眼神,就觉得脑仁疼。 结果一转头看到了失魂落魄,眼眶充血的庄云衍。 他突然就觉得江寒钰那狗贼还挺顺眼的。 庄云衍看到庄婧溪和陆飞白兄妹情深的画面,只觉得刺眼极了。 从前他也不是没见过她叫陆飞白大哥。 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觉得这画面如此刺眼过。 原来她不是脾气不好,只是她的好脾气,从来都不属于他们。 那陆飞白对她的态度,分明也不算友善,她却毫不在意,甚至还能与对方说笑。 庄云衍怔怔地看着庄婧溪,眼眶发红,一字一句地问:“阿婧,你你真的有把我们当成过一家人吗?” 第345章 那当然是从来没有 庄婧溪侧过头,看了庄云衍一眼。 庄云衍以为,庄婧溪至少要犹豫一下,才会回答他。 她以为自己至少可以在庄婧溪脸上看到一丝迟疑纠结。 可庄婧溪不过淡淡地扫他一眼,回答地那样干脆利落。 她道:“没有,如果我把你们当成一家人,就不会有今日的一出戏,庄云衍,你一定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力气策划这一出戏。” “也不明白我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她不会对自己真正的家人用这种手段。 她会这么做,其实就是她没将庄家人当回事。 或者说将他们当成了麻烦累赘。 她看了一眼庄云衍,扯了一下嘴角,“你的自我感动,实在是打扰到我了。” 如果庄云衍像之前的庄明礼一样嘴贱,偏心地理直气壮,她大可以把他打个半死让他滚。 如果他像庄谨之,哪个妹妹都不喜欢,只是利益至上,那就更好办了。 让他意识到她是他惹不起的对象并让他看到招惹她的下场法规,不消她说,他自己就会识趣地离她远点。 如果他像庄子逸,心直口快但没什么坏心眼,可以做相安无事的陌生人,互不打扰。 偏偏庄云衍偏心而不自知,明明所言所行都是在助纣为虐,却偏偏要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偏偏还要对着她说一句,我从前最疼爱你,现在也一样,只是你不够乖。 这样类似的话,说过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一而再再而三,她真的有被恶心到。 她弯起唇,要笑不笑地看着庄云衍,“其实你最偏疼谁是你的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但你偏偏要摆出一副我对不起你们我变了的模样来恶心我,那我就只能让你认清现实了。” 庄云衍脸色一白,他试图为自己争辩一二,“我没有偏心,只是瑶瑶她还小,她……”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冷冽清寒的轻笑声打断。 江寒钰握着庄婧溪的手,目光往庄云衍的方向瞥了一眼。 这一眼,莫名教庄云衍觉得喉头一鲠。 他额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江寒钰那双如深潭般的眸子淡淡地扫了庄云衍一眼,扯了一下嘴角,“你到现在还要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自欺欺人?” “庄玉瑶还小,庄婧溪就不是一个小姑娘?” “庄云衍,管好你和你的宝贝妹妹,倘若你们再打扰她,我不介意今天的这一出戏成真。” “只是到时候要瞎了一双眼睛的人,就不再是庄婧溪了。” 江寒钰向来是不讲道理的。 他只知道庄婧溪被这群人恶心到了。 有些事他不好贸然出手,这样会打乱她的计划。 但从今日起,如果庄云衍还敢如今日这般恶心他的话,那他就只能让庄云衍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江寒钰的眼神太过骇人,庄玉瑶身子一抖,瑟缩在庄云衍怀中不敢说话。 她怕自己这一开口,江寒钰就真的会为了给庄婧溪出气而挖了她的眼睛。 庄云衍蠕动嘴唇,半晌说不出话。 他知道阿婧也还小,可是瑶瑶最不让人放心,他哪里就忍心让瑶瑶受这样的重创? 庄云衍不敢和庄婧溪对视,只是道:“当时那个情况,我没得选,瑶瑶她什么都不会,如果她没了一双眼睛,她日后又该怎么办?” “她什么都不会,阿婧什么都会,所以阿婧就活该被你们舍弃吗?”陆飞白眉眼逐渐变得冰冷肃杀,他看着庄云衍,一字一句冷声问。 瞧见庄云衍骤然变得惨白的脸色,陆飞白却不觉得他可怜,只觉得庄云衍这副模样令人作呕。 他轻嗤一声,将妹妹护在自己身后,“庄云衍,你说庄玉瑶没了一双眼睛可怜,那阿婧没了一双眼睛也会很可怜。” “她是皇上亲封的郡主,皇上亲自为她赐婚,倘若她因为没了眼睛被退婚,她下半辈子该如何自处,我不信你不知道。” “我和父亲母亲都是武将,倘若边疆战事告急,我们都得披上甲胄崩向沙场,那时候阿婧又该怎么办,没有亲人护着,她一个姑娘家在邵京城会遭遇什么,你不知道吗?” “你这么聪明,当然不会不知道,你只是不在意而已。” 不在意便罢了,还要口口声声说一句是因为庄玉瑶还小,他才会选择保全庄玉瑶。 呵,难道庄婧溪就活该被舍弃吗? 他们当宝贝一样护着的阿婧,凭什么要被庄云衍如此糟践? 陆飞白手一翻,一把短刀自他袖中飞出,擦着庄云衍的耳边而过,削断了对方的一缕头发。 陆飞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断发,冷声道:“从今往后,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我妹妹,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你也别说你为了保全两个人做了很多努力,不管你中间做了什么,结果就是你选择了舍弃阿婧。” “结果就是你觉得庄玉瑶比阿婧重要。” 他将庄婧溪护得密不透风,庄云衍甚至连自己妹妹的一根头发丝都看不到。 他瞪着陆飞白,目眦尽裂,眸光充血,恨恨地道:“话说得这样好听,可若是被绑着的人是阿婧和陆绾绾,你还能这样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我吗?” 如果把庄玉瑶换成陆绾绾,陆飞白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的不是吗? 陆飞白又哪来的脸指责他? 陆飞白哂笑一声,“我想你搞错了重点,阿婧在意的,从来不是你为了庄玉瑶舍弃她。” “她是恶心你这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姿态。” “我不知道在面临同样的选择时,我会如何做,但我不会像你一样,明明偏心另一个人到了骨子里,还敢舔着脸说其实对阿婧最好。” 最重要的是,陆飞白根本不会那么没用,不会眼睁睁看着妹妹被绑匪欺负却无能为力。 庄婧溪伸手拉了一下陆飞白的袖子。 她道:“大哥,你不用跟他废话那么多的。” 倘若真的有这么一出,都不用别人逼陆飞白选,她自己就根本不会给这些人伤害陆绾绾的机会。 江寒钰哂笑一声,目光懒洋洋的,唇角带着一丝讥诮,“想学别人挑拨离间,你这点手段,还不够格。” 第346章 因为我得到了从前得不到的东西 庄云衍十分难过,就那样怔怔地看着庄婧溪。 他看了庄婧溪好半晌,最后闭了闭眼,艰涩地问:”所以你策划这一出,就是为了同我们划清界限,让我以后不要打扰你是吗?” 庄婧溪看他一眼,“不错,庄云衍,我想你现在应该明白,其实在你心里,你的四妹妹从来不是你最疼惜的人。” “你第一个想要庇护的,从来都只是庄玉瑶,所以以后不要再说什么你最心疼最偏爱的人其实是你四妹妹这种话了。” 庄云衍可以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倘若庄云衍只是洗脑他自己,不说出来恶心她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废这么大的劲来演这一出戏的。 只是庄云衍洗脑他自己也就算了,害妄图来洗脑她。 这她就忍不了。 庄婧溪淡淡地看着庄云衍,扯了一下嘴角道:“你所谓的庄玉瑶还小,不过是你为了让你自己的良心能好受点罢了。” “你从来都和庄明礼他们一样,你是一个好哥哥,但你只是庄玉瑶的好哥哥。” “如果你还像以前一样试图用你的那套理论来绑架我的话,就没意思了。你们庄府从来就没有一个人把我放在心上过,却要求我时时刻刻把你们放在第一位。” “凭什么?” 庄云衍说不出话来。 如果说他之前还能冠冕堂皇地说一句他从来都是最偏疼庄婧溪之类的话的话。 现在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了。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庄婧溪,然后失魂落魄地喃喃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庄婧溪整理了一下披在肩上的披风,随后目光懒惓地道:“其实我完全可以换一种思路,譬如回京的第一日就假装自己很思念你们,假装自己心中毫无芥蒂,不动声色地把你们的疼爱全都抢过来,再弃如敝履,让你们也尝尝我当年受过的煎熬和痛苦。” “但我没有这么做。” “因为我无法忍受跟自己厌恶的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还要摆出笑脸强装亲密。” “所以你们最好都离我远一些。” 庄婧溪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眸子里满满的都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庄云衍觉得触目惊心。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庄婧溪对庄家人的憎恶,已经深入骨髓。 她从来都不是因为四年前家里人把她送去郦阳这件事觉得不高兴,所以闹一下小姑娘的脾气。 她是真的憎恶他们,连带着憎恶整个庄府。 所以她回来后,从来吝啬于给他们一个好脸色。 从来未曾听她唤过一声爹娘哥哥。 庄云衍一直以为,这是她心里还憋着一口气,她一直在生他们的气,只要等她气消了,他们一家人总会重归于好的。 现在庄云衍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大错特错。 他到底是有多可笑,才会以为她不过是在闹小姑娘的脾气呢? 庄云衍闭了闭眼,只是他到底还是有一件事不明白。 他看着庄婧溪,终于问出了那个憋在心中很久的问题,“可是阿婧,我记得你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在你四年前离开邵京城之前,你都还对我们心怀期待。” “你那个时候分明说过希望哥哥能多陪陪你的,你那个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容不下瑶瑶,最开始的时候,你分明也很愿意护着她。” “为什么到了现在就什么都变了呢?” 这中间,不过隔了短短四年。 “为什么?”庄婧溪将这三个字反复斟酌,最后笑出了声。 这个问题,是真的很可笑。 庄婧溪看着庄云衍,看着缩在他怀里的庄玉瑶。 她眼底倒映出这兄妹情深的画面,看到的却是真正的庄四姑娘可怜又可悲的一生。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看着庄云衍,反问道:“对啊,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庄云衍大约是这辈子都想不通的。 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就算她把原主可怜又可悲的一生掰开了揉碎了说给他听,他也绝对不会理解。 他只会觉得是原主不懂事。 是原主妄图伤害庄玉瑶在先,是原主咎由自取。 毕竟在原书中,这个自诩最疼爱原主的好哥哥,就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此刻,庄婧溪只是侧过头看了一下身旁的陆飞白,唇角轻轻弯起,眼神一瞬间变得柔和。 只是在看向庄云衍时,又恢复到了素日里淡漠冰冷的模样,“非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就是在郦阳的这四年,我得到了在庄府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吧。” 不只是得到了原主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也得到了她自己从来没得到过的东西。 上辈子的她,作为组织精心打造出来的一把杀人的刀,从出生到死亡,都未曾知晓过感情为何物。 她眼里只有算计和提防,人性在她这里没有闪光点,只有阴暗面。 人命在她眼中,不过一串冰冷的数字,一个机械的任务。 后来她短暂地意识到其实不是这样,但是还没彻底明白,就成了一抔黄土。 原本亲情和亲人,在她眼里都是累赘麻烦。 尤其是在看到了原主的一生后,对这种东西更是厌恶。 所以最开始她从来就不理解原主的行为。 庄婧溪淡淡地看着庄云衍,倒是恢复到了一如既往的平静,眸子里甚至还有一点罕见的笑意,“我是到了郦阳后才知道,原来在我生病时,母亲是可以不用歇斯底里地骂我害人精扫把星。” “是可以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我翻个身,她就会立马惊醒查看我的情况,虽然她手艺不好,但还是会亲手做东西给我吃,她说我生病的时候,别人经手的东西,她总是不放心。” 虽然顾宁霜的手艺,是真的令人不敢恭维。 但由于全家人都昧着良心说她做的饭好吃,所以她至今都对自己的厨艺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在平常的时候还好,毕竟顾宁霜半年都难得亲自下一次厨。 但是一旦到了生病的时候—— 咳咳,这报应就来了。 想到这里,庄婧溪不由得失笑,眼睛有那么一瞬间都弯成了月牙。 这是在提到庄家人,只是在面对庄家人时,从未有过的神情。 庄云衍心口有些闷。 庄婧溪在看向陆飞白,在提到陆家时,所流露出来的神情,就像是一把锈蚀地钝刀子慢慢扎进他的心口。 庄云衍指尖发麻,心口钝钝的疼。 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怔怔地看庄婧溪,视线逐渐模糊也犹不自知。 他听得她继续说道:“而父亲,从来也不是隐形人。他会教我读书习字,教我读兵法,教我骑马射箭,教我许多做人的道理。” 【作者有话说】 虐三哥不手软,话说你们会不会觉得这样太狠太过分啊哈哈哈哈哈 作者君可能有点残忍不会就这样收手的噢,因为还有陆家的血债和好几条无辜的人命没还呢。 第347章 他怎么就把妹妹弄丢了呢 在这个认为教育孩子都是母亲的责任的时代,陆仲齐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父亲了。 甚至于会有些显得跟这个时空格格不入。 其实不光是在现在,就算是在过去她所处的那个时空,陆仲齐也是一个很好很称职的父亲了。 庄婧溪有时候会在想,如果她的父亲母亲没有死,如果她没有成为组织里的一把刀,她的爹娘,会不会也和陆仲齐顾宁霜一样。 但是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庄婧溪也不会一直把自己困在一个得不到回答的问题里。 她弯起唇,看了一眼身边的陆飞白,似有嫌弃,唇角却是翘着的,“至于哥哥,虽然有时候挺招人烦的,但是怎么说呢,他再招人烦,也知道保护我,看到好吃的好玩的会想起我,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礼物。” “出门在外,也总记挂着我,会时刻担心我有没有被人欺负。” “不会帮着外人欺负我。” 就虽然陆飞白这家伙个别时候有那么一丢丢招人烦,但是庄婧溪还是挺喜欢这个哥哥的。 “咳咳!”陆飞白咳嗽了两声,神情有些不自然。 就咋说呢,虽然前面几句话听着不太顺耳,什么叫他挺招人烦的? 但是后面两句,他听着倒是有点心虚。 他有没有保护阿婧倒是不好说,但是他时刻担心阿婧出手太重一不小心把不长眼的人打死了,那是会有的。 比如他就担心阿婧把庄云衍打死了。 虽然这些人活着也是碍人眼。 但是真要为这种人脏了阿婧的手,那也没必要。 庄云衍指尖酸涩,好似没有了知觉。 他只觉得似乎呼吸起来,都比往日艰难了许多。 阿婧看向陆飞白时,那种看似嫌弃其实愉悦的眼神,是在看向他时,从未有过的。 阿婧自回京后,也从未叫过他一声哥哥。 原来一个人的喜恶,是藏不住的。 庄云衍眼睁睁看着庄婧溪的神情变得柔和宠溺起来,眼神有些无奈,唇角却是翘着的,“而妹妹,不是只会把我当成要抢走哥哥的敌人,不是只会抢走我喜欢的东西。” “我的妹妹很可爱,喜欢将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说与我听,瞧见什么好的东西,第一个想到的总是我,有时候明明自己也很害怕,但却会握着我的手说要保护我。” 当然,这些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庄婧溪又怎么会告诉庄云衍,她最好看的衣裳上面的刺绣,都是陆绾绾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又怎么会告诉庄云衍,陆绾绾从来不觉得做姐姐的应该让着妹妹,甚至反过来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她,总想要保护她。 庄婧溪看了一眼庄云衍和他怀里的庄玉瑶,扯了一下嘴角。 她平静地问:“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不再在意你们喜不喜欢我了吗?” 拥有过温暖之后,又怎么会想再回到那个凛冽的寒冬继续去吹寒彻入骨的东风呢? 庄云衍身子踉跄了一下,失魂落魄地看着庄婧溪。 他竟然觉得呼吸都倍感艰难。 喉咙里满满的都是苦涩的味道,庄云衍自嘲地想着,其实庄婧溪不需要安排这一场戏。 这一刻,他已经清晰地意识到,庄府和她永远都不可能重修旧好。 阿婧的心,已经被陆家填满了,半点缝隙都没有给庄家留。 他亲眼瞧见她在提起陆家时,眼睛都是弯起来的,脸神情都会变得柔和许多。 就好像有淡淡的月光,淡淡的落日余晖照在她身上。 温柔到让他觉得刺眼。 原来有时候,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可以叫人认清现实。 庄云衍闭了闭眼,突然觉得从前的自己挺可笑的。 他也终于意识到,他的四妹妹已经回不来了。 他所谓的对她好,所谓的最心疼她,就如她所说,只是感动了自己而已。 可是,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 怎么以前那个会娇娇软软地喊他一声三哥哥的阿婧就回不来呢? 他好像把他的妹妹弄丢了。 而他的妹妹,有了一个比他更好的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 庄玉瑶缩在庄云衍怀中,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此刻的悲伤和难过。 庄玉瑶心慌意乱,手足无措的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消失在指缝间的风。 她红着眼睛,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下意识地把庄婧溪当成了抢走她一切的罪人。 她瞪着庄婧溪,神情在一瞬间有些扭曲,“你这么会算计,甚至不惜把我和三哥掳过来,你就不怕我送你去见官吗?” “你就不怕我告诉爹娘,不怕他们——” 话还没说完,便被庄婧溪轻笑着打断了。 庄婧溪看了一眼庄玉瑶,表情不变,只是眉眼上挑,不甚在意地道:“告我?你去啊。” “我找人把你掳走,却什么也没做,甚至绑你的人都是女子,你除了受了点皮肉之苦,别的什么也没损失。” “庄玉瑶,你猜你说出去,别人会不会信?” “你又真的敢告诉你爹娘今日发生的一切吗?” 何况,庄玉瑶由什么证据? 空口白牙,没有认证也没有物证,就这么指控她,她稍一操作就能改变舆论。 到时候吃苦的人就不是她吗,而是庄玉瑶了。 庄婧溪弯起唇,目光落在庄玉瑶身上,“在你爹娘眼里,我可是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人。” “在外人眼里,庄家姐妹不和已经不是新鲜事。” “倘若你们兄妹二人真的去指控我,你猜大众会怎么说?” “庄玉瑶,你那么聪明,不会想不到后果吧。” 庄玉瑶唇齿发抖,头一次看庄婧溪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恐惧。 她似乎才意识到,这个不被爹娘和兄长喜欢的四姐姐,其实是个很可怕的人。 庄婧溪将庄玉瑶惊恐的目光看在眼里。 她弯起唇,将手覆在庄玉瑶的脑袋上,“所以啊,你乖乖的,不要来惹我,否则倒霉的就是你自己。”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呢?” 庄玉瑶脸色发白,只觉得毛骨悚然。 庄云衍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庄婧溪终究还是留了几分余地。 如果今日绑了他们的人不是女子,那么瑶瑶这辈子,估计都会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 在一边看戏的江寒钰,目光懒倦,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懒洋洋地道:“绑你们的人,都是本王借给未来王妃的。只紧着她一个欺负,那多没意思。” 红叶以及她身后戴着面具的女子们:“……” 不是,她们什么时候成了这活阎王的部下了? 庄玉瑶脸色发白,不敢说话了。 庄云衍握住了她的手,眼睛却看着庄婧溪。 他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哀痛,“今日什么事都没发生,你放心,日后我也不会再打扰你。” 顿了顿,他又道:“瑶瑶也不会。” 庄婧溪看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第348章 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不公平 回到浮萍居后,庄婧溪看着已经摘下面具的红叶,不由得扶额,嘴角微抽,“你们是怎么想到把地方选在匪寨的?” 她当时是跟红叶说了一下让红叶安排,毕竟庄云衍一天天往浮萍居递的帖子实在是太烦人了。 她是想找个机会让庄云衍认清现实。就将此事交给了红叶全权处理。 她也没想到,红叶竟然会将演戏的地点选在土匪窝子这种地方。 红叶挠挠头,“这是个巧合,那天属下本来想着替主子物色地方来着。结果意外碰见个匪徒抢强民女,属下把那姑娘给救了后打听清楚了这个匪寨的位置,发现这匪寨里没一个好人。” “属下想着反正演戏也需要场地,就顺手把这个贼窝捣毁了。” 这样既有了飙戏的地方。 还顺手为民除害做了件好事。 庄婧溪点点头,又问:“你的真容没有被人看见吧?” 红叶摇摇头表示,“那哪能被人看见?主子放心,这点子分寸属下还是有的。” 她这么说,又翘起唇角求夸奖,“主子你看我演得怎么样?我把一个变态女绑匪演得好吧。” 庄婧溪:“……” 演得确实很好,下次不许再演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摸了一下红叶的头,问:“你这演戏风格,跟谁学的?” 红叶仰起头,一脸的骄傲,“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主子你看我厉害吧,自学成才。” 庄婧溪:“……” 不知道是哪个人才写的话本,这也太浮夸了。 她拍了拍红叶的肩膀,没说话。 红叶当庄婧溪夸她呢,还挺骄傲地道:“主子,我觉得我这戏加的也不错,教训庄云衍那段我加的可开心了。” 天知道她看庄家人不顺眼多久了,好容易逮着一次机会,不正大光明地揍庄云衍一顿,她都觉得亏。 庄婧溪不置可否,略弯了下唇,想起另外一桩事,“对了,之前让你们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先前她让桑榆转告暗部的人,去查因为赵鸿才而家破人亡的受害者。 凡事只要是做过的事,总会有蛛丝马迹。 当年的知情者,总会有一两个聪明的,真要一个活口也没有,也是不太可能。 果然,红叶倏地收起了先前插科打诨的姿态,正色道:“主子放心,您之前交代我们查的那些已经有了眉目。” “曹家人这边还有幸存的活口,但是当年状告赵家布庄布料有问题的那家人,却是没找到活口。” “想来怕是还要再等一等,主子放心,属下会时刻留意此事的。” 庄婧溪垂下眼睑。 她看了一眼自己浅粉色的指甲,声音清寒冷冽的像冬日里来的第一场雪,“也许不是因为找不到,活口是有的,只是不在外头。” 红叶蹙眉,“主子的意思,属下有些不明白。” 庄婧溪的指尖轻轻抚摸着檀木桌上的雕刻的纹理,眼皮微掀,“先前我在狱中瞧见过一个神志不清受尽折磨的人,我当时套了狱卒的话。” “知道他是因‘侮蔑都察院御史’入的狱。” 红叶点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但是眉头却忍不住蹙了蹙,“若放任他继续待在狱中受折磨,只怕于我们不利。” 这一点庄婧溪自然是想到了的。 她道:“无事,这件事已经有了解决的法子。你们只消盯着曹家那边幸存的活口,切记要保护他们的安全。” 赵家这样丧心病狂。 谁知道哪天会不会突然又想起这一茬,疯子一样去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红叶脸色凝重,“属下知道了,主子放心,暗部的人一定会护他们周全。” 庄婧溪点点头,让红叶去忙该做的事。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个。 她才坐下,一个身影便翻了进来,怡然自得地坐在了她对面。 庄婧溪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显然是已经习惯了对方经常翻窗子进来的举动。 江寒钰看着她,拿起杯子喝茶。 他将杯子搁下,道:“你不高兴。” 庄婧溪瞥了他一眼,单手撑着下巴,“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还说没不高兴,江寒钰分明看见她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她鲜少会有这样的时候。 江寒钰站起身,自她身后握住她的手,“你没必要这样压抑你自己,你也有不高兴的权利。” 他有时候觉得庄婧溪其实挺矛盾。 她分明瞧着是对庄家人不在意的,庄云衍最后选择了保护庄玉瑶,她也不难过意外。 像是早就料定了这样的结果。 虽说这本就是她安排的一场戏。 但江寒钰还是察觉到了她隐隐的不高兴。 不是难过伤心,只是不高兴。 非要说还有别的情绪的话,大约还有一点不值吧。 江寒钰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慢慢地道:“是不是觉得不公平所以不高兴?” 庄婧溪看着自己被他握着的那只是,微叹一声,无奈地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眼睑微垂,唇角的弧度有些冷,“我只是在想,凭什么。” 她自己是对庄家人无甚感情的。 但她始终觉得不公平。 凭什么真正的庄四姑娘,就要遭受这么多不公平的待遇呢? 上一世加上这一世的那十一年,真正的庄四姑娘从来就未曾被坚定地选择过。 可笑的是,那些作恶的人,那些始作俑者,从来都不曾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的。 而当她用他们对待原主的方式来待他们的时候,他们却一个个的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她,却一个个地都说她狠心恶毒,没有良心。 甚至还敢舔着个大脸,冠冕堂皇地说一句庄家从未对不起她。 就像庄云衍,明明已经选择了为庄玉瑶牺牲她,却还要说一句,那是因为庄玉瑶还小。 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做姐姐的应当让着妹妹。 可是凭什么呢? 其实但凡他们中间有一个人站在原主的立场上想过问题,哪怕他们中间有一个人给予过原主稍显公平的关怀。 原主也不至于一条道走到黑。 虽说原主最后看清了谁才是真正待她好的人,眼里再没有什么庄家,只想着要复仇。 可是那些锈蚀腐烂的伤痕,却不会因此愈合。 第349章 从来如此便对吗 江寒钰握紧庄婧溪的手,垂下眼睑看她漂亮的侧颜,“觉得不公平是吗?那就将这趟浑水搅得再混乱些。” 庄婧溪弯起唇,忽然笑了。 要不怎么说她能跟江寒钰在一起谈恋爱呢。 真就是想到一块去了。 她道:“你还记得我从狱中出来的那一日同你说过的话吗?” “那时候我同你说了,牢中有两个囚犯牵扯的东西不简单。” 几乎是第二日,江寒钰就将那个因‘污蔑侮蔑都察院御史’而入狱的年轻人,正是当年因状告赵家布庄而家破人亡的唯一幸存者。 当时那个年轻人大约也看出来了都察院有意偏袒赵家,于是一纸诉状递到了京兆尹。 然而这世上从来都是官官相护。 那一纸诉状,却是成了他的催命符。 赵家和都察院的人,或许是想着这么胆大包天的人,若是早早地就死了,未免有些无趣。 于是日常便以折磨他为乐。 终于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折磨疯。 江寒钰嗯了一声,道:“自己同我说过之后,我便时常有留意。” “近日里来,他的精神较起往日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不能表现出来,再等上一个月,想来神智就可以恢复一大半。” 一个月? 庄婧溪挑眉,正好一个月之后,庄素素已经嫁了人。 而有些新仇旧账,也确实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 庄婧溪不动声色地布着天罗地网,一步一步将庄赵二家往深渊里拖拽。 她只等着将猎物一的王打击。 然而被捆住的猎物,却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依旧我行我素。 庄玉瑶自回府之后,整个人便失魂落魄的。 同样如此浑浑噩噩的,还有庄家三公子庄云衍。 庄婧溪那个冷漠的令人心惊的眼神,至今深深眷刻在他脑海里。 可她在提起陆家时,眼神却是那样的柔和。 庄云衍只要一想,便觉得心脏忍不住的抽疼。 而庄玉瑶瞧见庄云衍这样,心中更是十分不好受,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把尖利的刀子狠狠的剜着。 终究是不甘心的情绪占了上风,她咬了咬牙,伸手去抓庄云衍的袖子,“三哥,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 “从前她欺负我,你都不会坐视不理,如今难道真的要被她挑拨吗?” “三哥你醒醒好不好,她就是一个心肠歹毒的人,你看楚王府的在打我的时候,有手软过吗?” 她到底是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庄婧溪的。 她确实不能够去告庄婧溪。 因为这样会搭上她自己的名声。 可是此路行不通,换一条路就得了。 她不信就没有办法治得了庄婧溪! 她在那个匪寨里受了这么多委屈,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 庄云衍这才回过神来。 他愣愣地看着庄玉瑶,像是从未认识过这个妹妹。 他问:“瑶瑶,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阿婧根本就不会同你争抢什么吗。” “我知道你怕她分走所有属于你的疼爱。” “可是你瞧,她稀罕吗?” 倘若稀罕,又怎么会在提到庄府时,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都是满满的憎恶。 就好像提到了什么恶心的脏东西。 瑶瑶所担心的这些,其实根本就不会发生。 阿婧才不稀罕他们更心疼谁喜欢谁。 庄玉瑶眼眶发红,嘴巴一扁就开始哭,“她说着不稀罕,你就真的信吗?” “她最会演戏装可怜,这一招不过就是以退为进罢了!三哥,你不要被她骗了!她——” “够了!”庄云衍冷声打断了庄玉瑶未说完的话。 他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于诋毁阿婧的话。 就算是从瑶瑶嘴里说出来的也不行。 庄玉瑶泪流满面,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三哥,你凶我?” “是不是你也要为了庄婧溪不要我?你也要变得和大哥四哥一样吗!” 她崩溃的哭出声,“你们都是骗子!” “你们明明说好了,只疼我一个人的!” “明明说好了最喜欢的妹妹只有我一个,为什么你们现在要放任庄婧溪来抢走我的一切!” 庄云衍蹙着眉。 他向来是庄玉瑶掉一滴眼泪都会心疼,可是眼下,却对她的眼泪有了抵触的情绪。 庄云衍看着庄玉瑶,拧着眉头问:“瑶瑶,阿婧她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她最开始也像我们一样护着你,在尽她所能的把她能给的最好的东西都让给了你。” “可她现在变得这样冷淡,你就一点都没有反思过自己吗?” 庄玉瑶想都没想到就反驳道:“我有什么好需要反思的?姐姐让着妹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从来如此,怎么她就这么矫情!” “谁家不是这样?只有她矫情事多嫉妒心强,我宁愿我没有这样的姐姐!” 庄云衍摇摇头,看庄玉瑶的眼神竟然也带了一点失望。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从来如此,便对吗?” 庄玉瑶委屈,“怎么就不对了,三哥你别转移话题,我不是在跟你掰扯过去!” “我不管,她这样欺负我,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要是不替我做主,我就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大约是知道庄云衍心中最疼爱的妹妹还是她,所以庄玉瑶难免有些有恃无恐起来。 然而那个会为了她而选择牺牲庄婧溪的三哥庄云衍,却头一次对她冷了脸。 庄云衍看着庄玉瑶,道:“瑶瑶,过去阿婧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们,反而是我们对不起她。” “从前的事,我确实做错了,我的确从来未曾做到过公平,是我伤了阿婧的心。” “但是这一次,我不会了。” 第350章 不希望秋姨娘生女儿 庄玉瑶脸色一白,泪流满面地看着庄云衍,“三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哪里对不起她了?你现在要为了她放弃我吗?她那么明显的以退为进的招数,你们为什么就是看不见?” 她一眼就看出了庄婧溪这个人有多虚伪恶毒。 可是为什么全都看不见反而还被这个贱人蛊惑? 现在就连三哥也要帮着庄婧溪这个贱人来欺负她,为什么? 庄云衍摇摇头,看庄玉瑶的眼神满是失望,“瑶瑶,你出去吧,我不勉强你非要同我一样觉得我们以前对不起阿婧。” “只是我现在不想听到任何诋毁阿婧的话,你再待下去,我难免会迁怒。”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话,庄玉瑶敏感脆弱的神经就仿佛被扯断一般。 她眼睛变得血红,一瞬间连脸色都扭曲了,“她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还要我觉得她可怜!凭什么啊!” 庄玉瑶指甲被她掐的发白,她咬牙盯着庄云衍,“我不会就这么放过她的,你要是也像四哥他们一样护着她不要我,那就当你没有我这个妹妹好了!” 她扔下这句话,便提着裙摆,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庄云衍试图拦一下她,可是庄玉瑶跑得太快,就这样跑出了他的视线所及之内。 庄玉瑶抹着泪,一路哭着往赵惠兰的院子的方向走,猝不及防就这样撞到了人。 秋姨娘被她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幸得好几个丫鬟和身边伺候的嬷嬷及时扶住,才没出什么事。 秋姨娘脸色变了变,惊魂未定地抓着身边丫鬟的手。 见到撞她的人是庄玉瑶,她蹙了蹙眉,但很快便神色恢复如常,“六姑娘。” 庄玉瑶也因自己撞上秋姨娘而吓了一大跳,脸色都白了。 她看不上一个姨娘倒是其次,但是她清楚秋姨娘近日来十分得庄崇山的宠爱,肚子里现在还怀着孩子。 倘若她因为这一撞,直接将秋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撞没了,不必说她也知道她的父亲庄崇山不会轻饶了她。 庄玉瑶面色变了变,心有余悸地看着秋姨娘,“姨娘没事吧?” 秋姨娘看到庄玉瑶脸上的泪痕,眸色深了深,只当什么也没瞧见,仍旧面色如常地同对方说话。 她微笑着道:“无事,倒是六姑娘没磕着碰着哪里吧?” 庄玉瑶勉强地笑了一下,“没,只是姨娘身子重,怎么不在院子里待着?” “我听母亲说孩子在腹中的时候最是闹腾了。” 她嘴上虽说着关心的话,只是话里话外却没有因自己撞到人而道歉的意思。 反倒是责怪秋姨娘怀了孕不好好歇着出来乱走。 若不是秋姨娘好好的,没有因为她这一撞就见红,她都要怀疑秋姨娘是不是存心碰瓷就等着被她撞上去了。 秋姨娘不动声色地打量庄玉瑶一眼。 听到对方说孩子闹腾,她遂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眉眼在这一瞬间都温柔起来,“倒是不怎么闹腾,这孩子乖得很,性子这么文静,我猜她会是一个乖巧的小姑娘呢。” 她浅笑,仿佛跟庄玉瑶十分熟稔,“这男孩子啊上蹿下跳的,小时候就跟混世魔王一样,带起来真是让人头疼。我自己倒是喜欢小姑娘,只盼她不要是个皮小子。” 她这话,原也不是说给庄玉瑶听的。 是说给庄玉瑶可能会转达的对象赵惠兰听的。 然而庄玉瑶的眼神却一下子变得阴郁起来。 她目光落在秋姨娘的小腹上,眸子里多了一丝阴沉和警惕。 她听赵惠兰说过,庄妙菱的生母从前很得宠,因着家室还不错的缘故,当初甚至差点动摇了赵惠兰这个正室夫人的地位。 庄崇山甚至有为庄妙菱的生母动过休妻的念头。 但是在生下庄妙菱不久之后,庄妙菱的亲外祖父犯了事,举家被牵连。 后来庄妙菱的生母似乎是因为一时想不开,怨恨庄崇山没有为她父亲奔走,竟然丧心病狂地在家中诅咒庄府所有人去死。 甚至还狠心地想要弄死尚在襁褓中的庄婧溪。 从那以后,庄妙菱的生母就彻底失了宠被关了起来。 没过一个月就上吊自尽了。 庄崇山原本是很疼爱庄妙菱这个五姑娘的,甚至动过要将庄妙菱记在赵惠兰名下当嫡女培养的念头。 自从她生母和她外祖家出了事之后,庄崇山就再没提过这一茬。 他后来也不怎么见庄妙菱这个五姑娘了。 但庄玉瑶至今记得赵惠兰同她说过的那一席话。 ——若不是她外祖父恰好出了事,她娘又做了狠心人糊涂事,娘这个当家主母能不能继续做下去还不一定呢。也是那个时候上天眷顾,不然依着你爹对她娘的宠爱劲,我下堂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你爹或许是觉得对不住我,所以自那死后,才又开始对我关怀备至起来,这才又有了你。 ——要不怎么说你是娘的小福星呢,从怀了你到把你生下来再到出月子,这段时间你爹都是对我小心翼翼又关怀备至的,哪像怀着你四姐姐那会儿。 ——罢了不说这些了,瑶瑶就当听个乐,出去了别给别人说。 “六姑娘这是怎么了?” 秋姨娘疑惑的神情将庄玉瑶从混沌的记忆里拉回来。 她猝然抬头,就瞧见了秋姨娘有些古怪的神情。 庄玉瑶扯了一下嘴角,道:“没什么,就是方才在想一些事情所以走神了。” 秋姨娘也没往下追问是什么事让她这样操心,以至于同人正说着话都能分神。 庄玉瑶抿了抿唇,目光落在秋姨娘的小腹上,慢慢地道:“没准是个弟弟呢,秋姨娘长得好看,听人说男孩子长得像母亲多一些,弟弟若是像你,想来也会很漂亮。” 她并不希望秋姨娘生个女儿。 倒不是她担心从秋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会影响了她的地位。 只是当初庄崇山就动过要将庄妙菱记在她母亲名下当嫡女养的念头。 依着父亲如今对秋姨娘的疼爱。 若是秋姨娘也生了个女儿,岂不是也要将一个庶女记在她母亲名下当嫡女养着? 庄玉瑶听见有什么姐姐妹妹就觉得烦。 她的姐姐就没一个好东西。 妹妹又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好货色? 她不想有人跟她抢爹娘和兄长的疼爱。 哪怕就是一个团子也不行。 她讨厌姐姐,也讨厌妹妹! 若是个弟弟,反倒是没那么招人烦。 反正她上头有四哥哥哥呢,一个庶子压根就动摇不了她母亲的地位。 秋姨娘瞳色略深,她是何等会察言观色的人。 哪里就会听不出来庄玉瑶压根就没有再开玩笑。 更不是敷衍她。 庄玉瑶竟然是真的希望她生一个小公子。 说什么男孩子随她长得好看。 难道女孩子随庄崇山就不好看了吗? 整个庄府里,跟庄崇山长得最像的其实是庄四姑娘庄婧溪。 庄婧溪的美自是不必说的,整个邵京城谁不说一句永康郡主长得最好看。 庄玉瑶倒是像赵惠兰多一些。 不能说庄玉瑶长得不好看,她当然是顶好看的,让人看着就觉得舒服,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就跟糖画似的。 庄玉瑶像是用糖堆出来的。 只是偏偏像是眼里罐子成了精,一天到晚总是哭。 庄玉瑶脸上现在还挂着泪痕,眼皮现在还肿着呢。 庄府的这些姑娘们,秋姨娘谁也不喜欢。 但就单纯从看脸的这个角度来说的话,她倒是更欣赏庄婧溪的这种美。 明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疏冷,眉眼间又有着寻常姑娘没有的英气,能使人的目光不自觉就被她吸引。 第351章 从里头开始乱 庄玉瑶垂下眼睑,随后又看了一眼秋姨娘,将眸子里的阴沉藏起来,“我还有事就不陪姨娘说话了,姨娘也早些回去,快要入冬了,姨娘仔细着凉,还是少在园子里闲逛为好。” 她是主子姑娘,而姨娘说得好听点叫半个主子。 说得不好听,便是表面是主子,骨子里依旧是下人。 因此庄玉瑶在同对方说话时,难免就带了点主子的高高在上。 秋姨娘何等聪明的人,又哪里会听不出来? 但她什么也没说,瞧着仿佛是十分好脾气似的,甚至还对着庄玉瑶露出了柔和的笑,“六姑娘也当心些,有什么时都慢些走,姑娘家若是磕着碰着落了疤,那多可惜。” 庄玉瑶无暇与对方说话,只胡乱应付了一两声,便转头离开了。 秋姨娘也没立刻就抬脚离去,反倒是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庄玉瑶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她扯了一下嘴角,神情仍是平静的。 反倒是她身边的丫鬟有些愤愤不平,“这六姑娘也太轻狂了,撞了姨娘不道歉也就罢了,说话还这么颐指气使的,这像什么样子?真是半点规矩都没有了。” 秋姨娘眉头微蹙,只是笑着道:“不要胡说,她是主子姑娘,哪有向我一个姨娘道歉的道理?姑娘家被娇宠着,有些小性子也是不妨事。” 那丫鬟皱着鼻子反驳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姨娘现在怀着身子,也是六姑娘的长辈,不道歉也就罢了,这么颐指气使还真是——” 还真是没教养。 当然这话她一个丫鬟是不敢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的。 所以恰到好处地就住了口。 秋姨娘也没追究,只是笑着道:“出来逛了也有好一会儿了,咱们回去吧。” 丫鬟连忙应了声是,扶着秋姨娘往回走。 晚些时候庄崇山回了府,处理完手上的一些事就来到秋姨娘的院子陪着她。 秋姨娘照例让丫鬟倒茶,上前替庄崇山解下斗篷,揉声道:“老爷可用饭了?妾身让人去厨房那边说一声,让她们备些饭过来吧。” 庄崇山摆摆手,“吃过了,倒是你更应该多吃些,你现在怀着身子,人却还是这样瘦。” 秋姨娘温柔地笑着,眉眼舒展,让人瞧着只觉得连日以来沉积在心头的灰雾都散了好些。 她道:“妾身不饿,老爷这是将妾身当小孩子看了不成?” 她这样笑着,烛光下让这份美更添了一丝柔和。 只是她的脸色却有些白。 庄崇山若是连这都看不出来,那就跟瞎子没什么两样了。 庄崇山拧着眉,问道:“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我瞧着人也憔悴了许多。” “这几日我忙着朝中的事没能顾得上你,那些下人是不是不长眼又给你委屈受了?” 他又想起方才秋姨娘问他,要不要叫个人去厨房说一声让他们准备好吃的东西。 他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之前是我疏忽了,日后厨房那边送来的东西,你一概别碰。” 秋姨娘似乎是没明白他为何会这么大的反应,有些不解地问:“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就不许妾身用厨房送来的饭菜了?” 庄崇山不知是想起了哪个生产时一尸两命的姨娘,脸色黑沉沉的如夏日傍晚乌沉沉的黑云,“你也不知道她们送过来的东西到底干不干净,还是别碰。” “我让人在你这里安排一个小厨房,你要吃什么就直接让你身边的人去做,这样岂不是便宜了许多?也省的你身边的人总是跑来跑去,还要看厨房那边的脸色。” 庄崇山盛情难却。 秋姨娘劝说无果,只得勉为其难地应了声是。 庄崇山见这事了了,又追问她脸色为何如此苍白难看。 秋姨娘只是温柔地笑着,“老爷太紧张了,妾身没什么事的,若是有事,也不能什么也不告诉老爷。” “妾身的身子如何,妾身自己是知道的,老爷不必过于担心。” 她瞧着竟然是不打算将今日在园子里发生的一切告诉庄崇山了。 她脾气好,她身边的丫鬟却不尽然。 眼见秋姨娘居然连提都不提,今日在园子里跟着她的那个丫鬟瞬间就急了,“姨娘受了委屈怎么也不说啊,今日可是出大事了,若不是奴婢在旁边看着,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秋姨娘面色一变,“住口!” 庄崇山却是将视线落在那丫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字不落地说完,若有半点隐瞒——” 他没再继续往下说了,但就从他难看的神情,也能知道若是有半点隐瞒,后果必然十分严重。 秋姨娘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老爷,没什么事,这丫头胡说的。” 庄崇山知道秋姨娘一向脾气十分好。 她向来喜欢息事宁人。 他喜欢她的不争平和。 可是这样的性格却是会让某些人得寸进尺以为她好欺负。 庄崇山握紧了她的手,目光却落在那丫鬟身上,“你继续说。” 这丫头将事情说的这样严重,想来今日园子里发生的定然不是什么小事。 秋姨娘身边的丫鬟连忙就跪了下来,“老爷有所不知,今日六姑娘莫名就从园子里冲出来撞上了姨娘,将姨娘撞得往后退了好些远。” “若不是奴婢和其余人赶忙扶住了姨娘,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姨娘怀着身子,若是摔了那可如何是好?” “姨娘脾气好,没跟六姑娘追究,还叫六姑娘小心些,可六姑娘倒好,一句道歉都没有便罢了,同姨娘说话的时候还颐指气使的。” 她越想越气。 越想越觉得庄玉瑶当时的态度简直恶劣极了。 在气头上的人,说话也没了分寸,“奴婢甚至都怀疑六姑娘是不是故意往姨娘肚子上撞得,毕竟那园子这么大,怎么六姑娘偏偏就只撞上了姨娘呢?” 她这么说,事情可就严重了。 庄崇山脸色一沉。 秋姨娘面色变了变,立刻训斥道:“住口!你越发没规矩了,什么胡话都敢说!” 她转头看着庄崇山,拉了一下对方的袖子,“老爷别听她乱说,哪里有她说得这般严重,就是姑娘家冒失了些罢了。” 第352章 说不在意名分是假的 庄崇山脸色却黑沉沉的,像是酝酿了一场狂风骤雨。 他握着秋姨娘的手,将其握得紧紧的,“你就是性子太好了,总是站在别人的角度上着想。” 他当然相信自己的女儿不是故意的。 庄玉瑶固然是性子骄纵了些,可到底不恶毒。 然而这并不代表庄玉瑶背后的某些人是什么心地善良,心慈手软之辈。 赵惠兰那个女人有多恶毒,庄崇山是知道的。 庄玉瑶或许不会自己主动撞上一个怀孕的姨娘。 却有可能被某些人框骗着去做一些蠢事。 他担心自己的女儿被人当了枪使。 若不是当时秋姨娘身边有许多丫鬟扶着,这或许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譬如秋姨娘被庄玉瑶撞的摔倒在地,小腹一阵痉挛见红小产。 而后请来的大夫,恰好说这孩子是前几日就没了。 或者直接说秋姨娘根本就没怀孕。 而后,秋姨娘就会理所当然地被庄崇山厌弃,在理所当然的因为羞愧至极上吊自尽。 这样的事,从前在庄府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而庄崇山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 所以他的脸色变得尤为阴沉。 他觉得,自己或许还是太纵容赵惠兰了。 以至于这个女人害死了他那么多孩子还不够,现在还想将手伸到阿屏身上来! 秋姨娘秋屏,是庄崇山心中最后一抹净土。 他绝对不允许赵惠兰将那些阴损腌臜的手段再用到阿屏身上! 秋姨娘温柔地笑着,“妾身也不是傻子,六姑娘是无意撞上来的,妾身还看到她脸上的泪痕,想来是因着什么事太伤心了才会如此。” “妾身的身份不太好同夫人说这些,老爷若是有空,倒可以问问夫人六姑娘的近况。” “姑娘家大了有了心事,做爹娘的也该及时沟通。老爷别嫌妾身多事,妾身因着吃了很多苦,所以见到的事情也多些。” “姑娘家情窦初开,难免就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骗,若是做爹娘的放心的早也就还好,不会酿成大祸。” “可是妾身见过很多正是因为做爹娘的疏忽了,才导致女儿做了错事,最后酿成悲剧的。” 她那双温柔秀丽的柳眉轻轻地蹙着,覆了一层淡淡的忧愁。 庄崇山脸色一变,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一些。 他拧着眉头沉声道:“你说的对,我确实要同她好好商量一下此事。” 瑶瑶心思单纯,倘若真的被沈从安骗着做了什么丑事,那到时候整个庄府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便是在沈从安最得势之时,他也不会允许庄玉瑶和对方发生一些成亲前不该发生的。 何况是现在。 秋姨娘眉头略略舒展开来,那双温柔沉静的眸子,仿佛盛着浅浅的月影,她笑着道:“老爷不嫌妾身啰嗦多事就好。” “妾身今日原是想同六姑娘说这些的,又怕六姑娘觉得自己被一个姨娘说教会觉得不快,所以妾身只当没瞧见。” “妾身也就是仗着老爷疼惜,才敢僭越的在老爷面前说这些,便是夫人那边,妾身也是不敢如此放肆的。只是六姑娘还小,妾身实在是不放心。” 同在一个屋檐下,想要她什么都不知道,也着实是有些难。 秋姨娘作为庄崇山的妾,自然是不能见外男,更遑论见到沈从安这样高高在上的皇子。 她见不到沈从安,却是能通过别人的口中得知沈从安今日来了庄府。 也能瞧见每每只要沈从安来庄府做客,庄玉瑶的心情就会比从前要好上许多。 姑娘就喜欢一个人的心思是藏不住的。 就算庄玉瑶不明说,秋姨娘也能察觉得出来。 而女人的直觉向来都是非常的准。 她看出来了庄玉瑶喜欢沈从安。 却又下意识地觉得沈从安绝对不是庄玉瑶的良配。 庄玉瑶已经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了,倘若沈从安真心喜欢她,就会将这桩婚事早早地定下来。 不说马上成亲,但定亲总是可以的。 一家有女百家求,尤其庄玉瑶还生得这样漂亮。 秋姨娘换位思考,觉得倘若自己是沈从安,若自己真喜欢庄玉瑶,定然会想尽一切法子将亲事定下来。 否则自己的心上人被旁人抢走了该如何? 而沈从安什么动作都没有,要么就是不喜欢庄玉瑶。 要么就是还不够喜欢。 但是男人嘛,卑鄙无耻的手段多的很。 他不喜欢庄玉瑶,却是可以装成自己很喜欢对方。 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没什么见识,最是好骗。 被男人哄着骗着,半推半就之下就将该做的不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一回生二回熟。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等到东窗事发酿成大祸的时候,男人一句是她勾引的我,便能潇洒地抽身而退。 姑娘家却是要承受数不尽的荡妇羞辱。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嫁给那个让她珠胎暗结的男人。 然而名声都毁了,嫁过去,又真的会有什么好结局吗? 秋姨娘唇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 庄玉瑶不是她的女儿,按理来说对方要不要脸,都跟她没关系。 甚至于庄玉瑶若是做了丑事,对赵惠兰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于她而言,反倒是有利的。 秋姨娘抬眼看了一眼庄崇山。 可谁让庄玉瑶是庄崇山的孩子呢? 倘若庄玉瑶真做了丑事,庄崇山这个做父亲的脸上也无光。 庄崇山若是不好了,她也不会好。 但愿庄玉瑶别犯糊涂。 庄崇山揽着秋姨娘的肩膀,低头看着对方的小腹,声音逐渐放柔:“你该同她说的,她不是小姑娘了,有些道理她也必须得明白。” “只是你说的确实不无道理,你以姨娘的身份教育她,她心高气傲,确实容易心生抵触。” “你进府也有这么久了,又怀着身子,也该将你抬为侧夫人,等孩子生下来满了周岁,我再想法子抬你为平妻。” 秋姨娘愣住。 她看着庄崇山,有些惶恐地皱起眉,“这不合规矩,老爷岂不是因此会落下一个宠妾灭妻的骂名?” 她将庄崇山的手握得紧紧的,“老爷,若说妾身半点都不在意名分,那定然是假的。” “可比起这些,妾身更在意老爷。” 第353章 赵惠兰的疲惫 庄崇山笑了一下,握着秋姨娘的手慢慢地道:“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可我总想给你最好的,我不愿意受那些委屈。” “这府中的下人都是看碟下菜,我有时候忙起来顾不得后院,他们就会以为你失宠,就会给你脸色瞧。” “阿屏,你在意不在意是一回事,但我却不想你因为妾室的身份总是受人欺凌。” 早在遇见秋姨娘的时候,他就说过要护着对方。 如今自然是不会食言。 秋姨娘依偎着庄崇山,眉眼温柔,慢慢地笑起来,“我知道你对我好。” 庄崇山眸子里染上一抹笑意,“既然知道,那就受着吧,也别拒绝。” 仔细说来,其实遇上秋姨娘是一个意外。 那个时候他刚办完朝廷交代的事,回程的时候路过苏杭,瞧见有如赵鸿才之流的货色欺男霸女。 秋姨娘就是那个被逼的良家女子。 但秋姨娘性子烈,抵死不从,竟然咬着牙撞了柱子试图自尽。 那时候从额角流出来的血,糊了她半张脸。 庄崇山向来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对于英雄救美的桥段也向来无甚兴趣。 只是秋姨娘的那张脸,以及她那双眼睛,却让他无论如何都生不出袖手旁观的心。 所以庄崇山最终还是对秋姨娘施以了援手。 在得知秋姨娘的爹娘都没了,而她的叔叔婶子也懦弱无能,瞧见她被欺负,却不敢站出来替她撑腰之后,他便问了秋姨娘愿不愿意跟着他。 他当时自然是将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的。 也告诉了对方,他已有了妻子和儿女。 当时秋姨娘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抬起头看他,那分明是一种豁出去了的神情。 那双温柔沉静的眸子中,闪着倔强的光,仿佛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愿意跟着你,如果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等你走了,我照样是没有活路的。 ——我不想坐以待毙,我宁愿去搏一个未知的前程,也不想就这样死在那种人手里。 所以秋姨娘理所当然地跟了庄崇山。 回京的日子是很久的。 在朝夕相处中,他发现秋姨娘其实是个很温柔沉静的人,也是十分好脾气。 只是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 他既然救了秋姨娘,就不会一直放任对方被欺负。 而他庄崇山向来就是喜欢谁就要给谁最好的。 庄崇山握着秋姨娘的手,慢慢地道:“我说过会护着你,就一定会护着你。” “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不用觉得不合规矩。在这个家里,我说的规矩才叫规矩。” 秋姨娘沉默了片刻,终究是眉眼舒展,轻轻地嗯了一声,“妾身都听老爷的。” 就像几个月前,秋姨娘理所当然地成了庄崇山的女人一样。 现在的秋姨娘也理所当然地被抬为了庄夫人。 至于赵惠兰愿不愿意甘不甘心,又有谁会在意呢? 庄老夫人不满赵惠兰已久,所以对此她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况秋姨娘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母凭子贵,应该的。 虽然秋姨娘进府的第一天,就已经没瞒着怀了孩子这件事。 但对此,庄崇山的说法是一进府就做侧夫人不合规矩,如今距离秋姨娘入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这个时候抬为侧夫人刚好。 于是乎,秋姨娘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成了庄府的侧夫人。 赵惠兰对此恨得牙根痒痒。 却也只能强撑着笑脸,硬装出一副贤惠大度的模样。 待四下无人,她却是气的直接吐出来了一口血。 原本就未曾痊愈的病,因着这一出,却是病得更加严重了。 庄崇山记挂着秋屏说过的话。 庄玉瑶撞上秋屏这件事,他虽然装作不知道,没去责问女儿,也没去跟赵惠兰对峙。 却是直接将秋屏抬为侧夫人打了赵惠兰的脸。 庄崇山对赵惠兰的不满愈发浓烈。 心中责怪赵惠兰满脑子只想着一些阴狠毒辣的事,就连关心女儿这种最基本的东西,还要秋屏开口示意他去提醒。 庄崇山虽然十分厌恶赵惠兰,也觉得庄玉瑶近日以来脾气愈发暴躁,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但到底庄玉瑶也是被他捧着手心里长大的女儿。 他自然是不想看到女儿出什么事。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有了庄婧溪这样一个离经叛道刻薄无情狼心狗肺不懂规矩的女儿做对比,庄玉瑶自然就显得顺眼多了。 平日里那些让他觉得不能入眼的毛病,如今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许多。 要不怎么说,人都是对比出来的呢。 庄崇山难得地踏入了赵惠兰的院子。 赵惠兰面色还有些憔悴,瞧见对方过来,竟然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有什么好说的呢? 庄崇山前脚刚将秋姨娘抬为侧夫人打她的脸。 后脚就在秋姨娘——不,现在该叫秋侧夫人了。 后脚就在秋侧夫人的院子里设了小厨房,以后对方的一切吃食,都由小厨房的人负责。 庄崇山这不就是在明晃晃的告诉众人她心狠手辣,她有可能在秋屏那个贱人的吃食上动手脚,所以防着她吗? 多年夫妻,庄崇山竟然将她的脸面往地上踩。 赵惠兰觉得可笑又疲惫。 这会子竟然连和庄崇山争论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目光落在庄崇山身上,问道:“老爷今日怎么过来了?朝中的事情可忙完了?” “若没什么要紧的事的话,老爷下次就让下人传个话就是了,妾身想着您诸事繁多,还是莫要为了不重要的事专程跑一趟。” 她这么说,到底是有些讽刺庄崇山的意思。 毕竟他一个大忙人,忙得连初一十五都没工夫踏进她的院子。 却有功夫去陪什么妾室姨娘。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赵惠兰想,庄崇山这次过来,怕是又是为了秋屏。 要不就是为了那个和他已经断绝关系了的好女儿庄婧溪。 总归不会是为了她赵惠兰就是了。 然而,另赵惠兰没有想到的是,庄崇山此次过来,竟然不是为了秋屏,也不是为了庄婧溪。 而是为了庄玉瑶。 第354章 厌烦 庄崇山坐着,抬眼看了一眼赵惠兰,眼见对方十分憔悴,他却不甚在意,像是完全没看见。 他喝了一口茶,眉头微微的拧着,“瑶瑶近日来似乎是有了心事,你没瞧见吗?” 赵惠兰手里捧着一个汤婆子,快要入冬了,近日的天气就愈发冷。 往年觉着还好,今年病着了,身子就有些受不住,“瑶瑶她怎么了?” 关于庄玉瑶的事,赵惠兰总是万分上心。 昨日庄玉瑶扑在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只觉得心都要疼死了。 问过之后才知道竟然又是庄婧溪那个贱蹄子所为。 瑶瑶好心让庄婧溪来庄府坐坐。 结果庄婧溪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把庄玉瑶好一顿羞辱。 赵惠兰当时就气得半死。 要不是她在病中,她估计能扑到浮萍居跟庄婧溪拼命。 眼下庄崇山又提起庄玉瑶,赵惠兰只担心自己的小女儿又在别处受了委屈。 庄崇山当即就有些不高兴。 赵惠兰这个母亲做的未免太过不称职。 瑶瑶怎么了,居然还问他。 这难道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应该操心的事吗? 若不是因为庄玉瑶是他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女儿,他真的不愿意在这里跟赵惠兰浪费时间。 庄崇山忍住了脾气,却没去看赵惠兰那张经过岁月沉淀和逃不过相由心生这个诅咒后,而显得愈发凶厉刻薄的脸。 他微微偏头,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已经枯萎了的兰花上,“近日以来瑶瑶似乎同周王殿下走得特别近。” 赵惠兰眼皮沉重惺忪,强撑着精神同庄崇山说话。 近日来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头总不及从前。 眼下不过才说了几句话,就又有困意上头。 她偏过头看了一眼庄崇山,有些疑惑地道:“瑶瑶不是一直同周王殿下走得近吗?” 这都是阖府上下默认的事。 当初庄府选择成为周王党,很大程度就有庄玉瑶跟沈从安走得近的原因。 眼下庄崇山却突然提起这个。 赵惠兰蹙了蹙眉,心道莫非这其中又出了什么变故。 难不成周王和庄府之间有闹崩的嫌疑? 庄崇山看了一眼赵惠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一个做母亲的居然半点都不关心孩子,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庄崇山尽力抑制着自己心中不耐的情绪,淡声道:“从前瑶瑶还小,也就罢了,如今她也大了,假如往常一般像小孩子一样不避嫌,可就有些不像话。” “她什么都不懂,难免一两个举动就会越了界,她心里坦荡,旁人却不见的会这样想。” “届时若是闹出点什么事,招来闲言碎语,瑶瑶的名声可就毁了。”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 赵惠兰便是个傻子,也该明白他的意思。 赵惠兰脸色变了变。 是了,倘若出了点什么事,瑶瑶的一生可就毁了。 若搁在从前,赵惠兰并不会这般草木皆兵胆战心惊。 可她心中藏着事。 德妃的死,到底成了她心里的一个疙瘩。 她怕沈从安知道德妃的死与她有关,从而迁怒瑶瑶。 而毁掉一个姑娘家有多容易? 旁人的几句闲言碎语就能逼死人。 赵惠兰手指一紧,脸色头一次变得凝重,“我知道了,我会劝着瑶瑶的。”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出那档子事。 庄崇山见她明白了,也就不欲与她多说,不过嗯了一声,便抬脚离开。 赵惠兰盯着庄崇山离开的背影。 她看了好一会儿。 看着看着,就忽然嗤笑一声,觉得疲惫又厌倦。 这个人向来都是这样,有了新欢,就不记得从前旧人。 莫说她了,这家里其余的他曾经宠爱过的那些姨娘,又有哪个有好结局吗? 且看这个叫秋屏的,能蹦跶得了几次吧。 只是,那贱人肚子里的孽种却是不能留。 还没生下孩子呢,就已经被抬为了侧夫人。 那等对方肚子里的东西爬出来了,她这个做正室夫人的,岂不是还要给对方腾位置? 凡是动摇到了自己正室夫人的地位女人,她都得送对方去见阎王爷。 赵惠兰目光闪了闪。 只是庄老夫人似乎挺护着这个姓秋的狐媚子。 前些日子,甚至还明里暗里地为着这狐媚子肚子里的那一团肉敲打过她。 赵惠兰唇角的笑意有些冷。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只是得先想个法子将庄老夫人挪出去。 若不然她动起手来,难免会觉得放不开手脚。 赵惠兰这样想着,又喊外头守着的丫鬟去将庄玉瑶请了过来。 庄玉瑶今日原本打算出府来着,冷不防赵惠兰有事找她,她也就只能将出门一事暂且抛之脑后,乖乖来到赵惠兰身边。 赵惠兰将庄玉瑶拉到床边坐着,随后屏退左右,目光稍显有些凝重。 庄玉瑶不明所以,母亲凝重的神情,让她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 莫非是庄府出事了? 赵惠兰拉紧庄玉瑶的手,因着是亲母女的缘故,赵惠兰说话自然也就有些直接,“瑶瑶,你实话告诉娘,你这几日是不是同周王殿下走得近?” 庄玉瑶愣了一下,不太明白赵惠兰为何这么问。 她和从安哥哥走得近,难道不是整个庄家都默许的事情吗? 庄玉瑶皱了皱鼻子,“娘,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她怀疑又是庄婧溪动了手脚。 毕竟这个女人就是见不得她好。 赵惠兰蹙着眉,觉得自己的女儿性子有些太过单纯了,她道:“不是有人在我面前说了什么,是你现在大了,有些事情,你必须得明白。” “姑娘家总要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娘是怕你吃亏。” 庄玉瑶展颜一笑,眉眼里全是热恋中的甜蜜,全然不知人心险恶,“娘你就是瞎操心,我怎么会吃亏呢?” “从安哥哥他很好,他是不会舍得我吃亏的,娘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想到沈从安,庄玉瑶漂亮的小脸上满是依恋,看得赵惠兰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庄玉瑶这样的神情,她太清楚了。 赵惠兰也是从庄玉瑶这样的年纪过来的,她也有过少女怀春的时候。 在那个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年纪,她也像庄玉瑶这样满心满眼地倾慕着一个人。 按理来说,她应当是忧心庄玉瑶走了她的后路的。 毕竟庄玉瑶是她最喜欢的女儿。 可赵惠兰无端的,心中居然涌起了一丝厌烦的情绪。 第355章 我让你不要这么天真你听不懂吗 这样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又毫无道理。 赵惠兰自己都惊了一惊。 她在想自己莫不是病入膏肓了,竟然对瑶瑶起了厌烦的情绪。 赵惠兰心下慌乱,赶紧抛去了这样可怕的念头,抓着庄玉瑶的手道:“瑶瑶,你听娘说,这世上的男人大多都是骗子。” “他们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是温柔体贴,叫你满心满眼,只能容得下他一人。” “可等到你陷进去之后,你才会知道他们有多可怕,负心薄幸,从来就只在一瞬之间。” 赵惠兰一双眼睛瞪着,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似的。 因着生了病,她近日以来又瘦了不少,脸上更无多少肉,平日里就高耸的颧骨,瞧着显得愈发刻薄凶厉了。 她此刻牢牢的抓着庄玉瑶的手,眼神扭曲,抓得自己疼爱的小女儿手腕都红了她也没松手。 庄玉瑶莫名就觉得胆寒。 她觉得此刻的赵惠兰有些陌生。 但到底是疼爱了自己多年的母亲,庄玉瑶还是忍住了心头的恐惧,抿了抿唇才道:“也不是……也不是所有人都跟爹爹一样。” “娘,你不能因为爹地是这样的人,就觉得从安哥哥他也这样。” “从安哥哥说了,他只喜欢我,我信他。” 无论庄玉瑶性子多娇纵,真心喜欢一个人,却是无罪的。 眼下她眉目里满满的都是对沈从安的信任。 甚至不惜下意识地说了几句抱怨庄崇山不好的话。 是了,同在屋檐下,想要不知道什么也是很难的。 何况赵惠兰从来就不曾在她面前掩饰过庄崇山的不好。 只是庄玉瑶从来都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纵然她什么都知道,也依旧藏愚守拙,讨巧卖乖。 但是眼下,为了维护沈从安,她竟然下意识地将真心话说了出来。 庄玉瑶一顿,小脸有些纠结,露出了抱歉的神情,“娘,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难过。” 话一说出口的时候,她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说的。 只是说出来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是再也收不回来的。 赵惠兰脸色一沉,握着庄玉瑶手腕的那只手下意识地用了几分力气。 庄玉瑶吃痛,委屈地看着赵惠兰,“娘,你做什么呢?” 赵惠兰讪讪地松开手,闭了闭眼。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最近似乎是越来越控制不了情绪了。 竟然都开始在庄玉瑶面前失态。 赵惠兰摁了摁眉心,压制住了心头的那股子烦躁,顿了一下才道:“娘不是故意的,娘还有别的话要同你说。” 庄玉瑶点点头,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乖巧地道:“娘你说,我听着呢。” 赵惠兰犹豫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 或许是觉得不应该在小女儿面前说这些,但她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有些不自然地道:“你现在大了,娘同你说这些也没什么。” 她抓着庄玉瑶的手,表情有些尴尬,眼神却下意识地凝在庄玉瑶身上,“瑶瑶,你实话告诉娘,周王他有没有……” “他有没有对你……他——” 一句话说得赵惠兰的表情愈发尴尬无比,她到底没法将那句‘他有没有对你做一些越界的事’说出口。 庄玉瑶不明所以,眉头越皱越紧,“娘,你有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有没有什么?你究竟想问什么呀?” 她到底是年纪小,尚不明白赵惠兰的话。 也未曾往别的方面联想。 赵惠兰心一横,索性闭上了眼,从牙缝里将那句话挤出来,“他有没有对你做不该做的事?” 庄玉瑶顿时从耳尖红到了脖子跟。 她推了一下赵惠兰的胳膊,又尴尬,又羞恼,“娘,你说什么呢!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怎么会做那种事!” 庄玉瑶再怎么样,也知道男女之间有些事只能成亲了再做。 倘若成亲之前做了,那是会被人戳脊梁骨被人唾弃的。 说的严重些,在先帝执政时期,一旦被人发现未婚男女偷尝禁果,男子是要被沉塘,女子是要被点天灯的。 如今虽不至于如此可怕,可是光是唾沫星子就能将人给淹死。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她万万不敢冒这个险。 不过庄玉瑶没有告诉赵惠兰的是,沈从安近日来总约着她出去,也时常抱着她亲吻她。 他不是没有诱哄着想要脱了她的衣裳,让她成为他的人,但庄玉瑶被吓得直发抖,推开沈从安后就一直哭。 沈从安也就作罢哄了庄玉瑶几句,并没有太为难她。 赵惠兰松了一口气。 她伸手摸了摸庄玉瑶的脑袋,眼神疲倦,却语重心长地道:“娘也不是故意要问出这个问题给你难堪,只是你还小,许多事情你都还不明白。” “这世上的男人,大多都是没得到之前就装得情深义重,甜言蜜语更是不要钱地往你耳朵里送。” “可得到之后,你就成了衣裳上的米饭粒蚊子血,姑娘家容易吃亏,你千万别被他哄骗了。” 赵惠兰眼神逐渐变得阴郁起来,整个人愈发烦躁,“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又怎样!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德性!” 庄玉瑶皱了皱鼻子。 她不爱听这种话,只觉得说教的成分太重。 何况沈从安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庄玉瑶拧着眉道:“娘,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从安哥哥和那些人不一样,你以后不要这么说他了。” “他只喜欢我一个人,就算他真的得到了,他也不会向你说的这样始乱终弃的,他会负责,会娶我,会一辈子待我好的,他——” 后面的话,因着一个清脆的巴掌声戛然而止。 庄玉瑶愣愣地看着眼底一片青黑,此刻神情显得凶厉扭曲的赵惠兰,一下子哭出声,“娘!你打我?” 赵惠兰身上散发着沉沉郁气,那双疲惫浮肿的眼睛显得刻薄凶狠。 她盯着庄玉瑶脸上的巴掌印,完全无法遏制暴躁的情绪,“我说了让你不要这么天真,你听不懂吗!” “你以为你是谁?你这么蠢,迟早会被他骗死!” 第356章 赵惠兰哪个女儿都不爱 庄玉瑶捂着被打的脸,缩了一下肩膀,身子微微地颤着。 她下意识地不是觉得生气委屈,竟然是觉得赵惠兰此刻的模样很是可怕。 此刻的赵惠兰,状若癫狂,形如鬼魅,头发散落下来,一张脸刻薄扭曲惨白如纸,实在是同过去那个大气端庄雍容典雅的主母联系到一起。 庄玉瑶觉得可怕,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然而不知道是她哪个表情或是哪个动作,触及到了赵惠兰敏感的神经。 赵惠兰竟然一把拽着庄玉瑶的肩膀,往对方脸上扇了好几个巴掌。 她目眦尽裂,瞳孔像是要瞪出来一般,“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是你娘!我能吃了你吗!” 庄玉瑶耳朵发出嗡嗡的声响,短促地一阵耳鸣。 她呆呆地看着这个疯疯癫癫状若厉鬼的女人,耳边嗡嗡的响,一瞬之间,庄玉瑶想起了许多事。 那些尘封已久,并不被人在意的记忆,一下子如潮水般涌来,钻入她的脑海里。 庄玉瑶脑袋生疼。 眼前浮现出了幼时的一幕幕。 赵惠兰并不是今日才露出这样可怕的面貌的。 在庄玉瑶还小的时候,她亲眼见到赵惠兰脸色一变就对着庄婧溪拳打脚踢。 有一次甚至还把庄婧溪的脑袋摁进水里。 那个时候,赵惠兰的脸色阴沉沉的,眼里狠厉得像是扒开棺材满口鲜血,青面獠牙的恶鬼。 她一边狰狞着把庄婧溪的脑袋往水里按,一边厉声咒骂。 ——小贱蹄子害人精!作孽的畜生!你这种丧尽天良的扫把星就知道害人,除了给我们添麻烦,你还会什么! ——你怎么有脸叫我娘!我没有你这么丢人的女儿! 她一边骂,一边将庄婧溪的头发扯起来,又一脚把对方踢到一边。 那个时候的庄婧溪,不过一个六岁的小娃娃。 诸如此类的画面还有很多很多。 那时候,庄玉瑶是毫不在意的。 甚至这么多年来,她都未曾想起过这些。 然而眼下,这些被锈蚀的大门尘封的记忆,却一遍一遍在庄玉瑶眼前闪过。 她以前从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记住的事。 也从来不在意庄婧溪被不被打。 因为那些巴掌,那些尖锐刺耳的谩骂,从来都不会落到她头上。 尽管赵惠兰从未给过庄婧溪好脸色,尽管赵惠兰对庄婧溪,非打即骂,动辄就是一个巴掌,动辄就是一句小贱人,扫把星。 庄玉瑶也依旧觉得赵惠兰是这世间最好的母亲。 因为那些落在庄婧溪的伤痕,永远不会落到她头上。 赵惠兰对她一向是有求必应,说是将她捧在掌心里也不为过。 她要什么,赵惠兰就给什么。 十多年来,赵惠兰从未对庄玉瑶红过脸。 但是现在,赵惠兰却拽着庄玉瑶的衣领,颧骨高耸,一双凶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被自己捧在掌心养大的小女儿。 她声音尖利,叫人无端想起夜里折磨人的噩梦,“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你是我生的女儿,你要是敢阳奉阴违,做出一些不要脸的事,你看我掐不掐死你!” “说话!你哑巴了吗!你听到了没有!” 庄玉瑶流着泪,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她不住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了,娘,你放开我呜呜呜。” 赵惠兰不信,那双漆黑的眼睛依旧阴森森地盯着庄玉瑶,“你发誓。” “你发誓你绝对不会跟沈从安苟且,发誓不会做出令家族蒙羞的事。” “我告诉你,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他们都喜新厌旧,他们都始乱终弃!” 庄玉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那个疼爱自己的母亲,会将巴掌对着自己。 她哭得鼻子发堵,心口都闷闷的,“娘,我发誓,我再也不会了,我不出府,我乖乖待在家里,你不要生气了。” “我不喜欢沈从安了,我都听你的,我哪里也不去,我就乖乖待在屋子里。” 赵惠兰慢慢地松开手。 她目光一阵涣散,表情变得有些茫然起来。 她一下子又将庄玉瑶抱在怀里,崩溃地大哭起来,“瑶瑶,对不起,娘错了。” “娘不应该打你的,可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娘生病了,瑶瑶你疼不疼啊——” 她哭得那样伤心,那样崩溃无助,好像庄玉瑶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庄玉瑶身子发抖,愣愣地看着赵惠兰。 她没有挣脱,也不敢挣脱。 她怕一旦自己挣脱了,赵惠兰就会再一次对她拳脚相向。 为什么会这样? 庄玉瑶不明白。 她不明白向来对自己很好的母亲,怎么会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把从前对着庄婧溪的才会做的事,又从她身上来了一遍。 她不是母亲最疼爱的女儿吗? 为什么母亲会这样? 庄玉瑶不知道的是,赵惠兰不爱她,也不爱庄婧溪。 她根本就不爱她的任何一个女儿。 她喜欢那个怀着庄玉瑶时,被庄崇山小心翼翼对待的自己,所以将庄玉瑶视若珍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她厌恶那个怀着庄婧溪时,被庄崇山无视冷落甚至被庄崇山羞辱的自己。 于是她理所当然地憎恨着庄婧溪。 恨不得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恨不得用最重的巴掌对待庄婧溪。 她甚至恨不得庄婧溪死。 而她现在厌恶那个蠢钝如猪,会喜欢上一个负心汉的自己。 于是在看见庄玉瑶同她年轻时一样,满心满眼只有自己喜欢的人时,那果子从心底冒出来的憎恶就无论如何也遏制不住。 所以她可以毫不客气地对着庄玉瑶歇斯底里,可以毫不客气地将残忍的巴掌挥到这个曾经被她如珠如宝疼爱着的小女儿身上。 她真的憎恨庄婧溪吗? 说白了是憎恨那个不被善待的自己。 但赵惠兰是一个懦弱无用的女人。 她不敢诘问真正的罪魁祸首庄崇山,更不敢将怨气对着庄崇山。 却只能将自己的满腔怨恨发泄到无辜可怜的女儿身上。 大约是她从来不敢正视自己其实是不被爱的。 于是理所当然地把罪责推到了庄婧溪身上。 赵惠兰是可悲可笑的,更可恨,却独独不可怜。 第357章 有些剧情还是得按着原路走 这厢,红叶将在庄府发生的一切,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庄婧溪。 红叶啧了一声,幸灾乐祸地道:“庄玉瑶也有被打的一天啊,我看这就是个开始,往后她被打的日子多的是呢。” “赵惠兰那个疯女人,就跟一条疯狗一样,疯起来谁都咬,看庄玉瑶能否遭得住吧。” 可别跟她说庄玉瑶被这样对待很无辜。 也别跟她说赵惠兰可怜。 红叶是属实没有那种圣母心态的。 她看着那一切只觉得狗咬狗,只觉得非常爽。 甚至还想着撕的好,再撕响些。 赵惠兰不把曾经对着自家主子做过的事情全都还到庄玉瑶身上,她都看不起赵惠兰。 庄婧溪正修剪着花枝,闻言扯了一下嘴角,淡声道:“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赵惠兰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每一个母亲都是温柔且永远疼爱着自己的孩子的。 前世她看多了那些母亲杀死自己孩子的案例,再看赵惠兰这个歇斯底里的疯女人,只觉得无趣。 甚至觉得同对方说话都是浪费时间。 红叶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看着庄婧溪,“手下还以为主子会说赵惠兰也挺可怜的呢。” 庄婧溪将手里的剪刀搁下,转过头看红叶,表情有些无奈,“你为什么以为我会这样想?” “赵惠兰可不可怜,关我什么事?” 说的难听一点,这个女人就是立时死了,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赵惠兰是原主的生母。 却不是她的生母。 她穿越过来的第一天,见到的就是这个所谓的母亲不顾她的死活,非要将她赶走。 穿越过来的第三天,知道的是赵惠兰要为了庄玉瑶将她往绝路上逼。 而她在郦阳的那四年,赵惠兰更是没写信问过她好不好,也从来没有关心过她会不会吃不饱穿不暖,会不会被人欺负。 至于她回京之后,得到的更是满满的算计。 就这样一个女人,她不立时下毒弄死对方都是因为嫌赵惠兰浪费了自己的毒药。 也觉得轻飘飘地毒死赵惠兰实在是太便宜对方。 再者就是庄素素还没成亲,要是突然丧母,又得守孝三年。 她没有亲自对赵惠兰下手,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她还觉得赵惠兰可怜? 她又不是有病! 红叶点头如捣蒜,瞧见庄婧溪并没有对赵惠兰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同情,她就放心了,“可不是嘛。” 其实红叶也不是不知道,赵惠兰变成这样,跟庄崇山脱不了关系。 她摇摇头,冷道:“她恨庄崇山变了心,又不敢让他知道自己的怨恨,只敢对着无辜的女人和孩子出手,算什么?” 红叶最是看不起这样的女人。 倘若换了是她,早就一脚踹开庄崇山了自己独自美丽了。 至于那些个要跟她抢一个脏男人的女人,啧啧啧,跟一个瞎子计较什么呢? 就算不能一脚踹开了庄崇山,她也可以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 赵惠兰是不缺银子的。 曾经的第一酒楼天香楼,就是赵惠兰的钱袋子。 赵惠兰靠着天香楼,都不知道盆满钵满的赚了多少。 但人家偏生就要跪舔庄崇山,非要拿着自己的银子去热脸贴冷屁股,非要上赶着找虐。 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说起天香楼,红叶又想起了另外一桩事。 红叶垂下眼,神情肃然,变得恭敬起来,禀报道:“主子,庄崇山担心庄府有人往那个叫秋屏的吃食里动手脚,所以在秋屏的院子里设立了小厨房。”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放心,想着要从外头买吃食。” “咱们翠微楼的东西,他是买不到的,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天香楼。” 但是天香楼是赵惠兰的私产。 庄崇山这一波操作,也不知道叫不叫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红叶抬起眼,询问庄婧溪的意见,“主子,赵惠兰只怕很快就会得知此事,想来也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咱们要阻止吗?” 依着赵惠兰丧心病狂的性子,秋侧夫人秋屏的这一胎肯定是不能生下来的。 她自己活不活得了都是个未知数。 庄婧溪弯起唇,眼角微挑,倒是笑了,“不必,就让他们狗咬狗吧,何况这个孩子,原本就生不下来。” 有时候庄婧溪不得不感叹,哪怕因着她的到来,很多剧情已经发生了改变。 但有些事,还是会按照原先既定的道路走。 譬如这位秋姨娘。 在原书中也是被庄崇山从外头带回府的。 也是颇得庄崇山的宠爱,进府未多久就被抬为了侧夫人。 然后顺理成章的,她的孩子就没了。 孩子没了这个锅,理所当然的又落到了赵惠兰头上。 当时赵惠兰险些被庄崇山休弃。 庄崇山命人将赵惠兰关了起来,不给她水喝,也不给饭吃。 当时赵惠兰被折磨得几乎没有人行。 而这个时候,自然是要女主庄玉瑶出场。 庄玉瑶查清楚了,秋姨娘是故意陷害赵惠兰的。 秋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原本就因胎位不正,外加别的种种原因,一开始就生不下来。 但秋姨娘或许想着要为自己博一个前程。 于是就碰瓷了赵惠兰,将孩子没了这个锅扣到了赵惠兰身上。 庄崇山知道赵惠兰是冤枉的之后,心中极为后悔,很快就让人将秋姨娘软禁了起来。 再后来,秋姨娘就因为羞愤外加没脸见人,选择了上吊自尽。 庄崇山当时得知秋姨娘的死,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反而因为秋姨娘的死,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 秋姨娘是因为长得像赵惠兰,尤其是那双眼睛,与年轻时的赵惠兰简直如出一辙,才会被庄崇山所救。 才会被庄崇山带回府。 庄崇山回首半生,终于发现自己最爱的人还是自己的结发妻子赵惠兰,于是追妻火葬场。 她躲,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反正最后这二人重归于好。 这一对踩着用人命浇灌出来的鲜花的爱情,似乎还收获了不少眼泪。 庄婧溪啧了一声,觉得有趣,她挺好奇接下来的发展。 在原书中,赵惠兰是被冤枉的,但是现在是不是冤枉的就未可知了。 第358章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想到一锅粥一样的庄府,红叶觉得,确实不用她们再做什么,庄府自己就先自杀自灭起来了。 赵惠兰是个疯子,秋屏也不是什么善茬。 而正如红叶所料的那样,庄崇山让人从天香楼专门让人给秋姨娘买吃食这件事,的确很快传到了赵惠兰耳朵里。 赵惠兰正在看天香楼的账册,自从有了一个翠微楼之后,天香楼的生意就大不如前。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天香楼日常进项里的一粒沙,落在寻常百姓家里就是一座大山。 账本都没问题,就是随着翠微楼的生意越做越大之后,天香楼的进项,就愈发少了。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习惯了从前日进斗金的日子,再看这账册,赵惠兰难免就会觉得火大。 在得知庄崇山为了秋侧夫人,连着几日都让人从天香楼另买吃食之后,她更是目光阴沉,连着冷笑了好几声。 她将账册看往后就搁下了,吩咐送账册的人回去,又嘱咐道:“仔细些,莫要露出了马脚教人看出些什么。” 那人笑着回话,“您放心,这都来府上多少回了,定然是不会叫旁人发现端倪的。” 赵惠兰只摆摆手,叫对方出去了。 她爱吃天香楼的东西在庄府并不是什么秘密。 一个月买上那么几次,偶尔一次叫人留下来询问一下天香楼最近可会出什么新的菜式,方便下回第一时间送过来,谁又能挑的出什么错处呢? 这在谁家府上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送账本的人出去的时候,正好在院子里碰上了前来给赵惠兰请安的侧夫人秋屏。 秋侧夫人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仿佛只是不经意地一瞥罢了。 很快便有丫鬟上前回禀,说是秋侧夫人前来请安。 赵惠兰脸色阴沉。 她正在心中恨不得这狐狸精死呢,对方倒是这么快就自己送上门了。 她遂露出了看似温和的笑,“快请她进来。” 秋屏踏进这屋子的时候,赵惠兰已经叫丫鬟去备了点心茶水。 她起身行至秋屏身前,秋屏才要给她行礼,她便亲自将人扶起来,亲热地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妹妹身子重,今日怎么又过来了?” “老爷和我都免了你的晨昏定省,你倒不必这么谨小慎微的。” 不让她来,她还偏要过来,真是贱骨头。 秋屏不来也就罢了,赵惠兰这心里的气还少些。 偏偏这秋氏是最守礼的,每日的晨昏定省请安问好那是一件不落。 赵惠兰每每瞧着,都觉得心口实在是堵得慌。 秋氏依旧谦和地笑着,“老爷夫人心慈,体恤妾身现如今身子重,妾身却不能真的这般恃宠生骄,这不合规矩。” 这恭谨婉顺的模样,真是教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她气质沉静,头上身上未曾戴什么华贵的东西,脸上也是粉黛不施,却有种洗净铅华的清韵。 像是被雨雾净染后又拨云见日的山川,不必刻意做什么,就让装扮的雍容华贵的赵惠兰在她面前落了下乘。 赵惠兰近段时间都处在病中,或许是因为怕被人看了笑话,所以偏要用厚厚的脂粉来掩盖病容。 可她盖得住苍白的脸色。 却盖不住眼底的疲惫。 在不施粉黛却容光焕发齿白唇红,双颊不必上妆便自带薄薄的胭脂色的秋氏面前,就显得过犹不及自曝其短了。 何况秋氏还有一个赵惠兰没有的天然优势。 那便是年轻。 虽说是人都会有容颜老去的一天。 可架不住现在的秋氏,就是要比赵惠兰年轻个十几岁。 赵惠兰恨极了秋氏这副做什么都淡然处之的模样。 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只觉得心脏隐隐发堵。 但面上,赵惠兰却要显出主母的大度温和。 她笑得十分亲热,仿佛她和秋氏真的是什么无话不谈的姐妹似的。 赵惠兰拉着秋氏的手,眉眼温和地看着秋氏的小腹,“妹妹太看着规矩了,其实一家人之间用不着说这些虚的。” “我瞧妹妹如今怀相极好,不像我当初受了不少的罪,尤其是怀着素素和子逸那会儿,你没生过不知道,这双生子最是折腾人的。” 言外之意便是在提醒秋屏,别以为有了孩子就可以骑到她头上。 孩子而已,她又不是没生过。 秋屏静静地听着赵惠兰说完这些,随后笑容和顺地问:“都说双生子性子都差不多,妾身瞧着却觉得这大姑娘和四公子的性子很是不同。” “大姑娘不爱说话,沉稳端庄,似乎是不怎么出门,四少爷倒是鲜少回府。” 她笑着,仿佛只是不经意间提起了一件有趣的小事。 赵惠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僵。 她随后扬起唇,不甚在意的一笑,“是啊,子逸那孩子就是爱四处乱窜,他不爱读书,就喜欢跟着他那些朋友走南闯北做生意,孩子大了管也管不着,就随他去了。” 秋屏笑着点了点头。 她仿佛并不知道庄子逸是为何才会离开家的。 当然她也没有故意在赵惠兰面前提起庄婧溪的名字。 虽说提一提可以给赵惠兰添堵。 但这毕竟不符合她一贯在人前的行事作风。 秋屏喝了一口茶,她知道这茶水不会有问题,赵惠兰也不敢让这茶水有问题,她喝得十分放心,继续同赵惠兰闲话家常。 “方才我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一个梳着堕马髻的姑娘,瞧着十分眼生,不像是咱们府上的人。” “我当时还唬了一跳,想着咱们府上有这样标致的姑娘,我竟然毫无印象。” 她笑着,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赵惠兰也懒得隐瞒,毕竟庄崇山总会带秋屏去天香楼吃饭的,她瞒着反倒是惹人怀疑。 她遂笑着道:“咱们家里可没有这样伶俐漂亮的人儿,那是天香楼的姑娘,过来给我送点心的。” “妹妹过来的正好,我给你匀一半,你拿回去吃。” 这次的点心必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但庄崇山拿她当贼一样防着,处处防着她对这个狐媚子下手。 甚至连给这小贱人设了小厨房都不能抵消庄崇山的疑心。 庄崇山为了秋屏,把她逼到这份上,可是偏偏庄崇山不长眼,选什么不好,非要选天香楼。 这不就是把秋屏的小命送到了她手里吗? 既然老天爷都给了她机会,她必然不会让秋屏安生的活着。 秋氏也没说什么,仿佛是不疑有他的样子,笑着道:“妾身就厚着脸皮多谢夫人体恤了。” 赵惠兰摆摆手,“一家人说什么体恤不体恤的话,没得让人觉得生分了。” 话落她又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你瞧我这身子,真是不中用,才陪你说了一会儿的话,这头就又开始疼了,妹妹回去罢,仔细脚下。” 秋屏仍是恭顺柔婉的模样,“那妾身就先告退了,夫人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赵惠兰笑着点头,目送着秋氏离开。 等人走出了屋子,她的脸色骤然就变得阴沉狠厉起来。 她用帕子擦了一下手,觉得被秋姨娘碰过的地方真是恶心无比,“真是个贱人,不过好在蹦跶不了多久了。” 凡是落到她手里的女人,那就只有等死的份。 李嬷嬷迟疑地看着赵惠兰,忍不住提醒道:“可是夫人,眼下秋氏那边怕是不好下手。不说老爷护着她,就是老夫人那关也难过啊。” “但凡送去秋氏院子里的吃食,老夫人都得让人检查过,确定了没问题才会让人端进去。” “有些手段或许能骗的了老爷,却是骗不了老夫人。” 赵惠兰淡淡地往李嬷嬷那边扫了一眼,“不必担心,我既然要除去那个狐媚子,必然要想办法将那个老虔婆挪出去,你不必担心,我自是有分寸的。” 第359章 赵惠兰被邪祟附身了 赵惠兰一旦下定了决心要做什么事,那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可以劝的住她的人。 今日入冬,邵京城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雪,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要来得稍稍早一些。 寅时三刻的时候,赵惠兰的院子里忽然发出一阵尖锐的悲鸣啼哭声。 首页的丫鬟连忙摸着灯盏点燃了油灯,屋子里霎时就亮起来青白的光。 赵惠兰眼睛黑漆漆的没有聚焦,眼底一片青黑,脸色是那种不正常的乌青色,嘴里不住地发出鬼气森森的嘶哑声,嚷嚷着我要喝人血。 伺候赵惠兰的丫鬟吓得脸色都白了,“夫人您怎么了?夫人快醒醒啊!” 赵惠兰:“我要喝人血!” 丫鬟有那么一瞬间有些语塞,这个时候,上哪去给赵惠兰找人血。 何况畜生才同类相残,赵惠兰平白无故说什么喝人血,莫不是疯了? 丫鬟急的眼泪直掉,连忙冲着门外喊,“来人啊,快去请大夫,夫人魇着了。” 眼下庄崇山出去上早朝了还没回来,庄老夫人又还没醒,庄明礼又好些日子没回府了,庄谨之去了国子监。 庄子逸又不在家中。 至于庄云衍,他自从那日从匪寨回来后,整个人就就浑浑噩噩的。 他自己都是个病人,哪里有精气神管另外一个病人。 眼下整个庄府乱成了一锅粥。 还是被吵醒的庄老夫人前来主持大局。 大夫到了之后,庄老夫人摁着疲惫的眉心,只道:“大夫,麻烦你了。” 大夫想要替赵惠兰诊治,可赵惠兰神情凶厉状若厉鬼,根本不让任何人靠近。 凡是有人走近,她便要冲上去试图掐住对方的喉咙试图生生咬破对方的脖子吸食人血。 这使得根本无人敢靠近她分毫。 庄老夫人脸色十分难看。 她也不知道赵惠兰是真的病了,还是在这装神弄鬼,又打算使一些不入流的手段。 还偏偏选在了庄崇山去上朝这个时间点。 当真是好算计。 姗姗来迟的庄玉瑶躲在庄老夫人身后,有些害怕地问:“祖母,我娘这是怎么了?” 庄老夫人看了庄玉瑶一眼,将人又往身后扯了扯,有些疲惫地道:“我也不知道,你年纪还小,别看这些。” 赵惠兰这副模样蛮吓人的,她看着觉得还好,毕竟这种手段在后宅层出不穷,可庄玉瑶到底只是一个小姑娘。 见了这些,难免会心中害怕。 若是落下了什么阴影,可就不好了。 大夫无法近赵惠兰的身,又瞧赵惠兰这模样疯疯癫癫的,被青白的光照着简直跟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没什么两样。 他犹豫了一下,瞧见赵惠兰如此骇人的模样,不由得心中发寒,转而对着庄老夫人道:“我瞧贵府的夫人不像是生了病,倒像是被什么邪祟附了身。” “老夫人还是请个道长来驱邪罢。” 庄玉瑶原本是不太信什么鬼神之说的。 可是见到赵惠兰这副吓人的模样,也不由得信了三分。 她伸手拉了一下庄老夫人的袖子,“祖母,他说得是不是真的?要不还是听他的去找个道长来咱们府上驱邪罢,母亲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是很担心。” 庄妙菱低着头,静静地看着这一出闹剧没说话。 她大约能猜到这又是一场针对秋侧夫人的戏码。 从前赵惠兰也不是没有使过这种手段。 庄老夫人听到这样的说辞就觉得厌倦。 她冷冷地扫了庄玉瑶一眼“胡闹,这些怪力乱神的话怎可相信?” 她说罢又看着无法上前的大夫,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大夫就先开一些安神的要罢,她就是魇着了,等过会子就好了。” 大夫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这是别人的家事,只应了一声,随着一个嬷嬷去给赵惠兰开药。 赵惠兰身边的李嬷嬷立刻跪了下来,连连给庄老夫人磕头。 她一大把年纪了,磕得脑门泛起了一片红,“老夫人,眼下老爷不在府中,能做的了主的就只有您了,您不能不管夫人啊。” “夫人这分明不是生病,是撞了什么邪祟,若是不赶紧找个道长来驱邪,夫人这命可就保不住了。” “夫人好歹生下了几位少爷和几位姑娘,您不看僧面看佛面,老奴求您了,可怜可怜夫人,救救她罢!” 庄素素目光一厉,挡在庄老夫人身前,目光如刀子般射向李嬷嬷,“好大的胆子,主子跟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我平日念你伺候母亲多年,你素日里搬弄是非挑唆主子我都不与你计较,眼下却是敢不尊重起老夫人来了。” “来人,给我堵住她的嘴!” 李嬷嬷素来是很得脸的,在下人中很是有地位,也真没几个人敢动真格地去狠狠捂住她的嘴。 秋后算账这四个字,从来都不会缺席。 李嬷嬷一下子就冲到庄素素面前,抱住了对方的小腿痛哭流涕,“大姑娘,夫人现在被邪祟冲撞了命在旦夕,她是你亲娘,你可不能不管她啊。” 庄素素冷笑着。 她还是一个幼童是就见过这样的戏码。 如今她大了,再看这一出故技重施,并不会觉得赵惠兰此刻装出来的模样可怜。 只会觉得可笑又蹩脚。 她岿然不动,眼神没有半分感情,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身边那些个看热闹的奴才,“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还不赶紧将她拉开,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她眉头都没有蹙一下,只是这样森冷肃杀的眼神,却比疯疯癫癫的赵惠兰更加令人觉得可怕。 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将李嬷嬷拉开。 李嬷嬷一边哭一边哀嚎着道:“大姑娘,老夫人,你们不能不管夫人啊,夫人命在旦夕,再不请个道长驱邪,夫人可就没命了——” 庄素素不为所动,“堵上她的嘴,一个奴才,也敢在主子面前怪力乱神,这是哪里来的规矩?” 话音才落,庄素素便被人狠狠推到了一边。 幸得丫鬟扶住,才没有跌倒。 庄玉瑶气红了眼,瞪着庄素素,咬牙切齿地道:“庄素素你还有没有良心?你没瞧见母亲现在有多严重吗!” 第360章 请个道长来驱邪 她用力再推了一把庄素素,眼睛里满满都是对自己长姐的憎恶,“闪开!” “你们不管母亲,我管!李嬷嬷一个奴才没资格在你们面前说话,我这个六姑娘总是有的!” “母亲病着的时候,让我们两个掌家,这管家的权利我也有一半!” 她没想到自己长姐会这样没良心。 母亲都这个样子了,庄素素作为长女,竟然无动于衷。 庄玉瑶虽然还记着赵惠兰之前打她的事。 但是一码归一码。 眼下赵惠兰形如鬼魅,嘴里一声声喊着要喝人血,一看就是不正常的。 大夫是要请。 可是这驱邪的道长更要轻。 她一向不信这些鬼神之说。 可常言又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万一母亲真的撞了什么邪祟,也不至于因为被耽搁而没了性命。 庄素素冷眼看着这一出母女情深的戏码。 她扯了一下嘴角,目光落在庄玉瑶身上,“不错,这里确实有你说话的地方,你也确实有管家的权力。” 庄老夫人只觉得疲惫又厌倦。 庄府本来就已经够乱了。 偏生赵惠兰还嫌不够,还想着将庄府的的这一趟浑水搅得更乱一些。 而庄玉瑶又是个拎不清的,连这么明显的戏码都看不出。 罢了罢了。 由她们去吧。 她一把年纪,已经累了,眼见也没多少天活头,也懒得陪他们折腾。 是非成败转头空,何况老天爷也拦不住要作死的人,她这么多年冷眼看着这一群人唱大戏,冷眼看着这些重复的戏码。 只觉得疲惫又厌倦。 她不再看庄玉瑶,也不再看赵惠兰,而是将目光落在庄素素身上,“素素,你扶我回去。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这个屋子里的风太凉了,我的身子骨受不住。” “咱们回暖阁去,这里就交给你妹妹罢。” 她说完,又看了一眼庄妙菱和侧夫人秋氏,“你们两个也回去。” 庄妙菱福了福身,垂下眼睑道:“是。” 秋屏眉眼低垂,清白的灯火照在她脸上,灯火随着风摇晃,她的神情明明灭灭。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垂眸,仍是那副恭谨和顺的模样,“是。” 她叫了所有人回去,独独没有叫庄玉瑶。 既然庄玉瑶要处理这一切,那便留下来好好处理罢! 庄老夫人懒得管。 庄玉瑶又气又委屈,眼睁睁看着庄老夫人等人离开。 她不明白为什么庄老夫人总是针对她,也总是针对她母亲。 庄老夫人方才的那一番话,分明就是在意有所指。 什么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不就是在暗骂她娘这个时候生病影响了她老人家睡觉吗! 庄玉瑶气得深深吸了口气,只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 她连忙让人松开李嬷嬷,又抬眼看了一下赵惠兰,叹了一口气道:“母亲现在病成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方才那个大夫说要请个道长来驱邪,我想这确实该这么做。” “只是,母亲这病症来得突然,我也不知道这邵京城有哪些个有名望的道长。” “都说有名望的道长都爱四处云游,眼下又真的能请到人吗?” 李嬷嬷立刻跪在了庄玉瑶面前。 她一边呜咽一边抹泪,“六姑娘,多亏了有您在,要不然夫人这次只怕要挨不过去了,也不枉费夫人平常疼您,在这种时候也就只有您愿意为夫人挺身而出。” “而大姑娘——” 说到这里,她似乎自觉说错了话,便猝然住了口,“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老奴确实知道有一位道长近日回了邵京,六姑娘可试着派人去请他。” 庄玉瑶忙问:“哪个道长?” 李嬷嬷跪在地上,虽说她穿得厚,但此刻也确实觉得膝盖骨有些冷。 兴许是年纪大了。 她有些受不住,便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是清虚道长,他与夫人有缘,夫人年轻时也撞过邪祟,那时便是清虚道长救了夫人一命。” “六姑娘,事不宜迟,您还是快些想办法,将清虚道长请到府中为夫人驱邪吧。” 庄玉瑶自然也着急,“我又不知道这清虚道长住在何处,这没头没尾的怎么请人!” 李嬷嬷就等她这句话呢,“姑娘,这个不难,清虚道长每每回京都会住在青云峰的道观里,青云峰离这不远,六姑娘只要前几个人去请他,说明来意后,他老人家想来是会出现的。” 庄玉瑶立刻安排了人去请清虚道长。 而这些个世外高人,身上自然有些旁人也能理解的架子。 庄玉瑶派人三请四请,终于在卯时五刻的时候,得到了清虚道长愿意上门的消息。 但道长愿意上门是一回事,他还要准备就要另外耽搁一些时间。 等清虚道长上门的时候,庄崇山也刚好下了早朝回府。 庄崇山得知赵惠兰无端发病,而庄玉瑶请了个道长驱邪的时候。 心中是出离的愤怒。 多年夫妻,他哪里看不出来赵惠兰这又是在借题发挥。 这个恶毒的女人心中估计又憋着什么算计。 想来这一次又是冲着他的阿屏来的。 庄崇山觉得厌倦。 但他到底没有让人将清虚道长轰出去。 清虚道长在邵京城也算是有名望的,这人也曾经算出庄玉瑶金凤之命。 庄崇山看不上赵惠兰。 心中对于这个结发妻子是厌恶至极。 但他倒也愿意给清虚道长一个面子。 驱邪就驱邪罢。 也让他看看赵惠兰这次又想搞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赵惠兰若是真敢针对阿屏做一出局,说什么阿屏肚子里的孩子是孽胎。 亦或者阿屏身上有晦气需要去佛门或者庄子上静养这种晦气的鬼话。 他第一个饶不了赵惠兰。 但眼下,庄崇山只是静观其变。 为了配合清虚道长驱邪,庄崇山让人将自己的几个儿子都叫了回来。 除了一个神出鬼没谁也不知道他在哪的庄子逸和已经与庄家断绝了关系的庄婧溪,以及已经很久没有回家,同样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的庄明礼外。 庄府的所有孩子,都在静静地站在一块儿,看着这位清虚道长操作。 第361章 做法 薄雪覆在光秃秃的枯枝上,庄府淡青色的琉璃瓦上,覆了一层淡淡的霜雪。 丫鬟早早地将地上的积雪清扫干净。 眼下庄府封锁着,所有人禁止外出。 秋氏站在庄崇山身边,手里捧着一个汤婆子,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她脸上未曾上什么妆,但站在雪地里,却与这雪色相映,仿佛雪地里的仙人。 庄崇山眼里独独只有一个秋氏,他蹙眉看着正拿着一把桃木剑的清虚道长,心中责怪对方故弄玄虚的太久,面上却不显。 只是忧心地问秋氏:“这样冷的天,你的身子受不受得住?” 秋氏温柔的笑着,石青色的狐裘很称她的气质,她声音很轻,“老爷放心,妾身无事。” 赵惠兰的目光淡淡地往这边扫了一眼。 因着清虚道长抓了一把朱砂画了张符,在她身边念了一串旁人听不懂的咒语,赵惠兰总算清醒过来,没像之前那般嚷嚷着要吃人肉喝人血了。 只是她此刻脸色青白如纸,眼下一片青黑,嘴唇甚至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瞧着病恹恹的,就跟行将就木时日无多似的。 然而她的丈夫,此刻却满心满眼只有另外一个女人。 赵惠兰心中止不住地冷笑,目光有一瞬间变得阴沉扭曲。 只是大家都在看清虚道长作法,无人将目光投到她身上,自然也无人注意到她的眼神。 秋屏却注意到了。 她有预感,赵惠兰今日搞这么一出,怕是为了针对自己而来。 且看吧,看看这些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分明是冬日,今日却出奇的没有风。 清虚道长摆了一个祭坛,周遭用朱绳围着,上头缀满了铃铛。 分明是冬日,此刻却出奇得半点风都没有。 清虚道长手里拿着桃木剑,用朱砂蘸了水涂在自己的眉心,他目光倏地射向了祭坛的东南方向,面色深沉复杂地摇摇头。 庄玉瑶被他这个眼神吓到了,忍不住低声问:“道长,你看见什么了?为什么你会是这个表情?难道我们府上真有妖怪?” “不太好。”清虚道长道:“府上黑气缭绕,妖孽若是不除,最多一年,府上气运耗尽,轻则男丁皆有血光之灾,重则家破人亡。” 庄玉瑶倒吸了一口凉气。 庄崇山也是脸色难看。 无论是否信奉鬼神之说,都不愿听见自家将遭受灭顶之灾这样不吉利的话。 而这位道长,方才看得分明是东南方向。 而整个庄府,住在东南方向的,只有,两人。 庄崇山看了清虚道长一眼。 这清虚道长瞧着也是仙风道骨光风霁月,的确很容易让人相信他的话。 至少在邵京城这么多年,未曾有人怀疑过他是骗子。 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东西。 庄崇山扫了一眼清虚道长,“那就烦请道长为我们驱除邪祟妖孽吧。” 清虚道长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并不如何与庄崇山交谈。 毕竟是高人,总得有几分架子。 庄谨之淡淡地扫了一眼这个道长。 他从来不信这种东西,他只觉得这个所谓的道长在故弄玄虚。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赵惠兰,心中大约也猜到了,这就是赵惠兰安排的一场戏。 不知道究竟在针对谁的一场戏。 庄云衍没看清虚道长,也不在意这位道长究竟说了什么。 他失魂落魄的,眼里弥漫着深深的哀痛,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这样的症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问他为何如此,他不过一句无事便搪塞过去。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在意他的魂不守舍。 清虚道长绘了一张符,嘴里咿咿呀呀地念叨了一大串众人听不懂的咒语,然后往空中洒了一把朱砂。 慢慢地,那悬挂的铃铛开始剧烈地震动摇晃起来。 这声音并不悦耳,仿佛如魔音在旁,教人觉着毛骨悚然,只觉得周遭的温度似乎都要冷上好多。 庄玉瑶害怕地拉住了庄三公子庄云衍的胳膊,恐惧地瑟瑟发抖。 她眼里甚至包了一包泪,“三哥,我害怕,明明一点风都没有,这铃铛却晃得这么厉害——” 她觉得恐惧。 原本这个时候,她应该是拉住离她最近的赵惠兰才是。 可是赵惠兰先前被邪祟所扰,嘴里一声声喊着要吃肉和血,实在是让她觉得害怕。 庄玉瑶到底是年纪小,赵惠兰先前那骇人的模样,到底在她心中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庄云衍这才回过神,伸手摸了摸庄玉瑶的脑袋,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安慰道:“别怕,有清虚道长在,没事的。” 秋姨娘紧了紧手指,目光漫不经心地往清虚道长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垂下眼,扯了一下嘴角。 要不怎么说这清虚道长是高人呢,瞧这故弄玄虚的本事,也是不容小觑。 但她知道,这位清虚道长的本事,绝对不止于此。 这一出,想来就是赵惠兰特意为她安排的一场戏。 若是就这么点看头,那就对不起赵惠兰的苦心安排了。 果然,那清虚道长又拿出一个用桃木镶着的铜镜,往上头洒了一把黑狗血。 淡淡的血腥气在空中蔓延,清虚道长又念了一串咒语,周遭霎时间起了一层黑雾。 刚开始还只是一点,紧接着不断开始攀升,直至黑雾缭绕,淹没了众人的视线。 庄玉瑶最后只看见清虚道长的脸色骤然一变,别的就再看不见了。 她也看不见周围的人,只能看见一团团的黑雾。 庄玉瑶瑟瑟发抖,哭着拉住了身边不知道是谁的手,“我害怕……好端端的,怎么会起这么可怕的黑雾呢?” “爹、娘,你们在哪?我好怕——” 赵惠兰也看不见自己的女儿,只是安慰道:“瑶瑶别怕,不会有事的,有清虚道长在呢。” 话音才落,耳边便响起了阴森恐怖的桀桀的笑声。 这笑声简直让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庄玉瑶只觉得更恐怖了,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她们府上怎么会有妖孽。 这笑声实在是太过阴森诡异,她只能死死地抓着身边人的手,也不知道拉住的是谁。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周遭的黑雾散去,众人的视线恢复了清明,却只瞧见清虚道长额头上冒着冷汗,拿着桃木剑的手隐隐颤动着。 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血迹。 饶是庄老夫人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被这样的画面惊了一惊。 瞧见清虚道长嘴角的血迹,她不由得蹙起眉,担忧地道:“道长没事吧?” “无碍。”清虚道长摆摆手,“这孽障道行颇深,对付它也是损耗了不少力气,所幸这孽障已经只有一成的道行,他遭到重创,短时间内不能再兴风作浪了。” 庄崇山皱眉。 什么叫只有一成的道行,短时间内不能再兴风作浪? 他拧着眉头问,“敢问道长,这孽障是否离开庄府了?” 清虚道长摇摇头,“非也,这孽障盘旋在了宿主体内,待时间一到,他还会再继续兴风作浪的。” 清虚道长露出棘手的神情,“只怕到时候,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很难收服的了这孽障。” 赵惠兰惊呼一声,“盘旋在了宿主体内?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们府上有人被孽障附了身吗?就像我今日那般?” 众人可都还记得赵惠兰今日是个什么情形。 一时间不由得纷纷皱起了眉头。 哪知这位清虚道长又是摇摇头,道:“并非如此,夫人今日是为这邪气所累,并非被那孽障附了身,那孽障的宿主另有其人。” 赵惠兰面露震惊之色,其余人的神情也不是很好看。 庄崇山倒是想看看这两人想搞什么名堂,便道:“那就烦请道长找出那邪祟的宿主,替她驱邪,还我府上一片安宁吧。” 清虚道长点点头,表示这是自然。 他手里拿着桃木剑,剑身连着一串红线,连接剑头和剑尾的两端,分别系着两个铜钱。 他咕噜噜地又念了一串咒语,桃木剑疯狂摆动,忽然不受控制地窜出去,停在了一个女人面前。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全落在了被剑尖指着的人身上。 第362章 去留 这样的结果是谁都未曾想到的。 若被指到的邪祟是秋侧夫人秋屏,众人或许会心照不宣,在心中明白这就是赵惠兰为了排除异己所设的一个局。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最后被指为邪祟的人,竟然是庄老夫人。 清虚道长看着庄老夫人,只道:“那邪祟此刻盘旋在老夫人身体里,贫道如今的道行,还不能将这妖孽全然歼灭。不过问题也不大,老夫人只要找个阳气重能压得住这邪祟的地方住着,日子久了,那邪祟自然就消散了。” 他说着要找个阳气重的地方住着,却不说期限。 那便是说庄老夫人就算死在那都不能回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赵惠兰惊呼一声,眼中满满的都是不敢置信,似乎是不相信这个邪祟的宿主竟然是庄老夫人。 她立刻转头看清虚道长,“敢问道长,我母亲就不能待在府上住着吗?她平日里吃斋念佛最是深居简出,除了出门礼佛之外便是哪里都不去的,她怎么会惹上邪祟?” “道长您是不是搞错了?” 到这里,赵惠兰才是图穷匕见,露出了自己本来的目的。 清虚道长果然摇头,“不可,府上便是阴气重才会遭此劫难,这邪祟原也是从外头带来的,方才庄夫人说老夫人时常出门礼佛,佛寺大多建在高山上。” “想来庄老夫人就是在外出礼佛从山上回府的时候,被这孽障给盯上了。” “庄老夫人若继续同诸位住在一起,届时府上只怕府上无一人能幸免吗,这位夫人还是好好考虑吧。” 庄玉瑶也没想到邪祟竟然会是自己祖母。 她眼睛往庄老夫人那边瞥,压低声音讷讷地道:“难怪今日寅时的时候,祖母说什么都不让我们去请道长,只怕那个时候,祖母就已经被那邪祟控住住了吧。” 庄老夫人听着这话,不过面无表情地扫了那清虚道长一眼。 至于听风就是雨的庄玉瑶,她根本就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对方。 庄素素眉目一厉,目光如锋利的冷剑射向庄玉瑶,“住口,祖母也是可以编排的吗?庄玉瑶,你仔细想想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庄玉瑶心说庄老夫人又不是她亲祖母。 她父亲也不是庄老夫人亲生的,这位老夫人不过就是占着祖母的名头罢了。 全靠父亲母亲尊重,才有今日的地位。 不然,只需要给吃喝就够了,谁还管她那么多。 可是现在这个老夫人居然让府上遭了邪祟,还连累她娘差点出事,庄玉瑶怎么可能还像尊重自己亲祖母一样尊重一个邪祟。 她撇撇嘴,满不在乎,带着点抱怨地呛了庄素素一句,“阿姐,你可瞧仔细了,身边的人是不是祖母还不一定呢,你可莫要为了一个邪祟教训我。” “何况我哪里说错了?祖母才不会不管我娘的死活,今日那个可以眼睁睁看着我娘被邪祟折磨还不让请道长的人,我才不信那是祖母,那定然是祖母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 “你!”庄素素目光一寸一寸地凉下去,盯着庄玉瑶,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庄玉瑶身子一抖,平日里在庄府武神存在感的庄素素突然露出这样可怕的眼神,她竟然有种窒息的恐惧感。 庄玉瑶一下子就躲在赵惠兰身后,身子有些发抖,“娘,长姐的眼神好可怕,她看起来是想要杀了我。” 庄玉瑶说的没错。 有那么一瞬间,庄素素想起了许多往事。 想起了因庄玉瑶而至今有家不能回,逐渐对庄家所有人心寒的庄婧溪。 想到了自己幼时因庄玉瑶而承受的精神上的折磨。 想到了因为一句“庄三姑娘气质不俗,便是跟庄六姑娘比起来也不落下乘”就无辜惨死的庄府三姑娘。 而庄玉瑶好死不死还要触碰她的逆鳞,口口声声都是什么庄老夫人是邪祟。 那一瞬间,庄素素是真的想杀了庄玉瑶。 庄玉瑶或许不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可是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庄素素没那么大度,她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憎恨庄玉瑶。 赵惠兰皱着眉。目光冷淡地瞥了一眼还在护着庄老夫人的庄素素,“素素,你冷静点,你妹妹年纪小,或许不会说话,惹了你不高兴。” “可她话糙理不糙,你仔细想想也知道她说的话事没错的。” “你身为长姐,跟她计较这些做什么?她若真错了,你教教她也就罢了,何苦来呢,还在这对着妹妹发脾气。” 又是这句你做姐姐的要让着妹妹。 从小到大,这句话一直折磨着庄素素。 就像是她好像没有自己的人生,一辈子都要为了庄玉瑶而活,一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委屈。 一旦有,便是她这个做姐姐的不懂事,不会让着妹妹。 可是凭什么? 都是第一次做人,她凭什么就要让着妹妹呢? 赵惠兰那令庄素素觉得十分恶心的声音还在继续,“何况你妹妹说的原也没错,你祖母平日里多慈善的人,怎么会见了我难受成那个样子还不请道长来府上?” “那分明就不是你祖母,那是被邪祟控制住了了。” 瞧赵惠兰多会说话啊,根本就让人进退两难,没有可以反驳的余地。 若是认同,那便是默认了庄老夫人是邪祟。 若是不认同,那等于是在说庄老夫人狠毒,不给赵惠兰这个做儿媳妇的可怜人活路。 至于赵惠兰是不是存心要将庄府搅乱的一塌糊涂,是不是刻意演戏,谁又会在乎呢? 庄素素懒得搭理赵惠兰,只冷冷地道:“祖母不可能是邪祟。” 她指着清虚道长,目光森寒,“他在说谎,他在胡说八道。” 这话不假,可问题是,谁会信呢? 秋屏没想到这一出竟然是针对庄老夫人。 她抿了抿唇,打算说些什么。 可是一抬头看见庄崇山一言不发,眼神里甚至一丝怒气也无,想到庄老夫人并非是庄崇山的生母,而庄崇山又是这个态度,她大约也猜到了什么,索性闭了嘴。 秋氏在一旁看着戏。 而庄谨之,不过是淡淡地看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 他知道赵惠兰会有本事将今日这一出粉饰太平,就算落在外人口中,赵惠兰依旧有法子让此事影响不到庄府。 也影响不到他。 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庄云衍则是觉得,既然清虚道长这么说了,这便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倘若离开庄府能让祖母不受邪祟所扰,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庄妙菱纤瘦单薄的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只觉得稍微一点雪,就能将她给压垮。 她抓着自己的袖子,咬了咬下唇,明知道这话可能会得罪赵惠兰,但她还是说了,“祖母不可能是邪祟。” “祖母时常礼佛,暖阁里都摆着佛像,她是有佛光庇佑的人,这邪祟怎么可能近的了祖母的身。” 她蹙眉看着清虚道长,“道长,您是不是搞错了?” 赵惠兰淡淡地看了一眼庄素素和庄妙菱。 这两个人再怎么胡搅蛮缠替庄老夫人开脱,在赵惠兰眼里,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负隅顽抗罢了。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清虚道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地拧着,“敢问道长,时常与被邪祟附身的人待在一起,这气运是否也会受到影响?” 清虚道长自然是配合地点头,“不错,轻则影响气运,重则性命不保。” 简直越说越让人觉得扯。 庄素素的眉眼已然变得冷冽无比,看府上这些人的目光,再无什么温情可言。 她冷道:“这府上与祖母最亲近的人,就我和五妹妹,若真按道长所说,我和五妹妹此刻应该命丧黄泉了才是。” 第363章 白眼狼 “话不能这么说。”赵惠兰皱眉,想起了一些往事,“素素你莫不是忘了,入宫参加赏菊宴那天,你莫名其妙落了水,你说是有人推了你,当时娘都查遍了,也没有查到是何人推的你。” “还有阿菱。” 她这个时候,又将目光落在了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折了的庄妙菱身上,“阿菱跟瑶瑶出去,莫名其妙就遇上了惊了的马,若不是有孙公子相救,阿菱的性命恐怕难保。” “素素那次落水发了高烧,也是病得十分凶险,大夫说她险些就挺不过来了,还是素素的未婚夫送来的几贴药才让素素转危为安。” 她说这些,分明就是想咬死了庄老夫人就是邪祟。 她还嫌不够,又加了一句,“还有阿婧那孩子,之前也是养在母亲跟前,可是那孩子病得一年比一年重,我没法子就只能将她送去了郦阳。” 她睁大眼睛,旁若无人地演着戏,“这孩子去了郦阳四年,身子不但好全了,还学会了拳脚功夫。” 赵惠兰咳嗽了两声,感叹地道:“原先我也是不信这些的,可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倒是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她一字一句,话里话外分明是在暗示,庄老夫人就是邪祟。 凡是跟庄老夫人亲近的人,一个个地都差点死了。 横竖就是没一个人有好下场。 她这话合在一起,确实挺能骗人,甚至会有人信了她这个说法,觉得她说得十分又道理。 可是单独拎出来,一字一句地拆开,就会发现一切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庄素素会落水,那是因为是赵惠兰派人推下去的。 找不到真凶,那是因为行凶的人就是赵惠兰的人。 庄妙菱会出门遇到惊了的马,那是因为这本就是有人事先安排好的一场戏。 至于庄婧溪为什么会身子弱,赵惠兰分明比谁都明白。 当年庄妙菱的生母的罪名里,还有暗害庄四姑娘庄婧溪这一条。 可是一个姨娘,为什么要对并不会给她造成任何威胁的庄婧溪下手? 真要这么自私恶毒,难道不应该杀光庄府的男丁吗? 庄婧溪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有哪里值得庄妙菱的生母动手的地方? 有些话就是用来骗别人的,可是骗着骗着,自己也就信了。 赵惠兰所言其实全都是放狗屁。 可是谁又会在乎呢? 何况这世上,从来都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庄素素冷眼看着赵惠兰,眼含讥诮,唇角也带着淡淡的讽刺,“母亲真会说话,什么东西都能推到祖母身上。” “将来莫不是哪个哥哥科考失利,哪个哥哥在仕途上遇上了困境,未来的哪个弟弟妹妹有什么头疼脑热的,也全要推到祖母身上去?” “也许祖母上辈子是个灶台吧,天生适合背锅。” 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 她平日里端庄自持冷冷静静的,从未跟谁红过脸。 就连多说一句话似乎对她来说也是不应该的。 可是现在,她唇角含着讽刺,说出来的话十分不客气,就算有几分欠考虑她也不管,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 与平日里那个冷淡到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庄府大小姐实在是大相径庭。 庄崇山拧眉看着她,“素素,你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这是你对你母亲该有的态度吗?” 庄素素冷笑一声,“那父亲以为,女儿应该何种态度呢?” “是不是应该三拜九叩,一步一跪三步一拜九步一叩首?要不要弄个铁钉床来让女儿在上头滚一滚?这样的话,父亲总该相信祖母没有被邪祟附身,总该相信女儿的话了吧!” 她毫不客气地呛声。 庄崇山险些被气出个好歹,“放肆!”自己的长女,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不可理喻没有教养了? 一定是庄老夫人没教好孩子。 看看阿婧和素素,都被教成了什么样! 果然,不是生母,自然不会真心向着他。 庄崇山冷眼瞧着庄素素,心中庆幸再过不了多久庄素素就可以嫁人了。 等成了亲,庄素素的性子自然会有人好好磨一磨。 他转头看着庄老夫人,“娘,道长说得不错,他也是为了娘着想,娘若是不愿意离开庄府也没关系,儿子带着孩子们去别院住着也就罢了,总归娘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庄妙菱猝然皱眉,“父亲!” 她只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自己的这个父亲。 父亲怎么可以说出要把祖母挪出去的想法? 那可是抚养他长大护他平安的人啊! 他是怎么说出这样的话的? 说什么可以自己带着孩子和妻妾搬到别院去住,根本上不就是在以退为进吗? 父亲怎能无情至此? 庄妙菱不敢置信,头一次觉得原来初冬是可以这样的冷。 庄崇山却是没理会庄妙菱。 赵惠兰唇角含笑,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出好戏。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该演得戏她已经演完了。 接下来就是到了庄崇山表演的时候了。 她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就是笃定了,庄崇山不会阻止,甚至会乐见其成。 她太了解庄崇山了。 知道他对庄老夫人不过是表面孝道罢了。 她也知道庄崇山不满庄老夫人已久。 这人表面上不说什么,心中却一直记恨庄老夫人作为主母当年没有本事护住他生母。 也一直觉得庄老夫人占着嫡母的名头,就占了他亲娘的位置,将他亲娘不能入庄家族谱和庄家祖坟的郭,全扣到了庄老夫人头上。 庄崇山看着庄老夫人,仿佛十分心痛,却又只能如此,“娘,儿子也实在找不出别的法子了,您恨儿子也好恨儿子也罢,总归您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庄老夫人冷眼看着他演戏。 她终于发现,自己这么多年原来是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庄老夫人觉得厌烦又疲倦,也不太想忍了。 搬走了也好,省的看着这一家子冷心冷肺的人给自己添堵。 她面无表情地道:“不必了,你们只管找好地方,我搬走就是。” 第364章 叮嘱 庄素素和庄妙菱同时面色一变,“祖母!” 就连一直作壁上观在一边看戏的秋侧夫人秋屏,也微微侧目,朝庄老夫人投去了不解地眼神。 谁都以为庄老夫人至少会为自己争辩一两句,至少会想法子揭穿这所谓的清虚道长,也许就是个骗子。 可庄老夫人什么也没睡,她甚至什么都懒得做,答应的那样干脆利落。 秋氏将目光落在赵惠兰身上,眸色略深了深。 她确实未必不知道赵惠兰弄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日后更好的对付她。 可是秋屏一向是是一个很会权衡利弊的人。 她比谁都清楚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 庄崇山明摆着就是跟赵惠兰一个鼻孔出气。 这两个人都想让庄老夫人离开,她开口说话并不会改变什么,反而会让庄崇山在心中对她生起几分不满。 既然说了也是没必要,那就无需再说了。 庄老夫人目光淡淡的,只是伸手拍了拍庄素素和庄妙菱的小手,温和地道:“别担心,祖母没事啊。” “祖母不喜欢热闹,去了别的地方倒也挺好,你们两个不必担心。” 她未必不知道自己此去,只怕就没有活着的机会了。 等到所谓驱邪的去处住上个一年半载,她或许就会因身体虚弱而与世长辞。 这样的戏码从来就不少,庄老夫人也知道这种手段不新鲜了。 可她在这个人世间,也着实没什么好留恋的。 她一大把年纪,半截身子都入了棺材板的人,早就活够了。 素素和阿菱都有了归宿,而阿婧也过得很好。 再没有什么让她不放心的了。 她什么也不怕,更不怕死。 这些阴谋诡计,她早就应对的疲倦又厌恶。 庄崇山摇摇头,他那双眼睛再盖不住他的狼子野心,“母亲当真不愿意留在府上吗?” 他这话说得毫无感情,甚至连装得一丝不舍都做不到。 果然他此刻目的达到,多年来心里憋着的这口气一出,连敷衍伪装一下都嫌多余。 庄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不必,你们且选好地方就是了,别到时候我住的好好的,回头又说我住的地方阴气重不能住人。” “我有一些话要和阿菱和素素说,这点时间总该要留给我的吧?” 庄崇山自然不会连这点时间都不留给庄老夫人。 那样也太过了,倒是显得他是迫不及待将庄老夫人赶走似的。 “娘有话慢慢说,院子能不能住还得清虚道长选好,屋子也要人专门打扫,总归一定会让娘过得舒心就是,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 庄老夫人淡淡地嗯了一声,连一丝讥讽的眼神都懒得给庄崇山。 养出一个白眼狼能怪得了谁? 还不是怪她自己。 她也懒得与他们纠缠。 赵惠兰在这个时候推了推庄玉瑶的胳膊。 她知道庄老夫人大约是有丰厚的私产的,叫上庄素素和庄妙菱,怕是就想着分东西给这二人。 赵惠兰自己不缺银子。 平日里也不会盯着庄老夫人的嫁妆和体己银子。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会甘心自己的宝贝女儿庄玉瑶什么也没有。 庄玉瑶虽不明白赵惠兰为什么要推一下她的胳膊。 但是触及到赵惠兰投过来的眼神,她大约也明白了母亲想要她做什么。 于是她上前一步,咬唇看着庄老夫人。 她声音软软糯糯,像是在撒娇,“祖母,您就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庄老夫人淡淡地看她一眼,嘴角一扯,冷道:“不必了,我怕我这个不祥之人影响了你的气运,等明日你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又赖到我身上。” 庄玉瑶脸色一白。 她咬着唇,眼圈发红,差一点就哭出来。 她没想到庄老夫人会当众给她没脸。 赵惠兰也恨得牙根痒痒。 庄老夫人却懒得理会这些人,拉着庄素素和庄妙菱便回暖阁去了。 庄老夫人让心腹守好暖阁,屋子里只剩下了她和庄妙菱庄素素。 暖阁被封锁的严严实实的,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庄老夫人将自己这么多年的私产和自己的陪嫁整理好,将几张地契房契塞到庄妙菱和庄素素手里。 又分别给了姐妹二人各一匣子银票。 庄妙菱和庄素素不收,她就强逼着这二人手下。 庄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只道:“你们两姐妹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嫁了,祖母也没什么好给你们两个的。祖母不知道你们爹娘会给你们准备多丰厚的嫁妆,这是祖母给的,你们两个别嫌少。” “除去祖母自己用的钱,还有一份是要给阿婧。阿婧从前身子不好,她受了许多委屈,又是在我跟前长大的,偏偏从四年前就离开了我跟前。” “她那份比你们两个要多出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你们两个莫要生气,也莫要责怪祖母偏心,祖母这一走啊,也不知道日后还能不能看见阿婧。” 她说着说着,就有些热泪盈眶。 她也是个偏心的人,她最偏心阿婧。 阿婧小时候瘦的跟一只小猫一样,没有人疼,也没有人喜欢,偏偏这孩子又懂事的厉害。 她就忍不住心疼啊。 想着没人护着阿婧,那就她来护着。 可是她还是没护住阿婧啊。 她觉得对不起阿婧。 所以哪怕现在庄婧溪过得很好,她也总想着要多补偿庄婧溪一些。 庄素素和庄妙菱直抹泪。 庄素素红着眼眶道:“祖母,您别说了,是我没用,是我护不住您。” 她从来没有这么怨恨过自己的无用。 可是在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她一直就是个没用的人,她想护住的人一个都护不住。 庄妙菱也红着眼眶,“祖母,您说好了要一直护着我的,可不可以不走?我……” “我舍不得您。” 她知道,如果没有庄老夫人,她早就被赵惠兰嫁给赵鸿才那个混账了。 或许她早就成了一抔黄土,可能这世上都没有庄妙菱了。 庄老夫人拉着庄妙菱的手,用另一只手给她抹泪,叹着气道:“素素和许渊是青梅竹马,她二人的感情我是放心的。” “阿婧有镇国大将军府的人护着,楚王瞧着也不是全然对她无意,她如今也不会再让自己受欺负。” “她二人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我就是不放心你。” 毕竟庄妙菱和孙鹤轩是无甚感情基础的。 虽说这世上鲜少有人是两情相悦,那孙家公子瞧着也是极好的人。 按理来说,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可是做祖母的总是会操心许多,“阿菱啊,你要好好的,嫁去了孙家也要好好的。” “若有什么委屈,也莫要憋着忍着,祖母给你的嫁妆,你要握在自己手里,千万不要被旁人拿了去知道吗?” “你有什么委屈烦难,就来找祖母,祖母会想法子替你解了。若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去找阿婧,就让她看在祖母的份上帮你一把。” “但祖母还是希望,你们三个都好好的。” 第365章 不问庄府的废与兴 庄妙菱抹着泪,“就不能不离开吗?您明知道那个道长和赵惠兰沆瀣一气,为什么不拆穿他?” 她舍不得庄老夫人。 她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对亲情也有过期待,只是她的父亲是个隐形人。 她名义上的嫡母面慈心狠,刻薄恶毒,她每天都在担心如何在这个吃人的魔窟中活下去。 在庄府,她唯一的亲情是庄老夫人给的。 也是庄老夫人让她知道了被人护着的感觉。 庄老夫人摇摇头,“傻孩子,这种话日后莫要说了。你能看明白地东西,旁人也能看明白。” “可是你瞧,又有谁站出来说什么了吗?” 若早知道会养出一个白眼狼,她当初说什么都不会将庄崇山养在身边的。 庄崇山到底是随了他生父生母的性子。 阳奉阴违,心比天高。 庄妙菱把银票和地契还给庄老夫人,“祖母,我不能要这些,赵惠兰既要做慈母姿态,自然不敢在嫁妆上委屈了我,您老人家一个人在别院住着,手里没有银子,怎么指使的动下人?” 她是清楚庄府的这些下人是有多势利眼的。 平日里这些人就将狗眼看人低写在了脸上,三天两头就敢摆脸色给主子看。 这些下人没一个是安分的。 在主家尚且如此,何况别院。 庄妙菱和庄素素无论如何也不愿收下庄老夫人给的嫁妆。 庄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你们两个孩子就是实心眼,这些东西不给你们,我又还能给谁呢?难道要等着被那些个刁钻的下人搜刮干净吗?” “听话,你们两姐妹收下,祖母才能安心地搬到别院去。” 庄崇山赵惠兰要摆出孝顺的模样给旁人看,逢年过节时,她倒也收到了不少价值不菲的东西。 这些东西,她都一应分给庄素素庄妙菱和庄婧溪了。 至于旁人,那是没有的。 按理来说,都是她的孙子孙女,她不应该厚此薄彼。 可她的心早就被寒透了。 所以她就是不愿意给,她也懒得管别人会怎么想。 庄老夫人隐忍了大半辈子,如今年纪也大了,凡是也看得比往常那些年要透。 故而也不想再忍了。 至于庄府的废与兴,她也懒得问。 庄老夫人好说歹说,才终于劝得庄妙菱和庄素素收下了这些银票和地契房契。 至于那些金银珠宝字画瓷器,她则是让人全都收拾好装在箱子里。 庄老夫人道:“银票和地契你们两个收好,莫不可叫别人拿去。” 她伸手指了一下背后那些堆好的箱子,“至于这些,等会儿我会让人给你们两姐妹各自搬一箱过去,其余的就先送到阿婧那保管,等到你们出嫁后,她会让人将你们两姐妹那份送过去的。” 房契地契和银票好藏,藏在身上也无人敢来翻庄妙菱和庄素素的身。 银票就算被人瞧见了也没什么。 只是这些东西,若是在家里分给了素素和阿菱,就赵惠兰那德性,这里至少有一半会落在庄玉瑶手里。 庄老夫人不待见赵惠兰,更不待见对方的心肝宝贝庄玉瑶。 庄老夫人这么说,自然也就这么做了。 等成箱成箱的东西,浩浩荡荡地从庄老夫人的库房里搬出来,装在马车上往浮萍居挪的时候,赵惠兰气得眼睛都红了。 庄崇山的脸色也是很不好看。 他和赵惠兰都知道庄老夫人的私产大约很丰厚。 可是却不知道竟然这般丰厚。 庄崇山拧眉看着已经收拾妥当的庄老夫人,“娘,您这是何意?” 庄老夫人面无表情,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庄崇山,“既要搬走,总不能将这些也带过去,留在府里我怕被什么老鼠咬了,阿婧的郡主府大,让她帮我存着。” 这一句怕被老鼠咬坏了,差点将赵惠兰气了个倒仰。 她哪能不明白这老虔婆就是在骂自己呢。 赵惠兰皮笑肉不笑地道:“娘,阿婧同庄家已经断绝关系了,您送过去,她未必愿意帮着您保管。” “说句不好听的,倘若她将这些东西扣下,您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娘,您这些东西,回头多叫些马车帮着一起送过去就是了,也不麻烦的。” 总归庄老夫人在外头也活不了多久。 至多再耽搁个一年半载,这老虔婆就会因曾被邪祟附体身子虚弱而死。 到时候这些东西该如何处置,还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若是落到庄婧溪那个小贱蹄子手里,那才是一根毛都捞不着呢。 想从庄婧溪手里拿点东西,那简直跟从老虎嘴里拔毛没什么两样。 庄老夫人懒得理会赵惠兰,只淡声道:“阿婧的确跟你们断绝了关系,可我却还是她祖母。” 言下之意就是庄婧溪跟庄府断绝了关系与她何干? 又关她什么事。 “至于阿婧会不会将这些东西扣下,那就用不着你操心了,我本就亏欠她,她若愿意要,这些东西全送给她也未尝不可。”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这些,已然是与庄家人撕破了脸皮。 赵惠兰和庄崇山的脸色齐齐变得难看无比。 听庄老夫人这意思,便是这些东西她一点都没打算给其他孙子孙女留。 竟是要全送给庄婧溪了。 庄玉瑶不高兴地咬了咬唇,脸色有点阴沉。 她从小锦衣玉食,要什么就有什么,自然是不会惦记庄老夫人这点私产。 可是她不惦记是一回事。 庄老夫人连分都没打算分给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历来家中无论什么,最好的从来都是先紧着她一人。 可是庄老夫人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什么都不给她留。 庄玉瑶心中到底有些怨气有些意难平。 这种被刻意无视的感觉令她觉得很难受。 不过想到庄老夫人是邪祟的宿主,她又稍稍平复了一些。 庄婧溪是灾星扫把星,庄老夫人是邪祟。 邪祟偏爱灾星,应该的。 庄府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庄老夫人命人将东西全都装上马车,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东西消失在他们的视线。 庄崇山不放心,另找了人跟着庄老夫人的马车队。 庄婧溪是个什么讨人厌的性子,他不会不知道。 他等着庄老夫人的东西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等着庄老夫人派过去的人被好一通羞辱。 可是马车行至郡主府,庄老夫人身边的房妈妈,微笑着对守门的阍侍说明了来意,却见那人恭敬地朝方妈妈欠了欠身。 那阍侍道:“郡主交代过,若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过来,叫咱们一定要恭敬,切勿失礼。” “只是很不巧郡主今日出远门了,她至少得两日后才能赶回来,也请您在老夫人面前替郡主解释一二。” “您放心,东西一定好好替老夫人保管着,待郡主回来,小人会禀报给郡主的。” 那阍侍似乎是发现了有人盯着,遂压低声音,用只能让房妈妈听见的声音道:“您放心,不会让老夫人白白受这个委屈的。” “还请您告知老夫人,郡主不会放任她老人家不管的,万事有郡主在,您放心。” 听到这话后,房妈妈一直悬着的心,竟然出奇地安定了下来。 她笑着道:“你倒是会说话。” 那阍侍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哪有啊,小人也不敢做郡主的主,只是大家都长着眼睛,都不瞎罢了。” 他觉得这些人真是胆肥,都什么时候了还闹内讧。 还敢欺负到庄老夫人头上。 等郡主回来,可有这些人好看! 第366章 活在台词里的大姐夫终于出现了 庄老夫人从庄府搬走一事,已成定局。 旁人都不能再说什么了。 而赵惠兰和庄崇山,或许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既做了恶事,却还要粉饰太平。 对外竟然称庄老夫人是主动离开庄府的,甚至还放出消息称庄崇山和赵惠兰不愿让老人家搬来搬去折腾,想着自己和儿女们离开。 然而庄老夫人以死相逼,才换回来他们松了口。 而庄崇山和赵惠兰为了不惹人非议,给庄老夫人找的院子,规格完全不亚于庄府。 那里风景甚好依山傍水的,瞧着确实是个静心宁神的好去处。 明明事都已经做绝了,偏偏吗半点骂名都不愿意担。 也不知庄府的人是爱惜名声多一点。 还是又当又立的可笑多一点。 总归庄老夫人搬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庄素素站在江边吹着风,今早下了一场雪,现在雪已经停了,但是风吹在人身上,也是寒彻入骨。 庄素素也没拿什么披风,就这样淡淡地注视着已经结了冰的江面。 看着停靠在江边的渔船。 那渔船似乎是废弃许久的,也不知停靠了多久,也无人去收。 这样大冷的天,她却觉得外头比那个充满了算计,令人觉得疲惫又厌恶的家要暖上许多。 庄素素身边的丫鬟银杏手里捧着一个暖和的汤婆子,有些担忧地道:“姑娘,您再待在这吹风,只怕明日会感染风寒,您快回去吧。” 自从上次银杏为了护住庄素素的东西,同庄玉瑶身边的迎春大打出手后,庄素素就将银杏提拔成了一等丫鬟。 这也算是不动声色地打了庄玉瑶和赵惠兰的脸。 她手里拿着的那个汤婆子,是庄素素要她拿着的。 庄素素早说了要她回去,自己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银杏偏偏不愿,非要守着庄素素。 庄素素没法子,又不想太早回去遇着那些恶心的人。 就只能任由银杏跟着,不过把自己的汤婆子给了银杏,命对方拿着。 庄素素看了一眼银杏,道:“我没事,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你回去罢,不必担心我。” “左右如今世道太平,不会出什么事,你在这站着,也就是陪我挨冻罢了。” 银杏自然不肯,“姑娘既不肯走,那奴婢就在这守着姑娘。” 庄素素依旧将目光落在那破旧的渔船上,“随便你吧,你非要陪着我挨冻,我也没法子。” 庄老夫人已经离开庄府了。 往日里庄素素还能用陪着庄老夫人礼佛抄经的由头,避着那些满心满眼都是算计的人,如今庄老夫人一搬走,她却是连逃避的场所都没了。 就只能出门来躲一躲。 “明知道出来会挨冻,还穿的这样单薄,你啊你,我该说你什么好?” 一道带着无奈的男声自身后传来。 庄素素存转过头,就瞧见披着紫色鹤氅的许渊,手里撑着一把伞,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件厚实的莲青色的披风,正无奈地看着她,缓缓朝着她走近。 银杏赶忙朝许渊行礼。 庄素素原本满眼都是疲惫和厌倦,却在见到许渊的那一刻,眼中陡然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她眼睫微颤,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你怎么过来了?” 许渊将伞递给一旁的侍从,这是他怕行至半路突然下雪,打湿披风,所以特意带上的。 他将披风裹在庄素素身上,一握她的手,发现果然冰凉无比,眉头不由得蹙的更厉害。 可他却无法对庄素素生气,只是道:“我不来,你打算在这里吹多久的风?” “我就知道你今日一定会到江边上来的。” 他叹了一口气,牵着庄素素的手,有些无奈地道:“好了,别在这吹风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这温暖厚实的披风,让庄素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这个冬天挺冷的。 这江边的风更冷。 只是她方才没有察觉到。 庄素素莫名其妙地觉得委屈,别过头道:“我不回去,庄府不是我的家,我不想回去。” 她才不要回到那个吃人的魔窟。 那里对庄玉瑶来说或许是避风港,是坚实的后盾。 对她来说却是可以将她逼疯的人间炼狱。 许渊替她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手擦过她脸颊时却触碰到了一滴晶莹的泪滴。 庄素素哭了。 她方才在这里站了这么久都没哭,但是见到许渊后,就莫名其妙地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许渊知道她难受,也没说什么让她莫要哭了这种话。 他只是将庄素素的握得愈发紧了些,声音很轻,“谁说要送你回庄府的?去我的别院吧,就离这里不远。” 庄素素嗯了一声,没说话了。 她任由许渊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银杏跟许渊的侍从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 因着许渊时不时会在别院这边住着,所以别院每日都有下人专门打扫。 一应所需别院这边也都不缺。 很快便有下人给庄素素上了热茶。 许渊知道庄素素在庄府应当是没吃什么东西的,由让下人给她去备了吃食。 怕庄素素觉得饿,厨房这边先给庄素素端了一叠热腾腾的点心过来。 屋子里的炭火烧的很足,庄素素原本被冻得四肢都有些发僵的身子,才逐渐活了过来。 庄素素低头喝着茶,眼下她是一点都不觉得冷了,只觉得身子暖融融的,“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江边的?” 许渊见她不似之前那般冻得嘴唇都发紫,脸色也恢复正常,一直紧蹙的眉头才略略舒展开,“庄今日老夫人搬走了,我知道你心里定然不好受。” “你不高兴的时候总喜欢去江边吹风,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庄素素低头,抿了抿唇,而后道:“这么冷的天,你还出来找我,你也不怕把你自己冻出毛病。” 她在许渊面前,一贯是有些任性的小姑娘的模样。 与平日里那个端庄自持,眉眼总是淡淡的庄大小姐大相径庭。 许渊没好气的道:“那能怎么办?你一不高兴就不要命,我还能真看着你冻死在江边上不成?” 庄素素不说话了。 她也没敢说话,许渊确实说的对。 她不高兴起来,的确是不要命的。 庄素素很清楚自己平日里看着似乎对什么都是淡淡的,似乎是不食人间烟火。 看起来也没什么东西值得她耗费心神。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性子里有极为偏执的一面。 她一旦认定了什么,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许渊也不是来教训庄素素的。 他只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到庄素素身边握紧她的手,“很难过也很害怕对不对?” “你别担心,也别过分惶恐,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以后在我们自己的家,没人敢欺负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是别大冷的天还穿的这样少去江边吹风。生病了头疼会很难受,别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知道吗?” 第367章 决定要娶她的原因 他不说成亲还好,一说成亲,庄素素的情绪就更加不对劲。 她扭过头不想看许渊,赌气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根本没想过要娶我。” “我记得今年中秋的那天晚上,我问你什么时候可以成亲,你那时候顾左右而言他,岔开了话题,没有正面回答我。” “许渊,你那时候在想着该怎么和我退婚对不对?” 那天晚上,月光很好,烟火盛放的那一刹那,她对着月亮许愿。 希望许渊年年岁岁皆平安康健。 希望她和许渊永远在一起。 可是那个时候,许渊大约是想着该如何甩掉她这个累赘。 她松开许渊的手,直接那背对着他,眼睛却红了。 庄素素的情绪并没有很激动,她是平静的,只是眼圈却红得厉害。 “许渊,你是不是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我?如果是,你就大大方方地告诉我,我会想法子退了这桩婚事的,省的你心不甘情不愿地娶了我。” “也省的我们两日后两看相厌。” 庄素素记得几个月前,庄婧溪问了她一句话。 ——你确定要嫁给许渊吗? 她只说了此生非许渊不嫁。 却没告诉庄婧溪,许渊其实并没有那么想娶她。 按理说她听到许渊说起成亲,她应该高兴的。 可是她现在只有无尽的茫然和自我怀疑。 庄素素自少时起,就确定此生非许渊不嫁。 如今却婚期将至,她却觉得自己置身雾中,很是迷茫。 不是她变了心。 只是庄素素这几日想明白了许多事。 她知道自己就是一个无用的人,知道自己喜欢的在意的想要保护的,最后都会失去。 她的人生似乎没有自己可以选择的余地。 她就像是被困在金丝笼里的金丝雀。 先前一直想要飞出去。 后来庄素素发现,无论她怎么努力,这牢笼都是这样的坚不可摧。 所以她懒得再负隅顽抗,但不妨碍她打心眼里厌恶这种被束缚住自由的感觉。 许渊抓着庄素素的手,抓的紧紧的。 他不勉强庄素素一定要转过头来看自己,只是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我从来没有不喜欢你,庄素素,你应该清楚的,我喜欢了你很久很久,自幼时便开始喜欢。” 他知道现在的庄素素非常压抑又委屈,也知道她需要一个喧泄的契机。 她这样将难过的情绪都发泄出来,总好过她什么都不说,然后一直憋着,以至于最后积郁成疾,酿成什么无法挽回的悲剧。 庄素素身子发抖。 她闭了闭眼,眼泪落在衣服上也不管,只是问:“那你之前为什么不愿意娶我?为什么想着退婚?你是不是看我可怜才想着要娶我的?” 她不依不饶,像是没得到喜欢的糖果的小孩,一个劲地追问为什么不将那颗她最喜欢的糖买给她。 许渊低头看着庄素素,看着那只被庄素素甩开的手。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将她拉起来,而后将人抱了个满怀。 庄素素感受到许渊的体温,也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心跳。 许渊安抚着因为惶恐不安担惊受怕,所以显得有些任性的姑娘,慢慢地道:“之前不是不愿意娶你,只是怕自己耽误了你。” “我也总觉得,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你这样好的姑娘,我原先觉着不该被我耽误的。” 纵然在外人看来,他和庄素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是他自己却清楚,跟他在一起,是委屈庄素素了。 许渊顿了顿,又道:“后来你无顾落水,你妹妹在宫里险些送命,我才意识到,庄府的确如你所说,是个吃人的魔窟。” “素素,我想保护你。” 原先庄素素是不会在他面前提起庄府的。 好与坏皆是不愿意说。 只是有些事不用她开口,他自己也看明白了。 原先许渊总觉得,庄素素好歹是庄家嫡长女,她那样漂亮优秀,就算庄府所有人都只疼爱她的妹妹庄玉瑶,也必然不会太过委屈了她。 后来发生了太多事,让他不得不直面现实,看清楚庄素素的处境。 许渊道:“我知道,倘若你我退了婚,庄家定然会为你寻一个在身份地位家私上都比我好上太多的夫君。” 这是大实话。 哪怕庄崇山不为庄素素找,想要收拢人才的沈从安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庄素素气得拧了一下他的胳膊,“是不会选的在身份上比你差的,可是那有什么用?” “再好的人,不是你的话,对于我来说跟个活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许渊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娶我你趁早说,否则再过几日你想反悔都来不及了。” 她不是不知道许渊身子不好。 可是她不在意许渊活得了多久。 她不争一辈子,只争朝夕。 只要离了庄家,往后的日子就算是没有许渊她也是能活下去的。 只是她不会再喜欢除许渊以外的人罢了。 许渊将庄素素抱在怀里,他道:“反悔?” 他觉得这两个字有点好笑,“应该说,你确定你不会反悔吗?素素,再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成亲了。”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的人是你,不是我。” 庄素素的人生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后悔二字。 她垂下眼睑,慢慢地开口:“许渊,庄家是个什么情形你也知道,我爹娘是为了往上爬可以什么都不顾的人。” “我妹妹差点在宫里丧命,难道当真是德妃所为吗?我不信庄府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大约不是存着要置我妹妹于死地的心思,是想用别的手段害她,不过弄巧成拙酿成了那样的局面罢了。” 不得不说,庄素素猜得很准,可以说是八九不离十。 许渊皱了皱眉。 他未必不知道这些。 这也是为何他下定决心不管他能活多久,都要将庄素素娶回家。 庄家是吃人的魔窟,为了权利地位什么都可以牺牲。 今日可以舍弃庄四姑娘庄婧溪。 明日未必就不能舍弃庄素素。 许渊将这一切看得清楚明白后,便知道不能耽搁下去了。 他要把庄素素娶回家。 越快越好。 第368章 凭什么 许渊感受到怀中姑娘的颤抖,他慢慢地道:“素素,我知道你委屈,知道你压抑,我是你未婚夫,再过几日就是你夫君了。” “你有什么话,可以同我说。” 庄素素低着眉眼,慢慢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仔细算来,庄府其实待我不错。” “虽然及不上庄玉瑶,但已经好过阿婧太多,至少赵惠兰不会动辄给我一巴掌,不会动辄给我难堪骂我是害人精扫把星。” “我从不缺衣少食,也可以识文断字,想学什么,也不会有人拦着,当然,武是不能的,这在世人看来是离经叛道。” 这么看,庄府其实对她似乎还算不错 甚至可以说称得上很好。 比起很多连吃饱穿暖都是奢望的日人来说。 她的生活已经好太多了。 她应该知足才对。 可是折磨一个人,从来都不是只有一种法子。 身体上的折磨让人痛苦。 精神上的折磨足以将一个人逼疯。 庄素素的思绪,逐渐陷入回忆中。 她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其实最开始,我和阿婧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因为赵惠兰总在她耳边说庄婧溪是灾星。 叫她千万要离庄婧溪远一些。 而小孩子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通常都是大人怎么说。她们便怎么做。 她虽不像庄子逸他们那样,骂庄婧溪是丑八怪害人精。 却也不爱理睬庄婧溪就是了。 她那个时候与跟所有人一样,喜欢庄玉瑶这个妹妹。 小孩子天生就对长得漂亮的人容易有好感。 何况小时候的庄玉瑶,是公认的可爱漂亮。 粉雕玉琢的人儿,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小仙童一样。 虽然庄素素还能感觉到庄玉瑶对自己的这个做姐姐的,似乎抱有微妙的敌意。 但她依旧不在意,一如既往地喜欢着这个最小的妹妹。 对庄婧溪却始终是淡淡的。 直到—— 庄素素的情绪已经很稳定了。 现在的她想起这些,大锁也是站在看客的角度,再不会像之前那样难过的意难平。 她顿了一下,才道:“直到我七岁那年,抱着庄玉瑶在我爹的书房里等他回来。” “我那个时候已经认得很多字了,见到父亲书房里那些琳琅满目的书,便觉得新奇好玩,只一心想着翻开看。” “所以我没注意庄玉瑶的动静,直到她打碎了一个很贵重的花瓶,她的手指被扎破,坐在地上开始哭。” 那个时候庄素素赶紧将庄玉瑶从地上抱了起来。 而庄玉瑶的哭声,也引来了庄府的所有人。 赵惠兰当时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将她推开,然后将庄玉瑶抱在怀来,心肝宝贝地哄着。 后来呢? 庄素素闭了闭眼。 后来庄玉瑶被赵惠兰抱着,鼓着脸,哭着对赵惠兰撒娇,“娘亲,姐姐不是故意打碎花瓶的,不要骂姐姐。” 而赵惠兰几乎是那个时候才注意到,原来被打碎的那个花瓶,十分的贵重。 是庄崇山花了大价钱寻来的。 当时赵惠兰就掐了一下庄素素的胳膊,骂她怎么不长眼,打碎花瓶就算了,还害得妹妹受伤。 其实那个花瓶长什么样,又究竟值多少银子。 庄素素早就记不清了。 七岁时的记忆早已模糊。 但她始终记得她的胳膊被赵惠兰掐的青紫。 记得庄玉瑶那一句姐姐不是故意打碎花瓶的。 七岁的庄素素还不懂得收敛情绪,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庄玉瑶,“妹妹你说什么呢?这花瓶分明是你自己打碎的!” “你怎么能赖到我身上!” 而庄玉瑶像是被她吓着了,缩在赵惠兰怀里一直哭。 “就是姐姐打碎的,娘亲别骂姐姐,姐姐凶,瑶瑶怕……” 赵惠兰一边哄着庄玉瑶,一边伸手掐庄素素,“你这个死孩子,自己打碎花瓶还赖到妹妹身上!” “我养你有什么用?让你看着妹妹,结果妹妹受了伤还流血,连妹妹都照顾不好,我留着你这个死孩子有什么用!” 赵惠兰一边骂庄素素,一边哄着庄玉瑶,“瑶瑶乖,不哭了啊,姐姐是保护不了你还撒谎,咱们不跟姐姐玩。” 赵惠兰不会明白,她当时随口说出的这些话,在一个孩子心中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那时候的庄素素,还会梗着脖子叫屈,反复说着是庄玉瑶打碎的花瓶。 可惜她的喊冤,并不会让偏听偏信的赵惠兰相信一二。 反而惹得赵惠兰愈发生气。 于是庄素素被罚在祠堂闭门思过一天。 并且不许吃饭,也不许任何人给她送饭。 那时候的庄素素又冷又饿,只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想到这里,庄素素笑了一下,对着许渊道:“结果晚上的时候,阿婧偷偷跑了进来,给我带了两个大肉包和两块绿豆糕,跟我说姐姐吃。” “她说她衣裳小,只能塞下这么多。” “我问她从哪里拿的?你猜她怎么回答的?她说去厨房偷的。” 许渊听着,却是笑不出来。 他只是愈发用力地握紧了庄素素的手。 庄素素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垂下眉眼,“那天晚上,祠堂的烛火其实很暗,但是我看了阿婧好久,我发现阿婧其实很好看,比庄玉瑶好看太多。” “只是她太瘦了身子不好总是生病,所以看着像只猫一样。” 从那以后,庄素素就不喜欢庄玉瑶了。 她对赵惠兰逐渐不抱有任何期待,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庄素素低着头,慢慢从那些涣散的记忆中回过神,“你可能会觉得我小题大做,因为仔细算起来,这其实就是一件小事。” “庄玉瑶打碎了花瓶,怕被骂,所以撒谎说是姐姐打碎的,其实也罪不至死。” “可是诸如此类的事还很多,而赵惠兰每次都是一句,你作为姐姐保护不好妹妹,要你有什么用?” 庄素素说着说着,就突然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容里满满的都是讽刺。 她到底还是有几分不甘心。 “可是凭什么?难道我就没有自己的人生吗?凭什么我就要为了保护妹妹而活呢!说到底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因为我是姐姐,我就活该被忽视,活该放弃自己的人生,一辈子的价值就是保护妹妹吗!” “凭什么?” 第369章 找到活口 许渊将庄素素单薄的身子抱在怀里,他垂下眼,慢慢地道:“你没有小题大做。” 他知道,那时的庄素素一定很委屈。 她大约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耳边传来簌簌的风雪声。 许渊知道,外面又下雪了,他又拨了几颗银炭加入炭盆里。 屋子里暖融融的,庄素素的手依旧温热,再不像之前在江边那样冷得几乎要冻僵,他才放心下来。 下人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将一碗羊肉羹,一碗碧梗粥一小盘鹅掌鸭信,还有两碟小菜摆在了桌上。 这是许渊吩咐厨房的人特意做的。 庄素素爱吃羊肉羹,爱吃鹅掌鸭信。 只是因着庄玉瑶不爱羊肉,也不爱吃鹅掌,所以大多时间,庄府的厨房也不许出现这两样东西。 许渊坐在庄素素对面,垂着眉眼看她,“知道你这两日定然是没什么胃口吃饭的,所以特意让厨房的人备了你爱吃的,你多少也吃一点。” 他面前摆着一碗碧梗粥,其实他原也不饿,只是他若看着她吃,庄素素恐是会觉得不自在。 庄素素原是无甚胃口的。 但是她看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许渊。 他清瘦俊逸,紫色的衣裳衬得他清俊沉敛,不像锋利的宝剑,像温润的美玉。 其实许渊第一眼并不是好看到令人惊艳的类型。 他的好看是另一种程度的,温润如玉,雅如幽兰,就像笔直青翠的绿竹。 庄素素弯了弯唇,低头咬了一口辣中带了一丝丝甜的鸭信。 因着许渊在这的缘故,她到底不像之前那般,只夹了两筷子就再无心情继续用饭。 许渊见她愿意吃东西了,遂放下心来,唇角微微弯了弯。 而被庄素素惦记的庄婧溪,此刻正在离邵京城五十里以外的一个偏僻的庄子里。 消失了已久的桑榆,已变得沉稳了许多,将一个医药箱递给了庄婧溪,又皱着眉看着床上的女人,“这是曹祥他表妹的长嫂金氏。” “当年曹家惨遭灭门之祸,他表妹家中也未曾得以幸免,现如今还活下来的人,也就只有这位金氏了。” 桑榆眉头拧成一根麻绳,床上的女人还昏迷着,面容尽毁,精神状态也时好时坏,这样的人去指控谁,怕是无人会相信她的证词。 哪怕她说的都是真的。 当年知情的人都死了。 不仅曹家的人死绝了,曹祥表妹家的一家子,也全都成了地底下的亡魂。 说句可笑的话,金氏能活下来,还要仰仗她这样被毁的面目全非的脸。 这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苦难竟然还成了她的护身符,任谁听了,也会觉得荒唐。 庄婧溪也蹙着眉,心中微叹一声。 曹家和曹祥表妹一家子的遭遇,便是她这样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觉得可怜。 更遑论眼睁睁瞧着这一切发生后,自己也险些丧命的金氏。 她仔仔细细地将金氏脸上的伤处理好,又妥帖地缠上了纱布,转过头对着桑榆道:“这药一天一换,我不能时时刻刻待在这里,你和暗部的其她人,要好生照顾她。” 桑榆慎重地点头称是,“主子放心,属下知道了。” 庄婧溪蹙着的眉头,却始终没有展开。 她解下腰间的香囊,将它塞到金氏的枕头底下,这是前两日她睡不着失眠多梦时,顾宁霜为她准备的。 里面有安神的药草。 金氏的情况不太好,她确实尽了力,毁掉的容貌还能恢复个七七八。 这精神状态能不能恢复如初却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若是病人自己不愿面对,金氏这病,只怕一辈子都好不了。 只怕后半生,都是在疯疯癫癫精神状态时好时坏中度过。 庄婧溪叹了一口气。 庄赵两家联手做的孽,却是可怜了手无寸铁的百姓。 庄婧溪讽刺地扯了一下嘴角。 原本好好的两家人,生生被弄成了这样,分崩离析不说,甚至赔上了好几条性命。 而这一切,不过因为赵家宠出来了一个无法无天,不可一世的二世祖。 曹家家破人亡,赵鸿才却逍遥法外,依旧活得潇洒。 真是荒唐。 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人,遂将目光移开,道:“先前我开的药,也要记得每日好好喂着她服下,她能不能好起来,就听天由命了。” 桑榆低下头,应了声是。 庄婧溪看到金氏的惨状,又想起赵家人的潇洒,顿觉得好笑,提着药箱便走到了院子里。 有时候,一些苦难,是一纸卷宗寥寥几笔描述不出来的。 非得要自己亲眼见了才知道有多惨烈。 而这,只是赵家所犯下的罪孽中的冰山一角罢了。 仔细算起来,赵家的罪孽,真是罄竹难书。 而为虎作伥,帮着助纣为虐的庄家,以及给原本就恶贯满盈的赵家生了无限底气的周王沈从安,也绝不无辜。 庄婧溪目光寒浸浸的,她注视着覆在瓦上的那一层白,眸中闪着清寒冷冽的光。 下雪了。 今年的雪,还真冷。 冷得叫人骨髓发凉,只觉得的身体里的血液,都好似要凝结了一般。 若是在六月,天上降下这样的雪,什么也不必说,世人自是知道有莫大的冤情。 可惜那些年的六月,除了刺目的令人无法抬头的烈日外,什么也没有。 白茫茫的一大片,掩盖了一切的生机。 也不知道在初春来临枯木长出新的枝桠,雪融草青之前,那些蒙冤受屈的人,那些因故枉死的冤魂,能不能得到一个公道。 而始作俑者,又会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庄婧溪静静地看着纷飞的白雪,有几片雪花落在她肩上,她也没伸手拂去。 一个梳着刀髻,眉目飒爽的姑娘,踩着雪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 她走的极快,踩碎了落在雪地里的枯枝,雪地里落下了一大串的脚印。 她朝庄婧溪拱手行礼,而后将一封信递到她面前,“主子,红叶那边来信了。” 庄婧溪接过信,眉头皱了起来。 一般若无什么要紧的事,红叶是绝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送信过来的。 第370章 看在你是我未来嫂子的份上我给你打个骨折 庄婧溪将信拆开,一目十行地略略扫过去,随后就冷笑一声,慢慢将信纸撕碎了。 雪花飘飘落落地落在她肩头上。 湘妃色的衣裳在雪景里,衬得她人眉目如画,浓烈得犹如大雪中盛放的红梅。 只是她的眼神,却比冬日里的雪还要冷上三分。 庄婧溪垂下眼睑,看了一眼雪地里的枯枝,唇角溢出一抹冷笑,“庄崇山和赵惠兰当真是好得很!” 原本至少要过半年才会发生的事,竟然提前了这么久。 原以为赵惠兰是要先对付完秋屏,才会将手伸到庄老夫人身上。 这一世,赵惠兰竟然换了策略。 先想着对付庄老夫人了。 庄婧溪冷冷静静的,只是那寒浸浸的眼神,任谁看了,都得不由自主地打个哆嗦。 给庄婧溪送信的那姑娘,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主子,发生了何事?” 庄婧溪活动了一下手腕,轻扯了一下嘴角,“没什么,就是有人不长眼,上赶着送死找虐。” 原本庄崇山这阵子在朝堂上的日子就不甚太平,庄崇山和赵惠兰不夹着尾巴做人就算了,竟然还不知死活地算计她祖母。 看来是她自回京以来,手段还是太温和,以至于让庄家人都生出了一种她脾气很好的错觉。 庄婧溪目光发凉,转头吩咐道:“白露,给我备一匹马,我要即刻回京。” 白露忙应下准备转身去备马,瞧见主子要即刻回京,这么着急,她瞬间也有些担忧,“主子,京城那边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急事?” 庄婧溪扯了一下嘴角,好久没活动筋骨了,觉得手有些痒。 她淡道:“也没什么要紧的急事,就是回去教训一些不长眼的杂碎,顺带抢个人。” 白露咂舌。 什么叫顺带抢个人? 她也不敢说,她也不敢细问,准备赶紧给庄婧溪备马去了。 庄婧溪交待了桑榆给金氏换药煎药的事,便出了门。 白露已经牵着马在外头等着她了。 庄婧溪才要翻身上马,就瞧见前头柏树底下有一辆马车正朝这边驶来。 庄婧溪视力极好,一眼瞧过去便看见,那车夫是楚王府的人。 楚王府,江寒钰? 庄婧溪也不着急上马了,她身子往后一仰,靠着温顺的马儿,静静地看着这马车离这越来越近。 马车在距离庄婧溪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下一刻,庄婧溪便瞧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挑开垂着的布帘。 江寒钰身上披着玄色鹤氅,银白色的面具在雪色的映衬下闪着冷冽的光。 他立于雪中,整个人显得冷淡沉敛,唇角却翘着。 他朝着庄婧溪走来。 庄婧溪有些意外,挑眉问:“你怎么来了?” 江寒钰道:“今日忙完后回京,得知你祖母的消息,怕你在外头消息闭塞,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来接你回去。” 他看了一下庄婧溪身后那匹红棕色的烈马,眉毛微挑,“不过看起来,你消息似乎很灵通,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庄婧溪也不跟他客气。 她拍了拍马背,示意白露将马牵回去,自己则是跳上了马车。 一上去才发现,马车里还坐了个人呢。 空气有那么一丝丝的尴尬。 纪·怨念深重单身狗·大冤种·昀舟,此刻顶着一双熊猫眼,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眨了眨他并不怎么招桃花的桃花眼,“巧啊,永康郡主。” 庄婧溪:“……巧,你怎么也在这?” 纪昀舟打了个哈欠,桃花眼微微上挑着,手拿执扇漫不经心的扇着风。 他还穿着看起来十分飘逸出尘的天青色圆领长袍。 好看是好看,尤其是配上这把扇子,当真是一个好看的出尘的阆苑仙葩偏偏佳公子。 就是这大冬天的。 他也不嫌冻的慌。 纪昀舟用扇子漫不经心地扇着风,旁人看着都替他觉得冷,他扇子一指旁边的江寒钰,翻着白眼道:“被他薅过来的。” 纪昀舟打了个哈欠,“我上辈子可能是欠他吧,于是这辈子又当爷爷又当孙子,还时不时得被被他使唤,黑心作坊的驴都没我这么累。” “黑心作坊的东家,都没他这么不干人事。” 江寒钰暼他一眼,唇角翘着,“你还不打算下去,是要我亲自把你踹下马车?” “得嘞!”纪昀舟翻着白眼,作势要准备起身,“我下去还不行吗?您老人家放心得了,这就算是个死人,我也得给他医活了。” “不然都对不起你这比阎王还黑的黑心肠。” 庄婧溪有些意外地看向纪昀舟,“你会医术?” 没听说过纪昀舟会这东西啊。 纪昀舟扇子一展,以上遮面只露出一双上挑的桃花眼。 他慢慢地道:“这不是为了活命吗?迫不得已学了,也治不了别的疑难杂症,顶多看个头疼脑热。” “但你身边这位觉着我好歹是个人,总该有点用,就这么把我薅过来了。” 纪昀舟说话一向没个正形这一点,庄婧溪是知道的。 他说什么迫不得已为了生计,只会勉强这个头疼脑热。 前面的怕是被他隐瞒了很多腥风血雨,后面那一句,那可真是天大的谦虚了。 庄婧溪笑起来,“那就拜托你了。” 纪昀舟依旧没个正形,扇子还在那扇啊扇的,“放心吧,永康郡主,你这病人要是有个头疼脑热,我一定第一时间给她治好,不会让你担心的。” “至于这看病的银子,看在咱们都认识,你又是我未来嫂子的份上,我给你打个骨折。” “就收你一千两,你看怎么样?” 什么叫黑心大夫坐地起价啊? 看看纪昀舟的脸就知道了,上面写着答案呢。 庄婧溪弯起唇,“好说,别说一千两,就是一万两都行。” 纪昀舟朝庄婧溪挑了挑眉,扇子还在扇,“嫂子大气。” 江寒钰看他一眼,“你走不走?” 纪昀舟没好气地摆摆手,嘁了一声,“走了走了,这就走,你二人不要太想我就是了。” 没等江寒钰伸脚踹他,他自己就先跳下了马车。 眼下马车里只剩下了江寒钰和庄婧溪二人。 车夫一扬马鞭,马车便往前行驶着。 庄婧溪挑眉看江寒钰,“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位置确定的这么精准,还猜到了我这里有人受伤。” 江寒钰把鹤氅扔到她身上给她盖着,免得她会觉得身上冷,眉峰微扬,“我就是知道。” 庄婧溪不置可否,弯了一下唇角。 楚王殿下手眼通天,神通广大,能这么精准地知道她的消息,也不奇怪。 鹤氅盖在身上,庄婧溪觉得很暖和,随后眉毛一弯,眸中露出狡黠的光,“江寒钰,帮我个忙呗。” 江寒钰挑眉,觉得真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什么?” 庄婧溪唇角弯起,附耳在江寒钰耳边说了一句话。 第371章 恶奴欺主 庄府特意为庄老夫人寻得庄子上,房妈妈看着厨房那边送来的吃食,心中实在是窝火。 “这些下作的下人实在是作死,这种东西也敢送到老夫人跟前来。” 庄老夫人在里屋礼佛,房妈妈也不敢太大声,怕惊扰了里头的人。 此刻也是压抑着怒火。 老夫人搬来这庄子上还没两日呢,这般下人就敢这样无法无天,实在是可恨。 这样大寒的天气,竟然将冷掉的吃食送过来。 庄老夫人一大把年纪了,哪里能吃这样冷硬的东西。 尤其现在还是冬日,更要吃些热的暖暖身子。 房妈妈看着面前的小丫头,吩咐道:“你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就说重做一份热腾腾的饭菜送过来。” “这天气你也瞧见了,今早还下过雪,纵然老夫人身子骨还算硬朗,也断不能用这样冷掉的东西。” 那小丫头都要哭出来了,讷讷地道:“奴婢去厨房端这些东西的时候就说了,天气太寒老夫人受不住这样的冷的饭菜,也叫了他们重做。” “可她们不答应也就罢了,还说奴婢不在厨房做事站着说话不腰疼,还说这样的天气,东西刚做出来就凉了,想要吃热腾腾的,除非大罗神仙变出来。” 这才来了还不到两日,这些人就敢这样蹬鼻子上脸。 往后的日子有多艰难,只怕还不好说呢。 房妈妈气得不轻。 她拉下脸来,将那些饭菜搁在托盘上。 她端着托盘,抬脚往外头走,“罢了,我自己走一趟,这些糟心事就莫要让老夫人知晓了,知道吗?” 小丫头连连点头,“您放心,自然是不会让老夫人知道的。” 老夫人都一大把年纪了,哪能让她再受这等闲气。 大约房妈妈离开了有一会儿后,庄老夫人的声音在里屋响起,“外头方才是怎么了?” 庄老夫人方才在诵经,只隐隐约约听到了房妈妈的声音。 但是具体说了些什么,她却是听得不太真切的。 小丫头打着帘子进去,笑说道:“没什么,就是奴婢方才同房妈妈说起这天气越来越冷了,是不是吵着老夫人您了?” 庄老夫人睁开眼睛,只道:“无事。” 她目光往小丫头身后一扫,“怎么就只有你在这?” 小丫头笑着回话,也没敢让老夫人知道厨房那边的糟心事,只道:“房妈妈说今早多喝了两杯水,眼下刚离开。” 这便是在说房妈妈出恭去了。 庄老夫人垂下眼看着手里的佛珠,心下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一大把年纪了什么瞧不出来,这丫头想要不动声色地瞒过她,又怎么可能。 大约是又有下人不长眼,做了什么触怒房妈妈的事。 眼下快到吃饭的时间了,庄老夫人猜测约莫是厨房那边发生了什么。 但房妈妈和这小丫头不说,明显就是不愿意让自己受气。 庄老夫人也不好拆穿什么,只是闭着眼继续诵经,而后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小丫头松了一口气,心道这关总算是过去了。 这厢厨房内,几个婆子正在喝热腾腾地鸡汤,边上还摆着炖了软烂的火腿肘子。 房妈妈来到厨房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她眼神发冷,原本就高涨的火气瞬间就又涌了上来。 不过她到底是庄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倒也没做出什么撒泼骂街的举动。 只是沉着脸将手里的托盘搁下,皮笑肉不笑地道:“周大嫂子,你们倒是清闲得很,这又是鸡汤又是肘子的,主子都没你们这么会享用。” 被她唤作周大嫂子的人,是厨房的管事。 房妈妈这么大个活人进来了,她们自然不会不知道。 只是默契地选择了无视罢了。 但是眼下周大嫂子被点了名,也只得硬着头皮起身。 她看着房妈妈,脸上露出虚假的笑意,“房妈妈真会说笑,哪里就比主子还会享用,这话可折煞我们了。” 也得亏这里是庄子,而不是在庄府。 否则房妈妈这么一顶僭越的帽子扣下来,她们今日都得有够喝一壶的。 不用说旁人,就算赵惠兰也得打死她们。 不过山高皇帝远,这里也不是庄府。 更何况,若无旁人授意,她们又怎么敢堂而皇之的这样做。 房妈妈一指托盘上已经冷掉了的清粥小菜,“主子还在吃冷透了的清粥小菜,你们做奴才的倒是喝着鸡汤炖着火腿肘子,谁家府上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房妈妈又不是傻子。 自然也知道这些奴才敢这样嚣张,无非是得了某些人的授意。 但庄老夫人才搬来两日都不到,这些下作的蹄子就敢将冷掉的饭菜端上来。 那再过几日,岂不是敢蹬鼻子上脸给主子吃馊饭了? 房妈妈脸色阴沉如墨,冷眼看着厨房里这群胆大包天的人。 “话也不能这么说。”周大嫂赔笑着,眼神却有些不以为然,“这冬日里的小菜可比肉贵,一小把就是一两银子。” “老夫人不爱荤腥,也不吃这些油腻的东西,昨晚的鸡汤,她喝了一口就没再用了,肘子更是碰都没碰。” “这东西再放下去便会坏,若扔了岂不可惜,我们便只能将它炖了。” 她这么说,却又笑起来。 周大嫂子目光落在房妈妈身上,“没给房妈妈你也送一份,倒是我们疏忽了。” 房妈妈冷笑,“我可担不起你们送的鸡汤,一小把青菜一两银子,这话你且去你们夫人跟前说,看你有几条命这样糊弄就是了。” 何况昨儿个晚上送过去的鸡汤,一入口就是扑面而来的腥味,肘子更是油腻腻的,上面还飘着一层红油。 庄老夫人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次辣的东西,何况是辣得有些呛鼻子的肘子。 她今日过来,原也不是跟这些刁钻的刁奴扯皮的,“你们送过去的东西都凉透了,老夫人吃不得。重做一份,动作快些,老夫人还等着吃。” 房妈妈发了话,却无一人能动。 周大嫂子笑着道:“您不知道,老夫人爱吃的小菜,眼下厨房里已经没有了,这粥也要煮上个一两个时辰,才能熬得出那样的一碗。” “这句重做说的倒是轻巧,只怕老夫人要饿肚子了。” 话里话外也就一个意思,爱吃不吃。 想要重做,门都没有。 房妈妈冷眼看着,脸色已经越来越沉,“放肆!主子的命令,何时轮得到你们推诿挑拣了!” 周大嫂子面上笑着,却分毫不让。 从前房妈妈待庄府,那眼睛可是长到天上,从不正眼看人的。 如今虎落平阳,也有遭报应的一天。 她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 何况夫人交代过,她们只管磋磨老夫人。 周大嫂子如今有人撑腰,可是半点都不怕房妈妈。 她轻笑着,“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不是在庄府的时候了。” “正所谓今时不同往日,你也是个明白人,又何必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这天气就这样,无论从做多少份,端过去都是冷的,老夫人想吃热腾腾的东西,厨房里做不出来,这也简单,叫人去翠微楼叫一份古董羹就是了。” 就翠微楼生意的火爆程度,只怕要再排上半个月的队才能吃上。 周大嫂子心里门清,说出这些话就是为了膈应房妈妈。 第372章 嚣张的像个大反派 周大嫂子完全无视了房妈妈那阴沉至极的目光。 这对主仆蹬鼻子上脸,有的吃就还不错了,竟然还敢挑挑拣拣。 嫌冷是吧? 好,那你们明天就吃馊的吧。 反之山高皇帝远,何况背后有人撑腰,她们根本就不怕。 周大嫂子笑说道:“何况老夫人是那邪祟的宿主,若是吃的太热,反倒让她体内的邪祟作恶。” “吃的冷些,倒是还能压制住几分,这也是为了老夫人的身子着想。” “眼下受一些委屈,回头便能享福了,房妈妈,您说是不是。” 这老太太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周大嫂子一点都不意外。 且看老太太平日喜欢的孙女是谁便知道了。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整个庄府最受重视的疼爱的人,是六姑娘。 这老太太偏偏对六姑娘淡淡的,非要上赶着跟老爷夫人作对去疼爱什么大姑娘五姑娘。 哦,对了,许多年前老太太还疼爱什么四姑娘三姑娘。 然而这几个姑娘,又能帮着这位老太太什么呢? 大姑娘是不干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日常就是深居简出,只知抄经礼佛。 五姑娘是个庶女,亲娘又早早的没了,除了生得好看些,一无是处。 说白了就是不中用。 至于什么三姑娘,更是一个短命鬼。 倒是四姑娘有出息,攀上了将军府就不消说了,竟然还走了狗屎运被封为了郡主。 可然后呢? 人家早早的就跟庄府断绝关系了。 又哪里还会记得老太太这个祖母。 房妈妈气得额上青筋条条绽出。 早料到了这些人会油盐不进,也知道这些人定然会给老夫人气受。 只是她未曾想到,这群刁奴已经胆大包天到了这个地步。 房妈妈冷笑着,“好,你们都好得很!” 周大嫂子以及厨房的其她人则是一脸的不以为然,明显是未曾将她放在眼里的。 周大嫂子笑着,只道:“房妈妈生什么气呢,我这说的原本也就是实话。” 她一指身边的托盘,“这些东西啊,您从哪拿来就拿哪里去。” “如今不是从前那会子了,房妈妈您这眼睛啊,不能总在天上,也该往地下瞧瞧了。” 这话一说完,身边便响起了一阵附和的笑声。 甚至还有人窃窃私语道:“还当自己是从前那个老夫人面前的红人呢,今时不同往日,她不夹着尾巴做人就算了,竟然还敢嚣张到这份上。” “这才哪到哪儿,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房妈妈垂在身侧的手指倏地捏成拳头,她才要说些什么,冷不防背后响起一道骄横清脆的女声。 “好大的狗胆,身为奴才竟然骑到主子身上来了,姑娘,奴婢瞧她们真是忘了自己是谁。这样的人也配来伺候老夫人吗?依奴婢看,不如全将她们捆了送去见她们主子。” 随即就是一道冷淡的女声淡淡落下,“嗯。” 房妈妈猝然回过头,就瞧见眉目疏冷,一身湘妃色冬衣,肩上还落了雪花的庄婧溪,正站在光照进来的地方,淡淡地看着这群刁钻刻薄的奴才。 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群死人。 房妈妈只觉得原本像是沉着一座大山的心口,骤然一松,脸上倒是久违的浮现出了一个笑,“郡主。” 庄婧溪不过嗯了一声,随后抬了一下手,一指以周大嫂子为首的刁奴,“拿下。” 她身后跟着的,是从浮萍居带出来的女护卫。 对付这些个酒囊饭袋,压根用不着暗部的人。 冬青冷眼看着那炖的软烂的火腿肘子,和热腾腾正飘着香气的鸡汤,再一对比托盘上早就冷透了的稀得可以照见人脸的清粥,登时便冷笑出声。 她冷扭过头,手一指那盛着饭菜的托盘,对着庄婧溪道:“姑娘你瞧,这便是证据。” 周大嫂子被人捆着,眼睛死命地盯着冬青看。 她原先还没认出来这姑娘是谁,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如今仔细这么一瞧,这可不就是原先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后来又被派出伺候四姑娘的冬青。 她当即就剧烈的挣扎起来。 她不敢对着高高在上已经成了郡主的庄婧溪发作。 难道还怵一个丫鬟不成? 她只当现在还是四年前,以为冬青还是当年那个小哭包好欺负呢,“冬青!你这死丫头,要反了天不成!” 话一说完,站在冬青身边的一个女护卫便一步越出,毫不客气地扇了周大嫂子几巴掌。 那女护卫冷嗤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冬青姑娘是郡主身边的人,你竟然也敢直呼其名,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那张老脸,看看自己配不配!” 来的路上,庄婧溪就交代过了。 遇见什么让人生气的都不必忍着。 她们今天就是来仗势欺人的。 周大嫂子被这几个巴掌打得眼冒金星。 她唇边甚至溅出了一丝血迹。 周大嫂子被打怕了,没敢再出声,只是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冬青和方才动手的女护卫。 冬青冷笑一声,“还敢瞪我?看来是下手的轻了,让她清醒清醒。” 方才动手的那个女护卫,目光在整个厨房内转了一圈。 随后提起一个木桶,将里面的冷水毫不客气地全泼在了周大嫂子等人身上。 她们不是觉得冷点好,冷点能压制住心底的火气,能驱散邪祟吗? 不是喜欢给庄老夫人端冷饭冷菜吗? 那就让她们一次性冷个够吧! 冬青一双眼睛冷冷地瞥了向被冻的半死,一个个都嚎叫的跟杀猪声一样的刁奴。 她双手环在胸前,身子顺势往墙上一靠,姿态十分嚣张狂,“现在清醒了?还敢用那种眼神瞪着我吗?” 周大嫂子哪里敢说话,又哪里还有了之前在房妈妈面前的那种嚣张。 倒是有一两个聪明的人,顶着湿淋淋的衣裳,忍受着寒气入骨的苦楚,抬眼去看庄婧溪,“郡主贸然带这么多人进来,入这庄子如入无人之境,甚至纵容婢女对着我们又打又骂,这怕是不合规矩吧!” 她说的确实是实话。 莫说是郡主,便是皇子公主,也不能这么嚣张地冲到人家家里打人。 她之前是庄府四姑娘,闹翻天也是家事。 可庄婧溪现在已经和庄府断绝关系了。 她是皇上亲封的永康郡主。 而不是那个软弱可欺的庄府四姑娘。 第373章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庄婧溪什么也没说,不过似笑非笑地瞥了说话的人一眼。 似是在感叹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愚昧可笑之人。 她是不屑于搭理对方的,也不会自降身份,同这样的人吵架。 冬青则是嗤笑一声,看她们的目光就跟看傻子似的。 她跟庄婧溪呆久了,胡扯的本事也是张口就来,“谁说我们是无缘无故闯进来的?” “郡主上次出门时丢了一块玉佩,那玉佩是皇上御赐的,轻易不能落到外人手里。” “我们一家家地盘查,有人说这玉佩被庄府的周大嫂子捡了。” 冬青笑眯眯的,“听说周大嫂子在庄府的庄子上做事,所以特意来问问。” “你们庄子门口守门的侍卫,见到是郡主,可是恭恭敬敬地将我们迎进来了,哪有什么硬闯不硬闯的?” “至于打了你们这些恶奴欺主的狗东西——” 冬青顿了顿,唇边漾出几分不屑嘲讽,“郡主过来寻玉佩,见到刁奴以下犯上,顺手替庄夫人教训一下僭越的奴才罢了。” “你们这些作死的老货,打了就打了,还要挑日子吗?” 现在的冬青,哪里还有半分之前在庄府那软弱可欺的样子。 周大嫂子一听这话,险些眼前一黑,差点就晕过去。 她急了,又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你们可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捡到过郡主的玉佩了!” 她出门连银子都捡不到,更遑论是玉佩,这样天大的运气可不会落在她头上。 周大嫂子一边哭一边道:“我真不曾捡到这东西,郡主你可不能冤枉人啊!” 这话说完,她毫不意外的又挨了一巴掌。 动手的又是之前的那位女护卫。 那姑娘冷笑着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在郡主面前也敢你啊我的,我看你是脑袋都不想要了!” 庄婧溪从头到尾都在一边看戏,一句话也懒得说。 她朝自己身边的一个着白衣的女护卫投去了一个眼神。 白衣女护卫立刻便道:“是不是冤枉,一搜便知道了。” “免得你们说郡主冤枉人,只管叫上你们庄子里的人一并去搜就是。” 她随手一指身边的房妈妈,道:“你去叫几个人,跟着我们一道去这周大嫂子的屋里搜。” 周大嫂子一听这话,哪里还能按捺的住,“不行!这房妈妈对我积怨已深,不能让她帮着去搜!” “她身边的人也跟她一样,她们都是一个鼻孔出气!” 周大嫂子知道自己没有捡到过什么劳什子的玉佩,自然也搜不出什么东西来。 可是如果叫上房妈妈一定去搜,那就不一定了。 这恐怕没有,也要变成有了。 庄婧溪这一次倒是十分好脾气。 她弯了一下唇角,没说什么,只是又看了身边的白衣护卫一眼。 那白衣护卫心领神会,随手往这厨房里指了一个人,“那你便一并跟着吧,反正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我们也不能硬塞块玉佩进去。” 她说完,便不再看厨房里的这些人。 冬青姿态嚣张,眼神狂放不羁,“将这些刁奴一并压着,便是要死也得叫她们死个明白,免得出去以后乱说话,坏了郡主的名声。” 房妈妈乐得在一边看戏。 她不仅看戏,她还往上添了一把火。 她目光落在周大嫂子身上。 一瞬之间,风水轮流转。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周大嫂子你真是好大的脸面,我平日里都记不得你是谁,竟然也说我对你积怨已深。” “看来你心中有鬼,也是知道自己恶奴欺主,今日这些冷掉的饭菜,也是你们故意为止。不然你们怎么会做贼心虚,说出这么些叫人不解的话来。” “你我都是庄府的奴才,你若捡了东西拒不归还,到了郡主面前还嘴硬死不承认,丢脸的可是整个庄府。” 房妈妈眉头微挑,好整以暇地看着周大嫂子,“所以你有多大的本事,多大的面子,值得我这样耗费心思,为了陷害你,竟然不惜搭上整个庄府。” 周大嫂子唇齿发抖,说不出话来。 她哪里知道,庄婧溪会突然跑出来为庄老夫人和房妈妈撑腰。 她做下人做久了,自然也想威风一把骑在主子头上。 就算没有赵惠兰的吩咐,她也依旧会想着法子磋磨庄老夫人的。 在她看来,庄老夫人不过是个不受人待见晚年凄苦,被自己儿子儿媳赶出家门的一个可以被欺负的老太太。 庄老夫人是昨儿个下午,搬过来的,加上今日,虽是两日不到,但勉强也算有两日了。 她以为这么久了庄婧溪都没有出现,那对方必然是不会在管庄老夫人的。 没想到庄婧溪不仅管了。 还管得这样嚣张这样干脆。 庄婧溪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这厨房里的刁奴。 随后将目光落在了那对比极强的饭菜上。 她终于开了金口:“将这些菜都装好,回头送到她们主子跟前去。” “至于这不是为主子而存在的厨房,便砸了吧。” 庄婧溪一声令下,冬青眼中瞬间溢出兴奋的光。 要搞事情了! 说实话,她早就想砸了这劳什子的厨房。 不过庄婧溪没吩咐,她就没敢动,想着先教训刁奴去了。 眼下庄婧溪都这么说了,她们又岂有不砸之理? 冬青这样想着,即刻同那些护卫一起将这厨房砸了个干净。 她们甚至故意将那易碎的碗和鸡蛋砸在了那些个刁奴身上。 任她们哭得鬼哭狼嚎,哭爹喊娘,一声声喊着住手饶命,庄婧溪带来的人,动作也未曾停下。 砸完了厨房,她们便拎着这些个刁奴,由着房妈妈引路,在人人自危听着头大气也不敢出的庄子上,一路畅通无阻地行至房妈妈的屋子。 庄婧溪示意丫鬟们动手翻。 房妈妈以及庄子上的其余几个小丫头,以及那被强行抓过来的厨房的恶奴,也一并开始翻房妈妈的屋子。 几十双眼睛盯着,众目睽睽之下便是想要栽赃陷害也是很难的。 也是巧了,跟周大嫂子关系极好的那个恶仆,才翻了没几下,便在一个首饰盒的夹层里,翻出了一块质地极好,一看就不是凡品的玉佩。 冬青眼尖,立即厉声道:“该死的奴才还敢叫屈,这不是郡主的玉佩又是什么!” 她眼睛一睨房妈妈,双手环在胸前,顺势往墙上一靠,“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玉佩可不是我们翻到的。” 第374章 庄四姑娘图穷匕见 冬青冷笑着,眼神比今日早上下的那一场冬雪还要冷,寒浸浸得叫人无端想起了夜里的噩梦,“这庄府的奴才胆子是真大,郡主都亲自上门了,还敢说没捡到过郡主的玉佩。” “眼下玉佩就出现在你屋子里,你又还有什么好说的?” “要不怎么说上行下效呢,这厨房里管事的这么出色,全仰赖庄夫人教导有方,看来这都是跟庄夫人学的呢。” 冬青这表情眼神,就跟阴阳怪气这四个字成了精似的。 房妈妈面无血色。 她瞪大眼睛看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 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都凉了。 但是恐惧过后,就是激动地想要为自己辩驳,“郡主明鉴,这玉佩我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我也不知道它为何会出现在我的匣子里啊!” “这一定是有人在陷害我!”她越说越激动,终于明白这玉佩为何会凭空出现在她的屋子里。 对! 这就是陷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她们有备而来,早早地就挑好了这个时机。 就是为了拿她做筏子! 周大嫂子咬着牙,“这就是陷害!我不服!” 庄婧溪弯起唇,对啊,她就是在陷害这位周大嫂子。 甚至借口和手段都很幼稚。 教人一眼就能瞧出里面的破绽。 周大嫂子有句话说得很对,今时不同往日。 此一时彼一时。 这句周大嫂子送给房妈妈的话,如今也由她再送给周大嫂子。 今非昔比,人的眼睛不能只长在天上,也要往地上瞧。 如今她不是以前别人一句话就能决定生死的庄四姑娘。 而是明宣帝亲封的永康郡主。 想要处置一个刁奴,连借口都不需要漂亮。 至于玉佩为什么会出现在周大嫂子的匣子里,这对暗部的人来说,不过是连眼睛都不需要眨,就可以完成的事。 可是这些,她又怎么可能说给一个奴婢听呢? 她不过面无表情地瞥了那周大嫂子一眼,“既然觉得冤枉,那就去有司衙门辩一辩是非,好好陈述你的冤屈。” “正好我也想知道,这玉佩你明明拿着,却为何见了我还不敢交出来。” “古来总有厌胜之术之说,取人贴身物品,施以厌胜之术,可轻松置人于死地。” “你们庄府有人想我死,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啊。” 她不屑于同周大嫂这样的人说话,觉得自降身份。 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开了尊口,同她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肺腑之言。 可周大嫂子并不觉得她比起之前哪里变了。 只觉得毛骨悚然。 周大嫂子整个身子瘫软下来,身上不停地冒着虚汗。 她身子发抖,手也在抖着。 周大嫂子闭了闭眼,凄厉地道:“不!不是的,就是奴婢一时间不敢承认,奴婢怕郡主因奴婢以下犯上克扣老夫人饭菜一事对奴婢心生厌恶,所以将玉佩无意丢失被奴婢捡到一事,以为是奴婢蓄意偷窃。” “奴婢心中害怕极了,这才死鸭子嘴硬不敢承认的,绝对没什么厌胜之术之说。” “更无人指使啊!” 最后一句话说完,房妈妈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她不说这话还好。 一说这话,反倒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本来就无人指使她。 她自己也知道这玉佩会出现在这。 不过是因为庄婧溪想要替庄老夫人出气。 顺带向她背后的主子发难。 然而被她这么一说,倒显得真的是赵惠兰指使她偷庄婧溪的贴身玉佩,好对庄婧溪施行厌胜之术一样。 周大嫂子冷汗涔涔。 她心中骂自己有病。 更怕庄婧溪挑着这句话继续发难。 然而庄婧溪扯了一下嘴角,却是问:“这么说,你是承认你是故意虐待你们老夫人?” “承认是故意恶奴欺主以下犯上,承认你就是故意克扣你们老夫人的吃食,存心不想让她好过了?” 周大嫂子闭了闭眼,咬牙道:“是。” 她就是不想承认也没法子。 恶奴欺主,大不了就是被打个半死然后逐出府去。 可是意图对堂堂郡主实施厌胜之术,甚至偷盗郡主的东西,那可就是死罪。 保不齐还要牵连全家。 她哪里不知道这位曾经的四姑娘,现在的永康郡主,就是想要拿她开刀,正式向她背后的主子宣战。 毕竟她一个庄府的厨房管事,有什么理由要害当今郡主。 便是说破天,那也是说不通的。 可如果她是受人指使呢? 如果是有人授意她这么做的呢? 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但赵惠兰也不是善茬。 赵惠兰定然会粉饰太平,将一切罪过全推到她身上去。 到时候她就会成为那个无辜的替罪羊。 正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历来如此。 庄婧溪淡淡地瞥她一眼,“我就信你一回,信你不是蓄意偷盗,不是存心想要害我。” “然而你们以下犯上恶奴欺主,却是不能就这样了了。” “冬青,将这伙人捆上,也将那些冷掉馊掉的饭菜带上,送去庄府,问问赵惠兰是怎么调教下人的。” 饭菜当然是没馊的。 但是眼下它馊不馊,还重要吗? 不过庄婧溪说什么便是什么罢了。 “这庄子瞧着阴森森的,厨房这么要紧的地方,里面的人却一个比一个黑心,今日敢准备馊饭馊菜,明日就敢下毒。” “祖母在这样的狼窝里住着,保不齐哪天就会被这群黑心肝的人害的没了性命,我可不放心。” 到了这一刻,庄婧溪的目的才真正显露出来。 也算是图穷匕见了。 她目光淡淡地往那群刁奴身上一瞥,随后就将目光落在了房妈妈头上。 她吩咐道:“将祖母的东西收拾好,这庄子咱们以后不住了,郡主府虽然不大,却不会叫祖母饿着冻着。” 房妈妈垂眸,低声道:“是。” 庄婧溪的眸光始终是淡淡的。 但是在这个时候,周大嫂子才真正的领略到了这位年纪轻轻就被封为郡主的姑娘的可怕之处。 对方兵不血刃,毫不费力地就让她自己承认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也半点也不费力地就将老夫人从这庄子里带走。 周大嫂子觉得恐惧。 赵惠兰是心狠,可大多数时间,都要靠李嬷嬷出谋划策。 六姑娘虽得宠,也有些心计。 可是跟这位曾经的四姑娘比起来,那简直就像小孩子在玩过家家。 大姑娘大多时候都深居简出,是不干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 五姑娘也是有些聪明,可是也只堪堪能自保。 独独这位曾经如丧家之犬一般,被赵惠兰流放到郦阳的六姑娘,心机深沉到令人可怕。 今日之事,远不是把她们丢到赵惠兰面前让其脸上无光便简单了结的。 庄府先前是怎么做了恶事还要粉饰太平的,如今就会被毫不客气地扯下一层遮羞布。 庄家名声本来就差,眼下又来这一出,几乎是雪上加霜。 只怕庄家从今往后就要变成臭名昭著,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周大嫂子看庄婧溪的目光瞬间就带上了深深的恐惧。 同样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这位四姑娘就这样狠,这样可怕呢! 周大嫂子知道自己这个刁奴,定然自今日以后,就要被打个半死赶出府的。 可是在这个时候,她竟然诡异地开始庆幸起来。 摊上一个这样狠的对手,庄府以后的日子,怕是难啊。 更何况人家背后,还有一个将军府和一个楚王府在为其保驾护航。 第375章 把初九养在我这里吧 庄婧溪让冬青带上一群护卫捆上这群刁奴去了庄府,她自己则是抬脚去了庄老夫人的院子,身边还跟着房妈妈。 庄老夫人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并不知道厨房里已经闹得天翻地覆。 只是心中想着房妈妈去了那么久还未回来,只怕厨房的那些人很是难缠。 也是,这些人都是听了赵惠兰的话,刻意磋磨她们的。 又怎么会因为房妈妈的三言两语就乖乖做人。 庄老夫人手里拿着一串佛珠,正要阖上双眼继续诵经,房妈妈忽然打着帘子进来,笑着对她说:“老夫人,您看看谁来了。” 庄老夫人转过头。 就瞧见一生湘妃色冬装的庄婧溪,正正俏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对着她笑。 庄老夫人的眼眶瞬间就有些红,她忍不住道:“阿婧,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让你别管,你这孩子,你怎么……你怎么,唉……” 庄老夫人托庄婧溪保管那些东西,自然也是写了信,在信里说明不必担心,她会过得很好之类的话。 可是庄婧溪却还是来了。 庄婧溪眉目明朗,笑着挽住了庄老夫人的手,“您是我祖母,我怎么可能不管您,前几日我不在邵京城,祖母,您受委屈了。” 庄老夫人拿帕子替庄婧溪拂去了衣裳上的水气,又忙让房妈妈拿了一个汤婆子给庄婧溪抱着,“祖母不委屈。” 庄婧溪点点头,道:“这个庄子不好,咱们不住了。让人将您的东西收拾好,祖母,我带您回家。” 回家,回的自然不是庄家。 庄老夫人迟疑了一下,半晌后还是笑着点点头,“好。” 庄老夫人来这边,本来也就没带多少东西,所以收拾得也快。 回到浮萍居的时候,庄婧溪便拉着庄老夫人来到了一个院子,这里风景独好冬暖夏凉,里面的一应摆放都跟庄府的暖阁差不多。 只是又多添了些精致有趣的小玩意。 怕她老人家骤然搬离住了多年的地方会不适应,又添了些新鲜东西供庄老夫人逗趣解闷。 这显然不是一天两天能布置好的。 庄老夫人屏退了下人,拉着庄婧溪的手,道:“阿婧,你有心了。” 庄婧溪挽着她的胳膊,“祖母您住着高兴就成。” 她早就做好了将庄老夫人接过来住的准备,这院子定然也不是今天才开始准备的。 屋子每天都有人专门打扫。就是为了让庄老夫人住的安心。 庄老夫人也不是傻子。 许多事情不需要旁人说,她也是明白的。 她拍拍庄婧溪的手心,微笑着道:“阿婧,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祖母年纪大了,只求你和素素还有阿菱那孩子平安,别的便什么都不想了。” 她不问庄府的废与兴。 所以庄婧溪要做什么她也不管。 只有一点,就是庄素素和庄妙菱必须得平平安安的。 同时庄婧溪自己也要好好的,万不可因为想着要对付庄府,就将她自个儿也搭了进去。 那样不值得。 庄婧溪笑起来。 她就知道有些事必然是瞒不过庄老夫人的。 她和庄家之间,不能善了是真的。 但她在意庄老夫人和庄素素也是真的。 她看着庄老夫人的眼睛,只笑着道:“祖母放心,我知道的。” 庄老夫人点了点头。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说得太明白,也就没意思了。 庄老夫人和庄婧溪相视一笑,彼此都心照不宣。 庄老夫人正要吩咐下人们可以进来做事了,忽觉脚边塞了一团软软的毛茸茸的温热东西。 她低头往脚下一看,竟是一只通体雪白圆润漂亮的小狐狸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庄老夫人被小狐狸这么看着,突然心都化了,“这里居然有一只狐狸。” 庄婧溪弯腰伸手将小狐狸抱了起来,笑着说道:“它叫初九。” 庄老夫人试着摸了一下初九的脑袋,初九乖觉地眯起了眼睛,娇憨地吐了吐舌头。 它甚至张开两只前爪,试图让庄老夫人抱它。 庄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将初九接过来,抱在自己怀里,“这只小狐狸真了不得,这么会讨巧卖乖。” 庄婧溪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唇角略微翘了一下,眉毛微挑,“小初九别的时候都笨笨的,在撒娇这一事上,却是无师自通。” 初九若是不会撒娇,当初也就不会被从山上带回来了。 说来也是,小初九一开始缠着江寒钰的,结果最后倒成了她的小狐狸了。 至于江寒钰嘛,一开始还打着看初九的旗号经常来浮萍居转悠。 现在,他估计连初九是谁都忘了。 庄婧溪摸了一下初九的脑袋,忍不住笑起来。 真是只工具狐。 庄老夫人跟初九一见如故,抱着这只小狐狸不撒手,随后就笑着道:“不如将它养在我这里吧,我瞧这小家伙很是可爱,跟我很投缘。” 她难得见到这么好看的狐狸。 庄老夫人其实很喜欢这种毛乎乎的小动物。 她一边抚摸着初九的脑袋,一边道:“你不知道,我年轻时也养过这些东西,养了一只很漂亮的狸花猫,那小家伙很是黏人,半个时辰不见就要缠着你抱它的。” “它吃的也多,圆滚滚的,比这只小狐狸还胖些,有时候我抱了一会儿,就抱不动了,后来——” 庄老夫人眼神一暗,话说到这里又不继续往下说了。 后来府上有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宠妾,往她的糕点里下了毒。 她当时不饿,那只漂亮的花狸猫又冲着她撒娇,吵着要吃桌上精致漂亮的糕点。 她历来是很疼那只猫的。 便亲手将糕点掰碎,一点一点地喂给那猫吃。 才吃了几口,那猫便抽搐痉挛,再然后就是嘴里鼻子里不停地往外淌血。 她没等到大夫来,那只猫就在她怀里冷掉了。 最后事情被查了个水落石出。 害她的人也因此被打死偿了花狸猫的一条命。 倒也算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只是那只猫再也回不过来了。 此后的许多年,庄老夫人都未曾养过什么猫猫狗狗。 按理说,从她成为庄老夫人后,她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养猫的。 但几十年了,她都未曾生过这样的想法。 庄婧溪听着这个故事,也不问后来怎么样了。 就是笑着摸了摸初九的脑袋,“祖母你要是能养着它,那再好不过的了。您不知道,这家伙也成天唧唧歪歪的。我又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大约是想让我陪它玩吧。” “只是我确实没有太多时间陪它,把它养在你这里倒是最好不过了,也让它陪你解解闷。” 初九似乎听懂了她们的对话。 它小脑袋往庄老夫人怀里一钻,娇憨地蹭了蹭。 第376章 冬青 我就是要胡说八道添油加醋你打我啊 而此刻冬青此刻代表着庄婧溪,吩咐人直接将那些个刁奴扔到了庄府跟前。 这些都是庄府的老人了,直接被五花大绑地这样扔出来,着实是唬了所有人一大跳。 庄崇山有事外出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庄府的阍侍只能将此事匆匆禀报给了赵惠兰。 赵惠兰听见庄婧溪的丫鬟居然敢来庄府闹事,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她匆匆赶到庄府门口,果然就瞧见了冬青冷眼打量着她们庄府,那眼神,就跟在打量什么不值钱的赔钱货一样。 赵惠兰直想叫人将冬青拉下去乱棍打死。 但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先是给冬青行了一礼,才道:“冬青姑娘怎么来了?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因着冬青代表的是庄婧溪这个郡主,所以赵惠兰再如何愤恨,也得将该行的礼和面上的礼数做完了。 她扯出一个笑,只是神情怎么看都扭曲僵硬,“府上的人不懂事,瞧见姑娘来了,竟然也不将姑娘请进去,我在这里向姑娘赔个不是,有什么事,咱们进去说吧。” “在这门口说话,没得让人看了笑话不是。” 四年前,瘦的跟跟葱一样冬青跪在她面前,将头都磕破了嗓子都哭哑了。 就为了求她顾念一点母女情分,别在庄婧溪重病之时将其送到郦阳去。 那时赵惠兰不为所动。 甚至嫌弃冬青不像话。 如今风水轮流转。 是赵惠兰见了冬青后,卑躬屈膝低三下四。 只求冬青顾念着往日里的情谊,给庄府留几分颜面。 可惜,就像四年前她铁石心肠,不顾庄婧溪的身体非要将庄婧溪送走一样。 冬青也不会因为庄府本就没了好名声就决定心软一回放她们一马,给她们留些颜面。 冬青冷笑着,视线落在赵惠兰身上,“不必了,府上奴才不懂事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真要这么算起来,我光是听庄夫人道歉,得不吃不喝不睡在这听到明年去。” 依稀记得,四年前的赵惠兰,还有几分雍容华贵的主母风范。 那时候她那张脸假装起慈悲来,还是能骗不少人的。 可是现在,赵惠兰的鬓角已经生了两根白发。 脸颊瘦削颧骨高耸,一双眼睛里是盖不住的凶厉与疲惫。 与那些整日自怨自艾,怨天尤人只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她的泼妇无甚不同。 冬青突然就觉得怪没意思的。 也觉得这个曾经被她害怕,可以捏着她家姑娘性命,成日里拿她家姑娘出气的女人,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无非就是个疯而不自知的疯子罢了。 赵惠兰不是从今天开始疯的。 在她家姑娘还很小的时候,赵惠兰就已经是个歇斯底里地疯子了。 偏偏这疯子要粉饰太平,明明已经癫狂了,却还要粉饰太平做出雍容端庄的样子假装自己没疯。 冬青觉得怪有趣,也觉得怪可怜的。 她笑容一哂,打量了赵惠兰片刻才道:“至于进去坐坐,就不必了,我不过是来替郡主带个话,顺便将府上这些不长眼的刁奴送过来。” 赵惠兰瞧着被五花大绑不成人形的周大嫂子,以及其她几位同在庄子上厨房做事的仆妇,脸色有些难看。 “不知道我们府上的奴才做错了什么,怎的被打成了这样,姑娘和郡主,有话也该好好说才是。” 人家不愿意进屋去,赵惠兰也就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门口同冬青说话。 好在现在是冬日,路上来往的人比起往日里来少了很多,她也不至于太过难堪。 但人少就不代表没有。 星星之火也是火。 而历来就有一句老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冬青冷眼瞧着,只派人将厨房里带来的饭菜都拿出来,递到了赵惠兰面前。 赵惠兰身边的李嬷嬷和几个小丫鬟将装着饭菜的食盒接过,赵惠兰瞧见后,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分明冬青没有粗暴的将东西扔到赵惠兰脸上。 赵惠兰却觉得这比直接扔到她脸上更让她脸疼。 冬青冷笑着,只道:“庄夫人可瞧见了?你们府上的奴才都好大的胆子。” “自己喝鸡汤吃肘子大鱼大肉来得欢快,却给主子吃冷掉馊掉的剩饭剩菜。” “你瞧这粥,稀得同清水有什么区别。” “老夫人身边的房妈妈去同她们理论,叫她们重做,这些刁奴一口一句‘今非昔比别以为自己还是尊贵的老夫人,要认清现实,有的吃就不错了,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主子。” 添油加醋这种事,冬青是信手拈来的。 那些个被捆着的刁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似乎是想要为自己辩驳。 可惜她们的嘴被堵着,眼下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冬青在那胡说八道。 赵惠兰脸色十分难看,差点晕倒过去。 任她再如何巧舌如簧的人,瞧见这对比极强的饭菜,也是睁眼说瞎话不下去。 她只能尴尬地扯了一下嘴角,试图找补一二,“若冬青姑娘所言属实,这些奴才的确是罪该万死的。” “只是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冬青阴阳怪气地笑着,将声音拉得极长,“哟,这哪里能有什么误会。” “房妈妈可是亲口说了,昨晚老夫人想喝鸡汤,就吩咐厨房做了,可您猜怎么着?” 她静静地看着赵惠兰,一脸的讥诮。 却不继续往下说,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瞧着人。 赵惠兰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问,“怎么了?” 冬青就等着赵惠兰这句话呢。 她一拍双手,眼神动作表情极其到尾,啧啧称奇道:“结果那鸡汤熬得,那真是不忍直视,一股子腥味直冲天灵盖,碗里都还泡着血水呢。” “还有一道肘子吗,那更是不消说了,特意吩咐了厨房老夫人年纪大了吃不得辣,她们端上来的肘子,就跟泡在辣椒罐子里吃辣椒长大的一样。” “炒的青菜是苦的,米饭压根没熟,别的菜一翻,竟然还有虫子,你瞧瞧,这像话吗?” 冬青这话,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了。 少数几个围观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就大跌眼镜,惊得下巴都合不上。 “这这这!这丫鬟说的是真的吗?真有这样胆大包天地奴才?” “不知道啊,但我觉得像,你看啊,她是永康郡主身边的丫鬟,那郡主是好人,她身边的丫鬟说谎的可能性不大。” “这庄府是什么,咳咳我不说了,反正懂得都懂。” 一时间众人想起许多关于庄府的热闹八卦来。 有人便忍不住心生感叹。 “庄老夫人真可怜,摊上这么个狠心的儿媳妇,那庄大人居然也不管,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那什么,我想起一件事,这庄老夫人好像不是庄大人的亲娘,庄大人其实是姨娘生的,他生母最开始好像是个洗脚婢来着。” 邵京城中也不缺看热闹和喜欢八卦的人。 对于这些豪门秘辛,知道的特别清楚。 他这么说,原本还不明白何以庄崇山这个做儿子的也这么狠心的看客,瞬间就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原来是这样,了解了解,不是亲儿子,那自然养不熟。” “可怜的庄老夫人,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受尽委屈,儿子孙子没一个能成事的,还是孙女替她老人家撑腰。” “这个孙女,之前还不受家里人待见,被亲爹亲娘逐出了族谱呢!” 第377章 赵惠兰 我不敢啊 冬青一边说,一边情绪上头,拿帕子抹泪,“可怜的老夫人,昨儿个才搬进去,那些个下人就这样不将她老人家放在眼里,这样往死里欺负折腾她。” 她眼眶绯红,处在寒风中抹泪。 便是只有三分可信度的话,因着她的表演,变成了九分。 这大概就是演技的力量吧。 至于为什么没有十分,一是怕她骄傲。 这二嘛—— 则是因为她之前的表演多多少少有点浮夸。 以周大嫂子为首,被五花大绑的那些奴仆们。 听到冬青这话,都要哭了。 她们确实受了赵惠兰的命令,打算磋磨庄老夫人。 她们被赵惠兰调去庄子上,那就只有一个任务。去给庄老夫人苦头吃。 但是!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们第一天,就敢给庄老夫人吃带血水的鸡汤,生的米饭苦的青菜,以及带虫子的其它菜啊! 赵惠兰听着也觉得离谱。 她觉得她派去的人,脑子还不至于有坑到那个程度。 于是赵惠兰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那些欲哭无泪的刁奴们。 她扯了一下嘴角,道:“我瞧她们有话要说,想来这里面定然是有什么误会的。” “昨日是去庄子上第一天,难免会有疏漏的地方,只是不该像冬青姑娘说的这么严重才是。” 不是赵惠兰想要帮这群奴才说话。 她身份尊贵,怎么可能会将几个奴才放在眼里。 只是眼下若是不粉饰太平,明日邵京城又是满城风雨。 眼下秋屏肚子里的祸害还未除,她也不想让那个女人看了自己的笑话。 冬青摇摇头,脸上还挂着眼泪呢,“哪里就是什么误会呢。老夫人一开始也以为是误会,结果这些个刁奴今日送去的直接就是馊饭馊菜。” “就看她们端给老夫人的这些东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庄府的厨娘都不会做饭呢。” 这句不会做饭说出来,莫说心智正常的人不信。 就是刚出生的婴孩和傻子都是不会信的。 毕竟庄家又不是做大善人的,招些不会做饭的厨娘做什么? 钱多了没处花烧都烧不完吗? 冬青唇角含着讥诮,冷笑道:“可是我看了她们给自己做的肘子鸡汤大鱼大肉,才发现,哦,原来她们是会做饭的啊!” “不仅会做,瞧着还做的极好,我瞧都赶上天香楼的厨子了,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呢。庄夫人要验证一下吗?你要不尝尝?” “反正我瞧着,是觉得这些菜都色香味俱全,看着极好。” 赵惠兰:“……” 尝一口倒是不必,只是还要将天香楼扯出来做什么? 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再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这是什么误会了。 赵惠兰深吸了一口气,只能赔笑着道:“冬青姑娘既这样说,想来确实是没什么误会的了。” “这些个作死的奴才,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是可恨,我定会将她们发落了母亲出这一口气的。” 她都这样认栽,都这么说了。 冬青这个该死的瘟神该走了吧! 继续待下去还有完没完! 冬青表示,这当然是没完的。 好戏还没登场,怎么能完呢? 冬青还有句特别重要的台词没说呢。 冬青笑了一下,脸上也浮现出虚假的笑意,“有庄夫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您不知道,郡主瞧见这些人这般下作,便出手替您教训了一下不懂事的奴才,可是您猜这群人怎么说来着?” “她们居然说这是您指使的!” 冬青一脸的惊奇。 瞧见赵惠兰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黑后,她笑了。 冬青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道:“我心想这不可能啊。” “虽然庄夫人你虐待亲生女儿,当年几次差点害死我们郡主,但是这亲女儿和婆母还是不一样的哦。” “庄夫人怎么可能指使下人磋磨自己婆母呢,一定是这些下人平时因为您治家有些严厉,所以心中怀恨已久,信口胡说的。” 治家有些严厉…… 翻译一下就是苛待下人,导致府上的人都对她积怨已久。 浮萍居的护卫们听着,不由得抽了一下嘴角。 在心中默默给冬青竖起了大拇指。 好家伙,冬青这嘴皮子真不是盖的。 三言两语间又给赵惠兰扣上了一个虐待下人的帽子。 又是对婆母不孝,又是对自己女儿不慈,现在还来个虐待下人。 用鼻子想都知道,赵惠兰的名声算是完犊子了。 赵惠兰气得险些晕过去。 她差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对着冬青破口大骂。 顺带再叫人将冬青拖下去乱棍打死。 但是身边的李嬷嬷在扶着她的时候,手腕特别的用力,提醒她不要冲动。 那一点儿残存的理智,教赵惠兰没做出冲动的事来。 她一咬牙,生生咽下了这口气,只是道:“这些个刁奴,惯会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对对对。”冬青连连点头,一脸的你说啥都对。 “至于为什么这些下人都刚好一起被分配到了庄子上,且又是赶巧的都在厨房那么重要的地方——” 冬青顿了顿,笑着道:“这一定是一个巧合罢!”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这拉长的声线,真真是无限惹人遐想。 赵惠兰恨不能掐死冬青。 庄婧溪是个贱蹄子也就罢了。 这她身边的丫鬟竟然也上行下效,一样的是不要脸的贱皮子。 她才要说些什么替自己澄清的话。 没想到冬青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无视了她,一下子就转移了话题。 冬青道:“罢了,总归这些刁奴的恶行,您是瞧见了。我也就不多说了,要如何处理奴才,那都是你们庄府的事。” “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这话险些将所有在场的庄府的人气得吐血。 姑奶奶,现在知道不越俎代庖了? 那您早干嘛去了? 先前把庄家的奴仆五花大绑扔到庄府面前的时候,怎么不说不越俎代庖了? 事都让你做完了! 话也都让你说完了! 当然这些话,她们是不敢说出口的。 冬青自然也不会在意庄家的人在想些什么。 她只淡淡地道:“郡主有一句话让我带给庄夫人和庄大人,就是这老夫人啊,以后不住你们庄府安排的庄子上了。” “毕竟厨房这么重要的地方,每日负责老夫人膳食的,竟然都是些黑心肠的,郡主可不放心。” “从今以后,老夫人就由郡主接着住郡主府上了。老夫人也已经同意,我就是代表郡主,过来通知你们一声的。” 赵惠兰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什么? 那老婆子要跟庄婧溪那个小贱蹄子一起住? 不行! 这绝对不可以! 赵惠兰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 她满脸堆笑,只道:“这不和规矩。” “我也不是不让郡主见自己祖母,只是咱们府上发生的事,有些复杂,郡主年纪小,未必知道其中的利害。” 她将庄老夫人撞了邪祟一事说了。 又言及庄婧溪从前身子弱,离开邵京城之后反倒是好了。 肯定是庄老夫人体内的邪祟作祟。 赵惠兰面露诚恳,只道:“我这也是为了郡主着想,老夫儿体内的邪祟十分厉害,很是难消灭,倘若压制不住反倒是带来灾祸。” “何况这于老夫人己身也是不妙。” “冬青姑娘还是劝劝郡主把,她年轻,不知道这些。” 说到这里,赵惠兰总算觉得自己掰回了一成。 庄婧溪若是不听话,非要上赶着将老夫人街道浮萍居住着,那就是不顾庄老夫人的身子。 就是不孝恶毒! 庄婧溪自己看着办吧! 然而冬青笑了笑,根本没将赵惠兰这话放在眼里,。 冬青摊开手,不以为意地道:“您说的这些,郡主当然考虑过。” “毕竟别的可以不管,可是老夫人的身子却是不能不顾的。” “这不是巧了,郡主的郡主府,是皇上赐的,就上头郡主府的匾额,还是皇上亲手提的字呢。” “有皇上的真龙之气在啊,甭管它是哪个不怕死的邪祟,到了郡主府那都得消亡干净。” 冬青笑起来,甚至冲赵惠兰眨了眨眼睛。 “庄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再叫那位清虚道长算算。” 赵惠兰:“……“ 她难道敢说不吗? 话都到这份上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什么都不敢说啊! 她能说郡主府的真龙之气,压不住庄老夫人体内的邪祟? 就算她敢把那清虚道长叫来再收买对方一次,清虚道长也不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啊。 这可是藐视天威藐视皇权! 倘若被有心人知道,再加以利用,严重一点是要掉脑袋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赵惠兰只能咬牙咽下了这口气,只道:“既是如此,老夫人就暂且拜托郡主照顾了。” 总归她也不止一张牌。 要是那老婆子死在了庄婧溪家中,那才叫好玩儿呢。 第378章 赵惠兰吐血 这厢庄府的事情告了一段落,但是因着这件事而掀起的腥风血雨,却是庄婧溪不会在意的了。 整个邵京城到处都有人在说骂庄崇山和赵惠兰。 骂赵惠兰心狠手辣不配为人,竟然纵容指使下人虐待自己的婆母。 骂庄崇山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总归现在整个庄家,已经成了神憎鬼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赵惠兰和庄崇山之前费尽心思想要粉饰太平。 不过短短一两日,就遭到了反噬。 本朝重孝道,正所谓生根不及养恩大,庄崇山和赵惠兰竟然弄出了这么大的事。 御史台那些快闲出屁的御史们,纷纷表示来活了,激动的差点三天没睡。 一时间弹劾庄崇山的折子,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递到了通政司。 明宣帝的龙案上,几乎堆满了弹劾庄崇山的奏折。 而明宣帝一向是个特别重视民心的皇帝。 他是非常在意百姓们的看法的。 结果庄崇山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敢对自己母亲不孝! 这明宣帝能忍吗? 什么? 庄崇山表示陛下臣冤枉,陈从未做过这些事,臣真的很孝顺自己的母亲啊! 那都是谣言,是以讹传讹。 明宣帝拍拍庄崇山的肩膀,表示爱卿说得不无道理,朕也相信你。 可是爱卿你这事情闹得很严重啊! 你看看现在的舆论,都把你骂成狗了。 甭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本朝以孝治天下,你这件事可是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 朕要是不罚你,那旁人跟着你有样学样,那天下岂不是乱套了? 不过既然爱卿你是冤枉的,那这处罚也不能太重,就罚庄爱卿这阵子好好闭门思过不必再上朝了。 什么?你问要闭门思过多久? 等朕觉得你什么时候反思够了,你再回来吧!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 明宣帝早就看庄崇山不爽了。 这些人结党营私,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他一直想罚,却苦于找不到可以处罚的契机。 虽说之前庄家名声也不好。 可是说白了,那就是家务事,是赵惠兰和庄婧溪之间母女不和。 明宣帝顶多叫庄崇山约束一下妻女。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庄崇山自己自断羽翼,把现成的把柄送到了他面前。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 要不怎么说庄婧溪是个妙人呢。 明宣帝正想着如何拿庄崇山开刀,庄婧溪就弄出了这么一出。 她还真是善解人意。 这么聪慧又善解人意的姑娘,是他家阿钰的未来媳妇。 就一个字,绝。 庄崇山就这么被皇帝下令在家反思己过。 究竟何时才能去上朝,也是明宣帝说了算。 这个时候,庄崇山就算是驴脑袋,也该看出风向不对了。 他哪怕是个傻子,也看出明宣帝这是有意在针对庄家了。 他一下子就成了闲赋在家,空领着俸禄,却无事可做,再不能插手朝中事的光杆司令。 庄崇山浑身发冷。 这样的雪天,他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依着他从前的性子,赵惠兰办事不力,将他害成了这样,他哪怕不休了这个毒妇,也是将赵惠兰打得半死的。 可眼下他却无心再管计较这些。 有什么事,都以后再说看。 现在有更棘手的事摆在他们面前。 庄崇山一脸凝重,对着同样疲惫,病得不轻的赵惠兰道:“这段时间,你抓紧时机为瑶瑶物色合适的夫婿吧。” “家世门第是高是低都无所谓,只是一点,这人品千万不能差。” 赵惠兰皱起眉,咳嗽了两声,不解地看着庄崇山。 她今日刚发落了那些折腾庄老夫人的刁奴,将那些个人各大二十板子,赶出去了。 眼下实在是有些疲惫,提不起精神处理事情。 于是听着庄崇山的话,她忍不住摁了摁自己的眉心,然后问道:“发生了何事?怎么突然就要为瑶瑶物色夫婿了?” “瑶瑶她不是……她不是已经定好了……” 不是已经定好了二皇子沈从安吗? 这都是整个庄府心照不宣的事了。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之间又要重新给庄玉瑶物色夫婿? 庄崇山冷冷地瞥了赵惠兰一眼。 他为赵惠兰的蠢笨和愚不可及感到不可思议。 庄崇山冷声道:“别再继续做那个不切实际的春秋大梦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你还看不明白吗?” 他都闲赋在家了! 这个女人居然还什么都看不出来! 真是个蠢笨的无可救药。 其实也不是赵惠兰蠢的不可救药。 而是近日里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 多到赵惠兰心力交瘁。 多到她根本无甚精力去分析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甚至只有一想,她就觉得头疼。 又哪里还能如以前那般想得周全。 赵惠兰脸色白了白,抖着唇问:“现在这个情形如何了?你只是被皇上暂时罚着闲赋在家而已,怎么就这样严重了?” 庄崇山简直跟赵惠兰说不通。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庄崇山几乎是狰狞着脸色同赵惠兰吼道:“你说现在是什么情形!皇上在清算别的皇子的势力,不过先拿我开个刀,周王迟早会大势已去,不仅是他,旁的皇子也一样。” 自然,这里头根本就不包括八皇子沈珩。 可是令庄崇山感到头疼的也不仅仅是这些。 “现在陆家的就像只疯狗一样对我穷追猛打,朝堂上他们总不愿意放过我。” 上一次陆家人针对他,还是庄婧溪刚回京不久的那会儿,提议让他去押送那些冬衣粮草的药材。 那一次,他中途可是得罪了不少的人。 触碰到了不少人的利益。 有句古话叫雁过拔毛。 庄崇山那次可是连屁都没给那些地方官留下。 而这次落井下石的人中,未必就没有那些地方官的靠山。 早就料到有人会给自己找事。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都挤在一起了。 有弹劾他不孝的,有弹劾他办事不力,不配在朝为官的。 这些人就像疯狗一样,咬着他不放。 甚至想着要置他于死地。 赵惠兰唇齿一抖,她可没忘记庄崇山上次被陆家针对是因为什么。 当然这次也没忘。 她是记得庄婧溪差点死了这件事的。 所以陆家为什么又像几个月前一样咬着庄崇山不放,她完全清楚明白。 这是这些人在为了庄婧溪那个孽障出气。 她恨庄婧溪为什么没能死在那些杀手手里。 恨那个丫鬟的刀子为什么不扎的准一点。 看自己多年前生下庄婧溪这个孽障时心软,于是留了对方一条命。 她恨庄玉瑶的皇后梦就这样被人毁了。 恨庄婧溪毁掉了她多年来的根基。 但同时她又不会忘记德妃是如何死的。 赵惠兰清楚,倘若德妃的死与她有关这件事被沈从安知晓,庄玉瑶的下场可想而知。 赵惠兰恨得牙根痒痒,却又半点法子都没有。 这一刻,她从心底生出了一种不甘心的挫败感。 这种情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压抑得她喘不过气。 赵惠兰心脏发疼,喉咙口像是堵了厚厚的一层柳絮。 “苍天不啊!”赵惠兰血气上涌,竟然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 赵惠兰身子往边上一栽,竟然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主母骤然晕倒,整个庄府又陷入了一片混乱。 第379章 赵芊芊的亲事 然而倒霉的,又何止是庄府呢。 近日以来,赵家也是混乱不堪,烦心事不断。 就好似多年来造下太多罪孽,如今正一样一样地遭受着反噬。 而庄赵两家的关系,也因此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赵鸿才就是在庄府出的事。 也是他色胆包天,才会惹下这样的祸事。 赵家从一开始的出离的愤怒和心疼赵鸿才,非要庄府交出庄妙菱给赵鸿才泄愤。 到后面逐渐接受现实。 等庄妙菱和孙鹤轩定了亲后,他们更不敢有什么别的念头。 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孙家背靠周王府,而他们也惹不起周王沈从安就是了。 而整个赵家态度变化最大的,当属赵老夫人。 先前赵鸿才是她的宝贝孙子,他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她都要想法子替他寻来。 可是在赵鸿才被断了命根子后,赵老夫人由一开始的十分心疼恨不得将庄妙菱和那行凶的人碎尸万段。 到如今看赵鸿才一眼就觉得憎恶。 连带着她对赵家大房的人,也有些看不顺眼。 赵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刘妈妈如是禀报道:“老夫人,东院那边又闹起来了。” 赵老夫人喝着鸡汤,闻言就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鸿哥儿又在那摔杯砸盏了?” 刘妈妈叹着气,眉头却皱起来,“何止是摔杯砸盏啊,他甚至动手打了大太太,哪有儿子动手打母亲的,你瞧瞧,这未免有些太不像话了。” 听闻被打的人是马氏,赵老夫人就有些不以为然。 她继续喝着鸡汤,苍老的面皮上爬出一丝不耐烦,“他也就这点用处了,罢了,爱打就打吧,我管不着,也懒得管。” “横竖那是他亲娘,他在如何动手,心中也会有分寸,总不至于将人给活活打死了。” 刘妈妈丝毫不意外赵老夫人会这样说。 先前马氏是所有媳妇中,唯一生了一个男丁的。 赵老妇人自然要高看她许多。 也出奇的疼爱赵鸿才这个孙子。 可现在赵鸿才被人割了命根子,成了既不男又不女的太监,赵老夫人看一眼都觉得嫌恶。 从前可以爱屋及乌,如今这人会恨屋及乌。 何况在赵老夫人眼里,从来都是儿子孙子才是最要紧的。 什么儿媳孙女,在她眼里,约莫着也算不得人了。 刘妈妈对着赵老夫人说这些,不过也是想起来了,所以顺便说出来取个乐罢了。 赵老夫人有些烦躁。 她想起现在家里是一个孙子也没了,赵家却还要憋屈不已地继续往周王府送钱,她心中就郁闷的慌。 这一下子,赵老夫人是连鸡汤也喝不下去了。 她抬手,示意伺候着次她喝汤的小丫鬟把碗搁下,自己越想,心中越是上火,“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也是,这么多年了竟然也没给我添个孙子。” “老大家的起码还给她夫君纳妾,老二家的倒好,她自己不生也不许别人生,这么多年二房就只出了二丫头这么一个孩子。” “这天底下,哪有这样自私善妒的女人,可恨老二竟然也听他媳妇儿的话,我送过去的那些姨娘小妾,一个个的全打发出去了。” “堂堂一个大男儿竟然怕老婆怕成了这样!真是没出息!” 原先赵家有赵鸿才,赵老夫人虽不喜欢罗氏,但彼此间到底还能相安无事。 何况她从前本就是偏疼大儿子多一些,也不太管小儿子院子里的事。 加之罗氏之前一家子都住在郦阳,偶尔回京一次也只是短暂的相处,自然不会有什么摩擦龃龉。 然而现在同在屋檐下,赵家最近更是风波不断,赵老夫人就更加看罗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她正要再说几句罗氏的不是,便有丫鬟进来通报说赵守茂过来了。 赵老夫人便先将此事搁在了一边。 赵守茂进来的时候,脸色尤为的凝重。 赵老夫人心里一咯噔。 原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赵守茂的眉头拧得跟麻绳一样,脸色也黑沉如墨,只一瞧便知道他定然是遇上了什么十分棘手的事。 赵守茂摁了一下眉心,语气难免有些焦灼,“娘,我有要紧的事要同您商量。” 他许久未曾有过这般严肃的口吻,赵老夫人也意识到事情恐是不妙。 刘妈妈和伺候的小丫头们都被赶了出去。 谁也不知道里面的人究竟说了什么。 只是一个时辰后,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 赵守茂迈着轻松的步子从里面出来,再不似之前那般步伐沉重。 他神情也瞧着明朗松快了许多,应当是有些棘手的事情解决了,所以十分轻松。 刘妈妈她们各自心中纳罕,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晚些时候,赵老夫人特意叫了罗氏和赵家二老爷,也就是她的二儿子赵郝仁过来。 赵老夫人道:“芊芊也大了,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了,我为她定下了一门不错的亲事,你们也瞧瞧。” 她将对方的家世和人品都说了,是紫微舍人家的公子,姓姜。 对方模样性情皆是不错,也确实是一门好亲事。 庄老夫人叫罗氏和赵郝仁过来,也不过是通知二人一声,并不是真的要同她们商量。 她将一个册子递给了罗氏,只道:“你也看看,若是无什么问题,回头就安排这两孩子见上一面。” 罗氏皱起眉头。 这位姜家公子瞧着确实不错,可赵老夫人是什么性子,罗氏心中清楚的很。 若这桩亲事真的像赵老夫人说的那般好,何以不将大房的赵淑柔嫁过去? 赵老夫人可不是那种有好事会想着二房的性子。 罗氏笑了一下,不应下也不拒绝,只是道:“不是阿柔那孩子还为定亲吗?她作为姐姐,婚事都还没定下来,哪有芊芊先定亲的道理。” “这姜家公子是不错,只是我瞧着倒是更配阿柔一些。” 赵老夫人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她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赵淑柔虽然古怪了些,好歹是个正正经经的千金小姐,哪像赵芊芊,就是个一身蛮力的野丫头。 赵老夫人道:“是赵家公子在你妹妹的生辰宴上见到了芊芊,要不怎么说这就是缘分呢。” 第380章 谁爱嫁谁嫁反正我不嫁 姜家公子在赵惠兰的生辰宴上见过芊芊? 还对芊芊一见钟情? 罗氏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这话她怎么听着就这么不信呢! 倒不是罗氏不太相信自己的女儿。 只是赵芊芊是个什么脾气性格,罗氏心中是非常清楚的。 从前还稍稍在人前装一下贞静柔婉,现如今却是彻底躺平,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而那日一同参加赵惠兰生辰宴的姑娘们,多是娴静婉顺的,这姜家公子是怎么偏偏就对芊芊一见钟情的? 罗氏觉得怪怪的,便没一口答应。 虽然她挺满意这姜家公子的,各方面都不错便不说了,长得还好看。 最主要是现在赵芊芊因为皇上为陆飞白和五公主赐婚一事郁郁寡欢,成日里都是恹恹的。 罗氏实在是有些担心。 她怕赵芊芊会积郁成疾,做出傻事来。 定了亲,或许这姜家公子,能让芊芊回心转意,从此不再将心思放在那陆家公子身上呢。 陆飞白的确是个不错的人,罗氏都挑不出他任何毛病。 可人家是五公主的未婚夫啊! 芊芊有几个脖子几个脑袋敢惦记公主的男人啊! 罗氏敷衍了赵老夫人几句,打算等会儿回到西院后同赵芊芊说一下此事。 赵郝仁对此倒是无甚想法。 合不合适的,他说了也不算。 归根结底还是要看芊芊那孩子怎么想。 于是夫妻二人,谁也没有一口应下来此事。 但赵老夫人明显不是过来同他二人商量的。 晚些时候,罗氏还未来得及告诉赵芊芊关于是否定亲的事,赵老夫人那边便遣了刘妈妈给赵芊芊送了一套头面过来。 说是过几日,安排她和姜家公子见上一面,若是无什么意外出现的话,二人的这桩婚事就要这样定下了。 彼时赵芊芊正百无聊赖地用绳子编着手串。 她也实在不会这些。 拆了编,编了又拆,拆了又编,这样来回折腾,也始终没编出一个像样的东西来。 听到赵老夫人让刘妈妈带过来的这番话,赵芊芊瞬间就炸了。 她祖母平日里多不待见她,她可是比谁都清楚,自然赵芊芊自己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就是了。 眼下突然给她安排什么亲事,无非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赵芊芊看也不看赵老夫人让人送过来的头面一眼,冷冷地道:“谁爱去谁去,谁爱嫁谁嫁,反正我是不会嫁的!” “她觉得那个什么姜家公子好,要么让淑柔姐姐嫁过去,要么她自己嫁,反正我只嫁我自己喜欢的人!” 赵芊芊的这番言论,在如今是十分出格的。 只是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要与不喜欢的人相处一生。 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处,便是多一秒都觉得煎熬。 更遑论是一生。 未料到赵芊芊会如此不给面子,拒绝的如此干脆利落,刘妈妈的神情也很是不好看。 她仗着自己在赵老夫人身边,有几分资历又有年纪,自然不将赵芊芊这种年纪轻轻的主子放在眼里。 她遂板起脸,露出不赞同的神情,道:“不是我说,姑娘未免太不尊重老夫人了,自古以来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合成轮得到姑娘你自己挑挑拣拣了?” “姑娘方才那些只加自己喜欢的人这种话,日后可莫要说了,没得传出去让人笑话看轻了姑娘。” 刘妈妈年纪大了,对于如今的规矩是有些嗤之以鼻的。 如今闺阁女子若是胆子大的,也可以同自己倾慕的男子坦露出自己的喜欢。 不再像以前一样,连对男子心动这点念头都不能有。 但如刘妈妈这样的人,活到如今这个年岁,很多观点已经根深蒂固,是改变不了的。 她在这以长者的架子教训赵芊芊。 赵芊芊却不是好脾气的人。 赵鸿才她说打就打了,对于赵老夫人她也懒得虚与委蛇。 倘若此时她还能受一个奴才的闲气,她便也不是赵芊芊了。 赵芊芊伸手就将一个杯子砸到刘妈妈脚边。 杯子瞬间四分五裂。 刘妈妈心惊肉跳,这阿弥陀佛,庆幸自己未曾被这杯子砸到。 同时在心中暗骂赵芊芊没有教养。 赵芊芊却冷冷地盯着她,“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 “滚出去!” 刘妈妈觉得赵芊芊疯了,也不敢跟这个疯子多待。 她抬脚刚要离开,赵芊芊却一指桌上的那一套头面,“带着这些东西一起滚。” “告诉你家主子,想要算计我,门都没有!” “这是不是一门好亲事,又是不是为了我好,她自己心里最清楚,你们打量我同那庄府五姑娘一样任人宰割?做梦去吧!” 她的人生是她自己的。 她喜欢什么要做什么,最后要嫁给什么人,都由她自己说了算。 凭什么他们说什么劳什子的姜家公子不错,她就必须得嫁? 问过她的意见了吗! 谁爱嫁谁嫁,反正她死也不会嫁的。 刘妈妈几时见过这样的姑娘家? 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和精神都受到了冲击。 等她拿着那一套送不出去的头面,回到赵老夫人身边的时候,自然是将在赵芊芊屋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赵老夫人当即就怒不可遏,气得砸碎了一只价值不菲的花瓶,“岂有此理!” “婚姻大事自来都是长辈做主,岂能她说不嫁就不嫁!真是反了天了,她还以为自己的亲事她能自己做主不成!” 刘妈妈在边上点头,附和道:“可不是,这二姑娘的性子也太张狂了,哪里像个姑娘家?” “您是没瞧见方才的情形,这二姑娘当时的火气可大了,差点动手打人,不,她是动手了,当时那只杯子就砸在老奴脚边,老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毕竟那杯子若是落在她头上,只怕她现在就要脑袋开花了。 赵老夫人用力一拍桌子,“她是要上天不成?老二和老二家的从前就是太惯着她了,不过一个丫头,也当宝一样疼着,养成了现在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 “我今日非得让她吃点苦头不可!” 第381章 逃婚 “一个丫头,竟然养成了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现在就敢忤逆不孝,以后还得了!” 赵老夫人脸色阴沉沉的。 无论如何,这赵芊芊也必须得嫁。 赵芊芊性子这样骄横,她也是厌恶的很。 刘妈妈在一点连连点头,忍不住道:“就从没听过哪家孙女敢忤逆祖母的,就拿已经跟咱们姑娘断绝关系的庄府四姑娘来说吧,她已经够不像话了,可她待她祖母也是极好的。” “哪像二姑娘,那满嘴里说的都是什么,实在是太不知规矩了!” “哪家府上,也没有这样敢忤逆祖母的孙女。” 之前赵芊芊给她难堪,她当面不敢发作。 如今在了自家主子面前,那还不得可劲上眼药。 赵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 越想越觉得赵芊芊不像话。 她盛怒之下叫人将赵芊芊关进了祠堂,还不许任何人探视。 直到什么时候赵芊芊知错了,她才会将人放出来。 怕罗氏和赵郝仁私下里去看望赵芊芊,赵老夫人还特意将这二人叫到了她跟前训话。 如今这样冷的天,祠堂里本就阴冷,赵老夫人还嘱咐了今晚不准给赵芊芊饭吃。 她摆明了是想让赵芊芊吃点苦头。 又怎么会允许罗氏和赵郝仁在她眼皮子底下阳奉阴违。 赵老夫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赵郝仁夫妇留在了她跟前,眼瞅着不许她们给赵芊芊送任何东西。 罗氏一向心疼自己的女儿,哪里按捺得住。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忍着怒气道,“娘,芊芊她还小呢!她犯了什么错,您有话好好同她说也就罢了,做什么非要将她关进祠堂!” “这天气这么冷,那地方又那么阴凉,她哪里受得住?万一落下病根,她以后该如何自处!” 若不是顾及着这人是她的婆母,罗氏真想一巴掌甩到赵老夫人脸上。 赵郝仁也面沉如水,“娘,芊芊就是这个性子,你同她计较些什么呀?” 赵老夫人越听脸色越黑,心先说赵芊芊就是因为是个姑娘家又是这个性子,所以才让她感到丢人。 至于日后会不会落下病根,又关她什么事? 横竖赵芊芊就是个丫头赔钱货。 嫁出去之后不给赵家丢脸,在赵老夫人看来,就算是赵家祖坟冒青烟了。 若不是那姜家公子眼瞎,偏偏看上了赵芊芊这个货色。 赵老夫人还不乐意将这么好的亲事安排给赵芊芊呢! 这赵芊芊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还嚷嚷死也不嫁,真是不识抬举! 赵老夫人脸色难看的就像被墨水糊了一团的白纸,她声音嘶哑苍老,“就是年纪小,看她还有改过的机会,我才罚她!” “你们两个想把她从祠堂里捞出来,那尽管去!只是再也别认我这个娘!” 这话说的太严重了,赵郝仁蹙了蹙眉。 罗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真想转身就走。 还是赵郝仁暗暗扯了一下她的胳膊,罗氏才勉强咽下了这口气。 看庄老夫人这架势,不到明日天光大亮,是决计不可能放赵郝仁和罗氏走的。 罗氏和赵郝仁被迫留在了赵老夫人跟前。 此刻夜已经深了。 祠堂里,赵芊芊裹紧了身上的衣裳。 她自小习武,身子骨较起寻常女子已经好了许多。 她原是没那么怕冷的。 只是现在她又冷又饿,没人给她送饭,也没人给她送被子。 连素日里最疼爱她的爹娘都没有过来。 似乎所有人都在逼着她低头。 他们都在逼着她嫁给一个她素未谋面的男人。 说什么姜家公子各方面都不错,是一个良人,可是有谁问过她的意见吗? 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已经是她人生里最大的遗憾了。 现在还要让她嫁给不喜欢的人吗? 赵芊芊莫名觉得很委屈。 她晚上一粒米都没进,现在饿极了,又不想委屈自己,于是盯上了摆在供桌上的贡品。 又冷又饿的情况下,赵芊芊哪里还管得着这是不是给老祖宗吃的。 将一堆贡品塞下肚,赵芊芊又灌了一大杯给先人喝的已经冷掉了的酒。 现在已经很晚了。 但没有人来看她。 一个也没有。 赵芊芊想,大约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妥协吧。 可是赵芊芊是从来就学不会妥协的。 小时候她挑食,不吃鱼,罗氏总逼着她吃,赵芊芊就把碗摔了。 哪怕罗氏打她掌心,硬给她喂下去,她也是立马就会因为反胃而吐出来。 时至今日,赵芊芊也仍是一口鱼都不沾。 从来没有妥协学会吃鱼的人,又怎么会妥协让自己嫁给不喜欢的人呢? 赵芊芊把脸埋在膝盖上,随后在昏暗的烛火中抬起头。 “逃婚吧!”赵芊芊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低喃了一声。 她以前喜欢陆飞白,现在也很喜欢。 只是她知道,早在赐婚的圣旨下来的那一刻,她这辈子就不可能再和陆飞白有任何交集了。 赵芊芊抹了一把泪。 其实只要她不愿意,没人能把她困在这个祠堂里。 但她宁愿被关祠堂,也不愿妥协。 可是现在已经三更天了。 也没有一个人来看她。 哪怕爹娘来同她解释一句,或者安慰她不要怕也好啊。 但是赵芊芊等啊啊,始终没等到任何一个人过来。 赵芊芊抹了一把泪,慢慢站起来。 没有人来就算了,她也不继续待下去了。 赵芊芊偷偷地从祠堂里溜了出去,又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自己的屋子,装了好些件衣裳和银票。 还有一些碎银子,以及一些值钱的首饰。 她平日里爱玩,自然也女扮男装过好几回,所以她装进包袱里的衣裳,清一色的都是男装。 这并不代表男子在外头就不会遇着危险了。 但赵芊芊宁愿一个人逃出门去,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危险。 哪怕一只脚踏进深渊粉身碎骨,也好过成为一个工具。 她来人世间一趟,是想着可以自己主宰自己的人生。 而不是做一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的。 赵芊芊的手指,倏地捏紧成拳。 她就算是死,也要为了自己而死。 第382章 我也可以成为别人的月亮 赵芊芊悄然越过层层守卫,悄无声息地出了赵家的大门。 今晚的月亮很圆,月光将雪色照得清寒,月色下,赵芊芊的身影被拉的极长。 她出了赵家以后,突然觉得很茫然。 天大地大,这一瞬间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 赵芊芊脚尖轻点,跃上了镇国大将军府外那棵最高的树。 树上结满了冰碴子,脚下也是冷的,赵芊芊堪堪稳住没让自己摔下来。 这里能看到将军府的院子。 深夜了,其实她也不可能再看到陆飞白,只是还是能看到依旧有丫鬟婆子进进出出。 她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再过不了多久,五公主沈娉婷就要嫁进来了。 他们都在为了这一桩亲事忙碌。 陆飞白此刻也还没睡,他身上披着霜色的披风,唇角弯起,眼神里也有了一丝期待。 他叫住了一个负责采买花草的下人,问道:“先前让你们去采买的细叶寒兰和报岁兰,现在可买到了?” 那下人笑着回话道:“今天刚到的,到时候让弄花草的花匠精心照料一段时间,想来会在公主嫁进来之前开花的。” 这下人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公子先前可是从来不管什么花花草草,院子里也是一株花都没有。 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这又是让下人找什么兰花,又是让人往自己的院子里移栽了一棵腊梅树。 婚房的布置他也要亲自过目过,总之是事无巨细,哪里像平常那个不拘小节甚至过得有些粗糙的大公子。 真是谁看了都得觉得稀奇。 路飞白点点头,又道:“弄好就行,这段时间先辛苦你们了。” 那下人的笑容也是有些憨憨的,“这是喜事儿,可一点都不辛苦。” 陆飞白弯起唇,想到中秋夜那天,月色下拍他肩膀朝他摘下面具的姑娘,倒是笑了起来。 的确是件喜事。 赵芊芊倚在树上远远地看着这一幕,顿觉有些心酸。 其实隔的太远,她看不清院子里来回走动的人的脸。 但她凭着本能和直觉,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披着霜色披风的陆飞白。 她本来以为这么晚了,陆飞白肯定都睡了。 却没想到他也在为了不久后成亲的日子忙碌。 北风呼呼地吹过来,吹的赵芊芊心冷眼酸泪流满面。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咬着唇轻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即将成亲嘛,算了,看这个干嘛,反正又不关我事!” 赵芊芊从高高的树上跃下来,她的鞋袜和衣裳都湿了也不管,就这么朝着将军府南边的方向一直跑。 跑着跑着,就跑到了征兵处。 朝中近日来一直在征兵,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无论何时,都不能被短暂的安宁康乐迷了眼。 此次征兵,是为了镇守蒹州。 蒹州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那边的百姓,最近时不时受到几个游牧民族的骚扰。 开战倒是不至于,只是确实有必要震慑一下他们。 小小的游牧民族,不像北狄东夷那样令人虎视眈眈,然而一直苍蝇总在人跟前飞来飞去,也总是觉得烦的。 这次做指挥使的,是朝中的另一位武将飞虎将军。 赵芊芊脚步就像灌了铅一样,忽然再也挪不动,就这么一直站在征兵处门口,直直地盯着里头。 赵芊芊喜欢陆飞白,是因为喜欢这样的少年英雄,喜欢他能为大宁子民挡下一城风雪。 甚至因为喜欢他,她自己也学了一身的武艺。 只是始终不曾在人前显露。 除了暴打赵鸿才那一次。 现在她倾慕的少年郎君,已经快要成为别人的夫君了。 但赵芊芊喜欢陆飞白是个英雄这一点,是一直都没变的。 不过—— 赵芊芊低头看着脚下的雪,又看着月色下自己那双因为常年习武而长了一层茧子的双手。 她喃喃道:“为什么我自己不能成为在江场赫赫有名的女将军呢?” “有朝一日,我也能像我喜欢的人那样,做个人人敬佩的英雄。” 大宁已经出了一个定远将军了。 也总该有第二个第三个。 赵芊芊微笑着扬起唇,目光又往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慢慢地道:“要是没有第二个女将军,那便让我做第二个。” 她喜欢陆飞白这样的人,可惜,他就像天上高悬的月亮,是她赵芊芊永远触及不到的。 但是没关系。 若是得不到月亮,那便有让她做一次旁人的月亮。 便是成不了月亮,也该成为星星萤火。 赵芊芊从赵家出来的时候,将身上穿着的女儿家的衣服换下了。 她此刻便是做男子打扮,赵芊芊没有犹豫,抬脚走了进去,填了征兵文书。 看着她填文书的汉子,眼瞅着他,表情有些古怪,“你叫赵芊芊?这名字咋这么娘们呢?跟个女孩似的。” 赵芊芊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随口胡诌,“我这命格不太好,我出生的时候有道士跟我爹娘说要给我起个女孩一点的名字,否则活不到现在。” 她摊开手,一脸的我也很无奈,“从小到大,也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说了。” 她原本是不想写自己叫赵芊芊的。 可是后来一想,这名字又不是见不得人。 哪里就不能写了。 这理由倒没引起怀疑,毕竟这年头多的是做爹娘的为了让自己孩子平安长大,起的什么名字都有。 譬如他,就不知道见过多少个王二狗李大牛了。 毕竟贱民好养活嘛。 这赵芊芊,虽然听着女孩了一些,好歹也是个稍微文雅点的名字了。 赵芊芊见他没说什么,心念微转,又问了一句:“这位大哥,这种兵截止到什么时候啊?” 那大汉随口答道:“截止到明日午时,后日便要启程赶往蒹州了。” 赵芊芊垂下眼睑,后日启程的话,那她明日还能找个机会悄悄塞一封信到赵家。 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让自己的爹娘知道自己没事。 顺便在信里提醒一下母亲,早日将分家一事提上日程。 不然他们二房清清白白的什么也没做,却迟早都要被二房给连累。 第383章 赶紧休了这恶婆娘 第二日天光大亮,罗氏才从赵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正忙着要去祠堂看赵芊芊。 赵芊芊身边的丫鬟,被火急火燎的来禀报,匆忙之间还撞上了罗氏。 甚至差点将罗氏撞翻在地。 罗氏身边的丫鬟采萍,忍不住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没看见夫人往这边走吗?这大雪天,若是夫人跌倒了,你可担待得起?” 赵芊芊身边的丫鬟都要哭出来了。 一见到罗氏就仿佛见到了主心骨。 她也不顾地上有没有雪,一下子就跪倒在罗氏面前,哭着道:“夫人不好了,姑娘她不见了——” “什么!”罗氏险些晕倒,还是采萍扶住她,她才缓过神来。 罗氏看着赵芊芊身边的丫鬟,狠狠吸了一口冷气,“什么不见了?你话说清楚?好端端的,芊芊怎么会不见了?” 小丫鬟哭得嗓子嘶哑,雪中的寒气都沁进膝盖骨了,也浑然未觉,“奴婢今早起来去给姑娘送饭,却发现祠堂里空无一人。” “看守姑娘的侍卫也没发现姑娘不见了,奴婢和他们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姑娘的身影。” “直到——” 她哭哭啼啼,一番话说的抽抽噎噎断断续续。 罗氏都要急疯了,“知道什么?你快说啊!别磨磨唧唧了!” “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倘若耽误了半点,仔细你的皮!” 小丫鬟哭着道:“直到奴婢进了姑娘的屋子,发现姑娘昨日穿的衣裳被换下来了,屋子里之前的首饰,还有银票银子都没了。” “夫人,姑娘她是被逼着逃走了!” 这小丫鬟也是伺候赵芊芊多年的。 赵芊芊虽然评论里大小姐脾气,动辄也爱骂人。 可她从未做过离家出走的事。 在郦阳的那四年,什么都好好的。 回了京之后,反倒是做出了离家出走的事。 可赵芊芊离家出走之前,有谁寒了她的心? 不就是赵老夫人吗! 小丫鬟常听赵芊芊在背后抱怨赵老夫人,久而久之自己也对赵老夫人存了几份意见。 只不过赵老夫人是主子,而她只是个奴婢,有意见也只敢存在心里,万万不敢表现出来。 但这个时候,她作为丫鬟,也得找一个可甩锅的人出来。 不然万一罗氏将一切过错都推到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身上,该如何? 横竖这头的确是赵老夫人起的。 也不差让她老人家再背个锅。 罗氏吸着冷气,手心快被她掐出血来,她也犹不自知,“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她一个姑娘家能藏到哪里去?万一出了什么事……” 罗氏说到这里,又狠狠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呸!芊芊他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她才不会有事儿,你们快去找!” 一时间赵家二姑娘不见了的消息,几乎在整个赵家都传遍了。 然而赵家的人从天亮找到天黑,再从天黑找到天亮。 也没找着赵芊芊的身影。 他们哪里能知道,现在的赵芊芊,已经踏上了去蒹州的途中。 一直找不到人,罗氏都要急疯了。 偏偏赵老夫人还在那说风凉话,“二丫头真是气性大的很,不过罚她关一下祠堂,她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躲躲藏藏也要有个度,她都消失了快两日,家里为了找她都急疯了,她还不满意吗?她要闹到什么时候!” 赵老夫人心下烦躁得很。 她觉得赵芊芊就是故意和她摆谱。 她是一点都不想找赵芊芊的。 一个丫头而已,便是死在外头,她也不在乎。 只有一点,那就是千万要死得干净清白,不要将一些什么风言风语传到她耳朵里。 她们赵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赵老夫人已然忘了,赵家的脸,早就被她的前宝贝孙子赵鸿才丢的一干二净了。 眼下赵芊芊还未回来,罗氏又这么一副着急上火的态度,赵老夫人自然看不惯。 故而赵老夫人刻意说了这些话来刺激罗氏。 然而,搁平日里,罗氏或许还会忍让赵老夫人三分。 眼下赵芊芊都丢了,罗氏这个罪魁祸首还要上赶着往枪口上撞。 罗氏哪里能忍得了。 她手一扯,就打碎了赵老夫人一套价值不菲的茶具,几个贵重的花瓶。 这噼里啪啦的声音,让赵老夫人吓了一大跳。 一双耷拉着的三角眼瞬间立了起来,赵老夫人目光凌厉,“老二家的,你是要反了天不成!” “呸!”罗氏狠狠的啐了赵老夫人一口,“老娘早就看你个老虔婆不顺眼了,心心念念只想着孙子,不管孙女死活,活该你的宝贝孙子被人断子绝孙!” “我告诉你,要是我的芊芊有什么事,你这个老虔婆也别想活!” 赵老夫人何曾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当即就怒不可遏。 何况罗氏那句赵鸿才被断子绝孙,简直是戳了赵老夫人的肺管子。 赵老夫人拿着鸠头拐杖狠狠垂着地面,那双凶厉的眼睛瞪着旁边一直在劝罗氏冷静的二儿子赵郝仁。 她声音里带着沉沉的怒气,骂道:“老二你是死人不成?你就这么看着你媳妇骂我!” “这么凶悍的恶婆娘,你还留着她做什么?赶紧一封修书,让她滚回去!我们赵家可容不下这样的媳妇!” “如此忤逆不孝,目无尊长,不敬婆母,留这也是个祸害!你若还当我是你娘,就趁早修了这个恶妇!” 这些话,赵老夫人早些年也不是没有说过。 只不过那时候是为了二房的子嗣问题。 到如今倒是变成了罗氏的态度问题。 罗氏是什么人? 她一辈子都凶悍惯了。 从前为着赵芊芊,她还能稍稍忍让一二。 现如今赵芊芊生死未卜,赵老夫人这个老虔婆就在这作威作福。 罗氏能忍她就有鬼了。 她当即一把就甩开拦着她的赵郝仁,指着赵老夫人的鼻子骂道:“你们赵家那休书吓唬谁呢?当老娘稀罕?” 她又转过头,冷眼瞪着赵郝仁,“我告诉你赵郝仁这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要么就分家,要么一封和离书咱们一拍两散” “这日子你还想跟我过,那就继续过,不能过就趁早滚蛋!但你这位恶毒刻薄的亲娘,我可是伺候不起了!” 第384章 谁不搬走谁孙子 赵老夫人几时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 向来都是婆婆磋磨儿媳妇,何时轮到罗氏这个做儿媳妇的这样狂妄无礼了? 赵老夫人当即就一拍桌子,鸠头拐杖狠狠敲击着地面。 她立起一双凶厉的三角眼,目光凌厉地瞪着赵郝仁,“看看你找的好媳妇!她女儿丢了她自己不去找,倒是把错全都推到我身上!” “今天敢指着鼻子骂我,明儿个是不是就要一刀子捅到我心口上?你若不休了她,就当你没我这个娘!” 赵郝仁觉得头疼。 同样也觉得自己母亲有些不讲道理,有些胡搅蛮缠。 眼下芊芊不见了,是吵架的时候吗? 自己的妻子着急上火,他不是不能理解,反倒是母亲这话令人寒心。 赵郝仁蹙着眉头道:“娘,你们都冷静点,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又转过头握住了妻子的手,“你也冷静一点,现在找到芊芊才是最要紧的事。” 这话他跟罗氏说,倒是还能说得通。 可他的母亲赵老夫人,向来唯我独尊惯了。 何况赵老夫人是真的未曾将赵芊芊失踪一事放在眼里。 孙女的死活,在她眼中本就不值一提。 虽然那姜家公子非要娶赵芊芊,可赵老夫人觉得那不过是对方眼瞎罢了。 想要和他们赵家结亲,也不必非得娶赵芊芊。 赵芊芊丢了就丢了,还有赵淑柔呢。 赵老夫人摔了一只茶杯,眉目凶厉,十分咄咄逼人,“冷静什么冷静!你现在就给我休了那个悍妇!否则咱们就断绝母子关系,你和她都给我滚出赵家!” 赵郝仁目光一滞。 他看赵老夫人的眼神,满是不敢置信。 赵老夫人偏心大房,是这个赵家都公认的事了。 赵郝仁虽然心中会因此不舒服,但到底也没说过赵老夫人什么。 只是没想到,赵老夫人竟然会在此时说出断绝母子关系这样的话来。 赵郝仁是有些震惊,同时也有些心寒。 罗氏却早就看清了这个老虔婆的真面目,半点都不带难过的,只是讥诮着反问:“看来您老人家是一点都不担心芊芊,也半点儿都不愧疚啊!” “呸!”赵老夫人当即就啐了她一口,“你那宝贝女儿不过是个野丫头,也配让我当心?” “我是她祖母,骂她打她,她都得受着,不过关她一晚上,他就这样忤逆不孝还敢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你那个没教养的好女儿就是死在外头,也是她自己活该!” 这番话,着实是让人心寒齿冷。 可赵老夫人素来是不将媳妇孙女的命当回事儿。 她也并不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任何问题。 依旧拿拐杖指着赵郝仁,继续我行我素,“你不趁早休了这恶婆娘还等着做什么?你当真要忤逆不孝至此,要为了这个毒妇跟我断绝关系吗!” 如今赵家长房嫡孙成了一个不男不女的太监,赵老夫人实在是着急上火。 马氏那边暂时还不好动手,毕竟马氏也是为赵家生下过两个男丁的。 只是一个早夭,另一个又被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家伙断子绝孙。 赵老夫人现在只想让自己两个儿子再纳些新人进来,好为赵家延续香火。 但是罗氏这么多年来就只生了赵芊芊这么一个野丫头。 除此之外二房竟然再无别的子嗣。 她自己生不了,竟然还霸占着夫君,不允许别人给她夫君生。 这不就是仗着茅坑不拉屎吗! 从前赵家有赵鸿才这么个嫡孙,赵老夫人还可以稍稍忍让一下。 眼下她却是一刻都忍不了。 只想着快些将罗氏赶走,好给新人腾地方。 她以为赵郝仁一定会听她的话,将罗氏这个悍妇扫地出门。 可惜,赵郝仁却是用疲惫又淡漠的目光看着她,“娘若非要如此的话,便分家吧。” 他实在是累了。 眼下自己的女儿不知所踪,他娘不但半点都不关心,反而还逼着他休妻。 甚至还说出了芊芊死在外头也是自己活该这种话。 实在是让人心寒。 何况他很多时候,都跟母亲还有自己大哥他们不是一路人。 早点分家也好。 从前虽然没有分家,但本质上过着的日子也同分家差不多。 赵老夫人火冒三丈,险些将眼珠子都瞪出来,“你个逆子!你说什么!” “你当真要为了这个这个悍妇不要自己亲娘吗!” 赵郝仁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不是我不要自己的亲娘,是娘你不想认我这个儿子了。” “我是断不可能休妻的,娘若冷静一些,咱们大可以继续过安生日子。你若非要这么胡搅蛮缠硬逼着儿子休妻,那儿子也就只能不孝选择分家了。” 赵老夫人直接一拐杖打到了赵郝仁身上。 赵郝仁也不躲,就这么生生挨下了那重重的一拐杖。 罗氏差点疯了,赶紧将赵郝仁拉到一边,“你是不是有病,她打你,你干什么不躲!” 赵郝仁摇摇头,身体上的痛再如何都比不上他心中的冷,“我没事。” 赵老夫人疯了一样骂赵郝仁不孝,骂罗氏不是人。 甚至还想用拐杖往往赵郝仁身上招呼。 但罗氏哪里是吃素的? 她一向彪悍,力气也大,一下子就将赵老夫人手里的拐杖给抢夺了过来。 赵老夫人想撕打她,也被她轻松制住。 眼见这两人有打起来的趋势,屋子里的下人们个个都魂飞魄散,赶忙将二人分开。 赵老夫人怒不可遏,一边沉沉的喘着粗气,一边对着赵郝仁喝道:“为什么这么个悍妇,你竟然不要自己的亲娘!好!赵郝仁你好的很!” “分家?你做梦去吧!既然你要为着这么个悍妇忤逆亲娘,我也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你们两个现在就从赵家滚出去!我们断绝关系!滚!赶紧滚!” 赵老夫人实在是气得狠了。 她也是没想到,罗氏这个女人竟然不要脸凶悍至此。 连婆婆都敢殴打。 真是太不像话了! 罗氏呸了一声,“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你以为你们赵家是什么黄金窝不成?当我稀罕呢!我们今天就搬走,谁不搬走谁孙子!” 第385章 断绝关系 赵老夫人冷笑着,那张如发皱的树皮般的面皮,布满了刻薄,“既然是断绝关系,那赵家的一纸一木,哪怕是一根草,你们都不许带走!” 到时候罗氏和赵郝仁在外头过着风餐露宿的日子,吃尽了苦头后,自然会想着低头。 赵老夫人还想着延续赵家香火,自然不会不管自己的儿子。 至于罗氏,呵,她巴不得罗氏死在外头。 最好被什么恶狗分食了才好。 这样也省了一张破草席的钱。 罗氏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一点你老人家尽管放心,你们赵家的东西我还看不上,除了我的嫁妆和我夫君这个人,别的就是立时腐烂成灰了,我也不会皱半点眉头。” 她早就想分家了。 只是当时一直苦于找不着合适的时机。 眼下赵老夫人非得要这么把她们往绝路上逼。她也没法子。 赵家是个什么地方,东院赵鸿才屋里就是个娼窝子。 这个畜生之前还想着对她的芊芊下手,现在被人断了命根子真是报应。 这都是赵鸿才自找的。 赵老夫人素来是一毛不拔的人。 罗氏想要将嫁妆带走,那可是门都没有。 赵老夫人指着罗氏的鼻子骂道:“什么你的嫁妆?那都是我赵家的东西!你以为是你带进来的,那就是你的了?想要拿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罗氏的嫁妆有多丰厚,赵老夫人可是知道的。 她先前也不是没有想过。拿罗氏的嫁妆去填周王府这个无底洞。 可罗氏就是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任她明示暗示,嘴巴都说破了,这个女人也一个子都不愿意拿出来。 真是抠门小气。 罗氏还没说话呢,赵郝仁就已经气笑了,“娘既如此,儿子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些年儿子虽不在邵京城,可大房那边做的事,您也莫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真要闹起来,大家脸上都难看,娘也不想落个克扣儿媳妇嫁妆的骂名吧。” 历来嫁妆都是由女方自己支配。 婆婆觊觎儿媳嫁妆这种事若是传了出去,那是会贻笑大方的。 这做婆婆的,只怕走到哪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赵老夫人是个厚颜无耻却又最好脸面的人。 她脸红脖子粗,额上青筋条条绽出,直骂道:“什么叫苛扣儿媳妇嫁妆!她既嫁了过来,那便都是我们赵家的东西!” “我要留下我自己的东西算克扣吗!” 这番理直气壮又不要脸的发言,属实是将罗氏整笑了。 罗氏嗤笑一声,慢悠悠地道:“你老人家不承认也无用,我的嫁妆都卡在我自己手里呢。” “你若是敢叫你们府上的乌合之众去抢,那就做好让整个赵家都为我的嫁妆送命的准备吧!” “你们背后干的那些龌龊事,打量我不知道呢,真若将我逼急了,大家全都同归于尽!” “周王府能护你们多久还两说,想要赵家倒台的可多的是。” 罗氏他们一家子虽然常年住在郦阳。 可回京之后,他们必然不会让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做个无头苍蝇。 何况从前,她们也不是不曾回京。 有些风言风语也是听说过的。 凡事只要做过,就有蛛丝马迹可循。 这些年赵鸿才做过哪些混账事儿,罗氏心中都有数。 她双手环在胸前,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远的不说,我瞧那楚王殿下就看你们十分不顺眼。” “若是我写一封信,只说赵鸿才对楚王的未婚妻曾有过不轨的念头,赵家甚至意图助纣为虐,您猜那位活阎王会如何?” 当然,这个故事是她随口胡诌的。 只是依着那位护短的劲,会不会容赵家分辩可还两说呢。 她摊开手,“您老人家好好考虑清楚,是非要强行留下我的嫁妆,好让整个赵家都送命呢。” “还是乖乖的,什么也别惦记,咱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走我的阳光道,你过你的独木桥。” 赵老夫人要气死了。 合着这个毒妇搁这威胁她呢! 她指着罗氏,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手指颤巍巍地抖着,“你!你——你好的很!” 罗氏冷笑一声,“好不好就不不劳烦你费心了,既然要断绝关系,那咱们现在就写下断亲书,以后贫贱富贵生死荣辱各不相干。” 赵老夫人磨着后槽牙,只恨不得一刀捅死罗氏。 她骂道:“不知好歹的毒妇!你这等贱人日后定要遭报应!” 罗氏才懒得理会她骂不骂呢,只是翻着白眼道:“这断亲书你写还是不写吧?可别同我说你后悔了,我可不答应。” 后悔个屁! 赵老夫人都恨不得往罗氏脸上吐口水。 任凭那些伺候的下人如何劝他们冷静点,这断亲书,也是很快就写好了。 赵老夫人和赵郝仁各按了一个手印。 赵老夫人的态度依旧是趾高气扬的,她冷冷的斜睨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瞧瞧你娶的好媳妇,你迟早会毁在这个贱人手里!” “到时候你就明白娘的良苦用心了!” 赵郝仁面无表情,只是拿着断亲书,心情沉重复杂。 却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轻松。 仿佛是终于了了一桩心事一般。 罗氏拉着赵郝仁走了,只道:“还磨蹭在这里做什么?快点同我一起去收拾东西,咱们快些搬走。” “这晦气的地方,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某些人我也是瞧上一眼就觉得恶心,什么刻薄恶毒还丑陋的老虔婆,真是差点让我连隔夜饭都呕出来。” “罢了罢了,说这些干嘛?咱们快些走罢!” 罗氏这话说得这样不客气,又这样嘲讽。 直往赵老夫人的肺管子上戳。 赵老夫人被气得半死。 又是指着罗氏的背影一阵谩骂。 罗氏才不管她。 风风火火的拉着赵郝仁离开。 总归赵家这样的地方,多呆也是觉得晦气的。 没准还让自己也倒霉,沾染上了一些不必要的灾难。 罗氏回到医院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自己梳妆镜的首饰匣子底下,压着一封信。 罗氏赶紧将信封拆开,一打开就瞧见了熟悉的字迹。 竟然是赵芊芊写的信! 信上的内容无外乎就是两点。 一则是告诉罗氏,她已投军,叫罗氏和赵郝仁保重身体,莫要记挂她。 而后就是点名大房狼子野心,这些年做下了不少恶事,保不齐会连累二房。 二房清清白白,若不想被卷进这趟浑水里,还是趁早脱离赵家为好。 罗氏一个不信佛的人,看完这封信后,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还好芊芊这丫头没事。 可这死丫头又不让人省心! 好端端地投什么军啊! 但赵芊芊已经投军了,是不能半路又离开的,否则就会被当成逃兵就地处死。 罗氏只能祈祷赵芊芊平平安安的,心中又感慨女儿真是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但无论如何,赵家二房与赵家划清界限,已成定局。 第386章 婚期将至 赵守茂处理完一堆焦头烂额的事回到赵家,得知赵芊芊不仅没找到,赵家二房还跟赵家断了关系。 连断亲书都送到有司衙门过了明路。 赵守茂差点气得七窍生烟原地去世。 他额上青筋条条绽出,看着赵老夫人,忍着脾气道:“娘!你究竟做了什么!” “眼下这个节骨眼,最要紧的便是找到芊芊,您不但没找到她,还把二弟一家逼走了?” “找什么找!”赵老夫人苍老的面皮抖动着,立起一双凶厉的三角眼,“没了她还有是柔丫头,我就不信那姜家是瞎了眼的,非得弃了珍珠不要上赶着娶一个鱼眼珠子进门!” “那姜家公子就看上了芊芊!你把阿柔嫁过去有什么用!” 赵守茂出奇的烦躁,完全无法理解自己母亲竟然这样坐井观天。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是怎么跟您说的,那姜家人手里握着赵家的把柄,只有将芊芊嫁过去,才能略解燃眉之急!” “您如此不管不顾,是想害死整个赵家吗!” 是了,将赵芊芊嫁到姜家,是赵守茂的主意。 准确来说,是姜家那边先提出来的。 姜公子的父亲紫微舍人,乃是天子近臣,并不是沈从安派系的人。 姜家公子一直以来都对女子敬而远之,若非他大多时候同男子也是敬而远之,只怕便要被人误以为是断袖了。 然而赵惠兰生辰宴那日,姜家公子却看上了赵家二房的姑娘。 赵家是周王党,姜家却是天子近臣。 这两家又怎么可能顺顺利利的联姻呢。 让赵芊芊嫁过去,不过是保赵家暂时的平安罢了。 可是现在,赵芊芊却不见了。 赵守茂的焦头烂额可想而知。 赵老夫人自视甚高惯了,仗着背靠周王府,怎么会将区区紫微舍人放在眼里? 她冷哼了一声,“你就是太草木皆兵了,依我看,那不过是姜家想要同我们联姻。” “至于联姻的对象是阿柔还是赵芊芊那个野丫头,根本就不重要。先前她们看中了赵芊芊,那也不过是因为那次你妹妹生辰,去的人只有那个野丫头罢了。” 赵守茂跟赵老夫人简直说不通。 那姜家是什么人家,哪里会看得上小小的赵家。 甚至不惜用这种胁迫的手段,逼他们赵家嫁女儿。 罢了。 赵守茂揉揉自己的额角,只道:“算了,你什么也不知道,我跟你说这些也没用。” “我只说一句,若是找不到芊芊,而阿柔人家也不愿意娶的话,娘就等着整个赵家为您的任性买单吧!” 他说罢,再不看赵老夫人一眼,拂袖而去。 其实比起赵老夫人,赵守茂更厌恶赵芊芊的做法。 不过是让她嫁个人。 又不是叫她去死。 她嫁出去就能保赵家平安,那姜家公子又是不错的人,赵芊芊偏偏还要闹出逃婚这档子事! 真是太不像话了! 可是眼下,赵守茂也无暇顾及这些,只能想法子先找到赵芊芊,将姜家那边安抚了。 可惜一连过去了好几日,都没有赵芊芊的身影。 这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赵守茂就连赵芊芊的尸体都未曾见到过。 赵守茂没了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去跟姜家交涉。 只说赵芊芊气性大,听说要嫁人就直接逃婚了,到现在还生死不知。 言语间又提及赵淑柔性子好,又不喜奢华,是个贞静柔婉的好孩子。 言外之意便是让赵淑柔替赵芊芊嫁过去。 可惜姜家人只是笑着,根本就未曾搭话。 后面又道既然无缘便不必强求。 这便是既然娶不到赵芊芊,赵淑柔她们也是不要的。 但他们手上有关于赵家把柄的事,却是没说了。 也不知道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此事是没发生。 还是姜家其实另有打算。 但是目前这件事,瞧着也像是告了一段落。 邵京城,暂且如一滩被凝结的水,风平浪静,不起波澜。 庄府的气氛也一直阴沉沉的。 庄崇山近日来一直闲赋在家,明宣帝瞧着,暂时不会有召庄崇山重回朝堂的打算的。 秋侧夫人秋屏的肚子,也开始显怀,不过庄府近日来,忙着准备府上两位姑娘出嫁的事。 庄崇山的意思是不能亏待了庄素素和庄妙菱的。 这一年,庄府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 庄崇山想着借姐妹二人的婚事好好去去晦气。 故而他是未想过要一切从简的。 这可就苦了赵惠兰。 想要大办,又要人前显贵,那势必得花上不少的银子。 可这银子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赵家最近同庄府的关系也有些微妙。 他们倒是还会送银子过来。 只是送的再不如往前多了。 赵惠兰要操心的,可不仅仅只是庄妙菱和庄素素的嫁妆。 要知道她还有四个儿子呢。 何况瑶瑶还没嫁出去。 瑶瑶眼下是不能嫁给沈从安了。 若是嫁给旁人,嫁妆少了,难免就会在婆家受气。 庄玉瑶是她如珠如宝宠着长大的,她并不希望庄玉瑶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赵惠兰虽然对庄素素这个女儿是淡淡的,但也不至于在嫁妆上寒酸了对方。 及不上庄玉瑶那是肯定的。 但也不至于委屈就是了。 可庄妙菱就只是个庶女,能嫁到孙家已经是走了大运了。 偏偏庄崇山又嘱咐了,不能够厚此薄彼,庶女嫡女都得是一样的待遇。 赵惠兰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说得倒轻巧! 他倒是拿出银子来啊! 想要人前显贵,又不愿意拿出银子,这算什么? 赵惠兰气的,本来好了一点的病差点又要旧疾复发。 但庄崇山耳提面命地警告她不能委屈了庄素素和庄妙菱,要借着这姐妹二人的婚事好好去一去府上的晦气。 赵惠兰也就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她只能用自己的嫁妆和体己来填这两个大窟窿。 想到日后还要准备几个儿子的聘礼,赵惠兰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她给准备的嫁妆,多是金银珠宝瓷器字画这些。 至于什么庄子铺面,那是没有的。 这些东西,她得留给庄玉瑶。 第387章 出嫁 但无论如何,总归是到了庄妙菱和庄素素出嫁的那日。 庄素素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由来有些紧张。 银杏笑着打趣道:“姑娘快要将帕子都揉皱了呢,您和姑爷的婚事是自小便定下的,怎么今日还紧张起来了?” 她一边笑着,一边往镜子里头瞧,不由得感叹道:“姑娘真好看。” 庄素素看着镜子里那个唇红齿白,明艳动人的姑娘,也觉得有些陌生。 她从前都是穿浅色衣裳。 这嫁衣倒是红的明艳,倒让她有些不习惯。 不过好看是真好看。 庄素素这样想着。 她真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呢,不承想,屋子里突然翻进了一个人。 庄素素一惊,转过头一看,就瞧见一个黑发雪肤明丽惹眼的姑娘,正笑盈盈地瞧着她。 庄素素立马激动地上前,“阿婧!你怎么来了!” 她以为庄婧溪今日是不会过来的。 这也是庄素素觉得遗憾的地方。 庄婧溪眉头略挑,“你成亲,我怎么可能不出现?” “许渊给陆家下了帖子,我定然会出席你的婚宴的,只是现在闲来无事过来看看你,也瞧瞧有没有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庄素素笑弯了眼睛。 她只握紧了庄婧溪的手,“能在家里见到你,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你什么忙也不用帮,只是等会儿记得藏起来,我怕有人找你麻烦。” 大喜的日子,庄素素并不希望赵惠兰给庄婧溪气受,免得平添了几分晦气。 庄婧溪眉尾一扬,笑盈盈地道:“你放心,我自然不会让她们瞧见我。” 她觉得时间过得真快,“阿姐,这么快你就要出嫁了。” 庄素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好的一个小姑娘,这说起话怎么老气横秋的?” “难道我嫁了人就不是你阿姐了?” 庄婧溪也笑着,又告诉庄素素,回头庄老夫人给准备的嫁妆便会送到庄府门口,同庄府抬嫁妆的队伍走到一道去。 那个时候赵惠兰便是有心想要扣下,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抬嫁妆的队伍越走越远。 庄素素其实不在意这些。 但是祖母的一片心意,她也收下了。 原先庄素素怕庄老夫人过得不好,眼下却是没有这种担心。 庄婧溪听见脚步声,眸光一动,下一瞬便消失在了这屋子里。 赵惠兰带着一个全福妈妈进来,为庄素素铰面。 她自己则站到庄素素身后为其梳头。 瞧见女儿穿着嫁衣,原本对庄素素一直都淡淡的赵惠兰,此刻也生了几分感慨。 犹记得庄素素还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团子。 如今却是要嫁人了。 赵惠兰眼神复杂,捧起庄素素的一缕头发,认真地为着自己的长女梳头。 “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鸳鸯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富富又贵贵。” 她拿起珠钗,替庄素素簪上了。 又拿起一对极其漂亮的耳坠子替庄素素戴上。 在将耳坠子拿出来的时候,赵惠兰还感叹了一句,“这耳坠真别致也极漂亮,很衬你。” 庄素素垂下眼睑,只道:“合适便好。” 这是阿婧方才过来时,拿给她的耳坠。 又怎么会不好看呢。 赵惠兰眼光也是真好,一眼就挑中了最漂亮的那一对。 梳了头,戴了首饰,便要开始上妆。 待镜子里出现庄素素妆发齐整的模样时,赵惠兰也愣了愣。 “你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也长得这样漂亮。” 庄家的姑娘,便没有丑的。 最好看的当属是庄婧溪。 但是在赵惠兰眼里,庄玉瑶始终是最漂亮最可爱最贴心的那个。 庄素素因为平日里深居简出,加上又与庄老夫人走的近。 赵惠兰其实大多时候眼里都没有这个女儿。 倒不是她狠心薄情。 只是庄素素表现的确实像一个隐形人。 也是在这个时候,赵惠兰才发现,其实自己的长女也是十分漂亮的。 气质端庄,温婉沉静,让人看着就觉得很舒心。 庄素素听到这句话,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人都是会长大的。” 庄玉瑶也过来了。 她一进门,就听到赵惠兰十分感慨的说了一句庄素素已经长这么大了。 她蹙了蹙眉,但想着今天是庄素素的大喜之日,到底没说什么。 她看了一眼妆发齐全,身穿嫁衣的庄素素,倒是眼前一亮。 庄素素从前都是爱穿浅色衣裳。 原以为红色这样明艳的颜色,庄素素可能会压不住。 但没想到,这颜色反而更衬她的气质。 即便是庄玉瑶,也忍不住看着庄素素,道了一句:“张姐今天还蛮好看的。” 大喜的日子,庄素素并不会给人难堪。 何况庄玉瑶这话,原也没有找茬的意思。 她点点头,仍旧是平日里那副温婉沉静的模样,“等你出嫁的时候,你也会这般好看的。” 说到这里,庄素素又笑起来,“不,应当是更好看才对。” 毕竟无论是赵惠兰还是庄崇山,都会尽最大的努力给庄玉瑶最好的。 庄玉瑶想了一下,并不否认庄素素的话。 她是要嫁给从安哥哥的。 自然会比今日得庄素素要好看许多。 庄玉瑶还并不知道,庄崇山已经在命令赵惠兰给他物色别的夫婿这件事。 第388章 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而对比起来庄素素那边的热闹,庄妙菱这边便要显得冷清的多。 庄素素在看向镜子的时候,虽是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憧憬。 她嫁的是青梅竹马的许渊,二人两情相悦,感情甚笃。 自然眉宇间都是甜蜜欣喜和娇羞。 庄妙菱在看向镜子时,手指却不自觉地陷进掌心。 原不知为何,她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更多的却是无尽的茫然。 以及对未来的恐惧。 赵惠兰这边也很快叫了人过来为庄妙菱铰面,甚至她自己也亲手为庄妙菱梳了头发。 姐妹二人一道出嫁,也当真是一段佳话了。 何况两位新郎官都生得十分俊俏。 拜完堂后,庄素素坐在床前等着,隔着喜帕也能瞧出来新娘气质端庄温婉。 庄婧溪却瞧见庄素素的背脊挺得比往日更直了些。 看样子,是很紧张。 庄婧溪弯起唇,没忍住笑了一下。 江寒钰看她一眼,问:“你笑什么?” “我笑我阿姐也有这么紧张的一天,真是稀奇。”庄婧溪道。 江寒钰眉头挑了一下,侧过头看庄婧溪,“看来你成亲的时候,是不会紧张了。” 这都哪跟哪,庄婧溪微微转头,目光往江寒钰身上一扫,“还没到那天呢,我现在哪里知道。” 她用胳膊悄悄推了一下江寒钰,“看,许渊过来了。” 穿着红色婚服的许渊,手执玉如意,垂眸看着盖着盖头的庄素素。 他眉眼轻轻弯起,自是俊雅风流,眉眼间偏偏又含着无尽的温柔情意。 真是叫人看了牙酸。 便有人忍不住善意的起哄道:“哎哟,新郎官快掀盖头呀,你一直盯着新娘子看,也该让我们瞧瞧她的美不是。” “哎哟,这新郎官是害羞了呀。” “怕是新娘子生的太美,这新郎官不好意思让我们看,也舍不得。” 许渊被这些人调侃着,脸竟然真的有一丝红晕。 他弯起唇,手执玉如意,缓缓将庄素素的盖头揭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却又不胜娇羞的脸。 许渊手指微颤。 或许他大约也是没想到庄素素在嫁给他时,竟然会美得这样令人心颤。 他在心中悄悄地对自己说了一句:“万幸,终于是我娶到了素素。” 盖头一掀开,不只是许渊,便是旁人也被庄素素的美丽所惊艳。 庄家的女儿就没有丑的。 个个都生得好看。 只是这位庄大姑娘,最吸引人的是那端庄沉稳的气质。 有时候气质太过出众就会掩盖美貌。 庄素素就是一个例子。 可是现在,妆发精致的庄素素,做新娘子的打扮,实在是狠狠惊艳的众人一把。 自然,也是免不了好一通善意的调侃了。 “哎哟,这新娘子真好看。难怪新郎官舍不得揭盖头呢,这要是我呀,也得把这么漂亮的新娘子藏起来,再不许你们见的。” “怪道人家说郎才女貌,如今一看果然不错,真真是天生一对,这二人站一起啊,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这看的我都想娶妻了。” “这看得我都想嫁人了。” “呦,这可是巧了,不若你们二人凑一对?这也算是成全了一桩美事呢。” “哎哟你们看,新郎官和新娘子都害羞了,到底是年轻人呢,脸皮薄。” “谁成亲那会儿脸皮不薄?看见没?那新郎官的眼睛都要黏在新娘子身上了,真是让人牙酸。” “我觉得我又可以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了!” 俊郎佳人,这样的画面真是叫人赏心悦目。 偏偏外头此刻还下着雪。 新郎官和新娘子刚拜堂成亲的那会儿,二人头上肩上都落着雪呢。 这大约也在预示着,二人此生会白头偕老,幸福一生吧。 许夫人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缝,她看着俊俏的儿子和好生漂亮的儿媳妇,温声道:“该喝合卺酒了。” 庄素素和许渊对视着。 向来冷静温婉,端庄自持的庄大姑娘庄素素,此刻脸上也是濡染了云霞一般,一片绯红。 许渊的眼里漾着层层笑意。 外头响起簌簌落雪的声音,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二人对视的这一眼,仿佛相视了一生一世。 而周遭,也是调侃的祝福声。 庄素素和许渊就在众人满怀祝福的目光中,喝了喝合卺酒。 众人笑着道:“和卺酒毕,夫妻相伴共白首,一生一世不相离。” 庄素素脸颊微烫。 他也希望同许渊一生一世不相离。 喝完了合卺酒,这新郎官是要去堂前的。 一行人欢声笑语地簇拥着许渊离开,他离开时,回过头看了庄素素好几次。 这又是让人忍不住调侃。 屋子里光影绰绰,只剩下了庄素素和银杏两个人。 庄素素猛地松了一口气,看得银杏忍不住笑起来。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她也忍不住调侃道:“奴婢还以为姑娘会一直都冷冷静静的,没想到也这么紧张。” “这姑爷他们才一走啊,姑娘你就大松了一口气,姑娘莫不是觉得姑爷今日太过好看,心下害羞,所以紧张了?” 庄素素忍不住要去捏银杏的脸,咬着唇道:“你这丫头,说什么呢?” 她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别说,这凤冠戴着,还真是让人脖子疼。 成亲让人满怀期待是真的。 戴着这么重的首饰,跟受刑一样也是真的。 银杏帮她将凤冠卸下来放到一边,笑着道:“姑娘今日真好看。” “姑娘不知道奴婢之前一直在边上看着,姑爷看你的眼神啊,真是叫奴婢牙酸。” 庄素素佯怒,脸却越来越红,“你这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都敢编排起我来了。” 银杏笑嘻嘻的,知道庄素素没有真的生气,只是因为害羞罢了。 她帮庄素素按了一下酸胀的颈肩,眼里都是替庄素素高兴,“奴婢瞧着姑爷他母亲,也就是许夫人,也是极为好相处的人。” “姑娘的福气现在就在这里等着,奴婢想着,姑娘日后都会好好的,就像今日一样。” 许夫人自然是十分好说话的,也是个极温和慈爱的人。 庄素素弯起眉眼,“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第389章 洞房花烛夜 红烛摇曳,光影绰绰,外头响起簌簌的雪落声。 许渊回到新房内的时候,庄素素因为等的太久,眼睛都开始困倦,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她可能是因为意识到现在是自己的新婚夜,又一下子猛的睁开眼睛,表情却还是有些懵。 实在是和平日里那个外人眼中端庄冷静的庄大姑娘,有着极大的出入。 许渊看着这一幕,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笑声低哑,带着几分磁性,偏生此刻又穿着新郎官的婚服,就显得有些惑人了。 因为困倦,刚刚同样也打了一下瞌睡的银杏,此刻压根不敢说话。 她觉得自己有一个灯笼那么亮。 也觉得此刻自己在洞房中十分煞风景。 银杏头一次结巴起来,赶忙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逃走,“奴婢去看看厨房的点心好了没有。” 这洞房前的桌上都摆着一堆点心呢,也不知道她此刻要寻什么点心。 总之这借口着实是有些粗糙。 不过不影响她很快逃走便是了。 屋子里此刻就只剩下了许渊和庄素素两人。 红烛被风轻轻的吹着,一摇一晃,暖黄色的光,照着庄素素和许渊的脸。 灯下看美人,美人如玉,眉眼如星。 庄素素因为刚才困了,脸颊有一些红,但那懵懵的表情还未散去。 看得许渊喉结微动,只想将人抱进怀里。 他也确实是这么做了。 庄素素被他抱在怀中,他能清晰的闻到她身上好闻的馨香,大约在这一刻,他是将人间所有美好都揽在了怀中吧。 庄素素也不是第一次被许渊抱了。 只是头一次像现在这般手足无措。 也是头一次像现在这般娇羞。 她轻轻推了一下许渊,却是没推动。 他是许渊等了多年才娶到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她这轻轻一推就将她松开呢? 许渊手轻轻抚着庄素素的头发,眉尾微挑,下巴轻轻点着她的香肩,“你现在困吗?” 庄素素本来是困的,甚至都开始打瞌睡。 不过许渊进来了之后,她就不困了。 她完全没意识到许渊这话里的深意,摇摇头老实巴交地回答:“之前是有点,现在不困了。” 她看着许渊,怎么可能会觉得困? 许渊弯起唇,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低哑的笑声,如一杯陈年佳酿,泛着悠长的醉意,扰人心弦。 庄素素莫名其妙的被他的笑声弄得指尖都使不上力气。 她耳尖都红了。 她轻咳了两声,从许渊怀中探出头,与他四目相对,“你笑什么?” 许渊眉毛一扬,“你说我笑什么?” 庄素素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觉一阵天旋地转,转眼间,许渊已经覆在她身上。 庄素素顿觉紧张,呼吸都急促起来。 许渊那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此刻晕晕上了一层浓浓的笑意。 更有化不开的情动,直叫人心醉。 他挑眉,窗外月色如雪,雪色美如画,却都不及他眉眼所及之处动人,更不及他眼中的情动。 许渊弯起唇,慢慢地道:“方才我问你困不困,你说不——” 既然不困,嗯,那新婚之夜该做的事就要做完了。 他伸手,慢慢解开了庄素素的喜袍,抽去了她腰间的腰带。 然后慢慢吻住了庄素素的唇。 院子外的腊梅花上覆了一层雪,风吹过来,白雪和腊梅轻轻颤动。 夜色清寒,屋内烛影微幻,像是一场悠长而染了云霞的梦,长的仿佛能过完这一生。 月亮悄悄躲进了云层里。 清寒的夜晚,院子里的腊梅花,开的却比往些年更为动人。 大约红梅,也在为二人的新婚贺喜吧。 今夜月色极好,雪色也美,若有人在月色下看雪赏月,想来也是极美好极赏心悦目的。 就是天气太冷,大多人都是惜命的,鲜少有人会这么干。 不过这天底下,总有那么几个人喜欢跟大自然的天气对抗。 庄婧溪和江寒钰同撑一把伞,二人并肩走在街上,伞被霜雪覆盖,他们却能在这寂静的街上,闻到幽幽的梅香。 江寒钰握着庄婧溪的手,不知道第几次转过头,眉眼无奈地看着她,“再不快些走,我们两个就要变成雪人了。” 他是不怕冷的。 这样的风雪,便是再来十倍他也不怕。 但庄婧溪因为早些年身体不好的缘故,如今总要比旁人更怕冷一些。 虽说她也穿的厚。 但大约有一种冷,就是叫未婚夫觉得她冷。 庄婧溪只能不知道第几次无奈的转过头,同他四目相对,“我是真的不冷,你不用这么担心的。” 她也不是傻子,又怎么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不过今日月色如雪,雪色动人,鼻尖还能嗅到幽幽的梅花香,这样的景致也有些难得。 她就想走的慢一些,也好同爱的人一道欣赏。 江寒钰只能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也看出来了,她是想欣赏这难得的美景,“好,那咱们就慢慢走吧。” 今晚的月亮真好看。 江寒钰和庄婧溪这样想着。 二人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一株腊梅树旁。 庄婧溪看着那盛放的腊梅,眼眸微动。 从前她未有心思欣赏这些光景,一从不喜欢什么花儿粉儿,如今瞧着却觉得其实腊梅花也挺好看的,是冬日里别具一格的盛景。 清新雅致,却又浓烈的夺人眼球。 庄婧溪捕捉到她的眼神,顺手就帮她折了一枝梅花。 他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在月色下被血色这样一衬,显得尤为洁白漂亮。 仿佛一柄上好的白玉。 他将一朵梅花折下来,抖干净上面的雪水,然后替庄婧溪簪到了头发上。 他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眼中没有雪景,没有月色,独独只有那黑发雪肤,唇红齿白的姑娘。 月色下,花向美人头上开,美人却比花更风流。 江寒钰弯起唇,未曾松开的那只手,将庄婧溪的手包裹的更紧了些。 他看着庄婧溪,然后慢慢地道,“很好看。” 都说世间有两种景最好看。 一个是月色。 一个是雪色。 然而今晚月明星稀,雪色将整个邵京城都覆上了一层白,却不及两情相悦的人执手相看,眸中独独只倒映着彼此。 庄婧溪挑眉,偏偏拿着那一枝腊梅,问江寒钰,“你是在说花好看?还是在说人?” 江寒钰伸手将人往怀里一带,“你说呢?” 第390章 新妇 今夜的风雪,一直下到了第二天清早才停。 庄妙菱给孙家夫妇请完安后,回到自己的院子,看着院子里那积卢仁一层厚厚的霜雪的湘妃竹。 “少夫人怎么一个人在院子里?这样冷的天,会着凉的。” 一个扎着双环髻的小丫头路手里捧着一个汤婆子,将其递给庄妙菱。 她叫碧珠,是孙夫人拨给庄妙菱的使唤的。 庄妙菱虽然自己也有带丫鬟过来,只是那到底是赵惠兰送到她身边的人。 庄妙菱用着不放心。 故而碧珠一来,她倒是顺理成章地借着孙夫人送来的人不好怠慢这个借口,将人升做一等丫鬟放在身边使唤。 碧珠也确实比她带来的那几个丫鬟瞧着顺眼。 至少在这个时候,只有碧珠会记得给庄妙菱拿一个汤婆子。 庄妙菱笑了笑,只道:“无事,这雪还挺好看的。” 她当初在郦阳,冬天的时候可比邵京城要冷得多了。 那时候她觉得郦阳的冬日真难熬。 现在却有些怀念起来。 庄妙菱转过头,唇角绽放出一个微笑,看着碧珠道:“正好你过来了,若是有空,倒不如给我讲讲你们三少爷的事。” 毕竟是夫妻,她对孙鹤轩还不甚了解。 可如今不了解,也不能一直都不了解。 庄妙菱也不希望自己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无意间犯了一些不该犯的忌讳。 碧珠笑道:“什么叫‘你们家三少爷’少夫人这话若是被少爷听到,他可能会生气的。” 庄妙菱脸颊微红,毕竟是该成亲,她这称呼一时之间还改不过来。 碧珠也只是调侃,倒是没想到三少夫人脸皮这样薄。 她想了一下,道:“奴婢对三少爷的了解也不深,只是知道三少爷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就是了。” “至于别的方面,奴婢听老夫人说过,三少爷喜欢吃甜的东西,最爱糖蒸酥酪,少夫人无事的时候,倒是可以亲自做来给少爷吃。” 庄妙菱低下头,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糖蒸酥酪的做法,倒是也难不倒她就是了。 碧珠想到什么,又道:“别的奴婢也就不知道了,嗯……三少爷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算吗?这个不消奴婢说,少夫人应当也是知道的。” “从前夫人倒不是没给三少爷安排过通房,就是那姑娘命小福薄,两年的时间都不到便病逝了。” 这也是有些可惜了,毕竟孙鹤轩这样的夫君可遇不可求。 何况现如今的少夫人瞧着也是个脾气极好的人,必然不会容不下什么通房姨娘。 到底是没那个福气啊。 庄妙菱点点头,微笑着道:“我知道了。” 今早她去给孙夫人请安的时候,对方玩笑间说过子嗣问题。 她昨天拜完堂被送入洞房坐在床上的时候,手一抓便抓到了几颗桂圆红枣。 那时孙家亲戚和孙夫人笑着说想来她和孙鹤轩成亲不久后就会传来好消息。 红枣桂圆。 早生贵子。 今早偏偏孙夫人又提到了子嗣问题。 庄妙菱隐隐察觉到,孙夫人可能不是在开玩笑。 对方是真的借着打趣的话头,在催她早日诞下麟儿。 庄妙菱低下头,只是她分明能感觉到孙鹤轩对她是淡淡的。 不能说是冷漠,只是总有种淡淡的疏离在。 庄妙菱以为是自己哪里惹了孙鹤轩不快。 不过听碧珠这样讲孙鹤轩从前对所有女子都是淡淡的,也一直都很疏离。 庄妙菱便把这归咎于是孙鹤轩的性情使然。 何况她和孙鹤轩才刚成亲。 彼此间并不熟悉也是情理之中。 庄妙菱并没有多想。 只是她自己也确实重视起了子嗣问题就是了。 想到碧珠说的,孙鹤轩喜欢吃糖蒸酥酪。庄妙菱想了想,中午的时候到底是自己进了厨房。 厨房里的人见到她,心下有些意外。 还以为庄妙菱这个新妇会因脸皮薄不敢出来见人。 倒是没想到她来了厨房。 有人便笑着打趣道:“三少夫人怎么来了?莫不是想着亲自为三少爷做羹汤?” 说话的人是孙夫人身边的王嬷嬷,她过来端老夫人的药膳,恰好瞧见了庄妙菱,便忍不住调侃几句。 庄妙菱双颊含粉,轻轻地嗯了一声。 众人见她脸皮薄,倒也,没好再继续打趣。 一个厨房里管事的妇人便问:“三少夫人要做什么?点心还是小菜?” 庄妙菱轻声道:“糖蒸酥酪吧。” 这话一出,众人便都笑起来,“要不说三少爷和三少夫人是命里的缘分呢。” “三少爷平日里最爱吃糖蒸酥酪。不过这府中糖蒸酥酪做的最好的人,却是二少爷。” “所以这糖蒸酥酪啊,大多都是二少爷做给三少爷吃的,不过现在少夫人你来了,日后二少爷便能歇着了。” 二少爷? 孙良枫? 庄妙菱虽说才刚嫁到孙家,一切事物都还不太熟悉。 但一些基本的东西,她还是知道的。 譬如孙家有三位公子。 大公子约莫在十岁的时候,因底下的奴才照顾不当,不慎从假山上摔下去磕破了脑袋没了。 二少爷和三少爷倒是因着是双胞胎的缘故,感情倒是很好。 不过今日请安的时候,庄妙菱看到了孙良枫的妻子杨氏。 从杨氏眉宇间微妙的神情来看,这二人似乎也是貌合神离。 第391章 糖蒸酥酪 庄妙菱对孙良枫的了解并不深。 对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是一概不知的。 倒是也没有料到,这孙凉风竟然喜欢做饭,这糖蒸酥酪也独独他做得最好。 庄妙菱笑了一下,也并没有多想,无非就是兄弟俩的感情好了些罢了。 既要亲自动手做糖蒸酥酪给孙鹤轩吃,必然不是她只是在一旁指挥着丫头,而自己就在边上看着。 厨房里的人拿了牛乳给庄妙菱。 庄妙菱缓缓将它倒进专门做酥烙的小锅里,又往里头加了如雪花一般洁白的冰糖。 将它煮到冰糖溶化,牛乳微微起泡的时候,庄妙菱便将小锅拿开了,将煮好的牛乳盛在碗里放凉。 待这牛乳冷却后结了一层薄薄的奶皮,庄妙菱便将它挑开盛在了小碗里。 在庄妙菱煮牛乳的时候,厨房里的下人便为她准备好了甜酒。 庄妙菱将甜酒往里头一放,随后便将这一碗牛乳搁到了蒸锅中。 只等着大火将这一碗牛乳凝固,便是一份糖蒸酥酪了。 庄妙菱仔仔细细地瞧着,便是一点细节也不愿意放过的。 生怕哪里不好做毁了这份糖蒸酥酪。 其实细细算来,她已经许久未曾这么认真地做过一份东西。 除了在绣花的时候还有些认真以外,她对旁的事情倒也真是不上心。 头一次为旁人做糖蒸酥酪,这个旁人还是自己的夫君。 说是不紧张,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好在,虽然等待的过程让她心焦了些,但这一碗糖蒸酥酪,总算是成功了。 庄妙菱晚上头浇了一层糖桂花。 邵京城的冬天是没有桂花的。 她这一碗浇了桂花糖的糖蒸酥酪,就仿佛有桂花落在白雪上。 总归是让人瞧着就觉得垂涎欲滴。 庄妙菱笑起来,心中也有些紧张,不知道孙鹤轩会不会喜欢。 其实糖蒸酥酪,庄妙菱原也是不会做的。 只是有一回,她瞧见庄婧溪亲自动手做过。 那个时候,陆绾绾来赵家做客。 而陆绾绾一向是非常挑剔的,她的吃食,还是庄婧溪亲自动手做的。 其中就包括这一道糖蒸酥酪。 那时候庄妙菱躲在厨房门口的一角,悄悄地看着亲密到宛如亲姐妹的庄婧溪和陆绾绾,而后偷偷地学了这道糖蒸酥酪的做法。 她曾经也自己悄悄地做过。 确实很嫩很甜。 也难怪陆绾绾会喜欢吃。 但庄妙菱总觉得,应当庄婧溪亲手做的会更好吃吧。 毕竟一向挑剔的陆绾绾,在吃庄婧溪做的糖蒸酥酪时,也曾笑得见牙不见眼。 不过庄妙菱始终未曾尝过,倒也不知那道经过庄四姑娘庄婧溪手里做出来的糖蒸酥酪,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庄妙菱曾经好奇过。 不过后来,也便不好奇了。 “三少夫人手艺真好,这做出来的糖蒸酥酪啊,真是好看,连我们瞧了都忍不住想尝一尝。” “三少夫人又漂亮,手艺又好,三少爷真是有福气啊。” 众人瞧着庄妙菱做的糖蒸酥酪,一时间都忍不住笑着夸赞。 若真说连尝都不尝,便知道庄妙菱这道糖蒸酥酪做得极好,倒也不至于。 刚嫁进门的新妇,无论做出来的是什么,做的好与不好,众人都会想法子夸出花来。 何况庄妙菱做的确实不错。 庄妙菱唇角慢慢绽放出一个微笑,心中倒也有了几分自信。 她未曾尝过旁人亲手做的东西。 这也是她第一次亲自动手,这样满怀期待地为一个人做他喜欢吃的东西。 但愿孙鹤轩会喜欢吧。 庄妙菱心中这样想着。 孙鹤轩今早出门前同她说过,若是没什么意外的话,回来后会陪着她一道用午饭。 庄妙菱便让碧珠将东西端到自己的院子了。 这边厨房为她和孙鹤轩准备的菜也准备的差不多,便随着碧珠一道端过去了。 再等了小半会儿,庄妙菱收到了孙鹤轩的侍从带过来的一句话。 那侍从擦了擦脸上的汗,满脸歉意地道:“少夫人对不住,三少爷近日来的事比较多,忙的有些不可开交,没时间过来陪您一道用午饭了。” 庄妙菱蹙了蹙眉,这才新婚第一天,就午饭也不同她一道吃了吗? 她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但还是微微颔首,道:“知道了,那三少爷可回来了?” 那小厮点点头,“回来了,眼下正和二少爷在书房商量事情,三少也怕少夫人久等,才特意请奴才过来同您说一句不必等他的。” 在孙家,却忙得连过来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想来事情也是很棘手了。 庄妙菱刚要说话,那小厮便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 他恭敬地笑着,江锦盒递给庄妙菱身边的碧珠,“这是三少爷特意嘱咐奴才交给少夫人的。” 庄妙菱愣了愣。 倒是没有想到还有礼物。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她能清晰地瞧见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这是第一次有人出门回来时会记得给她带礼物。 庄妙菱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心口和鼻尖都有些微微泛酸。 第392章 对比 这种被旁人惦记的感觉很陌生。 因为她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 庄妙菱紧了紧手指,到底没在小厮面前泄露自己真实的情绪。 她微笑着点点头,对着小厮道:“你等一下。” 随后她便打了帘子进屋去了。 那小厮在外头等了一会儿。 就瞧见庄妙菱亲手捧着一个托盘,那里头放着几碗精致可口的小菜,还有一道一看就是精心制作的糖蒸酥酪。 庄妙菱道:“三少爷有事在身,只怕会不好好吃饭,你将这东西给他送过去吧。” “你且告诉他,无论多忙千万要顾及着自己的身子。” 小厮连连称是。 心道这位三少夫人倒是挺记挂三少爷的。 恰好在此时,庄妙菱身边的碧珠道:“别的倒也罢了,那道糖蒸酥酪可是夫人亲手做的。” “夫人为了做这个,手都差点被烫伤了。” 说到这里,碧珠还恰到好处的抿了抿唇。 瞧着十分心疼庄妙菱的模样。 庄妙菱倒是低下了头。 碧珠当然是在胡说八道。 制作这道糖蒸酥酪,从开始到结束她都是很小心的。 就是生怕哪一步不好。 自然烫伤自己这种事也是不可能发生的。 碧珠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为了孙鹤轩能多心疼庄妙菱一些。 毕竟如今庄妙菱才是自己的主子。 主子过得好,她这个丫头才能好。 庄妙菱明白她的心思,所以什么也没说。 那小厮当即不敢怠慢,只小心捧着托盘离开了。 待他走后,庄妙菱将锦盒的盖子掀开。 发现里面躺着一支烧蓝鸢尾簪镶珍珠鸢尾簪。 簪子做工精致小巧,一瞧便知道不是凡品。 难得的是,这样的簪子偏偏又很衬庄妙菱的气质。 庄妙菱低下头,轻轻地笑起来。 只是她到底没有将簪子戴在头上。 不是不喜欢。 而是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意义不同,所以有些舍不得。 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锦盒里珍藏起来,眼神难得的变得清亮起来。 像是明珠洗去了一层薄雾,变得光洁透亮。 庄妙菱看着花瓶里插着的腊梅花,突然之间对以后的日子有了几分期待。 对于四年前算命道长的那一句,遇到贵人以后会逢凶化吉,也开始信了两分。 庄妙菱想,命运终归是不曾薄待她的。 而这边,小厮也将庄妙菱做的东西送去了书房。 彼时孙鹤轩正和孙良枫坐在一处用饭。 那小厮将庄妙菱让送过来的小菜摆上了,也将碧珠所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又重复了一遍。 毕竟这是少夫人的心意,他还是要转达的。 孙鹤轩颔首,唇角绽放出一个微笑,只道:“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那小厮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孙鹤轩脸色如常地继续用饭,却并没有用那庄妙菱让人送过来的小菜。 就连那道庄妙菱特意为他做的糖蒸酥酪,他也是未曾动过。 倒是他对面的孙良枫将筷子搁下,脸色如常地瞧着他,道:“弟妹让人送过来的饭菜,你好歹也尝一口,不然撤下去之后,下人们瞧见你未曾动过,难免会在背后议论。” “你们才刚成亲,也不要让她这样难堪。” 他目光落在那道糖蒸酥酪上,唇角一扯,慢慢地道:“这上面还浇了糖桂花,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你好歹也该用一点,莫要辜负了她的心意。” 孙鹤轩面色不变,只是夹了一筷子摆在面前的青菜。 这也不是庄妙菱让人送过来的饭菜里的东西。 他看着孙良枫,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有什么情绪波动。 他依旧是笑着的,笑容甚至称得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一如既往的叫人如沐春风。 孙鹤轩道:“二哥就这样说,那也该用一下二嫂让人送过来的东西才对。” “也别每一次都叫我替你家二嫂送过来的东西给吃了。” 他吃的那道青菜,正是孙良枫的妻子杨氏叫人送过来的饭菜里的其中一道。 不过那些都是厨房的人做的。 杨氏也就顺手叫人送过来罢了。 张个嘴的事。 而那道糖蒸酥酪嘛,却是庄妙菱亲手做的。 里面藏着孙鹤轩不知道的小心翼翼。 也藏着一个一直在如履薄冰的环境里生存的人,对未来的期望。 孙良枫看了孙鹤轩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孙鹤轩将那道糖蒸酥酪,推给孙良枫,唇角笑意如旧,“二哥方才的话说的很有道理,才是新婚,我也确实不该给阿菱难堪。” “既是这样,二哥便替我将那道糖蒸酥酪吃了吧,总归下人只会看见这些饭菜被人用了。” “却不会知道这些饭菜究竟是谁用的。” 他不爱吃什么糖蒸酥酪,对甜的东西也无甚想法。 孙良枫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孙鹤轩,却没说什么,只是确实如孙鹤轩所说的那样,将那碗藏着所有期许和小心翼翼的糖蒸酥酪吃了。 孙鹤轩面色如旧,继续用着面前的东西。 第393章 小情侣就是要时常拌个嘴 似乎随着庄素素和庄妙菱的出嫁,庄府近日来所招惹的晦气全都一扫而空,一连过去了三天,整个庄府都风平浪静的。 邵京城,也无人再议论庄府什么。 毕竟太阳底下无新鲜事,有些热闹的消息一茬接着一茬,庄府之前的荒唐事,也暂时被人淡忘。 除了庄崇山依旧闲赋在家之外,似乎整个庄府,都归于平静。 然而平静底下的暗流涌动,谁又说得清呢? 庄婧溪翻着手里搜集来的有关于赵鸿才的罪证,眼角泛着微微的冷意。 让这些人蹦跶太久了,现在也该到了要讨债的时候了。 庄婧溪将手里的东西合上。 坐在她对面的江寒钰,则是好整以暇地道:“只有这些还不够,民告官,可不是那样容易的。” 庄婧溪看他一眼,她哪里不知道这些,只是现在金氏的精神状态还是如往常一般认不得人。 这很大的程度上是金氏自己不愿意醒来。 人在遭遇到重大打击后,会有逃避面对的心理,不过是一种本能。 金氏若自己不愿意醒来,旁人再如何强求也是无用的。 庄婧溪摊开手,道:“人证我倒是有,可一个疯子说的话,注定不能被众人所相信。” 江寒钰喝了一口茶,看着她的眼睛,“这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 庄婧溪表情有些无奈,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江寒钰的双眼,“的确,金氏醒不过来也无妨,没有证人,那就创造一个证人好了。” 不过推一个受害者的角色出来而已。 这对庄婧溪来说,也不是不能完成的事。 再不济,还可以让暗部的人易容成金氏的样子。 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江寒钰走到她身边,撩起她的一缕头发捧在掌心里把玩。 他道:“你什么都明白,却还要费尽心思去找当时还活着的人,明知道对方可能因为不敢面对,也许这一辈子都不愿意清醒过来,却还要为她治病,甚至不惜自己亲自跑一趟。” “为什么?” 这和江寒钰印象里的庄婧溪,其实是有些出入。 她做事一贯不喜欢拖泥带水,有时候看着她在和庄家人做无用的纠缠,其实所言所行,都有她自己的目的。 她一向也不喜欢多余的仁慈。 其实依着庄婧溪的本事,是不必这般大费周章去找到活口,又这般费心的为其医治的。 更不必这样浪费时间等着一个疯子醒来。 这也是江寒钰觉得她身上有些矛盾的地方。 “为什么?”庄婧溪笑了一下。 对啊,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按照她上辈子的性格,是决计不会做这样浪费时间的举动的。 庄婧溪垂下眼睑,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闪过许多片段,她道:“或许是觉得,有些冤屈,旁人是诉说不了的。” “这需要受害者亲口说,公道,也要由受害者亲自讨回来。” 倘若讨不回一个公道。 这或许会是受害者一生的遗憾吧。 一生都要活在这样的阴影和痛苦之中。 庄婧溪倒不是妇人之仁。 只是在这一瞬间,她确实想起了许多事。 江寒钰摸着她如绸缎般顺滑的青丝,倒是眉眼一挑,笑了,“这其实不像你,难得你也有这样心软的时候。” 毕竟庄婧溪在对待除陆家以外的人时,从来都是不会有一丝一毫多余的仁慈。 有些事情她做了,但也不过是为了达成一种目的。 庄婧溪甩开他的手,斜斜地看他一眼,凉凉地道:“看来在楚王殿下眼中,我是一个心冷如铁恶毒无比的人啊。” 江寒钰眉毛一挑,故意气她,“自我认知非常到位,不错。” 可以说是毫无求生欲。 有女朋友全靠上天给了。 庄婧溪啧了一声,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江寒钰,“那你这眼光不太行啊,你明知道我心硬如铁,知道我心狠恶毒,还要继续跟我在一起。” 她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眉毛微挑,“你是不是这里有问题?” 不就是气人吗,谁不会呢? 来啊,互相伤害啊。 江寒钰摊开手,一脸的无奈,“这不是没办法吗?你看我在外头是个什么名声?” “人人都叫我鬼见愁活阎旺,一年三百六十日,每年在外人嘴里死在我手底下的人,都可以排满两个邵京城。” “我这样一个每天闲着没事就杀人玩的活阎王,可不能喜欢什么活菩萨。” 噢,外界还传言他奇丑无比,命不久矣来着。 以前还说他是什么断袖。 不过自打明宣帝为他和庄婧溪赐婚之后,有关于他是断袖的谣言,倒是不攻自破。 庄婧溪白他一眼,轻哼了一声,下巴微微抬起,唇角却带着笑意,“那不行啊,楚王殿下。” “你看外头的人都是怎么说我来着,她们都说我是狐仙下凡,说我人美心善,说我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我觉得他们说的也挺对的,我确实很仁慈,也是天底下脾气最好的人。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说的便是我。” “这么看的话,我可能不太符合你的标准哦。” 庄婧溪一脸无奈,表示身上的光环太多,都数不过来了呀。 哎呀呀,其实这都是邵京城的百姓给她立的人设了。 不过群众对她的认知显然是十分到位的看。 他们的这些形容也太符合了,简直就是她本人,一个字都没差的那种。 江寒钰:“……” 江寒钰嘴角微抽。抬手摁了摁自己的眉心。 庄婧溪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一流。 连他都要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江寒钰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摁着眉心问:“人美心善?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他目光很是怀疑,“这十五个字,有哪两个字是跟你沾得了边的?” 庄婧溪回答得理直气壮,“每个字都能沾得了边,尤其是人美。” 她挑眉,给了江寒钰一个死亡凝视,“怎么?你持反对意见?” 庄婧溪身子微微后仰,就这么看着江寒钰,“那咱们展开说说,细细讨论。” “你觉得哪个字是跟我不符合的?” 第394章 喜欢就是要说出来的 江寒钰:“……” 这个问题问的好。 她的眼神也是特别好。 简直就是一个死亡凝视。 江寒钰可以肯定,他要是回答了一个不字,只怕接下来庄婧溪就要让他一个人独自冷静冷静了。 打趣和作死的区别,江寒钰还是能分得清的。 于是江寒钰弯起唇角,回答得从善如流,“不错,确实都很符合,只是这还不够。” “人美心善,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还不够来形容你。” 庄婧溪白他一眼。 江寒钰这人居然还挺有求生欲。 她挑了挑眉,反问道:“不够形容是吗?那你觉得还要有什么样的词才能来形容我?” 江寒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觉得这是个死亡问题。 不过他故去多年的老父亲江晟,突然之间在他脑海里诈尸。 江寒钰瞬间就想到了他父亲曾经回答过类似的问题。 他在脑海中组织了一遍语音,再加以润色,然后笑着道:“凡间的词,哪里够来形容你?” “便是将所有的溢美之词都说变了,也形容不了你万分之一。” 庄婧溪:“……” 这马屁给他拍的。 好土。 不知道跟谁学的。 庄婧溪摁了摁眉心,“回答的很好,下次不许再回答了。” 江寒钰弯起唇,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庄婧溪话锋一转。 庄婧溪眼尾微扬,那双漂亮澄澈的眸子中泛着狡黠的光,仿佛有星子落入她眼中,“看来楚王殿下是承认我人美心善,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了。” “那么问题来了。” “你刚才说你个活阎王鬼见愁,是不会喜欢什么活菩萨的。” 她斜了江寒钰一眼,学着他刚才的模样,故意气他,“那看来你这人不是真心的,你跟我在一起,就是贪图我的美貌。” “不行啊,看来楚王殿下不怎么喜欢我呢。” 她笑着,尾音里仿佛带了一点小钩子。 江寒钰眸光一动,顺势就将人带入了怀中,“觊觎你的美色?那确实。” 这人竟然连解释都没有解释半句的。 就直接承认了自己是见色起意。 庄婧溪也没推开他,只是带着笑意调侃地问:“那你展开说说,是从什么开始就觊觎我的美貌了?” 江寒钰笑起来,特别欠的问她,“我要是说是从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就开始觊觎你的美貌了,你信吗?” 庄婧溪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 “你若说是被我的人品打动,我还能信你是四年前头一次见我,开始就对我一见钟情。” “你偏偏说是因为美貌,若是你四年前就因为我的美貌对我一见钟情,那我就只能说楚王殿下,您这眼神还……” 庄婧溪想了许久,终于想出一个合适的词,“还挺特别的,就是说。” 毕竟那个时候她刚从一场大病中醒过来。 整个人都是营养不良的姿态,那瘦的就跟个枯草似的。 一张脸只能看得出来这小姑娘营养不良,什么美不美,那得是火眼金睛才能瞧得出来。 除非当时江寒钰眼瘸了,否则不可能是被她的美貌所打动。 江寒钰挑眉,又开始毫无求生欲起来,“那不就是了。” “我那时虽然受了重伤,但眼睛是没事的。” “至于人品——”江寒钰说到这里没忍住笑起来,在庄婧溪的死亡凝视下,他堪堪止住笑意,而后道:“确实,确实那时是被你的人品所吸引。” 什么人品呢? 是先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后又诓骗刑侦,说给他下了毒。 然后拿着一颗不知道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白色小丸子,冒充解毒丸,从他这里骗了八千两黄金的人品。 就这么说吧,庄婧溪的人品还挺值钱。 当然厚颜无耻,啊呸,是人美心善的庄婧溪,是完全不会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的。 她确实就是人品非常好。 她斜斜的看了一眼江寒钰,然后道:“果然美貌是第一动力啊,都能让你睁眼说瞎话了。” 江寒钰没忍住笑出来,“这不是睁眼说瞎话,这都是真的。” “我之前确实觉得,我这样的人不应该找什么活菩萨,但我发现若这个活菩萨是庄婧溪的话,那其实还不错。” 他哪里是喜欢什么恶毒的人,又哪里是喜欢什么善良的人。 他就是喜欢庄婧溪。 不管庄婧溪是心冷如铁也好,是过分仁善也罢。 都不妨碍他喜欢她。 江寒钰这样想着,倒也将这话说了。 他不信什么喜欢就要藏着掖着。 他喜欢庄婧溪,就一定要告诉她,自己喜欢她。 毕竟纪·没有实际操作但理论知识一大堆·恋爱大师·昀舟,曾经说过,两个人即便是在一起了,也千万不要吝啬于告诉对方自己的喜欢。 因为姑娘家,都是没有安全感的。 你若不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 难保她就会患得患失。 这个时候就难免会有坏心眼的人来钻空子。 江寒钰是什么人? 他能给别人这个机会? 虽然庄婧溪看着挺自信,并不需要他告诉她他对她的感情。 因为大约她心中也是十分有数的。 但历来有一句古话,叫防患于未然。 在避免被人撬墙角这一事上,江寒钰还是有极高的天赋的。 庄婧溪听着江寒钰这一通肉麻的表白,没忍住笑着拧了一下他的胳膊。 她似有嫌弃,唇角却翘着,“现在又突然会说话了,也不知道你这是跟谁学的,学得很好,下次别学了。” 江寒钰在心中表示他下次还敢。 并且还会进阶。 他将庄婧溪抱了个满怀,能清晰的闻到她发间那股幽幽的冷香,开始说正事,“我知道你想让还活着的人,亲自为他们当年死去的家人讨回公道。” “不过金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查过,还有另外的活口,是关于另一个案子的。” 第395章 你最好老实点 庄婧溪侧过头,目光落在江寒钰身上,微微睁大眼睛,“还有另外的活口?” 这些年赵鸿才所犯下的罪恶罄竹难书。 而赵家为了掩人耳目,多半都是杀人灭口。 能找到活着的金氏,已经是实属不易。 居然还有另外的幸存者? 江寒钰颔首,嗯了一声,目光变得深邃了几分,“记得你之前在牢狱中让我捞出来的那个人吗?他家中,还有一个弟弟。” “那是他爹娘在家门口捡到的孩子,他爹娘看那还在襁褓中长大的婴孩可怜,遂发了善心将人收养了。” “他们家遭受灭顶之灾时,他幼弟那段时间正好不在家中,躲过了这一场浩劫,那孩子,如今也有十三岁了。” 这件事庄婧溪倒也知道。 毕竟收养一个孩子,并不是秘密。 她看向江寒钰,眉毛略微蹙了一下,她当初叫暗部的人查了许久,可惜这孩子都杳无音讯,“你是不是有他的下落?” 江寒钰挑了挑眉,“是,我确实有。” 虽然早就知道江寒钰手眼通天,情报网遍布整个邵京,但庄婧溪还是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江寒钰眉峰微扬,唇角轻轻弯起,“我就是知道,我作为你的未来夫君,总得发挥点作用。” 庄婧溪白了他一眼,眉眼间似有嫌弃,唇边却挂着止不住笑意,“知道你厉害了,那他现在在哪?” “被我的人看管着,暂时饿不死,也没有性命之忧。”江寒钰回答地很直白。 他找到那孩子,并护那孩子平安无虞,完全是看在庄婧溪的面子上。 给一口饭吃,有一方容身之所,便不错了。 要他精心护着那孩子,周到细心,无微不至。 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庄婧溪嗯了一声,这可以说是近日里来难得的好消息了。 她微微颔首,然后问:“那孩子住的地方,离邵京城远吗?” “远倒是不远。”江寒钰这样说着,中间稍微顿了片刻,才继续道:“只是那小孩防备心重,见到生人有些应激。” 毕竟楚王府的人一靠近,那小孩就张牙舞爪,像急眼的小狗,呲牙咧嘴的。 江寒钰倒是不担心别的,就是怕这小孩会因为应激反应伤着庄婧溪。 那个时候,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就不好说了。 毕竟江寒钰从来就不是一个心善的人。 同理心这种东西,他是没有的。 很多事情,是因为庄婧溪做了,他才逐渐能稍稍理解一二。 应激反应…… 庄婧溪想到楚王府的人的行事风格,不由的嘴角微抽。 可能也许大概,谁被楚王府的人扣押着,都容易有应激反应吧。 她摇摇头,也没说什么,只是道:“总得去看看,那孩子他兄长,是因为‘诬告都察院御史’入的狱,这一次,便先拿都察院的人开刀吧。” 毕竟都察院里头,有不少沈从安的爪牙。 都察院左都御史和右都御史,可都是沈从安的人。 先前有一次,庄玉瑶那般有恃无恐的让庄谨之去报官,说是要将她送进去。 不就是因为知道都察院的人为沈从安所用,才如此有恃无恐嘛。 赵家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缺心缺德的事,却依旧能在邵京城屹立不倒。 不就是仰仗有周王府这个后台。 因为都察院便是周王府自家后院,赵家身为周王府的狗,又怎么会被牵连? 所以那些曾经遭受过迫害的人,全都求告无门。 甚至为此落得了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 赵家祸害百姓。 沈从安和庄谨之便沆瀣一气将陆家推到了绝路。 但欠下的债总要还的。 上辈子的沈从安平步青云权侵朝野,这辈子她就要砍断他的羽翼,让他也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血的代价。 江寒钰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庄婧溪和沈从安的恩怨由来已久。 他虽不知道,是什么让她为何一定要紧盯着沈从安不放。 却也能管中窥豹,略微知道一些蛛丝马迹。 大约是沈从安狼子野心想拖陆家下水的行为,触及到了庄婧溪的逆鳞。 旁人若只是冒犯她,她或许会因为那日心情好的缘故,懒得搭理对方。 只将冒犯她的人当做跳梁小丑。 若对方不知死活,偏要去碰陆家,那下场便也只有一个死字了。 庄婧溪和江寒钰商议了一下,二人打算下午去见见那孩子。 若是没有别的问题,那孩子也不作死地冒犯庄婧溪话,江寒钰倒觉得可以让那小孩和他快驾鹤西去的兄长大见见面。 下午的时候,庄婧溪和江寒钰便一道去了楚王府。 庄婧溪看了一眼,院子里那棵结满了密密匝匝的腊梅花花苞的腊梅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难怪江寒钰会说看守那孩子的地方,离邵京城不远。 这就在江寒钰自己家里呢。 可不是不远嘛! 也难怪江寒钰会说,那孩子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毕竟这世界上,真的没几个人有胆子闯进楚王府杀人灭口。 江寒钰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就在里面了。” 看守那孩子的护卫,见到庄婧溪和江寒钰,赶忙恭恭敬敬的行礼。 江寒钰抬了一下手,然后问:“薛朝就在里面?” 薛朝,便是那孩子的名字了。 当初薛家,虽及不上赵家,却也是邵京城商户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对比起赵家作恶多端,薛家真的算是一股清流,也算是人人都人美心善了。 可惜当初那个如团花般盛放的薛家,如今也变得如此凄惨。 一个个死的死散的散疯的疯。 偌大的一个家族,如今竟然只有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和一个神志不清伤痕累累的疯子活着。 庄婧溪摇摇头,心中略微叹了一口气。 若是在前世,她是决计生不出这样的感叹,更不会为旁人叹息的。 因为没空。 也从来也觉得没那个必要。 当年他在组织中学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如今换了一个世界,换了一个躯壳,心中的想法竟然同前世比起来,有些大相径庭。 这大约是上辈子的她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事。 那守卫将门打开,然后朝里面道:“薛朝,主子和主子夫人过来看你了。”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不要生事。” 第396章 你要好好吃饭 他这语气,这寒浸浸的眼神,活脱脱像极了一个大反派。 庄婧溪表面上没说什么,只是嘴角却忍不住抽了抽。 难怪这孩子会应激。 看看江寒钰教出来的人都说的什么话。 什么叫你最好老实点,不要生事。 知道的呢,会说这护卫是在保护薛朝的安全。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绑架薛朝的绑匪呢。 他这么出声,里面理所当然的没有一丝回应。 这大约也是反抗的另一种方式了吧。 江寒钰和庄婧溪对视一眼,二人抬脚往里头走去。 果然就瞧见里面一个有些瘦弱的男孩子,正背对着他们盯着面前的墙。 看起来……是在面壁思过? 离他不远处的桌子上,摆着饭菜,他倒是都吃得个七七八八。 江寒钰有那么一点点轻微的洁癖,看到吃剩的饭菜,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守在门口的护卫,一指桌上的残羹剩饭,“怎么不收走?” 护卫看了一眼正在面壁思过,拿屁股对着主子和主子夫人的薛朝。 他眼神有些一言难尽,随后收回目光,如实回禀道:“他说他还没吃完,现在有点撑,等过一会儿他还要继续吃。” 有一说一,楚王府的伙食待遇是很不错的。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薛朝为什么在明知道每天都有新鲜饭菜的时候,还要把吃不完的残羹冷炙都吃掉。 难道是因为之前过了苦日子,怕这个吃不完的被收走之后,会没有下顿吃? 守卫这样想着,倒也觉得十分有理。 也觉得这孩子怪可怜的。 原先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什么好吃的没吃过。 如今却要忧心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连半点残羹剩饭,都珍惜的要命。 江寒钰却没有这么多内心戏,他也懒得管薛朝是因何缘故非要连吃不完的剩饭剩菜都要往肚子里塞。 他瞥了一眼那个守卫,什么也没说,但眼神就让人头皮发麻。 守门的侍卫立刻道:“守下这就把它撤走。” 让这些残羹剩饭污了主子的眼,是他的错。 主要是他也没想到自己主子居然会突然贵脚踏贱地,竟然过来看薛朝。 毕竟主子平常只是问过薛朝的情况,却从未自己亲自去看他。 江寒钰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 谁知道本来面壁思过,拿屁股对着江寒钰和庄婧溪的薛朝,却突然杀到了桌前,直接把自己吃不完的饭菜圈。 他表现的像只护食的小狗子,额前的刘海都倒竖起来,“不许碰我的饭菜!” 这样的情景,之前每天都要在屋子里上演。 一开始守门的护卫还会跟他讲道理,说吃完这顿还会有下一顿,不必如此紧张。 后来护卫大哥直接躺平,表示麻了,爱咋咋地吧。 反正都是些剩饭剩菜,又不是他吃。 薛朝愿意吃愿意承受,到冬天可能会被冻得出虚恭的风险,那能怪得了谁? 反正受罪的人又不是他。 只是谁能想到,现在这么个诡异的情景,居然在自家主子面前上演了。 守门的护卫忍不住为薛朝捏了一把汗。 他脾气好,但是自家主子脾气可不好啊。 果然,江寒钰的眉头皱起来,目光微凉的扫了一眼薛朝。 薛朝缩了缩脖子,可能是有点害怕,但依旧倔强的将食物护着。 庄婧溪倒是有这意外地看着薛朝。 原以为会看到一个被摧残的厉害,胆子很小,瘦弱的跟一只猫儿一样的薛朝。 不过结果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薛朝瘦归瘦,倒也没有瘦到让人觉得可怕的地步。 尤其他脸上还有一点肉,瞧着不但不会让人觉得这孩子可怜。 反倒会让人觉得薛朝粉雕玉镯,不像是一个吃过苦的孩子。 薛朝的那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如刚出生的小狗般,黑亮又清澈。 虽然这么个形容,听起来有一点点像在骂人。 但这确实就是庄婧溪的第一感觉。 “薛朝你干什么呢?赶紧将手撒开!”赶在自己主子开口发怒之前,守门的护卫想先劝薛朝不要作死。 江寒钰眉眼疏冷,显然没这么多耐心,抬手道:“将东西撤走。” 他这样发了话,就无人会在意从薛朝手里抢回东西,会不会伤着薛朝了。 那守门的侍卫应了声是,他刚要上前,便瞧见庄婧溪抬了一下手,示意他不必着急。 护卫很有眼力见的没敢动。 毕竟这个是自家未来主子夫人啊。 当然他现在嫌加上未来几个字比较拗口。 所以直接称呼为主子夫人。 有时候主子的话都可以不听,但主子夫人的话若是不听,事情可就大了。 庄婧溪摆摆手,只道:“就让他留着吧,他既然说了要吃掉,回头拿个小铜炉过来,在这里帮他热一下便是。” 非要将东西拿走,可能会让着孩子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受一些不必要受的伤。 何况她总觉得,薛朝这样护食,应当还有旁的她不知道的原因。 现在就姑且认为是怕吃了这顿没下顿吧。 庄婧溪想了一下,然后目光落在薛朝身上。 她唇角慢慢绽放出一个微笑,尽量用哄孩子的语气的道:“你别怕,也别担心。” “我们不是要抢走你的东西,而是天气冷了,东西凉了吃,对身体不好,你还这么小,你肠胃也受不住。” “楚王府不会苛待你的,薛朝,你要好好吃饭,不用担心吃不饱的问题。” 她声音很轻,也难得的不像往日里的清冷,反而有几分温柔。 也很有耐心。 江寒钰瞳色略深了深,目光淡淡地扫过依旧护着食的薛朝,眸中有一抹寒芒掠过。 薛朝圈住剩饭剩菜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庄婧溪声音又放柔了些,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道:“听话,小孩子不能这么吃饭,回头你晚上会肚子疼的。” 原本一直以来像一只龇牙咧嘴的小狗般,只知道护食的薛朝,突然之间因为她这一番话嗷嗷大哭起来。 那哭声大的像冬天大半夜刮的狂风,劝都劝不住。 第397章 你不想见你大哥吗 庄婧溪:“……” 人生第一次哄孩子就碰到了滑铁卢? 她表情差点裂开,嘴角抽了一下,僵硬地扭着脖子看哭得差点断气的薛朝,“你……你怎么了?” 薛朝抬起眼睑,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庄婧溪。 他生得稚嫩,瞧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两岁,人生得瘦,脸蛋却像一个团子。 只是他现在哭得这样伤心,这样崩溃。 铁石心肠的庄婧溪都有几分不忍心。 她递了张帕子给薛朝,心中微叹,“把眼泪擦干净吧。” 薛朝顿了一下,刚要伸手去接,冷不防中间伸出一只手将庄婧溪给他的帕子截胡,随后拿了另外一块帕子给薛朝,“用这个。” 他眉眼疏冷,身上散发着冷冽的气息,比这大寒的天气还要叫人觉得凉。 薛朝觉得脖子有些发冷,犹豫了一下,最终没能敌得过江寒钰的死亡凝视,僵硬机械地将江寒钰手里的帕子接了过来。 庄婧溪有些无语,无奈地扫了江寒钰一眼。 一块手帕而已,至于吗? 何况薛朝就是个孩子。 庄婧溪还没说话,江寒钰就扫了薛朝一眼,“你为什么哭?” 薛朝眼睛溜溜溜地转了一圈,最后在庄婧溪身上顿了一下,擦干眼泪道:“爹娘走后,就没有人再和我说过要好好吃饭了,哥哥也不见了。” 他以前在家中也是这样,吃不完的东西也是要放着,等能吃得下了再吃。 从前爹娘没少为此说他,要他好好吃饭,不许这么做。 那个时候薛朝觉得自己爹娘怪啰嗦的。 但是现在,他大冬天的吃完全冷掉的饭菜,也没有人会再絮絮叨叨的和他说要好好吃饭,不然会肚子疼了。 直到方才,这个长得很漂亮的姐姐,很温柔耐心地同他说要好好吃饭。 也没让人强行将他的菜撤走。 而是嘱咐下人拿铜炉回头帮他把菜热好。 从前他娘也是这样子对他的。 自薛家出事以来,薛朝一直暗中收集证据线索,一边还要躲避赵家人可能的追杀。 前段时间,赵鸿才被人断子绝孙,他远远地在人群中看了一眼,险些碰到赵家的人。 后来又过了一段日子,赵家人可能是因为一直没找到他,所以心怀不安,又派出了更多人想要杀他灭口。 薛朝就这么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 直到被楚王府的人发现。 后面他就被安置在了楚王府,每天有人管饭,也不必再担心被追杀。 但薛朝的神经一直是紧绷着的。 一刻也没有松懈过。 而在保全自己之前,薛朝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不是不愿意。 而是因为知道哭也没有用。 直到庄婧溪温柔耐心地说了这样一番话。 薛朝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断裂。 多年来隐忍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骤然爆发。 江寒钰沉默了一瞬,才道:“哭也没有用,死去的人是不会再回来的。” 这一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庄婧溪突然握紧了江寒钰的左手。 江寒钰愣了一下,随后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他看着薛朝,眉眼依旧冷冽疏离,“你想不想见你大哥薛穆?” 薛朝猝然抬头,睁着一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的神情过于激动,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我……我大哥他……我大哥他还活着?” 他知道自己大哥入了狱。 他压根就不敢猜测薛穆如何了。 但是既然入了狱,活着的几率就是渺茫。 那些人有多恶毒。 薛朝不是不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薛朝才不敢抱任何希望。 可是现在,面前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居然问他,想不想见自己的大哥。 他当然想。 可是,他大哥当真还活着吗? 还是说,这不过是对方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编造出来的谎言。 江寒钰淡淡地扫了薛朝一眼。 薛朝虽然没有将心事写在脸上。 可到底还不太会控制情绪。 对方在想什么,江寒钰都一目了然。 不过江寒钰是没有时间去骗薛朝的,他淡声道:“活着是还活着,只是情况不太好。” “你见了他,他也未必认得你。” 薛朝抖着双手,闭了闭眼,而后颤声问:“我大哥他怎么样了?情况不太好,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已经没几天活头了? 这句话,薛朝始终没敢问出口。 他怕他大哥原本还好好的,他问出来之后便一语成谶。 江寒钰大概也猜到了,她想问什么,便道:“人还活着,暂时也没有性命之忧。不过长久以来的折磨,让他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你大哥现在可能是个疯子,你去见他,他也未必能认得出你,甚至有可能伤到你。” 薛朝连忙去抓江寒钰的袖子。 有着轻微洁癖的江寒钰眉心狠狠一跳,还是庄婧溪轻轻地拉了他一下,他才没有一掌将人甩开。 薛朝激动地道:“让我见我大哥!我手里有可以扳倒赵家的证据,只要你让我见我大哥,确保我大哥活着,我就将东西给你们。” 庄婧溪挑了一下眉,看着小孩的目光倒是多了几分欣赏。 她唇角微弯:“你知道我是谁吗?” 薛朝迟疑了一下,点头道,“永康郡主庄婧溪?” 他语气里带了几分不确定。 毕竟他也从未见过庄婧溪。 只是,关于庄婧溪生的十分貌美,偏偏倒了八辈子霉成了活阎王江寒钰的未婚妻这件事,薛朝却是知道的。 他见对面的姑娘生的十分好看,而活阎王江寒钰对她的态度也是十分好,心中就猜测,这人可能就是从前的庄四姑娘,现在的永康郡主庄婧溪。 庄婧溪眉峰微挑。 她看着薛朝,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怎么还敢说你手里有可以扳倒赵家的证据?” “你不怕吗?” 薛朝睁着那双如出生的小狗般黑亮清澈的眼睛,疑惑地问:“我为什么要怕?” “我又应该怕什么?” 庄婧溪弯起唇,“理论上来说,我跟赵家有亲,我还是赵老夫人的外孙女。” “你就不怕我跟他们是一伙的?” 毕竟她理论上的亲娘,是那个让人觉得有些晦气的赵惠兰。 . 第398章 暗涌 薛朝松开拽着江寒钰袖子的手,挠了挠头道:“可是你早就跟他们断绝关系了呀。” “你不是庄府四姑娘,你是镇国大将军府上的大小姐,是皇上亲封的永康郡主。” 原本镇国大将军府上的大小姐是陆绾绾。 不过自从赵惠兰他们和庄婧溪断绝关系之后,庄婧溪的名字就被写进了陆家族谱中。 所以严格来说,庄婧溪现在是陆家大姑娘。 陆绾绾是二姑娘。 薛朝看着庄婧溪,抿了抿唇,然后睁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声音有些稚嫩,却坚定:“如果你是那种会和赵家狼狈为奸的人,陆将军和顾将军就不会认你做女儿了。” “我不相信你,但是我相信陆将军和顾将军。” 陆家的二位将军,可是邵京城百姓眼中的英雄。 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其实薛朝还是有一点点信任庄婧溪的。 但是这么久以来的颠沛流离的生活,让他不会因为那一点点感受到温暖的情绪,就对一个人全方位的信任。 与其信任自己心中的那么一点点直觉。 倒不如相信陆仲齐和顾宁霜的眼光。 庄婧溪表情有些难以形容。 真是没想到啊,她这次居然是沾了爹和娘的光。 不过这小孩的理由也相当让人信服就是了。 她爹和她娘眼光确实是非一般的好。 庄婧溪看薛朝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就带了几分赞赏,“那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想要从你手上得到证据?” 其实她们想要的是让薛朝作为一个受害者,去击鼓鸣冤。 但薛朝手里竟然还有可以扳倒赵家的证据,这是庄婧溪和江寒钰未曾想到的。 薛朝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然后眼睛低溜溜得在江寒月身上悄悄地扫了一下,“他们把我关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每天都好吃好喝的带着我,也从来没有问过我什么,更不会被我严刑逼供,也没想过要杀人灭口,那自然就有别的目的。” “如果你们和赵家是一伙的话,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就会把我杀了灭口,以绝后患了。” “绝对不会留我到今日。” 就像他爹娘,和薛家的几十口人一样,个个都不幸的“出了意外”死了。 反正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谁又会在意当初薛家是不是冤枉的呢。 谁又会在意曾经生意场上还有一个薛家。 但有些东西看客可以遗忘,当局者,却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不错。”庄婧溪轻轻地嗯了一声,复又问道:“你挺聪明的,那你应该能猜到,我们想要的不仅仅只是你手上的证据那么简单。” 她这么跟薛朝说话,一问一答,倒是让薛朝之前那沉溺在悲伤里的情绪稍稍散了些。 因为被她的问题稍微转移了一下注意力。 薛朝点点头,嗯了一声,“我知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事后要了我的命都没事。” “但是只有一点,赵家必须遭到报应,我爹娘他们也要沉冤得雪。” “薛家不应该活在冤屈中。” 庄婧溪看他一眼,心道这孩子果然是心中有执念的。 不仅仅是薛朝这样。 每一个家中遭到巨变,因着冤屈无法洗刷的受害者,都会有这样的执念。 都会想亲手讨回公道。 庄婧溪道:“我要你的命干什么?你的命对我来说没有用。” “我确实会要你做一件事,到时候我怎么说你便怎么做。” “你手里的证据我要,你放心,会还薛家一个公道的,赵家也必将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当初赵家仗势欺人。 仗着背靠王府便排除异己作恶多端。 如今自然也该遵守这一套规则。 欺人者,人恒欺之。 薛朝垂在身侧的手指骤然紧攥成拳,那张稚嫩的脸上透出近乎执拗的神情。 那一双如出生的小狗一般清亮的眼睛里,迸发出浓浓的不甘和恨意,“我想要的,不仅仅是让赵家付出代价。” 他说完,又垂下头,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但是我知道,这个很难办。” 他想要的,当然不仅仅是赵家为迫害薛家一事付出代价。 有司衙门的那些人也断然不能放过。 是他们官官相护,是他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才酿成了薛家的悲剧。 才将薛家逼上了绝路。 薛朝怎么能不恨呢。 他如今十三岁。 而是薛家出事的时候呢? 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天真到有些不知事的孩子。 薛朝生性不爱拘束,就爱走南闯北。 而薛家出事的时候,薛朝正和随着亲戚出门远游了。 后来回京的路上,却得知薛家满门五一生还的噩耗。 他和亲戚还未行至京城便遭到了追杀。 护着他的亲戚死了,摔跤九死一生逃了出来。 这些年来,他从来不敢回头看。 也很难想象他是如何一个人撑到今日的。 薛朝也是靠着仇恨才堪堪坚持到了今天。 只是他也十分清楚,有司衙门的人不是那么好扳倒的。 庄婧溪没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弯起唇了唇角,而后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都察院的人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他们就是要拿都察院的人开刀。 赵家不过是顺带的。 但是这些话,庄婧溪就没必要跟一个小孩子讲得如此清楚了。 但薛朝能在那么多追杀中活下来,也必然不是一个傻子。 哪怕庄婧溪不说,他也能猜到一两分。 她伸出手,用帕子替薛朝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哭过今日之后,以后就别像今天这样掉眼泪了。” “不是不可以,而是没有用。” “在大仇彻底得报之前,你所有的眼泪,在你的仇人眼里,不过是他可以用来取乐的笑料。” 薛朝捏紧了拳头,他也知道眼泪是没有用的,今天哭过之后,起码在赵家和都察院的人都遭到报应之前,他是不会哭的。 薛朝看着庄婧溪,重重的点了点头。 江寒钰却垂下眼睑,瞳色略深了深。 庄婧溪这话是对着薛朝说的,也是为了劝慰薛朝不要过于沉浸在悲伤之中。 但是却意外地唤起了江寒钰久违的记忆。 是啊,在大仇得报之前,眼泪只是为仇人徒增笑料的工具。 这句话,他当年也说过。 第399章 薛穆 庄婧溪和江寒钰,给薛朝披了一件深色斗篷,光影照过来,也瞧不清他的脸。 三人乘着低调的马车,去到了一个庄子上。 纪昀舟一直在为薛穆医治,只是这么久了,除了伤口逐渐好了大半之外,薛穆的精神状态却未见有过好转。 薛穆的脸上,还有一个已经结了痂的疤。 但是曾经,他也是因衣袂飘飘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如今却双目涣散,一直盯着地板发呆。 薛朝见到还活着的兄长,嘴唇止不住的发抖,又瞧见兄长如今是这个样子,一时没忍住,痛哭出声。 在亲眼见到薛穆还活着的时候,薛朝心中是很高兴的。 可是瞧见薛穆现在认不得人,手上脸上都是结了狰狞疤痕的伤口之后,他心里又是止不住的恨。 他的哥哥,原不是这样的。 他原本幸福健全的家,就这么被那些人给毁了。 薛朝抱着薛穆,声音都嘶哑着,手在抖,眼眶血红,“大哥,我是阿朝……” 一直以来都愣愣的,没什么情绪的薛穆,听到阿朝这两个字后,眼神里慢慢有了一点神采,“阿朝……” 薛朝一愣,随后惊喜的抬起头,满眼希冀的看着自己的大哥,“对,我是阿朝!” “大哥,你看看我,我是阿朝啊!” 可惜,薛穆只是反复呢喃着阿昭这两个字。 并没有真正认出薛朝来。 薛家出事的时候,薛朝还是个爱吃爱玩的孩子。 如今他也长成一个少年了,人虽然清瘦,那双眼睛却是黑亮清澈。 倘若是从前的薛穆见了,也不会觉得薛朝长成了让他失望的样子。 可惜,如今的薛穆,就站在薛朝面前,却一点也认不出眼前的人就是他身陷牢狱之时,日日夜夜都担忧着的幼弟。 薛朝红着眼睛道:“我就是阿朝,大哥,你一点都不认识我了吗?” 庄婧溪叹了一口气,伸手替将薛朝拉开,然后拍了拍他的背,“冷静点,没用的,你现在叫不醒他。” 薛朝整个人特别颓丧,他低着头,腿脚都有些软,整个人差点站不住。 他拉了一下庄婧溪的袖子,眼神执拗,“姐姐,我要报仇!” “我把我手里的证据都给你们,我要报仇!” 薛朝手里不是没有证据,就连最开始的薛穆,手里也不是没有。 所有的线索,所有对他们有利的东西,不是不能用。 不过是在他们手里用不了。 这就好像同样的一块木头,落在普通人手里,或许就只能当柴火烧。 倘若落在一个雕刻师手里,却能成为被受人追捧的精致木雕。 薛朝自己家就是做生意的,曾经也见过普通的竹子落在手巧的人手里,能被编织成琼楼宫阙。 就如同指向赵家和都察院的证据一样,落在薛朝自己手里,倘若他用了,这便是他的催命符。 可落在庄婧溪和江寒钰手里,不过是恰好能将星火吹得燎原的东风。 他们能找到自己,必然是什么万全的准备都做了。 不过就是缺一个可以打开这个口子的人。 这个人可以不是薛家的人,甚至都可以不用是当年受害者中还活着的幸存者。 只不过用了薛家人,会更有说服力罢了。 庄婧溪弯起唇,目光落在薛朝身上,“你放心,你的仇会得报的。” 一直都神志不清的薛穆,突然之间眼眸猩红,神情都变得激动起来,咬着牙喊:“报仇!报仇!” 庄婧溪目光微动。 看来这薛穆,也不是完全疯了。 至少他还能听得懂她们说的话。 庄婧溪和江寒钰对视了一眼。 薛朝握紧了薛穆的手,眼中迸发出执着的光,“大哥,我会替你们和薛家报仇的。” 薛穆盯着自己的鞋尖,只反复念叨着‘阿朝’反复念叨着报仇。 江寒钰目光落在薛穆身上,他目光疏冷而淡薄,“现在薛朝就站在你面前。” “你要他肩负起为整个薛家报仇的责任吗?” “薛穆,你如果一直醒不过来,薛朝就永远活在危险之中。” 他轻嗤一声,笑容一哂,慢慢地道:“你又怎么确定,报完仇之后,他就能安安稳稳的活在这个世上。”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破船也有三千钉。薛穆,你又怎么确定他不会被仇人残余的势力所报复?” 江寒钰没有庄婧溪那么有耐心。 他不会温柔地安抚一个同他没有关系的人。 薛穆也好,薛朝也罢,都是棋子。 他把薛穆从牢狱里捞出来,不过是因为这个人对庄婧溪有用。 倘若薛穆就一直这么疯下去,江寒钰就不见得能有这么有耐心了。 楚王府从来就不养无用的人。 薛穆手抖了抖,嘴里呢喃着阿朝两个字。 却抬起头愣愣的看着江寒钰。 他虽然疯了,神智还有些不清醒。 可他一定能听得懂将韩愈在说什么。 薛穆之所以能活这么久,除了赵家和有司衙门的人想要以折磨她为乐之外,当然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不管是赵家还是都察院的人,到今天都没找到薛朝。 常言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只要一天找不到薛朝,薛穆就能多活一天。 因为不管是赵家还是都察院的人,都要借薛穆这个做兄长的,将还有可能活着的薛朝引出来。 他们无非是想着,薛朝这样小的一个孩子,知道自己兄长入了狱,一定会想法子去狱中看看薛穆是不是还活着。 但凡薛朝想法子去探了监,等待他的就是必死的结局。 这些人早就挖好了坑,就等着薛朝往里头跳。 但薛朝显然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沉得住气。 江寒钰看了一眼薛朝,淡道:“你也不用跟我们回去王府,你就在这里,守着你的兄长,看他几时愿意清醒过来。” 他们也要暗中做准备,就等着砍下沈从安的左膀右臂。 薛朝点点头,他也希望能好好留在这照顾自己兄长。 如今薛穆这个样子,他实在是不放心。 江寒钰握住庄婧溪的手,侧过头看她,光影照在她脸上,将她的神情都衬得深邃起来,“我们走吧。” 庄婧溪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400章 让妾身去劝劝六姑娘吧 庄玉瑶这几日,被赵惠兰和庄崇山逼着相看了好几个男子,她又是委屈又是不解,因此和赵惠兰和庄崇山大吵了好几次。 她心中是只喜欢沈从安一个人的。 任凭赵惠兰和庄崇山将那些人夸出了花,她也是一个都看不上。 她知道庄崇山是下定了决心,不愿意让她嫁给沈从安的。 她只能求赵惠兰。 可是这个一向百依百顺对她有求必应的母亲,这一次却铁了心,任她又哭又闹,哭得眼睛都肿了,也不为所动。 庄玉瑶为此甚至做出了悬梁自尽这种事。 也幸好她的贴身丫鬟迎春发现的早,赶忙将她救了下来。 但就算是这样,赵惠兰和庄崇山也未曾因此心软过半分。 眼见赵惠兰和庄崇山都劝说无果,庄玉瑶依旧我行我素。 庄崇山也不可能真的看着庄玉瑶为了一个男人去死。 若说庄府的孩子当中,他真心最疼爱的那个,必然是庄玉瑶无疑。 否则也不会在自身都岌岌可危的情况下,还要想法子替庄玉瑶筹谋。 很多时候,赵惠兰和庄崇山也不是不能做一个好母亲好父亲。 不过是他们只能做庄玉瑶的好爹娘罢了。 庄崇山头疼地摁着眉心,秋侧夫人秋屏端上一杯茶过来,秀眉微皱,“老爷,什么事都比不上您的身体重要,您这几日寝食难安,吃得少睡得也少,再这样下去,身子骨会出问题的。” 庄崇山叹了一口气。 他伸手接过秋屏手里的茶,确定没有喝,只是将其搁在了一点。 他将秋屏拉到身边坐下,而后拧着眉道:“你莫要一直忧心我,眼下,你该顾及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如今月份大了,秋屏的肚子也开始显怀,庄崇山对这个孩子的出生充满了期待。 就好似他是头一次为人父一样。 秋屏温柔的笑着,将脑袋枕在庄崇山的肩上,“老爷是妾身的夫君,妾身无论什么时候,都心系老爷。” 她声音很轻,目光也十分柔和。 秋屏身上本身就有一种沉静的气质,怀了身子之后,这样的气质就更明显。 叫人瞧上一眼,只觉得心里头的什么烦难苦闷都被排解了。 她今日穿着雨过天青色的衣裳,在这样的雪天,显得清雅又温柔。 而庄崇山最爱的,也是她这温温柔柔的模样。 他握着秋姨娘手,只叹声道:“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懂事,我又怎么会为了一些事发愁。” 到了如今庄崇山才发现,赵惠兰所生的儿女,竟然没一个是省心的。 而从前那些让他觉得省心的孩子,都死在了赵惠兰手中。 庄子逸和庄明礼多久未回来就不说了。 庄谨之成日里早出晚归,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便是警告他莫要再与周王来往。 他也是阳奉阴违。 庄素素已经出嫁了。 既然出了嫁,那就不再是庄家人。 而从前最是温和敦厚的庄云衍,现在一整天都失魂落魄,就跟丢了魂一样。 庄玉瑶就更不消说,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甚至还顶撞爹娘。 简直是越来越不像话。 偏偏她又是他庄崇山的女儿。 如今庄玉瑶长大了,不像小时候犯了错误打得也骂得。 如今却是打不得也骂不得。 真要打她,她又要一哭二闹三上吊。 骂?呵,庄玉瑶哪里是那种能承受得了被骂的性子。 话都未说两句,她便会哭着含着说爹娘也不要她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简直是让人头疼。 庄崇山将这些烦恼都跟秋屏说了。 秋屏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妾身从前瞧着六姑娘也不是这个性子,如今怎么……怎么这样了?唉——” “姑娘家情窦初开喜欢一个人原也没错,只是不该为了一个男人连爹娘都忘了。” “六姑娘这个性子,日后定是要吃大亏的。” 庄崇山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庄玉瑶就跟魔怔了似的。 那么多优秀的儿郎她都看不上。 偏偏就只盯着沈从安一人。 分明从前她和沈从安瞧着也不是这般。 庄崇山也不知道沈从安究竟给他女儿灌了什么迷魂,竟然将庄玉瑶迷得七荤八素。 秋屏想了一下,然后直起身子,看着庄崇山道:“不若让妾身去劝劝六姑娘吧。” “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庄崇山拧眉,瞬间就握紧了秋屏的手,“她脾气那般暴躁,你去劝她做什么?” “你如今怀着身子,万事要以自己为重,可莫要因为她而影响了心情,何况她是个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 “万一出了什么事——” 庄崇山不敢再继续说,他一语成谶。 也怕庄玉瑶发疯,真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万一伤着秋屏可就不好了。 秋屏摇摇头,表情有些无奈,笑着道:“老爷这话说的,只将六姑娘说成什么可怕的魔鬼了。” “这就是一个小姑娘钻了牛角尖,劝导劝导也就好了,老爷莫要将这话在六姑娘面前说,她若是听了会伤心的。” “何况此事一天不解决,老爷就一天不能展眉,妾身瞧着也忧心啊。” 庄崇山连日来都因为这件事睡不着。 有时候半夜都从床上起来,到院子里盯着雪,然后摁着眉心叹气。 他连着好几日都半夜里就醒。 醒了之后,就横竖再也睡不着。 要么看雪,要么看没有月亮的黑夜。 秋屏将这些都看在眼里。 却不动声色,什么也没说。 庄崇山叹了口气,“你虽这么说,可我到底是不放心。” 他不放心的不仅仅是庄玉瑶。 更不放心赵惠兰。 毕竟赵惠兰这个女人有多恶毒,庄崇山是知道的。 他绝对不会再让赵惠兰伤着了秋屏肚子里的孩子。 只是秋屏这话原也没错。 庄玉瑶确实钻了牛角尖。 有确实该有人劝一劝她,最好是能将她劝清静了。 而秋屏在劝人这一事上,确实有极高的天赋。 至少他每一次被秋屏一劝,心里的烦闷就解了。 庄崇山思忖片刻,在秋姨娘温柔目光的注视下,做了半点让步,“这样吧,我陪着你一起去。” “你在里头劝她,我就在外面等着,有什么事,一定要叫我。” 第401章 丫鬟也狗仗人势 庄玉瑶坐在屋子里抹泪,迎春看着直叹气,端了一碟子点心过来,“姑娘已经连着几日吃什么吐什么了,今日就多少吃点吧,莫要折腾坏了身子。” 庄玉瑶眼皮浮肿,眼下一片青黑,瞳孔有些涣散,哽咽着道:“拿走,谁要这些东西!我不吃!” “横竖我是死是活,她们都不在意,还管我吃不吃东西做什么,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如今兄长和爹娘都不要她了,她就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 若是还嫁不了自己心爱的人,那她还活着做什么? 不如死了算了! 迎春抿了抿唇,痛心自家姑娘如今的遭遇,也厌倦对方为着个男人什么都不要了。 她又气又急,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眼珠子转了一圈,而后道:“姑娘,话不是这么说的。” “从前您是府中最得宠的姑娘,大姑娘和五姑娘谁能越得过您去?四姑娘就更不消说,除了老太太都无人疼她的。” “可如今大姑娘和五姑娘都嫁的了如意郎君,那四姑娘更借着镇国大将军府的东风直上了青云。” 听到这话,庄玉瑶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袖子一甩,抬手便将桌上的糕点拂在了地上。 装着糕点的碟子瞬间四分五裂,碎末飞溅,有的甚至溅到了迎春脚边。 庄玉瑶脸色阴沉沉的,她现在最恨别人提起庄婧溪这一干人,只觉得自己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有了这样做什么都要同自己争抢的姐姐。 她手腕上青筋绽出,一双眼睛布满怨愤和阴霾,“怎么,现在觉得跟着我这个六姑娘委屈你了?是想要换主子了?” 她可不留什么吃里扒外的奴婢,像这样的丫头,有了二心,她是直接将人发卖出去的。 庄玉瑶冷笑道:“看来我这里是容不得你了,改明儿我就回了母亲,让她找人替你选个好前程!” 庄玉瑶此刻正在气头上,说话也是较起寻常没了分寸。 压根就没注意到迎春的话还没说完。 迎春心里一抖,甚至忘了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只连忙向庄玉瑶表衷心,“姑娘说哪里的话,奴婢就是死也不敢有二心啊!” “奴婢这么说就是为了劝姑娘想开点,眼下四姑娘大姑娘她们那一干人就等着看您笑话呢。” “你若真的寻了死,岂不是正中她们下怀,教那些贱人得意吗?” 她一个丫鬟,背地里提起府中其他的主子姑娘,却一口一个贱人。 足见平时是有多嚣张。 也难怪当初是不将庄素素放在眼里。 迎春始终是记着自己当初因为庄素素挨打的事的。 更别提庄素素事后还将银杏升做了一等丫鬟,连出嫁都带着。 迎春都恨死庄素素了,所以每每找着机会,就在庄玉瑶面前上眼药。 庄玉瑶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恨声道:“她们若是能知道我的处境,只怕现在都得意死了!” “我没有姐姐!她们都是贱人!” “都是她们害的我!一定是她们在爹娘面前说了什么,爹娘才不要我了!” 庄玉瑶理所当然地,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她的几个姐姐身上。 银杏连连点头,“是啊,姑娘,所以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至少不能让那些个贱人得意才是。” 庄玉瑶目光阴沉,半晌没说话。 迎春见庄素素不接茬,还要说话,自她身后便响起了一道轻柔的女声。 那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不赞同,像是一根刺,直刺到了人心口中,“六姑娘身边的丫鬟,未免太不知规矩了些。” 迎春猝然回头。 庄玉瑶也拧着眉抬起眼睑,想要看看是谁这么不知死活,竟然还到她的地方管教起她的丫鬟来了。 主仆二人便瞧见秋侧夫人秋屏打着帘子进来,身后还跟着面色森寒冰冷的庄家家主庄崇山。 迎春赶忙行礼。 庄玉瑶不情不愿地同自己的父亲庄崇山行礼问安,“爹。” 对于秋侧夫人秋屏,她却是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给对方。 秋屏也不恼,只是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唇角慢慢浮现出了一个笑。 她瞧着温和,那双如秋水一般的柳眉,却蹙了起来,“六姑娘身边的丫鬟,也该好好调教调教了,这样不知规矩,日后保不齐会出事。” 迎春还没说话,庄玉瑶先一个眼刀扫了过去,完全看不上秋屏,“关你什么事!”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然管起了我屋里的人,别忘了我是主子,你不过是——啊!” 庄玉瑶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面色阴沉的庄崇山,“爹,你打我?” 从小到大,父亲都未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如今竟然为了一个贱人打她! 庄崇山脸上如被糊上了一层浓浓的黑雾,看庄玉瑶的眼神也是冷冰冰的。 庄玉瑶被这样的眼神吓了一跳,只觉得害怕又伤心,“爹爹果然是不要我了,如今竟为了这样的人打我!” “我有什么错!分明就是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分明就是她狗仗人势狐假虎威!” 她一字一句说的十分难听。 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主子模样,完全不将秋屏当做人看。 秋屏却没有哭哭啼啼扑在庄崇山怀里说着可怜兮兮的话。 而是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庄崇山,摁着眉心道:“妾身从前不明白,分明都是亲姐妹,何以六姑娘和其她姑娘的关系如此的差。” “如今妾身却是明白了。” 她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秋屏身上,“有这样的丫头在背地里挑唆主子挑拨是非,常年累月的,六姑娘和其她姑娘的关系又怎会好?” “何况一个丫鬟,提起其她的主子姑娘,却一口一个贱人,这也实在是太嚣张跋扈了些。” 迎春仗着自家主子得宠,在府中兴风作浪,从来都是狗仗人势,嚣张跋扈。 这件事,在庄府的下人圈子里,并不新鲜。 只是从前并没有人管。 一来迎春并不会在主母赵惠兰面前暴露出这等跋扈的模样。 二来打狗也得看主人,迎春的主子是庄玉瑶,谁又敢说这位差不多就是半个主子,地位相当于副小姐的人什么呢。 第402章 毁容 但眼下,秋侧夫人秋屏就这么大剌剌地点出了迎春的嚣张跋扈。 偏偏她说的都是真的。 迎春作为一个丫鬟,背地里挑唆主子的言论,恰巧就被听了个正着。 辫都没得辩。 而这个时候,秋侧夫人又伸手一指地上的碎瓷片,眉眼中皆是不赞同。 她目光落在迎春身上,“你身为丫头,自该将主子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可你偏偏白长了一双眼睛,地上这么多的碎瓷片,你全都瞧不见。” “倘若六姑娘被这碎瓷片伤着了,你又如何担待得起?” “你一个丫头,在尽自己的本分一事上道还有限,偏生就只知道搬弄是非挑唆主子,真是……” 说到这里,她像是被气着了一样,抚着胸口给自己顺了下气。 秋屏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但该听的话,庄崇山全都已经听见。 他冷冷地看了迎春一眼,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从今以后,你不必在伺候六姑娘了。” 难怪瑶瑶的脾气会越来越差,也越来越不知道规矩。 原是身边都是这样的下人。 他好好的女儿,都被这些个刁奴给带累坏了。 看来还得查一查,若是这屋子里其他的丫头婆子也如此刁钻的话,那瑶瑶身边的人就得全换了。 庄崇山宁愿多出些银子从外头采买一些丫头回来。 也不愿这些个刁奴将他好好的女儿给教坏了。 谁曾想庄玉瑶腾地一下就把迎春拉起来拉到了自己身后,眼睛血红,“谁都不许把迎春带走!” 迎春是她房里的人,是走是留都是她说了算。 什么时候轮到旁人来指手画脚了? 何况迎春说的本身就是事实。 庄素素庄婧溪等人本身就是贱人。 她恨不得这些个贱人死。 现在又加了一个下贱的奴才来着碍眼。 庄玉瑶怒视秋侧夫人,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厌恶,“谁允许你进我的屋子了?滚出去!” 这个贱人害得她爹和她娘离心还不够,现在还要把手伸到她的屋子里来吗? 做梦! 她是庄府正儿八经的主子姑娘,秋屏就算是从姨娘抬为了侧夫人,在她眼中依旧是个奴才。 秋屏摇摇头,看庄玉瑶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六姑娘,你别闹了。” “这几日为着你的事,老爷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你瞧瞧他的鬓边都生了许多白发。” “不为别的,你就当是心疼心疼自己父亲,六姑娘,你好好听话,别再让老爷为你操心了好吗?” 她那温柔好看的眉尖轻轻蹙着,面上也是布满愁容。 仿佛她真心为庄玉瑶操心似的。 庄玉瑶却恨透了她这样的语气,眉目一立,纤指漂亮的玉指指着秋侧夫人便骂道:“谁要你在这装好人!” “下贱的东西,滚!” 庄崇山脸色阴沉,语气里是浓浓的怒意,“庄玉瑶!” 他抬脚往前走了一步,抬起手就要往庄玉瑶脸上狠狠一扇。 秋屏赶忙拦在了他跟前,蹙着眉劝道:“老爷冷静啊,姑娘家是不能打的,莫要为了这点子事伤了你和六姑娘的父女情分。” 庄玉瑶气红了眼。 只觉得现在的秋屏恶心透了。 大家都是女子,这贱人装温柔善良给谁看? 但真以为她不知道秋屏这张看似温柔的面皮 庄玉瑶气急,手比脑子更快,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抬手将秋侧夫人推到了一边,“滚开!谁需要你这个贱婢在这装好人!” 这一推,秋屏的肚子就正好撞上了坚实的花梨木桌。 豆大的汗珠瞬间就从额头上涌了出来,秋屏面无血色,捂着自己的肚子,身子却瘫软地往边上栽去。 庄崇山立刻将人揽住,就见秋侧夫人的脸色惨白如纸,他心中发寒,手甚至不受控制地有些发抖。 庄玉瑶和迎春也完全傻了眼。 庄崇山赶忙将人打横抱抱起,手下却摸到了一片濡湿。 他的心瞬间就凉了好几分。 庄玉瑶面色发白,手一抖,立刻哭出声来。 她下意识地拽着庄崇山的衣袍,蠕动嘴唇为自己辩解,“我……我没有……我没有用很大的劲。” “我就是轻轻一推,根本就推不动她,她是故意撞上去的!” “她在陷害我!” 秋屏眼下已经晕了过去,眼睛闭着,听不到她的喊冤。 更不能为自己辩解。 然而,庄崇山却扭过头,面色不带一丝感情地一脚将庄玉瑶踹开,“滚!” 他看庄玉瑶的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儿。 更像是在看一个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 庄玉瑶本就好几日都未曾好好吃过饭,哪里经受得起庄崇山这样毫不留情的一踢。 她如一只断线的风筝般狠狠摔在地上,唇边猝然吐出一口血。 庄玉瑶就那么摔在了迎春来不及收拾的碎瓷片上。 右脸颊瞬间一片濡湿血红,有几颗小小的碎渣子,甚至狠狠地嵌进了庄玉瑶的肉里。 庄玉瑶尖叫着哭喊:“我的脸!” 然而眼泪落在伤口上,只会让脸更痛。 整个屋子里都是她尖叫的哭喊声。 可她的父亲庄崇山,只是抱着秋侧夫人走远。 庄玉瑶哭的那样子悲戚无助,哭的那样声嘶力竭,那般凄惨可怜。 庄崇山却始终连头都未曾回过一下。 甚至连脚步都未曾有过片刻的停顿。 迎春吓得整张脸都白了,慌乱的将庄玉瑶扶起,瞧见对方脸上那样凄惨的伤口后,瞬间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迎春手抖着。 外头下了雪,簌簌落下的雪声在她耳边响起。 迎春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今年的冬天竟然这样的冷,冷到她遍体生寒。 冷到她哆嗦着唇齿,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姑……姑娘……你……” 她松开庄玉瑶的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步子不自觉地往后退。 太可怕了! 这样的伤口实在是太过骇人! “我的脸怎么了!”庄玉瑶尖叫着,心中升起无限的恐慌。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镜子面前,就瞧见那张布满碎瓷片渣,面目狰狞布满血污的脸。 顿时痛苦地悲啼出声,整个人经受不住打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403章 求你救救瑶瑶 整个庄府乱成了一团。 赵惠兰在听说庄玉瑶毁了容后,整个人都差点疯了。 至于秋屏被庄玉瑶推倒大出血将将要小产一事,她却是来不及考虑,也根本不想考虑了。 赵惠兰此刻守在庄玉瑶身边,瞧见女儿脸上血淋淋的伤口,她险些晕过去。 她看到陈大夫拿出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庄玉瑶脸上的碎瓷片夹出。 庄玉瑶分明是昏迷着的,却也疼出了眼泪。 赵惠兰心疼极了,将庄玉瑶房里的丫头婆子打的打骂的骂,此刻全都罚她们在雪地里跪碎瓷片。 这些丫鬟婆子,一面跪在冰天雪地里,一面还要承受着鞭子落在自己身上,皮开肉绽,还要忍受极寒之苦,膝盖骨哪里更是尖锐的疼。 但即便是这样,赵惠兰也犹不解恨。 李嬷嬷看到庄玉瑶脸上那狰狞的伤口,也是唏嘘不已。 好好的,六姑娘的脸怎么就这样了? 赵惠兰发泄完心中的愤恨,才叫人将被打得半死的迎春拖到自己面前。 赵惠兰目光阴沉沉的,面色扭曲的仿佛要将迎春吞噬,“六姑娘的脸是怎么回事!这是谁干的!” 迎春吐出了一口血,整个人无力的趴在地上,已是气若游丝,“是老爷……老爷他盛怒之下踹了姑娘一脚,姑娘……姑娘才会跌在了碎瓷片上。” “什么!”赵惠兰眼前发黑,一双眸子如充了血一般,整个人差点站不住。 还是李嬷嬷和身边伺候的丫鬟赶忙扶住了她,赵惠兰才没栽倒在地上。 赵惠兰步子踉跄,眼神都有些涣散,脑海中都是庄玉瑶那张被毁了的脸。 耳边一直回荡着那句‘是老爷踹了姑娘一脚’只视线发虚。 赵惠兰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揪住了,疼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女儿脸被伤成那样,她心痛的要命。 现在却告诉她,瑶瑶会毁容,完全是因为她的丈夫庄崇山! 赵惠兰怎么经受得起这个打击? 她失魂落魄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恨该怨,还是该痛。 李嬷嬷有些担心,毕竟六姑娘可是夫人的心头肉。 眼下六姑娘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怕夫人会一时想不开,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了。 李嬷嬷抓紧了赵惠兰的手腕,脸上满满的都是忧心的神色,“夫人,您可千万要振作起来啊。” 赵惠兰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还是未曾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 但她必须得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瑶瑶的脸还没好,她这个做母亲的还不能倒下。 倘若她倒下了,秋屏那个贱人必然上位。 那到时候,她的宝贝女儿还有活路吗? 赵惠兰强打起精神,垂在身侧的手指,被她用力捏紧成拳。 她道:“扶我去隔壁的屋子里瞧瞧瑶瑶。” 李嬷嬷不敢说话,只是忧心忡忡地照着赵惠兰的吩咐做了。 但她总觉得,自家夫人的精神状态似乎是有些不正常。 倘若夫人歇斯底里,哭着喊着庄崇山,怎么能为了一个狐媚子如此残忍的对待自己的女儿。 李嬷嬷或许还能放心几分。 可是眼下,赵惠兰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发了疯的摔杯砸砸。 这个状态下的赵惠兰,实在是让她有些害怕。 到了隔壁庄玉瑶的屋子,赵惠兰也落下泪来,握着这个被自己如珠如宝地宠着长大的小女儿的手一直哭。 庄玉瑶依旧是昏迷着的,还是未曾醒过来。 也许也是不敢面对毁了容的自己,不愿意醒过来。 赵惠兰擦干眼泪,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裳,挺直背脊去看为庄玉瑶配药的陈大夫。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还有些抖,“陈大夫,咱们借一步说话。” 陈大夫心中微叹,微微颔首,随着赵惠兰一道走至了隔壁的屋子。 赵惠兰抹着泪,心中明知道答案,却还是用希冀的目光看着陈大夫。 她蠕动嘴唇,声音都有些哑,“陈大夫,我女儿的脸还有就吗?” “一定是能救得回来的,对不对?” 瑶瑶不可以一直是被毁了容的模样。 瑶瑶那么小那么娇气,又那么爱漂亮,若真的成日里对着这样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赵惠兰不敢往下想。 她知道以瑶瑶的性子,是决计无法接受自己变成如今的模样的。 甚至会因此活不下去也不无可能。 无论如何她也要想法子救救瑶瑶。 庄府已经有一个,脸上有着淡淡疤痕的庄三公子庄云衍了。 不能再有一个毁了容的庄六姑娘。 何况……赵惠兰紧了紧手指,深吸了一口气。 何况庄婧溪那个贱人如今生的妖妖趫趫,就跟狐狸成了精似的。 那个小贱人从小就见不得瑶瑶好。 倘若让对方知道,瑶瑶如今被毁了容,那庄婧溪岂不是会高兴死? 赵惠兰是决计不会允许庄玉瑶被庄婧溪那个贱人看了笑话的。 所以她看陈大夫的目光,几乎是带着这一生所有的希望。 然而这大夫却摇摇头,叹了口气,“六姑娘的伤口之深,绝非普通药物可以医治得了的。” “庄夫人爱女之心令上天动容,只是六姑娘这脸……唉!”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一句话就给庄玉瑶定了死局。 也给赵惠兰判了死刑。 赵惠兰如遭雷击,整个人仿佛被五雷轰顶一般。 她身子踉跄,往后退了好几步,只堪堪扶住桌角,才未让自己摔倒在地上,“怎么会!” “陈大夫你再看看,我女儿还这么小,她不能被毁容啊!” “她是一个姑娘家,若她的脸就这样了,那她日后还怎么嫁人?” 这个不可一世了一辈子,也傲气了一辈子的女人,这一次,却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 赵惠兰跪在陈大夫面前,流着眼泪给对方磕头。 眼下她不是什么雷厉风行,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庄府主母。 只是一个瞧不得女儿受伤害的普通母亲。 她磕的额头都青紫了,声音更是嘶哑的要命,“陈大夫,你救救我女儿,救救瑶瑶。” “她还这么小,她不能顶着满是伤痕的脸出门啊!何况这孩子一向要强,见到自己脸成了这样后就晕了,过去到现在都没醒来。” “倘若以后都这样了,她会活不下去的。” 陈大夫医术高明,是邵京城医术最好的大夫没有之一了。 倘若连他都救不了瑶瑶。 那这世上就无人救得了瑶瑶了。 第404章 你们安的什么心 陈大夫哪里受得起这个大礼,然而男女授受不亲,他又不可能真的伸手将赵惠兰扶起来。 他只能将目光落在同样目光有些震惊的李嬷嬷身上,“快扶你家夫人起来罢。” 毕竟赵惠兰就算是磕破了脑袋,便是今天磕死在这里,他也依旧救不了庄玉瑶的脸。 李嬷嬷也是才回过神,赶忙将赵惠兰扶了起来。 从前只有旁人跪赵惠兰的份。 赵惠兰这样心高气傲,将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何曾心甘情愿的跪过谁? 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对着当今的皇后娘娘,赵惠兰在下跪行礼问安时,只怕还是有几分不情不愿的。 然而此刻,心高气傲了一辈子,从未甘心低下过头颅的赵惠兰,却对这一个大夫将额头都磕破了。 李嬷嬷大惊失色,一边扶着赵惠兰,一边用帕子包裹住自己的指尖,然后轻轻地摁着赵惠兰的头。 李嬷嬷也是老泪纵横,“夫人,您可千万要看开点,要仔细自己的身子才是。” 当着陈大夫的面,她也不可能说出您身份尊贵,怎么能给一个民间大夫下跪这种话。 毕竟庄玉瑶脸上的伤还要仰赖着未曾大夫。 可惜,陈大夫这是直截了当的承认了自己医术不精,也直接说了,庄玉瑶的脸他治不了。 其实倒也不是完全治不了。 能够保住伤口不发炎溃烂,只要平日里不碰水,不食辛辣之物,好好的结痂,不出另外的岔子,他是能做到的。 可是完全毫发无损,如之前那般肤若凝脂,半点疤痕也看不出,却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 陈大夫叹了口气,只道:“六姑娘的伤口,在下已经处理过了,只是我才疏学浅,实在是不能做到不留疤。” “庄夫人或许可以试试拿着帖子去宫里请太医,宫中的太医医术高明,兴许六姑娘脸上的伤,还有可以挽救的余地。” “或者——”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出了一个没用的意见,“贵府也可以试试能否找到白衣圣手。” “据说镇西侯府的嫡女之前病的严重,便是被她治好的,似乎两年前,也有哪家的闺女伤得比六姑娘还要严重,但经过她手,也完全看不出之前的痕迹。” “庄夫人或许可以试着寻一下这位白衣圣手。” 可是白衣圣手历来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何况对方也不是什么病都治的。 治和不治都是看她心情。 遇到穷苦人家要么不收诊金,要么只收些草木。 可以遇到仕宦人家,那诊金却是收的出奇的高。 大有扒下一层皮的架势。 要不怎么说,这是一个没用的建议呢。 然而赵惠兰又怎么会思考这个建议有用没用呢。 她眼下只想治好庄玉瑶的脸,便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这白衣圣手她也要去请。 莫说是诊金收的高,便是将整个庄府都搭进去,她也愿意。 赵惠兰这样想着,还要说什么,一个身着紫色袄裙,梳着垂云髻的丫鬟,便打着帘子快步走了进来。 她身后还有着一堆人为她保驾护航。 这架势,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秋侧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忍冬。 忍冬看了一眼赵惠兰,那目光里带着几分掩藏的很好的仇视。 她先是给赵惠兰行了一礼。 这礼倒也行的规矩,叫人抄不出错。 赵惠兰一见到秋氏身边的人眉头就皱了起来。 但眼下秋屏肚子里的孩子生死不知,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为难对方的丫鬟,落人话柄。 于是她遂抬了一下手,示意对方起来。 又勉强带了几分关心,问:“不必多礼,秋妹妹怎么样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 她虽是这么问,心中却是恨不得秋氏母女一尸两命才好。 她的丈夫庄崇山,就是为了这样的一个狐媚子,将她的宝贝女儿害成了这样。 赵惠兰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恨不得喝对方的血,再抽筋剔骨。 忍冬没回答赵惠兰的话,而是将目光落在陈大夫身上,神情中满满的都是焦急,“陈大夫,奴婢可算是找着您了。” “您快跟我走一趟,眼下太医还未行至府中,你快去瞧瞧侧夫人。” 忍冬只短促地说了一遍秋屏那边的情况有多危急。 医者仁心,陈大夫也不敢耽搁,只道:“姑娘稍等片刻,我要去隔壁屋子取我的医药箱。” 取了医药箱,只要面前的这个丫鬟带路,便能立刻出发。 毕竟庄玉瑶那边药已经上完了。 眼下也不会再有什么事。 忍冬也是连连点头,面上的焦急毫不掩饰,“那就麻烦陈大夫了。” 然后陈大夫才抬起脚,背后就响起了一道冷冽的声音,“站住。” 陈大夫和忍冬齐齐回过头,就瞧见说话的人不是旁人,这是庄府的主母,庄玉瑶的母亲赵惠兰。 忍冬蹙起了眉。 夫人还真是恶毒,指使她的小女儿去伤害侧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也就罢了。 眼下竟然还不允许陈大夫去给侧夫人医治!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恶毒的女人! 简直就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死不足惜! 赵惠兰脸色阴沉沉的。 任何时候她都能忍,但是事关庄玉瑶,她却是一时半刻都忍不了。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捏成拳,看着忍冬,冷冷地道:“秋妹妹那边大夫那么多,不差陈大夫一个,六姑娘这边情况危急,何况等会儿太医就到了。” “到时候自会有太医为秋妹妹诊治,陈大夫还要留在这里照顾六姑娘。” 赵惠兰越说就越觉得可笑。 她的瑶瑶脸伤的这样严重。 庄崇山这个始作俑者,这个做父亲的,却对瑶瑶不闻不问! 他请了那么多大夫,却没有遣一个人来这边看看瑶瑶。 他知道要请太医,却是为那个贱人请的,瑶瑶的死活他竟然一点都不关心! 这就罢了。 眼下庄崇山还要叫人将瑶瑶身边的大夫给叫走! 他们安的什么心? 这些人一个个的是想害死瑶瑶吗! 还是想逼死她? 第405章 小产 “夫人,这都是老爷的吩咐。”忍冬面上显出为难的神情,却是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眼下侧夫人的情况十分危,老爷只说若是请不到陈大夫,就让奴婢提头来见。” “夫人,您莫要为难奴婢。” 可惜事关女儿,赵惠兰也不会有半丝退让。 庄玉瑶就是她的眼珠子,是她的心头肉。 今日便是说破天,她也不会让人将陈大夫从庄玉瑶身边带走。 赵惠兰冷冷地道:“秋妹妹那边的大夫那么多,六姑娘这边的大夫却只有一个。” “横竖太医总会到的,那么多大夫加上太医院的太医,你们还怕什么?” 忍冬寸步不让,“夫人,这都是老爷的吩咐,奴婢也做不了主。” 若是在从前,她定然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同赵惠兰叫板。 只是过了今日,赵惠兰这个庄府主母的位置,能不能坐稳,那还两说呢。 今时不同往日,她自是不必如以往那般小心谨慎夹着尾巴做人。 陈大夫在一旁听着,却是没有开口说庄玉瑶的伤依旧处理好了,眼下无须他再继续站在着之类的话。 他也是听出来了,这根本不是要不要去为一个情况紧急的身怀六甲的女人保胎的问题。 这已经是内宅妻妾争斗的事了。 甚至可能还牵扯出了宠妾灭妻。 这种情况下,还是装聋作哑明哲保身的好。 谁赢了,他便跟谁走。 赵惠兰半点也不带客气,冷冷地看了忍冬一眼,冷嗤道:“既然做不了主,那便回去,李嬷嬷,叫人将忍冬姑娘请出去。” 这请出去说的好听,不过就是叫人打出去罢了。 忍冬几乎是被这院子里的仆妇拖出去的,鞋子都被蹬掉了一只。 待回到了秋姨娘的院子,她自是凄凄惨惨地跪在庄崇山跟前,添油加醋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内屋里头的秋侧夫人情况十分危急,赵惠兰还这般恶毒,庄崇山实在是气得不行。 他用力的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碎在了地上。 “岂有此理!”赵惠兰生的好女儿害得阿屏肚子里的孩子生死未卜,这个毒妇竟然有脸将大夫扣下。 实在是恶毒至极! 庄崇山一副要去找兴师问罪的态度,正好他医院的张太医赶到了。 他也来不及去问责赵惠兰。 只让人先将张太医请了进去。 张太医并非是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只是眼下,庄府的情况,众人也不是没有眼睛,都能看得出来。 大部分的人都在避嫌。 生怕和庄府扯上关系。 有人能愿意来,就已经很好了。 太医院的太医,医术总比民间大夫要高明的多。 也更让人放心些。 庄崇山连忙给张太医作揖,“劳烦张太医了。”秋屏肚子里的孩子,他是报了很多期待,庄崇山希望这个孩子能好好地平安地活下来。 不希望有半点的纰漏意外。 然而希望终归只是希望。 命里的事又哪里容得了人呢? 就算庄崇山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往宫里递了帖子,请了太医过来。 秋屏肚子里的孩子,也依旧没保住。 但张太医,也算是有经验的太医了,犹豫了片刻还是让庄崇山命人查了秋侧夫人近日来的饮食。 在他赶到之前,孩子就已经没了,他看出秋屏的腹部受到过撞击。 但这撞击并不严重,在胎儿健康,母亲也康健的情况下,按理来说应该不至于严重到小产。 故而张太医才由此疑问,看在同是在朝为官的情分下,他还是开口提醒了一下庄崇山。 庄崇山蹙起眉,只教人将秋屏的饮食全查了个遍,却也没查出什么问题。 倒是忍冬,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庄崇山立刻就将目光落在忍冬身上,眉头立刻皱起来,“你想说什么?全都如实说来,半个字也不许隐瞒!” 忍冬立刻就跪在了地上,身子发抖,“其实侧夫人这几日就时常有些不舒服,日常吃完点心后,就呕吐发晕,只是奴婢和夫人都以为这只是孕中害喜,并未十分在意。” “可是……”忍冬支支吾吾,神情有些害怕,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 “可是什么?再不如实招来,仔细你的皮!”庄崇山额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对于这丫鬟这个时候还拎不清说个话都支支吾吾的行为表示不满。 忍冬回忆起秋屏这几日异常的举动,终于想起了一件事,“就前儿个早上,侧夫人用完茶后就晕倒了,只是还未叫大夫,就醒了过来。” 庄崇山手腕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一拍桌子,目光阴沉沉地落在忍冬身上,“这件事为什么没人同我说!” 他这几日一有空,都是留宿在秋屏这里。 就是为了在秋屏怀着身子的时候多陪陪她。 可是这么大的事,竟无一个人同他说。 忍冬瑟瑟发抖,带着哭腔道:“奴婢也劝过侧夫人,要将此事告诉您。” “可是侧夫人说,您这几日为这六姑娘的是已经够烦忧了,平日里总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她不忍心再用这点小事打搅您,就叫我们瞒下了。” 事实上忍冬也觉得秋屏的做法有些傻。 这是多好的可以给庄崇山上眼药的机会。 只要话里话外暗示几句,就能够将一切都推到赵惠兰身上。 到时候,没了赵惠兰这个碍眼的存在,那整个庄府不还是秋屏的? 偏偏秋屏是个息事宁人的性子。 更加舍不得庄崇山为了她烦忧。 就白白的错过了那么多好机会。 一想到这里,忍冬就有些恨铁不成钢。 无奈对方是自己的主子。 她也不能说什么。 待忍冬心中终究是有几分不服气,也觉得秋屏不该这样委曲求全。 何况赵惠兰那么恶毒,连一个大夫都不肯给秋屏。 忍冬有理由怀疑此事和赵惠兰有关。 但是眼下没有证据,她也不敢胡乱攀扯庄府的主母。 只能尽力为自己的主子说好话,让庄崇山心疼。 她遂给庄崇山磕了个头,继续道,“事后侧夫人也请了大夫过来,那茶水也验过了,并无什么问题。只是大夫说侧夫人近日忧思过重,须好好保养身体。” 第406章 触及到了底线 忍冬带着哭腔道:“只是侧夫人近几日总是皱着眉,叫她莫要忧思过重,又怎么可能呢?” 庄崇山闭了闭眼。 他真是个傻子瞎子。 阿屏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忧思过重? 不还是因为他这几日因为庄玉瑶那个孽障近几日寝食难,夜里总是睡不着半夜就起来吗? 可恨他当时只顾着自己。 却忘了阿屏是怀了身子的人睡眠本就比旁人浅。 她既知道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那定然是他睡不着的时候也将阿屏给吵醒了。 然而阿屏怕他担心,只依旧装作熟睡的模样。 可怜阿屏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夜里睡不着,白天还要为他担心。 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庄崇山甚至想抽自己两个巴掌。 他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啊! 庄崇山十分心疼,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庄玉瑶和赵惠兰为秋屏肚子里的孩子赔命。 若不是庄玉瑶不要脸,为了个男人连爹娘都不要了,甚至连庄府都不顾。 他又怎么会因此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阿屏又怎么会因为担心他,而忧思过重? 若不是因为庄玉瑶实在是不像话,秋屏又怎么会怀着孩子还要为那个孽障操心。 以至于到最后还被那个逆女推倒撞上了桌子小产? 而庄玉瑶会变成这个样子。 全都是因为赵惠兰一直以来都惯着庄玉瑶。 只将庄玉瑶惯成了无法无天,心狠手辣的模样。 若说庄玉瑶会变成今日的模样,全都是因为赵惠兰! 赵惠兰这样一个恶贯满盈心狠手毒的毒妇,又怎么会生出来什么温柔善良的女儿? 庄玉瑶小小年纪,就学得她母亲一样狠毒,实在是天理难容!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比毒蝎毒蛇还要阴狠的赵惠兰。 他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娶这样恶毒的女人进门。 庄崇山理所当然地将一切的错都推到了赵惠兰头上。 仿佛教养女儿,只是赵惠兰一个人的事。 仿佛这十多年来,他庄崇山就是一个死人。 一直到今天才活过来的死人。 庄崇山心疼秋姨娘的懂事贴心,为那个还未来得及出生就离开了这个人世的孩子感到心痛。 他侧过头问张太医,“只是忧思过重了几日,也会导致小产吗?” 听忍冬的描述,秋屏是前几日就已经有了小产的征兆。 只是原本若是好好养,这孩子或许还能保得住。 可庄玉瑶偏偏那么心狠手辣,连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都容不下,就这么狠狠地推了他的阿屏一把。 以至于他和阿屏的孩子就这么去了黄泉路。 这笔账,是一定要秋后算的。 但庄崇山又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他也只是近几日才因为庄玉瑶的事情而感到头疼。 难道仅仅几日时间就能够让一个原本康健的人,仅仅因为有几日睡不好,有几日想的多了,就因此小产吗? 联想起自己从前另外的那些孩子的死,庄崇山总觉得,这不是个意外。 赵惠兰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恶贯满盈蛇蝎心肠的女人。 她这样的毒妇,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当初刚生下庄婧溪时,赵惠兰这个狠心恶毒的人,甚至想过要掐死刚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 赵惠兰恶毒到,连亲生的女儿都可以下手,更遑论是旁人的女儿? 何况府上三姑娘,五少爷六少爷的死,甚至包括生产时同生母一道丧了命的二姑娘,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赵惠兰的手笔? 又有哪一件事是冤枉了赵惠兰? 赵惠兰都做出了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了,那么在对秋屏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庄崇山眸中闪过阴沉寒冷的光。 在不需要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他几乎是已经肯定,秋屏小产一事,就是赵惠兰所为。 便是没有今日这一出,他的:阿屏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住。 只是赵惠兰千算万算,都算不到庄玉瑶会推了秋屏一把。 更算不到天理昭昭,因果循环。 赵惠兰自己做的孽,报应到了她的宝贝女儿庄玉瑶身上。 面对庄崇山的询问,张太医皱起眉头,斟酌了一下措辞,而后道:“若胎儿和母体之前都是康健的,按理来说,并不会因此出现小产的征兆,更不会因此小产。” 庄崇山问的是仅仅几日忧思过重,会不会导致小产。 而不是问肚子撞上了坚硬的桌子后会否造成小产。 所以太医自然也是实话实说。 在他所医治过的案例里面,是有忧思过重而导致小产的。 却没有只是忧思过重了三五日,就头晕呕吐,甚至出现了晕倒的症状。 何况—— 张太医皱着眉,目光落在庄崇山身上,语气遂变得凝重起来:“何况我观侧夫人的脉象,似有轻微的中毒症状。” 他又将目光落在了跪在地上的忍冬身上,“先前这位姑娘说,侧夫人每每用完饭,就恶心头晕。” “然而,不仅是害喜有这种症状,中毒也是。” 从前他翻医案,倘若人误食了某种有毒的东西,多半会出现恶心呕吐,头晕目眩等症状。 当然也有别的反应。 这只是其中一两种。 若是在平时,连着好几日出现过这种症状,必然会引起人的重视。 可恰好秋侧夫人怀了孩子。 这症状同害喜差不多。 也就理所当然地被人忽略了。 庄崇山的神情也变得难看起来。 中毒? 是了,他怎么没想到,还有可能是中毒呢。 张太医沉思着,眉头拧着。 他又道:“我医术不精,若因此闹出了什么误会,也是我的不是,事实上我也不敢确定府上侧夫人就一定是中毒。” “只是不排除中毒的可能罢了。” 庄崇山点点头,表示理解。 毕竟,赵惠兰那样一个恶毒心狠的人,真要下毒,必然会手段隐秘。 又怎会轻易叫人发现? 先前那么多大夫都未曾验出来秋屏可能中毒。 足见赵惠兰手段之阴狠高明。 若是从前,孩子已经没了,出于种种考量,他或许会息事宁人。 但是这一次。 庄崇山不想再忍了。 赵惠兰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第407章 彻查秋水院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庄崇山耳边响起了北风呜咽的声音。 北风卷地白草折,那呜咽的风声像是一头步步紧逼的恶狼,终于将人逼到了死胡同。 庄崇山脸色阴沉沉的,在面对赵惠兰这头妄想害死他家人的恶狼时,他一再退让,这一次终于忍无可忍,亮出了保护自己的弯刀。 秋屏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 赵惠兰一而再再而三,终于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眼下整个庄府早就已经被封锁,所有下人都严格外出,庄崇山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赵惠兰的恶行查的个明明白白。 凡事只要做过,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他不信什么都查不到。 庄崇山目光寒浸浸的,一双眸子里全是肃杀,对于赵惠兰这样一个面目可憎的人,他自然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庄崇山冷冷地道:“查,将你们家夫人这几日的吃食茶水,包括用的香料,以及碰过的东西全查一遍。” 眼下有太医在这里,东西要是有问题,那一定会被验出来。 今时不同往日。 从前的庄崇山可能还会因为多方的考量对赵惠兰所做的一些事一忍再忍。 可是现在,他只想让这个恶毒的女人给阿屏肚子里的孩子偿命! 然而事情查来查去,也终究没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似乎秋屏就是因为被庄玉瑶推了一把,才会小产。 但庄崇山历来就是一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 凡事只要他认定了,旁人再如何说,他也是只认自己心中的死理的。 秋水院里乌泱泱地跪了一群的丫头奴才。 这些都是庄崇山从外头采买进来特意拨给秋侧夫人用的。 就是为了防赵惠兰暗中下毒手。 但是现在,什么东西都查不出来,他自然是怀疑秋水院里出了内鬼。 庄崇山又叫人将这些个丫头婆子都查了个遍。 包括但不限于最近见了什么人,用了什么东西,手上是不是突然宽裕了许多。 就差将人家起几次夜一天上几次茅房了也查的干干净净了。 然而就算查到了这里,也依旧未曾查出什么问题。 好像今日一事就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意外。 然而庄崇山是从不相信什么意外的。 所有看似巧合的意外,实际上都是精心策划,都是人为。 从古至今,历来如此。 事情似乎在这一刻陷入了僵局。 张太医说秋侧夫人似有中毒的症状,庄崇山也觉得秋屏是为人所害。 可是什么东西都查了,秋侧夫人的小厨房甚至都要被掀翻,却也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秋侧夫人身边的人,她平日的饮食,平日里会用的脂粉香料,都是干干净净的,半点都未被人动过手脚。 一切都在证明,秋姨娘的小产就是因为肚子撞上了花梨木桌。 然而庄崇山却不信。 可任他再如何查,也不过是什么东西都查不出来。 一时间整个秋水院人人自危。 以忍冬为首的人都跪的膝盖骨发疼,只觉得秋水院的地砖原来也这样的冷这样的硬。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的漫长。 她们都觉得庄崇山疯了,因为侧夫人小产一事被刺激的疯了。 却又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感叹庄崇山对侧夫人还真是用情至深。 这府上怕是要变天啊。 也该,谁让夫人那般恶毒,容不下侧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还生出了一个那么恶毒的女儿。 活该她的宝贝女儿被毁容。 也活该夫人人老珠黄被老爷厌弃。 庄崇山一双眼睛扫过在场的一众丫鬟婆子,沉声道:“夫人这几日还用过什么可疑之物,你们都给我仔细的想!” 倘若他想起了这群奴才还未想起来,就仔细她们的皮! 他目光锐利如鹰,视线落在最前头的忍冬身上。 她是秋屏的贴身丫鬟,整个秋水院属她的地位最高。 庄崇山看着她,问:“夫人平日里的吃食你都检查过,可还有什么地方是疏漏的?” 忍冬都快哭了。 天地良心,她是真的什么都查过了,可的确没有疑点啊。 只要是赵惠兰那边让人送过来的东西,她都仔仔细细地检查过,当真是什么问题都没有的。 忍冬带着哭腔道:“夫人平日里是极小心的人,奴婢也是不敢掉以轻心,可老爷也瞧见了,这当真是没有问题的。” 她也恨这么好的机会,居然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一切都是赵惠兰所为。 只要把赵惠兰这个当家主母挤下去了,自家主子就能出人头地。 她自然也跟着鸡犬升天。 没能攀咬上赵惠兰,忍冬心中真是无比烦躁。 她对赵惠兰的敌视,比起庄崇山,那是只多不少。 忍冬语气了也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几分抱怨,“这秋水院的吃食,要么就是小厨房的人自己做的,要么就是老爷让人送过来的,可这些,都干净的不能再干净。” 平日里秋侧夫人爱吃的点心,都是庄崇山让人从天香楼买来。 从前庄老夫人还住在庄府的时候,其实庄崇山还未曾这么小心翼翼。 因为所有的东西都要在庄老夫人那边检查,确定了没有问题后才会送到秋水院。 现在庄老夫人被赶去了郡主府,没有人再这么严防死守,庄崇山又认定赵惠兰是个心黑手狠的人,料定了对方一定会对秋侧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自然是多加防范。 庄崇山让人送过来的东西,那是赵惠兰那边碰都碰不到的。 而赵惠兰一个只会在内宅里厮杀的妇人,自然也没能力买通天香楼的人对秋侧夫人的吃食下手。 故而忍冬根本就打心眼里没怀疑过天香楼的东西。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忍冬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人几乎在崩溃的边缘,她烦躁压抑得想哭,故而少了平日里的周全小心。 但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庄崇山醍醐灌顶。 是啊,所有的东西都没问题。 独独漏了他让人送来的东西。 阿屏平日里要吃的一些点心,都是他让人送过来的。 他自己自然不会在秋屏的点心上动手脚。 可这并不代表别人不会。 第408章 庄崇山的布局 赵惠兰一个无知妇人,自然也面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让天香楼的人在他特意为秋屏买的点心里下毒手。 但是一个女人没有本事,却不代表别人没有。 庄崇山背后渗出了一层冷汗。 天香楼虽被翠微楼打压,口碑和生意较起从前一落千丈。 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的天香楼,也还是邵京城里排名第二的酒楼。 庄崇山怀疑此事是他的政敌故意为之。 倒不是说对方想害死秋屏和秋屏肚子里的孩子。 对方有可能是冲着他来的。 他在外头也不会说这点心就是特意买给秋屏吃。 倘若对方以为这些都是他自己要吃的呢? 联想到庄府近段时间内发生的倒霉事,庄崇山不得不怀疑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推动着这一切。 秋屏小产,很可能是替他受过。 若没有今日这一出,只怕他还要过很久,才察觉出这里头的不对劲。 但庄崇山也不敢过于笃定。 眼下整个庄府里头封锁着,外头看着却是一切照旧。 庄崇山叫来了自己的贴身侍从,只在外头吩咐道:“你去天香楼传个话,让人送一份点心过来。” 那侍从应了生是,又问:“老爷要属下买什么点心?” 毕竟点心的种类有很多种。 平时可以随意买,但是这个时候若是买错了,只怕老爷会借题发挥惩罚他。 毕竟现在的老爷,脸色看着尤为难看。 秋侧夫人小产,老爷心中定然是十分不痛快的,他自然不想触对方的霉头。 庄崇山现在脑子里乱的很,哪里能记起什么点心。 他才要发火,冷不防脑海中闪过秋屏那温柔娴静的面容,又想起她当时裙子上全是血,面色惨白如纸,嘴唇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庄崇山心里一痛,想起秋屏昨日才和他说过,天香楼的鲜花饼很好吃。 他又是心疼又是愧疚,闭了闭眼,道:“就鲜花饼吧。” 侍从想起昨日和前日买的都是鲜花饼,今日又买,也知道是为了让侧夫人醒来后,看见平日里喜欢吃的点心能好受些。 老爷对侧夫人,还真是情深义重啊。 那侍从正要领命离去,庄崇山又道:“你要记得一切表现如常,莫要叫人看出破绽。” 秋屏小产一事,眼下只有府里人和那些大夫知道,此刻还捂得严严实实,没有外传。 外头的人不知道秋屏小产,自然就不知道秋屏很有可能替他受过。 侍从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便是老爷不说,属下也省的。” 毕竟这可能牵扯到妻妾争斗传出去是要怀了庄府的名声的。 尤其是在这个庄府名声本来就差的情况下。 那侍从就将这句话带去了天香楼。 因为他平日里也是差不多这个时辰过来,所以这边天香楼的人并未起疑。 一般都是这侍从交代完要什么东西后就会离开,东西做好后,天香楼的人就会将其做好然后送到庄府,再由庄崇山的人将东西送到秋水院。 一个梳着长长的马尾的姑娘,便提着两份点心去了庄府。 何以是两份,那是因为赵惠兰昨日交代过了,若无要紧事,今日便将账本送过去。 只是方才实在是太忙,找不出空闲的时间,眼下才腾出时间和人手来。 到了庄府,她便将鲜花饼送到了庄崇山的人手里,才要抬脚去赵惠兰的院子里,一个慈眉善目,看着有些眼生的婆子就叫住了她。 “婵娘留步。” 梳着马尾的姑娘转过头,疑惑地看着这婆子,“你认识我?” 她名字里带一个婵字,旁人都叫她婵姑娘。 熟悉的人便唤她阿婵。 那婆子笑着道:“这邵京城凡是爱吃点心的人家里,就没有人是不认识婵姑娘的。” 这话原也没错,因为她时常辗转于各户人家,平日里,她就是负责给那些夫人小姐送点心的。 也就是天香楼这两年被翠微楼抢了风头,搁在从前,天香楼鼎盛的时候,还有人说要给她说亲呢。 不过她都没看上就是了。 阿婵看着那婆子,倒也不着急走,她瞧对方慈眉善目观之可亲,遂笑着问:“这位妈妈有何事?” 那婆子眼睛眯成一对月牙,与平日里那些乐观慈善的妈妈无甚区别,“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夫人想问有没有新出的点心,想着请常姑娘过去一趟。” 她说的我们夫人,其实是指的秋屏。 毕竟赵惠兰这个当家主母的位置,瞧着是坐不了多久了。 她眼下是听了老爷的吩咐,想法子将人托住。 而这个理由,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只是她没料到,这个理由赵惠兰那边的人用了不知多少次。 于是小婵理所当然地就将她口中的我们夫人,理解成了赵惠兰。 小婵皱着眉,问道:“平日里不都是李嬷嬷过来吗?今日怎么换成了你?” 不怪她这么说,实在是她接触过的人家中,就没有谁胆大包天敢把侧夫人说成我们夫人的。 再得宠的侧室的丫头和婆子,也不敢在人前提起自家主子的时候少了个侧字。 毕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那婆子没想到居然还会有此一问,看来夫人手伸得够长,都能收买天香楼的人啊! 不过想来也是。 天香楼的厨子不好收买,一个送饭的丫头还不好收买吗? 那婆子心中暗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她依旧笑得温和,仍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天冷路滑,李嬷嬷她腿脚不方便,说是怕让姑娘等的太久冻着了,恰好老奴腿脚灵魂走得也快,她便遣了老奴过来。” 小婵表示理解。 世道就是这样,上头的人偷懒,所以就将难办的事都推到下面的人身上。 什么雪天路滑,这破理由她才不信呢。 就是李嬷嬷那个老货要躲懒罢了。 那婆子见她没生疑,遂又面不改色地笑道:“小婵姑娘这边请,眼下夫人在陪着老爷说话,只怕还要等一会儿,姑娘先随老奴去前边的屋子里坐着罢,那儿暖和。” 第409章 问题出在天香楼 小婵暂时被那个婆子绊住了脚步,被变相地软禁了起来。 而此刻秋水院里,也是一派凝重之色,每个人的心都在这个时候被狠狠提了起来。 庄崇山眼中阴云密布,那张脸上也满是阴霾。 他将那鲜花饼送到张太医手上,拧着眉头问:“这点心,可有问题?” 张太医先是用银针试了下毒,银针的颜色未曾有过变化,可见是没有下什么砒霜之类的毒的。 他又将那鲜花饼掰开一点放在鼻子下仔细闻了闻,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不确定,又掰碎了一点送入唇齿间仔细辨别。 张太医将那一点子鲜花饼吐在帕子上,又用温盐水漱了口。 脸色一点点地变得凝重起来。 他的眉头也逐渐拧成了一个川子。 庄崇山见到张太医脸色不是很好,就知道此事怕是真的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他闭了闭眼,藏住眸中的杀意。 最好不要是他想的那般。 否则知道是谁想要他的命后,他定然会叫对方付出血的代价! 庄崇山眉头拧着,垂在袖子下的手拧成拳,又问了一遍:“张太医,可是这东西有问题?” 张太医脸色不是很好看,转过头看庄崇山,只是道:“敢问府上可有养着的雀儿?” 在不是百分百确认的情况下,他也是不敢随意说出这鲜花饼有毒。 否则万一引火上身,这麻烦可就是会接踵而至啊。 庄崇山点头,“自然是有的。”他即刻吩咐人提着鸟笼过来,里面养着一只画眉。 这画眉品相极好,整体瞧着漂亮顺滑便不必说,羽毛的颜色也是十分漂亮。 这是庄崇山特意让人给秋侧夫人寻的。 怕她怀着身子觉得无聊,便送给她让她解闷。 画眉在笼子里舒展了一下羽毛,叽叽喳喳地叫了两声。 当真是十分漂亮,又十分鲜活。 只是漂亮的笼中鸟还不知道,危险已经悄然来临。 张太医将手里的那块鲜花饼递给忍冬,这只鸟儿秋侧夫人十分喜欢,平日里就是忍冬负责喂养的。 她将鲜花饼掰成小小的碎块,方便喂给画眉。 笼子的鸟儿瞧见熟悉的人,脑袋在忍冬的手背上蹭蹭蹭,欢快地吃下这甜香四溢的鲜花饼。 因着要看看这点心是否有毒,众人的神情都变得深邃凝重起来。 屋子里的人都齐齐盯着这一只画眉。 兹事体大,可是不能半点子疏漏的。 庄崇山的脸色更是尤为的凝重。 他宁愿是赵惠兰那个女人容不得人,近年来害人的手段又高明了不少。 也不愿是天香楼的东西有问题。 前者是妻妾争斗,因活动范围只限于内宅,能挑起的争端都有限。 也不过是就是女人们的厮杀。 后者让人脊背发凉。 毕竟若真的是天香楼的东西出了问题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若真是如此,便是一切都印证了庄崇山的猜测。 这背后的确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推动的这一切。 就是为了将整个庄府拖入真不见底的深渊。 将整个庄府拽入死局。 这屋子里的人,一个两个的,全心思各异。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这只漂亮鲜活的画眉。 大约等了半刻钟,这画眉便逐渐安静下来来。 它不再活泼地抖着羽毛叽叽喳喳。 也不再扑腾翅膀。 看着只像逐渐枯萎的花朵,慢慢失去了生机。 终于,这只画眉肚皮一番,彻底没了气息。 忍冬倒吸了一口子凉气。 她捂着嘴巴,震惊又害怕地看着已经死了的画眉。 这只画眉,半刻钟之前还好好的。 现在竟然就这么死了! 她看那盒鲜花饼的眼神,瞬间就满是惊悚。 谁能想到,这样一盒精致漂亮精致,包装漂亮到赏心悦目的鲜花饼,底下竟然藏着这么重的杀机。 谁都不必再说什么了。 也不比再继续搜查秋水院。 不是秋水院的人和吃食出了问题。 问题的人头竟然是在庄崇山每日叫人送来的点心来。 怪不得此事查来查去一直没个结果。 怪不得整个秋水院差点被捅破了天,庄崇山也什么蛛丝马迹都寻不到。 原来缘故竟然都在这里! 庄崇山也是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所有的猜测竟然都成了真! 果然是秋屏提他受过,那些人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 庄崇山转个身,立刻给张太医作了个揖。 此事不容小觑,稍有不慎,整个庄府都会被搭进去。 张太医的脸色也是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看着那只死去的画眉,只在心中道竟然真的有人这般恶毒又会算计。 外头的雪早就听了,耳边似乎想起了从树上落下来的雪,压垮枯枝的声响。 张太医道:“这鲜花饼中,被人加入了杜鹃花蜂蜜。” 冬日邵京城的鲜花饼是用新鲜的梅花制成花酱做成。 原本鲜花饼中加花蜜就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何况梅花的清香,也能掩盖住杜鹃花花蜜的味道。 庄崇山脸色凝重,不解地问:“杜鹃花蜜?” 他显然不知道这杜鹃花蜜与鲜花饼的联系。 只是大约也猜出来了一些。 “杜鹃花花粉有毒,不可误食,用杜鹃花花粉酿成的花蜜亦是如此。” “鲜花饼中加些花蜜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何况这其中的剂量微乎其微。” 这样一来,被发现的可能性就更低。 张太医转过头,目光落在忍冬身上,“敢问一句,侧夫人用着鲜花饼多久了?” 忍冬立刻便叨叨世无巨细的开始禀报,“两日了。” “但是不仅是鲜花饼,夫人平日里要吃的点心能也是老爷让人从天香楼送过来的。" “对方既要害人,自然不会只从鲜花饼处入手出。” “就像太医说的那个样,份量加的极少,叫人几乎瞧不出来。” 忍冬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一声悲啼,痛苦的呜咽出声。 “可怜我们侧夫人,平日里是最是温柔和善的人,究竟是谁?如此狠毒,竟然这么容不下侧夫人!” 忍冬一面说着,一面抹泪。 张太医叹了一口气。 言尽于此,后面的话,他这个做太医的,就不必再多说些什么。 他道:“今日还要给皇后娘娘诊脉,我便先回去了。” 庄崇山点点头,只道:“我送张太医。” 张太医却是摆摆手,心道庄崇山还是先管理好自己家的事再说。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庄府旁的东西倒也没有,是非确实有一大堆! 作孽啊,真是。 第410章 凡有闹事者格杀勿论 张太医走后没多久,这边就有人过来送口信。 说是天香楼的小婵,似是是跟赵惠兰以及赵惠兰身边的李嬷嬷走得近。 这话一出,庄崇山首先就变了脸色。 忍冬立刻就跪了下来,抱着庄崇山的大腿哭喊道:“老爷,您要为侧夫人做主啊!” “侧夫人平日里最恭谨笃厚,对夫人从不敢有半点不敬半点不敬,可是夫人却狠心至此!” 她这么说,便是在还未有任何确凿证据的情况下。 就已经不由分说地给赵惠兰定了罪。 仿佛秋屏的小产,一定是赵惠兰的手笔。 “侧夫人昨日还在为未出事的小主子做衣裳,今日怎么就——” 她哭得哽咽,似是说不下去了。 忍冬心痛的无以复加,一脸悲哀的道:“侧夫人醒来后,若是知道孩子没了,还是夫人一早就准备下的毒手,没有今日六姑娘那一推也躲不过,她该有多伤心啊!” 这话原也没错。 一个爱孩子的母亲,若是失去了孩子,定然会痛不欲生。 忍冬又道:“老爷,奴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侧夫人这样的心性,怕是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就是她想不开做的什么傻事——” “住口!” 庄崇山目光十分阴沉,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忍冬后面的话。 他想起他第一次见秋屏的时候,她正在被恶霸逼嫁。 那时候她便抵死不从,差点一头碰死。 庄崇山如今绝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他定然会好好护着秋屏。 便是忍冬不开口央求他为秋屏做主。 他也绝对不会让她白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只是眼下还不能确定,此事一定是赵惠兰所指使。 具体如何,还要再审。 而这边,小婵也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眼下庄府的气氛诡异可怕到了极点。 这一双双眼睛全部都盯着她,她们像是一匹匹饿狼,环视着她这一块肥肉。 只待时间一到,便要将她撕碎。 她站起身,尽量不敢让人看出破绽,只是笑着以如厕为借口,想着先脱身。 她是会爬树也会爬墙的。 庄府的路她也熟,知道从哪里翻墙可以逃出去。 这样天寒地冻的环境,墙上又冷又滑,想要翻墙而出,何其艰难。 但是她宁愿迎难而上,也不愿继续如一头待宰的羔羊一般被这群饿狼盯着。 她想,夫人一定是出事看。 否则不会让她等这么久。 其实一开始她就应该要发现此事有疑点的。 李嬷嬷便是再如何躲懒,也不该遣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婆子过来。 这个屋子,也不是赵惠兰之前的屋子。 小婵起初是觉得,赵惠兰是要避着人,不敢叫庄崇山看出什么,才安排她在这里等着。 现在看来,这恐怕就是一场阴谋。 她身上还揣着天香楼的账本! 若是叫庄府的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小婵的反应终究是迟钝了些。 她错过了那半刻钟,就错过了可以自救的机会。 何况对方请君入瓮,在她一只脚踏入庄府的那一刻起,她就被拖入了不好的天罗地网中。 果然她这句要去如厕的借口一出,原本正在做事的丫鬟婆子全都围了过来。 “走?小婵姑娘想要去哪儿?” 小婵脸色一变,“你们要干什么?” 莫非他们已经知道了天香楼是赵惠兰的私产? 不可能! 小婵瞪着这群凶神恶煞的丫鬟和婆子们,心底发寒,却知道输人不能输阵,“滚开!” “你们庄府的待客之道,实在是令人惊叹,我承受不起!” “让开!我要回去!” 身后有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你只怕是走不了,来人,将她带下去仔仔细细地审问!” 说话的人是庄崇山身边的是从。 小婵脸色骤然变得慌张。 她突然意识到,事情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放肆!我是天香楼的人,不是你们庄府的家奴!” “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到有司衙门再另行分辩,你们居然敢私设公堂!” “放开我!” 私设公堂的罪名是很严重的。 可惜庄崇山交代了,不必管这丫头说什么,先翘开了她的嘴才是硬道理。 那侍从冷笑着,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面无表情地道:“把人带下去。” 这丫头胆大半天给他们庄府的侧夫人下毒,居然还如此嚣张。 实在是不知所谓! 那侍从眼见这丫鬟挣扎的厉害,遂又道:“我劝你老实点,省着点力气给回头招供。” 小婵被硬生生拖走,鞋子都在雪地里蹬掉了一只。 大雪地里都是拖拽的痕迹。 甚至还有零星的血。 这样瞧着,到显得小婵有几分可怜。 可惜庄府的人都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任她再如何可怜,敢动她们庄府的侧夫人,便是死路一条。 小婵就这么被拖下去审问。 深宅中多的是折磨人的法子。 一个人都要被折磨死了,面上却瞧着连半点遭到折磨的痕迹都没有都不是新鲜事。 这样的手段屡见不鲜。 不过看谁的骨头硬罢了。 这位小婵姑娘瞧着倒是挺能干的,不是那过分娇柔的小姑娘。 就是不知道她的骨头,能不能跟她的外表一样坚硬 那侍从冷笑着,没再说什么,就这么看着小婵被拖走。 而此刻,慌了手脚的人,又何尝只有小婵呢? 赵惠兰院子里的人全被监视看管着。 便是她自己,也被限制了自由,被困在庄玉瑶的院子里,想要离开半步都不行。 这是不该发生的事,这群狗奴才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赵惠兰心中害怕,也知道事情可能比她想象中的严重。 然而她害怕,却不能露怯。 赵惠兰冷冷而过地看着那群守卫,不必她说话,她身边的人自会替她开口。 李嬷嬷立起一双三角眼,目光阴沉浑浊如鬼魅。“瞎了你们的狗眼。连夫人也敢拦!” “庄府的当家主母想去哪何时轮得到你们这群狗东西置喙。?” “作死的东西,还不滚开!这双眼睛长着若只是个摆设,趁早挖出来!” 李嬷嬷是赵惠兰身边的红人,平日里又得脸,赵惠兰执掌中馈,自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李嬷嬷这老货,往日里没少仗着有赵惠兰撑腰便作威作福。 她眼睛向来长在头顶上。 如庄素素庄妙菱那样的正经主子,她都是不放在眼里的。 何况是一群守卫。 那些人在她眼中,不过是看门狗一般的角色罢了。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平日里谁都要敬她三分,叫她一声李嬷嬷。 可是现在,赵惠兰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李嬷嬷这个平日里狗仗人势的奴才,自然成了丧家之犬过街老鼠。 人人得而诛之。 为首的守卫,一脚便将李嬷嬷踹翻在地。 他看也不看李嬷嬷,猛地将长剑拔出,剑尖直抵这老货脆弱的喉咙,“老爷吩咐了,凡有闹事者,格杀勿论。” 第411章 赵惠兰身份曝光 守卫这一脚虽然是踹在李嬷嬷身上,剑尖对准的也是李嬷嬷的喉咙。 这警告的话却是对着赵惠兰说的。 杀鸡儆猴向来如此。 赵惠兰差点气晕过去,眼下她不说话也是不行了。 这群狗奴才都敢当着她的面这样对李嬷嬷。 这简直就是把她赵惠兰的脸面往地上踩。 赵惠兰忍无可忍,怒斥道:“放肆!” 那守卫态度倒是恭敬,只是眼神却带着几分漠视,“夫人,我们也只是按照老爷的吩咐办事,还请夫人莫要为难我们。” 赵惠兰何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当即就要抢过对方手里的剑将这狗奴才碎尸万段。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动作,后头便又又一大群人乌泱泱地杀到了这院子内。 为首的人便是秋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忍冬。 忍冬气焰十分高涨,完全不似头一次过来时那般恭顺小心,“夫人,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赵惠兰皱着眉头,真是世风日下,一个狗奴才居然也敢这么跟她说话,“你只管叫他亲自过来,我却是没空的。” 她要照顾她的小女儿。 瑶瑶一日不醒过来,她就一日不能安心。 忍冬是决计不会将这句话带过去的,赵惠兰这个主母的位置还能坐几日都不知道,她可不怕对方。 忍冬笑着道:“这恐怕太过强人所难,奴婢办不到。” 都这个时候了,赵惠兰还在这里摆当家主母的谱,她实在是快要被笑死过去。 忍冬笑吟吟地看着赵惠兰,“夫人,老爷说了,您若自己不愿过去,就让我身后的这些人请您过去。” 她身后站着一大群守卫家丁。 赵惠兰差点气得仰面而倒,庄崇山叫一个贱婢带着这些个狗奴才来逼她过去,分明就是在羞辱她! 倘若她的身子真的被这些下等的奴才沾过,那岂不是给了庄崇山正大光明的休妻的机会? 事情若再传了出去,她这个庄府主母也就不用活了。 因着赵惠兰被困在这,无法得知外头的消息,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她心底,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忍冬言笑晏晏,“夫人,莫要再耽误时间了,请吧。” 赵惠兰冷眼看着这一群狗仗人势的刁奴,冷着脸整理了一下衣裳,背脊挺得笔直,俨然一副主母的姿态,“带路。” 忍冬撇了撇嘴,心中鄙夷赵惠兰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位夫人看来还不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这都是报应! 谁让这个女人这么恶毒,可怜的侧夫人,好好的,肚子里的孩子就被这个恶毒的女人害死了。 今日的风雪格外的冷,赵惠兰手指冰凉。 她大病初愈,眼下还是受不得寒的时候,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她只觉得浑身都要被冻僵了。 庄崇山就在书房里等着她。 书房的大门才被打开,赵惠兰便被人狠狠一推。 大门在这一瞬间被关上,赵惠兰狼狈地摔在了庄崇山的脚底下。 屋子里的灯火很暗,暗的赵惠兰明明近在咫尺,却一点也看不见庄崇山的表情。 暗的赵惠兰手心发抖,额间渗出涔涔冷汗,心中止不住地发慌。 庄崇山缓缓转过身,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摔倒在他面前的女人。 赵惠兰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庄崇山却毫不客气地重重踩在她背脊上,将赵惠兰打回原地,将她的傲骨一寸寸地踩断。 她看赵惠兰的眼神,不像在看青梅竹马,与他同甘共苦,为他生下了七个孩子的发妻。 倒像是在看什么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 庄崇山缓缓蹲下身子,那双布着厚重茧子的手,掐着赵惠兰的下颚,眼神冰冷到没有一丝感情,“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对阿屏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赵惠兰狼狈地趴在地上,背脊骨疼得厉害。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着想要起身了。 只能像条死狗一样,毫无尊严地趴在庄崇山的脚底。 清晰地看见他眼底对自己的憎恶。 庄崇山掐着赵惠兰下巴的时候,力道毫不收敛,仿佛是要将她给捏碎。 赵惠兰痛的眼眶发红,眼睛里涌出泪水。 她被迫凝视着庄崇山的双眼,才惊觉自己已经有许多年未曾这样认真地看过他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庄崇山的鬓边,生了好些白发。 这双眼睛,从前在看向自己时,是含情脉脉。 是眼里全是温柔和爱意。 可是现在,这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凶厉和憎恶。 这都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 赵惠兰咬紧了牙,“我何曾有针对过她什么?又什么时候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下过手!” “我送到秋水院的东西,哪次你没有叫人检查过?她孩子没了关我什么事!” 她只恨如今月份还小,这次小产未曾伤到母体,没能将秋屏那个贱人也一并弄死了。 眼下倒叫庄崇山为着一个贱人这样羞辱她! 庄崇山眼神越发森寒,他怒极反笑,一巴掌扇在了赵惠兰脸上,扇得赵惠兰眼睛发白,嘴边冒出了点点血迹。 庄崇山却像是没看见一样,看赵惠兰的目光毫无感情,仿佛在看一条死狗,“你的确没有在你送来的补品上下毒手。” “你把手,伸向了天香楼那边。” 小婵在扛不住那些非人的折磨。 在严刑逼供下,她已经什么都招了。 庄崇山也已经知道了一切。 “这么久了,我竟然不知道你就是天香楼的东家。赵惠兰,你本事大得很,也藏得够深。” 第412章 把赵惠兰拖下去严刑逼供 赵惠兰浑身发冷,唇齿更是止不住地发抖。 不! 这不可能! 庄崇山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她这么多年来都隐藏的好好的,没有叫任何人看出端倪。 就连瑶瑶都未曾发觉她就是天香楼背后的东家。 庄崇山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看着赵惠兰那不敢置信的眼神,庄崇山冷笑了一声。 他凝视着赵惠兰,一双眼睛里含着浓浓的嘲弄与讥讽,“赵惠兰,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你可以将一切粉饰太平吧。” “天香楼的小婵,已经什么都招了。” 他将两本厚厚的账本劈头盖脸地扔在赵惠兰脸上。 赵惠兰被砸得鼻尖涌出血来。 庄崇山也像是没看到一般,只是冷冷地盯着赵惠兰,步步紧逼,“天香楼的房契地契在哪?” “既然天香楼每个月的进项都不止五十万两银子,那这些钱额,都去了哪!” 赵惠兰笑出了眼泪。 庄崇山竟然也好意思问她,这些银子都去了哪。 笑话!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她昂着脑袋,脸上一片血污。 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却是有些阴森恐怖,“你以为银子都去了哪?这些年你投靠了周王府,庄家每次要向周王府送多少银子你从不过问。” “你区区一个太常寺少卿。又无惊天的才干,又没实权,周王凭什么这么多年都器重你,将你当成左膀右臂?” “你以为凭的是你庄崇山有才干吗?我告诉你,这都是我和赵家用银子给你堆出来的,你现在知道这些银钱都去了哪里了吗!” 赵惠兰近乎歇斯底里地吼出这句话。 然而庄崇山的脸色,并未有过任何动容。 对于赵惠兰的歇斯底里,他不过一句:“这都是你应该做的。” 好一句这都是她应该做的。 赵惠兰笑得十分讽刺。 她看着庄崇山,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全都喂了狗。 她竟然为着这样的一个人生了七个孩子。 庄崇山却不会在乎赵惠兰怎么想,“你这样的人,不配经营天香楼,天香楼在你手下,迟早会完蛋。” 若不然这些年,又怎么会冒出一个翠微楼? 当初天香楼占尽了先机,却还是被一个翠微楼大的毫无还手之力。 这就是赵惠兰能力不行的证明。 他步步紧逼,像是一头贪婪的豺狼,要将赵惠兰蚕食殆尽,“把天香楼的经营权还有房契地契交出来!” “不仅是天香楼,你手里所有的铺子,一应庄子的地契,你今日都得交出来。” 这架势,分明是要将赵惠兰手里所有的东西都抢走。 分明是没打算给赵惠兰留任何活路! “庄崇山!” 赵惠兰目眦尽裂,眼睛充血。像是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 她喉头饮血,被刺激得快要发疯,“你盯着我手里的东西,是想做什么?我怕告诉你,那都是我赵惠兰自己的陪嫁,跟你们庄府没有半点关系,你想都不要想!” 庄崇山难以理解,只觉得赵惠兰这个女人又恶毒又不可理喻。 简直就是个疯子。 他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将这样的女人娶进了门? “你在阿屏的饮食里下毒,你生的好女儿同你一样恶毒,你们两个害的阿屏小产,她醒来后一直以泪洗面。”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依旧忍着悲伤替你求情,甚至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往日里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才会得罪了你。” “她不仅把所有的苦往肚子里咽,还大度地替你求情,你难道就没想过要补偿她?” 看看温和大度的阿屏。 “赵惠兰你真恶毒!真让我恶心!” 再看看这个面目可憎的赵惠兰。 庄崇山只觉得自己是娶了一个鱼眼珠子,过了好多好多年,才碰上了阿屏这颗珍珠。 但是眼下赵惠兰这颗鱼眼珠子,害的他的阿屏小产,还如此理直气壮。 庄崇山这一瞬间连杀了赵惠兰的心都有。 这句你真让我恶心,一下子就触碰到了赵惠兰那颗敏感脆弱的神经。 赵惠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被冻得几乎僵硬的手指伸不直,但依旧颤巍巍地指着庄崇山。 她眼睛血红,喉咙里像是被人灌了这世间最苦的苦药。 苦到她心里发寒。 她神情癫狂,整个人近乎崩溃,“你为了秋屏那个贱人,把瑶瑶推倒在碎瓷片上,害的瑶瑶面容尽毁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而你这个做父亲的,从头到尾没有去看过她一眼,更没有替她请过大夫,宫里的太医,你更是连瞧都没有让他去瞧瑶瑶!” 想起这件事,赵惠兰就恨。 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瑶瑶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看见瑶瑶变成这样,是何等的心痛。 她恨不得被毁容的人是她自己,也不愿自己的孩子受半点苦楚。 她一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怨愤。 看庄崇山的眼神再无昔日的柔情蜜意。 只有满满的憎恨和仇视。 昔年青梅竹马相濡以沫,一起走过风雨的恩爱夫妻,终于是走到了两看相厌的地步。 她咬着牙,将一个杯子砸在了庄崇山脚边,“我告诉你,想让我交出手里的东西,你做梦!” “除非你和那个贱人都死了,否则我赵惠兰的东西就是喂了狗,也不会便宜你们!” 如此冥顽不灵的态度,实在是将庄崇山气笑了。 他一巴掌将赵惠兰打的跌倒在地。 他的眼神和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竟然比今日的风雪,还要叫人寒彻入骨。 “敬酒不吃吃罚酒。” 既然这样,就合该让她吃点苦头。 庄崇山大手一挥,“来人,将她拉下去!” 等到赵惠兰被折磨的没有人形,他就不信这个毒妇不开口。 第413章 没有人比他更懂庄崇山 庄崇山让人把赵惠兰拖下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了补偿秋侧夫人,将其抬为了平妻。 府里人谁都看得出来,这庄府是要变天了。 要说这赵惠兰自己和她生的孩子们都真是倒霉。 好好的,这段时间就没有发生过一件安生事。 先是庄四少爷庄子逸莫名其妙地离家出走。 后来庄府大少爷庄明礼也离家出走了。 庄二公子庄谨之名声受损。 这庄三公子庄云衍自从某一次同六姑娘出去回来后,就成了混不收拾行尸走肉的活死人。 眼下六姑娘也被毁了容。 赵惠兰自己更不必说,已经彻底被她的夫君庄崇山厌弃,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弃妇。 就差一纸休书了。 眼下庄家家主庄崇山,正忙着安慰小产后的秋夫人,哪里还记得赵惠兰啊。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不论是深宫还是深宅,都历来如此。 纸是包不住火的,庄府发生这么大的事,外头的人便是想不知道也难。 庄二公子庄谨之,此刻目光如深潭,一双眼睛阴沉沉的仿佛在酝酿狂风骤雨。 后宅里的那些事,他向来是不在意。 秋屏是姨娘还是可以和他母亲赵惠兰分庭抗礼的平妻,庄谨之都不在意。 他甚至不在意赵惠兰又被传出了恶毒的名声,彻底成了人人唾骂的女人。 毕竟赵惠兰的名声早就坏了,也不差更坏一些。 他只在意一点。 那便是好端端的,庄崇山为什么会将赵惠兰关起来。 别说什么是因为秋屏小产一事让庄崇山愤怒无比,所以他才会做出这样狠心的事。 这话用来偏偏别人还行。 却是骗不到他庄谨之。 庄谨之毕竟是十分了解自己的父亲。 什么夫妻之情父女之情,在庄崇山眼里,都比不过利益二字。 让庄崇山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的缘故,绝对不在秋氏。 毕竟从前庄府又不是没有死去的少爷姑娘。 也不是没有过生产时一尸两命的姨娘。 那些人哪一个不是被庄崇山疼爱过的? 甚至于庄府三姑娘,还是被庄崇山寄予了厚望。 庄谨之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嘲讽。 当初父亲对三妹的疼爱,可是仅次于六妹妹。 可是结果呢? 三妹溺水死了,父亲这样聪明的一个人,一定也知道此事就是母亲的手笔。 可父亲也就是三妹刚死的那两天掉过一两滴眼泪。 到了现在,父亲只怕连三妹是谁都忘了。 说什么庄崇山是为了安抚秋屏才会如此。 这些话庄谨之半个字都不信。 他自然也不会是那种守着疑惑却不去解开的性子。 他看着派出去又回来复命的小厮,问道:“查清楚了吗?” 庄谨之眉头皱着,他现在就想知道,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细节。 都说大户人家无亲父子,这话是对的。 不说旁人,总归庄谨之是时时刻刻都提防着庄崇山的。 只是平时不显。 眼下这么一看,素来温润如玉品行高洁的庄二公子,似乎还在自己父亲的院子里安插了眼线。 那侍从恭恭敬敬地回道:“回二公子的话,查到了。” 他眼睛微微睁大,俨然是自己也没料到这个结果。 他眸子里带着现在都还没消失的震惊,“老爷发现了天香楼是夫人的私产,也发现了夫人是在老爷让人买的天香楼的东西里加了能致秋夫人小产的东西。” “老爷勒令夫人将手里一切私产都交出来,包括天香楼,夫人不愿,老爷盛怒之下,便叫人将夫人关去了柴房。” 柴房只是说着好听。 实际上就是个小小的牢狱。 邵京城律令,任何人家中都不能私设牢房,庄家自然也不敢这么嚣张。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庄谨之有些震惊,他倒是没想到,自己母亲竟然这样的有本事。 庄谨之历来在心中其实是有些看不上赵惠兰的。 毕竟一个只知道盯着争宠生子那点子破事的女人,实在是没什么好让人瞧得上的地方。 若说他庄谨之真正瞧得上的人—— 庄谨之目光微闪,尽管他自己有些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这样。 能入他眼的女人不是旁人,正是顾宁霜和庄婧溪。 前者是定远将军,上能辅佐君王为君分忧。 下能执剑护一方百姓守一方平安。 都说辅国治民是男儿家该做的事。 可顾宁霜一个女人却将辅国治民做的很好,比起她的丈夫镇国大将军陆仲齐也不遑多让。 至于庄婧溪,且看她回京后的所有一系列的动作,便知道对方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可惜了,从前的庄婧溪太过平庸。 平庸到让庄谨之发现不了任何可以利用的地方。 等到这颗明珠洗去尘埃,露出璀璨耀眼的光厚,对方已经不屑于做他们庄府的四姑娘了。 . 第414章 还是儿子孝顺 那侍从不知道庄谨之的想法,只见对方低头沉思,没怎么说话。 这位主子的心思一向很难猜。 他抬头看着庄谨之,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句,“公子?” 庄谨之这才从涣散的沉思中回过神来。 那侍从感叹道:“想不到夫人她还挺有本事的,这邵京城第二酒楼的东家竟然是咱们夫人,也不知这第一酒楼翠微楼的东家又是谁。” 什么翠微楼的主子是谁,庄谨之并不在意。 毕竟眼下的重点原也不是这个。 天香楼近年来因为被翠微楼压着,虽说只是从第一酒楼降级到了第二酒楼。 但是做惯了第一突然落到了第二,并且之后一直被狠狠压制连头都抬不起。 说实话,庄谨之对此挺鄙夷的。 何况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不过因为天香楼背后的东家是他母亲赵惠兰,庄谨之又觉得一切似乎还挺合理的。 毕竟依着赵惠兰的水平,天香楼不仅没有倒闭,反而能走到今日这一步,还维持着第二的位置,已经很不错了。 不必对赵惠兰这个人抱有太多的期待。 庄谨之目光阴沉,不过—— 不过这天香楼,是该易主了。 天香楼背后的主人,不应该是一个只会盯着争宠生子那点子破事的赵惠兰。 更不应该是空有野心却无甚本事的庄崇山。 庄谨之垂下眼睑,他不管别的,他眼下要做的便是江天香楼揽到自己手里。 旁人他都信不过。 他只信自己。 天香楼的东家若真的成了他,自然也不会只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会成为他庄谨之往上爬的阶梯。 人只有爬到高处,才能看到更好看的风景。 庄谨之抬脚往外头走去,道:“我去瞧瞧母亲。” 庄谨之心中明白,庄崇山既然铁了心要将赵惠兰手里的天香楼要过来,必定不会让后赵惠兰过得太好。 当然也不敢将人折磨的太过就是了。 若是折磨的太过人突然死了,那可是会得不偿失。 庄谨之要趁着庄崇山没有拿到天香楼的房契地契之前,将东西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侍从只当庄谨之还是仁厚的,便道:“二公子,属下听说六姑娘醒了,她无法接受面目全非的自己,眼下哭着闹着不想活了,还扬言要杀了老爷和秋夫人。” 侍从叹了一口气,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依属下看,六姑娘的精神或许出了些问题,二公子要不要过去瞧瞧她?” 那侍从觉得庄玉瑶怪可怜的。 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偏偏就被毁了容,成了这副样子。 然而想到秋夫人的小产也有庄玉瑶的手笔。 是从瞬间就觉得这位可怜的庄六姑娘,不过是咎由自取。 小小年纪便这般恶毒的人,有什么好可怜的。 那个被推倒小产的人才真可怜呢。 也不只是想庄谨之身边的事从这么想。 眼下整个庄府的人都觉得秋屏可怜又心慈。 是世间难得的善人。 倒是赵惠兰和庄玉瑶恶毒又心狠手辣,实在是不配为人。 活该庄玉瑶被毁了容。 也活该赵惠兰被囚禁。 庄谨之面无表情地扫了那是侍从一眼。 对于庄玉瑶可不可怜之说,他是不以为意的。 一切都是因为庄玉瑶太蠢,一个人娇纵无比,还蠢得无可救药,能有今日的下场,不过是早就注定了的。 庄谨之心中不屑,面上却不显,只摁了一下眉心,“回头再说吧,眼下我得先去看看母亲。” “你叫人送些点心和一些小玩意给六妹妹,她性子要抢,骤然发生了这种事,她心中肯定不好受。” “虽说是她有错在先,可她毕竟是我妹妹。” 一句话,既证明了不是他庄谨之是非不分,只会袒护妹妹。 又不会显得他太无情。 庄谨之吩咐身边的侍从再去准备了一些东西,就这么抬脚出去了。 他走出门的时候,飘飘落落的雪花落在他肩膀上,昏黄的烛火,将他清瘦的身影拉得极长。 庄府的柴房门口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赵惠兰被折磨的痛不欲生,面上却瞧不见挨打的痕迹。 从前都是她用这些手段,折磨犯了事的下人。 折磨同她争抢的姨娘。 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些事竟然会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赵惠兰又冷又饿,整个人都快疯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赵惠兰虚弱地抬起头。 就瞧见烛火下,庄谨之身上披着狐裘披风,月光洒在他身上,照映着他肩上星星点点的雪。 到显得他清冷高洁,光风霁月。 他身后的下人,手里提着食盒,抱着一个汤婆子,和一件厚实的披风。 赵惠兰一声悲啼,忍不住哭出声来,“阿谨!” 庄谨之将母亲从冰冷的地面上扶起,随后将下人手里的披风接了过来替赵惠兰披上,眼中透着悲悯,“母亲,你受苦了。” 他把食盒打开,露出里面精致可口的饭菜。 他转头看着身后的下人,只道:“你先下去吧,我和母亲单独说会儿话。” 庄谨之将一杯热腾腾的甜浆取出来,递到赵惠兰手上,待她将甜浆喝下去后,才把暖和的汤婆子也塞到对方手中。 赵惠兰手里捧着汤婆子,一杯热腾腾的甜浆,终于让她那仿佛被凝结的血液舒展开。 这个时候,赵惠兰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她又冷又饿,在被关着的这几个时辰内,深刻的意识到了庄崇山的无情。 她历来是很怕冷的,尤其是生了七个孩子后身体亏空太多,后面也没补回来。 所以她不能受寒也不能受气,一旦沾了其中之一就容易生病。 然而她的病才刚好没几日,庄崇山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把她扔到了这里。 眼下看着庄谨之,赵惠兰一下子就只觉得心尖又酸又疼。 到底还是儿子靠得住。 只有儿子在这个时候是关心她的,还会过来看她,会给她带上精致的饭菜,会给她拿厚实的披风。 会担心她饿不饿,关心她冷不冷。 至于庄崇山—— 呵,赵惠兰闭了闭眼,心中冷笑,捧着汤婆子的手微微发抖,眼睛里都是止不住的恨意。 庄崇山大约此刻正搂着秋屏那个贱人对其嘘寒问暖吧! 又怎么会在意她的死活! 第415章 母亲父亲想要你死 庄谨之微笑着看赵惠兰,似乎是很有耐心。 他将目光落在身旁的饭菜上,“母亲,吃点东西吧,你一向受不得寒,饭菜若是凉了,你吃了难免会胃疼。” 赵惠兰眼眶湿润,连连点头,声音都有些哽咽,“好。” 庄谨之叫人备的菜,都十分精致可口,赵惠兰又饿了许久,眼下一边吃一边落泪。 她鼻头酸涩,一边吃一边回首自己这几十年的荒唐岁月,只觉得自己的一生就是个笑话。 赵惠兰将碗筷放下,红着眼睛看庄谨之,“阿谨,你有没有去看过你妹妹?” “瑶瑶她那么要强,又那么爱漂亮,她若是醒来以后瞧见自己被毁了容,她——” “母亲。” 赵惠兰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庄谨之蹙着眉头轻声打断。 他声音温和,连笑容也是温和的,却透着不易察觉的冷意,“母亲,瑶瑶的事,回头再说。” “我今日过来,不是为了同母亲说这些的。” 他不想提起一些没有必要的人,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没必要。 现如今的庄玉瑶已经是一颗废子了。 一颗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哪里还值得执棋的人却耗费心思? 庄玉瑶连最后那张漂亮的脸都没了,难道还能有什么翻盘的余地吗? 庄谨之不明白也不理解,何以赵惠兰到了如今,还要记挂着一个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的庄玉瑶。 赵惠兰愣愣的看着庄谨之,“阿谨,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嘴唇微微抖着,不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次子,为何会说出这种话,“什么叫你过来不是为了和我说这些的?” “你不知道你妹妹是什么性子吗!她平日里里最爱漂亮,她甚至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了这个打击而选择一头碰死啊!” 赵惠兰眼眶血红,眼珠子似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整个人变得十分激动。 她几乎是有些歇斯底里。 庄谨之垂下眼睑,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不耐。 庄玉瑶的死活,他其实是不在意的。 当一颗棋子不再有它的利用价值之时,她是死是活,又和执棋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但庄谨之是什么人? 他心中这样想。 却不代表他会将真正的想法说出来。 他目光落在赵惠兰身上,微笑着道:“母亲何不听我把话说完呢?我自然关心瑶瑶,只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件事关乎到母亲你自己的性命。”庄谨之眼神很淡,说出来的话却叫赵惠兰觉得心口被冷箭刺中。 她一瞬间就失了声。 好半晌,赵惠兰才四面八方灌来的寒气中,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声响。 她身子微抖,只觉得今年的冬天分外的难熬,竟然冷得她四肢百骸都在疼,“什么叫关乎我自己的性命?你说清楚!” 难道秋屏那个贱人把她害到如今这个境地还不够。 还想着斩草除根夺走她的命吗! 庄谨之唇边泛着淡淡的微笑。 他手里提着一个暖橘色的灯盏,从灯盏中徐徐映照出来的光,模糊了他此刻的神情。 外头的白雪纷纷落落,赵惠兰有些看不清庄谨之的脸。 她听得庄谨之道:“其实父亲的秋姨娘小产一事,也不全然是冤枉了母亲,对么?” 庄谨之就这么微笑着,赵惠兰喉头一鲠,半晌后,才哑然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的确,秋屏那个贱人小产这件事。 的确也不算是冤枉了她。 否则天香楼里带出来的东西,也不会被查出里面加了杜鹃花蜜。 她的的确确就是奔着弄死秋屏的目的去的。 谁能想到阴差阳错,竟然伤了自己的女儿。 终究是技不如人,棋差一着啊! 对于赵惠兰的坦然,庄谨之不甚在意地一笑,只是道:“可是母亲,这件事是你的手笔也好,你是受了冤枉也罢,父亲都不在意。” “他已经将秋氏抬为了平妻,只等着母亲将天香楼的房契地契一交,就可以让母亲你因意外身故,母亲,你的枕边人,从来就不可以信任。” 庄谨之看赵惠兰的眼神带了几分怜悯。 似乎是在悲叹对方竟然遇人不淑,当初竟然瞎了眼选了这么一个人。 真是可悲又可笑啊。 赵惠兰如遭雷击。 她腿脚发软,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还是庄谨之拽了她一把,赵惠兰才免于跌倒在地。 赵惠兰拽着庄谨之的袖子。 他衣裳雪白如新,似乎比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还要白上三分。 庄谨之衣裳的袖口,似乎还有淡淡的青竹香。 赵惠兰定定地看着他,“阿谨,你方才说什么?” “你说你父亲想要杀我?” 赵惠兰浑身发冷,只觉得视线都有些模糊。 她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不知道多少年前,庄崇山曾对她说过的海誓山盟。 她似乎想找到一点庄崇山对她好的痕迹。 可是她一闭上眼,脑海中便是女儿面目全非的脸,以及当时她匍匐在庄崇山脚下时,他那满是憎恶和冰冷的目光。 她的背脊骨,现在都在隐隐发疼。 眼下阿谨还说,庄崇山想要结果了她的性命!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狠心薄情之! 怎么会有如此狠心之事啊! 看着她这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庄谨之慢慢地道:“娘,常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何况你手上握着的不是旁的,还是一个天香楼。” “你一天不把天香楼交出去,父亲就一天不愿意放过你。” “当初他能攀上周王府,得多亏了娘和赵家,我想父亲自己也知道银子有多重要。倘若有机会,他自己也是不愿意伸手问你要银子的。” “如今他却知道了母亲手里还有一个天香楼,母亲以为以父亲的性子,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吗?” 赵惠兰眼神微抖。 她不敢回答。 因为她很清楚,庄谨之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庄崇山的确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赵惠兰的反应,在庄谨之的意料之中。 他笑了一下,继续谆谆善诱,“那母亲应该也知道,倘若你交出了天香楼,你的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第416章 丈夫儿子皆狼心狗肺 赵惠兰浑身发冷。 庄谨之说的不错。 倘若天香楼不交出去,庄崇山便会一直盯着她,便会一直不放过她。 可现在,庄崇山因为秋屏这个贱人,对她恨之入骨。 她如果把天香楼交了出来,不必别人动手,庄崇山自己就会置她于死地。 她已是穷途末路。 已是走到了死局。 赵惠兰嘴唇发抖。 她直直地看着庄谨之,伸手拽着他的胳膊,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阿谨,你帮我!” “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解决的办法,你救救娘!” 她一向最放心的就是阿谨,因为阿谨这孩子聪明,却也不妇人之仁。 什么事到了他手里,总会有解决的法子。 她此刻求救无门,只得将希望寄托在阿谨身上。 庄谨之看着赵惠兰,脸上的笑仍是温和的。 他也不说旁的废话,一双眼睛就这么静静地瞧着她,唇边的笑不深不浅,“母亲以为呢?” 他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赵惠兰又怎么可能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呢? 赵惠兰倏地松开手,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一瞬间,她只觉得寒意从脚底窜上来,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赵惠兰身体僵直,她有些心寒,一脸苦笑地问:“阿谨,你也想要天香楼,是吗?” “母亲,你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庄谨之依旧温和的笑着,只是眼底却淡漠,“你把天香楼交到我手里,对你而言有利而无害不是吗?” “我知道你恨秋氏,你把天香楼给我,我便能为你除掉心腹大患。” 他这么说,仿佛站在他对面的人不是他的母亲。 只是一个可以讨价还价的商人。 赵惠兰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心寒过。 她悲哀地大笑一声,然后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就那么瞧着庄谨之。 她目光晦涩,声音在这一刻有些干哑,“阿谨,你父亲要杀了我这件事,是你故意说出来的,只是为了让我交出天香楼。” 她没有询问庄谨之,而是自己就这么确定了。 庄谨之竟然也不反驳,坦荡到令人有些背脊发寒,“不错。” 他要笑不笑地看着赵惠兰,“可是母亲就确定,父亲没有这样的想法吗?” 他问的这样直接,这样一针见血,这样干脆利落。 赵惠兰好半晌答不出话来,只是手心一直止不住的发抖。 庄谨之淡淡的看着她,“母亲,你真以为,你有可以选的余地吗?” 走到了这一步,赵惠兰已经没得选了。 谁叫她技不如人,偏偏就输给了一个毫无根基如同浮萍一样的女人呢? 赵惠兰立起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庄谨之,厉声道:“滚!你给我滚!” “滚出去!” 她怎么会生下这么狼心狗肺的儿子? 明明他有法子可以救她出困境,却偏偏要把法子当成筹码,来以此谋夺她手里的天香楼。 庄谨之也不恼,只是整理了一下被赵惠兰拽得发皱的袖子,目光坦荡而冷漠,“母亲好好考虑吧,留给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今日过来,原也没想着就能轻松地把天香楼从赵惠兰手中接过来。 凡事当然要一步一步来,慢慢来切不可操之过急。 一点一点瓦解赵惠兰的耐心,他就不信,她最后不会乖乖将天香楼送到他手上。 庄谨之的笑容,是那样的胜券在握,他转过身,最后再怜悯的看了赵惠兰一眼,“母亲,你好自为之。” 他身后响起的,是赵惠兰歇斯底里的啼哭声。 庄谨之只充耳不闻,抬脚便离开了。 赵惠兰的视线,重新变得昏暗。 饭菜冷了的油腻腻的油烟味,在她鼻尖萦绕,赵惠兰捂着肚子,不住地干呕着。 她觉得胃有些疼。 那厚实的披风披在身上,却挡不住凛冽的寒风,挡不住心底的寒意。 约莫过了一刻钟,紧闭的柴房大门重新被人打开。 赵惠兰头也不抬,恨恨地道:“滚!我叫你们滚!” “想要算计我,想要谋求我手里的东西,门都没有!滚!” “母亲。”庄云衍皱着眉,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担忧,“你怎么了?” 赵惠兰这才听出来,这是阿衍。 是她历来在心中就存着三分埋怨和不喜的庄云衍。 而不是那个眼中只有算计的庄谨之。 赵惠兰愕然抬起头,就瞧见庄云衍脸上满是焦急,他应当是走得比较急,以至于他整个人都有一些狼狈。 但他手里仍然拿着厚厚的鹤氅,提着一个食盒。 他看见赵惠兰身上披着披风,倒是愣了愣,随后倒是笑起来,“应当是二哥来过了,母亲眼下还冷吗?” 赵惠兰心中酸涩。 她当然觉得很冷。 可是冷又如何呢? 身上再冷,也抵不过心中的寒。 庄谨之过来,是为了谋求她手里的天香楼。 那么庄云衍呢? 这个因为对庄婧溪始终存着几分妇人之仁而为自己所不喜的儿子,又是为了什么? 莫不是也是为了天香楼? 真真是天香楼真是个好东西,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 赵惠兰眉宇间一片郁气,眼睛也不抬的问:“你又来做什么?”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厌恶,却又透着深深的疲惫。 庄云衍因为一直忧心于赵惠兰,倒是未曾察觉到她语气里的不对。 他道:“柴房又冷又饿,我知晓母亲定然是扛不住的。” 他将食盒打开,最上层的,竟然是一碗药。 药汁还泛着腾腾的热气。 他将药端给赵惠兰,温声道:“这是母亲平日里常喝的药,我又叫大夫往里面加了驱寒的东西,母亲且先喝下罢。”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如何会做到这般狠心。 母亲一向畏寒,这柴房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赵惠兰隔着那碗药的热气,怔怔地看着庄云衍,她有些不太敢相信,“阿衍,你是只是为了母亲才来这里的吗?” 她今日已经看透了。 她的丈夫她的儿子,皆是狼心狗肺之辈。 他们一个个的都冷心冷情,只惦记着她手里的东西,全然不顾及她的死活。 那么阿衍呢? 阿衍又会是一个例外吗? “也不全是。”庄云衍叹了一口气,眉宇间又是担忧又是疲惫。 第417章 江寒钰我最最最喜欢你了 果然如此。 赵惠兰悲哀的闭上了眼睛。 她就说嘛,当她的丈夫和次子都是冷心冷肺之徒的时候。 庄云衍又怎么可能是个例外呢? 庄云衍摇摇头,叹着气道:“母亲,瑶瑶醒了,只是她的情况却不太好。” 他也是因为要安抚庄玉瑶,才被绊住了脚,所以这么晚才过来。 一提到庄玉瑶,赵惠兰那双死寂的眼睛,顿时有了几分微弱的光。 她拧着眉头,抓着庄云衍的袖子问,“阿衍,瑶瑶她怎么了?” “她接受不了自己容颜尽毁的事实,眼下整个人呆呆的,一句话也不说。” “自她醒来到现在,她一口饭也没吃,一滴水也没有喝。” 刚开始,庄玉瑶是又哭又闹,叫嚣着要杀了庄崇山和秋屏。 可是到后面,她就只是失声痛哭,任旁人如何叫她,她也不理。 整个人呆愣愣的如一个提线木偶,如行尸走肉。 庄云衍安抚了她许久,直到她睡下才离开。 只是他比谁都清楚,等到了明日,庄玉瑶的情况,依旧不会有半分好转。 除非她的脸恢复过来。 可是谁都明白,庄玉瑶的脸,是好不了的。 庄云衍闭了闭眼,有些悲哀地道:“母亲还是先把药喝了吧,您眼下,是该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才是。” 赵惠兰端起药碗,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她紧紧的抓着庄玉瑶胳膊,脸上满是泪水,“阿衍,你一定要救救你妹妹,你想法子救她,她不能有事啊!” 她现在谁也不想管,只希望庄玉瑶平安无事。 没有什么是比庄玉瑶的安危更重要的了。 “我知道。”庄云衍点头,又疲惫地摇头,“可是母亲,瑶瑶的脸,又如何才能恢复呢?” 他们谁都知道,这是个不解的难题。 “找白衣圣手!”赵惠兰神情执拗,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就是找白衣圣手!” “那镇西侯府的嫡女秦清,原先就是个病秧子,病的都快死了,被白衣圣手一治,她如今照样生龙活虎。” “只要找到白衣圣手,你妹妹的脸就还有救!” “阿衍,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你妹妹的脸!” “好。”庄云衍不忍心母亲失望,终究是点了点头。 只是他却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想要找到白衣圣手,何其艰难。 何况,白衣圣手愿意吗? 当初他脸上的疤痕,那白衣圣手,便是不愿意治的。 庄云衍脸上至今,都还有一道淡淡的疤,只是不凑近,便看不出来罢了。 但愿那位白衣圣手能够大发慈悲吧。 庄云衍这样想着。 “要我大发慈悲替庄玉瑶治脸?那必然是不可能。” 庄婧溪看了一眼对面的江寒钰,饮下一口热水后,才甩出这么一句话。 大半夜的不想喝茶,她怕睡不着。 屋里精致的花瓶上插着几只漂亮的红梅。 是江寒钰送来的。 这人大半夜不睡觉,从宫里出来,看到路边的红梅开的好看,就折下来一路送到了她这里。 也真真是难为他了。 不过这话的确挺好看,刚好配她前几日顺手从库房里拿出来的花瓶。 庄婧溪听着江寒钰带来的消息,听他分析庄府人可能有的天真的想法。 听到那句庄府的人可能希望她大发慈悲救救庄玉瑶,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笑话,她又不是圣母。 庄玉瑶和赵惠兰日日夜夜都盼着她死,她不亲手整死这两个人,都算她仁慈了。 她还大发慈悲的给庄玉瑶治好毁了容的脸? 她又不是闲得慌! 江寒钰弯起唇,身子微微后仰,喝了口茶,挑眉道:“那看来,你是不会管这桩闲事的了。” 庄婧溪摊开手,“他们要找的是白衣圣手,跟我庄婧溪有什么关系?” 江寒钰笑着掐了一下她的脸,“不错,找的是白衣圣手,跟你庄婧溪没关系。” 庄婧溪一巴掌将他的手拍开,“干什么,把你的爪子给我拿开。” 江寒钰目光有些幽怨地看着她,“庄婧溪,近日来你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 他双手撑着桌子,俯身凑近她,一双好看的凤眸凝在她身上,幽幽地问:“是不是我让你感到厌烦了?” “你现在对我这般不耐烦,莫不是心里有了别人?” “还是说你看上了外面别的漂亮的花,把我给遗忘了。” 江寒钰这脸色说变就变。 那眼神幽怨得某一瞬间庄婧溪都想扇自己一巴掌,骂一句自己不是人。 她伸手去摸江寒钰的脸,“怎么会呢?你长得这样好看,有什么花是能比你更吸引人?” 江寒钰转过身,躲开她的手,半背对着她,其实眼睛一直忍不住往这边瞟。 他哂笑一声,声音拉长,悠悠地道:“那可不一定。”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庄婧溪静静地听着,静静的看着他作妖,配合地道:“什么话?” 江寒钰瞥了她一眼,又飞快的别过脸,“家花没有野花香。” “我这张脸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某人不还是看腻了。” “看腻了之后就不屑于搭理我了,连同我说话都是带着几分不耐烦,都是这样暴躁。” 他长吁短叹,将自己之前的人设崩了个彻底,活像个被抛弃的小媳妇儿,“果然是时间久了感情淡了,这还没成亲,某人就对我这样不耐烦。” “再过上一段时间,她只怕都不屑于搭理我了,又再过上一段时间,只怕这婚她都想毁了。” 江寒钰这作妖起来真是一套一套的。 幽怨的话就跟不要钱一样,一句又一句地往外蹦。 听得庄婧溪满头黑线。 她只得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然后走到江寒钰身边,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庄婧溪扶额,“好了,楚王殿下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我绝对绝对不会变心。” “这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只独独喜欢你这一种,旁的都入不了我的眼,江寒钰,我最最最最喜欢你了,这样行了吧?” “你看这样可以吗?” 江寒钰瞥了他一眼,嘴上嫌弃,唇角却翘着,“啧,敷衍。” 第418章 我和江家哥哥的关系 庄婧溪挑眉,也不说话了,就弯着唇看江寒钰。 她就想看看这家伙能作妖到什么地步。 江寒钰见庄婧溪不说话了就只是盯着他笑,遂双手抱臂,身子往旁边一靠,“横竖你现在对我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 “终究是我人老色衰笨嘴拙舌,让你厌弃了,比不得旁人又年轻,又会讨你开心,罢了罢了,我说这些做什么,说多了,姑娘该更加厌烦我了。” 庄婧溪:“……” 庄婧溪扶额叹息,不知道江寒钰是哪根筋搭错了。 居然还给她演上了。 那她这该死的胜负欲就上来了。 演戏这一块,她就没怕过谁! 庄婧溪眨眨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江寒钰。 她轻轻咳嗽两声,做西子捧心状,秀眉轻蹙,泪光点点,好不娇弱可怜,“原来在姜家哥哥眼里,我竟是这样的人。” “罢了罢了,终究是我命小福薄,配不上江家哥哥这般好的人,江家哥哥既不喜欢我,合该早点说才是,何苦说出这些话来伤我的心。” 庄婧溪一双眼睛生得极好。 平日里都是冷淡疏离,给人一种微妙的距离感。 眼下泪眼朦胧表情幽怨,任谁看了都觉得江寒钰就是那可恨的负心汉。 叫人忍不住想将他打死好让美人别再伤心。 江寒钰僵硬着脖子转过头,看着庄婧溪眸中带泪语气十分伤心,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庄婧溪继续睁着一双泪光点点的美眸看他,“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既然我在你心中便是见异思迁小性容不得人的,不如趁早丢开了手,这样耗着又有什么意思。” 江寒钰挑眉:“确实挺没意思的。” 庄婧溪瞬间哭得更加委屈,“果然,现在我说话哥哥都觉得没意思了。” “想来哥哥心中是有了别的妹妹,亦或者有了旁的弟弟也说不准。” “总归不管是妹妹还是弟弟,都比我会说话,比我更讨巧,比我更讨哥哥欢心,既如此,也难怪哥哥厌弃了我。” 庄婧溪嘤嘤哭泣,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忧伤得不能自抑。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低溜溜的转着,不经意地往江寒钰那边瞥去,整个人悲伤到了极点,“既如此,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早日投河自尽求个解脱。” “我知道我和江家哥哥的关系就像鱼儿和水,我没了江家哥哥就死了,江家哥哥若没了我,倒还落个清静~” 江寒钰:“……” 打扰了,终究是他错误的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冷不防江寒钰朝庄婧溪作揖,随后一把将人揽入了怀里,神情比庄婧溪还要委屈,“我不过说了一句,姑娘就这般,看来终究是我不得姑娘喜欢。” “从前姑娘若是知道冷落了我,定会先丢开手里的事哄好我再说。” “如今姑娘却倒打一耙,倒说我负心,也不知是跟哪些个混账小人学的,罢罢罢,我也不和姑娘争论,只盼姑娘心口如一,是真将我放在心上才好。” 江寒钰一脸伤心幽怨,仿佛看透了庄婧溪这个大渣女倒打一耙的招数。 至于他说的什么‘从前姑娘若知道自己冷落了我,定会丢开手里的事,只管先哄好我再说’应当是还活在梦里。 好可怜见的,这个时候就开始说梦话了。 庄婧溪扭头,哼了一声,还维持着楚楚可怜的神情。 “这个人好厉害的一张嘴,分明是自己变了心,倒还说我倒打一耙。” “方才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听我说话越来越没意思来着。” 江寒钰揽着她的腰,将下把抵在她肩上,声音含笑,带了几分惑人的磁性,“我说的可不是听你说话越来越没意思。” “我只是觉得,咱们如今这样半点都不进一步,怪没意思的,我啊,想早点将姑娘娶回家了。” “就是不知道姑娘自己愿不愿意,别是姑娘被外面的花花草草迷了眼,不愿意搭理我这个山野村夫了。” 庄婧溪隔着衣服,伸手掐了一下江寒钰的腰,扬眉道:“我说呢,怎么你突然说话一套一套的,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 “江寒钰啊江寒钰,你看看你,图穷匕见了啊!” 江寒钰眉峰微扬,带着笑意点头道:“不错,我目的就是在这里。” “你知道的,世无其双的宝贝,总是有贼人惦记,总是有人会想着争抢。” 那些个惦记他未婚妻的人,真是让人看了就觉得碍眼。 庄婧溪从他怀中抬起头,挑眉道:“听你这意思,我若是同你成了亲,就不再是世无其双的宝贝了?就没有价值了?” “当然不是。”江寒钰回答的很干脆,看她的眼神也很认真,“你永远都是那世无其双的宝贝,但进了楚王府,就没有人再有那么大的胆子觊觎了。” “我就不信有哪个贼人胆大包天,敢从我楚王府偷宝贝。” 庄婧溪永远是庄婧溪。 成了亲之后,她也是先是她自己,再是他江寒钰的妻子。 江寒钰握着庄婧溪的手,让她的手心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庄婧溪,你放心,楚王妃的身份永远都不会是套在你头上的枷锁。” “无论是成亲前还是成亲后,你都是你自己,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必担心我会阻拦你。” 他一直以来,都尊重庄婧溪的决定。 只是他总觉得,她似乎不太愿意成亲。 江寒钰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他没有告诉庄婧溪,这些日他一直做梦,梦见庄婧溪不见了,不是身子不见了,是内里的灵魂不知道去了何处。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身体还是那具身体。 可是里面的芯子,却彻彻底底的换了一个人。 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每次江寒钰从梦中惊醒,就会觉得身体分外的冷。 他抱着庄婧溪,将人抱得十分的紧,似乎是要将她融进他的血液里。 将她牢牢嵌进自己的生命中。 江寒钰将下巴抵在庄婧溪的肩上,慢慢地道:“自我入这方寸人世间,已经有太多人离我而去了,庄婧溪,你就别走了。” 第419章 誓死捍卫自己的清白 庄婧溪表情有些无奈,“好端端的,我走什么?” 她伸手圈住江寒钰的腰,“不是我说,就冲着你这张脸,我都不会离开的好吗?” “江家公子,楚王殿下,世上最好看的大美人,拜托你对自己有点自信好吗?你往邵京城最高处那么一站,放眼往底下看,你能挑出一个比你更让我喜欢的人吗?” 她眨眨眼睛,表情无奈又有些纵容。 她实在是不知道江寒钰的不安和不自信是从何而来。 莫非她真的太冷落江寒钰了? 没有吧! 她挺喜欢江寒钰的啊! 毕竟楚王殿下,是难得的大善人不是。 庄婧溪从江寒钰怀中抬起头,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垫着脚尖,凑近他的唇。 姑娘身上的冷香钻入江寒钰的鼻尖,他喉结微动,眸中泛起潋滟的光,扣住了她的后脑勺,慢慢加深这个吻。 外头的雪花纷纷落落,红梅开在枝头,雪花落在梅枝上,风吹过来,就化成了雨滴。 月色照映着雪色,于凛冽的寒冬风雪中傲然盛放的红梅,也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春日花枝的娇俏。 月亮悄悄躲进云层,庄婧溪推开江寒钰,双颊染上一层胭脂色,微微地喘息着。 再看江寒钰,这人就跟采阴补阳了似的,眉目风流明丽惹眼。 庄婧溪磨了磨后槽牙,她居然能在亲吻上输给江寒钰! 她这该死的胜负欲让她想着下一次一定要扳回一局! 江寒钰挑眉,唇角微微地翘着。 他将庄婧溪重新拥入怀中,把人抱了个满怀,然后在她耳边低声道:“姑娘下次就这样哄我吧,这招虽俗,但是有用。” 他尾音里染上三分笑意,像是一杯酿了许久的陈年佳酿,无比醉人,却又带着无穷的吸引力。 庄婧溪伸手去拧他的腰,磨着后槽牙道:“江寒钰,你卖惨装可怜,你卑鄙,你无耻!” 果然美女倒霉,从心疼男人开始。 “嗯。”江寒钰居然还厚颜无耻的承认了,认错的姿态那叫一个从容,“我卑鄙无耻,我错了,夫人。” 可他话锋一转,又挑眉笑着道:“然而世人有句话说的好,卖惨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越说越厚颜无耻,越说越叫人想要揍他。 庄婧溪白了他一眼,唇角却是翘着,“谁是你夫人?你这没脸没皮贫嘴贫舌的,惯会卖惨装可怜,我呸。” 江寒钰点头,完全认可了庄婧溪对自己的诋毁。 他握着庄婧溪的手,扬眉道:“好好好,是我错了,我不该卖惨装可怜惹夫人生气,不如这样,我现下就站着不动,任凭夫人为所欲为。” 庄婧溪一把丢开他的手,一把将他推开,磨着后槽牙道:“滚!” 江寒钰眨眨眼睛,“我看这天气,这雪是越下越大了,今晚可能还会打雷,我怕夫人觉得害怕,想留在这里陪陪夫人。” 庄婧溪双手抱臂,下巴微抬,没好气地道:“谁害怕打雷了?我才不怕呢!你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 她可不是前世的那个小女孩,打雷什么的,再不会让她害怕。 再说了,她从来就是虽然害怕,但亦是可以战胜恐惧的人。 她才不怕打雷呢! 江寒钰点点头,随后拉着她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可是我害怕打雷,那就勉强让夫人陪陪我吧。” “有你在身边,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这人油嘴滑舌起来真是一套一套的。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这些。 庄婧溪哼了一声,坐在床边,然后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有些幸灾乐祸地道:“那你自己找个地打地铺吧,我的床太小,容不下两个人。” 这话还真不假。 她的床,的确只能睡她一个人。 平常陆绾绾来了这里,虽然叫嚣着要和她一起睡,但也不是睡在这间屋子。 都是睡在她特意让人为陆绾绾准备的房间里。 至于眼下的这张床嘛,的确是太小,容不得两个人。 江寒钰目光往她床上一扫,故意露出遗憾的神情,“那真是可惜了,还以为我害怕的时候,可以抱着夫人呢。” 庄婧溪:“……” 她摁了摁眉心,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随后一指床边,“你要不嫌挤得慌,倒是可以和我一起睡,一人盖两床被子就行。我相信你的人品,知道你不会对我做些什么的。” 江寒钰双手抱臂,目光往她脸上一扫,随后摇摇头,“不行,你相信我的人品是一回事,可我不相信你的人品。” “我可不敢保证你不会对我做什么。” 庄婧溪:“……” 庄婧溪:“?” 她气笑了,“江寒钰你细品一下,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什么叫不相信她的人品? 她是那种趁人之危见色起意的人吗? 她是那种会把持不住自己,然后对江寒钰做些什么的人呢? 江寒钰对她的误解到底是有多深啊! 江寒钰摇摇头,誓死捍卫自己的清白,“你别想用这样的话诓骗我,我是不会上当的。” 有句话说的好,太容易得到的,就不会珍惜。 这话通常用来形容男人。 殊不知用来形容女人也是一样。 成亲之前轻轻抱抱都可以。 睡在一起? 休想! 他是绝对不可能让庄婧溪轻易得到他的。 庄婧溪经常摸着他的脸,然后对着他说像你这样好看的人,这世间绝无仅有。 心上人对他这张脸的认可,他十分受用。 江寒钰也挺乐意听庄婧溪这么夸赞他。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是个没有底线的人。 毕竟他也不确定,庄婧溪是不是就只喜欢他这张脸。 毕竟某人之前说过他厚颜无耻,反正评价他的时候没一句好话,万一庄婧溪是戏文里的负心汉,得到手之后拍拍衣裳人就走了呢? 留下他整日独守空房以泪洗面吗? 他必不可能做这种事! 所以在成亲之前,他江寒钰要誓死捍卫自己的清白。 庄婧溪看江寒钰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好了好了,咱们来聊些正经的。” “不说这些了可以吗?” 她能怎么办呢? 她只能跳过这个话题,然后聊一些正经事。 第420章 我夫人世无其双 江寒钰身子微微后仰,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唇角微挑,“你想说什么正经的?我奉陪。” 庄婧溪磨了磨后槽牙,拿起一个枕头就朝江寒钰砸去,“你可闭嘴吧!” 江寒钰眼神都没有动一下,就轻松将她扔过来的枕头截下,随后放在一边,“看来某人是被我揭穿了真实意图,所以恼羞成怒了?” 明明是大寒的冬日,他那双好看的凤眸里却仿佛酝酿着春色,他懒洋洋地道:“庄婧溪,你就是觊觎我的美色,贪图我的身子。” 庄婧溪:“……” 庄婧溪神情差点裂开。 他是怎么知道她心中的真实想法的? 啊呸!他这完全就是在造谣,在污蔑! 她庄婧溪可是个正经人! 庄婧溪板着脸,一脸郑重地盯着江寒钰,“我跟你说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 “我对你可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想法,我们两个可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跟你说,我看你的眼神可是十分清白的!” 江寒钰侧身逼近,揽着她的腰,“你说什么?” “你对我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眸中漾出危险的光,嗓音却沉醉迷人,“庄婧溪,你确定吗?你确定你对我,没有不清白的想法?” “咳咳!”庄婧溪轻咳两声,不自在地别过头。 什么嘛! 这人怎么回事? 合着对他有想法不行,没有想法也不行! 她太难了! 庄婧溪一脸的囧,伸手拧了一下江寒钰的胳膊,“你可别说了!赶紧打住,咱们来聊正经的!” 江寒钰挑眉,看着她,“我是在跟你说正经的啊。” 庄婧溪:“……” 正经他大爷! 庄婧溪深吸一口气,假装看不见江寒钰那灼热的目光,强行转移话题,“你之前跟我说什么来着?庄家人想要找白衣圣手给庄玉瑶治脸?” 见庄婧溪都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江寒钰也没好再继续逗她。 他微微颔首,道:“赵惠兰让庄云衍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想法子治好庄玉瑶的脸。” “其中就包括找白衣圣手。” 他眸中掠过一丝讽刺,到底是有些替庄婧溪不平,轻嗤一声道:“她对庄玉瑶,还真是上心。” 庄婧溪挑眉,不置可否,“上心是挺上心的。” “谁让庄玉瑶是庄崇山重新爱上她的证明呢。” “她眼下的情况越糟糕,她就对庄玉瑶越好,人,总是喜欢怀念过去,总是喜欢自欺欺人。” 只是很可惜,赵惠兰疼爱的庄玉瑶,并不如赵惠兰想象中的那般,一心只有母亲。 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说,赵惠兰和庄玉瑶其实是一样的人。 江寒钰侧过头问:“那你要替她治吗?” 庄婧溪唇角微弯,眸光掠动,漂亮的柳叶眉微微挑着。 她摊开手,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这一出好戏也有我的推波助澜,我为什么不给她治呢?送上门的可以坑人的机会,我若是不要,岂不成了傻子?” 江寒钰眉峰微挑,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而是评价道:“就知道此事少不了你的推波助澜,难怪那天香楼的人在过去之时,怀里还会揣着天香楼的账本。” 庄婧溪神情有些漫不经心,“赵惠兰天香楼东家的身份捂得太久了,我也得是时候让庄府的人知道这个惊喜。” 不错,什么赵惠兰通知天香楼的人,第二日要看相册。 不过是她让暗部的人易容成了赵惠兰身边的角色,传了一个假消息罢了。 不然的话,赵惠兰就是再蠢,也不会在秋屏已经小产的情况下还不让人递个话给天香楼。 暗部的人早在前一天,就把秋屏的计划透给了庄婧溪。 这也不枉费她这个月一直让人盯着秋水院。 庄婧溪摇摇头,唇角泛起一丝讥诮,“庄府妻妾斗法,我顺水推舟,也顺带着加一把火,不过庄玉瑶毁容这件事,倒还真是让人意外。” 庄玉瑶会毁容,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 这对秋屏来说或许是意外之喜。 对赵惠兰和庄玉瑶来说却是灭顶之灾,这打击是毁灭性的。 然而这对于庄婧溪来说,却是一个契机。 要不怎么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呢。 江寒钰喝了一杯茶,挑眉看着庄婧溪,“你打算怎么做?需要帮忙吗?” 庄婧溪颔首,唇角微翘,目光落在江寒钰。 她目光里带了几分揶揄,“当然需要,从前不是有传闻说,楚王殿下命不久矣,我想你也需要求助一下白衣圣手的。” “毕竟白衣圣手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楚王殿下找她治病,她出现在邵京城,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你说对不对?” 确实十分合理。 毕竟有关于楚王殿下的传言,除了他状如恶鬼丑陋不堪之外,还有一条快要被别人遗忘的流言。 那就是命不久矣。 这个流言的逻辑是这样的。 楚王殿下因先天貌丑,所以性格自卑扭曲,以至于无恶不作。 然而老天都看不过眼,决定要收了他这个祸害。 所以他身体不好,年纪轻轻就命不久矣。 怎么说呢,就这个逻辑还挺自洽。 江寒钰笑了一下,“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一茬。” 他揽住庄婧溪的腰,眉目风流,外头纷纷落落的雪落在梅枝上,是冬日里难得的点缀。 然而这雪色与红梅,却不及他眼中的情意动人。 他低头凑近,在庄婧溪的耳边道:“那就麻烦白衣圣手,再顺道替我治一下这张脸吧。” 他声音含笑,弯起唇道:“毕竟我夫人的美貌世无其双,我也不能太拉你后腿,好歹也要勉强配得上才是。” 他想走出去时听到的言论是楚王和楚王妃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世间再无比他们更般配的人了。 而不是,楚王殿下后台真硬,楚王殿下一定很有钱。 庄婧溪是他的楚王妃,当然是和他最般配。 旁人就都死了这条心吧。 庄婧溪笑起来,揶揄道:“那看来日后想要砍死我的眼神,会多很多啊。” 江寒钰摊开手,“我想除了你之外,没人这么色令智昏,好看和命,那自然还是命更重要。” 庄婧溪白了他一眼,“你才色令智昏,你赶紧回家睡觉吧你!” “我困了。” 第421章 她的孩子没了那我的孩子呢 江寒钰的办事速度是非常快的。 果然第二日辰时,就传出了楚王殿下病危,要找白衣圣手治病的消息。 一直以来都紧盯着白衣圣手踪迹的庄云衍,又怎么会错过这一则紧要的消息呢?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庄崇山每日都会让人折磨赵惠兰,以此逼迫她交出天香楼。 然而赵惠兰始终咬着牙,硬是半点都没有松口。 庄崇山恨的压根痒痒,甚至纡尊降贵亲自走到柴房门口羞辱了一通赵惠兰。 直将她贬低的一无是处。 而赵惠兰,也不过咬着牙,睁着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他,苦笑着道:“我当初怎么会嫁给你?” “庄崇山,当年邵京城想要娶我的人无数,我怎么偏偏就被猪油蒙了心,放着那么多好男儿不要偏偏选择了你呢?” “甚至因为要嫁给你,连女儿家的名节都不顾了,做了那么大的牺牲。” 赵惠兰闭了闭眼,只觉得喉咙发苦。 庄崇山嫌弃她刻薄恶毒心狠手辣,觉得她容不得人。 甚至连无辜的孩子都容不下。 可她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 她是什么时候变成了如今这样呢? 赵惠兰也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在没有嫁给庄崇山之前,她也是如庄玉瑶一样天真不知事,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的少女。 可是如今,她却成了满目疮痍,扭曲刻薄的模样。 赵惠兰觉得可笑,她定定地看着庄崇山,“你还记得我未嫁给你时是什么模样吗?” 不等庄崇山回答,她又自顾自的呢喃道:“你一定不记得了,否则你就不会这样对我。”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又变得激动起来。 赵惠兰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仿佛要将庄崇山给吞噬,“可你若是不记得,又为什么会把秋屏带回来!” “她那双眼睛那么像我年轻的时候,就连那不争不抢的性子也有几分像,我不信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 “从前那么多孩子,死了就死了,你都不会在意,为什么你只独独在意秋屏的孩子没了!” “难道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和年轻时的我有几分像吗!” 赵惠兰一字一句都在质问,她满脸拭泪,字字泣血,就想问庄崇山为什么这么无情。 他可以无视她不爱她,却不能够找一个同年轻时的她那么相像的女人,然后对着一具提线木偶嘘寒问暖,却对她视若无睹横眉冷对。 这根本就是莫大的羞辱! 赵惠兰一声一声,十分委屈怨愤,整个喉咙都嘶哑了。 庄崇山的目光除了有一瞬间的闪躲外,竟然飞快地就恢复到了冷静淡漠。 他冷眼注视着赵惠兰,“拿自己比阿屏?你是个什么东西?” “赵惠兰,你也配和阿屏比?” 他一口一个阿屏,对待赵惠兰时,却是连名带姓,甚至连提起她的名字时,语气里都带了三分憎恶。 赵惠兰看了他好半晌,突然毫无征兆的大笑起来,笑容诡异又扭曲。 她瞪着那双疲惫不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庄崇山,算我瞎了眼,我那时候的真心,就当是喂了狗!” 那个时候,庄家还不如现在这般,庄崇山还未考取功名,在心悦赵惠兰的人中,庄崇山的条件实在是算不得出众。 当然,除了那张脸。 不过那个时候,赵惠兰就鬼迷心窍地只喜欢庄崇山。 二人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她无意间的一句话,不过随口提了一句想吃谁家的点心,庄崇山就能记好久,然后跑遍大半个京城就为了买她喜欢吃的点心。 后来她和庄崇山的事,被赵家人发现了。 那个时候,因着有更好的条件可以选,赵家人其实看不上庄崇山,因此将赵惠兰关了起来,勒令二人以后不许再见面。 但赵惠兰还是在一个月色极美的夜晚偷偷跑了出来。 她就在那个夜晚,把自己全身心地交给了庄崇山。 赵惠兰至今还记得,她那时很疼,但始终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赵惠兰本打算约好了同庄崇山一道私奔,可是第二日,她就被赵家的人抓了回去。 后来又过了一个月,赵惠兰被诊出了喜脉。 珠胎暗结,这是丑事,是可以给赵惠兰一条白绫了事的。 但赵老夫人生了两个儿子,赵惠兰是最小的女儿,她到底也舍不得让亲生女儿送命。 何况赵家舍不得外头的面子,既做了丑事,却又要粉饰太平。 他们终究还是将赵惠兰嫁了过去。 对外只道庄家看中了庄崇山的才华和人品,给的嫁妆也十分丰厚。 远超于庄家给的聘礼。 新婚之夜,庄崇山曾对赵惠兰说,会一辈子对她好。 二人会一起走遍名山大川,将世间最好看的美景全都看一遍。 可生活毕竟不是风花雪月。 婚后的庄崇山日渐忙碌,一心只想着考取功名。 赵惠兰也忙着操持家务侍候公婆。 还要帮着庄崇山打点一切。 终于在一日日的忙碌中昏倒过去,没了她的第一个孩子。 那时候庄崇山万分愧疚,只说自己对不起赵惠兰,会一辈子良心难安,也会一辈子只对她好。 那个时候的誓言,大多都是真心的。 只是后来变了心,也是真的。 赵惠兰字字泣血,就那么看着庄崇山,整个人接近于歇斯底里,“你只恨我弄死了秋屏肚子里的孩子!那我的第一个孩子呢?庄崇山,你可曾还记得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你又怎么知道,姓秋的那个贱人不是顺水推舟!” “用一个孩子换平妻之位,实在是太过划算了,庄崇山,你以为秋屏就真的无辜吗!” 她恨。 恨庄崇山的无情。 也恨秋屏的恶毒心狠。 她字字泣血,实在是闻者落泪,然而庄崇山,却毫不客气的一脚将她踹开。 这一脚踹在了赵惠兰心头。 赵惠兰噗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庄崇山却不为所动,只冷眼瞧着她,“你不要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恶毒,阿屏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你这种恶毒的贱人配和与她相提并论吗?” “会拿孩子搏一个前程的人是你,不是阿屏!” 他拂袖而去,临走前扔下一句警告的话给赵惠兰。 “再让我听到你嘴里不干不净辱骂阿屏,你就去地狱里给她的孩子赎罪!” 第422章 赵惠兰不能再留了 从柴房出来后,庄崇山直奔秋水院而去。 秋屏眼下手里正捧着一本书,她脸色还是苍白的,不过精神较起前些日子已经好了很多。 庄崇山见她大冷天的刚小产完也不好好在床上躺着,就坐在贵妃榻上看书,不由得十分心疼。 他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披到秋氏身上,声音很轻,“怎么不好好躺着?你才小产没几日,应当好好养着才是,这书什么时候不能看?等你身子好了,要看多少书都成。” 听到他说起小产二字,秋屏眼睫颤了颤。 原本就有些白的脸,此刻更为苍白。 庄崇山又怎么可能捕捉不到她这特殊的情绪变化。 他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声,这个时候,他何苦说出小产二字来刺激她? 明明她的小产不是意外,而是人祸。 秋屏的情绪分明是有些低落。 可她却很快扬起了一个浅浅的笑,摆明了是不想让庄崇山担心,“老爷过分紧张了,我没事,一直躺在床上,人都要躺的没有知觉了。下床走动走动反而还好些。” “只是现在天冷,我也不敢随意出门,只能闲着无事看会儿书打发时间。” 庄崇山还是不放心,将秋屏的手牢牢握住,“你手怎么这样的凉?莫不是那些下人没有照顾好你?” “这些日子,他们是不是给你委屈受了?” 庄崇山为了补偿秋屏,不仅将她抬为了平妻,这几日连着也是什么好东西都往她屋子里搬。 但就是这样,庄崇山还是觉得委屈她了。 但凡秋屏皱一下眉头,他都心疼紧张的不得了。 这样看,庄崇山对秋屏,还真是用情至深。 秋屏摇摇头,微微抿了下唇,“老爷你多虑了,没有人敢给我委屈受,忍冬她们也将我照顾得很好。” 这几日庄府的血燕灵芝人参这些补身子的东西,都一样样地进了她的秋水院。 自小产后,秋水院的血燕就没断过。 对比起在柴房里饱受折磨的赵惠兰,她的日子当然是别提有多滋润。 听到秋屏说没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敢因为她小产就苛待她给她气受,庄崇山心中的怒火这才平息了些。 可是一看到秋屏单薄纤瘦的身子,一瞧见她眼底的落寞和她苍白的脸色,庄崇山就恨。 他将秋屏的手握得紧紧的,一字一句像是在发誓,“阿屏,是我对不住你,眼下还无法杀了那个贱人替你和我们的孩儿出气。” “但你放心,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秋屏没有接话,只低头默默垂泪。 这个时候,她说什么似乎都不太合适。 一看见她的眼泪,庄崇山便心疼的不得了,“阿屏,你别伤心,你也别怕,你放心,害过我们孩子的人,我一定不会放过。赵惠兰那个贱人,一定会付出血的代价。” 秋屏靠在庄崇山的肩上抹泪。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眼神晦涩黯淡,“我知道高门大户的水深得很,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我也知道我入了庄府,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入府后我见姐姐十分好说话,我心里是十分高兴的,可是我没想到……我——” 她说到这里,情绪就变得稍稍失控起来。 但她的眼神依旧是冷冷静静的。 秋屏看着那只被庄崇山紧紧握着的手,十分难过地道:“我不明白,姐姐已经有七个孩子了,我肚子里的这一胎,不论是男是女都不会威胁到她,何况我从未想过和她争抢什么。她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过我呢?” “她若容不下我,直接让人杀了我便好了,为什么要对我肚子里的孩子下手?她也是做母亲的人啊!” 秋屏看着仿佛是要因为过度伤心晕厥过去了。 这些话她平日里鲜少同庄崇山说。 究其原因,也不过是怕庄崇山为难。 可她现在确实难受得快要承受不住。 庄崇山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眼神难得的有一丝阴鸷森冷,“你放心,她活不了多久的。” 这几日庄云衍一直给赵惠兰送药。 庄崇山看在眼里,不过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来是为了赵惠兰手里的天香楼。 这个女人不能这么快死了。 二来是,他总是还念着几分旧情。 他可以折磨赵惠兰,虐打赵惠兰。 却不愿意看着对方这么快就死了。 赵惠兰欠他的还没还清就想死? 做梦! 他先前说那些话,也不过就是安抚秋屏,怕秋屏因为赵惠兰没有得到报应而积郁成疾。 但是现在,庄崇山似乎改变想法了。 如果赵惠兰一直得不到该有的惩罚,秋屏或许真的会出事。 而庄崇山,是决计不可能看着秋屏出事的。 秋屏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赵惠兰也是做母亲的,又怎么会不明白失去孩子对一个母亲来说有多痛。 何况赵惠兰自己也是小产过的人。 又哪里会不知道小产对一个女人的身体伤害是有多重。 可是赵惠兰什么都知道,却也还是那般恶毒地选择了加害秋屏。 如今的赵惠兰早就面目全非,连当初的一丁点影子都没了。 这样的女人,留着又有什么用! 秋屏听着庄崇山的保证,什么也没说,不过默默垂泪,唇角却浮现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的笑。 第423章 往后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 赵惠兰还不知道,秋屏轻飘飘的几句话,就那么让庄崇山在心中草率而荒唐的决定了她的去留。 对方兵不血刃,仅仅是牺牲了一个根本就不会出世的孩子,就将她逼到了死胡同。 也不知道到了如今这个田地,可笑的人究竟是谁。 赵惠兰嘴唇冻得发紫,额头上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那是之前庄崇山一脚将她踹开时,她的额头不慎磕到了粗糙的墙面。 庄云衍看得难受,无法想象母亲竟然会落得这样的一番田地。 他将食盒里的药碗拿出来,黑色的瓷碗上头泛着腾腾的热气。 赵惠兰隔着药碗氤氲出的白气看庄云衍,抓着对方的手腕,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阿衍,我不想待在这里了,你救娘出去,娘要看看你妹妹,你爹迟早会折磨死我的!” “我要杀了秋屏那个贱人!阿衍,你替我杀了她!” 庄云衍皱着眉头,“母亲!” 庄云衍虽然心疼自己母亲的境遇,可是于理智上,他又不赞同她的行为。 本来就是她算计秋氏,连对方肚子里的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容不下,才会酿成如此局面。 秋氏失去孩子,本来就已经够可怜的。 然而因为动手的人是自己母亲,他也无法说什么。 毕竟他不可能大义灭亲,但是于心底,他是十分不赞同赵惠兰这样的做法的。 甚至还会觉得对方恶毒。 至于瑶瑶—— 庄云衍叹了一口气,“娘,瑶瑶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原本正准备发脾气的赵惠兰一听到庄玉瑶的情况有些不好,脸色瞬间就白了。 她神情肉眼可见的有些慌乱,紧紧拽着庄云衍的手腕问道:“瑶瑶她怎么了?阿衍,你说话啊!” 庄云衍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声叹息,“瑶瑶最近还是那样,什么也吃不下,一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她就开始崩溃。大夫说,再这样下去,瑶瑶只怕——” 只怕会活活变成一个疯子。 赵惠兰方寸大乱,一下子呼吸都急促起来,整个人剧烈地咳嗽着,“不!瑶瑶不能有事!阿衍,我不是让你想法子救救瑶瑶吗?我不是让你帮忙找白医圣手吗?你找到她没啊!” 在赵惠兰满怀期待的眼神中,庄云衍只是叹息着摇摇头。 白医圣手是什么人?她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见她一面,那比登天还难,又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赵惠兰这一瞬间感觉天都塌了,瑶瑶是她的宝贝,可千万不能有事。 她也不敢让瑶瑶有事。 赵惠兰眼神执拗,“阿衍,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找到白医圣手,眼下只有她能救瑶瑶了!” 这样的雪天,让她终于想起什么,遂抓着庄云衍的袖子道:“对了!你去找庄婧溪,让她救救瑶瑶!顺便让她救我出来!” 既然庄婧溪能多管闲事把庄老夫人接到郡主府去住,为什么不能顺便救救她? 她可是庄婧溪的亲娘! 何况庄婧溪背后还有一个将军府,有将军府的人帮忙找白医圣手,那一定是事半功倍,到时候瑶瑶就有救了! 她拉着庄云衍的袖子,只道:“庄婧溪的生辰不是快要到了吗?是腊月……腊月初几来着?” 她一下子就卡了壳。 赵惠兰从来不记得庄婧溪的生辰,只记得对方是腊月出生的,只记得生庄婧溪那天特别的冷。 旁的,她就不记得了。 她未曾将庄婧溪当成自己的女儿,又怎么记得关于对方的细枝末节? 庄云衍目光晦涩,有一瞬间,他是真的很难受,也很心疼阿婧,“娘,阿婧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您都不记得了吗?是腊月初七啊。” 细细算起来,其实每年庄婧溪生辰的时候,庄府都没为她庆祝过。 到了生辰那天,也不会有什么礼物。 似乎只有庄老夫人和庄素素会在那天陪着庄婧溪,似乎只有这两个人记得庄婧溪的生辰。 庄云衍其实也不是不记得,也不是没想过要在那天好好陪陪自己的妹妹。 只是每每到了那天,庄玉瑶就会拉着庄云衍,娇滴滴地让这位唯一记得庄婧溪生辰的三哥陪着她玩。 就连睡觉,也要庄云衍哄着才愿意睡。 等她睡着了,时辰也已经过了。 庄婧溪的生辰,也过了。 赵惠兰表情一僵,没想到这句话竟然会让庄云衍不高兴。 但她是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只是道:“别管这么多了,你让她救救你妹妹啊!阿衍,你难道真的要看着你妹妹死吗?” “庄婧溪这么久了,不就是在跟我们怄气,娘想通了,只要她将娘接走,从前的那些事,娘就当没有发生过,大不了我给她下跪,给她磕头,只要能救瑶瑶,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她愿意把这口气出了,从此一心向着我们,阿衍,娘以后不再骂她了,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就像你之前希望的那样。” 赵惠兰眼里带着无尽的希望,仿佛只要她稍微对庄婧溪好一点,她所希望的一切就都会发生。 往后一家人都好好的? 庄云衍苦笑。 阿婧真的会有原谅他们的一天吗? 他们一家人,又真的还能好好的吗? . 第424章 大哥请尽情发挥 但不管怎么样,庄云衍还是艰涩地点了点头。 他心中明明知道希望渺茫,却还是不愿意让赵惠兰难过,或许他自己也还存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喂赵惠兰喝下了补身子的药,临走时,沉默了一下,却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透露给了赵惠兰,“最近楚王殿下的情况不太好,他也在寻白医圣手,或许瑶瑶的脸,还能治。” 赵惠兰几乎是喜极而泣,“太好了!阿衍,一定要想法子救救你妹妹,也快些叫庄婧溪救娘出去。” 她一天都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呆了。 庄云衍心中叹息,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就这么出去了。 难得清净的庄婧溪,又一次被庄家人打扰,实在是烦不胜烦。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来将军府瞧一下陆绾绾,顺便想着陪对方出去逛逛,这才一走到门口,就碰上了表情有些晦涩的庄云衍。 怎么说呢,庄云衍是表情艰涩,像是这几日受了很多苦。 陆绾绾是觉得晦气。 一整天的好心情,就这么没了。 庄婧溪则是面无表情,只当庄云衍是路过的。 庄婧溪只当瞧不见这个人,任由陆绾绾挽着她,转身就走。 庄云衍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庄婧溪,有些艰难又带着几分期待地开口:“阿婧……” “你们两个要上天啊!” “这么冷的天气,连个护卫也不带,伞也不撑一把就出门,是想做冰雕吗?” 庄云衍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一道絮絮叨叨带着几分嫌弃的男声,就这么将他的话打断。 陆飞白明显是跑过来的,这么冷的天,他额头上还布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他手里拿着两把伞,还捧着两件厚厚的银狐披风。 这银狐是他前不久刚猎的,也就猎了三头,其中两头给两位妹妹分别做了披风。 另外一头嘛……当然是准备给五公主的。 至于顾宁霜这个亲妈……顾宁霜很多年前就开始嫌弃狐披披风虽然好看,但是不够彰显她大将军的气质。 人家喜欢虎皮和狼皮的,这样披着,一看就很有气场,让人不敢招惹。 他絮絮叨叨,压根就没看见庄云衍,跟个老母亲一样训自己的两位妹妹,“说了多少次出门别忘记带伞别忘记穿多一点。” 他掐了一下庄婧溪的脸,“尤其是你,陆绾绾皮糙肉厚就算了,你自己什么身体你心里没点数?” “你本来就比平常人更怕冷,要是冻着了,你明天就躺在病榻上哭吧!” 陆绾绾听见陆飞白上面那句她皮糙肉厚,本来是想骂一句陆飞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 但是听到后面那句庄婧溪比平常人更怕冷。 又深感陆飞白说得对。 她点点头,深以为然,目光不经意地往庄云衍那边看了一眼,“对啊,阿婧姐姐因为以前没得到好的照顾,身体一直不好,尤其是冬天,更要小心。” “阿婧姐姐,你还是把大哥给的披风披上吧。” 已经穿了很多的庄婧溪:“……” 她微笑着表示拒绝。 她并不想大冬天的中暑。 那太让人叹为观止了。 陆飞白皱起眉头,觉得庄婧溪是要风度不要温度,“怎么能不带披风呢?万一冻着怎么办?” “你再不听话,我就只能叫娘过来了。” 庄婧溪:“……” 这人都多大了还玩叫家长那一套? 庄婧溪深吸一口气,摁着眉心道:“我真不是傻子,我冷不冷自己知道,这个真不用。” 她不穿这件披风可能没事,穿了估计就有事了。 被热傻的那种。 不过要是顾宁霜过来,估计到时候比这更可怕。 谁更好说话更好骗,庄婧溪还是分得清的。 于是她伸手将陆飞白手里的伞和披风接了过来。 “我现在不冷,但我拿着吧,回头冷了就披上。” 陆飞白表示孺子可教也。 之前他们兄妹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就没有给庄云衍插话的机会。 眼下庄云衍终于找到可以说话的机会,也怕再不说,庄婧溪就要再次转身就走,到时候,只怕就真没了开口的机会。 庄云衍张了张嘴,整个人的情绪还是有些悲伤,“阿婧,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 他一开口,陆飞白这才发现,原来这里还有另外一个活人呢。 他抿了抿唇,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庄家兄弟他是一个都不待见,毕竟这些人除了只会给阿婧添堵以外,旁的什么用处都没有。 何况阿婧已经跟庄家人断绝关系了。 阿婧眼下只是他陆飞白的妹妹,可跟庄家人没什么关系。 陆飞白眼珠子转了转,抢在庄云衍再说出其他话之前,痛呼一声,捂着肋骨的地方抽着冷气。 陆绾绾和庄婧溪齐齐脸色一变,“大哥,你怎么了?” 庄云衍原本酝酿好情绪打算说出来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陆飞白的脸色有些苍白,却是摆着手道:“没事,就是刚才跑得太急,牵扯到伤口了。” 至于他有没有受伤,庄云衍又不知道。 还不是他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第425章 阿婧我疼 庄云衍心中像是被一把尖刀扎了一样难受。 他猛地转头,虎视眈眈地看着陆飞白,眼神有些阴霾。 庄云衍头一次觉得,原来陆飞白这个人,可以这样的令人讨厌。 阿婧看陆飞白的眼神,是那样的充满了担忧,又满满的都是关心。 那一声大哥,也是喊得十分自然,仿佛这样叫过了无数次。 可是庄婧溪已经好久没有唤过他一声哥哥,也从未用这样担心的眼神看他。 陆飞白现在拥有的,都是他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他看着只觉得十分刺眼,又嫉妒又难受。 庄云衍的眼神,难免就有些落寞委屈,“阿婧……” 话还没说完,陆飞白脸色就十分苍白,额头上甚至有冷汗渗出。 庄云衍眼睁睁看着,陆飞白从一个没事人变得像快要命不久矣一样。 然后这个比他还高了半个头的人,竟然用一种弱不禁风的姿态看着他妹妹,“阿婧,我可能是旧伤复发了,好疼。” 庄婧溪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她直接看也不看庄云衍,立刻和陆绾绾一左一右地扶着陆飞白,“大哥,你先忍一忍,我们扶你进去。” 她没看到,陆飞白悄悄地给了庄云衍一个挑衅的笑。 连日以来发生了太多事,庄云衍一直连轴转,一边要安抚妹妹,一边又要照顾母亲。 他自己也每晚都是做噩梦。 梦里都是一双死寂荒凉的眼睛。 他已经好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眼下正是神经纤弱受不得刺激的时候。 陆飞白这个挑衅的眼神,就像是一个火星子落在荒草堆里。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庄云衍额上青筋条条绽出,眼睛都气红了,“陆飞白你给我让开!” 嫉妒几乎要吞噬庄云衍的理智,一向温和的人,居然伸手去拽陆飞白的衣领。 武艺高强的陆家大公子竟然也不反抗,任由庄云衍这么去拽他的衣领。 他甚至十分配合地虚弱地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看起来命不久矣,脆弱极了。 庄云衍看见他这装模作样的姿态就来气。 陆飞白给他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真以为他傻吗! “你别装可怜,阿婧是我妹妹,我跟她说话,你打岔是什么意思,你……啊!” 话都还没说完,庄云衍就被庄婧溪面无表情地单手拎起然后扔了出去。 庄婧溪眼神冷冽,毫无半点温度,“庄云衍,我给你脸了是吧?” “谁给你的胆子敢在将军府门口吗,敢当着我的面欺负我大哥?” “你真以为我不会动手是不是?你再碰我大哥一下试试!” 陆飞白伸手拉了一下庄婧溪的袖子,替庄云衍说话,“算了,他可能也不是有意的,只是因为你叫了我一声大哥,所以就生气了,何况他也不知道我受伤了,咳咳……” 庄婧溪皱起眉头,转头看了眼陆飞白。 就见陆飞白脸色十分不好,看起来挺虚弱的。 庄婧溪就露出了心疼的表情,“他都这样了,你还替他说话,大哥,你真的太大度了。” 陆飞白笑笑不说话,伸手摸了摸庄婧溪的脑袋。 庄婧溪转过脸看庄云衍,眼神冰冷,透着警告,“庄云衍,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你是知道的。” “再让我看见你欺负我大哥——”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冷意,完全昭示着她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庄云衍十分受伤。 他整个人仿佛是被雷劈中。 庄云衍难以置信地看着庄婧溪,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妹妹竟然会为了别人这样对待自己。 他声音艰涩,眸色十分痛苦,“阿婧……” “阿婧我伤口好疼。”陆飞白的声音里带着点隐忍的委屈。 庄婧溪立刻又走到他身边,眉头紧紧的皱着,“快别说话了,先进去。” 她和陆绾绾扶着陆飞白,无情而残忍地给庄云衍留下了一个毫无留恋的背影。 庄云衍失魂落魄,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小可怜。 真可谓是十分之凄惨。 已进了屋子,庄婧溪就松开手,嘴角抽搐地看着脸色惨白如纸的陆飞白,“大哥,我说你好像戏过了啊。” 好好一个疆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玉面杀将,突然玩起了扮柔弱装可怜的戏码。 真的是让她很出戏,她差点就演不下去了。 陆绾绾也是伸手拍了拍路飞白的肩膀。 她忍不住吐槽:“大哥啊大哥,我说你这演技能不能好一点,我看着都觉得浮夸。” 陆飞白挠挠头,“我演的又那么差吗?不过我这也是头一次演,演得不好也没事,再接再厉,下次争取演得更好。” 看起来他还想要有下一次。 没关系,反正未来可期。 庄婧溪嘴角一抽,“可别了,要是让你的那些部下看见,他们会怀疑人生的。” 甚至会想着自戳双目! 陆飞白想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的确不能太不管那些部下的死活。 何况他也是要面子的。 又怎么能让自己的部下看到自己这样的一面? 陆绾绾翻了个白眼,“我说大哥,你好端端的跟庄云衍至什么气?” “差一点我就以为你真出了什么事,吓死我了。” 陆飞白摊开手,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谁让我看庄云衍不顺眼呢。” 庄家四兄弟里,他最不喜欢的人就是庄云衍, 这个人总是说着最温和的话,其实什么刀子都往阿婧身上扎。 他陆飞白的妹妹,凭什么要被这些个小人欺负? 庄婧溪点点头,心中对陆飞白的话很是认同,“不仅你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 她觉得吧,都这个时候了,庄云衍居然还有时间这样来上门骚然她,可能还是因为太闲了。 应该是庄府还不够乱。 否则,庄云衍现在应该是要忙着安抚他妹妹,忙着照顾母亲他才是。 庄婧溪垂下眼睑,看了一眼自己浅粉色的指甲,嘴角蓦地扯出一个冰冷的笑。 既然太闲了,那就再给庄云衍找点事情做吧。 把接下来的戏台交给江寒钰。 而那个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衣圣手,也该出场了。 第426章 赵惠兰手里的王牌 第二日,白衣圣手回京为楚王殿下治病一事,便在整个邵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至于庄玉瑶毁容秋屏小产这场闹剧,目前还被庄家人捂得严严实实。 毕竟庄家多了一个心狠手辣会将长辈推倒小产的六姑娘,可不是什么光彩事。 尤其是庄玉瑶之前立的还是单纯善良的人设。 倘若翻了车,外人该嘲笑庄玉瑶同她娘亲一样表里不一面软心硬。 庄云衍照例去给赵惠兰送药。 他怕赵惠兰会因为眼下的困境而愈发消沉,遂将白医圣手回京的消息告知给了对方。 赵惠兰那双死气沉沉的眸子,瞬间就燃起了几分希望。 她抓着庄云衍的袖子问,抓得紧紧的,“那你有没有派人守在楚王府门口?” “那白衣圣手难得出现在邵京城,你可千万别让她跑了,只等她一出来,就将她请到咱们府上。” 眼下,赵惠兰已经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那个白衣圣手身上。 庄玉瑶就是她的命,是她的眼珠子。 倘若庄玉瑶因为毁容一事日渐消瘦,最后香消玉殒,她也决计是活不下去的。 庄云衍一身疲惫,他深知希望不大,却也还是安抚道:“娘,你放心,已经叫下人在楚王府门口等着了。” 庄云衍深知,这样有可能会被江寒钰记上一笔。 甚至有可能得罪这个惹不起的活阎王。 可眼下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庄云衍目前和赵惠兰的想法是一样的,只希望庄玉瑶快点好起来。 无论如何,庄玉瑶都是他妹妹。 赵惠兰还是不放心,眼中甚至带了点祈求,“阿衍,你父亲可能会因为想要替那个贱人出气,而不让人替你妹妹医治,你一定要保护好瑶瑶。” “一定要好好护着她啊!” 庄云衍点点头,便是赵惠兰不说,他也会这样做的。 赵惠兰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她不求别的,只求庄玉瑶没事。 瑶瑶是她的心肝宝贝,是她的眼珠子。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得上瑶瑶。 赵惠兰抓着庄云衍的胳膊,又问起了别的事“阿衍,你去找了庄婧溪没有?她怎么还不来救我?” 她是庄婧溪的亲娘。 就算这个女儿因为从前的事,心中再怎么有怨气。 那也不能看着她这个做娘的死啊! 庄婧溪是明宣帝秦风的永康郡主。 只要对方同庄崇山说一句要接她出去住几天。 赵惠兰就不相信庄崇山敢有半点不乐意。 但是他现在还在这里受苦。 就说明庄婧溪心中的怨气还没消,还想着让庄崇山多折磨她几天。 这个女儿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啊! 庄玉瑶蠕动嘴唇,想说什么,最后话都到了唇边,也不过被他咽了回去。 他总不能说,他见了庄婧溪之后连一句话都未说完,就因为陆飞白丛中作梗,被阿婧冷着脸赶走了。 有时候,沉默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剑。 赵惠兰的怒火瞬间就被点燃。 她表情扭曲,一脸的理所当然,眼睛里都是怨气,“阿衍,你为什么不说话?” “是不是庄婧溪不想救我!” “我就知道她是个白眼狼,她从小就这么冷心冷肺!” 庄云衍听着外面的雪声,有些疲惫的叹了一口气。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赵惠兰。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庄婧溪不回来也挺好的。 就母亲这个态度,便是阿婧有心要跟他们重修旧好,只怕也会因此心寒吧。 更别提阿婧从头到尾,就没有要回庄家的打算。 且看她维护陆飞白实的态度就知道了。 他不信阿婧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会看不出陆飞白当时是在做戏。 可是看出来了又怎么样呢? 人家始终是站在陆飞白那一边的。 庄云衍觉得疲惫。 只是他也不想太让母亲失望,便扯了一个谎,“娘,阿婧她近日来不在邵京城。” 赵惠兰觉得不可思议,“不在邵京城?这么冷的天,她不在邵京城他还能去哪?” 庄云衍拧着眉头,只道:“我也不知晓,她是跟着将军府的人一道出去的,将军府中的下人,也不会将他们的行踪透露给我。” 左右赵惠兰一直被困在庄府,压根就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他这样说,她也无从求证。 至于赵惠兰信不信,却不适庄云衍能左右的事了。 赵惠兰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过去。 这个节骨眼上,庄婧溪偏偏不在邵京城,这难道不是放着亲娘不管,自己逍遥快活吗? 这可真是太不像话了! 赵惠兰恨恨地道:“这个死丫头就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要看我笑话,甚至巴不得我死在庄崇山的手上!” 庄云衍皱起眉头,忍不住替庄婧溪说话,“娘,庄府的是没有外传,阿婧她不知道这些。” “倘若她知道了,必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赵惠兰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不,她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她肯定什么都知道!然后故意在你们找她之前离开邵京城!” “她不仅想要看我的笑话,甚至还巴不得你妹妹就那样死了,她从小就嫉妒你妹妹,她就是个贱人!灾星!” 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说,赵惠兰还挺了解庄婧溪的。 至少她的确说对了一半。 庄婧溪确实在欣赏着庄家的这一出闹剧。 不过庄玉瑶是死是活,庄婧溪却是不在意的。 赵惠兰字字句句都在辱骂庄婧溪。 庄云衍却是听不下去了。 他腾地一下甩开手,向来温和的人,竟然罕见的对母亲发起了脾气,“娘!你在提起阿婧的时候,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白眼狼,一口一个灾星,一口一个贱人。” “她也是你的女儿!” 想起庄婧溪昨日因为维护陆飞白,而对他横眉冷对,庄云衍就十分心痛。 他觉得自己的妹妹被抢走了。 明明阿婧以前是最黏着他的。 可是现在,阿婧可以为了别的哥哥,毫不犹豫地就对他大打出手。 阿婧已经不要他们这群家人了。 母亲如今还这样,真是让人觉得心寒。 赵惠兰却是不管不顾,眼神阴狠,“我不跟你吵,我知道你一直袒护着那个白眼狼。” “你给我拿笔墨纸砚来,我修书一封,你让人送到她的郡主府去,我就不信她不救我!” 她突然想起来,她是可以毁了庄婧溪的。 这张牌她一直憋着不用,是因为还没到时候,也因为念着几分残存不多的母女情分。 但是现在,庄婧溪实在是触怒到她了! 倘若这个女儿真的不救她,那大家就一同下地狱吧! 第427章 治病可以拿天香楼来换 庄婧溪看到庄府送过来的信,啧了一声,唇角泛起一丝玩味中带着讥讽的笑。 有些人是真的不懂,不作死就不会死。 都这么久了,赵惠兰还当她是那个好欺负的小娃娃呢,吃了这么多亏还肯不学乖,当真是不长记性。 她抬手将这封信扔进火炉中,信纸瞬间燃尽成灰。 庄婧溪活动了一下手腕,略抬了一下眼皮,“桑榆,咱们得给赵惠兰平静无波的生活,制造一点风浪。” 不然赵惠兰太闲了,就老是容易生事。 竟然还想着用威胁她的方式逼迫她搭救赵惠兰。 呵,她最讨厌的,就是有人不知死活,没搞清楚状况就敢威胁她! —— 庄云衍赵惠兰,千盼万盼,终于盼到白衣圣手贵脚踏贱地,到了他们庄府。 白衣圣手脸上戴着面具,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庄府内的一切。 较之四年前,庄府的确变了许多。 里头的装潢变得比之前更加奢靡,当然,瞧着也比之前更少了几分人气。 这哪里像是一座府邸。 更像是一个坟场。 埋葬了不知多少年轻鲜活的冤魂。 庄婧溪抬脚,眉目疏冷地往庄玉瑶的院子里走。 梅花的花瓣和几枝承受不住风雪摧残的枯枝,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 再被路过的人无情碾碎。 庄玉瑶的精神,已经越来越不好了,就呆呆地盯着墙板发呆。 屋子里能照映出人脸的东西,已经被撤得更干净。 眼下的庄玉瑶,眼睛瞪大,脸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偏偏她又诡异地一句话也不说。 明明是活人,却有了几分死人的阴郁气息。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庄玉瑶此刻的模样。 她自己是觉得,庄玉瑶就这么安安静静不说话,倒是比平日里那副张牙舞爪还要装的可怜兮兮的姿态,要顺眼得多。 只是原不知为何,她心中情绪竟然风起云涌,像是想要仰天大笑似的。 庄婧溪觉得奇怪。 她很确定,这样的情绪并不是自己的。 因为庄玉瑶是死是活,在她眼里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她并不在意这个人是毁容也好,还是依旧如之前那般。 庄婧溪眉头蹙了一下。 近日以来,她的情绪,确实比以往要波动的大一些。 涌现出了许多原本不属于她的情绪。 庄云衍见到她皱眉,心狠狠的提了一下,还以为庄玉瑶的情况很不好。 他刚想要问什么,就瞧见眼前的白衣圣手拆下了庄玉瑶脸上的纱布,开始端详对方脸上的伤口。 不得不说,庄玉瑶这脸上的伤,还挺严重的。 她扯了一下嘴角,暗道这庄崇山下手还挺狠。 庄玉瑶在曾经,还是他最宠爱的女儿来着。 着所谓的父爱,看来也不过如此。 庄婧溪觉得好笑,面上却不说什么。 庄云衍心中也没底,不知道对方究竟能不能将庄玉瑶治好。 他也怕对方再说出什么让庄玉瑶绝望的话。 庄云衍清楚,自己的这个妹妹,已经承受不了任何打击了。 他遂转头看向庄婧溪,也就是面前的白衣圣手,道:“还请借一步说话。” 庄婧溪不过看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庄云衍看出这位白衣圣手十分冷淡,也是知道对方的怪脾气的,亦是不敢轻易怠慢了对方。 他就怕这位脾气古怪的白衣圣手,会一时生气就不给瑶瑶医治了。 眼下庄云衍,可以说是几乎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庄婧溪身上。 到了隔壁的屋子,庄云衍眉头皱着,眼中满满的都是担忧,他朝庄婧溪作了个揖,“我妹妹的脸,还能治吗?” 庄婧溪看他一眼,面具下的那张脸,依旧无甚表情。 她将目光落在了窗外被茫茫白雪覆盖的枝桠上,道:“可以。” 虽然伤的严重了些,但庄婧溪最擅长的就是治脸,所以对她而言,其实问题不大。 庄云衍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笑,“那真的拜托您了,我妹妹她还是个小姑娘,您也知道的,姑娘家最爱美。” “自从脸上伤着之后,她一直很消沉,她若是知道她的脸能治好,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庄云衍看着,竟然是发自肺腑的欢喜。 还真是一出兄妹情深。 可惜这样的戏码她都看腻了。 庄婧溪扯了一下嘴角,那双眸子冷淡而疏离。 她瞥了一眼庄云衍,目的达成了一半,她心中有些愉悦,“庄三公子,我的确能治你妹妹的脸,只是我的诊金,你们庄府怕是付不起。” 她要笑不笑,就那么淡淡地看着庄云衍。 似乎是在琢磨,庄家能为这个六姑娘付出多少。 庄云衍皱紧了眉头,道:“不知您需要多少诊金。” 不论是多少,他都会想办法替瑶瑶筹到的。 眼下没有什么是比让瑶瑶恢复正常更重要的事了。 庄婧溪挑眉,眸中漾出看好戏的光,眼睫都未动一下。 她丹唇轻启,掷地有声,“一个天香楼。” 怕庄云衍听不明白,她还重复了一遍,“想要让你妹妹的脸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就拿天香楼来换。” 这波操作,可以说是相当的善解人意。 庄云衍惊得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盏。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震惊,“您说什么?天香楼?” “您在跟我开玩笑吗?” 庄婧溪眼神都没有动一下,“若庄三公子以为我在开玩笑,咱们今日也当没见过就是了。” “至于令妹脸上的伤,庄府还是另请高明吧。” 庄云衍竟然以为她在开玩笑,这是得有多天真啊。 她看起来难道很闲吗?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衣圣手,特意来庄府一趟,难道就是为了跟庄云衍开一个玩笑? 她可没这么无聊。 庄云衍急了。 他知道自己是绝对不能放白衣圣手走的,否则瑶瑶脸上的伤就真的没希望了。 刚一开口就是一个天香楼,这难道不是趁火打劫吗? 令庄云衍感到恐惧的地方其实还不在这儿。 关于天香楼的背后东家是赵惠兰这件事,整个庄府都捂着没有外传。 这白衣圣手是如何知道的! 而庄婧溪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不紧不慢地道:“庄三公子,有些事你们是捂不住的。” “有些事你们不说。我也知道。” 庄云衍嘴唇发白,一种扑面而来的压力,令他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犹豫了一下,也只能咬着牙道:“此事非同小可,我要同母亲商量。” 第428章 只给三天时间考虑 这点要求,庄婧溪还是能满足庄云衍的。 毕竟旁的不好说,这天香楼的去留,确实得是赵惠兰做主才能说的算。 当赵惠兰知道那个劳什子白衣圣手,竟然如此狮子大开口的时候,直接手一抖,打翻了手里的药碗。 她难以置信,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庄云衍,“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个白衣圣手,当真如此贪得无厌竟然算计天香楼?” 她怀疑这是庄云衍故意这样说的。 毕竟天香楼眼下是个香饽饽,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她并不知道眼下外头是个什么情形。 但有一点,赵惠兰十分清楚。 那便是,只要以庄崇山为首的庄家人不傻,天香楼背后东家是她赵惠兰这件事儿就不会外传。 既然这样,那个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鲜少在邵京城出没的白衣圣手,又怎么会知道天香楼其实是她赵惠兰手里的产业呢? 对方又怎么敢一开口就是要一个天香楼? 赵惠兰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有猫腻。 她疑心庄云衍同庄谨之一样贪得无厌,把目标放在了她的天香楼上。 天香楼就像是一块肥肉。 她的丈夫庄崇山想要争抢。 她的二儿子只想要谋夺。 那么凭什么她的三儿子庄云衍,就一定是从头到尾都对天香楼没任何想法呢? 在这种群狼环伺的情况下,赵惠兰压根就不信有人真的清清白白。 庄云也在她眼里,也不过就是对天香楼另有所图的小人罢了。 只不过这个儿子比其余人的手段都要高明些。 知道撒谎来骗她。 赵惠兰冷笑。 但凡她再蠢一点,依着她对瑶瑶的紧张和关心,这天香楼说不定就这么交出去了。 但是很可惜,让他们失望了。 她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好骗。 但是庄云衍想要衍利用庄玉瑶脸上的伤,来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的行为,实在是切切实实地惹怒了赵惠兰。 这个儿子算计她也就罢了! 竟然还将瑶瑶做筹码! 实在是不配为人兄长! 赵惠兰心中火气上涌。 连日以来,她心中已经积攒了太多太多的怨气。 她送出去的那封信,也不知道庄婧溪那个贱丫头看了没有。 她甚至都不知道庄婧溪回京了没。 长久以来被抛弃被折磨的滋味,已经将赵惠兰的精神弄得崩溃纤弱。 何况她本就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人。 积攒了那么久的怨气和委屈,就在这么一瞬之间倾数爆发。 赵惠兰一巴掌甩在庄云衍脸上。 她目眦尽裂,恨恨地道:“混账东西!你再如何谋求算计,也不该拿你妹妹来威胁我!” 庄云衍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他完全不知道赵惠兰为何会这样做。 也不明白自己母亲何以会说出这样的话。 什么叫做他谋求算计? 他谋求什么了?又算计什么了? 庄云衍听不懂赵惠兰的话,只呆愣愣的看着这个眼眶血红,神情十分凶厉扭曲的女人,“母亲,你在说什么?” “你还在这装无辜!”赵惠兰都要被她这副模样给气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你无非就是同他们一样,盯上了我手里的天香楼,还拿瑶瑶来威胁我!” “庄云衍啊庄云衍,你对得起我对你的生养之恩吗?又对得起瑶瑶真心实意喊的那声三哥吗!” 庄云衍原是不明白赵惠兰何以会说出这样的话。 也不明白自己的母亲怎么突然之间火气这么大。 可是现在,他什么都明白了。 庄云衍苦笑了一声,神情十分受伤。 他疲惫而麻木地看着赵惠兰,整个人一瞬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岁,“娘,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他怎么不知道,原来他庄云衍可以为了一个天香楼,就连自己妹妹都不顾。 甚至还能狠得下心,将本就状况很不好的妹妹当做威胁赵惠兰的筹码。 一时之间,庄云衍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心寒,还是该多谢赵惠兰这个做母亲的竟如此高看他。 他庄云衍何时成了这般有手腕的人? 赵惠兰却不懂他的伤心。 也更加不会明白,自己的这个三儿子是真的从未对她的天香楼,有过一丝一毫不该有的想法。 他对庄云衍又打又骂,只恨恨地呸了一声,“滚!我告诉你,你刚才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想要把天香楼从我手里抢走?门都没有!你们做梦!” 可恨她当时培养这些孩子,花了多少的精力,竟然养出了这么些个白眼狼。 除了瑶瑶以外,这里竟没一个人值得她这个做母亲的付出。 可偏偏受伤的是她的宝贝女儿瑶瑶! 若是这些白眼狼才是毁容的那个就好了。 庄云衍静静地承受着赵惠兰的谩骂。 便是被对方这样羞辱,被这样推搡抓打,他也是一言不发地受着。 从头到尾并没有还手。 也没有丝毫想要反抗的意思。 他甚至连躲都没有躲。 赵惠兰愈发觉得他厚脸皮。 庄云衍为了谋求他手里的天香楼,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她呸了一声,“庄云衍,你再怎么装可怜,再怎么算计都没用,你也别以为我就是个傻子。” “我确实是疼你妹妹,但这并不代表我因为疼她连脑子都丢了。” “若是没有任何意外的话,那白衣圣手压根就不知道天香楼的东家是我,又可以说出什么用天香楼付诊金这样的话。” “你编故事也该编得像样些。” 庄云衍摇摇头。 他没什么好辩驳的。 既然母亲不愿意相信这是白衣圣手的原话,他也无甚办法。 但庄云衍还是觉得心寒。 没想到有一天,他的母亲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他。 他深深地看了赵惠兰一眼,起身往外头走。 走了两步之后,他又顿住脚步,转身看了一眼赵惠兰,“母亲,我并未说谎。” “那白衣圣手给我们三天的时间考虑,你好好想想吧。” 他这么说,便不再留恋,一步一步地走出去了。 外头又下起了大雪。 庄云衍任由风雪落在自己身上。 他伸出手,接住几片雪花,又看着这雪花在掌心消融化水,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庄云衍后知后觉才发现,原来今年的冬天这样的寒冷。 冷到可以将一颗原本炙热的心,冻得这样麻木冰凉。 第429章 庄玉瑶自尽 庄云衍再来到柴房的时候,身子较起往日,似乎单薄了许多。 他那张脸上满是疲惫,眼下一时一片漆黑,瞧着竟是多日未曾睡过一个好觉了。 赵惠兰还是一脸防备厌恶的看着他。 庄云衍已经疲惫到忘记了心寒,只是叹着气看赵惠兰,摁着眉心道:“母亲,今日父亲不在府中,我悄悄带你出去,你去瞧瞧瑶瑶吧。” 赵惠兰浑身一震。 她立刻抬起头,眼中满是紧张担忧,“瑶瑶她怎么了?” 事发突然,庄云衍也不知该怎么说。 他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于如今的局面,既厌倦又无力,“母亲还是去瞧瞧吧,我也不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说的多了,母亲以为他是在谋求算计些什么。 说的少了,显得他这个人凉薄无情,像是不在意妹妹的死。 庄云衍已经累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还能支撑多久。 赵惠兰心急如焚。 她不敢想象庄玉瑶究竟出了什么事,只一下子抓住了庄云衍的胳膊,“那你快先带我去看瑶瑶!” 庄玉瑶就是赵惠兰眼下所有的希望。 她完全不敢想象倘若庄玉瑶出了什么事,她这个做母亲的该如何活下去。 赵惠兰已经,被连日以来的精神和身体上的折磨,磨的没有了任何精气神。 她整日都被困在这柴房中,庄崇山还不忘记让人对她严刑逼供。 她瞧这表面上是没有任何问题。 实则内里已经亏损的厉害。 赵惠兰脚步虚浮,走起路来,甚至跌跌撞撞的。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风雪,北风如一把利剑剜在她身上,赵惠兰只觉得,自己似乎要折在这冰天雪地中。 万幸的是,她总算还是赶到了庄玉瑶的屋子。 一看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嘴唇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庄玉瑶,赵惠兰便双腿一软,难过至极地扑倒在了庄玉瑶床边。 庄云衍试图将她扶起,她也纹丝不动。 赵惠兰摸着女儿有些微凉的手,眼眶像是被血浸过,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她哭得崩溃,嗓子沙哑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瑶瑶,你怎么了?你别吓娘亲。” 她转过头,死死地拽住了庄云衍的衣袖,“阿衍,你妹妹她怎么了?” “好好的,她怎么会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赵惠兰见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庄玉瑶,如今双目紧闭嘴唇苍白,整个人像是没有了丝毫生气,只觉得身子发寒。 庄玉瑶的脖子上,还有浅浅的红色勒痕,甚至手上,也有割腕的痕迹。 她不懂怎么了,为何好端端的,她的瑶瑶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赵惠兰真怕明儿个一早醒来,自己听到的就是庄玉瑶香消玉殒的噩耗。 她哭得崩溃,俨然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打击了,“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女儿?” “老天爷,有报应有恶果就报到我身上,不要连累我的瑶瑶!” 她眼下甚至都不敢恨不敢怨。 只祈求上苍能保佑她的瑶瑶不要再出事了。 庄云衍心中也难受,毕竟曾经的瑶瑶是个多么鲜活的姑娘,她又爱吃又爱玩,也最爱漂亮。 可是如今却死气沉沉,像是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一般躺在床上。 他叹了一口气,试图将赵惠兰扶起来,“母亲,你不要这样。” “瑶瑶她……” 庄云衍也有些说不下去。 倘若这次不是丫鬟发现的及时,再差一点,瑶瑶可能就真的去见了阎王爷了。 赵惠兰用那双哭红的双眼看庄云衍,“阿衍,你别瞒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好的,你妹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脖子上的勒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在故意害她?” 庄云衍摇头,“不,不是有人害瑶瑶,瑶瑶是自己想要自尽,若不是下人们发现的早,她只怕……” 后面的话,庄云衍始终不敢往下说。 他也是真的害怕自己的这个妹妹会真的出什么事。 赵惠兰难受极了,也惶恐极了。 她紧紧地抓着庄玉瑶的手,似乎想要将这个女儿牢牢抓在自己的生命中,“瑶瑶,你怎么这么傻啊?” “你若真的有什么事,娘该怎么办?” 她这么说,又将满腔火气都撒在庄云衍身上,“我说了让你保护好你妹妹,你就是这么给我保护她的吗!” “庄云衍!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你是不是想逼死瑶瑶你才甘心?” “我告诉你,要是瑶瑶真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昏迷中的庄玉瑶,眼睫微微颤了颤,随后便被涌出的泪水浸湿。 庄云衍未曾反驳什么。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倘若瑶瑶出了什么事,母亲总是要问责他们这些做哥哥的。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何况他也觉得,确实是他照顾不周,妹妹才会又一次想不开自尽。 见庄云衍不说话,赵惠兰继续对他推搡打骂,“混账东西!连妹妹都保护不了,我养你有什么用!” 庄云衍沉默不语。 赵惠兰身后,却响起了女儿沙哑哽咽的声音,“娘,不关三哥的事,是我自己不想活了。” “你别打三哥,此事都是我的错。” 她声音细细弱弱的,就像是一只生了病的小猫。 赵惠兰只觉得心尖尖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她立刻将身子单薄瘦弱无比的女儿拥进怀中,她被关的这几日,瑶瑶怎么瘦了这么多啊,“瑶瑶,你这傻孩子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偏偏要自尽啊!” “你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要娘亲怎么活?” “娘眼下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你了,倘若你死了,娘也不活了!” 庄玉瑶只是把头枕在赵惠兰肩上,一声又一声的哭泣着。 “娘,我就是个累赘,只要我活在世上一天,就会给你带来数不尽的麻烦。” “只要我活着,娘就没有安生日子过,我不想让娘为难,与其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反而让娘落个清静。” “娘,你这几日过得好不好?她们有没有欺负你?我没脸面对娘,也不敢去看你,娘,你会不会怪我?” 第430章 娘你对我真好 赵惠兰抱着庄玉瑶,不停的哭,眼泪就如瀑布一般,飞流直下三千尺,“瑶瑶,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 “娘怎么会怪你,你是娘的宝贝,娘怪谁也舍不得怪你。” 她的瑶瑶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养好自己的身子。 至于旁的,那都是不用瑶瑶操心的。 赵惠兰对庄玉瑶的态度,可谓是小心翼翼。 好似庄玉瑶是个瓷娃娃,一不小心就会被摔坏。 “瑶瑶,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不是那些个下人乱嚼舌根了?你说出来,娘替你将她们的打杀了,替你狠狠出这口恶气。” 之前的迎春,已经被赵惠兰打了个半死发卖出去了。 之所以没一下子将人打死,是因为觉得这样太便宜那个贱蹄子了。 若不是迎春之前未曾将那碎瓷片收拾干净,她的瑶瑶又怎会摔得这样严重? 迎春一个丫头,即便是死十十次,也不够泄愤的。 之所以将人打的半死丢出去,是因为迎春差不多就已经残了,未来的日子,只会在痛苦折磨中度过。 庄玉瑶摇摇头,声音细弱的像猫一样,“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自己不想活了。” 赵惠兰听着就急了,“瑶瑶,发生了什么?你别憋在心里,你告诉娘啊!” 庄玉瑶抹了一把眼泪,“娘,你别问了。” 赵惠兰立刻握着庄玉瑶的手,眼神近乎执拗,“瑶瑶,你若不告诉娘,娘又怎么知道你究竟受了什么样的委屈?” “你现在还一口一句,你就是个拖累,你就是娘的累赘,你这是往娘的心口上扎刀子啊!” “瑶瑶啊瑶瑶,你若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急死娘了,你是要看着娘因为你伤心而死吗?” 庄玉瑶立刻就慌了神,紧紧的抓着赵惠兰的衣角,“不,我不想让娘出任何事!” 赵惠兰皱着眉,眼里都是心疼担忧,“那你就告诉娘究竟发生了什么。” 庄云衍也叹了一口气,替妹妹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瑶瑶,有话就直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不必这样藏着掖着的。” 他是真不希望自己的妹妹有任何事。 眼下,就只有瑶瑶愿意叫他一声三哥了。 换句话说,他庄云衍眼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了。 庄玉瑶身子发抖,带着哭腔道:“那日三哥和白衣圣手的话,我都听见了!” 庄云衍一愣。 赵惠兰也怔住。 赵惠兰转过头,有些困惑不解的看着庄云衍,“那日那个白衣圣手跟你说了什么?” “你妹妹何以听见了她的话就想着要自尽?” 庄云衍在心中苦笑一声,原本就冷的天气,他却觉得心里的寒意更深重一些。 都这个时候了,娘似乎还以为,当日他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谋取她手里的天香楼。 庄云衍觉得疲惫又厌倦,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赵惠兰,“我那日说了什么,娘当真不记得了吗?” 是不记得还是不愿意记得? 赵惠兰怔愣了片刻,思绪一点一点的往回涌。 她身子僵硬,总算反应过来,自己那天似乎真的错怪了阿衍。 赵惠兰的嘴唇有些抖,“你……你是说……你是说那个白衣圣手……” 话还没说完,便被庄玉瑶崩溃的哭泣声打断,“那个白衣圣手答应了替我治脸,代价却是要用娘手中的天香楼来换!” “我都知道了!我那天什么都听到了!” 她声音嘶哑,仿佛自己的人生已经完全没有了希望,哭的那样的崩溃,那样的脆弱,“我就知道我只是个累赘,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只会给娘添乱。” “眼下旁人还狮子大开口,要用我来谋夺娘手中的东西,娘,你让我死了吧!” 庄玉瑶这求死的态度,这崩溃难过的哭泣声,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剜在赵惠兰心上。 钝刀子剜肉,赵惠兰几乎是痛不欲生。 她将庄玉瑶抱在怀里,又是心疼又是难过,“我的傻瑶瑶,你这是在说什么傻话啊!” “娘早就说了,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你更珍贵的,天香楼再重要,难道还重要的过你吗!” 赵惠兰的心一阵阵地抽痛着。 她的瑶瑶实在是太懂事了。 为了不让她为难,甚至一声不吭要自尽了事。 她这个女儿怎么就这么傻啊? 对于一个母亲而言,难道还有什么会比自己的孩子更重要吗? 天香楼再珍贵再值钱,也不过是个死物啊。 庄玉瑶却身子还在颤抖着,“不,母亲,你还是让我去死吧!” “我已经被你疼爱了这么多年,以前是我任性不懂事,总想着让娘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我,我却什么都不能给娘。” “我如今这副样子,活着也是平白惹人厌烦,我何苦让旁人在背地里骂我害人精咒我早日去死呢” “娘,你以后要好好的,你就当白疼了我这个不孝女吧!” 庄玉瑶一心求死。 赵惠兰心疼坏了。 她又心疼又是生气,气自己的女儿这么没出息,“我是白疼你了!碰上一点小事就要死要活的,你的脸都已经可以治了,只要那白衣圣手出手,它就会变得像以前一样漂亮!” “你还有什么好怕的?还在那一心求死做什么!” 庄玉瑶抖着声音,哭着道:“可是她说除非娘把天香楼给她,不然她就不给我治!” “我不能够让娘把天香楼交出去啊!没了它,娘应该怎么办?” “这都不是你该考虑的事!”庄玉瑶的哭声,就这么被赵惠兰严厉地打断。 她把庄玉瑶摁回床上,怜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瑶瑶,你听话,只要你能好好的,舍不舍得天香楼都无所谓。” “天香楼可以再有,瑶瑶却只有这么一个。” 庄玉瑶脸上显出焦急迷茫的神情,“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赵惠兰打断庄玉瑶说的话,只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不用管。” “你只需要等着你这张脸变得跟以前一样漂亮就行。” 庄玉瑶眼眶泛红,一下子又扑进赵惠兰的怀里,死死的抱着对方,“娘,你对我真好。” “傻孩子。”赵惠兰无奈地笑了笑,“你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娘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第431章 治疗过程会很痛的哦 对于赵惠兰会倾尽全力,甚至不惜交出天香楼,也要治好庄玉瑶的脸这件事,她并不意外。 所以她第二次踏入庄府时,依旧是冷冷静静的。 面具下的那张脸,仍旧不会因为庄家人而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赵惠兰瞧见一身白衣的庄婧溪,只觉得好像见到了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她跪在对方身前,牢牢抓着对方的袍角,“白衣圣手,求你了,一定要救救我女儿。” 庄婧溪不过看她一眼,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道:“都好说,庄夫人应当已经知道我想要什么了。” 赵惠兰闭了闭眼。 她自然是知道的。 对方想要她手里的天香楼! 她颤抖着双手,将房契送到庄婧溪面前,心中也是知晓,倘若没了这个,她也许就没了最后的依仗。 但她若是不交,瑶瑶可能就会死。 跟瑶瑶的性命比起来,她的前程又算得了什么呢? 庄婧溪随手将赵惠兰手里的房契接过,唇角涌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也不知是嘲讽这一出母女情深的情绪多一些。 还是对原主的同情更多一些。 她为什么会提出想要赵惠兰手里的天香楼呢? 一则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二则是她也想看看,赵惠兰为着这个宝贝女儿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庄婧溪十分清楚,依着庄玉瑶的性子,一下子被毁了容,定然接受不了现实。 倘若知道,只要搭上赵惠兰手里的天香楼,就能让她这张脸恢复如初。 都不用旁人去挑拨撺掇,庄玉瑶自己就会为了这张脸不管不顾的了。 而庄玉瑶的表现,也的确未曾让庄婧溪失望。 这一出以退为进,庄玉瑶真真是演得极好。 可怜赵惠兰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这个小女儿全天下最懂事。 庄婧溪带来了早就起草好的文书,二人签字画押,分别盖了印信,届时只需将这东西送去官府过了明路,这栋天香楼便是真正换了主人。 不过这地契,赵惠兰还未曾交。 一则她需要留一个心眼,防止对方空手套白狼。 二则她也是怕对方到时候治不好瑶瑶的脸,或是治好了,但脸上仍旧有可以瞧得见的浅浅的疤痕。 她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了,要的就是瑶瑶这张脸完全恢复如初,甚至比以前更漂亮柔嫩。 赵惠兰指甲掐的有些泛白,她有些怵这个白衣圣手,以至于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些抖,“女儿家的容颜,向来是顶顶珍贵的,在瑶瑶这张脸变得同以前一样之前,我……我不能一下子将所有的东西都给你。” 庄婧溪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她弯起唇,“可怜天下父母心,应该的。” 赵惠兰有那么一瞬间,却觉得自己似乎从这句话中听出了淡淡的嘲意。 可一抬头,却发现对方那双眼睛平静无波。 大约是她听错了吧。 赵惠兰这样想着。 庄玉瑶的身子也是僵直的。 她紧紧地抓着身下的褥子,纤细的手腕绽出条条青筋,不过被宽大的袖子遮掩着,从表面上看,倒是瞧不出什么异样。 然而那僵直紧绷以至于连指甲都有些发白的手,还是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她总觉得,那双眼睛太过于睿智清亮,似乎能一眼窥探到她心底最不堪的一面。 庄玉瑶讨厌这样的眼睛。 却也只能低着头,不敢与对方对视。 庄婧溪目光落在庄玉瑶身上,唇角慢慢弯起,随后眼神定格在那张伤痕累累的脸上,“你这伤,还挺严重。” 庄玉瑶身子一抖,眼神明显有些受伤,“那日……那日您已经说过了。” 所以就无需再次揭她伤疤了吧! 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但因着对方可能是唯一一个能治好她脸的人,庄玉瑶心中有任何不快也只能忍着,万万不敢发泄出来。 庄婧溪眉峰一挑,唇边绽出一抹玩味的笑。 不知是否有人记得,她庄婧溪一向是个记仇的人。 有些仇她一般当场就报。 有时候也秉承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原则。 自然,也包括她哪一天心情好,当下不愿意与之计较。 但若是她心情不好,再将这仇旧账翻出来,也是合情合理的。 抛开四年前的旧恩怨不说,自她回京以后,庄玉瑶就恶心过她不少次。 现在庄玉瑶就这么凑到了她手上。 她能放过这个机会? 庄婧溪便立刻弯起了唇,医者仁心,她也舍不得庄玉瑶受苦,“也不是不能治,不过这就看你能不能忍了。” 庄玉瑶愣住。 赵惠兰也是心中一抖,慌忙抬头问,“这话是什么何意?” 庄婧溪摊开手,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表情如出一辙的母女二人,“我这倒有药膏可以让她的脸恢复如初,甚至比以前更娇嫩,不过这过程却是痛苦无比。” “前三天奇痒难耐,后两天痛不欲生。” “就看你能否承受得住了。” 她扬了扬手里的房契,目光落在庄玉瑶和赵惠兰身上,“庄夫人、庄六姑娘,眼下反悔,还来得及。” 她唇角翘着,瞧着似乎十分好说话。 只是她心中却比谁都清楚,反悔是不可能的。 果然,赵惠兰还未开口,庄玉瑶便已经抬起头,眼中有泪水涌出,神情确实十分倔强,“痒就痒吧,痛就痛吧,我不怕。” “管它是奇痒难耐还是痛不欲生,总归都比我现在这副模样要好得多,若真的要顶着这么一张脸过一辈子,我倒不如死了干净。” 庄婧溪目光平静,随后看向赵惠兰,“庄夫人呢?” 赵惠兰自然是舍不得宝贝女儿受这样的委屈的。 可是这也是没法子中的法子了。 于是她十指陷进掌心,艰难地点了点头,“就听瑶瑶的吧。” 庄婧溪唇角慢慢地勾起,并不意外。 她只是轻轻叹息一声,带着点可惜地情绪道:“原本若是早上个一两天,庄六姑娘是不必受这样的苦的。” “可惜了。” “不过好事多磨,只要庄六姑娘在这五日中能扛得住这些煎熬,这次的劫难也就过去了。” “若是扛不住,抓了挠了,庄六姑娘这张脸,一辈子也就只能如此了。” 第432章 痛苦才刚刚开始 庄婧溪似笑非笑的,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还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庄云衍。 她俨然瞧见对方的背脊在某一瞬间僵直了几分。 也瞧见了庄玉瑶骤然往后紧缩了二分的手指。 赵惠兰的神情,也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再早个两日…… 那不就是庄云衍同她第一次提起这位白衣圣手说要拿天香楼来换庄玉瑶的脸的日子吗? 她能记得起两日前发生了什么,庄玉瑶和庄云衍自然也记得。 庄云衍脸上的神情一直是淡淡的。 只是唇角却飞快地闪过了一丝苦笑。 他心中到底是有了一条无法修补的裂缝,到底是因为赵惠兰前几日的话而心寒了好几分。 再看妹妹今日的遭遇,这一瞬间,庄云衍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觉得慌唐又疲惫。 庄玉瑶低下头,无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她是恨自己的母亲的。 恨赵惠兰当日为何要犹豫,以至于让她今日要承受这样的苦楚。 说来可笑,她的母亲竟是因为她用寻死的方式以退为进,才终于舍得交出天香楼给她治伤。 倘若她不寻死呢? 母亲是不是就会任由她顶着这样狰狞丑陋的脸过一辈子? 庄玉瑶愈发觉得赵惠兰曾经对自己的疼爱,以及那些什么她是对方心中最重要的宝贝这诸如此类的话都是假的! 都不过是拿她当小孩子看待,说出这些哄她开心罢了! 真到了有事发生的时候,才发现从前那些好听的话都是在放狗屁! 母亲若真的心疼自己,就不会犹豫这么久! 自己也就不会平白受这样的苦楚了! 赵惠兰并不知庄玉瑶心中所想。 她此刻却是万分自责。 好好的,她当初怎么就要怀疑阿衍呢? 倘若她不是疑心病作祟,瑶瑶脸上的伤是不会被耽搁这么久! 庄婧溪将这屋内三人的情绪尽收眼底,唇角泛起淡淡的讥讽的笑。 尤其是在察觉出庄玉瑶的那小心翼翼隐藏着,不敢被人发现的怨气时,她心中的嘲意更是达到了顶峰。 她这么不走心的挑拨,都还有人能上当,啧,看来她胡扯的本事有见长了。 庄玉瑶犹豫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问:“敢问白衣圣手,可有什么止痒止疼的药能让我在这几天服下的?” 她可以为了这张脸不顾一切,但若是能有法子让自己不那么痛苦的话,庄玉瑶也是愿意一试的。 庄婧溪却回答得很无情,也很残忍,“没有。” “舒服和美貌,你只能选一个。” “庄六姑娘,做人不能太贪心,你若是什么都想要,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庄玉瑶身子一抖。 明明这位白衣圣手是在说,她只能在自己的美貌和舒适的治疗过程中选择其中之一。 毕竟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但为什么她听着总觉得对方是话里有话? 像是在故意提醒她什么警告她什么似的! 庄玉瑶低下头,心中有些纳闷,也不敢细问,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庄婧溪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庄玉瑶,“庄六姑娘,你想好要选什么了吗?” 指甲被庄玉瑶掐得泛起了白痕,她抬起头,撞进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事物的眼睛里,咬了咬唇,而后道:“痛就痛吧,不能吃别的药也罢了,我再也不想顶着这样的脸过活。” 庄婧溪并不意外,只挑了下眉,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为庄玉瑶配好了药,将那用青瓷小罐装的药膏搁在桌上,“这个药,早中晚各涂一次,五日之后,我会再来一次为庄六姑娘换新的药。” 她弯起唇,十分好心的给庄玉瑶吃了一记定心丸,“只要庄六姑娘不抓它挠它,五日后你就能瞧见明显的效果了。” 庄玉瑶眼睛一亮,露出惊喜的神情,“真的吗?” 庄婧溪瞧着对方的眼睛,而后微微颔首,“嗯,是真的。” 庄玉瑶便立刻笑了起来,“多谢神医!您放心,我定然不会抓它,也不会挠它的!” “不论有多难受,我都熬得住!” 赵惠兰和庄云衍也是松了一口气,齐齐为庄玉瑶感到高兴。 庄婧溪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抬脚往外头走,眼中却闪过看好细的光芒。 少年人还是太年轻啊。 这药膏可是她特意为庄玉瑶调制的。 就是为了让对方尝尝痛苦无比的滋味。 这可不是一般的痒,也不是一般的疼。 现在就开始高兴庆祝,未免有些为时过早了。 太天真还真是要不得。 罢了罢了,反正庄玉瑶是不会让她失望的。 这人将脸看的比命还重要,再怎么痛苦,庄婧溪都相信对方不会去抓也不会去挠的。 毕竟庄玉瑶心里,怕是还打算着想要用美貌笼络住沈从安。 在没有如愿嫁给她心中那个从安哥哥之前,娇娇怯怯的庄六姑娘,又怎么会甘心让自己变成一个狰狞丑陋的人呢? 庄婧溪摇摇头,脚踩过下人来不及清扫的枯枝,鞋底发出细碎的声响。 庄玉瑶原以为,那白衣单手口中的奇痒无比,疼痛难忍,不过是夸大其词。 毕竟做大夫的,总是喜欢先把最严重的后果说出来。 于是庄玉瑶也以为,所谓的煎熬,并没有对方说的那么严重。 可是一到了晚上,当涂抹后的药膏开始发挥作用时,她就知道这其中的可怕了。 “啊!” 院子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庄玉瑶只觉得身上脸上心上都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着,又像是有千万只虱子在攀爬。 她衣衫不整,头发像是被汗水浸湿着,眼睛更像是如充了血一般狰狞,让人瞧着就觉得害怕心悸。 庄玉瑶的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就像是有冤无处诉的鬼魅的啼哭声,似乎要将整个庄府,都淹没在痛苦之中。 庄云衍原本已经睡下了,只是听到隐隐传来的惨叫声,到底是有些不放心,重新将外衫穿好,披了件斗篷去瞧庄玉瑶。 一踏入屋子,庄云衍就听到了庄玉瑶那凄厉的哭声。 第433章 四姐姐的生辰快到了 庄玉瑶手上伤痕累累,一双眼睛里满是的泪水,头发像是被汗水浸湿,哭得嗓子都哑了。 一见到庄云衍,她仿佛是见到了能拯救她于水火中的神明。 庄玉瑶一下子扑进了庄云衍怀里,“三哥,我脸上好痒,身上也好痒,那个白医圣手,她是不是故意开这样的药折腾我的呜呜呜,怎么会这么难受……” 庄云衍十分心疼。 他也没想到居然会这样。 看着庄玉瑶那红肿的手,他叹了口气,“瑶瑶,你别抓,不要等脸上的伤好了,手又伤着了。” 庄玉瑶最是看中自己的脸。 就算自己痛苦得快要死掉。 她也不会用手去挠自己的脸的。 但是身上的其他部位就没这么幸运了。 她也没有这样的忍耐力。 “可是真的好难受,三哥,我真的感觉我快要死掉了,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受到这样的惩罚啊!” 庄玉瑶哭得肝肠寸断。 她觉得眼下的自己,就是世上最悲惨的人。 她伤得这样严重,大哥和四哥都没回府看她。 二哥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是什么都没做,只是在第一日遣了个下人来她的院子里送了点东西。 可是她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她不缺那些破玩意,她缺的是兄长的关心疼爱啊! 庄云衍叹了一口气。 他轻轻地拍着庄玉瑶的背,小声地安慰她,“瑶瑶,别哭了。” “你不要一直想着,你越想,你就越难受。” 庄玉瑶惶恐不安的,她紧紧揪着庄云衍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三哥,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不要我了?” “大哥和四哥已经不要我了,二哥也不要我,父亲为了那个女人把我伤成了这样。” 她很委屈,将连日里憋在心中的苦闷说了一遍,“三哥,我那日根本就没有下狠手推她,我只是甩开了她的手而已。” “我力气很小你是知道的,我怎么可能真的将她推到呢?” 在庄玉瑶眼里,这根本就是秋屏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所有人都不过是被蒙蔽在了鼓里罢了。 至于什么所谓的赵惠兰谋害秋屏。庄玉瑶是不信的。 那个贱女人的心眼几乎是比筛子还多,怎么可能真的被人算计? 这定然秋屏这个贱人在故意陷害她母亲。 等她的伤好了,她定然要还自己母亲一个公道。 也定然要叫自己的父亲看清楚秋屏的真面目。 这样,她也就不欠自己母亲什么了。 自己也不需要因天香楼一事而愧疚。 何况就是因为赵惠兰的犹豫,她才遭此劫难,她还没怪自己母亲不是真心疼她呢! 庄玉瑶这么说,庄谨之也就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庄玉瑶的力气是小。 可是那秋屏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身体本来就不能跟正常人相提并论。 眼下庄玉瑶明里暗里都在暗示秋屏是故意把孩子摔眉,这到底是让庄云衍有些不高兴。 不是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而是证据就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何况再多的信任,也总会有被耗光的一天。 他母亲赵惠兰,又不是头一次做这种排除异己的事了。 当初流言甚嚣尘上,到处都在传庄府主母心狠手辣,毒杀庶子庶女戕害妾室。 庄云衍原来是不信的。 但是后来这流言越来越厉害,再想起这些年无缘无故死掉的那些庶弟庶妹,庄云衍不得不面对现实。 凡事只要做过,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他留心去查,自然不会什么都查不到。 所谓空穴来风,无风不起浪。 这么一查才发现,果然如此。 庄云衍如今对自己的母亲,只有同情。 至于所谓的信任,早就被耗光了。 不过正好,自己的母亲,也从未信任过自己。 譬如今日赵惠兰明明从那位白医圣手的嘴里知道了实情,却始终都没有对他说过一句抱歉。 大约做父母的,总是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便是意识到了,也是决计不会自降身份跟子女道歉的。 不过那根刺就种在心里,不是视若无睹自欺欺人,就会消失不见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根刺在心底越扎越深,扎的人越来越疼。 等到拔出来的时候,势必要见血的。 庄玉瑶见庄云衍不说话,有些急了。 她晃了晃对方的袖子,却不敢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了。 她怕庄云衍觉得她恶毒。 庄玉瑶低垂眉眼,眸中有一丝阴沉沉的光闪过。 她突然道:“大哥,过几日就是四姐姐的生辰了。” 庄玉瑶当然不会特意记得庄婧溪的生辰是哪一日。 这些事,随便叫个丫鬟去查一下便知道了。 庄云衍愣了片刻,倒是没料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个,“是啊,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了,但是她这几日应当会很忙。” 庄婧溪的生辰是在腊月初七。 恰好陆飞白和五公主沈娉婷的婚期,就是在她生辰的前一天。 庄云衍目光有些惆怅。 从前在庄府,没有人会记起阿婧的生日。 也没有人会在她生辰那天为她送上祝福。 如今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为庄婧溪庆贺。 庄玉瑶低下头,显出几分难过的神情,“三哥,我知道往日是我不对,如今想起来,我其实是有很多对不起四姐姐的地方的。” 第434章 她就是要膈应庄婧溪 庄云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有些错愕地看着庄玉瑶。 “瑶瑶,你说什么?” 他疑心自己听错了。 因为从前的庄玉瑶,是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庄玉瑶只会觉得是旁人欠了自己。 是决计不会承认自己有对不住别人的。 要让她知道自己错了,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是现在,庄玉瑶就这么当着他的面说以前她也有自己对不住阿婧地地方。 庄云衍实在是意外。 庄玉瑶忍着那药物带来的极致痛苦。 她永远都能记住这几日的冷眼和委屈。 等过后,她也会一一清算。 她缩在庄云衍怀里掉眼泪,“自我容颜被毁以后,我想通了许多事。” “这么些天,二哥从来没有来看过我,大哥和四哥也没有。” “父亲更是从头到尾就没露过面。” 她心中介意这些,却同样也清楚该如何利用,“我很难受,很想让他们过来看看我,也许四姐姐从前生病的时候,也是这般想的吧。” 人生了病,总是希望能被最亲近的人关心。 不仅她是这样,庄婧溪也是这样。 庄云衍沉默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瑶瑶,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不明白瑶瑶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些。 至于庄玉瑶是不是真的悔过了,是不是真的觉得从前她的确对不住庄婧溪,庄云衍并不关心。 事到如今,他也并不会相信庄玉瑶会突然改过。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知道庄玉瑶没那么容易知错的。 他就想知道庄玉瑶眼下又想做什么。 庄玉瑶紧了紧手指。 她恨庄婧溪抢走了属于她的一切,她如今落到这个田地,又怎么甘心看着庄婧溪平步青云? 但如今的庄玉瑶,已经不像以前一样开口闭口就是要送对方去死了。 她只是难过地道:“四姐姐生辰那天,三哥会送礼物给四姐姐的吧?” “三哥能不能帮我也备一份?” 她也不说要自己亲自挑选,毕竟庄婧溪那个女人怎么配? 庄云衍皱起了眉头,“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送阿婧东西?” 他这一口一句阿婧,实在是让庄玉瑶火大。 她恨都这个时候了,庄云衍心中还是有庄婧溪那个贱人的存在。 为什么想要独一份的偏爱就那么难呢? 庄玉瑶低下头,苦笑着道:“从前她的生辰我都没送过,今年三哥也代我送一份吧,就当是我在弥补。” “我知道倘若是我自己挑选,三哥大约是会不放心的,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怕我在礼物中动什么手脚。” 庄云衍沉默着没有接话。 他不愿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的妹妹。 但事实也的确如此。 的确他是疑心庄玉瑶可能会动什么手脚。 从前他或许还相信,瑶瑶没有那么多心眼。 但这么长时间发生的一切未免让他胆寒。 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个六妹妹,对阿婧是有很深的成见的。 但是这种成见,并不仅仅只针对阿婧一个人。 她对所有的姐姐都是如此。 便是从前的素素,她也是一直话里有话,动辄拿话刺对方。 但是以前的庄玉瑶实在是掩藏的太好。 好到他一直没看出来。 庄玉瑶见他沉默,也不生气,其实按照她以前的性子,定然是要跟庄云衍闹的,“三哥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只是你应该也知道,我近日来寻死了很多次。” “我连死都不怕,还怕认错吗?” 庄云衍一怔。 他半晌没有说话。 就在庄玉瑶以为庄云衍要这么沉默着到天亮的时候。 他开口了。 庄云衍轻轻拍了拍庄玉瑶的背,心中微叹,到底是答应了她这个要求,“好,我答应你。” 庄玉瑶立刻笑了起来。 她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三哥,那你能替我带句话给四姐姐吗?” 庄云衍仍是好脾气地问:“你想跟她说什么?” 他答应归答应,这句话若是不妥,他自然也不会说给庄婧溪听。 庄玉瑶听了一下外头的雨声。 冬日里的雨下得刺骨又寒冷。 就像她的家人在面对她时,那令人齿冷心寒的态度一样。 她道:“也没什么,三哥替我道句歉吧,这句道歉迟了很多年,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听。” “我也知道错了,你帮我跟四姐姐说一声,如果她还愿意的话,我愿意像陆绾绾一样,做一个听话又乖巧的妹妹。” 她带着哭腔道:“只要我认错,四姐姐会不会像喜欢陆绾绾那样喜欢我?” 庄云衍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想,定然是不会的。 陆绾绾在阿婧心中的位置,不是旁人能比的。 说句不好听的,外人便是当着庄婧溪的面杀了庄玉瑶,阿婧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如果有,那应当是嫌弃从瑶瑶身上溅出来的血脏了她的衣裳。 但是若有人敢伤陆绾绾一根头发,庄云衍想,大约那个人此生都会生不如死吧。 庄玉瑶拿自己比陆绾绾,实在是有些自不量力。 但在庄玉瑶那样哀求的目光下,庄云衍还是心软地应了声好。 庄玉瑶哽咽地说了声谢谢三哥。 嘴角却浮现出关了一丝阴沉沉的笑意。 她知道庄婧溪定然不会愿意在生辰那样的日子见到庄家人。 更不想听到有关于她的东西。 但是她就是在那一天给庄婧溪添堵。 就像以前她都会特意在庄婧溪生辰的时候,拉走那个唯一记得对方生辰的庄云衍一样。 她过得不好,庄婧溪同样也别想安生! 她就是要在庄婧溪这一年中这个重要的日子里恶心对方一把! 她就是膈应死庄婧溪,甚至巴不得这个贱人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直接死在十六岁的那天。 第435章 某人的死亡凝视灵魂拷问 庄玉瑶就是恨。 凭什么这个害得她一无所有的贱女人,现在还能过得那么风光? 她现在无法将对方如何,但是如果有的选,她甚至巴不得将庄婧溪碎尸万段! 庄玉瑶是在庄云衍那略显疲惫的哄声中,拥抱着对庄婧溪的恨意入睡的。 怕她梦中觉得奇痒难耐会忍不住挠脸,庄云衍让伺候的丫鬟又帮忙捆住了庄玉瑶的手。 这样的后果就是,庄玉瑶半夜生生被痒醒,想抓挠却不能,心中积了无数的怨气。 她叫嚣着:“贱人!你们这群贱人!我要杀了你们!” 伺候她的丫鬟简直怨声载道。 一开始她们还劝庄玉瑶冷静点。 后来见对方无法挣脱绳子,索性懒得管,只当没听见。 谁不知道原来的主母赵惠兰就是个即将要下堂的毒蝎弃妇。 眼下最得势的可是秋水院的那位。 六姑娘就是因为随了她生母的恶毒性子,所以才会被老爷厌弃。 她这副尊容就是她年纪轻轻就心狠手辣的报应。 真是好笑,一个毁了容又不得宠的姑娘,还在那摆什么不可一世的谱。 也不怕被人笑话! 庄玉瑶没人管,就这么凄凄惨惨地度过了后半夜。 但是越往后,她的日子就越难熬。 但是这些,可暂时都跟庄婧溪没什么关系。 也跟陆家人没什么关系。 陆家最近在忙着一件喜事。 陆家的大公子陆飞白,整个邵京城出类拔萃的人物,今日娶妻。 娶的那位姑娘,是皇室中最漂亮也是最出色的五公主。 因着是娶公主,何况这桩婚事原也是因为陆飞白自己没长脑子害的五公主被连累。 所以整个陆家上下一致都觉得,这桩亲事是委屈沈娉婷了。 这喜宴,也是办的能有多热闹就有多热闹,能有多隆重就有多隆重。 当然,也有人是不在受邀之中的。 譬如这庄家人。 大喜的日子,没人会愿意给自己添堵。 迎花轿,拜天地,拜高堂,入洞房,喝合卺酒。 整个过程,沈娉婷都晕晕乎乎的。 她觉得自己几乎是幸福的有些不真实。 她竟然真的如愿嫁给了自己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 喜帕被揭开,看着丰神俊朗的陆飞白,沈娉婷不由得红了脸。 身旁自然也是响起了善意的调侃声,“哎呦,这样佳偶天成的一对璧人,今日也总算是被我见着了。” “我喝过那么多喜酒,还是觉得今天的新郎和新娘子最养眼。” 虽然他参加上一个婚宴也是这么说的就是了。 江寒钰站在一边,作为沈娉婷的表哥,陆飞白未来的妹夫,他肯定是参加这个喜宴的。 他瞥了一眼站在身边,脸上的笑容就没垮下来过的庄婧溪,意有所指地道:“挺好的,你大哥也成亲了。” 庄婧溪弯起唇,心底很是为陆飞白和沈娉婷高兴,“你看我大哥和我大嫂,多般配啊。” 两个上辈子都没得到好结局的人,今生走到了一起。也算是特别的缘分吧。 江寒钰看她一眼,扯了一下嘴角。 他眼神有些幽怨,“只怕再过不了多久,陆绾绾也好事将近了。” 庄素素成亲了。 陆飞白也成亲了。 但是他还没娶到庄婧溪! 只怕等陆绾绾都成亲了,他和庄婧溪的婚期也是遥遥无期! 庄婧溪转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吃瓜看热闹的陆绾绾。 尹修就站在她斜后方静静地瞧着她,唇角一直挂着愉悦的笑。 但陆绾绾显然没有发现。 庄婧溪嘴角一抽,随后移开目光。 她扶额,有些一言难尽,在心中替尹修默哀,“我觉得吧,这可能有点悬。” 她摇摇头,今天又是为别人的爱情操心的一天,“尹修这是喜欢上了一块木头,等着看吧,这还有的磨。” 江寒钰啊了一声,“原来尹修喜欢上了一块木头啊。” 她也好意思吐槽别人木头? 庄婧溪摊开手,知道他可能是护着自己兄弟,所以说话有些怪怪的。 但是她同样护着陆绾绾,“其实也不能这么说,绾绾现在还没开窍,没遇上喜欢的人,自然也察觉不出尹修对她的喜欢。” “不过就算察觉出了,也不能证明什么,不是说尹修喜欢她,她就一定要嫁给尹修的。” 毕竟这感情的事,还是要两情相悦。 江寒钰双手抱臂,意有所指地问:“那万一尹修暗示过她很多次,她就是装傻呢?” 江寒钰今晚似乎很是在意别人的事,庄婧溪觉得他有些反常。 但是一想到尹修对他而言也不是别人,她当下也就明白了。 毕竟这是过命的交情吗,是不一般的。 但是她也不可能因为江寒钰跟尹修有这一层关系在,就颠倒黑白,“可能是她不知道怎么回应他的喜欢,她自己还没想好。” “也可能是装傻就已经是委婉地拒绝了,因为陆尹两家是世交,若是拒绝得太直白,只怕会伤了和气,所以点到为止大家心领神会即可。” 江寒钰缓缓侧过身。 他目光凝视着庄婧溪,“你刚才说什么?” “装傻就已经是委婉的拒绝?” 第436章 震惊小木头居然开窍了 他这一道视线,堪称是死亡凝视。 庄婧溪莫名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因此冷凝了好几分。 突然感觉手有些凉是怎么回事? 因为江寒钰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隐晦,庄婧溪一时不才,居然掉坑里了。 她有些无奈地看着江寒钰,“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我只是在理性分析,我也没说我分析的都对。” 原本不是在说陆绾绾和尹修吗? 江寒钰说着说着却突然生起了气,这是庄婧溪没有料到的。 江寒钰面无表情地道:“对,是我胡搅蛮缠,是我不讲道理。” “你又怎么会有错?错的人一直是我。” 难怪她一直不正面回答他说的话,大约也是在装傻吧。 他知道庄婧溪或许是喜欢他的,只是这份喜欢还没那么重。 有时候,她喜欢他,和她愿意嫁给他,其实根本就是两回事。 庄婧溪觉得他的情绪有些不对,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江寒钰,你怎么了?” 好端端的,这大喜的日子,江寒钰怎么还脑起脾气来了? 这句话觉得莫名其妙。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惹了江寒钰,对方一下子说话就变得阴阳怪气,夹枪带棒起来。 她还想说什么,结果江寒钰理都没理她,转身就走。 正好陆飞白这个主角也离开了新房,所以眼下江寒钰的离开,倒也不显得突兀。 旁人也不会因此生疑。 庄婧溪叹了口气,任命地去追。 眼下江寒钰心情不好,若是旁人撞上了他,只怕会一个不小心撞在了枪口上。 虽然大喜的日子,江寒钰应该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的。 但是万一呢? 一个常年吃斋的大善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可能还会踹一脚打翻了碗盖的猫猫狗狗。 何况是那个本来风评就不怎么好的江寒钰。 陆绾绾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出戏,主角都走了她还依依不舍,啧啧称奇。 尹修忍住笑意,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角,问:”你看什么呢?“ 陆绾绾放下手里的瓜子,有些意犹未尽,感叹道:“看两个傻子。” 她转头看向尹修,忍不住笑起来,同对方分享自己方才看到的好戏,“你不知道,我刚才听见一个傻子和一个木头在那说话。” “这两个人讲话,驴唇不对马嘴各讲各的,最后居然吵了起来。” 她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了,拍着手道:“你就说好笑不好笑吧。” 她刚才离庄婧溪和江寒钰不远。 她自己也是习过武的。 虽然比不上庄婧溪陆飞白,但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于是江寒钰和庄婧溪的对话,断断续续地落进了她耳朵里。 她听得不太全,有些地方她其实都没听清。 不过不影响她在半蒙半猜的情况下,推出了一个大致的完整剧情。 由于人名她没有听清,就只能用简称来代替了。 大概就是甲和乙两个人,甲貌似在单相思。 而乙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庄婧溪和江寒钰就甲乙二人的感情问题聊了起来。 江寒钰一边说一边搁那指桑骂槐,啊呸!是意有所指,话里有话,不是指桑骂槐。 反正他话里真正要表达的意思是,别人都成亲了,就他还没有。 是不是等甲和乙人都成婚了,阿婧姐姐也还没嫁给他? 陆绾绾越想,越觉得好玩,“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就看见,楚王殿下的表情有些幽怨。” “偏偏阿婧姐姐没看到。” 不仅没看到,还在那跟他分析甲和乙之间的感情。 反正每一句都是在可怜的楚王殿下的雷区上来回蹦哒。 于是江寒钰越听脸色就越黑。 他大概以为阿婧姐姐是在借甲乙之间的事暗示他什么,结果就突然来了火气。 还不等阿婧姐姐察觉出他生气的理由,楚王殿下便已经甩袖离开转身就走。 留下她的阿婧姐姐在那一脸懵逼风中凌乱。 陆绾绾当真是觉得今日的这出戏怪有趣的。 庄婧溪一向冷静持重,她何时见过对方流露出过什么懵然的神情? 而一向被人传是活阎王鬼见愁的江寒钰,居然也会有忧郁没有安全感的一面。 要不怎么说,这是一出大戏呢? 可惜江寒钰和庄婧溪二人走的太快,陆绾绾不知道他们两个去了哪里。 不然她还真想知道,接下来的后续是个什么样的发展。 尹修有些头疼。 他毕竟不是陆绾绾,没亲眼看着这一出戏的发展,自然无法感同身受地觉得有趣。 毕竟他刚才没有看庄婧溪。 也没有看江寒钰。 更没有听这两个人说话。 他当时只记得看陆绾绾,哪里会管别人说了什么? 不过—— 尹修无奈地笑了笑,看陆绾绾的目光,有些一言难尽。 这丫头也好意思说别人是木头? 她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木头! 尹修摁了摁眉心,用那种无奈又头疼的语气道:“你就别说旁人是傻子木头了。” 陆绾绾觉得尹修的语气有点不对。 但她也没深想。 倒不是她傻,只是她此刻的注意力并不在尹修身上。 她眼下一门心思,只是在想着接下来的后续是什么。 陆绾绾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个问题。 她倒是想碰碰运气,去直接偶遇庄婧溪。 没准这样还能吃到现场第一手瓜。 她转头看了一眼尹修,突然良心发现,意识到自己这么丢下客人去看戏,似乎也是有一点点不太好的哦。 陆绾绾眼珠子转了转。 反正尹修和江寒钰是好友。 这两个人当初关系好到甚至被人传是断袖。 那这么说的话,对于江寒钰来说,尹修不是外人,而是自己人。 那她带上尹修去蹦碰运气……应该是……可以的吧? 陆绾绾这样想着,于是就朝尹修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笑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带你四处走走。” “我跟你说,我家院子里今年种了很多好看的花,你不去看可惜了。” 她选择性地忽视了现在是冬天,能开得漂亮的花也不多这个事实。 尹修挑眉,惊讶于小木头居然开窍了,脸上露出温润如兰的笑意,“好。” 第437章 男朋友可能要没了 某人如此盛情难却,他不答应都是稀奇。 尹修目光落在陆绾绾身上,唇角微微勾起,有意和她玩笑,还弯了下腰,声音十分温润好听,“烦请陆姑娘带路。” 陆绾绾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她白了尹修一眼,不知道这人突然发什么神经。 不过反正尹修这家伙就是顺带的。 她主要是想看看她的阿婧姐姐,会不会遭遇人生滑铁卢。 而尹修明明看见陆绾绾翻了个白眼,却也一点都不生气。 反而心情极好。 姑娘家脸皮薄不好意思,但是她愿意带他去四处逛逛,就证明他在她心中,起码不是路人一样的存在。 陆绾绾和尹修这两个人各想各的。 江寒钰和庄婧溪这边的气氛,也是有些诡异凝滞。 庄婧溪摁着眉心,十分无奈又头疼地看着一副冰碴子脸的江寒钰,“凡事都得说出来,别人才知道为什么。” “你这么生闷气,回头把你自己气病了不说,你人都气出了个好歹了,我可能还不知道你是为什么生气。” 她拽了拽江寒钰的袖子,“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什么又给我脸色看?” 江寒钰都气笑了。 他将自己的袖子抽开。 庄婧溪瞪大眼睛。 江寒钰现在连袖子都不给她碰了? 江寒钰盯着她,有那么一瞬间,月光洒在他脸上,竟然照出了几分委屈,“是我给你脸色瞧吗?” “是我莫名其妙生气吗?也是,我在你眼里,本就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你怕不是早就已经嫌我烦了。” 也是,他江寒钰是什么人。 哪里配被人喜欢。 从前爱他的爹娘都走了,后来人人都想他死,等他大了手段狠了,把那些曾经害过他害过他爹娘的人全都送去了见了阎王爷。 世人便骂他活阎王,骂他心黑手狠凉薄无情。 他什么时候真真正正地被人喜欢过? 又何曾被人坚定的选择过? 庄婧溪有那么一点喜欢他,他其实就该知足了。 但人一旦沾了一点美好,就想拥有的更多。 江寒钰抬头看着清清冷冷的月亮,觉得怪没意思的。 他也的确不该妄想面前的这个人愿意跟她成亲。 且看她欣赏什么样的人,而他又是什么样的人便是了。 她欣赏如陆飞白这样光明磊落站在光里的人。 而他江寒钰,就如深沉的夜色,永远活在黑暗中。 永远无法触及光亮。 永远被乌云笼罩的人,又怎么能奢求光亮奔赴他而来。 永远有人喜欢鲜活有趣带来勃勃生机光影,却永远无人喜欢寂静的夜色。 庄婧溪脑袋差点炸掉。 江寒钰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她实在是不知道对方是因何生气。 庄婧溪有些心累。 似乎每次都是这样,江寒钰莫名其妙开始生气,然后她就无休止的开始哄人。 但是这一来二去的,庄婧溪也开始累了。 毕竟她又不是什么无情的哄人机器。 庄婧溪逐渐没了耐心,“江寒钰我不管你今天是因为什么又开始生闷气,你都必须得把原因给我说出来。” “你就算真的有委屈,你也该让我知道,不然一直这样,你是要把你自己给轴死吗?” 她已经逐渐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 江寒钰看着月影,也看着她,“你明明知道,还非要我把实话说出来。” 庄婧溪一脸懵逼。 她指着自己,瞪大眼睛看江寒钰,“我知道?我知道什么我知道?我要是知道我还在这里跟你吵架?” “江寒钰,你不要在这里跟我打哑谜,有话就直说。”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让她从十九楼跳下去,她也要可江寒钰把这道理讲清楚。 她才不要一直做那个没有感情的哄人机器! 江寒钰又哪里看不出庄婧溪暴躁的情绪。 他自然也知道她越来越没了耐心。 但似乎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 可能日子久了,他除了这张脸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可以吸引他的地方了吧。 也是,谁让他本身就是个无趣的人。 她觉得无趣,对他的喜欢自然也就少了些。 江寒钰静静地看着庄婧溪,在月影下在雪色中,凉风吹过来,吹的鼻尖有淡淡的梅花香气拂过。 他似乎是下了很久的决心,才慢慢地道:“庄婧溪,倘若你后悔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你不必跟我这样耗着。” “婚约的事,也不用你出面,我自会想法子解除。”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闹任何情绪,整个人冷冷静静的。 似乎真的是觉得这样耗下去挺没意思的。 庄婧溪人都傻了。 她也不明白怎么突然之间就闹到要分手的地步了。 不是,谁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啊? 明天就是她生辰,结果她今天就把男朋友丢了? 这不是虐文女主身上才会出现的狗血虐心剧情吗? 怎么突然发生在了她这个女配身上? 庄婧溪来不及思考这里面的不合理之处。 也不想跟江寒钰讲道理了。 讲个屁的道理! 再讲下去她男朋友都要没了! 当务之急是得先把人哄好再说! 庄婧溪抓住江寒钰的手,认错认得那叫一个自然,“哎呀别啊,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 “别把话说的这么严重,我给你认错,江寒钰,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江寒钰面无表情地把手抽开,盯着她,“你到现在还觉得,我只是在跟你生气闹脾气吗?” 他没打算再继续在这梅花树下待下去。 在他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江寒钰转身就走。 庄婧溪懵了。 今天的误会……似乎有点大,这个人她可能是哄不好了。 事急从权,庄婧溪脑子转了转,然后往前追了两步,突然顿住脚步,“阿嚏!” 她打了个哆嗦,鼻子像是被冻得通红,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一件厚实的鹤氅就这么盖在她身上,原本已经打算头也不回就走的人,突然又无奈地折回了脚步。 庄婧溪抿了抿唇,抬头看江寒钰,声音恰到好处地带了点委屈,“我手冷。” 江寒钰终于败下阵来,无奈的长叹一声,把她的手握住。 第438章 江寒钰我真是给你脸了 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温热,江寒钰便意识到自己这又是被她骗了。 他想再抽回手,却是已经来不及,庄婧溪眉毛一挑,拉着他腰间的鞶带,微微用了三分力气,把他往自己身边一带。 江寒钰猝不及防被她这么一拉,整个人被迫凑近,二人间便只剩下了呼吸相闻的距离。 庄婧溪仰头,盯着江寒钰那双素来就漫不经心的眸子,“江寒钰,你确定你要跟我分道扬镳?” 她眨了眨眼睛,那一双天生的含情木眼波流转,像是三月里的桃花,惹人心醉,“你再仔细想一下,问问你的心,你舍得吗?” 江寒钰终于败下阵来。 他一向是拿庄婧溪没有办法的,这会子也无法再对她发脾气。 他轻叹一声,看庄婧溪的目光瞬间有些复杂,“你明知道我的答案,又问这句话做什么?” 庄婧溪松开手,扭过头不看他,眼睛却往他这边瞟,“明明是你自己始乱终弃,这会子倒是倒打一耙,怪到我身上来了。” 冷不防江寒钰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牢牢扣在怀里,下巴抵在她肩上,“庄婧溪,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始乱终弃的人哪里是他江寒钰? 分明就是她庄婧溪。 庄婧溪皱了皱鼻子,江寒钰这话说的,好像她是什么渣女一样。 她哪里渣了? 她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儿呢。 她压根就不明白江寒钰是为什么生气。 但是此刻她也不能再翻旧账了,只能将这个话题揭过。 不过她幽幽地看了江寒钰一眼,故意哼了一声,道:“某些人撩了又不负责,还不承认,还倒打一耙。” “之前说什么要把我娶回家,说什么楚王府只会有我一个,现在估摸着是后悔了,所以故意跟我找茬呢。” “你有句话说的挺对的,你若是烦了倦了,是该跟我说清楚,不要这样耗着,你若想丢开手,那便丢开手吧。” 不过她这里是不兴什么破镜重圆的戏码的。 真要恼了丢开手,那就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什么的,在她这里行不通。 庄婧溪原先是打算将人哄住,毕竟她也挺喜欢江寒钰的。 但是这会子冷静下来后,她又不这样想了。 倘若江寒钰不想继续下去,她这样哄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能留得了人一时,还能留得了人一世不成? 她等着江寒钰把心里话说出,譬如承认他就是厌烦了不想这样耗着,所以随意找了个理由借题发挥。 但她那句“说什么要把我娶回家”可正是不偏不倚,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就这么被她给撞上了。 可以说是无意间触发了正确答案。 江寒钰看她的眼神,瞬间就带了点委屈幽怨。 他牢牢抓着庄婧溪的手,倘若一只被抛弃的被雨淋湿的小猫,正眼巴巴地看着那个抛弃他的主人。 他有些哀怨,问:“你不是没打算嫁给我吗?我问你话你都顾左右而言他,现在又说这些做什么?” 庄婧溪:“……” 她实在是没想到,让江寒钰生气的原因居然是这个。 她摁了摁自己的眉心,用力的拧了一下江寒钰的胳膊,“我说你好端端的怎么就生起气来了,缘故竟然在这里。” “我那是不想跟你成亲吗?我是压根就没听出来你在说我,我以为你就在那说陆绾绾和尹修呢。” “江寒钰你是不是傻?我要是不想嫁给你,皇上赐的婚约就不会维持到现在,我有一百种法子可以解除这个婚约,但我什么都没做,你还不明白吗?” 江寒钰一怔。 他今日看着众人贺路飞白河沈娉婷新婚之喜,祝他二人琴瑟和鸣。 在一红烛摇曳,一片欢声笑语中,他难免就想到了自己。 庄婧溪平日里一向冰雪聪明。 旁人有什么弦外之音,她总是一听就明白了。 但今日或许是因为陆飞白成亲,她心中太高兴,所以一时没听出来。 江寒钰也确实知道,依着庄婧溪的能力,如果她不想,无人能够用一纸婚约束缚住她。 江寒钰败下阵来,紧紧地拥着庄婧溪,似乎是要将这个人融进自己的骨血里,“抱歉……” 可能是他草木皆兵,一直以来习惯了一个人,骤然有了一个人陪伴在身侧,就想将对方牢牢扣在自己身边。 他之前说什么不想再这样耗着,其实也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那么不由分说就要走,也是怕再呆下去,自己就会改变主意。 但是终究,有人不愿意让他走。 江寒钰将下巴抵在庄婧溪肩上,问:“那我们两个,何时才可以成亲?” 庄婧溪瞪大眼睛,“这话你问我?你是当今皇上的外甥,是堂堂楚王。” “你具体在哪一天成亲,这不得要礼部拟出一个单子供你选良辰吉日?” 她和江寒钰迟迟没有成亲,是她的问题吗? 婚期都没定,成个屁的亲啊。 江寒钰:“……” 他能说是庄婧溪没开口,所以他就没有擅自确定婚期吗? 毕竟他也想庄婧溪人心甘情愿的嫁给他,而不是被一些什么规矩婚约束缚着,不得不嫁给他。 但是这句话,江寒钰眼下是不敢说的。 毕竟他十分清楚,这句话要是说出口,他一定会遭到庄婧溪的白眼鄙视。 甚至可能会在她心中落下一个不靠谱的印象。 可能原本她还是愿意嫁给他的,得知他这么不靠谱以后又不愿意了。 他一点也不客气地把锅推到了明宣帝头上,怀里拥着庄婧溪,“那怪赐婚的人没早早让礼部安排。” 庄婧溪要是听不出来他是在甩锅,那她就是个傻子。 她一巴掌拍开江寒钰的手,把人推到一边,“江寒钰,你自己玩去吧。” 真是给他脸了,他自己这边不靠谱还能推到她头上,甚至还因此跟她提分手。 呵,她就是太惯着江寒钰了。 惯得他找不着北,一天天就知道给她整事儿。 “夫人,我错了。”江寒钰认错态度极佳,想要去拉庄婧溪的手,结果再度被她一巴掌拍开。 “你自己好好反省你错在哪里吧,不然的话你明天就不用来见我了。” 第439章 最怕姑娘家哭 明天就是她生辰,江寒钰今天在这给她找事给她添堵,现下他是高兴了,但她不高兴了。 江寒钰不是爱生气吗? 不是一直她怎么哄,都不愿意消气吗? 那行,让他自己也试试哄人的滋味吧。 她现在表示她懒得搭理江寒钰,她不管这些了。 庄婧溪脚尖一点就飞出去好远,江寒钰飞身去追,结果人家一下子就到了她在将军府的院子。 一进入自己的屋子,就将门关得死死。 连窗子都被她锁死了。 江寒钰:“……” 他也不可能破窗而入,否则明天她该怎么解释窗子的问题? 他只能无奈地朝里头的人说话,认错的态度倒是十分诚恳,“阿婧,我真错了,我错得离谱,你别生气,你要打我要骂我都行,就是别把你自己的身子气坏了。” 他声音很轻,旁人是听不到的。 但是庄婧溪却一定能听到。 然而一向脾气很好的庄婧溪,这次却懒得搭理他。 他认错认了八百遍,里面也不过一句:“你回去吧,我要睡了。” 便没有了下文。 江寒钰站在树荫下,抖落的雪花落在他肩膀上,他也未曾察觉,只是思考着如何让庄婧溪消气。 这边两个人别别扭扭,那边新房里,沈娉婷和陆飞白,也是大眼瞪大眼。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都没说话。 沈娉婷抠着掌心,脸颊泛着淡淡的胭脂色,一会儿悄悄抬眼去看陆飞白,一会儿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陆飞白也是看着自己的小妻子,整个人有些局促不安,耳尖却红了。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姑娘家相处啊!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妻子。 虽说家中有两个妹妹,可一个陆绾绾一个庄婧溪,这两个人有哪个是像个正经姑娘样的? 陆绾绾是披着人皮的猴子。 庄婧溪是一时不茬就要上天,能把天都捅出个窟窿。 就这两个妹妹,陆飞白几乎从她们两个人身上看不出任何姑娘家的样子。 但是沈娉婷,可是如假包换正儿八经的小姑娘。 陆飞白已经选择性的遗忘了,沈娉婷当时是如何一脚就踢开那个意图拐走小孩的人贩子的,也忽略了对方当时的动作是如何之潇洒利落。 也可能是沈娉婷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吧。 何况她今日这一身嫁衣,头戴凤冠,整个人规规矩矩的坐着,还紧张地抠着手心,陆飞白就有些手足无措。 他也不可能将人家小姑娘当成自己手里的兵。 两个人大眼瞪大眼,互相沉默了好一阵子。 最终陆飞白觉得自己不能让一个姑娘家尴尬,于是轻咳了两声,没话找话,“公……公主,这新房的布置你喜欢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或者有没有什么是你不喜欢的,你不喜欢你就说,等下我就叫人把它给撤走。” 沈娉婷:“……” 沈娉婷:“?” 现在是该讨论新房布置的时候吗? 沈娉婷也是头一次成亲,虽然没什么经验,但直觉告诉她现在似乎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不过陆飞白这么问了,她也就仔仔细细的打量起这个新房来。 这不看不打紧,这一看,沈娉婷才发现,这新房的布置,和公主府里她闺房里的布置差不多。 很多物件的摆放,东西的大小,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 她之前因为过于紧张,目光从来没敢打量这个新房。 但是眼下这么仔仔细细地一看,才发现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迎合她的喜好。 床幔上挂着的香囊,屋子里精致的小兽香炉,窗台上摆着的兰花,无一不都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陆飞白一个常年在外征战的少年杀将,平日里哪里会有闲情逸致喜欢这些。 这些都是为她而准备的就是了。 沈娉婷想起之前她邀陆绾绾和庄婧溪去公主府的时候,陆绾绾不慎打湿了衣裳,去她闺房里换了身衣服。 想来在那个时候,陆家就已经在准备这些东西了。 沈娉婷的眼眶瞬间就有些红,“夫君,你别叫我公主了……” 陆飞白看到她泛红的眼眶,听到她带着哭腔的语调,瞬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怎么突然之间,沈娉婷看起来就像是要哭了一样。 陆飞白瞬间有些小心翼翼,双手微微抬起,“好,我不叫你公主了,你别哭啊,你想我怎么叫你?都可以的,你直接说,你别哭啊。” 他最怕姑娘家哭了。 小时候陆绾绾只要一哭,他这个做大哥的,定然是要挨棍子的。 虽然小时候确实是他手欠总是揪妹妹的小辫子把妹妹惹哭,这打挨得也是不冤就是了。 但是并不影响陆飞白怕姑娘家的眼泪。 “啊,我没哭。”沈娉婷不太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小声地道:“就是头一次有一个人对我这般好,突然鼻子有点酸。” 身为皇室的公主,虽然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 但是很多时候,沈娉婷也感觉自己就是被困在了一个金色的牢笼里。 一举一动皆被千万双眼睛盯着,因为代表着皇家,所以每说一个字,每走一步路都得斟酌再斟酌。 虽说这是她身为公主应该做的。 只是难保有些时候她还是会觉得压抑和喘不过气来。 无人来习惯迁就她还好,一旦有人这么做,她就瞬间觉得有些心酸委屈。 陆飞白笑起来,目光和煦温柔,“你说什么傻话呢?你都说了我是你夫君,那我对自己的妻子好不是应该的吗?” 沈娉婷还是紧张地扣着自己的掌心。 虽说这是应该的,却鲜少有男子能真正做到。 沈娉婷抬起头看陆飞白,目光仍是十分紧张,双颊含粉,“夫君,你……你以后就叫我娉婷吧。” 陆飞白垂眸,看见沈娉婷绯红的脸颊,对方含羞带怯,一双眼睛里却带着小小的期待,像是萤火虫带着忽闪忽闪的光。 陆飞白弯起唇,静静注视着一身嫁衣,美得不可方物的沈娉婷,声音很柔,仿若涓涓细流,“好。” 第440章 一见钟情什么的其实是见色起意了 陆飞白这温柔的声音在沈娉婷耳边炸开,就如一道璀璨的烟花,绚丽漂亮。 沈娉婷指尖微麻,不出意外地又脸红了。 她在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 好端端的紧张什么脸红什么! 新婚之夜,这人是她的夫君,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她紧张个屁啊! 虽然心中这么暗骂自己,但沈娉婷的手还是抖着的。 陆飞白觉得站着说话挺累的,就坐到了沈娉婷身边。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对方手都在抖。 陆飞白不禁挠了挠头,心想是不是自己身上煞气太重把人家小姑娘吓着了。 他平时上阵杀敌,每年死在他手下的人,多得连他自己都数不过来。 不是说杀生太多的话,身上的煞气就会很重吗? 他自己没什么感觉,但是沈娉婷她是个小姑娘,兴许是容易被吓着。 陆飞白顿了顿,“公……娉婷,我是不是吓着你了?你如果害怕的话,今晚我去书房睡吧。” 沈娉婷:“?” 沈娉婷瞪大眼睛,下意识地抓住了陆飞白的袖子,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我没有害怕!你……你是我夫君,我……我怎么可能会害怕你?”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了陆飞白这样的错觉。 能嫁给他,她非常高兴的好吗? 他为什么会以为她在害怕他啊? 陆飞白皱起眉头,显然是不太相信,毕竟对方跟他说话时都磕磕巴巴的,“你不要勉强自己,害怕也是可以说出来的。” 沈娉婷:“……” 沈娉婷哭笑不得,整张脸红的像是熟透的虾。 她将陆飞白的胳膊抓得紧紧的,低下头,红着脸道:“我……我不是害怕,是紧张。” “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所以紧张。” 陆飞白愣住了,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 他睁大眼睛,整个人像傻了一样看着沈娉婷。 现在换他说话磕巴了,“你……你说什么?你喜……你喜欢我?” 沈娉婷点头,那张温软的脸完全透着羞怯,她都不敢抬头去看陆飞白,“是啊,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你还记得中秋夜那天我偷跑出来吗?其实我也不完全是为了出来玩,主要是想碰碰运气。” “想试着看能不能在人群中恰好碰到你。” 她声音娇娇软软的,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笑意,像是温柔动人的春风。 陆飞白听着她说话,唇角一直弯着。 在众人面前向来冷淡疏离有些距离感的眉眼,此刻也是弯着的,仿佛在听什么极有趣的故事。 多新鲜啊! 居然还有姑娘喜欢他。 陆飞白就跟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他甚至伸手探了一下沈娉婷的额头,额头上的温度是正常的,看来不是在说胡话。 那就稀奇了。 姑娘家不是都喜欢心思细腻的男子吗? 他这样的糙汉子也有人喜欢? 陆飞白觉得自己的妻子的审美,可能有些清奇。 他这个操作都给沈娉婷整无语了。 沈娉婷又羞又气,抬头瞪着陆飞白,“你做什么?” 陆飞白笑起来,“没什么,就是猛然听见居然有人喜欢我,感觉还挺稀奇。” 他有些好奇,问沈娉婷,“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 沈娉婷笑着,慢慢陷入了回忆。 作为皇室中唯一还活着的公主,沈娉婷的童年,自然也是过得十分惊心动魄。 从小到大,她都不知道挨了多少数不清的算计。 有一回,年仅十岁的沈娉婷在御花园的池子边上看荷花,那个时候,她身边有最信任的嬷嬷陪着。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最信任的嬷嬷,竟然会把沈娉婷推进池子里。 不会凫水的沈娉婷喊着救命,而她身边的嬷嬷,竟然就那么看着。 哪怕到了现在,沈娉婷都还记得嬷嬷当时的表情,是有多么扭曲诡异。 沈娉婷那个时候,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她可能要死了。 她甚至都来不及想嬷嬷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谁让她这么做的。 只是无限的恐惧席卷着她。 但就是那个时候,沈娉婷瞧见一个穿着白袍的少年,一脚将嬷嬷踹翻在地,而后跳入水中将她救了上来。 其实那个时候,她视线模糊,来不及看见那个少年究竟是何模样。 只来得及看清对方腰间挂着一块墨色的蛇形玉珏。 她认识这个玉珏,那是父皇特意赐给镇国大将军的长子陆飞白的,天下间仅此一块。 沈娉婷后来也让人查过,那日,陆家公子的确进了宫。 路飞白挠挠头,“你是因为这个原因喜欢我啊?其实那就是举手之劳而已。” 沈娉婷若是不说,他自己都差点忘了这件事。 沈娉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倒也不是。” 她是因为这个救命之恩,所以就对陆飞白这个人格外关注。 毕竟人都想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究竟是何模样。 有一年,陆家军凯旋,沈娉婷爬上城楼,悄悄地往下看。 就看见马背上的白袍少年春衫微薄,春日里的落日余晖洒在他身上,将少年衬得意气风发潇洒恣意。 沈娉婷当时心脏就漏了一拍,呆呆地看着那意气风发的少年英才。 跟陆飞白说完这些,沈娉婷当即就有些不好意思。 她耳尖都红了,还抓着陆飞白的胳膊不放,“你说这算不算见色起意啊?”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陆飞白挑眉,唇角却翘着,“是,倒也不是。” 沈娉婷的表情有些懵,“啊?” 陆飞白看到她这有点懵的表情,倒是觉得怪有趣的。 原以为姑娘家要么如他妹妹陆绾绾,是只皮猴子。 要么如阿婧,一时半会儿不看着就要上天。 倒是没想到还有如沈娉婷这般娇俏可爱的。 他垂眸看了一下被沈娉婷抓着的胳膊,眸光潋滟,喉结微微动了一下。 沈娉婷因为紧张,手上都没几分力气,这么抓着陆飞白的胳膊,被抓的人一点都感觉不到疼,反而觉得像是有两团棉花卧在胳膊上。 冬日里燃着炭盆,屋子里的温度徐徐升高,不一会儿便暖融融的。 陆飞白莫名觉得身体的温度上身,整个人越来越热。 第441章 新婚燕尔 他低头看了一眼红着脸的沈娉婷,喉结微动。 他虽然勉勉强强也算是一个正人君子,但是此刻面对的人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妻子。 对方就这么娇娇怯怯,红着脸说喜欢他。 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细细碎碎的星光,也盛满了对他的喜欢。 沈娉婷将自己这么多年的少女心事,就这么毫无保留的说给了身边的人听。 她可能是害怕自己说的话太过直白,会令对方不喜,所以又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夫君,那你……喜欢我吗?” 陆飞白弯起唇角,伸手帮她取下头上沉重的凤冠,眉尾微挑,“你说呢?” 肩上顶着的重量骤然变轻,沈娉婷顿觉脖子似乎有一点点酸。 她想伸出手准备揉一下脖子。 冷不防陆飞白伸出那只没有被他握着的手替她摁了一下肩膀。 那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 陆飞白垂着眉眼,暗骂自己先前因为太过紧张,都没发现这凤冠虽然瞧着漂亮精致,实际上也是有些重量的。 她顶着这么个凤冠顶了这么久,脖子定然不舒服。 他眉头微微蹙着,“累不累啊?” 两个人挨得极近,他说话的时候,有热气微微洒在沈娉婷耳边。 就像有蝴蝶微微从耳边拂过。 沈娉婷脸色涨红,呼吸猛的变得急促起来,身子一抖,一个没坐稳便往后栽去。 她手还抓着陆飞白的胳膊,这么一下子就把陆飞白也连带着拽了过来。 陆飞白只来得及伸出一只手护住她的后脑勺,半个身子却已经覆在了沈娉婷身上。 沈娉婷现在的脸色,已经是不足以用遍布胭脂色可以形容的了。 眼下她和陆飞白就只剩下了呼吸相闻的距离。 二人几乎可以清晰的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陆飞白看着面色羞红的妻子,他自己也是心跳加速。 窗外月色如雪,白雪纷纷扬扬落了一地,屋内的碳盆里的红罗炭轻轻燃着,整个屋子里的温度不断地持续上升。 陆飞白勾结微动,那双好看的眸子染上几分情动,他轻声唤她的名字,伸手慢慢解开她的腰带,“娉婷……” 窗外白雪似柳絮纷飞,月色皎洁,有风吹过来,吹得月亮也悄悄躲进了云层里。 然而清亮皎洁的月光,终究是照在了寒夜里绽放的红梅上。 几枝今早还是花骨朵的腊梅花,今夜已悄然开放。 悠悠的清香吹得满园夜色都沉醉在了一个悠长而美好的梦里。 第二日难得有了太阳,梅枝上覆盖的霜雪悄悄化了水。 沈娉婷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胳膊,揉了一下自己的腰。 昨天晚上,还真是…… 不能细想,一细想沈娉婷便脸色涨红。 反正那不是非付费内容可以看的就是了。 床边已经没了陆飞白的人影。 沈娉婷掀开帘子,才发现外头已经天光大亮,都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时辰了。 但是肯定已经过了给爹娘请安的时间就是了! 沈娉婷一下子人都傻了。 这新婚第一日错过了给公婆敬茶的时间,这不用想都知道,她是为什么错过的。 沈娉婷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可能不用见人了。 正好她从宫里带出来的贴身丫鬟之一的织春,此刻打着帘子端了一盆水进来。 见到沈娉婷,织春便笑起来,“公主醒了。” 见对方眼中还有几分揶揄,沈娉婷不由得就有些羞恼,“你怎么都不叫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织春将盛着热水的银盆放下,“驸马特意嘱咐了,让公主多睡会儿,叮嘱奴婢不必叫公主起来。” 至于为什么不必叫人起来,这还用想吗? 定然是公主昨晚累坏了,驸马心疼呗。 沈娉婷脸色还是有些红,“这不太合规矩吧。” 出嫁之前母亲便叮嘱过,千万莫要仗着自己是公主的身份,就忘了为人妻子的本分。 嫁到了陆家,还是要侍奉公婆操持家务。 沈娉婷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 不过世间大多女子,都是这样的生活。 嫁了人之后,便履行一个做妻子做儿媳的责任。 也不知道新婚第一日,自己请安便迟到,自己的婆母会不会有意见。 婆媳相处,历来就是一个亘古难题。 沈娉婷忙让织春取了衣裳给换上,打算洗漱完后就去给顾宁霜陆仲齐请安。 才一穿戴整齐梳洗完毕打算往外头走,就和正好打着帘子进来的陆飞白撞了个正着。 陆飞白连忙伸手扶住她,沈娉婷被撞得鼻尖有些疼。 他扶着沈娉婷,担心她是不是被撞坏了,“怪我走路没看路,你怎么样了?疼不疼?要不要叫个大夫?” 沈娉婷哭笑不得,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没那么严重,已经不疼了。” 她飞白就是把她当作脆弱的泥人了啊,摔一下就坏了。 但是她其实是可以一脚踢飞三个人贩子的脑袋的。 陆飞白的目光有些怀疑,“真不疼吗?真的没事?” 沈娉婷摇头摇得似拨浪鼓。 看得身边伺候的丫鬟都忍不住低头笑起来。 她仰起头,撞进陆飞白那双温柔的眼睛里,一时没忍住脸又红了。 她悄悄道:“你醒了怎么都不叫我啊?” 陆飞白倒是笑起来,“我习惯了早起,没道理让你陪着我一起。” 其实陆飞白今日醒得也晚了,也不像平常一睁眼就掀开被子起来了。 他其实侧着头看了熟睡的沈娉婷许久。 沈娉婷目光疑惑,“那不是耽误了给爹娘请安吗?” 陆飞白牵着她的手,走到一边扶着她坐下,“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你别怕,我们家没有这么多规矩。” 他过来就是看看沈娉婷醒了没有,他好吩咐人把厨房准备的饭菜端过来。 免得沈娉婷会觉得饿。 不过眼下沈娉婷刚好醒了,他就给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去端早食。 陆家一向是没有这么多规矩的,陆飞白怕沈娉婷初来乍到会觉得不安和不习惯,讲了许多陆家的事给她听。 在陆家,倒是没有什么请安的说法,陆飞白笑着道:“等下咱们吃完饭,去和爹娘说说话就是了,你别担心,也别怕。” “我爹娘和我妹妹都是好人。” 第442章 我只需要管我夫人高不高兴 二人用完早点后,便一道去给顾宁霜陆仲齐敬茶。 二人是手牵着手进来的。 顾宁霜和陆仲齐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原以为这两孩子也许会因为性格的原因有好长一段的磨合期。 但是如今这么看着吧,这两孩子似乎瞧着挺对对方都挺满意的哈! 顾宁霜和陆仲齐面上是慈爱的微笑,心中却是忍不住感叹自家这个没人要的儿子,终于难得出息了一回。 而庄婧溪和陆绾绾也是对视一眼,纷纷露出吃瓜的神色。 几人之间气氛十分和谐,相处也是极为融洽。 顾宁霜和陆仲齐敲打了陆飞白几句,大意便是成了亲之后就要扛起一个做丈夫的责任,要有担当,不能欺负妻子,更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恪守男德。 若是做不到,那就仔细他的腿! 这听的沈娉婷在一旁叹为观止。 虽说她也是头一次成亲,可历来新婚第二日给婆母敬茶,新妇听到的横竖都与相夫教子延绵子嗣为夫君开枝散叶等差不离的话。 但是陆家却与她想像的一点都不一样。 无论是顾宁霜还是陆仲齐,都是在教导陆飞白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做个好丈夫。 对她却是让她莫要太拘束,别压抑自己原本的性子,只说出嫁前是什么样,出嫁后也还是什么样。 沈娉婷原本十分紧张,倒是因为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而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后面便是一阵欢声笑语了。 又说了一会子话,顾宁霜笑着道:“今儿个,是我们阿婧的生辰,我们一家人今日也该好好热闹一番。” 沈娉婷微微睁大眼睛,转头去看庄婧溪,“阿婧,今天居然是你生辰啊。” 庄婧溪微笑着点了点头。 过会儿子,是要把庄老夫人也接过来的。 一家人在一起,这才是过生辰呢。 回去的时候,沈娉婷悄悄问陆飞白:“今日既是阿婧的生辰,你说我该送她什么才好?” 她先前也不知道这些,一时之间倒也来不及准备些特别的。 但是送金玉吧,又觉得未免有些俗气敷衍。 陆飞白注意着脚下,牢牢牵着她的手,怕她滑倒。 听她这么问,他倒是笑起来,“阿婧从不在意这些,你真心喜欢她,你送什么她都会喜欢,不过金玉之类的东西就不要送了。” “她一向不爱那些,不过她其实似乎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你不妨送她些有趣的。” 有趣的? 沈娉婷眼珠子转了转,随后笑起来,“之前我看阿婧挥鞭子挥得极好,我有一根九合紫荆丝蛇骨鞭,不如就送给阿婧吧。” 陆飞白想起之前庄婧溪,用鞭子将沈从安捆成个粽子,然后将对方如同扔垃圾一般扔下演武台的场面,不由得嘴角一抽。 怎么说呢,这个礼物还当真是挺适合阿婧那丫头的。 陆飞白遂笑起来,点点头道:“我觉得不错,鞭子这东西,比金玉更适合她。” 沈娉婷听他都这么说了,心里瞬间松了一口气,她就怕自己送的东西庄婧溪会不喜欢,“我跟你说那跟鞭子挺好用的。” “我小时候不是落过一次水吗,被你救上来之后,父皇和母后就觉得我还是得会点功夫保护自己,故而没有限制我学武。” “我什么兵器都用什么刀剑长枪,什么九节鞭,用的都很顺手。” “从前大皇兄原本没少欺负我,每次他都把我打哭,他母妃李贵妃每每只说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 “后来我会了功夫之后他还想欺负我,结果被我一鞭子打的爬都爬不起来。” “后来李贵妃气势汹汹要母后给她个说法,母后就用她那句小孩子之间的玩闹来回敬她,我至今还记得,她当时气得鼻子都歪了。” 沈娉婷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遂将这些都说给了陆飞白听。 那根用来抽大皇子,也就是废太子的鞭子,就是她打算用来送给庄婧溪的九合紫荆丝蛇骨鞭。 陆飞白听得忍不住笑起来。 能一鞭子将当时的大皇子打的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可见那这根九合紫荆丝蛇骨鞭的好用之处了。 陆飞白弯起唇,二人一边抬脚往院子里走,一面笑着道:“我也有不少趁手的兵器,包括鞭子,你那根九合紫荆丝蛇骨鞭送给了阿婧,回头我送你一根更好的。” 陆飞白这么说,听得沈娉婷瞪大了眼睛,“送我鞭子做什么?” 她现在似乎也用不着吧! 陆飞白回答的理所当然,“自然是用来防身啊,我不在你身边时,你若出了门,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只管用鞭子抽他。” “你要是不喜欢出门,平日里拿着它在院子里练鞭法也不错,我们院子中有一块很大的空地,很适合用来练武。” 沈娉婷被逗乐了。 她笑着说:“我要是呆在院子里习武,把自己练的身手和你一样好,你不怕别人说你说你娶了个悍妇?” 陆飞白却是问:“那你喜欢习武吗?” 沈娉婷思考了一下,点点头道:“自然是喜欢的。” 虽然一开始习武时是为了让自己能有自保的能力,但是到后来她却是因为真心喜欢。 陆飞白便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不就是了,你喜欢,习武能让你高兴。” “你是我的妻子,我只管在意你高不高兴,至于旁人怎么看,那于我有何关系?” “你出嫁前就喜欢习武,没道理出嫁之后就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放下,若是一个女子成了亲,连喜欢一样东西的权利都没有了,那成亲还有什么意思?” 古人常说姑娘家成亲之前是珍珠美玉。 是天上的云彩,是皎洁的月光。 成了亲之后便成了鱼眼珠子,成了死气沉沉的枯木。 可有没有人思考过,为何姑娘家成亲之前是珍宝,成了亲之后就成了鱼眼珠子? 是什么令她们从鲜活漂亮活生生的一个人,变成了死气沉沉毫无生命力的提线木偶呢? 是世道对女子的压迫? 还是姑娘家遇人不淑所托非人? 陆飞白握着沈娉婷的手,枝叶上沉甸甸的雪滑落下来,他及时把她往身后一拉,免得她被雪浇了一身。 他道:“娉婷,你从前喜欢什么,现在依旧该喜欢就喜欢,你不必考虑太多,只需要遵从本心。” 第443章 原来叫负荆请罪啊 这厢庄婧溪回到自己的院子,觉得屋子里怪闷的,便抬手将窗子打开。 谁料这一打开,屋子里冷不防就翻进来一个人。 江寒钰的衣服上,还落着一层雪,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待了多久。 庄婧溪被唬了一跳,瞧见江寒钰跟个雪人似的,不由得眉心狠狠一跳,却也十分意外,“你怎么还在这儿?” 江寒钰神情有些委屈,伸手扯了扯庄婧溪的袖子,“你还没消气,我就不敢走。” “我怕我走了,你从今以后便真的不再搭理我了。” 庄婧溪皱起眉,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你在屋檐下站了一夜?” 应当说不止一夜。 毕竟她还陪着顾宁霜他们说了很久的话,还陪着陆绾绾用了早饭。 她原以为江寒钰早就走了。 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在雪地里站了这么久。 她伸手要去抓江寒钰手,江寒钰背过手往后一躲,不让她碰,“你别碰它,凉。” 但庄婧溪不由分说,就将他的手牢牢的握着。 果然,江寒钰的手不似从前那般温热。 她仿佛是握着了一块坚硬的冰。 庄婧溪眉头狠狠地蹙了蹙,看江寒钰的眼神很是复杂,“你是傻子吗?” “这么冷的天,你就在屋檐下站一夜?万一冷出病了怎么办?万一你被冻死了怎么办?” “江寒钰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她摁着眉心,起身将丫鬟之前为她烧好的存着的热水壶里的水倒进盆里,不由分说地将江寒钰拉过来。 热水浸没了江寒钰的手。 庄婧溪没好气地翻了一下匣子,找出一瓶自己先前配好的驱寒的药,从里面倒出几粒来,然后倒了一杯热水给江寒钰。 她一指杯子里的热水,又看了看自己手心里的药丸,“把手擦干了赶紧把药吃了。” 江寒钰却委委屈屈地看着她,“手冷,还想多泡一会儿,你喂给我吃。” 若是让楚王府的人知道楚王殿下如此矫情,只怕都恨不得自戳双目。 自戳双目之前还要狠狠的呸一声。 这个活阎王居然卖惨装可怜?呸!真是不要脸。 庄婧溪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直接端起热水凑到江寒钰唇边,“张嘴。” 江寒钰十分听话地打开双唇。 庄婧溪直接把药丸往杯子里一丢,动作粗鲁,十分不客气地将这碗热水给江寒钰灌了进去。 江寒钰:“……” 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 眼下庄婧溪愿意搭理他就不错了,他可是一点都不敢挑她的不是。 庄婧溪拿了一个手炉给江寒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不想死就拿着。” 江寒钰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乖乖拿着,根本不敢说话。 眼见江寒钰的手心温度恢复正常,药也吃了,这手炉也拿了,应该是不会有被冻死的风险了。 庄婧溪才道:“你为什么要在外面那么久?是不是今天我不打开窗子,你就还要继续在那里站着?” 江寒钰露出委屈的神情,像是一直淋湿的,可怜兮兮的大狗狗,“我不敢走,你都还没说不生我的气。” 他这么说,又点点头,“是,你若不打开窗,我今日也不会走。”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想陪着你一起过。” 庄婧溪没好气地道:“你知道今日是我生辰,你还来气我?” 江寒钰低下头不敢说话。 神情却显得越发脆弱委屈可怜巴巴。 他把汤婆子放下,手心热了才敢去握庄婧溪的手,“我不是故意要气你的,昨日的事就是我不对。” 他站起来,给庄婧溪作揖道歉赔不是,“都是我的错,你生气要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别不理我。” 他这个姿态,也不知道昨天生闷气甚至要提分手的人是谁。 庄婧溪有些无奈,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你这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了一则故事。” 江寒钰的神情十分乖巧,他是半点都不敢继续惹庄婧溪生气的。 他十分配合的问:“什么故事?” 庄婧溪看了他一眼,“故事的名字不记得了,反正是廉颇骂了蔺相如,后来又赔不是。” 江寒钰还是那副任由自己心上人揉圆搓扁的模样,笑说道:“你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便好了,这则故事叫负荆请罪。” 庄婧溪盯着他,哼笑一声,“原来这负荆请罪啊,楚王殿下通经博古,才知道什么是负荆请罪,我就不知道什么是负荆请罪了。” 江寒钰也是十分厚脸皮。 他装作完全听不懂庄婧溪在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侧过身咳嗽了两声。 显得十分虚弱的模样。 庄婧溪立刻脸色一变,忙握着他的手问,“江寒钰,你怎么了?” 她伸手去摸江寒钰的额头,温度倒是正常的,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滚烫。 看来还没有发烧。 庄婧溪松了一口气,眉头却还是皱着。 江寒钰摇摇头,低头又咳嗽了两声,“我没事。” 他这张脸,嘴唇略有些苍白,又虚弱地咳嗽,看起来还真是……真是有了那么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可以说的确是容易惹人心疼了。 庄婧溪见他这样。 又哪里还能生得起什么气? 但她还是不放心,强行握住江寒钰的手腕给他把了个脉。 他……确实没什么事。 但一个生的如此好看的公子,如此虚弱可怜地看着她,她也确实没办法再继续说一些生气的话了。 江寒钰是什么人啊? 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 一见庄婧溪露出这样的神情,他便知道对方是已经气都消了八分。 但是江寒钰是十分会打蛇随棍上的。 他明明什么都看出来了,却要假装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还拉了一下庄婧溪的袖子,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问:“你还生我的气吗?” 庄婧溪在这一刻突然受到了良心的谴责。 为什么她感觉江寒钰变得好卑微啊? 明明他之前也不是这样的。 怎么跟她谈恋爱之后,他就变得这样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变得这样卑微呢? 她摇摇头,实在是不忍心看江寒钰这样,便抱了抱对方,“我不生气了。” 第444章 卖惨可耻但有用 江寒钰立刻打蛇随棍上,乖巧的仿佛是经常对着庄婧溪撒娇卖乖的小狐狸初九。 也像是一只会跟主人求夸奖的大狗狗,“你真不生气了?现在说好了,过后若是要反悔,那我可就不答应了。” 庄婧溪简直哭笑不得,这个江寒钰,还真是…… 还真是让人拿他没办法。 庄婧溪能怎么办呢? 她只能点点头,然后自己握住了江寒钰的手,哄面前这只非要扮演大狗狗的狼,“真不生气了。” “不过——”庄婧溪话锋一转,“你下次要是再敢这么不顾你自己的身体,在雪地里站那么久,你就是被冻死了我也懒得管你。” 真是能耐了。 学什么不好,学青春疼痛文学那一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觉得江寒钰在雪地里站一夜她就心疼了吧? 江寒钰这卖惨卖的,她都不想说什么。 她确实不生昨晚的气了。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赞成江寒钰这种行为。 不然下次她和江寒钰吵架,这人是不是又得故技重施用折腾自己的方式去卖惨? 庄婧溪只要这么一想,就觉得十分头大。 她可不希望以后每次生完气,还要负责给江寒钰看病。 精分不精分啊! 江寒钰倒也十分乖觉,有些心虚却也坦荡地看着庄婧溪,“你都看出来了?” 看来庄婧溪是看出来他在故意卖惨了。 江寒钰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没底的。 记得之前的之前,纪昀舟跟他说过,男子都是怜香惜玉的。 殊不知其实姑娘家也一样。 有时候吧,这卖惨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不过这招不能经常用。 不然卖惨卖得多了,就成了真惨了。 现在,庄婧溪果然铁石心肠地点了点头,“看出来了,我告诉你,卖惨没用。” “我喜欢你才有用。” 她要不是喜欢江寒钰,她才不会管他的死活呢。 倘若她不喜欢江寒钰,便是他立时死在自己面前,恐怕庄婧溪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哦,这眼睛还是会眨的。 其一是眼睛一直不眨,会干。 其二嘛,这家伙若真死在她面前,会给她和将军府带来麻烦。 江寒钰这一次倒是变得聪明起来了,竟然一下子就就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他立刻便笑起来,“恭敬不如从命,既然我夫人如此喜欢我,那我日后定然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定然不会叫夫人年纪轻轻就守寡。” 这话说得十分厚颜无耻不要脸。 庄婧溪恼羞成怒,毫不客气地送了他一个字,“滚。” 江寒钰这次还真滚了。 因为他的事情还没做完呢。 现在确定自己的未来夫人不生气了,他就要去将自己未曾做完的事情给做完。 将军府毕竟不是浮萍居,万一等会儿顾宁霜过来瞧庄婧溪,不小心撞上了不请自来,还胆大包天摸到她女儿闺房去的江寒钰,那岂不是非常尴尬? 江寒钰属于是麻溜的滚了。 这边陆家的热闹却才刚刚开始。 因着今日是庄婧溪的生辰,而顾宁霜和陆仲齐都知道自家阿婧就是个不爱热闹的性子,便是生辰这样的日子,也不喜大肆庆祝什么的。 只喜欢一家人待在一块高高兴兴的。 这一点,倒是跟陆家人不谋而合。 便是如陆绾绾这样的小姑娘,也不喜欢那些虚热闹。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生辰这日还要面对一堆戴着面具的人,硬生生把脸笑僵。有什么意思。 既如此,还不如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喝酒来的痛快呢。 是以,今日将军府闭门谢客,不闻窗外之事。 往年都是一家人在一处。 有时候是在家中,有时候行军打仗,在外头的营帐里。 更有时候还在跟敌军较量。 那时候大家怎么说来着? ——今日便用北狄人的脑袋贺阿婧的生辰,谁砍下的北狄人的脑袋最多,谁给的礼物就最丰厚。 庄婧溪想到这些,觉着怪有趣的,倒是忍不住笑起来。 往年生辰都在郦阳那边过,今年回了邵京城,身边又多了庄老夫人这个疼爱孙女的祖母,多了沈娉婷这样年轻漂亮的嫂子。 倒也真是比往年更热闹了些。 冬日里天黑的快,天气也冷,一家人在屋子里头吃古董羹喝酒,欣赏着院外的雪景,屋子里暖融融,明亮暖黄的灯火,将外头的雪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落日色。 之前庄婧溪和陆绾绾一起动手做的矮松上,还挂着二人一道做的灯笼般火红的可以以假乱真的柿橘。 眼下被暖黄的灯火映衬着,倒真有几分垂涎欲滴。 陆绾绾玩心大起,扯了扯庄婧溪的袖子,征求寿星的意见,“阿婧姐姐,只吃古董羹看雪景虽然好,到底不过有趣,咱们来玩飞花令你看如何?” 庄婧溪挑眉,自己也许久没玩这个了,“好啊,猜错了的罚酒。” 她说完,去挽庄老夫人的胳膊,“祖母也一道玩。” 庄老夫人乐不可支,笑着摸了摸孙女的脑袋,“好好好,我这把老骨头也跟你们年轻人热闹一回。” 顾宁霜爽朗一笑,“老夫人可别这么说,您身子硬朗着呢。” 众人已经许久未曾玩过这样的游戏了,一时间都有些跃跃欲试。 第445章 信息量未免有亿点大 陆绾绾立刻自己跑去抱了一堆签子过来,只要一提起好吃的好玩的,她总是乐个没完,真真是一团孩气。 陆绾绾笑吟吟的,把装着一堆签子的签壶赛到庄婧溪手里,“阿婧姐姐,今天是你过生辰,飞花令飞的什么字就由你来抽签决定吧。” 庄婧溪倒也觉得有趣,便双手捧着签壶,摇了摇,而后掉出一只木签来。 由于她们这群人其实都不怎么擅长诗词歌赋,背是会背,自己作就不行了。 因此这木签里的字,倒也不难。 无非就是什么风雪花月云飞鸟酒香这些简单的。 再进阶点的,例如人名地名这些,也是有的。 不过庄婧溪运气不错,可能老天爷不让她在自己生日这天被罚酒吧。 她抽中了一个风字。 陆绾绾立刻笑起来,“风字简单,咱们先说规则,每个人抽一支签,各自选择自己是什么,等会摇中谁,谁就要念出一句诗来,念不出来或者念错了都要罚的。” 罚什么呢? 自然是罚喝酒。 众人各抽了一只签,庄婧溪抽中的是狐狸。 陆绾绾抽中兔子。 顾宁霜和陆仲齐分别是狼和虎。 庄老夫人抽中的倒不是动物,而是木槿花。 沈娉婷和陆飞白,一个抽中绵羊,一个抽中猎犬。 看得陆飞白磨了磨后槽牙,“怎么抽种什么不好?抽中猎犬呢?” 说的好听一点,那不就是狗吗? 一向觉得自己是狼和虎的陆小将军受不了这个侮辱。 沈娉婷看到自己夫君因为抽中猎犬而微微炸毛,觉得怪有趣的,一直忍着笑。 倒是庄婧溪,目光在陆飞白和沈娉婷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挑着眉揶揄道:“我曾经看过一本游记。好像有一种猎犬,生来就是保护绵羊的。” 翻译一下就是,你抽中猎犬,大嫂抽中绵羊。 猎犬保护绵羊,你保护大嫂。 合该你两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老天爷都在嗑你们两个的cp。 庄婧溪此话一出,大家都笑起来,基本都在说缘分二字。 众人看陆飞白沈娉婷的目光,也是满满的都是揶揄。 倒是把这一对年轻夫妻给整害羞了。 陆飞白和沈娉婷对视一眼,十分不好意思。 陆绾绾一边吃瓜一边在心底感叹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大哥这种一向厚颜无耻不要脸的人,竟然有那么一天居然也懂得什么是害羞。 真是不得了了。 她大嫂沈娉婷真乃神人也! 陆绾绾不由得在心中给沈娉婷竖起来一个大拇指。 调侃完这对年轻夫妻,众人便开始专心致志地玩起这飞花令来。 陆绾绾手里抱着签壶,之前那别的签子都被她放在了一边,眼下签壶里只有七支签。 陆绾绾摇了摇,掉出一只签来。 一众人屏息凝神,陆绾绾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然后道:“绵羊。” 沈娉婷倒是没想到第一个被抽中的竟然是自己,“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签壶被递到沈娉婷手里,她摇了一下,拿起掉出的木签,“狐狸。” 庄婧溪不慌,她还是背过几首诗的,“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 她接过签壶,晃了一下,将木签拿起,“狼。” 顾宁霜有点慌,她可不擅长这个,刚刚想到的几句被庄婧溪和沈娉婷背过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一句,“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庄婧溪侧过头看了顾宁霜一眼,目光微诧。 顾宁霜正因逃过罚酒而笑呢,没注意到顾宁霜的眼神。 虽然陆绾绾她们说背错了要罚,但……就她们的水平,其实也听不出来背错了没有! 除非是错的很离谱的。 陆绾绾拖着腮,咕哝了一句,“这句怪生的,我怎么没听过?” 陆仲齐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让你平常多看点书,这诗是说柳絮的。” 庄婧溪手都抖了一下。 该不会就是她想的那样吧? 陆仲齐和顾宁霜是怎么知道这首诗的! 顾宁霜和陆仲齐没察觉到庄婧溪那一瞬间的诧异,顾宁霜摇了一下签壶,这次被抽中的又是狐狸。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庄婧溪不动声色,故意道:“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这下换顾宁霜和陆仲齐侧过头看她了,目光里皆是震惊。 庄婧溪对上这二人的目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可能直接问你是不是也是穿越的。 她眨了眨眼睛,“我背错了吗?那要不我换一个。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 这可跟顾宁霜刚才背的是同一首了。 临江仙·柳絮。 陆绾绾不明白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还以为真的是庄婧溪背错了,笑着道:“不行不行,真的背错了的话,要罚的。” 顾宁霜这才回过神,道:“没有背错,就是一下子没想起来。” 陆仲齐一直点头,“对对对,没想起来。” 这顿饭的信息量有点大。 陆仲齐和顾宁霜两个人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庄婧溪若无其事地继续摇签壶,“木槿,祖母,这次该您了。” 庄老夫人乐呵呵的,她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观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第446章 阿婧生日快乐 庄老夫人摇着签筒,乐呵呵的,“虎,这是抽中陆大将军了。” 可能是陆仲齐也想更进一步确定庄婧溪是不是也如他想的那般吧,但是他又不知道庄婧溪的诗词储备到底怎么样。 反正刚才好风频借力她听出来了。 那这句她应该也听得出来。 陆仲齐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顾宁霜差点一口酒把自己呛死。 庄婧溪也差点被嘴里的虾噎死。 陆仲齐,堂堂一个镇国大将军,他抬一下手都能让敌军瑟瑟发抖。 然后他搁这背葬花吟? 在场不知道内情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顾宁霜和庄婧溪。 尤其是陆飞白,挠着头问:“你们两个至于吗?一个差点把自己噎死,一个差点把自己呛死。” 他是真不知道背错了没有。 也不好问。 毕竟身边坐着自己的妻子呢。 陆飞白也是要脸的。 他才不会当着自己妻子的面问这句诗背错了没有! 顾宁霜摆摆手,“没事,我就是没想到你爹能背这首。” 她和陆仲齐也是绝了。 一个背蘅芜君,一个背潇湘妃子。 “大惊小怪。”陆仲齐若无其事地继续摇签筒,“狗……” 他本来想说狗儿子的,但是这么讲好像是把他自己也骂进去了,于是他硬生生把狗儿子改成了猎犬。 陆飞白看了一眼被暖黄色烛光照着的雪景,笑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他一摇签壶,挑眉道:“兔子,陆绾绾,你这只兔子要是猜不出来可是要罚酒的哦。” 陆绾绾瞪了他一眼,“看不起谁呢,我也有,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居然没罚到酒,陆飞白觉得挺可惜的。 不过接下来就没那么幸运了。 除了庄老夫人和要在自己夫人面前维持尊严所以超常发挥的陆飞白外,其他人均被罚了酒。 沈娉婷卡了一下壳,没及时背出来,这是她被罚的第三杯酒了。 她刚要喝,陆飞白便先她一步端起了她面前的酒杯。 众人皆是用揶揄的眼神看着他。 陆飞白虽然耳朵有点红,但是觉悟还是有点高的,“我千杯不醉,我替娉婷喝。” 虽然这酒都不是什么烈性的。 对于陆飞白顾宁霜陆仲齐来说,这就是果子露。 但是沈娉婷是小姑娘。 因为要照顾沈娉婷和庄老夫人,所以今日一家人并没有选择烈酒。 而是选的梅花酒。 有梅花的清香混着淡淡的酒香。 沈娉婷看着被陆飞白喝下的那杯酒,现在说自己也是千杯不醉,那肯定来不及了。 于是她红着脸,悄悄看了陆飞白一眼,唇边挂着笑。 众人也都是笑着看陆飞白和沈娉婷这夫妻二人。 要不怎么说年轻真好呢。 这感情好的真是令人牙酸。 等用完饭,一家人便在院子里放烟花。 烟火璀璨,绚丽如春日的盛景。 她漂亮如绸缎的长发在璀璨的烟火和暖黄地光晕照着,她的神情也随着盛放又消散的烟火明明灭灭。 庄婧溪看着天上高悬的月亮,对着皎洁的月光许愿。 希望家人安康,希望得偿所愿。 希望自己能与所爱之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庄婧溪睁开眼,就瞧见所有人都唇角带笑,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阿婧,生辰快乐。” “阿婧姐姐,生辰快乐。” 庄婧溪弯起唇,慢慢地点头,弯起唇,笑了,“嗯。” 今夜月色和雪色极美,庄婧溪过了一个很快乐的生辰。 也知晓了旁人都不明白的秘密。 不过,似乎是早有默契似的。 陆仲齐和顾宁霜并庄婧溪,都只是朝对方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并没有问什么。 哪怕是今日其实有机会问,但陆仲齐和顾宁霜也是默契的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两个都想要阿婧好好地过完今日的生辰。 庄婧溪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也没睡,而是在依着窗口看外头皎洁的月光。 冷不防面前落下一道阴影。 她抬起头,就瞧见江寒钰正低着头看她,唇边带着笑意,“你今日可算是忙完了。” 庄婧溪挑眉,“这话怎么说?” 江寒钰便笑起来,“我知道你一开始是没什么时间给我的,所以特意选了这个时候来。” “幸好我的夫人还不是太嫌弃我,这点时间还是愿意给我的。” 这人又开始油嘴滑舌了。 不过庄婧溪今日心情极好,故也没有很嫌弃他。 她反而是翘起了唇角,慢慢地道:“自然是不嫌弃的,谁会嫌弃你呢?” 她笑起来,弯着唇,眨了眨眼睛。 因着喝了酒,她说起话来都有三分醉人,声音里也带着点小钩子,“江寒钰,你这张脸,我这辈子都看不厌。” 第447章 她的未来里有我 江寒钰的表情有点无奈,唇角却微微翘着,“只是这张脸看不厌吗?” 庄婧溪挑了一下眉,“你放心,你就是变成一个白胡子老头,我也是不会嫌弃你的。” 江寒钰拉着她的手,明明十分受用,还要装出嫌弃的模样,嘴上却十分诚恳,“承蒙姑娘厚爱,这话我记下了。” 庄婧溪另一只手撑着脑袋,抬眸看他,“你过来是要陪我过生辰?” 江寒钰颔首,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装束,道:“你多穿件衣裳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庄婧溪侧眸看他,笑着道:“神神秘秘的,罢了,跟你去。” 她拿了件厚实的秋风系上,脚尖一点,便越窗而出,然后看向同样已经翻出窗外的江寒钰,“去哪?” 江寒钰握住她的手,轻轻揽着她的腰,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今夜风雪已停,外头的红梅盛放,幽幽的清香覆盖在冰雪之上。 从高处俯视红梅,又与平日里仰头看梅不同。 庄婧溪挑了下眉,看向江寒钰,“你说的带我去的一个地方,原来是你家。” 江寒钰颔首,“嗯,有东西要给你。” 庄婧溪扬眉,“什么?” 她也好奇,江寒钰究竟会送什么东西给她。 江寒钰握着她的手,将一扇门推开,里面大大小小,摆着统共十六个面人,十六个木雕,十六幅画,十六个合上的匣子。 哦,还有十六个大箱子。 别的倒也罢了,庄婧溪盯着那十六个面人和十六个木雕的小玩意,又看看江寒钰,一下子笑起来。 江寒钰看着她笑,唇角的弧度也不自觉的又往上弯了三分。 十六个面人,十六个木雕的小玩意,从小至大,刻画了一个姑娘从出生到长成十六岁。 这是贺庄婧溪十六岁生辰之喜。 也是补过去十五年未曾送给她的礼物。 江寒钰往前走了几步,从后面拥住庄婧溪,将下巴抵在她肩上。 他能闻到她发间传来的幽幽冷香,“不知道你幼时长成什么样子,四年前也只见了你一面,你之后的样子,我也没见过。” “这些都是我凭想像刻的,刻得不是很像,你别嫌弃。” 过去的十五年,她未曾留下什么画像。 他想找,却巧妇难于无米之炊。 于是只能根据她现在的模样,凭想象去雕刻她之前的样子。 庄婧溪低下头,慢慢的笑起来,“不,你这面人捏的很像,雕刻的也很像。” 不是像庄四姑娘。 而是像她。 像本来的她。 庄四姑娘的眉眼,本就与上辈子的她极其相似。 江寒钰在捏面人和刻这些木雕小玩意的时候,更注重的也是眉眼,其余的全凭想象。 倒是意外的和她本来的面貌有些相似了。 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 江寒钰听到她这么说,唇角慢慢翘起来,却是道:“别光看这个,也看看其他东西吧。” 那画,也是他亲手画的。 庄婧溪表情有些无奈,忍着笑意道:“你这样抱着我,我怎么看?离得远,我够不到。” 江寒钰只得将她松开,转而握住她的手。 她牵着她,而后二人一道将卷着的画卷展开。 十六幅画,画的也是十六个庄婧溪。 不过这画嘛……江寒钰就夹带了一点私货。 他在画庄婧溪的时候,顺带把自己也画了进去。 江寒钰是知道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的。 他画庄婧溪纯靠想像,画自己的话倒是不必,只需要回忆就行了。 于是这十六幅画里,每一幅都有他的存在。 仿佛他们两个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庄婧溪堪堪忍住笑意,侧过头看江寒钰,“你这画技不错啊,别人要是看见,还真以为我们两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呢。” 江寒钰扬眉,将她的手牵住,有些遗憾地道:“可惜我幼时不爱出门,也不爱像现在这样翻人窗户,不然我早就认识你了。” 庄婧溪心说还好江寒钰小时候是个死宅,不然就这人的聪明劲,只怕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换了芯子。 那估计就不妙了。 但是这话庄婧溪是不可能说的,她侧头看着江寒钰,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江寒钰扬眉,“什么?” 庄婧溪垂眸,笑了一下,“有句话叫竹马永远抵不过天降,得亏你不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不然没准就会有一个人偷偷地把我抢走,你到时候哭都没地哭。” 她揶揄道:“但是现在你成了那个天降,所以你不必担心有人把我抢走了。没有一起长大不是坏事,我们享受当下,共赴未来就好了。” 享受当下,共赴未来。 江寒钰仔细咀嚼这八个字。 向来有些榆木脑袋的人,终于细微的品尝出了这里头的关键之处。 庄婧溪要跟他共赴未来。 她未来的计划里,是有他江寒钰的。 冬雪极寒的夜里,江寒钰握着心上人的手,头一次领略到原来一个人在寒冬其实也可以识得春暖的滋味。 素来惴惴不安的那颗心,因她这一句话,倒是彻底安定下来。 似乎他从前跟她吵的那些架,都是他在无理取闹。 他总忧心这个人会跑开,其实她也已经将他悄悄安排进余生里了。 江寒钰握住庄婧溪的手,握得很紧,像是要将这个人牢牢攥在自己生命中似的,“庄婧溪,我很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庄婧溪愣了一下。 她怪不自在的,于是笑着嗔怪道:“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这种话?无事献殷勤。” “怎么能算是无事呢?”江寒钰笑了,垂眸看着那只被自己握在手里的小手,“今日可是你的生辰,我和我夫人生辰之喜,自然要殷勤些。” 庄婧溪的手被他牵着,这个时候江寒钰才发现,庄婧溪的时候莹白如玉,又像是皎洁明亮的月光。 真真是十分好看。 倘若这手上再戴个手串之类的东西,就更好看了。 不过庄婧溪素来不爱这些东西。 她嫌麻烦。 她喜欢暗藏杀机的那种。 江寒钰弯起唇角,拉着她的手,走到一个匣子面前,将其打开。 第448章 很久之前便开始准备了 他从里面拿出一条红色珊瑚手串,这样招眼的颜色,戴在她手上确实相得益彰。 江寒钰道:“你别看它平平无奇,里面藏了十颗毒针,你戴着,不方便直接动武的情况下,就用它。” 庄婧溪伸手接过。 心中默默吐槽了一句江寒钰在凡尔赛。 这珊瑚手串做工极其精巧,瞧着也十分漂亮精致。 他居然说看着平平无奇! 属实是有些过分谦虚了哈! 不过江寒钰眼光确实特别好,这珊瑚手串,连素日里对这些东西无甚兴趣的她,都觉得好看。 庄婧溪笑了一下,把手伸过去,扬眉道:“好啊,那你给我戴上吧。” 江寒钰握住她的皓腕,像是握住了上好的羊脂玉,偏偏二人靠的极近,他能闻到她身上那幽幽的冷香。 江寒钰的手和身子,顿时就有一些僵硬。 偏偏脸上要装得一本正经,十分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他目光甚至称得上有些虔诚。 只是给庄婧溪戴手串的动作,有那么一点点慢。 庄婧溪便笑着揶揄道:“楚王殿下不行啊,怎么给我戴个手串都戴的这么慢?” “那成亲以后哪天耍赖想要你替我梳个头发,恐怕是不能的了。” 江寒钰刚帮她把这个手串带好,听见她这么说,便转过头盯着她,目光有些深邃,“庄婧溪,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 庄婧溪挑眉,明知故问,“什么?” 江寒钰偏不正面回答她,“你这般冰雪聪明,我不信你不知道。” 庄婧溪轻咳了两声,笑得肚子都在痛。 她知道那句话是什么。 男人不能说不行。 江寒钰斜了她一眼,伸手去拧她的脸,“别以为今日是你生辰,我就不敢做什么。” 庄婧溪眨眨眼睛,摊开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不是,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是吗?楚王殿下打算对我做什么?” 她伸手去拽江寒钰腰间的鞶带,二人间只剩下的呼吸相闻的距离,她目光往江寒钰小腹往下的地方看了看,“江寒钰,你怎么不说话?” 她微微凑近,附在江寒钰耳边,吐气如兰,“你想对我做什么呀?” 江寒钰眉心狠狠一跳,一巴掌将她的手拍开,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 他盯着庄婧溪,俨然一副被调戏了的良家小娘子的模样,蹙眉道:“庄婧溪!你给我放尊重些!” 庄婧溪扶着桌子,笑得肚子都在痛。 江寒钰眉心一跳,有些无奈,却又拿她没办法。 他揽住庄婧溪,深深叹了口气,给她顺气儿。 没办法,他也不希望他的未婚妻笑死在十六岁生辰这一天。 庄婧溪被江寒钰这样揽着,又想到他刚才那副被调戏了的模样,愈发乐不可支,几乎要笑倒在江寒钰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偏偏庄婧溪还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 鼻间传来悠悠的冷香,怀里抱着心爱的姑娘,偏偏罪魁祸首一点都没察觉到,还抓着他的手,在他怀里笑得放肆。 江寒钰身子越来越僵硬,呼吸也是急了缓,缓了急,这样来回切换,十分分裂。 好在庄婧溪笑够了以后,就直起了身子,没有再继续不安分。 而是继续认真的看起他送的生辰礼来。 十六幅画,画的是江寒钰的夹带私货。 那十六个匣子里,是这十六年间,邵京城时兴的小玩意,或者是曾经邵京城备受人追捧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东西花落别家的无价之宝。 这么多年过去,无价之宝的价值,较起当年,更翻了十倍不止。 有寻常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儿,有人人都求而不得的无价之宝,有他猜测庄婧溪会喜欢的东西。 整整十六个匣子。 是贺她今日生辰,也是弥补迟到多年的贺礼。 江寒钰道:“我曾听你说过,你幼时能出门的机会很少,也不知道外面有什么新奇好玩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幼时父亲母亲会说与我听,我又仔细地查了邵京城这十六年间里时兴的东西。” 他说这些,倒不是为了勾起庄婧溪一些伤心或者是不好的回忆。 他只是想告诉对方,这些年她错过的,所不能拥有的东西,他都会慢慢的陪她一起找回来。 庄婧溪拿起一个大胡子面具。 这东西虽然丑,但是在许多年前,也是十分受众人喜欢的。 庄婧溪笑起来,将面具戴在脸上,还丧心病狂地朝江寒钰眨眼,“看,我美吗?” 江寒钰忍住笑意,也不知道是滤镜太厚,还是真的审美有些清奇接地府。 反正他是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又一本正经的道:“美,比平日里更美。” 庄婧溪又好气又好笑,笑着拧了一下他的胳膊,“说谎也不打草稿。” 她这么说,翘起的唇角却一直都没有弯下来过。 她是真心喜欢江寒钰送的东西。 江寒钰也是十分有心。 能够搜集到这些并不容易。 更别提他还画了这么多画,又是捏面人又是刻木雕,想来他是很久很久之前,便开始准备了。 但具体是多久,又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准备的,庄婧溪却没有问。 那十六个箱子,装的也是十六份生辰礼。 她是翠微楼的东家,将来还会接手天香楼,所以有一箱是菜谱。 这里面包含古今中外各种各地各系名菜。 有简单的,有复杂的,有难度,大到几乎要升天的。 菜谱这东西,在现在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拿到的。 也难为江寒钰搜罗了这么一大箱子。 还有一箱子医书,一箱子作画用的器具颜料。 再有一箱子各种名贵的绫罗绸缎等等。 什么都有,包括什么毒针啊,什么剑啊,刀啊,鞭子的,当然就是没有刺绣用的东西。 庄婧溪眨眨眼睛,偏偏还十分没有自知之明地问:“江寒钰,你怎么不送给我刺绣用的针线呢?” 原以为对方会调侃她两句。 没想到江寒钰却是看着她,眉毛一扬,问:“除了我,你还想送给谁你亲手做的东西?” 庄婧溪嘴角一抽,她心想可能江寒钰的审美是真的有些清奇吧。 她亲手做的什么帕子香囊,那丑的可叫一个惨绝人寰。 她愿意做,估计人家还不愿意收呢。 第449章 三个穿越者齐聚一堂 庄婧溪摇摇头,笑道:“我也不爱做这些,我的女红……”她轻咳两声,十分有自知之明地道:“实在是丑得惨绝人寰,我何苦为难我自己。” 江寒钰扬眉,“有吗?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庄婧溪翻了个白眼,实在是懒得搭理睁眼说瞎话的江寒钰。 她低头深思了一会儿,然后抬眸看向江寒钰,“……你这样,那到时候上元节你生辰,我该送你什么好呢?” “我从来不爱过生辰,不过——”江寒钰顿了一下,道:“不过你要是想为我庆贺的话,也不用送别的,你那日好好陪着我便是了。” 他这么说,却是握住了庄婧溪的手,二人一道欣赏着外头的风景。 …… 第二日出了太阳,将花叶上的积雪晒得融化成水。 庄婧溪想,大约今日顾宁霜和陆仲齐,是要问她一些什么的。 她用完早饭后去向顾宁霜陆仲齐请安。 顾宁霜随意寻了个由头支开了陆绾绾等人。 眼下屋子里就只剩下了陆顾夫妇和庄婧溪。 三人对视了好一会儿,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陆仲齐轻咳了两声,将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问:“阿婧,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庄婧溪知道,对方问的是她是什么时候穿越到这个世界的。 她倒也不遮遮掩掩,直接坦然地回答道:“四年前落水醒来后。” 这么久的相处,要是自己女儿中途换了人,顾宁霜和陆仲齐也不可能看不出来。 他这么问,也是有些好奇罢了。 不过也难怪阿婧对庄家人无甚感情。 除了那些家伙本身就很混账之外,也概因阿婧跟庄家人没有半点子血缘关系,亦是没朝夕相处过。 顾宁霜摸了一下庄婧溪的脑袋,“难怪你这孩子跟旁人都不一样,原来你也同我们一样。” 她倒是没有问庄婧溪在穿越过来之前,是做什么的。 其一是因为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更有她也怕一不小心触及到了庄婧溪的伤心事。 庄婧溪倒是豁达,笑着挑了一些穿越前的趣事说给顾宁霜听。 不过说的都是背离组织之后的事了。 待在组织的那些日子,实在是了无生趣,也着实是没什么好讲的。 顾宁霜和陆仲齐讶异了一瞬。 随后二人便笑起来,道:“你跟华国军方有合作?那也是巧了。” 陆仲齐和顾宁霜,也笑着说了些从前的趣事。 其实说来也巧,上一世他二人便是夫妻。 原本对方都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穿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结果机缘巧合下,再经过百转千回,终于彼此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又做了一世夫妻。 陆仲齐在穿越之前是华国元帅,顾宁霜则是华国女战神。 这一世二人有同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庄婧溪笑起来,打趣道:“爹和娘真是有缘。” 也真是热爱脚下的土地,热害那群手无寸铁的百姓。 便是换了一个时空换了身子,也还要做拿起剑可保一方平安的人物。 原本是在讲趣事的,只是说着说着,顾宁霜和陆仲齐倒是沉默起来。 陆仲齐察觉到了妻子的情绪,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对方的手。 顾宁霜垂下眉眼,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庄婧溪的脑袋,“我的第一个孩子,若是能平安长大,也该像阿婧一样漂亮。” 兴许是想着不吐不快吧,难得碰上了一个与自己一样,同是异世而来的人,对方又与自己朝夕相处这么久,不是亲母女,却胜似母女。 顾宁霜难得变得絮絮叨叨,倒是讲起了许多事。 所谓高处不胜寒,有时候登得越高,所处的处境就越危险。 顾宁霜那个时候怀孕九个月,离预产期没多久,偏偏陆仲齐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 顾宁霜也不是拎不清的人,她那会儿还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她也要尽快回到战神的位置,做回她该做的事。 可偏偏就是这么天不遂人愿。 有时候命运,就是会故意和一个人开玩笑。 临近预产期的时候,顾宁霜听到了陆仲齐的死讯。 顾宁霜情绪激动导致早产,被推进了军方医院。 所谓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门关。 没有人会相信那个赫赫有名的女战神会死在产房。 但她确实就这么死了。 只留下了一个团子大的孩子。 顾宁霜皱着眉,其实事情过去太多太多年了,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当初的孩子长什么样。 也不记得上辈子的自己长什么样。 只是说起来,还是有些如鲠在喉。 她摇摇头,道:“想要我们死的人多的是,只是没想到军区医院也会混进想要我们死的人。” 亦或者说,不适混了进来。 是对方早就是在一开始就撒下网,走了一步大棋。 就等着他们往里头钻。 顾宁霜眉间有淡淡的哀愁,这似乎是她人生里永远都过不去的一个坎,也永远都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我当时躺在手术台上任人宰割,我都没来得及记住她长什么样。” “我只记得她左肩膀那里有颗红色的痣,别的我便都不记得了。” 原本一直默默听着的庄婧溪,在这个时候猝然抬眸。 她眸光一颤,定定地看着顾宁霜,“你说什么?她的左肩膀有颗红色的痣?” 庄婧溪这样的反映属实是有些反常。 至少与她平日里过分冷静的性子毫不相干。 顾宁霜大约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握着庄婧溪的手也紧了些,“对,她左肩膀有颗红色的痣。” 庄婧溪唇抖了一下。 怎么会这么巧呢? 上一世,她肩上也有一颗红色的痣。 她父亲是华国元帅,陆仲齐也是华国元帅。 她母亲是华国女战神,顾宁霜也是。 难道这些都是巧合吗? 这世上向来是没有这么多巧合的。 庄婧溪不信这些相似点只是巧合。 她垂下眼睑,情绪罕见的有些波动起来。 庄婧溪抬起头看顾宁霜,“娘,你还记得你的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原来打算给你的孩子取得什么名字?” 第450章 一家人终于团聚 顾宁霜闭了闭眼,当然将这些都说了。 她牢牢地握着庄婧溪的手,“说来也巧,那个时候我和你父亲想着,若是孩子生出来之后是个女孩,名字就叫婧溪。” 何况若是照着农历算,她生孩子的那天,也是腊月初七。 若不是因为有这么多的巧合,顾宁霜也不会一开始就对才是头一次见面的庄婧溪起了几分怜爱之心。 除了的确感叹对方身世之外,也有几分寄托的意思。 后来朝夕相处,她便是真正的把庄婧溪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庄婧溪手抖着,头一次像一个真正的十几岁的小姑娘,扑进了顾宁霜怀里,眼眶血红,“娘!” 不必再多说,这一声娘便已证明了一切。 顾宁霜也是失而复得般,牢牢将女儿抱着,“阿婧!真的是你!难怪!难怪啊!” 难怪她在见庄婧溪第一眼的时候,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要对这个姑娘好。 原来是母女之间特有的感应! 一下骂起陆飞白臭小子不嘴软的陆仲齐,突然之间面对上一世的女儿,也是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是一个好将军。 是一个好臣子。 是一个好夫君,也算一个好父亲。 可是,他不是他第一个孩子的好父亲。 眼下他亏欠的最多的那个孩子,就这么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昨天开口背葬花吟的镇国大将军,今天也多愁善感了一回,有些老泪纵横。 “阿婧,你以前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你是怎么在那些人手底下活过来的呀——” 顾宁霜和陆仲齐同时将这话问出了口。 却不是在审问些什么。 只是万分心疼自己的女儿罢了。 庄婧溪一向是报喜不报忧的,但是此刻也不知道是何缘故,她却偏偏想将这些年的隐忍,这些年的委屈,通通说给面前的两个人听。 庄婧溪笑了一下,“过得一点都不好,那些人可能是觉得我是战神和元帅的女儿,基因这么好,一定天资极高,所以要把我当成最顶级的杀手来培养。” “我从记事起就是被他们当成杀人工具来培养的,我自己都记不得我究竟挨了多少数不清的算计,反正很多次,我都差点送了命去见阎王爷。” 顾宁霜额上青筋条条绽出,将女儿搂在怀里,却是咬牙切齿地道:“这些无耻之徒!” 陆仲齐也恨不得现在就穿越回去,将那些狗贼大卸八块。 庄婧溪却已经平静下来,甚至还有功夫和他们玩笑,“爹、娘,我上辈子杀了很多人,你们就不觉得我违背了祖宗?” 顾宁霜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点了点她的额头,“这话说的,难道你这辈子杀的人就少了?” 顾宁霜只是心疼自己的女儿。 也恨自己没能活下来好好护住阿婧。 她不敢问庄婧溪是如何死的,却也知道那些人的手段。 阿婧既然背离了组织,等待她的自然是赶尽杀绝。 便是庄婧溪不说,顾宁霜也猜到了庄婧溪最后的死,跟那个害了陆仲齐,害了她,又害了她女儿的组织脱不了干系。 只是再如何恨不得将那些个狗东西大卸八块,她们如今也是有心无力。 毕竟都不在同一个时空。 身处异世还能遇到自己的亲人,这是庄婧溪和顾宁霜陆仲齐都未想到的事。 眼下一家三口抱在一块抱头痛哭,只恨自己为何不早点在对方面前暴露自己也是穿越过来的,兴许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 若不是昨夜行酒令,顾宁霜怕被罚酒将那句‘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念了出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为此陆仲齐还笑着感叹道:“得亏我们阿婧记性好,看的书也多。” 不然这诗念了也白念。 三人的情绪现在已经平静下来,可巧的是今日是腊八。 民间俗语,过了腊八便是年。 腊月初六的时候沈娉婷与陆飞白成亲。 腊月初七的时候是庄婧溪的生辰。 而今日又是腊八。 倒也是几个好日子都凑到一起了。 顾宁霜紧紧的握着庄婧溪的手,“今日我们一家人,是真的团聚了。” 她说完又怕庄婧溪觉得多心,赶紧解释了一句不是把从前的庄婧溪当成外人。 只是以往这个时候,她也总会惦记上一次那个一出生就因为自己没命,从此此生不得相见的女儿。 庄庄婧溪对此感到哭笑不得。 她扯了一下顾宁霜的袖子,“娘,你知道我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同你闹脾气,闹别扭也不会将这些话放在心里,更不会多想。” “你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的跟我解释,咱们从前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 她实在是害怕顾宁霜和陆仲齐这样小心翼翼,生怕惹着她不快的模样。 原来就挺好的,他们如今这样,倒显得她好像是个外人似的。 庄婧溪挽着顾宁霜的胳膊撒娇,“我又不是什么瓷娃娃,娘若这般小心谨慎,这样捧着我,生怕哪里得罪了我,我才真是不习惯呢。” “咱们还照从前一样,我若是哪里错了,娘可以打的也可以训的,总不能因为我们是亲生母女,反而从此生份了。” 说了这么一连串的话。 庄婧溪还挺不习惯的。 她也不怎么说这种伤情的话,一时之间还有些不好意思。 顾宁霜和陆仲齐对视一眼。 纷纷觉得庄婧溪这话说的在理。 对呀。 这是好事,可若是一家人之间因此生分了,倒是显得有些得不偿失。 顾宁霜遂笑起来,摸了摸庄婧溪的头发,“阿婧说的对,咱们也不是头一日相处了。” “今日是腊八,你想吃什么?娘给你做。” 陆仲齐乐呵呵的,“对,今日就让爹和娘下厨,你和飞白绾绾还有你嫂子他们一起坐着等便好了。” “现在你大哥成家了,比起以前成熟了不少。” 他这么说着,又想到了江寒钰。 陆仲齐顿了顿,还是道:“阿婧,要不要把那个楚王也叫过来?昨日你生辰,他没收到帖子,今日下了早朝之后,都是明里暗里的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当然其中的核心思想,陆仲齐是听明白了。 就是在表达委屈。 顾宁霜皱起眉,因着自身缘故,他总是对没有爹娘的孩子格外疼惜一些。 加上江寒钰也不如外头传言的那般不堪。 她遂也有些心软,“今日腊八,他若不进宫,便叫他过来吧。这孩子一个人呆着,怪可怜的。” 第451章 阿婧早就有母亲了不是赵惠兰 于是腊八节这日的这顿饭,吃的就有些诡异了。 陆仲齐和顾宁霜也本来就是客气地给江寒钰递了一下帖子。 其实也没想过江寒钰可能真的会答应。 毕竟这人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是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但是,他居然真的答应了! 这就……这就导致陆飞白在看江寒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时候,江寒钰就跟完全看不见对方眼里的不待见似的。 他眉眼微微向上挑着,唇角弯曲的弧度恰到好处,声音甚至都很温润好听。 他看着陆飞白,友好地同对方打招呼,“大哥。” 陆飞白刚想说,你和我妹妹还没成亲呢,别乱套近乎别瞎叫。 又想起来,之前江寒钰不要脸装可怜,硬是在比他还大一岁的情况下叫他大哥。 陆飞白真是要气死了。 呸,江寒钰蓄谋已久不要脸! 沈娉婷站在陆飞白身边,看看江寒钰,又看看庄婧溪。 再看了看陆飞白。 沈娉婷:“……” 就突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叫人了。 按理来说,她应该叫江寒钰表哥,管庄婧溪叫妹妹。 但是江寒钰眼下又管陆飞白叫哥。 可是庄婧溪还没跟江寒钰成亲啊。 所以她是应该叫江寒钰表哥呢? 还是叫妹夫? 还是叫江家兄弟? 真是让人头大! 这也太复杂了! 沈娉婷眼珠子转了转,最后还是决定各论各的吧,于是她对着江寒钰喊了声表哥。 江寒钰也微微颔首,回了一句大嫂。 怎么说呢,就这个场面,十分的诡异。 顾宁霜嘴角一抽,十分头疼。 她觉得,自己也许可能大概不应该将人叫过来。 她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场面她是真没见过。 顾宁霜觉得她再呆下去,可能会怀疑人生,于是她笑着道:“你们几个小辈坐在这聊会儿吧,我去给你们煮腊八粥。” 此话一出,除了不知道内情的沈娉婷和江寒钰之外,陆飞白陆绾绾并庄婧溪,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顾宁霜笑了笑,目光疑惑,“你们这么激动做什么?莫非听到我要下厨,高兴坏了?” 这个世上有一种人。 虽然听着很离谱。 但这种人确实存在。 是什么人呢? 对自己的厨艺没有一点清晰的认知的人。 很不巧,这顾宁霜就是其中的一个。 她对自己的厨艺是没有半分清晰的认知的。 这主要归功于,有一个对她滤镜极厚,因为爱情丧失味觉,她做什么都觉得很好吃的好丈夫陆仲齐。 关键吧,这陆飞白他们平时也都捧着她。 对于她的厨艺是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毕竟人呢,还是不能逞一时之气。 母亲大人还是莫要得罪的好。 陆飞白疯狂给陆绾绾和庄婧溪使眼色,示意两位妹妹说会儿话,总归不管怎么样都要让顾宁霜打消下厨这个可怕的念头。 至于为什么自己不说呢? 主要……家庭地位这一块……就懂的都懂。 庄婧溪和陆绾绾轻咳一声,一左一右地挽住了顾宁霜的胳膊。 陆绾绾道:“娘,好不容易休沐在家,就别想着做饭了,多累多辛苦啊,那些事儿交给下人去做就成了。” 庄婧溪也挽着顾宁霜的胳膊,“娘,今早我看见你院里的红梅开的极好,我还没仔仔细细的看过,你陪我和绾绾去看看吧。” 陆绾绾疯狂点头,“我今早也瞧见了,刚刚还想说这话来着,结果被打了岔就忘了,现在阿婧姐姐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 “咱们去看花吧。” 在女儿面前,顾宁霜一向是非常好哄的。 尤其是现在她对庄婧溪是万分愧疚,那简直就是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虽然她也有点疑惑,为什么向来不爱什么花儿粉儿的庄婧溪现在突然要看花。 但是管它呢,女儿想看,那就陪着女儿去看好了。 顾宁霜笑着点了点头,一脸的无奈,“好好好,我陪你们两个去看花。” 顾宁霜被两个女儿骗,啊不是,是被两个女儿哄走了。 走出去要下台阶的时候,她笑着出声,轻声道:“你们两个仔细脚下,别摔着了。” 陆飞白看着顾宁霜她们走远的背影,挑了挑眉,“还是阿婧和绾绾有办法,今日是腊八,可不兴吃娘做的饭啊。” 沈娉婷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陆飞白默默拉着沈娉婷,离眼神中带了点杀气的陆仲齐远了些,低下头悄声道:“母亲做饭,有点一言难尽,以后你就知道了。” 沈娉婷:“……” 她嘴角有些僵硬的扯出了一抹微笑,“我可能明白了。” 大概也许可能应该是她母后遇到了知音吧。 她母后做的菜,也是一言难尽! 每次沈娉婷都苦不堪言。 是人估计想不到端庄雍容的皇后娘娘做饭水平是阎王殿风格。 也想不到疆场上赫赫有名的玉面杀将顾宁霜,做起饭来跟皇后娘娘是高山流水觅知音。 沈娉婷悄悄问:“那娘她经常下厨吗?” 陆飞白摇头,“那倒没有,只是想起来的时候会进一次厨房。” 沈娉婷瞬间就松了一口气,不是经常进厨房就好。 陆飞白和沈娉婷在这讨论顾宁霜的厨艺。 倒是庄老夫人,一直看着庄婧溪远去的背影,直到她们出了门,再也看不见。 庄老夫人原也不是什么生春悲秋的性子。 但是方才庄婧溪挽着顾宁霜的胳膊撒娇的画面,还是令她恍了恍神。 她倒不是没见过庄婧溪撒娇的样子。 在郡主府里住着的时候,阿婧就时常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陪她说话。 幼时阿婧跟着她读书习字,学到累的时候,也曾晃着她的胳膊对她说不想学。 那个时候庄老夫人不过摸了摸庄婧溪的脑袋,却没答应小姑娘想要偷懒的小要求。 但是她从未见过庄婧溪对赵惠兰撒娇。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必然也不会。 她一开始还想着,或许阿婧心里是怨着赵惠兰的。 然而,又有哪个小孩子,不渴望能坦然的在母亲怀里撒娇呢。 如果说庄老夫人之前还心存侥幸,认为庄婧溪有朝一日会跟庄家重修旧好的话。 见了刚才那一幕后,她便什么天真想头都没了。 阿婧当然也渴望能同别的小姑娘一样,在母亲怀里撒娇。 但她已经有母亲了。 而这个母亲,不是赵惠兰。 第452章 越来越疲惫的庄云衍 这个残忍的真相,庄老夫人明白,庄婧溪明白。 陆家的人也明白。 可独独赵惠兰自己,什么也不明白。 她甚至可笑的认为,现在的庄婧溪还如同从前一样,是一只在她面前摇尾乞怜的狗。 不过如今聪明了些,知道了以退为进,讨好主人的方式变得更高明罢了。 但是眼下,随着庄崇山和庄谨之越来越咄咄逼人,赵惠兰真真是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她的耐心也在逐渐告罄。 眼下她看着庄云衍,整个人十分焦躁,整双眼睛里都是满满的不耐,“阿衍,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信送给庄婧溪那个贱丫头?” 为什么庄婧溪到现在都还没给她答复? 为什么这个逆女到了如今,还不将她接出去? 庄婧溪都能将不过只是她名义上的祖母,其实与她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庄老夫人接到郡主府。 为什么不站出来替她这个亲娘做主? 她可是十月怀胎将庄婧溪生下来的! 她可是庄婧溪的亲娘! 见丫头这三个字,令庄云衍蹙了蹙眉,他实在是不喜欢有人这样称呼阿婧,“娘,阿婧是你女儿,你莫要提起她的时候,一口一句贱丫头。” “她若是知道了,那该有多伤心?” 赵惠兰已经快要疯了,如今听到眼下自己唯一的倚仗庄云衍还在那替庄婧溪说话,她整个人就更加狂躁。 赵惠兰尖着嗓子厉声喝道:“我难道说错了吗?她就是个白眼狼,就是一个贱丫头!” “我眼下在这里受苦,可她呢,她在做什么?她在享受荣华富贵,在被千万人捧着!这样不顾亲娘,半点良心都不讲的逆女,你还替她说话?庄云衍你有没有心啊!” 赵惠兰一向是说话刻薄。 也从来不管自己说出来的话扎在人心里有多疼。 除了庄玉瑶,她大约也是不在意其他孩子疼不疼的。 若是在从前,庄云衍少不得也要和赵惠兰一样谴责一下庄婧溪。 哪怕他嘴上什么都不说,只怕心里也是不认同庄婧溪的行为的。 然而现在,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 随着赵惠兰一天天变得不可理喻歇斯底里后,庄云衍感受到的,只是越来越深重的疲惫。 他似乎也能理解,为什么阿婧自回京以后便彻底断绝了与庄府的联系。 这样和赵惠兰相处着,庄云衍是真的要快崩溃了。 他眼下身上的每一根弦都紧绷着,既疲惫又厌倦,整个人随时都在一种快要被扯断的边缘。 庄云衍只觉得自己兴许要窒息了。 难怪庄婧溪对庄府半点留恋也没有。 大约她早早就看清了这些吧。 然而眼下,赵惠兰还在不依不饶变本加厉。 庄云衍吐了口浊气,整个人深感疲累,却又只能强打着精神去安慰赵惠兰,“母亲,阿婧她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你眼下的处境呢?” “不可能!”赵惠兰想也没想地尖锐出声,“我不是让你帮我送信给她吗?” “她若是看了我的信,就必然知道我眼下是个什么局面,也定然晓得我现在过得有多苦。” 她觉得庄婧溪真是没良心,她真是白生了这么个女儿。 早知道当年就不应该留下这个孽障。 哪怕装老夫人那个老虔婆拦着,她也应该拼死将庄婧溪那个贱丫头掐死。 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这些糟心事儿。 她恨恨地道:“但凡她有一丝半点心疼我这个母亲,就不会到了现在还放任我在这受苦,难道我给她的信,她会不会看不成?” 在赵惠兰的设想中,根本就不存在庄婧溪不看她的信的可能。 要么就是这个贱丫头看了,但是呢,没有当一回事儿。 要么就是庄婧溪还在拿乔,还想她这个做娘亲的继续卑微地求助。 当然,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赵惠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庄云衍,“你这么护着她,是不是你当初根本就没有把我的姓送出去?” 然而庄云衍,却是淡淡的看着她,“我送了,可是娘,你就那么肯定阿婧一定会看你的信吗?” “你就那么肯定这封信一定会送到阿婧手里?” 他面上依旧是温和的,只是说话的声音有些冷,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嘲讽,“你对阿婧怎么样,整个邵京城所有人都知道。” “眼下便是三岁的孩童,都知道阿婧不过是我们庄府的弃子,都知道我们早早的就舍弃了她,她早就和我们没关系了,那断亲书都是娘亲自派人送到官府过了明路的。” 天作孽,犹可恕。 自作孽不可活。 越细想,庄云衍就越觉得,庄府这些年对阿婧的所作所为,当真是怪不得她最后会毫不犹豫的就跟他们一刀两断。 有什么好抱怨的? 如今这一切全都是庄家人一手造成。 庄云衍的表情越发冷漠,他盯着赵惠兰,问的那样干净利落,“娘以为,郡主府的下人会不知道当初庄家是如何薄待了阿婧吗?” “我想即便他们不明说,心里只怕也是将庄府视为仇敌的。” “娘以为,那些下人日复一日地为阿婧不平的时候,突然在某天接到了你让人送过去的信,你就真的断定,这封信一定会送到阿婧手里吗?” 下人向来是看着主子的脸色过日子。 也向来要揣测主子的心意。 而庄婧溪,除了在回京的第一日,虚假的说了一句恭维庄家的话后。 往后的日子里,她几乎是毫不掩饰的表达了自己对庄府的厌恶。 浮萍居一个看门的奴才,都能随意摆脸色给庄家人瞧。 甚至从不拿正眼看他们。 然而在对待陆家人时,那些奴才却是极尽谄媚之态。 但即便是这样,也从未见过庄婧溪会因此罚过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赵惠兰让他送的信,就真的可能送得到庄婧溪手里吗? 他当然不知道,这封信的的确确就到了庄婧溪手里。 只是眼下,他舍不得要以己度人。 他冷笑着,眸中带了一丝讥讽,淡淡地看向了赵惠兰,“娘,不论别的,我只问你一句。四年前阿婧到了郦阳之后,她派人送回来的书信,你有看过吗?” “还是直接吩咐,凡是有阿婧送来的书信,一律烧了撕了?” 第453章 别为难做下人的 赵惠兰嘴唇微抖,下意识的张口开始反驳,“那怎么能一样!” 她是母亲,是庄婧溪的主子,她当然有权利让人将庄婧溪送来的书信撕了烧了。 庄婧溪凭什么敢这样做? “哪里不一样?”庄云衍冷笑着,似乎是想让赵惠兰认清现实,“莫非娘以为,在郡主府的那些下人眼里,庄家是什么高不可攀的人家吗?” 赵惠兰无诰封,亦不是什么高贵人家的主母,就连她自己,也只是商贾之女而已。 郡主府跟前的奴才,又凭什么高看赵惠兰呢? 难道凭赵惠兰是庄婧溪的生母吗? 庄云衍摇摇头,不再陪赵惠兰自欺欺人,而是道:“母亲,你凭什么以为阿婧府中的下人就一定会将你送的信递到阿婧跟前?凭你将阿婧生了下来?” “只怕在他们眼中,你不过占了母亲两个字,而阿婧真正的母亲,在将军府坐着。” 此话虽然粗,虽然无情,却是一针见血,撕下了那一层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赵惠兰目眦欲裂,狠狠瞪向庄云衍,“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怎可替那些贱人来糟践你的亲娘!” “庄云衍你还是人吗!” 她一向心气高,向来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如何能接受得了,从前看不起的贱人跟前的奴才都能作践她,不把她放在眼中这样的侮辱? 她能压庄婧溪一头的,不过就是她引以为傲的这个生母的身份。 可惜,赵惠兰还不知道,她真正的女儿已经死了。 是被她亲手杀死的。 如今活下来的这个庄婧溪,是决计不会将她的死活放在眼里的。 便是她赵惠兰立时在庄婧溪跟前死了,对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庄云衍却只是叹了一口气,皱着眉看她,“母亲,不管你承认或不承认,这便是真相。” 他也想自欺欺人,想告诉自己庄婧溪仍旧是在意他们这些家人的。 可现实就像是一个巴掌,每当他自欺欺人一次的时候,便会狠狠的挨上一个耳光。 可赵惠兰若是那么容易就承认现实的话,那她也就不是赵惠兰了。 她眼中迸发出无限的恨意,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就那么死死地盯着庄云衍,“你既然早就料到那些个下人会将我的书信扔掉,何以不早说?” “为什么偏偏要等到现在?为什么偏偏要等到我问你的时候,你才将这些话说出来?” “你是在存心看我笑话是不是!” 赵惠兰心中只恨不得将庄婧溪食肉寝皮。 这个女儿根本就是个白眼狼,她将一个狼崽子养大,对方不仅不报恩,反而想着将她啃噬干净。 着实是太可恨太可恶。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已经答应过不会再护着庄婧溪的庄云衍,眼下竟然对着那个贱蹄子,一口一个阿婧。 甚至还在明知道对方府中的下人,兴许有意羞辱她的时候,将一切隐瞒只是在那置身事外,在那看戏。 她是庄云衍的生母啊! 庄婧溪一个人没有良心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连庄云衍也这样! 岂料庄云衍只是苦笑了一声,目光有一瞬间的涣散。 他身子微微晃了一下,一双眼睛看着赵惠兰,道:“母亲难道以为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能早早的料到阿婧手里的下人一定会将你的书信扔掉或烧了吗?” 他自然是没有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的。 之前庄云衍,也未曾像今日这般认清现实。 他摇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却只是道:“母亲应当知道,昨日是阿婧的生辰。” “我备了礼物,瑶瑶也托我备了一份,我们原是准备送给阿婧的,一是贺她十六岁生辰之喜,二是替瑶瑶向阿婧道歉。” 赵惠兰当即厉声道:“她的生辰有什么好庆贺的?她也配叫瑶瑶向她道歉!” 她还想要继续说一些辱骂庄婧溪的话。 不过被庄云衍皱着眉冷声打断了,“阿婧配不配,我不知道,不过郡主府的人和陆家的人都认为我们庄家不配同阿婧套近乎罢了。” “昨日我分明走到了郡主府门口,守门的下人却偏偏不接我的贺礼,只说阿婧不在家,在将军府。” 这原也没什么。 毕竟生辰这日,若是可以的话,总还是要同自己的家人在一块的。 而对于庄婧溪来说,庄家人不是她的家人。 陆家的人才是她的家人。 她十六岁生辰这天,要和陆家人一起过,谁又能挑的出什么不是呢? 昨日庄云衍,见庄婧溪不在郡主府,便改道去了将军府。 可是一到将军府门口,才发现陆家闭门谢客。 闭门谢客也就罢了,横竖他只消将礼物递给守门的侍卫,回头再由他们送到阿婧手里也是一样的。 虽说无法亲口对阿婧说一句生辰快乐。 但好歹,他精心准备的礼物也送出去了。 然而若只是这样,庄云衍今日就不会说出这么一番认清现实的话来了。 他一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疲惫,又有几分麻木,“母亲不知道,我当时将生辰礼递给了陆家守门的侍卫,可人家却退后了一步,不论我怎么说,就是不愿意收下我送的贺礼。” “他说今日将军和夫人都吩咐了,凡是姓庄的送来的东西,一律不收。” 庄云衍至今还记得,那守门的侍卫面上虽然很是客气,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讽刺。 庄云衍当时几乎是有些卑微了,看向那位守门侍卫的目光,甚至有些恳求。 他当时说的一句话。 “我并不需要你带我进去见阿婧,只是今日是她的生辰,你好歹也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将生辰礼送给她。” 他塞给那守门的侍卫一包银子,不求别的,只求能在妹妹生辰这日,将自己的礼物给奉上。 然而那侍卫,却是看也不看他手中的银袋子一眼。 甚至还要笑不笑地道:“庄三公子的心情,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夫人吩咐过了,今日是姑娘生辰,莫要叫什么姓庄的姓赵的来扰了姑娘的清静。” “倘若姑娘生辰这日因为你们心情不好了,夫人定然是要罚我们的。” “庄三公子,您是个明白人,又何苦要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难做呢?” . 第454章 连你也不信我吗 只这一句话,就叫当时的庄云衍难堪无比。 从小到大,他也算是被捧着的。 未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原来在陆家人眼里,阿婧生辰这日出现庄家人,是晦气的表现。 原来他们的存在,会扰了阿婧的清静。 他们送的东西,会让阿婧觉得恶心厌烦。 会在阿婧生辰那一日,给阿婧添堵叫阿婧不快。 陆家人何以会这么说?又为什么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把他们拒之门外? 甚至连一个守门的侍卫也敢说,他们姓庄的,是会让庄婧溪厌烦的存在。 庄云衍有些卑劣的想,可能就是因为庄婧溪平日里在顾宁霜面前说了什么,所以顾宁霜记下了,因此可以这样毫无顾忌的将他们拒之门外。 那侍卫当时甚至还说了一句,让庄云衍觉得犹如五雷轰顶的话。 ——庄三公子,今日就算我实在是不忍心,将您的礼物拿进去了,那也是决计不会送到姑娘手里,决计不会叫姑娘知道的。 ——你们送的礼物只会影响我们姑娘的心情,等进了这扇门,不必向主子们禀报,我们做下人的自己就有权将这些东西处置了,姑娘甚至不会知道你来过。 ——所以庄三公子,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总归话里话外就是一个意思。 庄云衍不配给庄婧溪送生辰礼。 便是送了,下人也有权利将它扔了。 庄云衍从涣散的回忆中回过神,他看着赵惠兰,眼神苦涩,“母亲,陆家的下人尚且如此,那郡主府的下人又该如何?” 答案已经很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赵惠兰心中恨极,却也在这个时候慌了神。 她一下子拽住了庄云衍的胳膊,眼中满满的都是祈求,“阿衍,你既然猜测那封信可能被那些下人扔了,你不能不管娘啊!” “你难道要看着娘如现在这般受苦吗?你知道的,你父亲他巴不得我死,倘若我再继续这样待下去,等待我的便是一个死字。” “阿衍,你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娘死在这里吗?” 庄云衍定定地看着她。 他有些迷茫,已经分不清赵惠兰是在说真话还是在说疯话了。 近日里来赵惠兰的精神实在是时好时坏。 她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庄云衍深感疲惫,很多时候,他其实都不愿意过来。 只是为人子的孝道,迫使他不得不这样做。 他不能真的不过来,也不能真的不管赵惠兰。 庄云衍的道德感不允许他可以对赵惠兰的处境视若无睹。 然而眼下赵惠兰这番话,却实让他摁了摁眉心。 他安抚地道:“母亲,你莫要多心,也莫要多想。你和父亲伉俪情深,他不会如你所说的那般狠心,你定然是误会了。” 让庄云衍看来,庄崇山间赵惠兰关在这,是因为赵惠兰害死了秋屏肚子里的孩子。 对此庄崇山感到万分生气罢了。 何况眼下秋屏的孩子没了,正是需要安抚的时候。 庄崇山此举,未必不是为了安抚秋屏。 赵惠兰害死的孩子,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庄云衍心知肚明,想来庄崇山也是心知肚明的。 前面的那么多个庶子庶女女都死了,也未见庄崇山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所以秋屏的孩子,自然也不会特殊到哪里去。 他相信自己的父亲或因为要安抚秋屏,所以短暂地将母亲关在柴房。 却不相信庄崇山当真会存了让赵惠兰死的心。 若庄崇山真的想让赵惠兰死,又怎么会对他成日里来给赵惠兰送衣食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庄崇山心中分明还是念着赵惠兰也是念着几分旧情的。 只不过不好明说罢了。 庄云衍看在眼里,倒也觉得庄崇山做人夫君到这份上,已然也算不错了。 不论是皇家还是平民百姓,子嗣问题从来都是不容置喙。 赵惠兰这种行为,倘若发生在旁人家里,只怕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便是不被扫地出门,那也是一杯毒酒了事。 可庄崇山不过夺了赵惠兰的管家之权将人关在了柴房。 这样的所作所为,其实已经够宽和。 甚至可以说庄崇山对赵惠兰还是不错的了。 庄云衍扪心自问,倘若是他的结发妻子做了这样的事,他会像庄崇山这样仁慈吗? 定然是不会的。 正因为不会,所以庄云衍才未曾将赵惠兰的话放在心上。 赵惠兰身子发颤。 她没想到眼下唯一能帮自己的三儿子,居然帮着庄崇山说话! 赵惠兰瞬间觉得心寒,心尖上仿佛是被人用锈蚀了的刀子狠狠捅了一下,痛意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一只手捂着胸口,立即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庄云衍只能扶着她,替她顺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停止了咳嗽。 赵惠兰又害怕又难过。 她害怕自己真的会死在这里,难过于如今,自己孤立无援,竟无一人愿意信她。 她抬起头,只觉得喉咙都有些哑了。 她张了张口才要说话,外面立时响起了丫鬟叩门的声音,“三少爷,您在里头吗?” 庄云衍不知道自己母亲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被人打了岔,他将门打开,问道:“什么事?” 丫鬟先是行了一礼,随后低着头禀报道:“白衣圣手过来了,眼下可能要到六姑娘屋里了,公子可要去瞧瞧?” 庄云衍心中微叹,那种疲惫感愈发加深。 但他什么拒绝的话也没说,只是道:“去瞧瞧吧,瑶瑶胆子小,没人在身边看着,我怕出事。” 有这样想法的人,当然不只是庄云衍一个。 赵惠兰立刻抓住了庄云衍的胳膊。 她表情苍白,声音虚弱沙哑,却是苦苦哀求道:“阿衍,我实在是不放心瑶瑶,听你说她前几日总在哭,我想去瞧瞧她,也看看她的伤怎么样了。” 瑶瑶是她的宝贝。 她若不亲眼瞧见瑶瑶伤势好转,这颗悬着的心也一直无法安定。 庄云衍沉默了好一会儿。 今日庄崇山不在府中,对于庄云衍来说,将赵惠兰带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最终还是心软了三分,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 庄云衍遂将目光落在那丫鬟身上,“今日之事,万不可对旁人提起。” 丫鬟自然也知道分寸,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是。” . 第455章 赵惠兰中毒 赵惠兰到的时候,那白衣圣手已经为庄玉瑶换好了药。 赵惠兰好几日未曾见过庄玉瑶,如今一瞧,却发现对方的伤已经好了大半,除了那大而深的伤口还结着痂之外,之前那些小小的伤痕早就愈合,那一片看不出任何痕迹。 仍是如之前那般肤若凝脂。 赵惠兰深吸一口气,用感激涕零的目光看着庄婧溪,完全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竟然真的好了大半了!怪不得您说五日的时间便能让我们看到效果!” 也难怪对方狮子大开口,有那个底气要她用天香楼来换。 庄玉瑶也是十分激动,甚至有些不敢置信。 她难以想象自己的脸竟然真的能恢复,虽说眼下她的伤口还是存在,一眼瞧过去还是觉得狰狞恐怖,可是起码比起前几日要顺眼的多。 也不枉费她遭了这么多罪。 庄婧溪不过淡淡地扫她们一眼,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 她目光落在庄玉瑶青紫的手腕上,眉眼疏冷,毫无波澜。 赵惠兰顺着她的目光往庄玉瑶身上一看,就瞧见庄玉瑶青黑红肿的手腕。 她登时十分心疼,赶忙握住了庄玉瑶的手。 庄玉瑶吃痛,小脸皱成一团,手猛的往后一缩,心中有些怨怪赵惠兰不知轻重。 赵惠兰心疼得直掉眼泪,“瑶瑶,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些刁奴欺负你了?” “娘不在,她们就是这么照顾你的吗!” 赵惠兰很是害怕。 她担心再这样下去,她的瑶瑶恐会死在那些人手里。 赵惠兰向来是容不得异腹之子的。 只要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那些小妾生的无论是庶子还是庶女,赵惠兰都要抹杀。 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容得下自己的夫君同旁的女人恩爱生子。 她容不下。 只怕那个秋氏也容不下。 更何况秋屏肚子里的孩子还死在了她手上。 赵惠兰不相信秋屏那么仁慈,会放过她的瑶瑶。 她一下子就跪倒在庄婧溪面前,抓着对方的手哀求道:“白衣圣手,烦请你给瑶瑶把个脉,我只怕有人要害她!” 内宅中想要害一个人,招数向来数不胜数。 不动声色的下毒一向是赵惠兰用的最顺手的那招。 她只怕有人在趁她不在的时候悄悄的给庄玉瑶下毒。 赵惠兰实在是害怕。 庄玉瑶就是她的命。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儿出事。 庄婧溪瞥她一眼,然后将自己的裙角从赵惠兰手里抽出。 她淡淡地道:“庄夫人放心,贵府六姑娘无事。” 有事的不是庄玉瑶,而是赵惠兰。 眼下赵惠兰形销骨立,整个人就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病老的猫。 尤其是那双眼睛,里头布满了红血丝,眼下也是一片青黑。 她本就因上了年纪导致脸上挂不住肉,如今那双颧骨更是高高的耸着。 从前瞧着觉得刻薄凶狠。 如今瞧着,却觉得像极了干瘦的骷髅。 这都是其次。 庄婧溪倒不至于用外表去判断一个人有没有事。 因为表象向来是可以迷惑人的。 她之所以能这么确定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人,不是庄玉瑶,而是赵惠兰,不过是因为她已经瞧出来赵惠兰中了毒。 这种毒是慢性的,开始的时候,一般的大夫诊不出来,甚至连症状也没有。 这毒发作,也不像其余的那样猛烈。 反而同感了风寒差不多。 同时伴随着的,还有身体免疫力急剧下降,多少人只怕到死都还不知道,自己是因中毒而死的。 庄婧溪能分辨出来,不过是闻到了那细微的气味罢了。 她可能在旁的事情上还有限,但是在毒药研究上,却是格外留心。 但就算是看出来了又怎么样呢? 庄婧溪是不会同赵惠兰说的。 赵惠兰得知庄玉瑶并没有中毒,才松了一口气。 庄玉瑶皱了皱眉,心下有些嫌弃赵惠兰这样的行为给自己丢了脸。 但她面上却不显,只以为赵惠兰如此失态,是因看到了她手腕上青黑的痕迹,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虽说庄玉瑶心下嫌弃,但面上少不得还是要安抚赵惠兰几分,“娘,你是过于担心了,没有人敢给我下毒。我这里三哥都盯着呢,娘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我手上有伤,也不是因为旁人虐待我,实在每日涂完药膏后脸上又痒又疼,最开始我还能忍住不去抓,后面只能让丫鬟将我绑起来了。” 她晃了晃赵惠兰的袖子,有些撒娇似的道,“娘,你不要过分担心我,也别罚我院子里的下人,都是我让她们这么做的。” 她似乎忘了赵惠兰其实如今不过占着一个主母的名头。 一个被关在柴房的主母,本就是罪人,又有何权力去处罚她院子里的下人呢? 庄玉瑶也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了这一点,垂下眼的时候,眸中难免就浮现起了一些尴尬。 不过赵惠兰显然没意识到这些。 见庄玉瑶为那些个不懂事的丫鬟求情,她还心疼自己的女儿,太过善良好说话。 不过眼下庄玉瑶脸上的伤还没好,她自然是女儿说什么便是什么。 只是虽然庄玉瑶如今没什么事,但她总是提心吊胆的。 赵惠兰心中提着一口气,伸手去抓庄云衍的袖子,“阿衍,要不将瑶瑶送到你外祖母家住上一段日子,在这府上住着,我总是害怕,我这些天一直提心吊胆的,做梦也梦见你妹妹出事。” “这府里的人我一个都信不过,阿衍,你妹妹若真的出什么事,只怕我也活不了了!” 赵惠兰如今神经纤弱,说话做事也没有了往日里拿捏好的分寸。 眼下他只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也全然不顾这话说出来会给庄府造成什么影响。 她甚至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不应该在白衣圣手这个外人面前说这些是非。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 赵惠兰再懊悔,此话也已说出了口。 她只能有些难堪地转过头,讪讪地道:“让您看笑话了,真是对不住。” 第456章 你们这是在逼我去死 庄婧溪淡淡的弯起唇,轻扯了一下嘴角,目光慢慢落在赵惠兰身上,不紧不慢地道:“无妨,也不差这一件。” 庄家的笑话还不够多吗? 眼下的庄府早就成了整个邵京城的笑话,庄婧溪完全也不介意多看这一出。 她声音明明很轻,带着一点天生的疏冷。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也没什么嘲讽的意味。 然而赵惠兰就是感觉到了无限的难堪。 赵惠兰一向是顶顶要面子的,她将自尊看得格外的重。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她也总不愿意让对方瞧见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 她一向自诩是雍容高贵的大族主母,向来总是要逼着自己周全,万万不敢在人前露出一点不好。 莫要看她这个人平日里心狠手辣几乎是无恶不作。 在庄婧溪没回京之前,她做什么都要博一个贤名,哪怕是败絮其中,也要金玉其外。 可是如今,赵惠兰的里子面子早就被撕得粉碎,连一点渣都不剩了。 从前她谁都瞧不起。 可是如今,不过一个白衣圣手,就能让她心甘情愿地下跪,让她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一样跪在对方面前。 只求对方能多两分善心,救一救她的女儿。 若是从前,赵惠兰如果听到这样的话,少不得也要想法子讥讽回去的。 可是眼下她却是讪笑一声,连一丁点怨怼的念头都不敢起。 像是生怕自己的一句话不对,对方就会不救她女儿。 分明她之前也是跟这位白衣圣手做了交易,是牺牲了一个天香楼,本质上,这就是一桩平等的交易。 然而眼下赵惠兰,又哪里还能想得起这些? 她战战兢兢,像是一只惊弓之鸟。 哪里有从前不可一世一句话便能定人生死的跋扈模样。 庄婧溪觉得怪有趣,也觉得怪稀奇的,要不怎么说风水轮流转呢。 从前是赵惠兰对她任意打骂,她却不敢吭声。 甚至连哭都不敢哭。 为什么呢? 因为倘若她真的哭了,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毒打。 如今倒是换了赵惠兰在她面前战战兢兢。 庄婧溪扯了一下嘴角,眸光分明很淡,却又含着无限的嘲讽。 赵惠兰话都说出来了,也不可能因为白衣圣手在场,就这么就此打住。 反正丢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也不差这一次。 她握住了庄玉瑶的手,一双眼睛里全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关怀,“瑶瑶,再庄府不安全,娘害怕,娘害怕有歹人要害你,你且听娘的话,去你外祖母家住着罢。” 然而一向听话的庄玉瑶,听闻此言,反应却异常的大。 庄玉瑶几乎是一下子就甩开了赵惠兰的手,她哭着道:“我不去!” “我死也不去!” 她连着这么久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有的宴会都推了,凡是有闺中姐妹前来看她,也被她的丫鬟以生了病怕过了病气为由,挡在她的院子外。 就是怕被人看见她如今的模样。 庄玉瑶旁的都可以不要。 却不能舍了美貌和自尊。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看见她如此狼狈的模样。 送她去赵家是避祸? 不,对于庄玉瑶来说,那无异于送她去死。 庄玉瑶又哭又闹,只将要去赵家一事,当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庄云衍也觉得头疼。 倒不是头疼自己的妹妹又哭又闹,毕竟庄玉瑶也不是今天才爱哭,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庄玉瑶有事没事就哭一次这种行为。 他头疼的是自己的母亲想一出是一出。 先前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又要送瑶瑶去赵家? 庄云衍觉得赵惠兰说话颠三倒四,不知所云,实在是有些疯魔的迹象了。 偏生这个可能会疯魔的人,又不是旁人,是他的母亲。 庄云衍觉得无奈,却也没法子。 为人子不说父母是非,他再如何不认同赵惠兰的所作所为,也只能劝罢了。 庄云衍叹了一口气,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母亲,你冷静一点,好好的为什么要送瑶瑶去外祖母家?” “你知道瑶瑶眼下的情况不宜见人,也知道她向来是受不得任何委屈的,旁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都能变成一把刀,顷刻间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他试图心平气和地同赵惠兰讲道理,“母亲,你好好替瑶瑶想想吧。” 然而赵惠兰哪里听得进去? 她眼下笃定一定会有人要害庄玉瑶,旁人无论说什么都没用。 当着白衣圣手庄婧溪的面,赵惠兰就打了庄云衍一巴掌,“胡说些什么!” “再如和赵家也不会为难了你妹妹,起码在你外祖母家,瑶瑶的性命还得以保全。” “这庄府就是个吃人的魔窟,你妹妹再呆下去,只怕连骨头都得被那些人分食了!” 庄婧溪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好戏。 她眼睫微微动了,觉得怪有趣的。 庄府就是个最大的吃人的魔窟。 这句话居然是从赵惠兰嘴里说出来的。 要知道,从前会将无辜的人拆骨扒皮的人,可不是旁人,正是她赵惠兰啊。 正所谓善恶终有报,天道有轮回。 欺人者,人恒欺之。 庄婧溪在这一刻,突然想起了赵惠兰从前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你们这些贱人所做的恶事,终究有一日会反噬到你们自己身上。 这话说的果然不错。 曾经赵惠兰做过的事,终于也在这一刻反噬到了她自己身上。 庄玉瑶却是将脑袋摇的似一个拨浪鼓。 她十分畏惧,只觉得眼前立刻就要浮现出自己的坟墓。 庄玉瑶死死地抱着赵惠兰的胳膊,哭着道:“娘,我不去赵家,你难道不知道舅母和表哥表姐是什么人吗?” “不说旁的,大舅母早就和我们结了仇,她眼下只怕真恨不得我们死呢。” “我要是去了赵家,那才是真的自投罗网,到时候她们都会想法子逼死我的。芊芊表姐如今走了倒也罢了,那淑柔表姐是什么人啊?” “她一向说话刻薄极了,便是连自己亲哥哥,也是说骂就骂的,更遑论我这个表妹。” 庄玉瑶从来不吝啬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旁人。 准确来说,是从不吝啬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女人。 第457章 我今天就得教教你什么是规矩什么是体统 赵惠兰心中固然也知晓,那赵家的人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可是在言语上被人挤兑几句,也好过在庄府没了性命。 她明白庄玉瑶心中的害怕,却也知道,眼下顾不得这么多。 她抓着庄玉瑶的胳膊,一字一句,耐心地道:“瑶瑶,你听话,娘亲也是为了你好,这府中狼子野心的人实在太多,保不齐总有人要害你的。” “你年轻不知事,哪里晓得这里头的厉害,倘使你真出了什么事,你让娘怎么办啊!” 她说的这些,仔细算来其实也不无道理。 只是庄玉瑶哪里能听得进去。 庄玉瑶摇摇头,眼中泪光点点,带着哭腔道:“母亲,你多心了,没有人敢害我的。” 她是府上的六姑娘,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害她? 赵惠兰将庄玉瑶的手抓得紧紧的,待还要说话,耳边却传进一道温和中带了点刺的女声。 “谁要害六姑娘?六姑娘只管告诉我,我定将那些个小人抓起来,给六姑娘出气。” 整个屋子里除庄婧溪以外的人猝然回头。 只见秋氏外罩着一件雨过天青色的披风,手腕上戴着一只石青色的水玉镯子,被丫鬟簇拥着,不紧不慢地朝着众人走近。 她越沉静如水,越温和漂亮,就越衬得赵惠兰歇斯底里狰狞狼狈。 赵惠兰脸上几乎没有了血色。 这个时候她竟然忘记了憎恨面前的女人。 反而是难堪的情绪将她整个人裹挟着。 她不愿让秋屏看见她如今的模样,更不愿意让自己成了陪衬的绿叶。 然而秋屏就如冬日里的白梅,虽不如红梅耀眼夺目,却也自有风骨韵味。 秋屏见到赵惠兰,有些许意外,面上却不显,仍旧是温和地笑着,朝着对方点了点头,“没承想姐姐也在。” 她一双美目像一湖澄澈的秋水,湖光中倒影清浅,“许久没见了,姐姐可安好?” 她分明一个字也没提赵惠兰被光在柴房受折磨的事。 偏偏又像什么都说了,宛若一把利剑将虚幻的泡沫斩得粉碎。 她若姿态嚣张得意洋洋,赵惠兰兴许还不至于如此恨得发狂。 偏偏她温婉沉静,将一切粉饰太平,用那种平静而悲悯的态度看赵惠兰。 赵惠兰只觉得像是被人打了重重的一个耳光,只用那双充血的眼睛瞪着秋屏。 秋屏依旧是平静的。 仿佛没看见赵惠兰那要杀人的眼神。 庄玉瑶到底年纪小,行事作风都还称不上冷静,也没学到宠辱不惊。 一见这个害得她毁容的罪魁祸首,就恨不得撕了对方,“你来做什么?滚出去!” 她登时叫喊起来,将一直在院外伺候,不敢靠近里屋的丫鬟婆子全骂了一遍,“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将她赶出去!” 外头的丫鬟不敢说话,纷纷跪了一地。 如今秋屏就是府上掌家理事的,又被庄崇山抬为了平妻,说她是庄府主母,也没人敢反驳说不是。 哪有姑娘院子里的奴才赶主母出去的道理。 一时间这院子外的丫鬟婆子纷纷大气也不敢出。 秋屏倒是十分和气,只道:“你们都先下去吧,这里没你们什么事。” 一时间下人们如蒙大赦制,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忙活自己该做的事。 庄玉瑶却对此恨得牙根痒痒。 这个秋屏,当初不过是她父亲从外头带回来的小妾罢了。 如今竟然也爬到平妻的位置,还跑到她的院子里来耀武扬威,对着她的丫头发号施令。 实在是可恨至极。 然而庄玉瑶再怎么恨,也是无济于事的。 眼下的秋屏,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她可以视为奴才丫头的姨娘了。 秋屏看了一眼庄玉瑶,笑着道:“听人说六姑娘近日里常受病痛折磨,一到夜间,脸上必是疼痛难忍奇痒难耐。” “我心下实在是不忍,睡过来瞧瞧六姑娘,顺道也给六姑娘送瓶药。” 她一扬手,示意小丫头将送来的药膏补品放在桌上。 做完这些,她遂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庄婧溪。 见对方脸上戴着面具,在想起邵京城中近日的传闻,心中对对方的身份也有了个大概的认知。 她朝庄婧溪微微颔首,又将目光转向了庄玉瑶身后的庄云衍。 秋屏知道,若是她问庄玉瑶,凭借着这位六姑娘的个性,定然是不会搭理她的。 故而也根本就没打算朝庄玉瑶开这个口。 秋屏目光望向庄云衍,声音仍旧是温和的,只是目光中带了点疑惑。 她微微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庄婧溪,问庄云衍,“这位是?” 庄云衍先是朝对方行了个晚辈的礼,才要说话,庄玉瑶就已经怒气冲冲地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她是为我治病的大夫!” “你药也送了,人也看了,该走了吧!还杵在这做什么?” “你还嫌弃我害得不够惨,还要在这继续看我笑话是吧?” 这话是十分失礼的。 秋屏脾气好不计较,却不代表她身旁的丫鬟也如她那般好脾气。 忍冬上前一步,蹙眉看着庄玉瑶,“六姑娘这话错了,姑娘如今的处境,可全然与我们夫人无干!” “姑娘从前做的那些事,想来您自己心中也清楚,我们夫人不同姑娘计较也罢了,姑娘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微瞥嘴,嫌弃地看了一眼形销骨立瘦弱枯木的赵惠兰。 虽然嘴上未明说,然而眼神却已代表了一切。 有其母必有其女。 赵惠兰心狠手辣,容不得人,教出来的女儿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这话忍冬虽未说出口,然而庄玉瑶又哪里看不明白。 她从来自诩自己是千金小姐,一向眼高于顶,目无下尘,最是厌恶这些挑拨是非的奴才丫鬟。 偏偏眼下忍冬还拿着鸡毛当令箭,以为自己主子暂时得意,她这个做奴才的也就跟着鸡犬升天了。 庄玉瑶向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若是能生生受下这个屈辱,她也就不叫庄玉瑶了。 她扬起手就要往忍冬脸上打去,嘴里还骂着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还敢对着我指指点点,你主子不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我今儿就要好好教教你!” 第458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然而她手还未落至忍冬脸上,秋夫人身旁另外的丫头就已经截住了她的巴掌。 丫鬟向来都是看主子脸色行事。 她既敢这么做,那定然也是得了秋氏的授意。 庄玉瑶愤怒的甩开手,倒也不为难丫鬟了,而是瞪着秋屏,恨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作为庄府六姑娘,如今连教训一个奴才的权利都没了?” 秋屏言笑晏晏,对上庄玉瑶那几乎可以冒出火的眼睛,又瞧见对方脸上狰狞的疤痕,目光似有怜悯。 庄玉瑶却分明觉得对方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嘲弄。 秋屏笑道:“姑娘说的不错,我确实是小门小户出身,从前确实不懂这些规矩,进府这么久了,却也学了不少。” “六姑娘是主子,自然有权利教训丫头。可这些原可以让下人动手,却是不兴主子姑娘亲自动手和下人厮打的。” “从前或许无人同姑娘说起这些,今日我再说给姑娘听也不迟。忍冬犯了错,自有我来罚她,姑娘却放不着自己动手。” 这话便是说庄玉瑶如一个泼妇一般,竟然自降身份和下人厮打。 何况忍冬还是秋屏的丫头,打狗还得看主人。 庄玉瑶当着秋屏的面就敢打她的丫头。 也不知是越俎代庖呢,还是根本就不知高低,不将长辈放在眼中。 秋屏这话,却也还顺带将赵惠兰也连带着内涵了一遍。 从前无人同庄玉瑶说起这些,如今再教也不迟。 可庄玉瑶又不是什么没有母亲教导的姑娘。 她可是赵惠兰的掌上明珠,一言一行皆由赵惠兰悉心教养。 却养成了这么个性子。 这不是明摆着骂赵惠兰不会教女儿吗! 众人再一想赵惠兰的身份,那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一介商贾之女,自己都上不得台面,又哪里能教出什么知书达理的女儿。 也莫说庄大小姐庄素素端庄织里贞静柔婉,人家可是由庄老夫人亲自教养的。 跟赵惠兰这个做亲娘的可没大点关系。 秋氏这么言语温和地打了赵惠兰母女的脸。 这母女二人又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庄玉瑶眉头一拧,才要说话,便被庄云衍打断。 庄云衍看了一眼秋屏,道:“眼下大夫还要为瑶瑶医治,人多了反倒是不美,您若是无事,便先回去吧。” 他实在是不想让外人看到,家中如此针锋相对暗流涌动的狼狈局面。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外面有关于庄府的传闻再如何不堪,眼下庄云衍却还是要些脸的。 他拿治病的由头来堵秋屏的话头。 秋屏却也没有知难而退,只是笑着道:“既然是为六姑娘治病,我也该瞧瞧,总是要瞧过了才放心。” “不过你适才说的也是,人太多了确实不好。” 她略微挥手,目光扫向身后的一众婆子丫头,“忍冬留下,你们便先去外头等着吧。” 这屋子这么大,总不至于连多的两个人都容不下的。 屋子里的人骤然变少,庄云衍眉头略微松动了些,却还是对秋屏的行为有些不满。 不过对方是长辈,他也不好说什么。 人家假装好赖话听不懂,非要留下来,他也不可能真的叫了下人过来将秋屏赶出去。 只是又要叫外人看了笑话了。 赵惠兰恨得牙根痒痒,指甲被她掐的发白,她目光一厉,便要开口教训秋屏。 却被庄云衍死死地拽住了手腕示意她冷静。 庄婧溪漫不经心的看着这一出戏,唇角淡淡地弯起。 上辈子,秋屏可是输得一败涂地。 这辈子,瞧着倒像是她占了上风。 倒是将赵惠兰逼的没有活路了。 也是,上辈子庄玉瑶并没有被毁容,一路平步青云,和沈从安的感情也是顺风顺水。 她自然有精力有时间去帮自己母亲鸣冤。 可是这辈子的庄玉瑶,一心只盯着几个哥哥,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争宠上。 偏巧沈从安又出了事,二人的感情受到了极大的阻挠。 庄玉瑶又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如何同他修成正果上。 还要操心如何恢复自己的美貌。 又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可以分给自己的母亲呢? 何况上一世,赵惠兰也不曾被人下毒。 庄婧溪目光落在秋屏身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这位夫人应当是才小产不久,瞧着还是有些体虚气弱。” 此话一出,真是屋子里所有的人俱是安静下来,纷纷侧目看向庄婧溪。 秋屏眸光微动,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对方一眼。 她观这位白衣圣手气质矜贵,整个人站在那就跟云淡风轻宠辱不惊这八个字成了精似的。 秋屏心中当下便有了判断,知晓这人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也是,能成为白衣圣手的人,又岂是什么平庸之辈? 庄云衍是神情难堪,庄府隐藏了这么久的秘密,竟然被这个人一语戳破。 一时之间,倒是有一种被扒光了的羞耻感。 庄玉瑶和赵惠兰,却是敢怒不敢言。 只因这位白衣圣手,眼下是唯一一个可以将庄玉瑶的脸治好的人。 她们心中便是再如何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 秋屏眉头微蹙,眸中有一股哀伤闪过,她看向庄婧溪,“这位大夫说的不错,前些日子我确实小产了,如今也正将养着。” 至于她是为什么小产的,她虽未明说,在场的人却都心知肚明。 为什么会小产呢? 当然是拜赵惠兰庄玉瑶这对狠毒的母女所赐啊。 一时之间,庄云衍更觉难堪。 赵惠兰和庄玉瑶却只觉得脸上像是挨了重重的一个巴掌,火辣辣的疼。 不过赵惠兰到底比庄玉瑶多活了几十年,心思也比庄玉瑶转的更快。 她总觉得自己虽然害了秋屏,虽然庄玉瑶也推了秋屏一把,但怎么可能那么巧,对方刚好就小产了。 她怀疑对方不过是将计就计。 正巧现在白衣圣手也在。 虽说已经过去十几天,很多证据都没了,但这位白衣圣手一向医术高超。 说不定会看出一些别的大夫看不出来的东西。 她立刻转头看向庄婧溪,姿态有些谦卑,“也真是巧了,正好您也在,我也就厚颜请您替秋妹妹把个脉。” “她还年轻,身子可不能亏损了。” 第459章 做了个噩梦 庄婧溪淡淡地看了赵惠兰一眼,眼神讥诮,唇角带着几分嘲弄,“庄夫人这是把我当成外面的行脚大夫了?” 赵惠兰面色猛地僵住。 她这才想起来,这位白衣圣手一向姿态极高,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医治的。 她求对方给瑶瑶治脸,都是搭上了一个天香楼。 赵惠兰僵硬着唇角,指甲被她掐的发白,讪讪地道:“是我唐突了,倒忘了您的规矩。” 她这么说,又仿佛对方那句话羞辱到了秋屏似的,当即就朝秋氏投去了要笑不笑的目光,“秋妹妹,抱歉了,既如此,一边让老爷再给你寻一个大夫吧。” 秋氏倒也无甚反应,仍旧是平静从容地点了点头,“有牢姐姐挂心。” 赵惠兰自以为这样能羞辱到她,殊不知她其实是不将这些放在眼里的。 秋萍目光落在赵惠兰身上,似是想起了什么,唇角慢慢弯起,道:“这个时候,老爷应当快回来了,兴许会过来瞧瞧六姑娘,姐姐要不要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呢? 当然是准备好,乖乖的滚回柴房内,滚回她赵惠兰该呆的地方。 莫要杵在这碍人眼。 赵惠兰面上血色褪尽,猝然盯着秋屏。 却见对方看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悯,仿佛是可怜她一样,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免得她被庄崇山责打。 庄婧溪欣赏着这一出戏,觉得真是有趣。 从前都是赵惠兰拿捏别人。 如今也有人一句话便将赵惠兰堵的面色惨白。 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庄婧溪觉得有趣,不过却没打算继续在这同她们浪费时间。 她将制好的药膏放下,嘱咐了一声相关的注意事项,便整理好药箱打算离开。 秋屏看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药膏,遂笑道:“这药膏瞧着当真是有奇效的,我看六姑娘脸上的伤好了不少,这多亏了您妙手回春。” 她一面说,也一面抬脚往前走,嘱咐守在外头的丫鬟送客。 赵惠兰见秋屏一副当家主母的做派,简直恨不得活撕了对方。 可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的秋屏,是庄崇山心尖尖上的人,她赵惠兰却是半个阶下囚。 赵惠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秋屏被众人簇拥着离开。 庄云衍看着她,叹了口气,上前道:“母亲,咱们回去吧。” 赵惠兰依依不舍地同庄玉瑶告别,走到半路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庄云衍。 又看了一眼昏沉沉的天空。 她目光难免有些阴鸷,近几日她过得实在是糟糕,这样的日子她一天都过不下去,也不想再忍了。 她知道自己如今必须得想办法自救,然而眼下除了庄婧溪以外,无人可以正大光明的将她从庄府接走。 便是赵家,也是靠不住的。 她可以托赵家的人照顾她女儿,却无法托赵家的人救她。 赵惠兰抓住了庄云衍的胳膊,道:“阿衍,先前我让你送的那封信,你说兴许被那些狗奴才扔了,你便再帮我送一封。” “我总得要让阿婧知道我如今的处境,她心中再有怨气,见了我如今的模样,只怕也会不忍心的。” 赵惠兰显然不知道,她这副样子早就被庄婧溪尽收眼底了。 对方不仅瞧出她如今行形销骨立狼狈至极,还瞧出她中了毒,若不及时医治,迟早命不久矣。 然而那又怎么样呢? 庄婧溪什么都看出来了,却半点也不在意。 就如同四年前赵惠兰不在意庄婧溪的生死一样。 如今赵惠兰的死活,也不与庄婧溪相干。 偏生她此刻做着她的女儿会救她的美梦。 全然不知道她真正的女儿,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庄云衍也不晓得如何安慰自己母亲,罢了,人总得有个盼头才能好好活下去。 他再说一些什么庄婧溪不可能看信的这种话,也没意思。 庄云衍微微颔首,“知道了,我回头便让人将笔墨纸印送给母亲。” 赵惠兰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瘦若枯木的手,她已经有许多日没往手上擦东西了。 以至于如今她这双手像是发皱的老树皮一样。 可刚才她却仔细地瞧过秋屏的手。 那双手保养得宜,十指修长,仿佛被精心雕琢过的美。 两相对比,实在是高下立判。 赵惠兰真的恨,又抓着庄云衍的袖子道:“为了避免那群狗奴才再自作主张,你在送信的时候,切记说一句,倘若这信不送到阿婧手里,那第二日,这封信便会出现在楚王府。” “若不想她们主子出什么事,就最好乖乖的。” 庄云衍蹙眉,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母亲,你要做什么?” 赵惠兰只摆了摆手,“这些你都不必管,你只需要替我送信,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就成。” 庄云衍下意识的就想拒绝,但又怕此事会对庄婧溪造成什么影响,迟疑了片刻还是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见他如此知情识趣,赵惠兰整个人倒是松快了不少。 二人心中各自藏着事,一路上倒是相顾无言,分外沉默。 …… 孙府。 庄妙菱从梦中惊醒,才发现冷汗将衣衫浸湿,额前的碎发也牢牢的被冷汗粘着,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碧珠打着帘子进来,扶着庄妙菱坐下,伺候对方穿衣,“三少夫人怎么了?” 她观对方脸色苍白,手心也是冰凉的,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似的,不由得有些担心,“是做噩梦了吗?” 庄妙菱吐了口浊气,目光有些迷茫,好一会儿才道:“是做噩梦了,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 她梦见庄玉瑶面目全非,一张脸布满血污,狰狞恐怖,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抓着她,将她往水里摁 她在挣扎间,被庄玉瑶推入了湖中。 她一声声地喊着救命,然而站在岸边的人,除了一张脸布满血污的庄玉瑶,便是形销骨立,一双眼睛牢牢凹陷,瞧着命不久矣的赵惠兰。 后来她的夫君孙鹤轩出现,倒是让人将庄玉瑶和赵惠兰拖下下去。 那一瞬间,庄妙菱只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照进黑暗的曙光。 她朝孙鹤轩伸出了求助的手,希望这个将她身边的恶鬼赶走的人,能伸出手搭救她一把。 . 第460章 孙鹤轩喜欢她 可是孙鹤轩却在岸上冷冷的注视着她。 这个帮她赶走赵惠兰和庄玉瑶的人,最后非但没有救她,反而是让他身边的下人沉入湖底抓着她的脚,把她往深渊里拖拽。 庄妙菱想要问为什么。 可是还没有得到答案,这场噩梦就醒了。 也不就是醒得快,还是醒得慢。 碧珠伺候完庄妙菱穿好衣裳,替对方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梦都是反的,少夫人别怕,先喝杯茶压压惊罢。” 梦都是反的吗? 庄妙菱垂眸,伸手将茶接过来,浅浅地啜饮了一小口,便将其放下了。 她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边,又看了一眼外头寂静黑沉的夜色,“三少爷呢?” 碧珠扶着她坐下,道:“三少爷近日里来似乎很忙,一年几日都与二少爷在书房商议事情,他从前也是这样,夫人不必忧心的。” 她倒是不担心自家夫人失宠。 毕竟很多时候孙鹤轩虽然人没有来,但送到庄妙菱这里的礼物可不少。 倘若孙鹤轩真的对庄妙菱有什么不满,又怎么会让下人成日里都送礼物过来? 那些补品珠宝,可都是如流水般送进了三少夫人的院子。 这定然不是对三少夫人无意。 不过是近日里实在是忙得抽不开身罢了。 庄妙菱低下头,看着自己新染好的指甲,整个人始终被寒冷包围。 她道:“屋子里的炭点的有些少了,叫她们再加一点吧,我总是觉着冷。” 碧珠虽觉得这屋子里暖烘烘的,不明白庄妙菱为何会觉得冷,却还是照做了。 一时间很快就有下人将银丝碳加入碳盆里,整个屋子都像是被小火炙烤着。 可庄妙菱却还是觉得,自己的手似一块冰。 她有心想要叫丫鬟们再加些炭,可一转眼却瞧见碧珠的脸都被如火烤的有些红。 庄妙菱到底是歇了这份心。 她皱着眉头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碧珠笑着道:“卯时了,等再过不久便可以去夫人那边请安了。” 庄妙菱没说话,心中却知道,今夜她又是一个人度过的。 自成亲以来,她很少和孙鹤轩亲近。 很多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守着空荡的屋子。 她疑心是孙鹤轩对她不满,有一次便试探地问了一句对方是否要纳妾。 可一向温润如玉的孙鹤轩,却是骤然变了脸色,像是非常抗拒似的,直截了当的拒绝了纳妾这回事。 她后来跟自己家婆母提过这件事。 按理说娶妻娶贤,她愿意主动为夫君张罗纳妾,婆母应当是很高兴才对。 可孙夫人对此的反应却是淡淡的,只说要她莫要操心这些,早些为夫君开枝散叶才是正经。 可能是说完怕她多心,当时孙夫人还打趣了她一句。 当时对方是如何说的,她还记得。 ——阿菱这孩子也是实心眼,眼下你自己都没子嗣,就张罗着帮你夫君纳妾。万一那进来一个不安分的,比你先有了子嗣,到时候骑到你头上可怎么好? ——鹤轩这孩子喜欢你,便是他不说,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心中也看着呢。你这边眼巴巴地替他张罗着纳妾,回头寒了他的心倒是不好了。 庄妙菱觉得这话其实挺不靠谱的。 孙鹤轩喜欢她? 至少她自己没感觉出来。 虽说孙鹤轩一直有让人往她的院子里送东西,可她和他之间,却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云雾。 譬如一直到现在,孙鹤轩都未曾主动牵过她的手。 有时候她主动去牵他,他虽未甩开,庄妙菱却还是能察觉到他微妙的抗拒。 甚至……甚至他在床笫之间,也像是例行公事一般。 有时候她醒过来,瞧见自己和孙鹤轩之间,都像是隔了一条河。 庄妙菱潜意识地便觉得孙鹤轩是对自己不满。 可她却不知道这是哪里出了差错。 若说她占了他心上人的位置,那也不可能。 毕竟之前从未听闻孙鹤轩从哪家姑娘走的近。 何况这是孙家主动提的亲,也是孙鹤轩主动说出要对她负责之类的话。 庄妙菱不太明白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故而想努力都没个方向。 庄妙菱叹了一口气,又想起自己做的那个噩梦。 在这个梦里,不论是赵惠兰还是庄玉瑶,甚至是孙鹤轩,都怪怪的。 “夫人在想什么呢?奴婢唤了您好几声,您都没听见。” 碧珠的声音将庄妙菱从涣散的思绪中拉回神。 庄妙菱摆摆手,笑了一下,“无事,就是还在想刚才做的那个噩梦,你想说什么来着?” 作为丫鬟,碧珠不太敢以下犯上去问庄妙菱究竟做了什么噩梦。 毕竟对方显然是没有要告诉她的打算。 她自然也不会非要上赶着问,究竟是什么可怕的梦境能让庄妙菱这般耿耿于怀。 她道:“无事,就是奴婢该伺候夫人梳洗了。” 她伺候着庄妙菱漱了口,又用帕子净了脸洗了手。 庄妙菱坐在镜子前,任由碧珠替她梳头。 碧珠从首饰匣子里拿出一根铃兰发簪,“奴婢瞧这支簪子挺好看的,夫人要戴吗?” 庄妙菱显然有些心不在焉,略摆了下手,道:“你看着来就是了。” 碧珠便将这支铃兰发簪替她戴上了,还笑着夸赞道:“夫人天生丽质,戴什么簪子都好看。” 饶是庄妙菱再如何心不在焉,也被这句话逗笑了,只道:“我哪里称得上什么天生丽质啊,你若是见过真正的美人,便不会这样说了。” 当初赵惠兰刻意将她丢去郦阳,除了是惩罚她之外,便是有意限制她的眼界。 如赵惠兰所愿,她庄妙菱所见所闻并不多。 完全无法同邵京城的这些贵女相比。 不过闲时看的书多倒,倒是将气质给养出来了。 弱柳扶风,自带一股书卷气,这话庄妙菱听别人说过很多次。 不过,她唯一见得多的,就是美人。 从前庄婧溪便是艳冠群芳的存在,而陆绾绾和赵芊芊,又各有各的美。 陆绾绾娇憨天真,赵芊芊虽跋扈,可美貌却是没得说。 眼下碧珠说她天生丽质,只怕那些真正天生丽质的人听了,都会对此嗤之以鼻。 . 第461章 折梅花 庄妙菱梳洗完毕后去孙夫人处请了安,期间孙夫人同她说了许多。 翻来覆去不过就是那一句让她努力著,早日为孙鹤轩开枝散叶。 外头下雪了,碧珠撑着伞,庄妙菱手里捧着一个手炉,站在红梅树下,伸手接住被风雪吹得飘飘零零的落花。 碧珠歪头看着她的动作,不禁掩唇笑起来,“少夫人喜欢这梅花吗?要不奴婢折几枝回去给少夫人插在花瓶里,摆在房中定是很好看的。” 庄妙菱抬头看了一眼那浓艳的红梅。 她刚想挥手说不必,可一低头,又想起近日来孙鹤轩一直宿在书房。 偏生方才孙夫人又一直旁敲侧击的说起子嗣的问题。 这难免让她感觉到了一些压力。 庄妙菱顿了一下,笑着道:“不必,我自己来。” 碧珠应了声是,乖巧地站在一旁为她打伞。 这样冷的天,红梅的花枝也是冰寒刺骨,庄妙菱的指尖才碰到深褐色的花枝,便手一抖连忙缩了回来。 她小小地吸了口冷气,在碧珠要提出帮她折下红梅之前,伸手将目光所及之处,最漂亮的那枝折了下来。 手是真的凉,庄妙菱甚至都快感知不到它的存在。 只觉得整个手掌都被冻的有些麻木。 然而她想到什么,目光一直是澄澈清明的,忍着寒冷折了许多只漂亮的梅花。 庄妙菱被冻得瑟瑟发抖,用帕子将梅花的花枝牢牢包裹住,轻轻地哈了口热气,忍着寒冷道:“咱们快回去吧,这外头怪冷的。” 碧珠一只手伸着伞,另一只手接过庄妙菱手里的梅花,笑容有些娇憨,歪着头道:“少夫人这花,莫不是给三少爷准备的吧?” 庄妙菱脸一红,难免就有些羞赧,嗔怪道:“就你话多。” 碧珠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摇摇头道,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奴婢方才见少夫人冻得手都缩了还要去折那梅花,就知道您定是想将它折来送给三少爷的。” “这天底下,也就少爷有这份福气,换了旁人,少夫人哪里会大冷天的亲自动手为他折梅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庄妙菱脚步一顿。 她心说,其实大冷天折梅花这件事,她四年前就做过了。 只不过到最后她没把折的梅花送人,而是将它插在自己屋子里的花瓶中,从明媚鲜妍到逐渐枯死老去。 那花就一直静静的待在她屋子里的花瓶中。 不过这话庄妙菱到底也没说出口。 她不想跟碧珠提起这桩往事,也不想同对方说起那人系谁。 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碧珠连忙让几个丫头去端了热水,拿了手炉。 她自己又连忙给庄妙菱倒了杯热茶,“少夫人快喝罢,暖暖身子。” 庄妙菱点头,忙将那杯热茶接了过来,喝完后她才感觉自己的身子有了知觉,不像之前都快被冻僵似的。 见庄妙菱如此信任碧珠,她从庄府带过来的丫鬟和嬷嬷就有些不服气。 二人在外头窃窃私语,一个老嬷嬷道:“你瞧见了没?分明我们才是夫人身边的人,自打她来了之后,哪里还有我们的位置?” 一小丫头连连附和,心下同样是有些不满,撇撇嘴道:“可不是嘛,都快将咱们比成烂泥。” “仿佛就她一个人最妥帖似的,独她一个是美玉珍珠,咱们都是鱼眼珠子。” 这话里的酸气都快溢出来将整个孙府淹没了。 恰巧碧珠端着铜盆出来,赶巧地就听到了这二人的对话。 她也犯不着跟这些人生气,而是笑着将铜盆递到那个满嘴美玉珍珠鱼眼珠子的小丫鬟手上。 那丫鬟背后酸话说的厉害,当着人前却半点都不敢显露出来。 何况碧珠出来的正是时候,她心下也惶恐,害怕自己刚才说的话被人听见。 碧珠道:“你去将这水给倒了,另外少夫人今日中午想吃芙蓉鸡片,你去跟厨房那头的人说一声。” 小丫鬟低眉顺眼,讷讷地道:“是。” 吩咐完小的,虽然也轮到老的了。 碧珠看了一眼那老嬷嬷,皮笑肉不笑地道:“周嬷嬷,前些日子二少夫人来咱们院子里和咱们少夫人说话,期间说起咱们院子里的茶,她吃着挺好。” “只是偏巧那会儿没有多余的茶叶了。” “今儿正好三少爷又让人送了些茶叶过来,你等会儿包一些给二少夫人送过去。” 周嬷嬷仗着自己是庄妙菱从庄家带过来的,又看碧珠年轻,便自觉比碧珠多了好些资历。 眼下碧珠如此差遣她。 她自是不乐意的。 偏巧庄妙菱自从嫁过来以后就一直信任碧珠多过她们。 她自是想找回些场子。 周嬷嬷遂直起腰板,冷笑着道:“碧珠姑娘这是做什么?这些活原派些小丫头去做就是了。” “从前在庄府,少夫人都可怜我年纪大,这些事儿都不让我经手,碧珠姑娘兴许是年轻不知事,有些规矩还不懂。” “我虽不是少夫人的奶娘,却也是她身边的老人了,姑娘也不该坏了少夫人从前的规矩,这若是在庄府,姑娘这样就该被少夫人罚了。” 第462章 这话要有用你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对于这种明显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行为,碧珠也不屑于和对方争吵。 她原是孙夫人身边的丫头。 在孙夫人院子里时,一心一意为孙夫人着想。 如今被派到了庄妙菱身边,眼中也独独只有这位三少夫人。 庄妙菱这位做主子的好了,她身为丫鬟也跟着好。 若是庄妙菱不好,她这个做下人的就要找出令对方不好的点,遂为主子分忧解难。 她冷眼看了这么些日,发现这两个从庄府出来的奴才一个赛一个心比天高,眼里都没有主子了。 前些日子没被她逮到也就罢了。 如今正好撞到她枪口上,她非得让这些人摆清楚自己的位置,守好本分。 做奴才的若是敢骑到主子头上。 那岂不是乱了套。 正好这位周嬷嬷就是个刺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她要笑不笑地道:“嬷嬷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什么庄家赵家李家贾家的,那都是少夫人出嫁前的事了。” “如今这里不是庄家也不是什么赵家,这里是孙府。既来了孙家,那就得守好孙家的规矩,嬷嬷你自己一直惦念着庄家也就罢了,可别一口一个少夫人从前怎么怎么样。” “少夫人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若是被你们给带累坏了,那岂不是比窦娥还冤?” 碧珠知道庄妙菱出嫁之前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 偏生赵惠兰又是个面慈心狠的。 这劳什子周嬷嬷,只怕也是三少夫人那恶毒的嫡母安排来膈应三少夫人的。 在庄家作威作福也就罢了。 来了孙家还想欺负她们孙家的少夫人? 呸! 死一边去! 这周嬷嬷拿什么旧规矩说事儿。 偏巧她碧珠最不怕的就是规矩二字。 碧珠又斜睨了周嬷嬷一眼,道:“我是夫人赐给三少夫人的,你老人家既然觉得我不懂规矩,那明儿个咱们就去夫人面前好好分辩分辩。” “若真是我错了,我立刻给嬷嬷赔礼道歉。” 碧珠似笑非笑地道:“嬷嬷以为如何?” 她搬出了孙夫人,偏生这会子又人在屋檐下,周嬷嬷再如何不满也只能憋了一肚子闷气。 也只能咬牙忍着。 周嬷嬷打着帘子进去,一面走一面阴阳怪气地道:“罢罢罢,我不够和姑娘玩笑两句,姑娘便当真了,算了,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我立刻包了茶叶给二夫人那边送过去,姑娘只说是什么茶就是了。” 她嗓门极大,又完全不收敛,进去里屋打帘子的时候,那手劲也极大,倒把正在修剪梅花花枝的庄妙菱吓了一跳。 然而周嬷嬷就跟完全没看见似的,大剌剌地道:“呦,少夫人在这剪花枝呢。” “方才碧珠姑娘要老奴包些茶叶,给二少夫人送过去,可老奴不知道是什么茶。” “正好少夫人在这,不如告诉老奴两声,虽说天气冷,老奴腿脚受不了,但少夫人和碧珠姑娘既然吩咐了,老奴就是拼了性命,也得将东西给二少夫人送过去。” 她一副完全不将庄妙菱放在眼里的姿态。 就是铁了心这位五姑娘还同以前一样没用。 便是嫁到孙家,成了少夫人又如何? 不还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周嬷嬷此举,也有将从碧珠那受到的气撒到庄妙菱头上的意思。 碧珠正好也打着帘子进来,将她这为老不尊以下犯上的姿态瞧得个明明白白。 碧珠登时就气笑了。 在平日里在庄妙菱面前娇憨听话,甚至有些话多天真。 可这从不代表她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她眼底容不下有人恶奴欺主。 也容不得周嬷嬷这样的人眼里没了主子。 她当即冷喝一声,目光如一把利剑刺在周嬷嬷身上,不怒自威,“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少夫人面前也敢如此不尊重。” “少夫人好性儿,不与你们计较,你们倒是忘了自己的本分,一个个的都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 “几时主子做事轮得到做奴才的抱怨推诿了?周嬷嬷一口一句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将东西送过去,倒显得少夫人有心为难几个奴才似的。” “须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您今日这么一嗓子叙,是不是想着让府里所有人都骂少夫人刻薄?” 碧珠骂起这些个刁奴是气也不喘口也不渴的。 她妙语连珠,一句话扣一个帽子。 周嬷嬷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 这碧珠平日里惯会在少夫人面前讨巧卖乖。 说起话却像炮仗一样。 周嬷嬷脑瓜子都嗡嗡的。 她立时跪了下来,给庄妙菱磕头道:“少夫人,老奴可绝没有这样的心思。” “碧珠姑娘这话说这实在是可怕,老奴若真像她说的这样,只怕你今儿个就得撞死在您跟前了。” 庄妙菱心说要是你这话有用,那你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难道还差今日这一回吗? 当然这话庄妙菱是不会说出口的。 她只蹙着眉道:“碧珠这话也过了,不过你适才说的也是,你既腿脚不好,我也不该要你做这些跑腿的活儿。” “往后周嬷嬷也不必在我跟前伺候了,你且先治好你的腿吧。” 第463章 少夫人不打算将花送过去吗 庄妙菱之前就想处理掉这个周嬷嬷,只是苦于一直寻不到机会,也没有正当的理由。 赵惠兰的人放在身边,她是不可能放心用的。 不然他也不至于一嫁进来,就将孙夫人给的碧珠抬为了一等丫鬟。 实在是她自己身边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 之前寻不到机会发落周嬷嬷,庄妙菱便想着伺机而动再等等也不迟。 不过眼下机会就这么被送上来了。 她岂有不接之理? 周嬷嬷顿时慌了,忙跪爬到庄妙菱身边,抱着对方的腿哀求,“少夫人,老奴知错了,往后老奴一定改,求您饶了老奴罢!” 庄妙菱此举,明着听的确没什么。 可无疑就是再也不用她了。 说是让她去修养。 可是没有一个具体的时间。 这跟直接把她赶走又有什么区别? 庄妙菱不说话,只是侧头看了碧珠一眼。 碧珠立即心领神会,对着屋子里伺候的其余那几个还在发呆的丫鬟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将她拉开!” 众人瞬间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周嬷嬷给拉开了。 人拉开了后,庄妙菱仍旧是目光冷淡得继续修剪着花枝。 并不抬头看周嬷嬷一眼。 而这个时候,就显现出碧珠的作用了。 碧珠笑吟吟地瞧了那跪在地上的周嬷嬷一眼,“你老人家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适才也是你说你腿脚不方便,少夫人特意赏了你一个恩典,许你好好将养。” “周嬷嬷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怎么还说起饶命的话来了?” 她摇摇头,眸中似乎透着几丝怜悯,“嬷嬷真是年纪大了,头脑不清楚也就算了,现如今连说话都开始颠三倒四不知所云起来。” “这满口疯话,真是叫人听着头疼不解。” 碧珠这一句话,就盖章了周嬷嬷是年纪大了人疯了。 试问疯子说的话,又有几个人会信呢? 碧珠不再管周嬷嬷,而是吩咐其他下人,“你们几个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扶周嬷嬷回去。” “她老人家腿脚不好,跪久了怕是容易出事儿。” 周嬷嬷的求饶声逐渐远去。 屋子里除碧珠以外的下人面面相觑,心下都有些胆寒。 三少夫人平日里不爱说话,她们原以为对方是个腼腆好说话的性子。 直到瞧见了这一幕,她们才惊觉,原来三少夫人不是没有手段。 只是平时不显罢了。 庄妙菱修剪完最后一枝花枝,将剪刀搁下,不紧不慢地道:“你们忙你们的,在这个院子里,你们只需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做的好了,我自会赏赐你们。” “若是妄自尊大以下犯上——” 后面的话,她没再继续说了。 有些东西点到为止即可,说穿了便没意思了。 屋子里的下人战战兢兢,纷纷应了声是。 庄妙菱打发她们出去做别的事了,独独留下了碧珠。 她看着这个圆脸的小丫头,笑着道:“平日里脾气挺好的一个人,今儿个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碧珠一改方才凶巴巴的模样,眼睛不住地往那花瓶上瞅,“少夫人还不赶紧将这花给三少爷送过去?” “再晚了这花谢了,可就不美了。” 庄妙菱有些羞赧,伸手捏了一下碧珠的脸,“就你促狭。” 碧珠连忙讨饶,“哎哟,少夫人别掐了,疼呢,可别为着奴婢耽误了您给三少爷送花。” 说曹操曹操到。 正好孙鹤轩遣了一个老嬷嬷过来。 那嬷嬷手里抱着几匹珍贵的缎子,笑着道:“三少夫人,三少爷让老奴给您送几匹缎子,也叫老奴知会您一声,他今儿个事情有些多,暂时空不出时间和您一道用饭。” “等闲了,三少爷一定亲自给三少夫人赔罪。” 庄妙菱虽有些失落,脸颊却还是红的,“三少爷回来了?” 那嬷嬷笑着答道:“才干回来,眼下正在书房呢。” 庄妙菱点点头,让碧珠抓了一把赏钱给那嬷嬷。 按理来说,她手中的银钱其实没这般宽裕的。 她的嫁妆表面上瞧着还算丰厚,然而赵惠兰惯会假充面子。 送的东西倒是不少,可若拿出去变卖,却是会因种种原因大打折扣,卖不了多少银子。 庄老夫人倒是给了她不少的嫁妆,但平日里打点人际关系什么的,哪一处不需要用银子? 孙家倒是不曾短缺了她的银钱,但她是个要强的性子,有时候需要用银子,也不好同孙鹤轩说。 不过—— 不过她出嫁那日,庄婧溪曾突然出现在她的屋子里,给了她添妆。 旁人给的添妆,大多是一些珠宝首饰什么的。 庄婧溪给的就有些简单粗暴了。 直接送的银子。 而且还很丰厚,数目着实是不小,也着实将庄妙菱惊了一把。 故而如今在孙家,庄妙菱是当真不缺银子用。 何况庄老夫人还给了她铺子作为陪嫁,铺子每个月的收成,也是够她花用的。 待送走了孙鹤轩派过来的嬷嬷,碧珠才笑着打趣道:“三少爷回府了,少夫人不打算将这花送过去?” . 第464章 你怎么来了 庄妙菱瞪了碧珠一眼,嗔怪道:“你这蹄子,方才没听到那嬷嬷怎么说的吗?” “你家三少也是个大忙人,他忙得很,我现在送这花过去做什么?” 碧珠笑盈盈的,打趣道:“少夫人这话若是被三少爷听见了,他指定是要生气的。” “再说了,他再怎么忙难道连收个花的时间都没有吗?少夫人也不必亲自过去,随便遣个奴才送过去就成了。” 庄妙菱神情有些无奈,伸手将那插好了梅花的花瓶抱起,“罢了,叫个奴才去给三少爷送花,算怎么回事?” “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碧珠笑弯了眼睛,吐着舌头道:“少夫人口是心非,说不送的,这会子又去。” 庄妙菱不得又空出一只手去拧碧珠的脸,“你还真是大胆,都编排起我来了。” 碧珠赶忙讨饶,也不在这瞎胡闹了,只问道:“少夫人可要奴婢跟着一道过去?” 她也只是问问罢了。 并不打算打扰自家少夫人和三少爷见面。 庄妙菱白她一眼,“你这不想去三个字都写在脸上了,还问我,不必叫人跟着,我自己过去。” “送完花就回来。” 她也是想瞧瞧孙鹤轩在做什么。 何况昨晚做的那个梦,总让她心中不安。 虽说她自认自己没什么得罪孙鹤轩的地方,但是无缘无故做个这样的噩梦,还挺瘆人的。 可她现在已经嫁给孙鹤轩了。 也就是说一辈子她都得待在孙家。 她去瞧瞧孙鹤轩,顺带也瞧瞧他和她之间是否真的有什么误会。 若瞧得出来,她便得想法子解决。 若瞧不出来…… 庄妙菱眉头微蹙,有些沮丧。 若是瞧不出来,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庄妙菱捧着花,快走到孙鹤轩书房门口的时候,一小厮见了她,立时行礼道:“小的见过三少夫人。” 庄妙菱嗯了一声,摆手示意他起来,目光离她还有十几几步远的书房里头看去,“三少爷可在里头?” 小厮忙道:“在的,三少夫人稍等,小的这就前去通报。” 庄妙菱摆摆手,“不必,我就过来瞧瞧三少爷。” 那小厮看到她手里的花,登时也明白了什么,便笑了笑不再多言。 庄妙菱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正好守门的小厮也上茅房去了。 她没多想,伸手就将书房的门推开,脸上还挂着笑,“夫君,我今日折了几枝梅花过来,你瞧瞧好不好看。” 她这一出声,倒将里头的人唬了一跳。 孙鹤轩和孙良枫原本正并肩站着看同一本书,适才他们神情专注,也没注意听外面的说话声。 冷不防书房的门被人这么一打开,两个人都是神情一变,自动弹开好几步远。 孙鹤轩眉头一皱,不过很快又消失不见,人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笑着看庄妙菱,“你怎么来了?” 一抹异样的情绪从庄妙菱心中闪过,只是消失的极快,让她根本来不及捕捉。 她也无从知道那种飞快消失的思绪是什么。 庄妙菱先是礼貌地对着孙良枫唤了声二哥。 顿了一下才对上孙鹤轩的眼睛,道:“我给你送梅花呀。” “今早我去给娘请安,回来的时候发现咱们府上的红梅开的正好,我想你这书房里没个点缀也怪冷清的,就把它折下来养在花瓶里了。” 她倒是不敢直接把花瓶塞到孙鹤轩手中。 而是将它放在了桌上,目光有些羞涩,“你瞧瞧,好不好看?” 孙鹤轩目光往桌上一扫,微微颔首,“好看,只是送花这种小事,随便叫个奴才送过来也就罢了,你不是一向畏寒,这么冷的天,你不必亲自走一趟的。” 他一直都是这样。 明明瞧着温润如玉,对庄妙菱的关心也恰到好处。 这个时候还记得庄妙菱怕冷。 可是庄妙菱却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可能是总觉得他和孙鹤轩之间有种微妙的距离感吧,像是隔着一道薄薄的雾。 这道薄薄的雾外人看不见,当局者却瞧得清晰分明。 她低下头,瞧见自己的手冻的都有些通红了。 她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浅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好看,所以想亲自送给你,这花也是我自己折的。” 言下之意便是,她喜欢孙鹤轩,所以有关于他的一切,她都不想假手于人。 孙鹤轩也瞧见了她手冻得发红。 微微蹙了蹙眉,顿了一下他才拿了一个杯子,往里头倒了一杯热茶。 他将这杯茶递给庄妙菱,眉眼仍是温和,只是又有着旁人察觉不到的距离感,“你先喝杯茶吧。” “我见你冻的手都红了,下次这种事还是交给下人做就好,你不必如此。” 他这里是没有什么暖手炉汤婆子的。 能给庄妙菱的也就只有一杯热茶。 毕竟无论是他还是孙良枫,都是怕热多一些。 倒不怎么怕冷。 这样的天气,屋里生着炭盆就刚好了。 若再加什么暖手炉,于他而言反倒是累赘。 . 第465章 阿菱你手怎么这么凉 庄妙菱小口小口地将那杯热茶喝了。 孙鹤轩这么说,她便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像是生怕惹他不快。 她小声道:“知道了,我就是想把花送给你,一时之间没想那么多。” 她能隐约察觉到孙鹤轩的不高兴。 却不知道对方不高兴的点。 是嫌她出现打扰了他的正事吗? 可她瞧孙鹤轩似乎也没有很忙碌的样子。 罢了罢了,她也不再纠结这些。 总归花送到了就是了。 只是被送花的人似乎并不是很喜欢。 她可能与送花这两个字犯冲吧。 孙良枫目光落在庄妙菱身上。 他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茶杯,才慢慢地转头看向孙鹤轩。 他略笑了一下,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三弟,弟妹她冒着寒冷,就为了将这红梅送给你,不说旁的,你也该心疼一下三弟妹。” “如此不领情,可不是君子作风。” 他声音里含着浅浅的笑意。 庄妙菱却莫名觉得这笑意有些冷。 当她抬眼去看孙良枫时,却发现对方目光温和,眉头和笑容都是舒展的,叫人瞧了只觉得如沐春风。 她暗道自己草木皆兵。 在庄府久了,听什么人说话都觉得话里有话。 孙鹤轩看了孙良枫一眼,才将目光落在庄妙菱身上,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叹息,“我并非不领情,只是你素日里怕冷,不必为了我特意走这么一趟。” “更不必冒着寒冷亲自摘花,以后这些事,就交给那些下人来做吧。” 庄妙菱点点头,嗯了一声。 孙良枫的声音却再度响起,“三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就该下次陪着弟妹一起折花才对。” “弟妹是记挂你,所以才事事都不想假手于人,你瞧你嫂子,我想让她给我点送花过来还不能了。” “我若同她说起想要她亲自给我折花,她只怕会啐我一口,叫我别白日做梦。”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 他坐的那个位置,正好可以将庄妙菱孙鹤轩两个人的神情都尽收眼底。 他手里端着一杯茶,目光微微的挑着,眉尖却泛着似有若无的冷意,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瞧着面前的一对璧人。 孙良枫这话,庄妙菱不知该怎么接。 她跟孙良枫实在是不熟,也分不清对方究竟是在玩笑,还是在真的借机抒发对他妻子的不满。 她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孙鹤轩。 寄希望于对方能说两句话。 孙鹤轩看着孙良枫,眼睛却盯着他手里的那杯茶。 他慢慢地道:“二哥可莫要说这话来寒了二嫂的心,二嫂为你生儿育女着实辛苦。” “你应当敢念她的辛劳才对,哪能在这里说这些?” “等我下次见了二嫂,定要将你今日这没良心的话说给她听。”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尾微微上挑着。 唇角也慢慢勾起来。 似乎是在打趣调侃。 倒是比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他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庄妙菱没见过孙鹤轩和别人打嘴仗的模样。 一时之间倒是愣了片刻。 原来……原来孙鹤轩和孙良峰之间的相处模式,竟是这样子的吗? 她愣神的模样被孙良枫看在眼里。 孙良枫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孙鹤轩,“弟妹看什么呢?竟然看得如此入神,我瞧你像是看愣了一般。” 庄妙菱忙低下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孙良枫这话竟然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压力。 她也不知道这诡异的感觉从何而起。 只是心中本能的有些排斥。 庄妙菱这样想着,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扬起一个笑容,慢慢地道:“也没什么,就是在看这梅花和这书房究竟搭不搭,若是放着有些突兀与它不配,倒是不好了。” 孙良枫喝了口茶,字有点针尖对麦芒的意思,“好不好配不配,弟妹都已经将这花送过来了。” 他目光在庄妙菱和孙鹤轩身上来回打转,道:“不过弟妹尽管放心,你送来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三弟都会喜欢的。” 这话庄妙菱莫名觉得听着有些不舒服。 像是微微带了刺儿似的。 可她又不曾得罪过孙良枫,实在是不知对方为何会这样说。 庄妙菱一向自诩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因为自小便仰人鼻息的缘故,旁人细微的表情眼神,其实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然而这孙家兄弟,她却有些看不明白了。 庄妙菱不知该如何接孙良枫的茬,便斟酌着词句,又怕说出来的话惹对方不快,唯恐哪里出了差错,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孙良枫倒是淡淡地往那盛放的红梅上扫了一眼。 里面还有几枝是没开的花骨朵,想来还能开几天。 他看看庄妙菱,又看看插在花瓶里的花,脸上倒是浮现起一个温和的笑,“这花挺好看的,就摆在这里吧。” 庄妙菱本来很紧张,听闻这话倒是笑起来,眼睛都亮了,“夫君喜欢就好。” 孙鹤轩弯了一下唇角,伸手握住庄妙菱的手,目光就似有若无地往孙良枫那边扫了一眼。 他温柔的注视着庄妙菱,眼睛里像是含了春风细雨般的温柔。 可惜只是像。 他道:“阿菱,我虽喜欢这花,只是你却不必事事都亲自动手。倘若你因着要为我摘花而冻坏了身子,回头母亲知道了,也定是要罚我的。” 他眉尾微扬,声音仍旧是温柔的,一如从前他头一次在阳光下见着庄妙菱,“所以阿菱,便是为了我,日后你也莫要做这些事了。” “母亲会担心。” 顿了顿,他才又补上了一句原本他不会说出口的话,“我也会担心。” 他主动亲近,主动牵起了庄妙菱的手。 按理来说,庄妙菱应该欣喜,应当心跳都不住地漏了半拍才是。 可是原不知为何,庄妙菱却只感觉到了无边的寒意席卷了她全身。 她下意识的就想将手抽开,想要离孙鹤轩远一些。 可是孙鹤轩将她的手握得极紧。 眼见她想要把手抽开,孙鹤轩反倒是握得更紧了些,眉眼有些无辜。 他看着庄妙菱,似乎要探进她眼底,想要看看那里面有什么。 他又瞥了一眼庄妙菱微微发凉的手心,“阿菱,你手怎么这么凉?” . 第466章 再好也入不得眼 这一声阿菱,让庄妙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手心一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了几分害怕的情绪。 她不敢对上孙鹤轩的眼睛,磕巴了一下,才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是来的路上有些冷,也可能是你的书房太冷了。” 孙鹤轩似是不疑有他。 他骤然松开手,盯着庄妙菱的眼睛,反倒是笑了,“是吗?” 庄妙菱也不知道自己惊惧的情绪从何而来,定了定神才道:“是……是啊。” 孙良枫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幕。 他喝了一口茶,目光落在庄妙菱身上,像是笑了又像是没笑,他道:“弟妹瞧着不像是怕冷,倒像是害怕。” 此话一出,整个书房内都安静了一会儿。 庄妙菱猝然抬头看着孙良枫。 如果刚才她还是有些犹豫不是很能确认,她现在便几乎断定,孙良枫就是在针对她! 这人说话句句带刺,绵里藏针。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针对了。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孙良枫。 分明前面几次见面的时候,她与他之间也未曾有过什么龃龉。 她也不曾故意挑起过孙良枫的怒火。 这人何苦步步相逼? 庄妙菱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道,“大哥这话,我可就不明白了,好端端的,我怕什么?” 孙良枫喝了一口茶,像是有意和她玩笑,“三弟是你夫君,你们年轻夫妻,他素来又是好脾气的,你自然不会怕他。” “你既不会害怕三弟,而这里是他的书房,你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所以你能害怕的人,也就只有我这个做二哥的了,弟妹冰雪聪明,怎么不理解这个意思?” 庄妙菱:“……” 她觉得孙良枫可能有毛病。 但这人又是自己夫君他亲哥。 她也不好说什么。 何况以她的脾气,更加不可能当着孙鹤轩的面去和孙良枫针尖对麦芒。 她只能微微侧了一下脑袋,用求助和不解的目光看着孙鹤轩。 没想到这个举动更加引发了孙良枫的调笑。 他目光落在庄妙菱身上,不急不徐,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瞧瞧,我不过玩笑两句,弟妹就眼巴巴地看着三弟了。” “还说不是怕我呢。” 庄妙菱深吸了一口气。 她大约知道了孙良枫对她的不满从何而来。 可能是从她捧着红梅进来开始,这人便已经开始看她不顺眼了。 若问为什么,大约便是那瓶红梅惹的祸吧。 先前孙良枫说,他若是开口让杨氏亲自折一枝红梅给他送过来,只怕杨氏会啐他一口,叫他别白日做梦。 一连想到孙良枫和杨氏的貌合神离,庄妙菱大约也就明白了。 她心说这孙二少爷孙良枫真是个神经病。 他和发妻的感情出了问题,他不想着自己去解决去维系,倒是将气撒到了她这个无辜的人身上。 可不就是脑子有毛病嘛! 但她是不可能当着孙鹤轩的面说出对方亲二哥脑子有毛病这种话的。 庄妙菱只是笑了一下,不轻不重地回敬了一句:“二哥说哪里的话,你又不是鬼,我怕你做什么?” 她拢紧了身上的披风,微微吸了口冷气,道:“实在是书房里确实冷,我有些受不住罢了。” 她转头看向孙鹤轩,“夫君,你这炭火是不是要再加些?这样冷的天,你和二哥可莫要冻着了。” 她倒也不是托词。 她是真觉得这书房里有些冷。 庄妙菱身体其实也还算康健,可她一个姑娘家,也着实是受不了这样的寒。 孙鹤轩略蹙了一下眉,他才要说话,孙良枫便抢在他前头淡淡地开口道:“有劳弟妹挂心,只是这炭火已经烧得够旺了,再多加些进来,只会多余。” “弟妹既然身子不好受不得寒,便早些回去罢,没得呆在这儿坏了自己的身子。” “这书房我和三弟待着正好,少一分则冷,多一分则闷,弟妹禁不住冷,便莫要强求,早些回自己的院子里才是真的。” 这个时候,他也不再同庄妙菱说笑了。 言语间他又变成了那个温和的满脸笑意的孙二公子。 只是庄妙菱莫名还觉得这话似乎带了一点刺儿。 可能对方先前的气还没消吧。 孙良枫这么说,孙鹤轩也将目光落在了庄妙菱身上,“你回去吧,我和二哥还有事要忙,晚些时候我陪你一道用饭。” 庄妙菱嗯了一声。 她本就是过来送梅花的,也是想着送完就走,并没有死皮赖脸留在这儿的打算。 何况这书房确实冷。 冷的庄妙菱骨头疼。 一个她待着就会觉得冷的地方,她又何时再继续待下去呢? 庄妙菱拢紧了的身上的披风,转身出去了。 孙良枫喝了口茶,目光又落在孙鹤轩身上,问:“你打算如何?” 孙鹤轩看他一眼,目光有些疑惑,“什么如何?” 孙良枫遂起身,目光淡淡的瞥了那红梅一眼,不冷不热地道:“当然是问你,你要如何处置她送来的梅花。” 他慢慢的笑了,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是染了一层墨,紧紧的盯着孙鹤轩,“不然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孙鹤轩瞧了一眼桌上的红梅。 他摇摇头,道:“这梅花是好看,可惜修剪它的人手艺不太好,倒是将它给糟蹋了。” 其实庄妙菱修剪花枝的能力已经不错了。 审美也很在线。 只是任她再好再有本事,任她的花剪的再好,这盆被她修剪好的红梅既入不了孙鹤轩的眼,那便是入不了孙鹤轩的眼。 孙良枫瞥了那红梅一眼。 修剪花枝的人手艺不好的,糟蹋了红梅吗? 他倒并不这样觉得。 依着孙良枫的审美,其实这盆花是剪的挺好看的。 可惜孙鹤轩不喜欢嘛。 孙良枫笑了一下,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孙鹤轩。 他问:“所以你要将这盆花如何?是要扔了吗?” 他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要笑不笑地道:“府里的人可都知道,这是她特意亲自折了,又亲自给你送过来的。” . 第467章 在他眼中孙鹤轩就是个东西 孙良枫看着孙鹤轩,喝了一口茶,才继续道:“你若将这花给扔了,只怕明日府中便会遍布风言风语,如此伶俐的一个美人,你忍心让她受这个苦?” 孙鹤轩侧过头,看了孙良枫一眼。 他手里捧着一本书,扯了一下嘴角,“谁说我要扔了这个花?” 孙良枫猝然抬头,就这么看着他。 孙鹤轩接受着孙良枫的注视,翻了一页纸,面不改色地道:“送花的人手艺虽说不好,好歹这花不错,就摆在这里吧。” “何况二哥适才说的也是,我若将花扔了,阿菱日后在府中,又要如何立足呢?” 孙鹤轩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将手里的书放下,唇角带着那么一点笑,就那么看着孙良枫。 孙良枫脸上的笑意逐渐散去。 直至完全冷了脸。 他目光像是染了一层淡淡的寒霜,虽未如今日的风雪这般冷,却也似能将花木吹折的风刀霜剑。 孙良枫凝视着孙鹤轩,捏着杯子的手微微用力,手腕上青筋狠狠绽出,因为太过用力,甚至显得手指握拳时才会凸起的骨头都有些狰狞。 孙良枫目光发寒,问孙鹤轩:“你什么意思?” 孙鹤轩不过学着他的样子,笑着饮了一口茶。 随后眉尾微挑,略微扬起唇道:“我不过是听了二哥的话罢了,二哥以为我是什么意思?” “一盆花而已,你不会容不下的。” 孙良枫只是冷眼看着孙鹤轩。 他似乎失了往日里的分寸,连语气都变得森寒起来,“我自然不会容不下她送的花,你该知道我容不下的是什么才对。” 孙鹤轩笑了。 他扬眉,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孙良枫,“我当然知道二哥容不下的是什么。” “先前母亲为我安排的那个命小福薄的通房丫头,二哥不会忘记吧?” 他似有若无的加重了命小福薄这四个字,唇角却依旧是翘着的。 仿佛那条人命于他而言不过如草芥般轻贱。 孙良枫听闻此言,略看了孙鹤轩一眼。 这个时候他反倒是笑起来,随口问道:“怎么?你现如今还心疼起一个奴才来了?” 他目光淡淡地落在那瓶红的有些刺人眼的梅花上,只道:“想来是这红梅惹的祸,你如今倒是妇人之仁起来了。” “也许是成了亲,你方知晓林香惜玉。” 怜香惜玉? 孙鹤轩笑了。 他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啊。 但他也不过淡淡地看孙良枫一眼,扯了一下嘴角,才开口道:“二哥有妻有子,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妇人之仁,我才成亲不久没有孩子作为牵绊,我不懂什么叫妇人之仁怜香惜玉。” 提起杨氏,孙良枫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他不过看着孙鹤轩,又看了看桌上那瓶碍人眼的花,“你既不怜香惜玉,既不妇人之仁,又为何要留下她送的花呢?” 孙鹤轩笑了一下,挑着眉反问道:“不是二哥说这花是阿菱亲自替我折的,倘若我将它扔了,会让阿菱没脸,从此以后阿菱在府上的日子也会很难过。” “之前二哥让我善待阿菱,也是二哥劝我娶妻生子。我明明都是按着二哥的吩咐做事,怎么二哥现如今反问我为何要留下这瓶梅花?” “我可是听不明白了,二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学识渊博,通今博古,不如好好替我解解惑。” 孙良枫一噎。 话的确都是他说的。 他也确实劝过孙鹤轩要早日娶妻生子。 毕竟孙鹤轩也是户部员外郎府上的公子,又是新科进士。 如他这般年纪的,莫说娶妻了。 便是妾都有了好几个。 孙鹤轩若是迟迟不成亲,难免惹人非议。 庄妙菱的确是一个很合适的妻子人选。 柔弱漂亮,甚至有几分聪明,偏偏是个庶女,背后无爹娘倚仗。 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无人会给她撑腰。 说句不好听的,庄妙菱只怕是死了,也无人在意。 这样的姑娘,实在是很适合嫁到孙家。 就如同孙良枫的妻子杨氏一样。 当然这一切,还得感谢二皇子沈从安的撮合。 若没有沈从安的推波助澜,这桩婚事又如何会这样的顺理成章,这样的良缘天定。 一开始,莫说是孙鹤轩很满意这个妻子的人选,便是孙良枫也很满意庄妙菱这个弟媳。 可人都是会变的。 满意或厌恶,从来就只在一瞬之间。 孙良枫抬起头,就那么看着孙鹤轩,略笑了一下,一字一句地道:“是啊,这一切都是我说的,可我如今改变主意了。” “我要你不必管这些,要你将这红梅扔掉。” 在孙良枫眼中,这书房便是他的领地。 庄妙菱踏进这里,还抱着一瓶红梅,当着他的面柔柔弱弱地叫孙鹤轩夫君。 便是入侵了他的领域,还不知死活胆大包天的当着他的面对他耀武扬威。 若说人与兽有什么相通之处的话,便是都有很严重的领地意识吧。 自己手里的猎物,自己的东西,从来都由不得他人掠夺觊觎。 对,在孙良枫眼中,孙鹤轩就是个东西。 第468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而他孙良枫的东西,从来都只有他不要,却容不得别人来抢。 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一方既然敢抢另一方的东西,那必然要做好因为撕咬争抢而搭上性命的准备。 孙良枫凝视着那瓶红的刺眼的梅花,又凝视着孙鹤轩,再一次开口道:“阿轩,我要你扔了它,我要你不必管扔了这个会有什么后果,总归我现在就不愿意看见它。” 他叫的是阿轩。 而不是三弟。 可是孙鹤轩扬眉,只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一丝一毫的退让也不肯,“二哥,我既然说了要留下它,就不会朝令夕改,又将它扔掉。” “言而无信,不是君子作风。” “何况二哥适才还说要我留下,眼下又变了卦,你就想一出是一出的,我实在是消受不起。” 孙鹤轩不复往日的温文尔雅,他的目光甚至称得上有些无辜戏谑。 他就这么看着孙良枫,像是要看进对方心底。 孙良枫死死地盯着孙鹤轩,脸色逐渐变得铁青,目光也有些阴冷,“你当真不打算将这碍眼的梅花扔掉?” 孙鹤轩从容不迫,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不紧不慢地回道:“不扔。” “摆在这里其实挺好看的,不是吗?” 从前可都是他,因为一些在旁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问题,而嫉妒的发狂发疯。 如今竟然风水轮流转。 他这个一向冷静,一向觉得凡事尽在掌握之中的二哥,竟也会如此小气,竟也会小心眼到容不下一瓶梅花。 谁看了不说一声有趣呢。 反正他孙鹤轩是觉得怪有趣的。 未曾想有朝一日,他的好二哥竟然能体会到他当时的心情。 要不怎么说,刀子不扎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呢。 孙鹤轩要笑不笑的看着孙良枫,觉得这一出风水轮流转的戏码还真是精彩。 孙良枫的脸色却越来越沉。 他一双眼睛里像是酝酿着狂风骤雨,又像是层层压低的黑云。 他扣住孙鹤轩的肩膀,一双眼睛里带了几分火气。 像是一只一直听话的猫,突然之间就变得暴躁凶狠,叫人无法掌控。 他骨节分明的手在孙鹤轩的肩上拍了几下,慢慢地道:“阿轩,你好像变了,我记得你从前分明很听话。” “我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便是我弄死了,娘安排给你的通房丫头,你也没有半点意见。怎么如今我不过要你扔掉庄妙菱送你的花,你就推三阻四愣是不肯扔呢?” 好一句变得不再听话了。 孙鹤轩笑起来。 他也不生气。 因为孙良枫本就是这样的人,也本就是这样的脾气。 旁人不了解他这位二哥,他却了解,里里外外的都了解。 就如同旁人都不了解他,只有孙良枫里里外外的都了解他一样。 也正因为了解。 所以他才不需要多费什么心思,便能一眼看出来,庄妙菱今日的出现,让他的这位好二哥有了危机感。 正如杨氏的存在,一直像一根刺一样鲠在他心口,让他也有一种浓浓的危机感一样。 孙鹤轩道:“是啊,我的确不听话了。” “便是家养猫猫狗狗,都有闹脾气挠伤主人的那一天,何况我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他看了一眼那被孙良枫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红梅。 孙鹤轩唇角慢慢绽出一个笑,一瞬不瞬好整以暇地看着孙良枫,“二哥,你若不喜欢这个梅花,那你便亲自将它扔掉。” “若你敢亲自将他扔了,我绝对一句话也不说,我也绝不会有任何埋怨。” “可是二哥,你敢吗?” 孙鹤轩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 他像是在笑。 又像是在嘲讽些什么。 那一双看似温和深情的眉眼中,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也透着一丝极浅的嘲讽。 他就这么看着孙良枫。 想看看对方会如何回答。 可是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孙良枫。 孙鹤轩十分清楚,孙良枫是不敢扔掉庄妙菱送他的花的。 可是孙鹤轩却敢烧了孙良枫刚成亲那会儿,杨氏亲手给给孙良枫做的帽套。 果然,孙良枫不过看了孙鹤轩一眼,却始终没有回答敢不敢扔了这梅花。 他没有说敢不敢,其实就已经是不敢了。 否则的话,这个时候孙良枫该叫来一个下人将这梅花连带着花瓶都扔出去才对。 孙鹤轩目光讥诮。 可惜啊可惜,可惜他这个好二哥,从来都少了几分勇敢,多余了几分理智。 孙家二少爷突然大发雷霆,扔了三少夫人送给三少爷的花。 且不说传出去会怎么样。 便是在这府中,也会惹人非议的。 孙良枫从来就是一个十分理智十分爱惜羽毛的人,这种会有损名声的事,他又怎么可能会做呢。 孙鹤轩冷笑一声,淡淡地看了一眼孙良枫,“二哥,既然你自己都不愿意做的事,又何须强求我来做呢?” “你自己珍惜名声,你不想让你这一身白净的衣裳染上脏污的泥点,难道我就不爱惜自己的名声?” “难道我就想让我白净的衣裳染上泥点了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二哥一向博古通今,总不会连这点小小的道理都不懂吧?” 第469章 这就是庄妙菱的作用了 孙良枫叹了一口气。 这样冷眉冷眼,说出来的话与他当年的口吻十分相似的孙鹤轩,他是未曾见过的。 正因为未曾见过,如今见了,才觉得头疼又不好掌控。 可他于头疼中,又生出了几分不足以为外人道的欣喜,又生出了几分想要驯服的愿望。 孙良枫叹了一口气,率先低头。 他的神情竟然有一些受伤,“阿轩,我知道你怨我。” “可你应该也知道,我对旁人从来都是逢场作戏,你该很久之前便明白我的心的。” “可以如今要说出这样的话来刺激我伤害我?是不是我终究比不得庄妙菱?比不得她又会做糖蒸酥酪,又会亲自折红梅来讨你欢心?” 他这么说,一双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受伤的神色。 就像是雨夜里被抛弃的幼犬。 可孙鹤轩不过淡淡地看他一眼。 孙良枫露出如此模样,他飞到没有新增,反而还笑起来。 孙鹤轩摇摇头,喝了一杯茶后,才好整以瑕地道:“二哥,你这招数过时了。” “便是训狗的方法也要与时俱进,何况我是个人。” “如今你倒打一耙,装可怜的招数,在我面前已经起不到作用了。你既这般了解我,又怎会不明白,这一招都是你我都用烂了的。” 孙鹤轩眼神平静,唇角却带了一丝淡淡的嘲讽。 同样招数用多了就没意思了。 便是个傻子,也不会被同样的招数骗好几次的。 何况孙鹤轩既然有蟾宫折桂本领,既然能得沈从安另眼相看拼命拉拢。 又怎么会真的只是个傻子呢? 自然,他也不会被孙良枫用同样的招数骗好几次。 自己使心机的招数被人拆穿,孙良枫也不恼,只是笑着道:“阿轩果然是长大了,也聪明了不少。” “你小时候那么好骗,如今居然能一眼看穿我的假面具,连我是在装可怜都瞧出来了。” 见他突然提起小时候,孙鹤轩倒是更觉讽刺。 他方才说孙良枫多余了几分冷静,却少了一两分勇敢。 其实他还漏了一点没说。 孙良枫多余的那几分不仅是冷静,还有几分是心狠。 毕竟很小的时候,对方就能撺掇自己弄死了亲大哥。 有时候孙鹤轩都在想,倘若那个时候孙良枫看重的人其实是大哥,而无意撞破,得知了一些惊天秘密的人是他孙鹤轩。 那么他还会不会活到现在? 孙鹤轩想,大约是会的。 他那个大哥就是个蠢货傻子。 而他在某种时候其实和孙良枫一样狠心。 毕竟杀了自己亲大哥这件事,孙鹤轩从不后悔。 这世上能如孙良枫一样狠心的人,大约也就只有他孙鹤轩了。 所以他们两个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是天作之合,是天生的一对烂人。 他们清楚彼此最阴暗最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们对彼此的熟悉,甚至都超过了对自己的熟悉。 偏偏又要你来我往互相试探。 这样的戏码持续多少年都不嫌腻。 孙良枫在这个时候笑着点了点孙鹤轩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阿轩,你向来聪明,也该明白我的心意做不得假,所以,你别把自己比做猫猫狗狗。” “你在我心中,从来没有这般轻贱。” 他在孙良枫心中不像猫猫狗狗那般轻贱? 孙鹤轩笑了。 他冷嘲热讽,丝毫不给对方留余地,“我在大哥眼中,的确不是任人轻贱的猫猫狗狗,我是你的私有物,是你的东西。” “只是一个东西。” 正因为十分了解孙良枫,所以孙鹤轩才十分清楚自己在对方眼中的分量究竟几何。 不过—— 孙鹤轩垂下眉眼,眸中掠过了一丝笑意。 有一句话他没说,从前他在孙良枫眼中,的确只是一个东西。 但如今会如何,可就不一定了。 因为一向冷静的孙良枫,因为一瓶红梅失了态。 孙鹤轩觉得十分有趣。 到了这个时候,他方觉出庄妙菱的作用来。 孙良枫眉头一蹙,那双深邃悠远的眼睛盯着孙鹤轩。 他想要说什么,可是孙鹤轩却在他开口之前止住了他的话头。 孙鹤轩已经面色如常地捧起了之前翻阅的书,神情平静地道:“二哥回去吧,书房里冷,你再继续待下去,只怕会伤了身子。” “我先看会儿书,回头我还要陪阿菱用饭,就不送二哥了,二哥请便。” 人家都赶自己走。 孙良枫自然也不会死皮赖脸的继续待着。 他瞥了一眼孙鹤轩,倒是恢复到了以往冷静自持的模样。 但是他开口的瞬间,难免还是有些针尖对麦芒,“好啊,正好我也要回去看看你二嫂,我也好些时候没陪着她一道用饭了。” 孙鹤轩依旧面色不变。 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只是一心盯着手里的书。 孙良枫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确认对方是真的没有抬头看自己的打算后,才抬脚离开。 他走后,孙鹤轩便将手里的书放下了。 他目光落在那瓶红梅上,又看了一眼刚才被孙良枫坐过的那张椅子,唇角慢慢弯了一下。 只怕从今日起,频繁失态的人便不会是他了。 这一切,都得多亏了庄妙菱。 多亏了这个他爹娘和沈从安替他挑的好妻子。 哦,还要多谢庄妙菱那个愿意配合他们演这一出戏的好妹妹庄玉瑶。 第470章 若你不愿意那便算了吧 孙鹤轩果然如约而至,说了要赔庄妙菱用晚饭,就真的去了庄妙菱的院子。 他去的时候,也顺手折了一枝浅白色的腊梅花。 庄妙菱看到那白色腊梅花的时候,脸色还有些红,拉了一下孙鹤轩的衣角,小声问道:“你怎么也折了梅花啊?” 孙鹤轩顿了一下,顺手牵住庄妙菱的手。 他目光温柔,像是含着几分浓浓情意,“你今日冒着风雪亲自送了红梅给我。” “礼尚往来,我路上瞧见腊梅花开的极好,也顺手给你折一枝。” 他看着庄妙菱,对方面若桃花,身似弱柳,倘若风吹过了,旁人都得担心那风将她这位弱柳扶风的美人给吹折。 他笑了一下,声音很柔,像是真心夸赞,“不过这腊梅花,倒是没有你好看。” 平心而论,庄妙菱是真的长得很不错。 哪怕是孙鹤轩这样的人,都得承认,庄妙菱的容色在女子中也是佼佼者。 孙鹤轩在娶庄妙菱之前,也是将她从头到尾都调查了一遍的。 自然也知道庄妙菱的生母,一开始差点甚至威胁到了赵惠兰这个主母的位置。 听说赵惠兰当年也是邵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 庄妙菱的生母竟然能动摇得了赵惠兰的位置,这容貌不说是天姿国色,起码也是地上少有。 而庄崇山在当年也是一个美男子。 在生父生母的容貌都如此优秀的情况下,庄妙菱若是能生得丑陋粗俗,庄崇山只怕就得滴血验亲了。 庄妙菱突然被这么夸赞,脸色更加红,微微轻咳了两声。 而孙鹤轩也不愧是一个好夫君。 她一咳嗽,她便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握着她的手问:“怎么了?是不是今日被风雪冻着了?” 庄妙菱摇摇头,小声道:“也不是……就是……就是突然有些不习惯。” 庄妙菱不是头一次听人夸她长得好看了。 只是从前说出这些赞美之词的人,都是不怀好意者居多。 例如赵鸿才那样的。 一想到赵鸿才,庄妙菱就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庄府里发生的事。 她手瞬间就有些抖。 孙鹤轩蹙紧了眉头,“怎么了?” 庄妙菱伸手抓住了孙鹤轩的袖子,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觉得遇见你真好。” 倘若不是阴差阳错遇到了孙鹤轩,只怕她庄妙菱早就被算计着送到赵家,而后被折磨至死,成为一具白骨。 为赵家后院添了一抹新的冤魂。 故而能遇到孙鹤轩,是庄妙菱人生中想都不敢想的事。 毕竟孙鹤轩这个人,做人夫君是真的不错。 孙鹤轩笑了一下,对于庄妙菱的话,倒是无甚反应。 他从袖中抽出一个很小很小的木盒,随后将其递给庄妙菱。 庄妙菱愣了一下,“给我的?这是什么?” 孙鹤轩挑眉,道:“你打开瞧瞧不就知道了。” 庄妙菱打开看了一下,竟然是一只小小的梅花侧夹。 这枝侧夹,是由几十朵小小巧巧的白蝶贝雕刻的梅花,组成梅花花枝的模样,做工精致漂亮,亦是十分称庄妙菱的气质。 庄妙菱果然喜欢,一打开后便笑了起来,“这个真好看。” 她抬起头,一双眼睛像是布满星光,里面盛着满满的爱意。 是女子羞涩的心动。 明明青涩稚嫩,却又美好得一塌糊涂,令人不忍心辜负。 庄妙菱拉着孙鹤轩的衣角,悄悄问:“夫君,这个侧梳你是什么时候买的?” 孙鹤轩拉着她坐下,看着她的眼睛,道:“今日你给我送梅花的时候,我瞧你发间少了些点缀,便打发下人出去买了一支梅花样式的侧梳。” “你戴上我看看,我瞧瞧合不合适。” 庄妙菱红着脸嗯一声。 但她却没有自己戴上,而是将那只小小巧巧的侧梳递到孙鹤轩手里。 她双颊含粉,声如蚊蚋,眼中带着羞涩,也带着绵绵情意,“夫君,这个梅花发梳好看,我也特别喜欢,你可以亲自给我戴上吗?” 一个孙鹤轩都是随便叫了一个婆子或者叫个小厮过来给她送东西。 他十分忙碌,庄妙菱见他的次数也不多。 因此二人能亲近的机会也非常少。 眼下难得和孙鹤轩独处,庄妙菱便大着胆子,想要对方亲自为她簪上他送的礼物。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每次她画完眉的时候,孙鹤轩总不在身旁,所以她也不能装罢低声问夫婿。 常有人说,若是十分恩爱的夫妻,便是让夫君替妻子挽发描眉也没什么的。 如今不像先帝执政那会儿了,不至于说丈夫替妻子画个眉,妻子便会被扣上红颜祸水的骂名。 所以……她让孙鹤轩替她戴个首饰,也没什么的吧? 孙鹤轩顿了一下。 他垂下眉眼,低头看她。 庄妙菱顿时就有些紧张。 她咬了咬唇,小声道:“夫君,我只是随口说说,若是你不愿意,那便算了吧。” 说罢,她就要抽回手,将这好看的梅花侧梳收起来。 第471章 他有洁癖 孙鹤轩却笑了一下,突然伸手将她的手拉住。 他笑容仍旧是温和的,十分能迷惑人心。 孙鹤轩微笑着道:“我怎么会不愿意呢?我是你夫君,你是我娘子,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 “可惜我最近十分忙,不然还能替你绾发描眉。” 他这么说,果然从庄妙菱手里接过了那只小小的梅花侧梳,随后替她簪到了头上。 他动作十分温柔,也十分自然,像是做了千百遍似的。 不知道的人,只怕还真以为,他和庄妙菱是什么恩爱的年轻夫妻。 孙鹤轩弯起唇,目光落在庄妙菱身上,由衷地夸赞道:“好看。” 孙鹤轩毕竟不是瞎子,什么姑娘好看,什么姑娘不好看,他还是分得十分清楚的。 譬如他一眼便能瞧得出来,庄妙菱比孙良枫的妻子杨氏更好看。 这句夸奖没由来地让庄妙菱更加脸红。 她轻咳了两声,不太好意思地道:“我……我伺候夫君用饭吧。” 孙鹤轩目光一顿,心道庄妙菱性子似乎也太腼腆了些。 不过好看二字,就能让她红了脸,甚至让她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了。 不过这样正好,不是吗? 孙鹤轩微微摇头,暮光仍是温和的,他拉着庄妙菱坐下,道:“我不需要你站着伺候我吃饭,我过来陪你用饭,是想着同你一起吃。” “倘若我过来你这边就是想要有一个人伺候我吃饭,那我还过来做什么?阿菱,我是因为想见你,才过来的。” 这话一出,庄妙菱手上的筷子都抖了抖。 也幸好她此刻没有喝水。 不然只怕要喷了孙鹤轩一身了。 她微微抬起头,脸颊像是染了一层胭脂色的云霞,小声的反驳:“可是这样,会不会……会不会不合规矩?” 孙鹤轩倒是没忍住笑起来。 他点了一下庄妙菱的额头,道:“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规矩的?我们两个是夫妻,夫妻之间哪里还要在意这么多?” “阿菱,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也不必这么守规矩,不然我会觉得无趣的。” 孙鹤轩说完后,垂下眼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他眸光略动了动,似乎也意外,自己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毕竟他从前,可是不喜欢与庄妙菱接触。 甚至新婚之夜,他都是强忍着不适。 后来的几次更是敷衍,只当是例行公事。 他一直待在书房,也有刻意回避庄妙菱不想与对方接触的缘故。 眼下他居然做出了点对方额头的举动。 反应过来后,孙鹤轩便顿觉有些不适和排斥。 不过他将这种反感的情绪掩藏的极好。 便是庄妙菱这种连旁人微小的情绪都能察觉到的人,都未曾发觉到他的不适。 可想而知他是藏得有多深了。 庄妙菱未曾察觉到孙鹤轩的情绪。 她听到对方的打趣,脸上的表情还是懵的。 待反应过来后,她又赶紧点头,“我知道了,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她表情极为认真,还强调了一句:“你放心,我以后都不会说了,我说到做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庄妙菱说完,就赶紧低头扒了一口饭。 孙鹤轩见她这样,倒也没说什么了,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庄妙菱便大着胆子,夹了一筷子青菜送到孙鹤轩碗里。 她眼睛澄澈如星光,眼里倒映着孙鹤轩那张温柔的脸,声音里含着点羞涩,“夫君,这个好吃,你尝尝。” 孙鹤轩低头看着碗里绿油油的青菜。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眉头皱的甚至差点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有洁癖! 他不吃除孙良枫以外的任何人夹过的东西! 然而眼下庄妙菱,就那么睁着一双水杏般的眼睛,眼中像是落了星子一样,情深深意绵绵又满怀期待地看着孙鹤轩。 孙鹤轩做足了心理建设,暗暗吐了一口浊气,才艰难地夹起碗里的菜。 他其实压根分不清这青菜是什么味道,眼下只觉得味同嚼蜡。 偏偏自己要赶来演这一出戏。 孙鹤轩只能强忍住心中的不适,用力挤出一个微笑,对着庄妙菱道:“很好吃。” 庄妙菱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状,又给孙鹤轩夹了几筷子她觉得好吃的菜,“夫君,既然好吃,那你便多用些吧,这些我吃着也觉得挺好,你试试。” 孙鹤轩:“……” 孙鹤轩只觉得手里的筷子似乎有千斤重。 他今天就不应该来陪庄妙菱吃什么饭! 他真是抽风了才会这样! 好端端的,他何苦来折磨他自己呢? 孙鹤轩拿着筷子的手都有些抖,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将碗里的东西吃了。 随后便笑着同庄妙菱道:“你不必给我夹菜,我瞧你这样的瘦,该是你得多吃一点才对。” 说完,他生怕庄妙菱再继续给他夹菜似的,赶紧夹了好几筷子菜到庄妙菱碗里。 庄妙菱盯着碗里堆成山一样的菜,陷入了沉思。 刚刚孙鹤轩盯着他碗中的菜盯了许久,庄妙菱差点思维发散,疑心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惹了孙鹤轩不快。 然而眼下在看孙鹤轩的反应,又好像并不是这样。 他好像只是不习惯有人给他夹菜罢了。 庄妙菱摇摇头,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开始安静地用饭。 她实在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也怕说多了孙鹤轩会觉得她烦。 然而她用饭的时候,眼睛却不住地往孙鹤轩那边偷瞄。 孙鹤轩不是瞎子傻子,自然不会察觉不到。 用完饭后,庄妙菱洗完手,孙鹤轩突然问她要不要一起走走好消食。 他难得提出要主动陪她走走,庄妙菱又岂会有不应之理? 哪怕她有些怕冷,她也应了。 孙鹤轩只要愿意,是可以扮成一个很贴心周到的丈夫的。 他只看了一眼庄妙菱单薄的身子,再感知一下屋子里面的温度,就知道庄妙菱是有些怕冷的。 他立刻转头看向庄妙菱身边的碧珠,吩咐道:“给少夫人找一件厚实的鹤氅,再拿个手炉过来,回头要冻着少夫人。” 庄妙菱目光疑惑,抬头看他,“夫君,只是在院子外面走走,不必准备这些吧?” . 第472章 弟妹也来逛园子 孙鹤轩握住庄妙菱的手,道:“我瞧今晚月色挺美的,正好我们也要消消食,不如我陪着你逛逛,我知你平日里深居简出,是不大爱逛园子的。” “不过饭后久坐对身子不好,咱们提盏灯慢慢走就是了。” 庄妙菱的目光更疑惑了。 大晚上的逛园子? 而且听孙鹤轩的意思,是要将整个孙家差不离都逛一遍。 消个食而已,要走这么久吗? 不过他适才说的也是。 今晚的月色的确极美,夫妻二人手里提着昏黄的灯盏并肩行走,路过红梅树下时,再驻足看一会儿梅花,欣赏一下雪景。 倒也不失为一种意趣。 何况孙鹤轩平日里一直很忙,今日好容易抽出时间来陪她,她又怎么会拒绝呢? 庄妙菱点了点头,朝孙鹤轩弯起唇角,“好,我听你的,咱们提着一盏灯慢慢走。” 因着是夫妻二人一道逛园子,孙鹤轩便没让丫鬟小厮跟着。 只他和庄妙菱两个人。 孙鹤轩侧头看了一眼庄妙菱,仍是平日里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目光也很温柔,“阿菱,你冷吗?” 庄妙菱身上裹着湘妃色织锦鹤氅,手里又捧着深紫色的手炉,倒是半点也不见凉的,遂摇头笑道:“我不冷,这鹤氅很厚实。” 孙鹤轩微微颔首。 二人闲庭信步,路过那腊梅花树下的时候,孙鹤轩顿住脚步,顺手折了一朵浅白色的腊梅花。 他伸手将这腊梅花簪到庄妙菱的鬓边,眉眼微微弯了一下,笑着道:“好看。” 花向美人头上开,美人肌肤胜雪,的确是十分好看的。 孙鹤轩原也没有说话。 庄妙菱心跳都当着孙鹤轩的举动漏了一拍。 她嫁进孙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从前孙鹤轩虽然对她也很好,只是这份好当中总是带着一点微妙的距离感。 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雾。 那层雾,旁人看不见也摸不着。 当局者却知晓他永远存在。 但是眼下,偏偏孙鹤轩又做出了这么些亲近的举动。 这是庄妙菱始料未及的。 她开始细思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她最后发现,其实今日也无甚特别的事。 若说有,便是她今日亲自折了红梅给孙鹤轩送去吧。 庄妙菱这么想,便顺理成章地以为孙鹤轩是因为瞧见了她的心,所以也慢慢开始朝着她靠近。 她唇角慢慢弯起,清冷冷的月光落在她眼中,照在她脸上,倒显得她分外温柔娴静。 孙鹤轩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弯起唇角笑着反问道,“你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 庄妙菱这才回过神,脸色有些微红,“没……没什么,就是这腊梅花实在是太过好看,一时间看得入迷了。” 孙鹤轩抬眼看了下那结着密密匝匝的浅白色花苞的腊梅,略挑了下眉。 他道:“你啊,看个花都能看得入神。下回自己一个人走可要仔细些,莫要一不留神摔了。” 庄妙菱笑了一下,不太好意思地道:“我知道,我一个人走时,不会这样的。” 言外之意便是,因为孙鹤轩在,她安心,所以她才如此。 孙鹤轩只盯着那密密匝匝的腊梅花,不置可否。 “这么晚了,三弟和弟妹,也来逛园子?” 不咸不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孙鹤轩与庄妙菱转过头,便瞧见孙良枫,以及他身边站着的杨氏。 二人之间隔着微妙的距离,杨氏手里抱着孩子,朝庄妙菱微微颔首。 她目光在孙鹤轩身上停顿了一瞬,伸手将孩子往上抱了一些,才开口打招呼,“三弟,三弟妹。” 庄妙菱颔首,微笑着同孙良枫和杨氏打招呼。 孙鹤轩显然是没有回答孙良枫的话的意思。 庄妙菱便只能道:“我们才用完饭不久,打算出来走走,也好消消食。” “倒是未曾想会在这里碰到二哥和二嫂。” 杨氏抱着孩子,明显兴致不怎么高。 不过她一贯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对府中的任何人或事都是冷冷淡淡的,庄妙菱对此倒也并不感到意外。 孙良枫的目光,却注意到了庄妙菱头上的那朵腊梅花。 他眸色略深,不咸不淡地往孙鹤轩的方向瞥了一眼,道:“三弟自己胡闹也就罢了,怎的把弟妹也带上了?” “这里离我的院子近,离你二人的院子却远,你这么将弟妹带过来,就不怕她冻着?” 他笑了一下,似有调侃,“回头若是弟妹病了,只怕母亲要问责的。” 杨氏本来在逗孩子,听闻这话,倒是抬起头看了孙良枫一眼。 不过很快,她便移开了目光,眼中只剩下了一片淡漠。 孙良枫却没想过要她置身事外。 他伸手也折了一朵腊梅花,簪在杨氏的鬓边。 孙良枫笑着道:“适才就想摘一朵花给你了,只是刚才煜儿一直胡闹,我腾不出手来摘花。” 他这么说,又把孩子从杨氏怀里接了过来。 煜儿话还说不全,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刚刚听到孙良枫说起花。 他自己也张开小短手,嘤嘤呀呀地叫起来,“发发~要发发~” 孙良枫失笑,目光瞧着十分温情,眼底却淡漠。 但他偏要做慈父姿态,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又伸出来,折了一枝腊梅花。 他眉毛微挑,对着还咬舌子的小儿子道:“是花花,煜儿不要念错了。” 小煜儿哪里能分得清花花和发发的区别,依旧咿咿呀呀地念着发发。 孙良枫摇摇头,又对着孙鹤轩和庄妙菱温和地笑了笑。 仿佛今日对庄妙菱说话句句带刺,对着孙鹤轩大有针尖对麦芒之感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冷静自持的孙二公子。 他逗着孩子,又与庄妙菱和孙鹤轩说笑,“煜儿还不太会说话,教了他许多遍了,还是将花花念成发发,只盼他大了以后不要像现在这样咬舌子说话,不然是会被人笑的。” 孙鹤轩依旧不说话,只是站在庄妙菱身边看着孙良枫。 庄妙菱虽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却也不想冷场,便道:“小孩子刚开始都是这样,等过阵子便好了,我幼时也是总将花花念成花花。” . 第473章 分桃之谊 杨氏伸手将孩子抱了过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却是不咸不淡地道:“夫君平日里忙得很,教煜儿说话这件事,妾身会自己来的。” 她目光往孙良枫身上一扫,又似有若无地往庄妙菱和孙鹤轩身上掠过,“指不定等哪日夫君空闲了,煜儿便什么话都会说了。” 杨氏抱着孩子,小煜儿也在她怀中打了个哈欠,小小的一个团子将脸埋在杨氏怀里,十分乖巧惹人怜。 却又调皮地抓着杨氏的衣裳玩。 孙良枫笑了一下,宠溺的摸了摸小煜儿的脑袋。 煜儿就乖乖趴在杨氏怀里,小孩子有些困倦,也不怎么理睬自己的父亲。 孙良枫这个时候又将目光落在了庄妙菱和孙鹤轩身上,唇角似有若无地划过一抹笑意。 他打趣道:“三弟和弟妹倒是可以早日生一个孩子出来,平日里逗弄孩子,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他这么说,目光却是似有若无地和孙鹤轩对上了 其中的暗示,可谓是十分之明显。 杨氏冷眼看着他做戏,只觉得心中恶心至极。 但她也不动声色,只是道:“三弟和弟妹都还年轻,何况才成亲不久,孩子的事急什么?早晚都会有的。” 她这么说,唇角却带出了一点讽刺,目光似有若无地往孙良枫孙鹤轩身上瞥了一眼。 急什么。 孩子多早晚都会有。 总归女人一旦有了孩子,便是有了自己的倚仗。 谁又还会在意自己的丈夫如何呢。 他爱喜欢谁就喜欢谁,爱宠着谁就宠着谁。 对方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 左右只要动摇不了自己的位置,动摇不了自己儿子的位置就是了。 孙鹤轩和孙良枫,不就是想要一块遮羞布吗? 若不然,这两兄弟在娶妻的时候,何以偏偏谁就挑中了她和庄妙菱这样无依无靠的? 不过就是瞧她们好拿捏罢了。 杨氏是什么都知道,又不是为着孩子,她才不屑同这些人作戏。 孙鹤轩和孙良枫既有分桃之谊,偏要在人前只装成是好兄弟,还要装好夫君。 杨氏只觉得恶心。 她目光往庄妙菱身上扫了一眼,看了看这个与自己拥有相同命运的女人,倒觉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可怜庄妙菱一个好好的姑娘,大好年华就这样被葬送在了这样恶心的地方。 瞧庄妙菱如今的模样,只怕还对孙鹤轩和孙良枫的事情一无所知。 还一心以为孙鹤轩是个好丈夫了。 她有心提点,是以言语温和中,却又带着尖刺。 只盼望庄妙菱能早日看明白,能察觉出其中端倪。 否则等庄妙菱深陷其中,深深爱上孙鹤轩之后再发现,便来不及了。 那样会分外的痛苦。 庄妙菱垂下眼,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蹙。 她便是个再迟钝的人,也能发现杨氏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何况庄妙菱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在这三人的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中,她已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就像是一层雾一样牢牢地拢在她脑海中。 她无法将这一层雾给拨开,就无法清晰的看见雾里面的世界。 所谓拨云见日开,可她如今还未将云雾拨开,又如何见日呢? 庄妙菱心中藏着事,面上却不显,反而笑着逗了一下杨氏怀里的煜儿。 孙良枫目光往庄妙菱身上瞥了一眼,但又很快便移开,而是不经意的用审视的目光瞥了一眼杨氏。 眸中藏着冷意。 他看了一眼困倦的煜儿,面上仍要做慈父状,笑着同孙鹤轩庄妙菱道:“煜儿瞧着是困了,我和你二嫂,先带着他回去安置了。” 孙鹤轩颔首,目光温和的落在庄妙菱身上,看着仿佛是有无尽情意似的。 他声音很柔,眼睛里的情意当真是能骗得过人,“我和阿菱也该回去了,她怕冷,再待下去,只怕明日她要生病的。” 孙鹤轩演起一个好夫君,可以说也是无微不至了。 至少比孙良枫要演的好。 杨氏淡淡地瞥了孙鹤轩一眼,客气了两句,便同孙良枫回去了。 二人之间一直隔着一道微妙的距离。 外人瞧着,乍一眼以为他们夫妻之间关系亲密,仔细一瞧,却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劲。 然而如何不对劲,又是说不上来的。 庄妙菱和孙鹤轩住西院,杨氏他们则是住东院这边。 适才他们说话的地方,是在东院附近的。 大晚上的,从西院逛到东院来了,还是见了东院的人后才走的。 等日后庄妙菱回过神来,总会察觉出这其中的不对劲的。 然而她眼下身在局中雾里看花,又如何能看得真切呢? 杨氏摇摇头,唇角溢出一丝悲悯,又有一丝讽刺。 一会儿到东院,孙良枫便叫来了嬷嬷,把孩子交给对方,嘱咐他们带孩子下去休息。 又选了个借口将在院内伺候的丫鬟都支开了。 杨氏始终冷冷地看着他,冷眼瞧着他做戏。 等下人们一被遣走,孙良枫便一个巴掌扇在了杨氏脸上。 这巴掌打的人很疼,却没在她脸上留下印子。 杨氏也不如跟成亲那会儿那样年轻,那样嫩的跟水葱似的,稍稍一碰,皮肤上就会留下红印子。 若说从前的杨氏是娇花,如今的她便是顽强求生的野草。 风刀霜剑严相逼,孙家活脱脱的将一朵娇花,逼成了一棵野草。 待孙良枫还要打第二个巴掌的时候,杨氏已经侧身躲过,他那一巴掌,就打在了柱子上。 杨氏冷冷地看着他,唇角溢出一丝讽刺,眼神却是漠然的。 她冷笑了一声,讥讽地道:“你大可以再打第二个巴掌,只是我告诉你,回头若是留了印子,我在人前应酬时,倘若有人问起,我并不会替你遮掩。” “若你想孙家二公子,与自己的亲弟弟孙鹤轩有分桃之谊的事传得满京城皆知的话,你大可以继续打我试试!” 泥人都有三分火气,何况是在压抑中快要被逼疯的杨氏。 孙良枫拿出帕子,用力的擦了一下手,将手都擦得有些红。 他面上嫌恶的姿态毫不遮掩,分明是嫌杨氏脏了他的手。 第474章 呸你们算什么男人 可笑他与杨氏生儿育女,他自己动手打了杨氏,此刻倒还嫌杨氏的脸脏了他的手。 他看杨氏的目光十分冰冷。 孙良枫讥诮一笑,语气森寒无比,仿佛面前的人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与他有什么不够戴天之仇的仇人,“你如今倒是长本事了,竟还学到了几分伶牙俐齿。” “你莫不是以为这样子便能威胁到我?” 杨氏丝毫不惧,也冷冷地看着他,“能不能威胁到你孙二公子,大家试试不就知道了。” “左右我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我杨家的人都死绝了,我不要脸,而你孙家是要脸的。” “倘若孙二公子如今能这样豁得出去,敢将你与孙三公子的事公之于众,我倒还佩服你几分。” 可惜啊,可惜。 可惜孙良枫外表装得再如何良善。 再如何装出一副好夫君的模样。 假的也终究成不了真。 装出来的,终究会有被世人看穿的一天。 孙良枫明显被戳中了心事,手腕上青筋暴起,眼中也一片森寒。 他并没有大吼大叫,也没有如一个疯子一般摔杯砸盏。 只是脸色愈发阴沉,看杨氏的眼神也越发冷漠。 他这样的眼神或许可以震慑到许多人。 却唯独震慑不了杨氏。 杨氏与孙良枫成亲多年,对方什么模样她没见过? 再狠的再恶心的一面她也见过了。 她是承受过痛苦的,是差点被逼疯,就一直在想法子与自己和解,一直在想法子自救。 如今的她,又怎么可能还会惧怕孙良枫那看起来想要杀了她的眼神? 杨氏狠狠地啐了孙良枫一口,“可惜你和孙鹤轩就是个伪君子,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孙子!” “世人道少年人的情动最珍贵,然而这份情动可以给女子,给男子也不是不可以。你喜欢你三弟,倘若你光明正大的承认,敢于接受世俗的目光,我倒还敬服你几分。” “可你拉着女人做挡箭牌,人前装对发妻情深似海的好夫君,人后就和自己的亲弟弟苟且,你这算什么本事?” “我呸!孙良枫,你真让我恶心!” 这口气,杨氏憋在心里许久了。 从前一直憋着没处发。 不过是顾念着孩子。 也不过是因为,这样被困在困境里,险些要被逼疯的女人也只有她一个。 这么些年来,倒是有不少人骂过杨氏不贤。 说他小门小户出身,能嫁得孙良枫这样的如意夫君,便是祖上积了德。 便是这辈子烧了高香了。 偏偏还要做妒妇,不给夫君纳妾,牢牢霸占着夫君。 孙家倒是有过想要往孙良枫房里塞小妾的穷亲戚。 都被杨氏不动声色地怼了回去,绝了这些人的心思。 这样也导致她在外头的名声越来越差。 世人都骂她妒妇,骂她心眼小,容不得人。 她自己倒是不在意这些。 只因这样的苦难,独她一人承受也就罢了。 实在没必要再卷些无辜的姑娘进来。 何况孙良枫和孙鹤轩素来心狠。 从前孙鹤轩院子里的那个通房丫头,不就是不明不白的死了吗? 外人只怜惜这位通房丫头命小福薄。 杨氏却知道,那姑娘的死绝对没有那样简单。 她是正室夫人,是孙家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的娶进来的。 虽是小门小户出身,倘若他死了,到底孙良枫背着克妻的名声也不好看。 何况她死了以后孙良枫还要续弦。 除非孙良枫娶个傻子,不然他和孙鹤轩的事迟早要被人发现。 而另一个人会不会像她这帮乖乖听话,那可就说不准了。 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不好弄死。 难道还不能弄死一个妾?不能弄死一个通房丫头? 孙鹤轩和孙良枫可都是神经病。 那天他们两个互相吃醋,也许就要弄死对方的房里人。 而他们两个,都不会因为一个一连或者一个通房丫头的死,去寻对方麻烦的。 杨氏深知这一点,又何苦还要在明知孙家是个火坑的情况下,还要将旁的姑娘也推入这个深渊? 可是现在,承受着这样苦难的人不止她一个。 还多了一个庄妙菱。 庄妙菱那样的年轻,又那样的漂亮。 这两个人渣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便不说了,偏偏孙鹤轩还要演出一副对庄妙菱情深款款的模样。 若这些杨氏看不见也就罢了。 偏偏杨氏都瞧见了。 她只觉得无比恶心。 所有的情绪,在孙良枫这一巴掌打过来的时候,就瞬间爆发。 孙良枫也没想到,杨氏居然还有这么刚强的一面。 以往的杨氏,虽不至于逆来顺受,却一直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一副活死人的模样。 如今却敢这么同他说话。 甚至还将他和阿轩都骂了一遍。 一个人一夜之间,竟然有如此大的改变? 孙良枫恼怒之后,便觉得怪新鲜有趣的。 他抬手掐住杨氏的下巴,冷道:“你如今倒是胆子大,不妨让我猜一下,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底气?” “不。”他摇摇头,又换了一个说法,“我应该问,是什么让你有了这么大的脾气,莫非是因为庄妙菱?” “怎么,你瞧见她这副模样,心疼了?莫非你也要玩什么假凤虚凰的戏码?” 他冷冷地盯着杨氏,眸中溢出一丝警告,“你最好给我歇了这份心思,否则,到时候你和庄妙菱一个人都活不了。” 杨氏当然不会对庄妙菱有什么别的心思。 所以孙良枫的话更令她觉得反胃。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生在泥潭里的烂人,果然看谁都跟他一样脏一样烂。 杨氏一巴掌就打到了孙良枫脸上。 她狠狠地呸了一声,毫不掩饰眸中的厌恶,“你以为谁都跟你和孙鹤轩一样恶心吗?” “你们两个毁了我一辈子还不够,如今还要将无辜的庄妙菱扯进来,如今还要用你们那肮脏的想法来揣测我和庄妙菱,真是恶心无比!” “人在做天在看,孙良枫,我倒要看看你和孙鹤轩这一对烂人究竟几时完!你们两个这辈子都不会有好结果,生生世世都不得善终!” 第475章 多事之秋 “不得善终?”孙良枫哂笑一声,不过淡淡地看了杨氏一眼,“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杨氏再如何闹,也不过在他面前使使小性子。 她真敢将一切公之于众吗? 煜儿还活着呢。 除非她这个做母亲的,半点也不为儿子打算了。 只要煜儿活得好好的,杨氏就算再恶心对他和阿轩再如何不满,她也只能将一切都埋藏于心底。 至多就像今日这样,对着他撒泼罢了。 他一个毫无根基的女人,又还能做什么呢? 如浮萍一样的人,是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杨氏是这样,庄妙菱也是这样。 若非如此,他和阿轩又怎会选择这两个女人做妻子呢? 孙良枫瞥了一眼杨氏,淡淡地道,“这世间的事,若你以为你诅咒两句便能有所改变的话,那这世上,又哪来的那么多冤魂?哪来那么多死不瞑目?” “杨氏,你最好认清现实,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更不要给我惹事。否则你自己没了性命便罢了,你要连累的旁人也跟你一样没了性命吗?” 杨氏猝然抬头。 屋里的炉火烧得很旺,烧得人只觉得暖融融的。 然而杨氏却遍体生寒,甚至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她就这么抬起头看着孙良枫,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如泣血,“你什么意思?” “孙良枫,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孙良枫笑了笑,目光一片淡漠,唇角勾起的那抹笑显得讥诮又凉薄,“我要做什么?何时轮得到你来管?你只需要乖乖听话,好好当你的孙家少夫人就成。” “你也别想着在庄妙菱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一切的真相她早晚都会知道,用不着你在这里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今日之所以会打杨氏,倒也不是心底不痛快,就拿她当出气筒。 实在是杨氏在庄妙菱面前的行为着实惹到了他。 她当时频频将目光落在他和阿轩身上,说出来的话也是句句带刺,阴阳怪气。 这是想做什么? 孙良枫十分清楚,杨氏这样的人,就有几分多余的慈悲心。 总以为自己是那被庙里供奉的菩萨,想着普渡众生。 他冷声道:“杨氏,你救不了所有人的,你是个什么身份?你真以为自己有能力翻起什么风浪吗?” 杨氏至多只能阻止旁人往他房中塞女人,阻止他继续纳妾收人。 这还是府里上上下下都默许他房中不宜再添人,她才有了这样的权利。 因为他和阿轩的事必须捂着。 偏偏他又天生厌恶女人,能和杨氏生儿育女,已经是他强忍着不适与恶心。 一个杨氏就已经够令他厌恶。 他自己也不希望他自己的房中再多出个女人。 孙鹤轩却不一样。 孙鹤轩虽说也同他一样排斥女人。 但是阿轩的排斥,却没有他的排斥深。 多给阿轩一些时间,让阿轩一边和他在一起,一边妻妾成群,与那些女人蜜里调油,也不是难事。 这也是孙良枫极其看庄妙菱不顺眼的地方。 因为孙良枫知道,再给孙鹤轩一些时间,只怕孙鹤轩就真的要完完全全只属于她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房是他孙良枫看中的东西,只有他自己不要的份,哪有旁人敢来同他争抢? 若真的有人这么不要命,非要上赶着和他抢的话,那么结局也就只有一个。 无非就是一个死字。 然而眼下,他身边就多了这么个不知死活的人。 庄妙菱就是那个不知死活的人,对方胆大包天,妄想着同他争抢孙鹤轩。 既是如此,他是绝对不会放过庄妙菱的。 然而眼下他身边多了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杨氏既如此喜欢干一些狗拿耗子的事,他必然要给对方一些警告的。 杨氏就这么看着孙良枫,嗤笑了一声,眼中尽是嘲讽,“你怕了?你怕我告诉庄妙菱,她就会存了将你那个好三弟给抢走的心思。” “可是孙良枫,不管她抢不抢,庄妙菱和孙良枫在世人看来才是真正的一对,你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外人,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始终都是多余的那个。” “何况你的好三弟,正如你所想的那般喜欢你吗?我看未必如此吧,否则你也不会失了分寸,今日也不会针对庄妙菱了。” 孙良枫这个人,又要和孙鹤轩行不轨之事。 又要与孙鹤轩各自娶妻,以此来挡住他们做下的恶心的勾当。 可是各自娶妻后,他与孙鹤轩又各自视对方的妻子如洪水猛兽。 各自将对方的妻子当成了觊觎他们所有物的豺狼。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担忧,彼此会被女人抢走。 可笑,真是可笑。 既要拿女人做遮羞布,又恨女人,担忧女人会抢走他们的一切。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可笑之事呢? 真是当了千人骑万人枕的玩意儿还要立牌坊,恶心! 孙良枫手腕上青筋暴起。 他克制着没有动手再让自己往杨氏脸上扇一巴掌。 因为他知道这个疯女人若是急了,兴许真的会在众人面前,将他和阿轩的事情公之于众。 虽说不见得有人会信。 但难保会被有心人拿捏住,随后用来做文章。 孙良枫和孙鹤轩都是极其爱惜羽毛的人。 他们两个必然是不愿意让自己身上染上任何污点的。 何况眼下是多事之秋。 他们既是周王党,既然和沈从安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必然如今也同沈从安一样,要先蛰伏。 眼下实在是不宜再出任何幺蛾子了。 也不能再起什么风波。 孙良枫不知道沈从安是如何得知他和孙鹤轩的事,并掌握了证据以此为筹码来拉拢孙家。 拉拢他和孙鹤轩。 不过作为回报,沈从安倒是帮他和孙鹤轩挑了两个好妻子。 虽说杨氏和庄妙菱,都是孙良枫和孙鹤轩自己点头愿意娶的。 不过这人嘛,倒还真是沈从安为他们挑的。 否则,她们两个一个是小门小户出身,另一个是不受待见,性命危浅朝不保夕的庶女,又怎么可能天上掉馅饼,偏偏得了好运能嫁到孙家呢。 要知道,孙良枫和孙鹤轩,在邵京城,本来也就不是什么不出名的人物。 想要嫁给他们兄弟二人的姑娘如过江之鲫。 之所以能轮得到庄妙菱和杨氏,不过是因为这二人好拿捏好利用罢了。 第476章 那是他的福气 孙良枫这样想着,便强忍着不适伸出了手。 他笑容有些温和,甚至称得上有几分宠溺。 他的手就这么落在了杨氏的头上。 然而才碰到一点头发,就被杨氏侧身避开,“别拿你的脏手碰我,恶心。” 孙良枫也不恼,没有间依旧温和,甚至有几分笑意。 他道:“你只要乖乖听话,好好做你的孙家少夫人,等我和阿轩死了,这孙家,不就是你跟煜儿的吗?到时候你要什么拿不着,何苦现在非要同自己过不去?” “你不过就是心疼庄妙菱,觉得她年轻,觉得她不该就这么被葬送在这里。” 孙良枫是半点都不理解杨氏的想法。 就庄妙菱这么一个人,能嫁到孙家,其实已经是她祖上烧了高香,也是她自己本身极了好运。 是,他的确和三弟心意相通,的确不会喜欢女人。 可那又怎么样呢? 孙良枫就这么看着杨氏,用那种几乎怜悯的眼神,用那种令人闻之就觉得可笑的口吻,“你觉得庄妙菱可怜,然而她若是不嫁到孙家,她早就被赵惠兰拿去平了赵家的怒火。” 孙良枫什么事情不知道。 庄妙菱既要进孙家的门,必然是什么事情都被孙鹤轩和孙良枫调查过了。 其中就包括庄妙菱差点被赵鸿才侮辱这件事。 只是知道归知道,哪怕是孙鹤轩和孙良枫,也不知道行凶的人究竟是谁。 他们到现在也不清楚,究竟是何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庄家的宴会上,就那么手起刀落阉了赵鸿才。 也好在赵鸿才是富家子弟,身后还有一个赵家。 虽说这辈子整个人是废了,但好歹还不愁吃穿。 否则的话,赵鸿才就只能被送去司礼监,去拿皇家的俸禄了。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所以孙良枫始终都认为庄妙菱能嫁到孙家,其实是命运的恩赐。 若不是他和三弟心意相通,他们彼此都讨厌女人,这么好的事又哪里轮得到庄妙菱和杨氏呢? 孙鹤轩冷眼瞧着杨氏,只道:“你别以为庄妙菱嫁给阿轩是她委屈了,你不妨出去问问,有多少苦难的姑娘,愿不意一辈子守活寡,嫁进孙家当少夫人。” “你少在那里自作多情,以为嫁给阿轩是庄妙菱的苦难,殊不知那缘是她的福气。” 好一句就是庄妙菱的福气啊。 杨氏觉得可笑。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难怪孙鹤轩和孙良枫会如此理直气壮。 会如此不带半分愧疚。 原来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原来他们始终都认为,能嫁进孙家是庄妙菱和她的福气。 杨氏本来以为她对孙鹤轩,孙良枫这兄弟二人的厌恶已经登峰造极。 如今听了孙良枫这样的言语,她才发现,其实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真真是没有最不要脸,只有更不要脸。 这个时候杨氏才发现自己真的累了,她甚至连架都懒得同孙良枫吵。 她摇摇头,看孙良枫的目光疲惫又厌倦,“你走吧,莫要在这碍我的眼睛,也莫要说这些恶心的话给我听!” “你若在这里再说一句脏了我的耳朵,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和孙鹤轩的丑事嚷嚷出去!” 太恶心了! 这对狗东西实在是太恶心了! 说什么这是她们的福气! 呸! 这福气给这两个狗东西,这两个狗东西要不要啊! 孙良枫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刺激杨氏了。 于是他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拂袖而去。 离开之前,他还扔下了七个字,“杨氏,你好自为之。” 杨氏目眦尽裂,“滚!” 孙良枫不让她将这些告诉庄妙菱是吗? 她还偏就要这么做了! 孙鹤轩孙良枫兄弟二人,害得当初的她付出一片真心之后才发现这桩婚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险些害她被逼疯也就罢了。 如今还要让庄妙菱也重新遭遇一次那样的破事吗? 她是孤身一人,她孤立无援。 她杨家的人确实都死绝了,她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也的确无人给他撑腰。 可庄妙菱究竟和她是不一样的。 杨氏紧紧地抓着一只花瓶,深吸了一口气。 她什么都没有。 庄妙菱却还有祖母,还有一个当郡主的姐姐。 听闻庄妙菱和庄婧溪是一同长大的,便是没有什么深刻的姐妹情,庄婧溪因当也不至于看着庄妙菱受这样的苦才对。 她已是身陷泥潭的人,她已经不能自救。 但庄妙菱未必不行。 杨氏打定主意,第二日同孙夫人请完安后,便走到了庄妙菱身边。 她笑着道:“三弟妹,前些日子我看你送给母亲的那个抹额不错,只是我瞧上面牡丹,似乎针法有些特别。” “我未曾见过这样的针法,三弟妹不如教教我,改明儿我也绣在衣裳上给煜儿穿。” 庄妙菱笑了一下,微微颔首,“那针法确实在邵京城不多见,那是我在郦阳时学的。” “二嫂既然喜欢,我教给二嫂也未尝不可。” 庄妙菱自然能一眼就瞧得出来,杨氏话里有话。 什么针法。 不过一个托词罢了。 对方大约是有话想要跟她说。 她虽不知道是什么事,值得杨氏如此,却到底也未曾拒绝。 从昨日,杨氏对孙鹤轩和孙良枫的态度,庄妙菱便已经察觉到了有些不对。 她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脑海中始终像是蒙了一层雾一样。 她不能拨云见日,心许杨氏可以。 庄妙菱就这么怀揣着好奇,答应了杨氏说的单独说会儿话。 其实她也不知道杨氏要同她说什么。 只是直觉告诉她,杨氏想要说的事情,可能和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有关。 兴许她还能从杨氏的话中,知道孙良枫昨日白日里,是因何缘故明里暗里地针对她。 庄妙菱藏着这样的心思,与杨氏并肩走着。 二人各怀着心事,期间倒是有说有笑。 杨氏一抬头,看见庄妙菱头上的梅花发梳小巧精致,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 她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杨氏十指倏地陷进掌心,疼而不自知。 她抬头看着庄妙菱,缓了一下才问,“弟妹头上的梅花侧梳挺别致的,前些日子我怎么都没见你戴过?” “它很衬你的气质,你其实应该多戴才对。” 第477章 恶心的真相 庄妙菱抬起头看了杨氏一眼。 她笑容有些羞涩,抬手摸了摸那精致的梅花侧梳,“这是我夫君昨日叫人买了送我的,我瞧它也觉着好看,故而今日就戴上了。” 杨氏看着庄妙菱的神情,心中微叹一声。 她面上却不显,只道这东西很衬庄妙菱的气质。 到西院后,杨氏给庄妙菱使了个眼色。 庄妙菱也知道杨氏定然是有话要同自己说的,故将屋子内的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出去。 她招呼着杨氏坐下,有些不解地问:“二嫂子要同我说什么?” 杨氏不说话,只是用那种悲悯中夹杂着几分叹息的眼神看着她。 庄妙菱被她这样看着,原先还能镇定自若,久了便觉心头此事被什么堵着似的。 她笑得有些勉强,手不自觉的抓紧了桌子的一角,“二嫂子,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当然不是你做错了什么。”杨氏叹息一声,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有些悲哀地道:“错的人不是你,是——” 她始终说不出那句错的是孙鹤轩和孙良枫这对狗男人。 并非她心软。 也不是她事到如今,还对孙良枫有着可笑的幻想。 只因真相说出来太过残忍,于庄妙菱而言,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庄妙菱瞧杨氏是什么都不说倒是眼泪先落了下来,心下便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怕这不是什么小事。 她手心微抖,用帕子替杨氏拭干眼泪,“二嫂子,有什么话,你且好好同我说,莫要哭了。” 杨氏伸手握住庄妙菱的手腕,盯着庄妙菱的眼睛看了许久。 就在庄妙菱以为她什么也不会说的时候,就瞧见杨氏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睛时,她那双素来死寂的眸子,莫名就染上了几份悲伤怜悯,“弟妹,你可瞧出来了孙鹤轩和孙良枫之间的关系?” 庄妙菱眉头一蹙,“什么?” 杨氏这话她有些听不明白,只是心却猛地一沉,脑海中一直笼罩着的云雾,也有被拨开之势。 杨氏抓着庄妙菱的手,那双死寂了的眸子透着满满的疲惫和厌倦,她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事情想要你知道罢了。” “弥子瑕与卫君的故事,三弟妹可听过?” 卫灵公有一男宠名为弥子瑕,这男宠生的颇有几分姿色,一日二人游园,弥子瑕摘了一颗桃子,尝了一口,觉得味道颇为甘美,遂将桃子给了卫灵公。 卫灵公当时十分高兴,只说弥子瑕是因为十分爱他,才忘了那是咬了一口的桃子。 这个故事庄妙菱自然也是听过的,她下意识地说出口,“二嫂子说的是‘分桃’这个故事我听过,只是——” 话说到这里,她猝然住口,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杨氏。 庄妙菱几乎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二嫂子是说我夫君和二哥……” 后面那句有分桃之谊,庄妙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是像傻了一样,一双眼睛就这么怔怔地盯着杨氏不放。 杨氏闭了闭眼,明知道这话残忍,却还是说出了口,“就是你想的那样。” “呕!”庄妙菱捂着小腹,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开始止不住的干呕。 她胃里直翻腾,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杨氏赶紧扶住她,“妙菱你怎么了?” 她将庄妙菱拉到了床沿边,扶着对方慢慢坐下,眉头紧紧地蹙着。 见庄妙菱逐渐缓过来之后,她忙为其倒了一杯热茶。 杨氏将茶递到庄妙菱手里,嘴角的笑意有些发苦,“很恶心是不是?我当时也是如你这般想的。” 甚至她当时的反应比庄妙菱还大。 杨氏以为自己很想哭,然而却发现,她的眼泪早在那么些年就已经流干净了。 杨氏摇了摇头,眸中带了几份淡淡的讥嘲。 也不知道这份讥嘲是冲着孙鹤轩孙良枫,还是冲着她自己。 庄妙菱的脸色还是苍白的。 她喝了一口茶,温热的茶水缓缓下肚,才将她胃里那股方翻腾感觉冲淡了几分。 她当然觉得恶心。 只觉得恶心透了。 可是恶心之余,又生出了无限的惶恐。 庄妙菱抓着杨氏的手,神情有些无助,“二……杨姐姐,我该怎么办?” 她也不再叫杨氏二嫂子,实在是这个称呼十分的恶心人。 杨氏是她哪门子的二嫂子? 她又是杨氏哪门子的三弟妹? 她们两个都是孙良枫和孙鹤轩的挡箭牌罢了! 杨氏心中微叹,抬手摸了摸庄妙菱的脸,“我也不知道,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想你同我当年一样,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陷进去。” “等到什么都知道了再发现,那才是最痛苦的。” 她这么说,目光却是落在庄妙菱头上那漂亮精致的梅花梳上。 庄妙菱察觉到她的目光,又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想到昨日孙鹤轩自同她消完食回来以后,就抱着她耳鬓厮磨。 她那时以为自己终于打动了孙鹤轩。 以为自己的夫君终于喜欢上了自己。 可谁知道,这不过就是孙鹤轩为着能刺激到孙良枫而感到沾沾自喜! 难怪! 难怪她总觉得她和孙鹤轩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雾。 难怪之前无论她做什么,都无法打动孙鹤轩。 难怪孙鹤轩一直借口忙碌,一直躲在书房! 原来是孙鹤轩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原来是孙鹤轩和自己的亲哥哥有了苟且! 这未免也太过可笑,太过恶心了! 庄妙菱这样想着,愤怒的拔下了头上的发梳,就要往地上掷去。 杨氏却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庄妙菱有些不解,她侧头看着杨氏,“你拦着我做什么?我如今瞧着这东西就觉得恶心!” 她固然是喜欢孙鹤轩的。 可那也不过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夫君。 不过是因为她觉得孙鹤轩温柔可靠,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她对孙鹤轩确实有心动,只是这份心动很朦胧。 像是刚刚燃起的火焰。 然而杨氏告知的真相,就像是一盆冷水浇头而下。 浇的庄妙菱认清了现实。 浇的令庄妙菱心中对孙鹤轩的喜欢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只剩下了恶心与被欺骗的愤怒。 第478章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杨氏摇摇头,眉头蹙了起来,“事已至此,你摔了它又能做什么?回头孙鹤轩若是问起,你反倒是不好交代。” “他这个人极聪明,定然会因此起疑的。” “起疑又怎么样!”身处极大的愤怒与恶心当中,庄妙菱倒是没了平日里的谨小慎微,“他们干出这样恶心人的丑事,难道还要我替他遮掩不成?” “我要去告诉母亲,我倒要看看孙鹤轩如何面对我!” 庄妙菱站起身,就要拂袖而去。 幸得杨氏狠狠拉住了她。 杨氏叹了口气,那双眸子里满是不赞同,又有几分悲哀,“阿菱,我平日里瞧你分明也是冰雪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又犯了傻气?” “公公和婆母既然能同意我们二人进门,甚至婆母待我们二人还算不错,你以为这是为什么?” “你莫不是真觉得孙鹤轩和孙良枫的事,婆母会因此一无所知吧!” 曾几何时,她也如庄妙菱一样天真。 那个时候,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要让孙夫人替她做主。 但她到底也没有冲动地将孙鹤轩和孙良枫有分桃之谊的事,就那么大剌剌地说出了口。 而是换了个委婉点的法子说法,那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而孙夫人也不是傻子。 又如何会听不懂她的试探? 对方当时话里话外都是让她莫要管这些闲事。 也叫她莫要在意这些,毕竟做女人的,生儿育女才是首要的要紧事。 她日后只好好抚育自己的孩子,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好好做孙家的少夫人。 只要装聋作哑,就可以一辈子锦衣玉食。 对她这样小门小户的人来说,这桩婚事并不亏。 不仅孙良枫觉得能嫁入孙家是她的福气。 就连她的婆母孙夫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纵然孙夫人待她再好,孙夫人也始终认为,她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寒门女子,能嫁入孙家已是最大的福气。 至于什么夫君喜不喜欢她。 至于夫君喜欢的人究竟是男是女,又跟杨氏有什么关系呢? 她有必要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吗? 她也不想想,倘若不是孙良枫喜欢男人,这孙家二少奶奶的位置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杨氏。 杨氏苦笑着,因为她听懂了孙夫人当时的弦外之音,所以她并没有闹。 不是不愿意。 只是知道闹了也没用。 兴许她还会因此丢掉一条命。 从那以后,杨氏对孙家所有人就都是冷眼瞧着,面上不过做做戏,倒是将孙家一家子噬人骨肉的狼。 杨氏摇摇头,她虽然不愿意,但还是说出了一些让庄妙菱认清现实的话,“阿菱,你去了也没用的。” “倘若你在她面前说这些,你信不信她们只会将你当成疯子把你关起来。” 至于一个疯子说的话,又有谁会信呢? 杨氏看着庄妙菱惨白的脸,说出了一个更残忍的事实,“甚至,一个疯子可能会动手伤害自己。” “倘若一个疯子出了意外死了,旁人也以为是她自己动的手,没人会在意的,你说对不对?” 孙大人和孙夫人在意的,只不过就是孙家能不能传承香火。 在意的只不过是儿媳妇能不能生孩子。 至于这个儿媳妇姓杨还是姓李,姓庄还是姓王,他们都是不在意的。 正因为不在意,所以庄妙菱和杨氏的处境才十分艰难。 杨氏知道了真相,还能活到现在,不过是她知情识趣,又为孙良枫生儿育女。 然而她的小女儿自生下来后便体弱。 去年的那一场风寒,杨氏的小女儿没扛过来,就这么去了。 杨氏因此一蹶不振,自己也大病一场。 若不是有小煜儿,只怕她当时也跟着去了。 然后庄妙菱才嫁进孙家不久。 她和孙夫人又能有什么婆媳间的情分? 倘若庄妙菱真的因此惹怒了孙夫人,没有孩子傍身的她,只怕真的朝不保夕前途渺茫。 庄妙菱倏然跌坐在床上,拿着梅花发梳的手微微颤抖着。 她抬头看向杨氏,嘴唇止不住的发抖,“那我该怎么办?” 她从前就算遭受过再多中心动魄的算计,那也不过是内宅里面的事,不过是女儿家之间的争斗。 庄妙菱知道怎么在女人的厮杀中活过来。 却不知道一旦夫君喜欢男人,并拿她当挡箭牌,她该如何自处。 庄妙菱突然想起了自己和孙鹤轩的相遇。 心中更觉恶心。 她当时只觉得是巧合,只觉得也是上天眷顾,是良缘天定。 是老天爷瞧她苦了太久,所以终于送了个人到她身边拉她出泥潭。 她那时想到了幼年时算命先生说过的那句话。 说她命运多舛,此生艰难。 只是若是遇到贵人,便能逢凶化吉。 她那个时候天真的以为,孙鹤轩就是她命里的贵人。 有时候夜里,她甚至对着皎洁的月光,感谢过老天爷的馈赠眷顾。 然而庄妙菱现在只觉得恶心无比。 只恨不得给当时的自己一巴掌。 什么良缘天定,不过是有人精心谋划,从万千人中选中了她当挡箭牌! 庄妙菱目光沉沉的,十指深深陷进掌心。 这个时候她方反应过来,她和孙鹤轩的初次相见,从来就不是英雄救美的巧合。 不过都是刻意而为,是有人精心策划的。 那么参与其中的庄玉瑶,究竟知不知道孙鹤轩和孙良枫之间的事? 庄妙菱想,庄玉瑶大约是不知道的。 这样的丑事,孙家只会捂着而不会传出来。 更不会说给庄玉瑶听。 然而庄玉瑶不知道,庄玉瑶背后的沈从安一定知道! 嫁进孙家这么久了,庄妙菱也不可能真的对孙鹤轩一无所知。 孙鹤轩乃至整个孙家是周王党这件事,庄妙菱必然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她心中冷笑,更觉恶心无比。 好一个孙鹤轩,好一个沈从安! 他们一个个的,都为了一己私欲,不惜毁掉她的整个人生!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 庄妙菱一直瞧着柔弱可欺。 却不代表她真的是个傻子,却不代表她被逼入了绝境,还不懂得反抗。 庄妙菱紧紧的抓着杨氏的胳膊。 在对方回答她的话之前,她突然笑了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第479章 假的终究成不了真的 杨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拉着庄妙菱的手道:“我告诉你这些,原也不是为了让你伤心难过。” “只不过是想让你别陷得太深,别像我之前那样。” 她自己走过的坑,就不愿意旁人也走一遭了。 庄妙菱点点头,“我知道的。” 杨氏叹了一口气。 庄妙菱是多漂亮的一个姑娘,偏生就被起子小人毁了一辈子。 她想说些什么,庄妙菱反倒是过来安慰她,“二嫂子,你不必说,这些我都懂。” “错的不是咱们,是那对恶心的狗男人,你今日既是打着让我教你刺绣的由头过来的,倘若不学,反倒是让他们起疑。” “何况也不宜把那些丫头婆子支开在外头太久。” 杨氏点点头。 庄妙菱这话说的在理。 的确不应如此。 她看了一眼庄妙菱有些散乱的鬓发,将她手中的那枚发梳接过,“也好,我也替你抿一下头发,你头发有些乱了。” 杨氏帮庄妙菱将头发拢好。 庄妙菱则是耐心地教杨氏针法。 只是她拿针的手,未免比平时多用了两分力气。 纵然庄妙菱再如何极力隐忍,也是觉得十分恶心。 这个时候所有不能解开的难题,在她心中都有了准确的答。 难怪孙夫人在她嫁进孙家的第一日,就开始旁敲侧击的同她说子嗣问题。 难怪每每她去晨昏定省,孙夫人都要将子嗣二字来来回回说个好几遍。 原来她除了是挡箭牌以外。 还是他们孙家延绵子嗣的工具。 真是恶心透了! 杨氏的悟性还算不错,学东西学的也快。 等回了东院,她倒是还真的拿起针线替煜儿做衣裳。 孙良枫见她如此,一双眼睛倒是审视着她,“你今日去西院,当真只是为了同庄妙菱学针法?” “杨氏,你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杨氏忙活着手里的针线,头也不抬地道:“我什么都说了,我说你和孙鹤轩就是蝇营狗苟之辈就是伪君子。” “我也说了你们二人打着兄弟的名我也说了你们二人打着兄弟的名头,行苟且之事。” 她这么说,又要笑不笑地看了一眼孙良枫。 杨氏唇角泛起几分讥诮,就那么冷冷地盯着他,“我什么都说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呢?是要杀了我?还是要一并杀了庄妙菱灭口?” “左右你孙二公子什么事做不出来,杀掉自己的结发妻子而已,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到底是成了亲几年的夫妻。 杨氏还是对孙良枫有几分了解的。 她知道,倘若她一口否决,坚称自己见庄妙菱只是为了学针法,孙良枫必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但倘若她把话说死了,就这么坦率的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孙良枫反而是不会信了。 多疑虚伪,只信自己听见的,只信自己看到的。 这便是孙良枫。 孙良枫抬手捏住杨氏的下颚,“牙尖嘴利对我来说没用,杨氏,你最好管好你自己,乖乖的做好你的孙家少夫人。” “别的,一概也别沾染。否则,到时候别怪我不顾夫妻情分。” 夫妻情分? 杨氏听着这四个字只觉得可笑。 她和孙良枫之间哪有什么夫妻情分啊,便是有,也早就耗得干干净净了。 她倒是想看看孙良枫孙鹤轩这对狗男人能坚持多久。 也想知道这二人会不会如她想的那般情比金坚。 杨氏冷冷地瞥了孙良枫一眼,“你与其在这教训我,不若先看看你自己还有几日的活头。” “人在做天在看,孙良枫,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等鼠辈几时完!” 杨氏这个人没什么别的优点。 就是她厌恶的人,一惯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三年、五年,十年。 她都不知道眼看着多少个自己厌恶的人,逐渐消失在这个世间。 孙良枫和孙鹤轩会是那个例外吗? 不。 杨氏从不觉得他们会是那个例外。 且等着看就是了。 这厢孙鹤轩也对杨氏来庄妙菱一事起了疑。 用完饭后,他揽着庄妙菱坐下,目光落在她脸上,仿佛带了几分审视,“阿菱,今日二嫂来找你了?” 庄妙菱心中排斥孙鹤轩的碰触,面上倒是不显。 她点点头,将杨氏今日来找她学习针法的事儿说了,“二嫂子说我做给娘的那个抹额好看,说我上面的针法别致,叫我教教她。” 孙鹤轩半信半不信,他垂眼看着庄妙菱,“只是来问你针法?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庄妙菱表情疑惑,又深思起来,演戏这东西就是一回生二回熟。 她都不知道做过多少次戏了。 此刻面对孙鹤轩,也自然是游刃有余。 她道:“奇怪的话吗?她一直劝我要尽快有自己的孩子,算吗?” 庄妙菱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吐了口浊气,明显是有三分不耐,“这话娘一直说也就罢了,如今二嫂子也是这样说。” “可我嫁进孙家才多久?哪有这么快就能有身孕呢?” “她昨儿个还说我还年轻不着急,今儿个就换了一副口吻,跟娘一样催着我生孩子,我也真是有些不懂了。” 听到她这么说,孙鹤轩眸中倒是划过了一抹了然。 的确,如杨氏和庄妙菱这样的人,早日拥有孩子,才是她们该做的。 杨氏心中可能一直有怨气,但是兴许也想通了一点,知道孩子才是她们最大的依仗。 孙鹤轩在心中骂杨氏天真。 或许杨氏还以为等孩子成了材,就能让她继续锦衣玉食,让她继续享清福。 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呢? 孙鹤轩忍着不适拥着庄妙菱的身体,弯了弯唇,道:“你倒也不必为此生气,娘和二嫂子都是喜欢孩子的,所以才希望你早日生下我们的孩子。” 他目光注视着庄妙菱,眼中像是含了几分深情。 他慢慢地道:“阿菱,其实我也挺羡慕二哥和二嫂子,我羡慕他们有孩子,也想和你早日拥有我们自己的孩子。” 他声音温柔缱绻,好似庄妙菱真的就是她眼中景,好似他真心如他说的那般喜欢她。 可惜,假的终究成不了真的。 . 第480章 你夫人是怀孕了 庄妙菱快恶心吐了。 她真想知道,孙鹤轩是如何舔着个大脸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的。 她很想学会孙鹤轩和孙良峰的厚颜无耻。 却终究是差了几十年的道行。 在孙鹤轩伸手去解她衣服的时候,她终究是没忍住,一把将人推开,捂着肚子干呕了好几声。 怕孙鹤轩起疑,庄妙菱赶紧白着一张脸同他道歉。 她眼睛还有些红,瞧着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抱歉夫君,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两日胃里总有些不舒服。” “兴许是昨儿个着了风,总精神不济的,还有些想吐。” 她这原也不是假话。 她这几日确实有些不舒服。 孙鹤轩看着她白净的小脸和红了的眼眶,眸光微动,倒是赶紧扶住她,露出了担忧的目光。 孙鹤轩眉头微蹙,“阿菱,你这是怎么了?别是昨日为我折红梅时冻着了吧?” 庄妙菱摇摇头,眼睛依旧是红的,整个人显得脆弱苍白,像是立在风雪中的一抹寒梅。 她抓着孙鹤轩的袖子,“我也不知道,夫君,你说我是不是快死了?” 庄妙菱赶紧卖惨,转移孙鹤轩的注意力,“我或许从未同你说过,我的嫡母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般慈善温和,你且看她在外头的名声就是了。” “四年前我和我六妹妹在湖边玩耍,六妹妹她绊了一下石头,不小心跌进了湖中。” “当时她言之凿凿,说就是我将她推下水的,母亲便问也不问,就将我打了个半死扔到了郦阳,还要假借养病的名义。” 庄妙菱一边说一边抹泪,瞧着真是凄婉动人。 她闭了闭眼,眼泪就这么簌簌落下,“我原先是很恨她的,我恨她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扔到了郦阳,任我被人欺凌,任我自身自灭。” 她这么说,又靠在了孙鹤轩的怀中。 孙鹤轩不是厌恶女人的碰触吗? 不是厌恶女人,又还要假装自己是个好夫君吗? 就让她先讨回一点利息,也该让她恶心孙鹤轩一回。 庄妙菱的眼泪打湿了孙鹤轩的衣襟。 孙鹤轩额上青筋直跳,却又不能将庄妙菱推开。 他甚至还要揽着庄妙菱对她悉心安慰,“阿菱,不要想那些了,那些都过去了。” 庄妙菱摇摇头,她这惨还得继续卖呢。 不然孙鹤轩怎么会信她是真的,无依无靠。 她苦笑一声,微微咳嗽了两声,原本就白净的小脸显得更加苍白,也更加惹人怜惜,“我原先是真的很恨她,可是后来想到那些枉死的庶姐庶兄,我反倒是庆幸了几分。” “虽说我一直过着受人欺凌的日子,可我好歹还留了一条命,不像三姐姐,连命都没了。” 她这么说,神情就骤然变得慌乱,死死地抓着孙鹤轩的衣裳。 庄妙菱那双水杏一样的眼睛闪烁着,里面盛满了泪光,“可是夫君,我现在好害怕。” “我回京之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十分胆战心惊,我生怕哪天我就死在了她手上,她一向是见不得我们这些做庶女的好的。” “我突然之间遇见你,还有了这么好的一桩亲事,我很怕,我怕她对我下了毒,我怕她害我,我怕我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撒手人寰。” 孙鹤轩原是想着,要笑着打趣事庄妙菱或许有什么被迫害的臆想症。 可是一想到赵惠兰的为人。 这话他倒是说不出口了。 毕竟这样的事,赵惠兰兴许真的做得出来。 他的衣裳被庄妙菱扯的发皱,还沾满了她的泪水。 孙鹤轩额上青筋直冒,忍了许久才没有将人一把推开。 然而想到庄妙菱说的她可能被人下毒,孙良枫倒是真有几分坐不住。 倒不是说他关心庄妙菱。 倘若庄妙菱生下了他的孩子,她是死是活全凭她的造化。 孙鹤轩根本就不会管什么闲事,更不会多在意一分。 可是现在,庄妙菱才嫁进孙家一个月。 她这肚子都还没消息呢。 万一真有什么—— 孙鹤轩倒是没敢继续往下深思。 那些高门内宅里的腌臜手段,他也不是不清楚。 他也有听说过,主母给妾室下绝子药的。 甚至有一些恶毒的嫡母,会再庶女出嫁的时候,往庶女的吃食里面加绝子药。 一想到赵惠兰的为人,孙鹤轩眉头便紧紧地蹙了起来。 庄妙菱最大的作用还没发挥。 倘若她是个被灌了绝子药不能生孩子的废物,那他娶她的意义何在? 他揽着庄妙菱,明明心中有别的算计,却要装出对妻子呵护备至的模样,“阿菱你别怕。” “你这只是普通的不舒服罢了,你若不放心,我立马叫人去请大夫。” 他这么说,立刻叫了在外头守夜的丫鬟进来,“拿我的帖子去请大夫,要快,少夫人身子不舒服。” 庄妙菱垂下眼,俨然一副身子虚弱的模样。 孙鹤轩既要做戏,她便陪着他一道演戏就是了。 反正拼的不过就是谁演得好,拼的就是谁更不要脸。 孙家少夫人大晚上的身子不不舒服,也不是小事。 外头守夜的丫鬟不敢耽搁,忙拿了帖子去请大夫。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大夫便已经踏入了医院。 明明是大寒的天气,他额头上竟然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俨然是热出来的。 也瞧得出来这大夫是马不停蹄的赶过来的。 孙鹤轩立即起身,看着那大夫道:“陈大夫,麻烦你替我娘子看看,她说这几日总是精神不济,刚才还捂着肚子干呕了好几声。” 陈大夫看了一眼庄妙菱。 见对方虽然脸色是苍白的,但瞧着倒是没什么不足之症。 他将手搭在帕子上替庄妙菱诊脉。 似是怕自己珍错,他又来回诊了好几遍。 孙鹤轩瞧着他这模样,眉头愈发皱的厉害。 庄妙菱该不会真被下了什么绝子药或是中了毒吧? 倘若真是这样。 他就要找借口生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庄妙菱赶出去了。 毕竟孙家从不养无用的人。 陈大夫整了好一会儿的脉,突然笑起来。 他朝孙鹤轩作了个揖,笑道:“恭喜孙公子,你娘子不是病了,是有了身孕,刚好满一月,这头三个月,你们切记要好生照看。” . 第481章 我能回去见祖母吗 庄妙菱猝然抬头,“你说什么?” 孙鹤轩也是愣住了,一时间只记着陈大夫的话,倒是没注意到庄妙菱吃惊的有些过了。 陈大夫见这二人年岁不大,一时间倒也没将孙鹤轩和庄妙菱的反应放在心上。 他笑着道:“恭喜三少爷,恭喜少夫人了。” 庄妙菱垂眸,已经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露出羞涩的笑容看孙鹤轩,“夫君,我们有孩子了呢。” 她心中有多恶心,面上笑的就有多羞涩可人。 孙鹤轩握住庄妙菱的手,眸光微动,唇角慢慢弯起,“这是一个好消息,未来九个月,辛苦你了。” 辛苦? 庄妙菱不置可否。 她没说什么,面上只是维持着羞怯的笑。 今夜天色已晚,倒是不宜惊动太多人,第二日他陪着庄妙菱一道去请安时,才将她有孕这件事禀报给了孙夫人。 孙夫人登时就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庄妙菱的手一个劲地夸好孩子,“我早就说我们阿菱是个有福气的,这不,你才嫁进来一个月就有身孕了。” 她握着庄妙菱的纤细的手,上上下下将庄妙菱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眉头略蹙了下又显出温和慈爱的笑,“阿菱你太瘦了,得好好补补。” 孙夫人这个时候又将目光落在了孙鹤轩身上。 她道:“阿轩,这九个月里你可要好好护着你媳妇,她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定然是饶不了你的。” 孙鹤轩目光温和地看了庄妙菱一眼。 他微微颔首,笑着道:“母亲放心,这些我都知道。” 他其实未曾料到庄妙菱会这么快有身孕。 这根本就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不过好在问题也不大。 孙夫人这个时候又看向了杨氏,表情依旧是温和的,像个十分慈爱的婆母。 可惜,只是有些像。 她道:“老二家的,你是生过孩子的,这段日子你也好好帮着照看一下阿菱。” “我知道你们年轻姑娘的想法总与我们是不同的,阿菱有些话,只怕在孕中她也觉得也不便和我说。” “倘若她有什么委屈烦难,你这个做嫂子的,定要好好开解开解她。” 杨氏知道孙夫人的意思,无非就是想着哪天庄妙菱发现了真相,她这个过来人得好生劝导。 杨氏心中讽刺极了,面上倒是不动声色,她起身回话,语调亦如往日里那般不闲不淡,“是。” 然而她目光在落在庄妙菱身上时,却又有一种隐晦的怜悯和叹息。 好好的突然有了身孕,想来这妙菱也如她一样。 心中纵然再如何愤懑不平,终究却要为了孩子隐忍。 杨氏在心中长叹一声,只道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孙夫人看看孙鹤轩,又看看庄妙菱,那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有下来过,“我们阿菱生得这样好看,这生出来的孩子定然像她,要是像阿轩那边不好了,阿轩这孩子没阿菱好看。” 庄妙菱静静地听着。 她垂眸掩盖了眼中的冷意,假意听不懂孙夫人的弦外之音。 这么瞧着,她的婆母似乎还真的挺慈爱。 也是真的看起来仿佛挺喜欢她一般。 若没有杨氏之前同她说的那些体己话,只怕她也会这般天真。 然而在洞察了一切真相之后,她再看孙夫人此番行为,便只觉得讽刺无比了。 表面上听着,是孙夫人夸赞儿媳妇貌美,顺带打趣一下自己的儿子。 然而岂不闻世人常言生儿子像母亲多一些,生女儿则肖似父亲多一些。 虽说凡事总有例外,但世人都这么说。 再结合孙家的实际情况一看,孙夫人此番目的为何,便以十分了然了。 想让她生儿子就直说呗,还要寻一个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真是让人瞧着生厌。 但庄妙菱向来是极善隐忍的。 再有任何不满,她也不会当着一屋子的人的面表现出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目光尽是羞涩,声音也十分轻柔,“母亲,我听人说有了身子后头三个月不能大肆宣扬,但我想着这个消息,还是得告诉我祖母一声。” “我也好久未见过我祖母了,母亲,我这次能回去看看她吗?” “我挺想我祖母的,当初出嫁前祖母便和我说了,若我有了身子,一定要告诉她一声的。” 这话才说完,满屋子除杨氏以外的人,都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她。 庄妙菱表情有些疑惑,似是不明白为何众人竟是这个反应。 她声音便微弱了两分,“不可以吗?我会很小心的,断然不会伤着孩子。” 孙夫人看庄妙菱的目光,自然就带了几分审视。 她疑心对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故而脸上的笑意便收敛了几分。 但她仍要做温和慈爱的模样,“不是不能去,只是我听说你祖母如今住在郡主府。” “听闻永康郡主性子有些……”她顿了顿,倒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完,“你此番若是前去,难保她会多心,也会怪我们没教你照顾好。” 这便是在试探庄婧溪和庄妙菱的关系了。 虽说当时孙家得到的消息是,庄妙菱和庄婧溪空有姐妹之名,真论起情分来,只怕还敌不过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然而当时是当时。 现在又是现在。 所谓今时不同往日,孙夫人也得试探一下庄妙菱是否如从前那般无依无靠。 毕竟庄妙菱在庄家是个什么地位,孙夫人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至于一个庄老夫人,就算再疼爱庄妙菱又如何呢? 那不过是一个晚年凄苦的老人罢了。 孙夫人丝毫不怕庄妙菱知道孙鹤轩和孙良枫的关系。 更不怕庄妙菱将此事告知庄家人和庄老夫人。 因为就算是告诉了也没用。 这个世上没有人会为庄妙菱做主的。 但那都有一个前提。 那便是庄老夫人没有住在永康郡主庄婧溪的府上。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后来庄老夫人从庄家搬离,住到了郡主府。 而庄婧溪身后又背靠着将军府。 这就意味着庄老夫人不再是孤苦无依。 至少有一个不容小觑的孙女为其撑腰。 孙夫人不怕别的,就怕庄婧溪会看在庄老夫人的面上帮庄妙菱撑腰。 第482章 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 毕竟庄婧溪可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啊。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孙夫人倒有些后悔当初在众多人选之中挑中了庄妙菱了。 庄妙菱是何等聪明的人,又岂会听不出孙夫人言语中的试探。 然而她只当听不懂。 她朝孙夫人福了福身,面上倒不显,只是恭敬的回话道:“母亲不必在意这些,我与四姐姐虽说从前关系只是一般,后来因着庄家的缘故,她对我更是无甚好脸色。” “不过她总不至于拦着我进门,连祖母都不让我见了。” “至于母亲说的什么多心,想来是不会的,我此番回去,只怕连四姐姐的面都见不到呢。” 庄妙菱垂眸,神情中显出几分脆弱来。 有那么一瞬间,瞧着还真是万分惹人怜爱。 她声音里含着淡淡的苦涩,道:“四姐姐送来就是个怕麻烦的人,只看我出嫁那日,她从头至尾都未出现过,便知道了。” 她这么说,倒显她和庄婧溪的关系,不仅仅只是比不上寻常姐妹。 甚至连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不如了。 便是陌生人,见着旁人新婚,至少也会贺一句恭喜。 庄妙菱成亲那日子庄婧溪这个做姐姐的,却从头至尾连面都没有见过一次。 可想而知姐妹俩的关系是有多差了。 孙夫人倒因此略放心了些。 庄妙菱这性子瞧着是个多心的。 倘若她不答应,非要拦着对方去见庄老夫人。 只怕庄妙菱原本还未多想到,经此一事,却变得心思活泛起来。 何况若是忧思过重,对胎儿也不好。 看在庄妙菱腹中胎儿的份上。 这个家,也一定是要让她回的。 孙夫人便笑了笑,目光又落在孙鹤轩身上,“既如此,阿轩,你不如陪着阿菱一个道去吧。” 庄妙菱心中冷笑,明知道孙鹤轩是不可能答应的,偏要抬起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她眸中闪着光,像是坠了星子,与她平日里看孙鹤轩的目光,并无半分差别,“夫君,可以吗?” 正是这个眼神,倒是让孙鹤轩和孙夫人都打消了疑虑。 倘若庄妙菱真是回去告状的,必然不会期待孙鹤轩同她一道回去。 甚至应该想法子将孙鹤轩支开才对。 然而眼下,庄妙菱瞧着却是很希望孙鹤轩同她一起回去见庄老夫人。 可庄妙菱期待,并不代表此事就一定会成。 孙鹤轩笑了笑,握住庄妙菱的手,目光有些歉疚,“阿菱,倒不是我不愿意同你一道回去。” “只是郡主府是皇上赐给永康郡主的,所以说祖母也在那儿,可到底是姑娘家住的地方,我一个外男进去,总是有几分不合适的。” “旁人也少不了会风言风语。” 他叹息一声,似乎是考虑的十分周到,“若是因此给你和你阿姐带来不好的影响,只怕我就要难辞其咎了,我的良心也会因此过不去。” “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你知道的。” 这世上,多的是蠢钝如猪的人。 大多数的人都随波逐流,只会捕风捉影,人云亦云。 所谓谣言止于智者,不过是自欺欺人笑话罢了。 庄妙菱显出几分难过的神情,“你真的不能陪我一道去吗?我阿姐不会介意这些的,何况我们此去见不见得到她还不一定呢。” 孙夫人的目光也有些不赞同。 虽说她心中的疑虑已经散了一大半。 但庄妙菱这么个活人,突然去了郡主府,总得有个人监视着,孙夫人才得以放心。 再没有什么人比孙鹤轩更好监视庄妙菱了。 这么好的机会,孙鹤轩却因此拒绝,孙夫人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的小儿子在想什么。 孙鹤轩给了自己母亲一个收安勿躁的眼神。 他拍了拍庄妙菱的手,言语温和,然而他的态度却是不容拒绝。 他道:“阿菱,你阿姐虽说不介意,可我介意这些。” “姑娘家的清誉,总比男子的重要,何况我是你夫君,倘若我不好了,你也会因此不好。” “我不愿意你受人指摘,也不愿意旁人说你姐姐的不是。” 庄妙菱目光有些遗憾,只能叹息着道,“那好吧,那我此次便一个人前去。” 她这么说,心头却是止不住的讽刺。 论起睁眼说瞎话的能力,除了庄婧溪,庄妙菱还没服过谁。 然而眼下她是真的要佩服孙鹤轩了。 竟然能将瞎话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杨氏看庄妙菱的目光也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庄妙菱会为了孩子妥协。 原以为这个看似瘦弱的姑娘会如她一般懦弱。 可是如今这么一瞧,反倒是她坐井观天,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是所有人,都如她一般懦弱无能的。 孙夫人道:“你既要回去,也不急在今日。我看这样吧,回头我叫丫鬟收拾一些东西给你,你带回去给你祖母。” “你不常在她身边,她瞧见那些,兴许就如瞧见你一般。” 庄妙菱又是感激又是有些受宠若惊的道,“这也太麻烦母亲了,这些东西,我自己准备就是了。” 孙夫人倒是嗔怪笑了笑,拉着她的手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自家人之间哪里需要这些虚言?” “你呀,什么都不必操心,什么都不必想,你既要回去见你祖母,我便什么都替你准备好了。” “你祖母若是瞧见孙家重视你,她也放心。若是什么都叫你自己准备了,回头她知道了,她才不放心呢。” 到时候倒是显得她们孙家苛待做媳妇一样。 要知道庄妙菱自从嫁进孙家之后,可一直都是锦衣玉食,那可是没有任何人给她半分委屈受的。 自然,这人哪,得到了什么就必然要失去些什么,否则这么好的婚事,怎么可能轮得到庄妙菱呢? 孙夫人面上带着笑,倒也是真希望庄妙菱能平安生下孩子。 毕竟孙家如今这个情况,什么都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也就是子嗣罢了。 她打发下人扶着庄妙菱出去。 自己倒是真心吩咐人去挑拣贵重的礼品了。 第483章 我很早之前便在谋划了 打发走了庄妙菱之后,孙夫人又屏退左右,目光在看向孙鹤轩时仍有几分不解,“阿轩,你素来是个极明白的孩子。” “那你也该知道,咱们此番定然是不能让庄妙菱独自一人回去见她祖母的。” 毕竟孙家的秘密都捂着,而谁也不知道庄妙菱是不是突然间知道了什么,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去看庄老夫人。 早些年,为了分开孙鹤轩和孙良枫,孙夫人还使过不少法子。 可是到后来她发现无论怎么做都没有用。 这两个人依旧是情比金坚。 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孙夫人也不可能因为这档子事,就跟儿子断绝关系。 而那些个姨娘那边,她又时时严防死守,每日的绝子药都不落下。 这孙府无人能与孙鹤轩孙良枫相争,孙大人只要自家儿子能延续血脉香火,旁的也都不在意。 只要孙家能有后,至于自家儿子喜欢男子还是喜欢女子,又有什么打紧的呢? 孙鹤轩看了一眼母亲,虽是自知对方说的有道理,难免过不了心中那一关,“母亲所言,我何尝不明白?” “只是那位永康郡主,未来的楚王妃,我瞧着却很不简单。” 其实孙鹤轩只是在入宫赴宴的时候,远远地看见过庄婧溪。 若算起来,他和庄婧溪,其实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打过照面。 然而有时候一个人的直觉是非常准的。 尤其是孙鹤轩这样的人。 在看见庄婧溪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人十分不好对付。 尤其是她那一双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在她面前,似乎没什么能瞒得住的。 除非不得已,否则的话,孙鹤轩真是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和庄婧溪打照面。 听到他的话,孙夫人忍不住想反驳,“她只是个女子,能有多大的——” 话说到后面,她突然住了口,表情也瞬时变得僵硬。 是啊,庄婧溪不过是个女子。 四年前甚至如丧家之犬一般被亲生母亲赶出了邵京城。 名义上说的是养病,实则就是送她去流放。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女子,竟然有本事让眼高于顶的陆仲齐和顾宁霜对她另眼相看收做义女。 对方甚至成了明宣帝亲封的郡主。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弱女子可以办到的。 庄婧溪也确实如孙鹤轩说的那般不容小觑。 眼见自己的母亲止住了话头,孙鹤轩便知道自己说的这些,孙夫人是听进去了的。 他喝了一口茶,道:“母亲既然明白,孩儿便不多说了。此番阿菱回去,母亲多叫几个人伺候她就是了。” 话一说完,他便将茶杯子放下,转身直奔书房而去。 不多时,那孙家二少爷孙良枫,也姗姗来迟。 孙鹤轩手里捧着书,瞧见孙良枫过来,略翻了一页,抬眼道:“二哥来了?坐。” 孙良枫倒是依言坐下。 他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手里捏着茶杯,却不喝茶。 只是看着孙鹤轩。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听闻三弟妹有喜了?那我倒是要恭喜三弟了。” 孙鹤轩这才将手里的书搁下,同样目光淡薄。 他视线往孙良枫身上一扫,“也不算个什么大喜事,横竖二哥很早之前,就听过我道喜了。” 毕竟杨氏都为孙良枫生儿育女过。 至于他这边,不过是庄妙菱才刚刚被诊出喜脉罢了。 孙良枫听闻此言,登时将手里的茶杯放下了。 他眼神很冷,甚至称得上有几分凉薄,“三弟,我以为你是个有分寸的人。” 这话听着未免有些好笑,孙鹤轩扯了一下嘴角,不解地问:“那我又做了什么,让二哥以为我失了分寸?二哥不妨多指教。” 孙良枫只是看着孙鹤轩。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没做什么失了分寸的事,但你应该也知道,你娶庄妙菱是为了什么。” 娶庄妙菱是为了什么? 孙鹤轩哂笑一声,才道:“这我自然明白,二哥想来比我更清楚。” “当然是为了延续他们所谓的香火,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 “难道为这我对庄妙菱一见钟情浪子回头非她不娶吗?” 他比谁都更清楚自己娶庄妙菱是因为什么。 压根就不需要孙良枫来提醒。 孙良枫眼巴巴的在他面前说这些,倒显得他孙鹤轩负心薄情一样。 然而真正负心薄情的人是谁呢? 想来不用他说,世人都明白的。 孙鹤轩拿起被放下的书略略翻了一页,却没发现自己将书拿反了。 他目光落在孙良枫身上,隔了很久才道:“二哥,你自己若是做不到的事,你就莫要来勉强我。” 他嘴角噙起一抹笑,眼神倒是透着几分玩世不恭,与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气质有些出入。 他就这么要笑不笑地看着孙良枫。 仿佛是在看,对方的这顶假面具究竟能带多久。 他也想瞧瞧,他这个一向冷静的二哥,在发现有许多事情都超出了他掌控范围之后,会不会露出歇斯底里的神情呢? 又会不会像当年的他一样,如一个怨妇般面目可憎。 看见孙鹤轩的眼神,孙良枫的怒火瞬间就被点燃。 然而他却怒极反笑,“我做不到?我很早之前便在谋划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 第484章 万一她在生孩子的时候死了呢 孙鹤轩才像是终于来了几分兴致。 他挑眉看向孙良枫,眸光讥诮,又带着几分淡薄,“谋划?二哥先前在谋划什么?” “是谋划着如何妻妾成群?还是谋划着该如何与我划清界限?” 他嘴角渗出一丝讽刺的笑,“倘若是后者,二哥其实不必如此麻烦,你只同我说一声就是了,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打扰谁,各自安好便是。” 他倒不是故意说出这些怨妇言论。 只是人呢,有时候就得挨一下刺激。 否则便不知道得来的很珍贵。 太容易得到的,从来也就很轻易的便会被舍弃。 从前都是他盯着孙良枫,盯着他身边的女人。 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歇斯底里的像个疯子。 如今竟然风水轮流转。 他的这个好二哥,竟也能体会到他当时的感觉了。 要不怎么说庄妙菱是一颗好棋,用着也很顺手呢。 孙良枫手腕上轻轻绽出,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孙鹤轩,“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从前恨我身边有杨氏的存在,我知道她就像一根刺一样,让你眼里心里都不舒服,可你却不知道我也一样。” 难道孙鹤轩以为,他就希望身边有这样一个多余的女人存在吗? 难道他就不想他身边只有一个孙鹤轩,再无旁人吗? 然而孙鹤轩却不能理解他。 甚至还要故意用庄妙菱来气他。 眼下见孙鹤轩姿态嘲讽,孙良枫也实在是气极。 他冷冷地道:“你以为我在准备什么?我自然是在准备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消失。” 左右现在他已经有了儿子了。 等煜儿再大一点,杨氏这个做母亲的也就没必要再继续存在下去。 孙良枫目光落在孙鹤轩身上,冷道:“我不像你,一只直妇人之仁,守着几分没必要的仁慈。” “于我而言,如她这般挡了我道路的,我是可以毫不顾忌地一脚踢开,你呢?” “孙鹤轩,我可以为你做到这地步,你又能做到我这一步吗?” 他没有再称呼对方三弟,也不再叫对方阿轩。 而是这样连名带姓的叫。 孙鹤轩目光一动,终于抬起头看他,“二哥想说什么便直说吧,不必如此拐弯抹角的。”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孙良枫也终于不再打哑谜。 他目光直视孙鹤轩的眼睛,冷声道:“我要你杀了庄妙菱,我如今只要看着她,就觉得碍眼。” “我替你除掉杨氏,你替我除掉庄妙菱,咱们各替对方除去眼中钉肉中刺,你以为如何?” 横竖孙良枫自己想弄死杨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如今又多了一个庄妙菱。 正好各自动手,也是一种向心上人表衷心的机会。 孙鹤轩只能眼瞧着他,可惜这种冷意并未直达眼底,“二哥想让我杀了庄妙菱?” 这话说来可笑,实行起来也挺有难度,他道:“说来容易,如今她怀着身子,我若在这个时候杀了她,母亲那边怎么交代?父亲那边又怎么交代?” “好端端的一个人嫁入我们孙家没多久就死了,你在外人会如何看待孙家?又会不会怀疑到我身上呢?” 这世上不仅孙良枫一个人爱惜羽毛。 他孙鹤轩也不想白惹一身腥。 孙良枫笑了,不以为意地道:“想要杀一个人,方法再简单不过。不过三弟适才说的也对,她还怀着身子呢,总也该替你留个后才是。” “然而古人常说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门关,我瞧三弟妹身体又实在娇弱,若她在生孩子的时候没扛住——” 话说到这里,孙良枫反倒是笑起来。 反正他这个弟弟不是傻子,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孙鹤轩自然该明白要怎么做的。 孙良枫将手搭在孙鹤轩肩上,“三弟,这些日子,你可要好好照顾弟妹啊,倘若她生孩子的时候出了什么事,不仅你难过,父亲母亲也会难过的。” “就连我们在一旁看着,也会替你难受,所以你千万要照顾好了她,千万莫要在让她在生产的时候出什么岔子。” 若庄妙菱是在生孩子的时候死了。 那便是谁也挑不出理的。 世人只会可惜,孙家三少夫人命小福薄。 偏偏没听过生孩子这道鬼门关。 至于旁的,谁又会再深思呢? 这一招可谓是十分毒辣,也未免有些过于心狠,过于不将人命当回事。 然而如孙鹤轩孙良枫这样的人。 又岂会将除自己以外的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呢? 但是对于孙良枫的提议,孙鹤轩却并未做什么表态。 他淡笑着喝了一口茶,过了一会儿才将茶杯放下,淡淡地道:“多谢二哥关心,不过这样不吉利的话,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阿菱是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进来的,我定然会好好照顾她,至于生孩子,那还有些太远。” 庄妙菱才有孕一个月,二哥便将庄妙菱的死法都想好了,未免有些太操之过急。 何况,杨氏都还没死呢。 庄妙菱又如何要死? 万一哪天庄妙菱死了,孙良枫后悔又不舍得杀杨氏了呢? 孙鹤轩这样想着,遂将目光落在了孙良枫身上,“亏本的生意我从来不做,二哥先回去罢,等你有了诚意,再来和我说话。” 他这么说却是背过身,不再看孙良枫。 孙良枫也知道他心中的打算。 来日方长嘛,也不急于这一也不急于这一时。 何况他有没有诚意,孙鹤轩总会知道的。 . 第485章 回家告状 第二日一大早,庄妙菱便起身乘马车去了郡主府。 她身边除了跟着碧珠以外,还跟了许多孙夫人所谓的美其名曰伺候她的仆妇丫鬟。 庄妙菱当然知道这是监视。 不过,她既然敢去庄婧溪那,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 也早就明白,此去不会太过太平。 这是求人救命,哪里会那么简单。 下了马车后,庄妙菱和身后的一干子仆人,便从西边的角门进去了。 那是守门的阍侍也未曾拦着。 庄妙菱要过来这件事,这边早就提前知道了,孙家也于前一天就下了帖子告知。 庄妙菱从梅园中经过,又穿过了垂花门,才终于到了庄老夫人这边住着的暖阁中。 一路上,不仅仅是庄妙菱,就连身家的仆妇丫鬟们,也都在细细打量着这郡主府的一切。 这府里随便一个路过的丫鬟都是气度不凡,那些有些年纪的仆妇面上还能维持住几分云淡风轻。 小丫鬟们则是面上忍不住赞叹之色,同时又对还未见过面的永康郡主,更多添了几分敬畏之心。 一进入暖阁,果然不见永康郡主庄婧溪,倒是庄老夫人已经在那里等着。 庄妙菱见了祖母,眼圈就有些红。 连日以来的委屈,都忍不住想要在这个时候诉说。 不过她到底是忍住了,只是请过安后便坐下陪庄老夫人说话。 她眼眶虽是红着的,不过她连着一个月都未见过自己的祖母,一时之间有这副姿态倒也十分正常,众人也未曾起疑。 庄妙菱将自己准备的礼物一一让下人拿了出来,又让房妈妈收好。 旁的倒也罢了,有一副手套她倒是亲自拿了出来。 上头的针脚紧密,绣工精巧,一瞧就不是普通绣娘能秀出来。 可见庄妙菱在针线功夫上也是十分出众。 她拿着这对手套,道:“祖母,这是我亲手做的,我闲时便想着替您做这些,这副手套我也是做了许久,如今也终于有机会拿给祖母您。” “我帮祖母戴上,也瞧瞧合不合适。” 庄老夫人乐呵呵地笑着。 自从来了郡主府之后,她不像以前一样,总有许多愁思。 如今每日抄经礼佛,又有小狐狸初九陪伴在侧,人也轻松,日子也惬意。 连之前有的那几个白发也转黑了不少,整个人的精神倒更显得矍铄。 庄老夫人慈爱地摸了摸庄妙菱的脑袋,“阿菱有心了,不过下次可莫要再做了,如今你怀着身子,万事要以自己为重,这些针线活,交给下人做就是了啊。” 昨儿个孙家下的帖子,倒是没隐瞒庄妙菱有孕这件事,毕竟庄妙菱一到就会将此事告知。 与其到时候让郡主府的人瞎忙活,倒不如提前一日就叫他们做好准备。 故而庄老夫人才能这么快就知道庄妙菱有身子这件事。 自己的孙女儿有孝心,亲自给她做东西,庄老夫人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但是什么都比不得庄妙菱的身子重要。 比起这些,她倒是更担心孙儿的身子。 毕竟庄妙菱年岁有些小,才嫁进去孙家不久便有了身子,只怕生孩子的时候是个难关啊。 庄妙菱笑着摇摇头,“祖母放心,我有分寸的,我帮您戴上,您也瞧瞧合不合适,说是不合适的话,回头我再改一改。” 说着,庄妙菱就拉着庄老夫人的手将那做工精巧的手套往她手上戴。 庄老夫人那一句怎么可能会有问题,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她手便已经触及到了这手套里面藏着一张纸。 庄老夫人何等聪明。 一下子就知道这里面竟然是藏着一封信的。 而这信,必然是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拿出来。 恐怕这些跟在庄妙菱身后伺候的仆妇奴婢,都没这么简单吧。 都已经到郡主府了,庄妙菱有话却不能直说,那定然是受了大委屈。 庄老夫人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心疼。 但是面上却一丁点痕迹都没泄露出来。 她仍是是乐呵呵的,“阿菱你手巧,做出来的东西又怎会不合适?” “我瞧这手套又精致又暖和,你姐姐的女红若能及得上你的一半,我只怕做梦都要笑出来了。” 这里的姐姐,指的必然就是庄四姑娘庄婧溪了。 毕竟庄素素的针线活,做的还是十分漂亮的。 整个庄家,不,应该说是整个邵京城。 整个邵京城里,能把针线活做得惨不忍睹的人,除了庄婧溪,庄老夫人都找不出第二个。 让庄婧溪绣个蝴蝶,能绣成扑棱蛾子,都是一日千里的进步。 庄老夫人原是想让庄婧溪练练的,后来却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练了也没用,练它干嘛? 庄老夫人这番拉踩的话,说的也是发自肺腑。 庄妙菱想到庄婧溪的绣工,也忍不住一笑,连日里来郁结的心情倒是因此舒缓了一些。 既然庄老夫人都打开了话匣子,当着这些孙家特意派来监视她的人的面,她不好好问问四姐姐的近况怎么行? 庄妙菱目光落在庄老夫人身上,“祖母,我怎的没瞧见四姐姐呢?” . 第486章 假象 庄老夫人面色不变,继续笑着道:“你四姐姐这两日身上不好,知道你要过来又知道你怀着身子,怕过了病气给你。” “不妨事的,你们两姐妹这次不见,总还有下次见的时候,你且先在府上安心住几日,也陪我这个糟老婆子说说话。” 庄妙菱微微颔首,十分乖巧地道:“我都听祖母的,不过姐姐怎么突然之间就病了?” 庄老夫人叹了口气,握着庄妙菱的手道:“你四姐姐自小身子就弱,这天又还这么冷,稍微不防头就容易生病。” 庄妙菱听了之后,也不过点点头,便没再继续关心庄婧溪的身体如何了。 这落在孙家的奴仆眼里,便是庄家姐妹不和的铁证。 孙夫人自然不可能将自家儿子是断袖的事情告诉这些下人。 她只需要说担心庄妙菱在郡主府受欺负,让下人多留心,倘若三少夫人受了什么委屈,回府后必然要告知于她。 若是没有受委屈,也该和她说一说,她亲自听了才会放心些。 如此一来,倒是还给自己立了一个疼儿媳妇的好婆婆人设。 眼下孙家的仆妇瞧见庄妙菱受了如此委屈,回到孙府后定然要添油加醋,定然要将今日之事无限放大的。 庄妙菱再陪庄老夫人说了一会儿的话,就随着下人去了庄婧溪给她安排的院子中。 这院子虽不大,却清幽雅致,很是适合有孕的人住。 当落在孙家奴仆的眼中,就是庄婧溪在刻意为难自家三少夫人了。 毕竟这郡主府这么大,身为永康郡主的庄婧溪,却独独只给自家少夫人安排了一个小院。 这不是刻意轻视欺负是什么? 待将庄老夫人身边和庄婧溪派过来的几个丫鬟婆子送走后,孙家的奴仆们,瞬间便有些怒不可遏。 她们倒也是十分心疼庄妙菱。 毕竟是自家少夫人,哪有被旁人欺负的道理? 便是这个人是皇上亲封的永康郡主也不行。 一个身材较为圆胖的嬷嬷,先是替庄妙菱倒了杯茶,随后便有些愤愤不平,“少夫人,这永康郡主未免也太过分了,您好不容易来一趟,她倒好,只推脱身体不适,连面都不见了。” 庄妙菱心中感激庄婧溪的周全,面上却要叹了一口气,只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只是庄府的情形和旁人家中不一样。” “我四姐姐的性子也与旁的姑娘不同,嬷嬷日后就会知道的。也不怪四姐姐,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她越这么说。 孙家的下人们就越心疼她,也愈发为她打抱不平。 正当她身边的碧珠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庄妙菱又摇摇头,只道:“按理我不该说这句话,可这却是事实,我叫她一声四姐姐,她愿意答应是情分,不愿意答应却是本分。” “四姐姐早就和庄家断绝关系了,这一点,你们是知道的。” 言外之意便是,她跟庄婧溪没关系。 若二人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也就罢了。 可偏偏庄婧溪是嫡女,而她庄妙菱只是一个庶女。 但庄府亲自将断亲书送去了有司衙门,庄妙菱和庄婧溪之间唯一的那点子微薄的姐妹情分,也就随之断了。 庄妙菱这么说,却是给孙家的奴才们透了一个信息。 那便是她和庄婧溪是什么关系都没有的。 庄婧溪对她甚至连表面上的敷衍都懒得做。 孙家的奴才原先还有些不乐意,听闻此话便也只能歇了心思。 毕竟如庄妙菱所言,她和庄婧溪确实连姐妹都不是了。 愿意让庄妙菱进门,愿意给庄妙菱安排院子,那都是看在庄老夫人的面上。 可即便是庄老夫人在,庄婧溪也连基本的露面都做不到。 看了庄老夫人的面子,也只是在一个局限的范围内。 超出半点范围的,庄婧溪都不会去做。 她都不能看在庄老夫人的面上出来见一见庄妙菱。 都不能看在庄老夫人的面上,给庄妙菱安排一个好一点的院子。 这么小的事都不愿意做。 又如何指望庄婧溪为庄妙菱再做些别的呢? 见已经将重要的消息透露出去,庄妙菱便推脱乏了,打发这些丫鬟婆子出去。 她如今怀着身子,便是嗜睡一些也正常,无人会有什么疑心,更不会因此有什么异议。 待这些下人都走了,庄妙菱才松了一口气。 从前她身边还有一个碧珠可以信任,现在庄妙菱却惊觉,自己身边竟然连半个可以值得相信的人都没有。 碧珠再好,那也是孙夫人安排在她身边的人。 从前庄妙菱不知道孙府的惊天大秘密也就罢了。 如今知道了,又怎么敢像从前一样全心全意的信任碧珠? 碧珠是孙家的家生子。 她却是才嫁进孙家不久的少奶奶。 用鼻子想都知道碧珠究竟是向着哪一边的。 碧珠会待她好,也不过是因为她是孙家少夫人,而不是因为她是庄妙菱。 碧珠尚且如此,更遑论旁人呢? 那些个赵惠兰送给她的人,她可是连用都不敢用了。 毕竟庄妙菱比谁都清楚赵惠兰有多可恨。 这样的人送来的奴才,便是端杯茶给她,都她都得担心里面是不是被下了砒霜。 庄妙菱看着碧绿色的床幔,忍不住叹息一声。 说什么她此生命运多舛,遇到贵人后便会逢凶化吉。 她此生命运多舛是真的。 遇到贵人会逢凶化吉,不过是几句自欺欺人的笑话罢了。 庄妙菱说乏了,原也不是假的,她这几日确实一直睡不安稳。 夜里总是被同一个噩梦惊醒。 从前对那个梦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却是明白了其中缘故。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未免有些顾影自怜,但到底郡主府比孙家让她更加安心。 她身上盖着被子,也慢慢的睡着了。 庄妙菱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知道有没有一炷香的时间,反正很快她就被推醒。 庄妙菱的睡眠很浅,手被这样轻轻一推,她便立时睁开了眼睛。 打扮的很是清减的庄婧溪,就这么站在她床头,不冷不淡地瞧着她,“既然醒了,那便随我去个地方吧。” 第487章 放心吧你没有怀孕 庄妙菱的眼眶瞬间便红了,声音里都透着几分哽咽,像是连日以来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倾泻口,“四姐姐——” 她的委屈,被庄婧溪不亲不疏的语调打断,“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这里保不齐随时会有人进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庄妙菱便堪堪止住了眼泪,将所有的委屈都吞进了肚子里,“好。” 等到了庄婧溪自个儿的屋子,庄妙菱也没了之前的不理智。 就算心中再委屈,也不会将这份苦闷说给庄婧溪听了。 庄婧溪必然是个脾气很好也很温和的人。 可惜这份脾气很好,这份温和是只对着陆绾绾。 然而她不是陆绾绾。 她是没有资格对着庄婧溪倾泻委屈,也无法挽着对方的手哭泣的。 庄婧溪或许会安慰哭得伤心难过的陆绾绾。 却不会安慰她庄妙菱。 屋里虽然生着炭盆,庄婧溪倒是仍然找了一件厚实的斗篷给她,“披着吧,你不是怕冷吗?” 她这么说,庄妙菱才惊觉原来自己似乎确实有那么一丝冷。 她道了一声谢,将那厚实的斗篷披上了。 庄妙菱虽然自己没什么好东西,但是这么些年也见了不少,她一摸便知道,庄婧溪给她的这件披风价值不菲。 庄妙菱手顿了顿,心中倒是忍不住想,这斗篷穿到她身上,真是糟蹋了。 她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的东西? 庄婧溪示意她坐,也给她倒了杯热茶,“你写给祖母的信,我看了。” 庄妙菱倒是没料到,庄婧溪说话如此之直白。 她哑然了一瞬,才抬头看着庄婧溪,有些不确定地问:“四姐姐,那你愿意帮我吗?” 庄婧溪没回答,倒是用一双澄澈如水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庄妙菱。 过了一会儿,她目光王庄妙菱身上一扫,才道:“昨儿个孙家下来的帖子上说,你有孩子了?” 庄妙菱点点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 她目光中难免有些厌烦。 这份厌烦不是冲着庄婧溪。 而是冲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的。 庄妙菱吐了口浊气,不咸不淡地道:“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我也没打算留,我不喜欢他,就不带他来这个世界上受罪了。” 庄婧溪不置可否,只道:“你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庄妙菱顿了一下,才迟疑地将手伸过去,任由庄婧溪将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 见庄婧溪蹙起眉头,她不由得心中一跳,忙问:“四姐姐,我怎么了?” 庄婧溪收回手,摇摇头道:“你没怀孕,这是大夫误诊了,他下次来,就会整出你不是有孩子,而是别的病症。” 别的病症? 双妙菱心下一慌,忙,抓着庄婧溪的手问:“四姐姐,我得了什么病,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中毒了?是不是有人给我下了毒?” 庄婧溪有些无言。 沉默了片刻,她才道:“不是,你的月信是不是也推迟好几日了?你这是忧思过重,加上从前身子没养好,还有些毛病。” “但你因这些而吃不下也睡不好,月信也因此推迟,大夫会误诊也是常事。” “不会感到惊讶,也没必要过于害怕,这对你来说反而是好事,不是吗?” 庄妙菱心里松了一口气。 好在不是真的有了孩子。 不然的话,她能不能母子平安还两说呢。 何况她也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 见庄妙菱是真的如释重负,庄婧溪才抬眼看她,“你刚才说我愿不愿意帮你,庄妙菱,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呢?” “是帮你将孙鹤轩掰直让他回到你身边,然后你与他恩爱如初,继续做你那个孙家锦衣玉食的少夫人?” “还是让他和孙良枫,乃至整个孙家都遭到报应,让她们为欺骗你这件事付出代价?” 庄婧溪这么问,倒是想起了原著里不被在意的一章。 其实在原著中,庄妙菱和孙鹤轩和好后,确实有过非常甜蜜的一段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 庄妙菱在怀孕生产的时候,因为胎儿大母体虚,从而导致难产。 孩子是平安生下来了,庄妙菱自己却没活到十七。 据说孙鹤轩从此之后,只将所有心思都放在抚养他和庄妙菱的孩子上。 庄婧溪就成了孙鹤轩心中早逝的,可望而不可及的白月光朱砂痣。 当时庄婧溪不知道孙鹤轩和庄妙菱是如何虐过一段时间,只知道这二人和好如初是因着庄玉瑶的劝说。 却不知道,原来当着孙鹤轩和庄妙菱吵架的原因,竟然是孙鹤轩这个人是断袖。 他竟然和自己的哥哥有分桃之谊。 当时庄婧溪只以为,庄玉瑶和沈从安负责走甜文路子,而庄妙菱和孙鹤轩负责走虐文路线。 确实没想到其中居然还有这样的隐藏剧情。 属实是让人惊掉了下巴。 别看庄婧溪现在淡定的很,一开始知道真相的时候,她也是差点整个人都不好了。 上一世她是什么都见过。 这一世,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操作。 毕竟断袖什么的,只是听人戏称过江寒钰和尹修。 但是江寒钰和尹修这两个人都是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这二人各自有喜欢的姑娘。 江寒钰喜欢她就不必说了。 尹修喜欢的是陆绾绾那根木头。 庄婧溪是怎么都没想到,原书里庄妙菱的如意郎君,竟然是个真的不能再真的断袖! 庄妙菱顿了顿,显然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这么回答。 她愣愣地看着庄婧溪,原以为庄婧溪只会回答帮和不帮,这个回答倒是砸得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庄妙菱迟疑了片刻,手有些微抖,目光里仍是十分迷茫。 更有几分不解。 她看着庄婧溪,问:“四姐姐,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要让我选吗?” 庄婧溪喝了一口茶,将庄妙菱迷茫的模样尽收眼底。 她对庄妙菱的态度一向是不亲不疏,如今开口,也是不咸不淡不疾不,“因为我不是你,我无法替你做决定。” “你的人生,应该是由你自己做主的,要怎么选,都在你自己。” “庄妙菱,你想好选哪个了吗?” 在原书中,庄妙菱选择了原谅孙鹤轩,乖乖的做她那个锦衣玉食的孙家三少夫人。 然后很快早逝,成为孙鹤轩心中的朱砂痣白月光。 如今她把选择放在庄妙菱面前。 她也很想知道,对方会怎么选。 第488章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庄妙菱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庄婧溪以为,庄妙菱会说再给她几日时间的时候。 庄妙菱开口了。 她抬起头看着庄婧溪,一双眼睛,犹如明珠洗去铅尘,露出原本璀璨耀眼光芒四射的模样,“做孙家的少夫人,假装不知道这件事,继续过锦衣日时的日子,固然不错。” “可是四姐姐,人的喜好如何能左右?让孙鹤轩洗心革面跟我好好过日子?说来容易,可万一他后面又固态复萌呢?” 庄妙菱只是胆子小,只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辛苦隐忍。 不得不韬光养晦。 庄妙菱从来没跟人说过,自己的琴棋书画女红书算都在庄玉瑶赵芊芊之上。 在没被扔去郦阳之前,庄妙菱就已经十分出色了。 赵惠兰会因为庄玉瑶一句话,就把庄妙菱打了个半死,也不全是因为疼女儿偏听偏信的缘故。 实在是因为庄妙菱让她有了危机感。 虽说那个时候庄妙菱就已经在藏拙了。 可那时的她,到底不过一个小娃娃,演技不算精湛,甚至称得上拙劣,又岂能骗得过赵惠兰? 然而正好出了庄玉瑶落水这件事。 赵惠兰便借题发挥,不管不顾的将庄妙菱送去了郦阳。 后来想起那算命道长说过的庄玉瑶恐会折在属兔的人手中,还顺道将亲生女儿庄婧溪也一并送了过去。 她原是想着让罗氏和赵芊芊磋磨这二人。 又想着,郦阳那样的地方,再怎么着也比不上邵京城。 何况罗氏是个刻薄心狠的,定然会将庄妙菱和庄婧溪养成个上不得台面的废物。 要不怎么说赵惠兰还是不怎么了解罗氏呢。 罗氏再如何,也是个要脸的,她送亲生女儿赵芊芊去女学,学读书明理,学琴棋书画。 又请了郦阳最好的绣娘教赵芊芊女红。 怎么可能让住在她家中的两个外甥女什么也不学,只搁一边傻看着。 传出去,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罗氏骂死。 不过庄婧溪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陆家,这些东西,将军府的人会安排,倒是省了罗氏的操心。 所以罗氏要安排的人其实只有赵芊芊和庄妙菱罢了。 庄妙菱也算是识时务,这么多年,从来都不曾压赵芊芊一头。 赵芊芊平日里再喜欢舞刀弄枪,那些针织纺线的活做的还是不错的。 不是所有人都像庄婧溪这样特别,将针线活做的那叫一个刺激的。 扯远了。 总归庄妙菱一向就是一个藏愚守拙韬光养晦的姑娘。 为了活着,她通常可以牺牲很多。 譬如她可以长年累月地让自己收敛锋芒,常年保持垫底。 拿第一难,拿倒数第一还不丢脸,更难。 但是一直隐忍的人,终究也会有爆发的时候。 他可以在赵惠兰的逼迫下苟且偷生,可以一直做一个陪衬。 她愿意装傻,但是这并不代表她真的是个傻子,也不代表她可以任人欺负。 更不代表她愿意做孙鹤轩和孙良枫之间的那个挡箭牌。 一个人一旦隐忍够了,终究是有爆发的一日的。 庄妙菱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庄婧溪,“四姐姐,我不愿意自欺欺人,我也不愿意相信孙鹤轩真的会和我好好过日子。” “你适才不是说了,我没有怀孕,到时候整个孙家都会空欢喜一场,只怕我的日子不会好过。” “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选择你方才说的让她们为欺骗我的行为付出代价呢?” 还有一点,庄妙菱没说。 就是庄婧溪看似给了她选择。 实际上她也没得选。 不是她迫不得已,只能选第后者。 而是人心向来是易变的。 她很清楚,自己和庄婧溪之间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姐妹情分。 庄婧溪这一次会出手帮她,可能只不过是因为同情她的缘故。 当然,或许还因为孙家是周王党。 而庄婧溪和沈从安,纵然庄妙菱是个傻子也能察觉得出来,这两人怕是不死不休。 当日赏菊宴,赵惠兰明摆着要算计庄婧溪。 可是最后,庄婧溪没有出任何事。 反而周王沈从安的生母德妃和国公府,成了皇权算计下的冤魂。 若说此事跟庄婧溪没有一点关系,庄妙菱打死都不信。 正因为知道此事跟庄婧溪有关,庄妙菱才会对其十分畏惧,但因如此,她第一个想到的可以求助的人也是庄婧溪。 但庄婧溪只会帮助她这一次。 这一次,对方能让孙鹤轩回心转意,同她好好过日子。 但倘若哪天孙鹤轩暗地里又跟孙良枫勾搭在一块了呢? 这种事情是防不了的。 而庄妙菱也十分清楚,自己在庄婧溪心中,连跟浮萍都不是。 而庄婧溪帮了她这一次,却不会帮她第二次。 对方既然给了她这个机会,那么庄妙菱是一定要将其牢牢抓住的。 毕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好容易请动这个神通广大的四姐姐帮忙,倘若只是为了让孙鹤轩回心转意的话,那岂不是杀鸡用牛刀? 庄妙菱压抑了十多年。 一直以来都在辛苦隐忍,一直以来都不敢露出锋芒。 但是这一回她想遵从本心,她想为自己活一次。 所以,庄妙菱完全收起了平日里那副柔柔怯怯的做派。 她依旧如往日里那般瘦弱,依旧是弱柳扶风,但她的背脊却挺得笔直,眼神也分外的坚毅。 庄妙菱看着庄婧溪,瘦瘦弱弱的姑娘,眸子里却像是燃着一点的星火。 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她道:“四姐姐,所以我选择你说的狠狠报复回去,可是我要怎么做呢?” 若孙鹤轩是个女人,她可能还知道如何报复回去。 因为十几年来,她学会的只有如何在女性之间的厮杀中活下来。 她从来只知道女子之间存在着竞争关系。 以为女子一定是要依附男子而活的。 但是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要让她深刻的意识到,原来竞争和厮杀不仅存在于女子之间,男子和女子,也是要厮杀竞争的。 既然如此,女子为何要杀个你死我活呢? 难道女子之间就不可以抱团取暖?就不可以一致对外吗? . 第489章 一丝丝小得意 庄婧溪眉毛微挑。 她倒是没想到,这一世的庄妙菱竟然会做了完全不一样的选择。 她还以为庄妙菱会选择前者。 毕竟一直以来庄妙菱给她的印象就是,可以为了安稳的生活牺牲一切,可以一直隐忍蛰伏,明明是一朵海棠,却甘愿做陪衬的绿叶。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活下去。 而庄妙菱,如今成了孙家少夫人。 有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其实选择前者,才更符合庄妙菱一直以来的人设才对。 不过向来乖巧怯懦的人,向来可以对风刀霜剑低头的人,如今竟然昂起头,用那种坚定而缓慢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对她说,要孙家人付出代价。 果然时移世易,很多人都变了。 庄婧溪将手覆在庄妙菱的肩上,唇角微微弯起,“还好,你选了后者。” “若是选了前者,你只怕就要成为孙鹤轩心中那个早逝的朱砂痣白月光了。” 庄妙菱虽不懂朱砂痣白月光是什么意思,却半蒙半猜,猜到了几分。 何况她的重点也不是在白月光朱砂痣这六个字上。 她的重点是庄婧溪说的早逝! 庄妙菱腿脚发软。 整个人险些栽倒在地上。 庄婧溪及时扶了她一把,笑着道:“很惊讶很害怕吗?其实这不过是常用的手段之一罢了。” “高门内宅中的水向是深的很,想要一个女人死,方法太多了。” 什么意外啊,什么突然之间生了病了,总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庄妙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在孙府这么久,她也不是对孙鹤轩和孙良枫连一星半点的了解都没有。 何况她也是女人。 几乎在一瞬之间,庄妙菱就想到了自己的死法。 她抓住庄婧溪的手,嘴唇发抖,面色更是苍白的如纸一样,“四姐姐,你说如果我要死的话,什么方式最适合我呢?”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 她笑容瞬间就有些发苦,声音也有些艰涩地道:“之前他们或许还想不到,但是在他们误以为我有了身孕之后,我想他们定然是想到了的。” “自古以来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门关,有不少女人死在产房。” “我身体底子不好,这是人尽皆知的,如果我在生产的时候死了,谁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谁也不会怀疑我的死有问题!” 而孙鹤轩还可以借此立一个骤然失去发妻,一夜白头情深不寿的人设。 反正他有孩子了。 加上又死了老婆,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可以冠冕堂皇的拒绝所有女人的借口啊! 孙鹤轩虽然是个人渣。 可他的表面功夫真的是做得极好。 每日送到她院子里的礼物分毫不差。 就连她自己都要差点被骗了,都要以为孙鹤轩是真的喜欢上了她。 可想而知孙鹤轩的演技是有多精湛。 若说他会因为失去她而痛不欲生,庄妙菱自己不会信,孙家父母和孙良枫也不会信。 但是孙家的所有奴仆会信。 一旦这些下人都信了,一传十十传百,众人再将孙少爷平日里的事迹一说,少不得会赚得不少姑娘的眼泪。 如果不是庄妙菱提前知道这两个人有多恶心。 只怕她自己也要信了。 庄婧溪看了庄妙菱好半闪,目光微微蹙了蹙,却没有说话。 这么看来庄妙菱也不是一个傻子。 何以上辈子的庄妙菱会选择做一个傻子呢? 庄婧溪不知道的是,许多事情随着她的到来,早就有了不一样的发展。 可以说是蝴蝶效应吧。 上一世的庄妙菱,只能依附于庄玉瑶和赵惠兰。 虽说心中恨极了赵惠兰,但因为许多缘故,她对庄玉瑶,倒不像这辈子这样连陌生人都不是。 上辈子的庄玉瑶平步青云,有沈从安护着,有庄稼护着,有她的四个哥哥护着。 这样的人很容易就给人一种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即视感。 不然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喜欢她呢? 何况上辈子的庄玉瑶,虽有美貌和才华,本质上还是依附男人的。 一旦沈从安和她的四个哥哥厌弃了她,那么她什么都不是。 庄妙菱长期与庄玉瑶相处,若说许多观念没有因此潜移默化地受到改变,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何况庄玉瑶讲究一个真爱至上。 孙鹤轩从前好男风有什么关系呢?和自己的哥哥有分桃之谊又有什么关系呢? 旁人被挖了眼睛被割肉都还能原谅。 孙鹤轩只是之前喜欢男人啊! 浪子回头金不换。 别管他之前有多么不堪,他现在一心一意只爱庄妙菱不就行了吗! 一心只想活着的庄妙菱,在这种庄玉瑶根本就没有提及还有第二个选择的情况下,一时迷茫,再被对方一劝。 很容易就接受了庄玉瑶所说的一切。 庄妙菱上辈子之所以会选择做锦衣玉食的孙家三少夫人。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就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第二个选择! 这一世,庄婧溪给了庄妙菱两个选择。 如果是上一世的庄妙菱,兴许还会选择前者。 毕竟努力很难,躺平却很容易。 但是这一世的庄妙菱,因为认识了庄婧溪这么个变态……不,是这么个特别的姑娘。 三观和眼界早就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庄妙菱十分清楚,如果是庄婧溪碰到了这种事,对方能悄无声息的弄死想要拉她做挡箭牌的那对狗男人还不让任何人怀疑。 庄妙菱十分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当然没有庄婧溪这样的能力。 但倘若她都求到庄婧溪这里了,还只选择做一个金丝雀。 别说庄婧溪看不起她。 庄妙菱自己都会看不起她自己。 她不敢说让庄婧溪对她另眼相看,起码也不能让对方看低了自己,不能在对方面前丢人啊! 看到庄婧溪刚才的眼神,庄妙菱就知道对于自己做出的选择,这个一向神机妙算的四姐姐,也是很惊讶的。 意识到了这一点,庄妙菱竟然有了一丝丝小得意。 但是再怎么得意,她还是保持着理智的。 于是她拉了一下庄婧溪的袖子,问:“四姐姐,那么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庄婧溪却是扬起唇角,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好不好奇孙良枫和孙鹤轩之间,究竟情深到了哪一步?” . 第490章 四姐姐你真好 庄妙菱来不及细思庄婧溪这话里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地摇摇头,“我不好奇,我现在瞧见他们两个就觉得恶心。” 至于两个大男人之间究竟可以情深到什么地步,她又有什么好关心的呢。 非要说她关心的话,她只关心这两人什么时候死。 庄婧溪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庄妙菱的肩膀,“我知道你想让他们遭到报应,要是我做的太过分的话,你应该不会心疼吧?” 庄妙菱一脸的‘我为什么要心疼,我又不是有病。’有些无语地道:“四姐姐,你不能看我长成这个样子,就觉得我一定心慈手软。” “也别觉得我是那种孙鹤轩哄一哄就心软,一看到他遭难就心疼得不得了,立马将前尘旧事忘得一干二净就这么一笔勾销的性子。” 庄妙菱脸皮厚了一下,觉得四姐姐可能是真的想给她出气。 但没有她的具体表态,四姐姐又不好真刀真枪的下手。 于是她道:“四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才厚颜求你帮忙,我需要做什么你尽管告诉我,我绝对不扯你后腿。” “至于孙鹤轩孙良枫,你想怎么做都行,他们两个就算是死了,我都不会掉一滴眼泪也不会觉得可惜的。” 为什么要心疼把自己当挡箭牌的渣男? 难道就因为孙鹤轩是她的丈夫? 别逗了,难道一个女人嫁了渣男就只能捏鼻子认了吗? 想到这里,庄妙菱又扯了扯庄婧溪的袖子,“四姐姐,我能在让孙家人遭到惩罚的前提下,再提一个要求吗?我想在那之前跟孙鹤轩和离。” 庄妙菱表示嫁了孙鹤轩这个渣男,就已经是她倒了八辈子霉了。 如果最后还要被这个狗东西牵连,那她也太倒霉了。 反正孙鹤轩和孙良枫不是兄弟情深吗? 不是宁愿娶两个女人放在家里当挡箭牌,也要跟彼此在一起吗?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两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好了。 至于她,那拜拜了。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庄婧溪低头看她,倒是没忍住笑出声来,“自然是要和离的啊,我既然答应了要帮你,那自然将你和离的事情也考虑进去了。” “难不成我帮了你,最后的结果就是让你和孙家人一起死吗?那这还不如不帮呢。” 庄妙菱心道,那也是。 还是她太蠢,她果然不如四姐姐聪明。 四年前,庄妙菱还对庄婧溪有诸多不服气。 认为对方空有嫡女之名,其实就是一个胆小如鼠,还其貌不扬的丑八怪病秧子。 但她现在对庄婧溪真的是心服口服。 也觉得世上再无比四姐姐更厉害的姑娘了。 庄婧溪不知庄妙菱心中所想,倒是低头看了一眼对方的小腹。 她想了想,道:“孙府众人以为你怀了孩子,一个个的都很高兴,你也不好叫他们扫兴不是?” “我看这样吧,我给你配一剂药,你吃下去,这药不伤害身体,且会让所有的大夫都诊出你是有孕,不过这时效最多三个月,你自己好好把握。” 这就是让庄妙菱找个机会把‘孩子的死’赖到孙家人头上上。 至于具体赖给谁,那随便庄妙菱发挥。 庄妙菱眼睛一亮。 别的她不太懂。 这个嘛,她还是熟悉的。 栽赃嫁祸什么的,都是当年赵惠兰和庄府的姨娘们玩剩下的了。 她虽然没有过实战经验,但是她对此非常有信心。 庄婧溪看到庄妙菱这弱柳扶风的样子,心中忍不住想,她这个妹妹对上孙家的那一群豺狼能有几分胜算。 越想就越觉得庄妙菱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她想了想,到底不希望庄妙菱就那么死在孙家,死在那些人无声无息的暗算中。 她道:“回头我派两个暗卫在暗中保护你,孙家还是太危险了,你现在‘怀着身子’别人可能不会对你怎么样,但孙鹤轩和孙良枫就难说了。” 庄婧溪想着,又觉得,单单是送暗卫可能还不够。 又拿了一瓶解毒丹给庄妙菱。 “这个你回头把它装在一个漂亮的瓷瓶里,别人要是问起也不用避讳,就说是祖母让小厨房给你做的糖,你孕期吃着能舒服一些。” 庄婧溪又将这解毒丹能解百毒的事给说了。 庄妙菱想了一下,虽然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但还是满怀希冀地开口道:“四姐姐,你分一个暗卫给我就够了,另外一个能派去保护杨家姐姐吗?” 庄婧溪一时没想起她说的人是谁,遂问:“哪个杨家姐姐?” 庄妙菱吐了一口气,方道:“是孙鹤轩他嫂子杨氏,也是孙良枫的倒霉鬼发妻。” 虽然现在她和庄婧溪说起话来,倒是没有以前那么紧张害怕了。 姿态也较之从前要亲近了很多。 但在面对庄婧溪的时候,庄妙菱还是难免有了两份压力。 庄婧溪听她如此说,意外地挑了下眉,笑着打趣道:“呦,菱丫头现在还懂得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了?” “不过你只是提供受害者名单,办事的人却是我,这么想,我好像很亏啊。” 她原本只是随意打趣。 不料庄妙菱一下子就当了真。 她很是紧张,只觉得那种无助的感觉又回来了,连忙抱紧了庄婧溪的胳膊,“四姐姐,我不是要借你的能力来借人情,我没有这么想。” “实在是因为孙鹤轩和孙良枫有分桃之谊件事,是杨家姐姐告诉我的。我是想着孙鹤轩如果会对我动手,那一定也会对她动手。” “四姐姐要是觉得麻烦,就只当我没说过这些话吧,我再自己想想办法。” 庄婧溪扶了扶额。 她只是开个玩笑,然后缓和一下气氛。 但是好像菱丫头当真了。 没办法,庄婧溪又只得去安慰小姑娘,“逗你玩的,怎么这么不经逗呢?我知道你这是投桃报李。” “反正都要保护你了,再多一个人也不妨事,这解毒丹回头你也给她拿一瓶吧。” 庄妙菱为庄婧溪的态度惊讶。 更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会答应自己,顺便救一下杨氏。 自己可能还勉强算是庄婧溪的妹妹,杨氏确跟庄婧溪什么关系也没有的。 庄妙菱挽紧了张婧溪的胳膊,感激涕零地道:“四姐姐,谢谢你,你真好。” 第491章 那就让他看到男人就举不起来 庄婧溪忍不住扶额。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古往今来,男人都爱绿茶了。 可能这么形容有些不恰当。 但是被庄妙菱这么一个弱柳扶风的美人用这么柔柔弱弱,可怜兮兮感激涕零的眼神看着。 庄婧溪觉得,自己要是个男人的话,可能也是顶不住的! 绿茶这种东西,有时候只要不是在针对自己。 那其实还挺……还挺惹人怜爱的。 庄婧溪不由得在心中拉踩了一下只会哭的庄玉瑶。 看看庄妙菱,一滴眼泪都没掉,但是这个眼神,她都心软了呀! 当然,若是在从前庄婧溪是绝对不可能管这种闲事的。 上辈子她接受到的教育就是个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这还是涵养比较好的情况下的操作了。 正常情况下,有可能是她不仅不管对方瓦上的霜,还要把自己扫到的雪堆到人家门前去。 但是这一世,她拥有了自己的爹娘哥哥和妹妹。 还拥有了虽然神憎鬼厌人生人和狗都唯恐惧之不及,风评相当不好的江寒钰。 而且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劝人生济困扶贫。 庄婧溪就当给自己积德了。 何况她也相当讨厌拿女人做挡箭牌的渣男。 其实庄婧溪不歧视男的搞什么断袖余桃,女的搞什么抱衾裯并蒂芳的。 毕竟性取向自由。 只要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就行。 但是却不能够骗婚! 若在婚前坦诚,彼此都是拿对方当挡箭牌,婚后各玩各的各不相干也不是不行。 但是男的骗女的当同妻,还想着女的生下孩子后就弄死妻子,那不行,直接死吧! 同理,女的要是骗男的当同夫,生下孩子之后就把男的弄死,那也去死。 尊重每个人的性取向,但是欺骗他人伤害他人的话,那就滚去见阎王爷吧! 当然第二种情况比较少,不过也不是没有。 毕竟这个世界上有繁殖癌的人不仅有男子,也有女子啊。 不过这些都扯远了。 庄婧溪摸了摸庄妙菱的脑袋,又笑着问:“你希望孙鹤轩和孙良枫在一无所有之前,遭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 “我也想知道,你要如何才能解气。” 庄妙菱这话半是玩笑,也藏了半分认真。 不过适才她在逗庄妙菱,眼下,庄妙菱也仅仅以为庄婧溪只是在和她说笑。 于是庄妙菱也配合的说笑起来,“我的想法也没什么,孙鹤轩和孙良枫不是不喜欢女人吗?他们两个不是只喜欢男人吗?” “那就让他们喜欢个够好了,喜欢到她们后面看到男的就不举。” “当然要是看到女的也不举就更好了。” 庄妙菱满怀恶意的想着,真要是到了那么一天。 她一定会特别贤惠的给她的好夫君孙鹤轩做一桌子菜的。 什么菊花鸡丝,什么菊花粥,什么金菊卷,菊花榨菜鱼卷金丝菊花饼菊花鲈鱼,山楂菊花茶、菊花奶酥,抱团菊花,天然酵种菊花馒头、干锅菊花牛鞭、菊花卷、菊花鱼翅羹,雪梨枸杞菊花茶菊花酒。 反正应有尽有。 就看孙鹤轩喜欢哪个。 什么? 孙鹤轩可能对菊花两个字有心理阴影? 怎么可能呢?菊花那么高洁,菊花那么好看,为什么要对菊花有心理阴影?为什么要不喜欢菊花? 庄妙菱想着想着,一时之间忍不住笑出了声。 庄婧溪倒是垂眸思考了一瞬。 她觉得庄妙菱的方法是可行的。 反正这个世界上所有骗女人当同妻的断袖都不得好死! 孙鹤轩和孙良枫不是喜欢男人吗? 适才庄妙菱说,那就让他们喜欢个够。 这真的不是不可以啊! 庄婧溪打定主意,当即唇角就浮现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好久没有收拾人了,手还挺软的。 这一次就拿孙家两兄弟开刀吧。 庄婧溪打定主意,随后又估摸了一下时间,对着庄妙菱道:“我先送你回去,你也真睡一会儿,别忧思过重,真把自己搞出病来。” “反正我已经答应帮你了,你就没必要为难自己了。” 该吃吃,该喝喝,有事别往心里搁。 庄妙菱点点头。 她庆幸自己没有像庄玉瑶那样傻逼,真的跟庄婧溪为敌。 也是真的打心底里感激庄婧溪。 庄婧溪将庄妙菱送了回去。 二人早早的就商量好了。 面上却依旧做着姐妹不和的戏码。 庄婧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连基本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妹妹在自家府上住了了好几天,她连一个面都没露过。 庄妙菱继续委屈巴巴。 继续表演一个不被四姐姐注视的小可怜。 回府后,孙家的奴仆们,自然将这些添油加醋变本加厉煽风点火,火上浇油的告诉了孙夫人。 孙夫人在人前,立即演出了替儿媳妇不值十分心疼儿媳妇的好婆婆的模样。 说什么阿菱委屈,阿菱可怜。 她的郡主姐姐庄婧溪根本就不是个东西。 为了将好婆婆的人设贯彻到底,孙夫人还从自己的嫁妆中挑了好几样好东西替庄妙菱送过去。 美其名曰是给庄妙菱的补偿。 美其名曰是她这个做婆婆的,把庄妙菱当成女儿来疼,瞧见庄妙菱被这样欺负就十分义愤填膺。 诚然,这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 人后,孙夫人却是骤然松了一口气。 虽然庄妙菱有个做郡主的姐姐。 虽然庄妙菱的祖母住在郡主府上。 但这又怎么样呢? 旁人可能还会看在祖母的面子上搭救自己妹妹。 毕竟有句话说的好叫不看僧面看佛面。 结果这句话对庄婧溪来说完全不适用。 毕竟庄婧溪在妹妹上门做客时,居然连面都懒得露。 这也就罢了。 还给有孕的妹妹安排了一个又偏僻又小的院子。 这不是明晃晃的在羞辱人吗? 孙夫人觉得,自己之前真的是对庄妙菱和庄妙菱有误解。 居然还害怕庄妙菱这么一个人会有人撑腰。 会有人撑腰个屁啊! 庄妙菱果然就是天生该给她们孙家做媳妇儿的。 第492章 我要出远门了 庄妙菱回府之后,孙鹤轩倒不似往常那般只坐在书房里了。 他看了一眼庄妙菱的小腹,拉着他的手坐下,“他有没有闹腾你?你这几日在郡主府吃的好不好?睡得安不安稳?” 庄妙菱猜到具体的情形,想来孙夫人已经告知于孙鹤轩了。 不过当着他的面,她也只是粉饰太平,维持着一贯的人设,“挺好的,祖母对我很好,四姐姐安排的也很周到。” 她这么说,脸上的笑意还很温柔,仿佛她肚子里真的揣着个娃似的,“他现在还小呢,还不到闹腾的时候,等月份大了才是真闹腾。” “以前我瞧见府里的姨娘怀着身子都十分辛苦,希望他能安分一些吧。” 孙鹤轩唇角挂着笑,又十分不经意地问:“那你最近可有什么喜欢吃的?” 庄妙菱将眸中的神色隐藏的很好,只道:“说来也奇怪,我这几日偏就爱吃酸的,分明之前都不爱这种东西的。” “有时候又想吃辣的。” 孙鹤轩眉毛挑了一下,随后将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常听人说酸儿辣女,你这又是想吃酸的,又是想吃辣的,莫非你肚子里是怀了双胎?” 庄妙菱唬了一跳,推了一下他的胳膊,“如何就这么幸运呢?想来是你猜错了罢。” “我只是极小的时候想吃辣的,旁的时候都爱吃酸的居多。” 她这么模棱两可,似有若无。 就是任由孙鹤轩去猜她肚子里怀的究竟是男是女。 孙鹤轩心中想来已经有了定数,遂笑着道:“要是双胎才好呢,女子怀孕总是辛苦些,你这个若是双胎,咱们往后就不必再要孩子了。” 庄妙菱明知道他的潜台词,却还是道:“哪能说不要就不要呢?爹和娘都不会高兴的。” “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是子嗣兴旺些的好。” 子嗣兴旺? 孙鹤轩不置可否,他从来就不觉得多生孩子有什么好的。 他之所以会娶庄妙菱,孙良枫之所以会娶杨氏,都不过是因为要给孙家留个后,好堵住孙夫人和孙老爷的嘴罢了。 孙良枫虽然没了一个女儿,却还有一个儿子。 庄妙菱这一胎,兴许是双生子。 孙良枫比他孙鹤轩仁慈,还能留杨氏到如今。 而他虽然瞧着比他二哥要温和些,但他决计是不会如此妇人之仁的。 孙良枫平日里总是用这四个字来形容他。 殊不知孙良枫自己才是最拖泥带水的那个。 孙鹤轩道:“你从前身子不好,如今怀了孩子更要好好养着。” “我瞧送来你这里的补身子的东西还是少了些,回头我再叫人送你几两血燕过来,你每日吩咐下人将它熬了喝。” 庄妙菱微微颔首,笑着挽住了孙鹤轩的胳膊,“夫君说的我都明白的,不过你不必过于操心,娘也记着这些呢。” “今日我才回来,那补品就如流水一样送进了这里,二嫂子那边也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孙鹤轩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拍了拍她的手道:“他们送进来你就收着,也别老是放着,一定要弄了吃了,不必嫌麻烦,只交给下人去弄就是了。” 庄妙菱忍着恶心与不耐,面上却是做娇嗔的模样。 她推了推孙鹤轩的胳膊,道:“你怎么把我当成瓷器一样,我没有那么最弱的,这些我都晓得,你天天看着,还不放心吗?” 孙鹤轩原本是要天天看着的。 只不过计划有变。 所以他才会反复叮嘱。 他拉着庄妙菱的手,道:“我要是能天天看着,我倒不至于这么担心了。” “只是我最近要出门办事,大概要四五个月后才能赶回来呢,头三个月又是最紧张的,我就是不放心,才这么反复叮嘱你。” 孙鹤轩要出远门? 庄妙菱心中诧异了一瞬,心道莫非是四姐姐这么快就开始动手了? 不过她面上,却是显出几分担心,一双水杏眼就这么瞅着孙鹤轩。 孙鹤轩要是个性取向正常的男子的话,此刻定然是心软得一塌糊涂骨头都酥了。 但他性别男,爱好男。 被庄妙菱这么看着,只感觉到万分不自在。 庄妙菱就是故意这么眼巴巴的看着他恶心他的。 毕竟装深情嘛,谁又不会呢? 她看似情意绵绵地道:“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出远门了?你要去哪?路上可还安全?可别遇上什么歹人啊。” 孙鹤轩有些好笑,只拍了拍庄妙菱的手,“正常出门办事而已,不过如今还不方便和你说,等回来了我再告诉你。” 至于什么会不会遇上歹人的话,孙鹤轩是真的觉得庄妙菱有些杞人忧天。 他和孙良枫,既要出门为沈从安办事,对方定然会好好护着他和二哥的安全。 若是随随便便就能遇上歹人,那随行侍卫是干什么吃的? 孙鹤轩这样想着,也象征性的安抚了庄妙菱一下。 他又陪着庄妙菱说了一会儿的话,便以要和孙良枫商量个章程的借口出去了。 孙良枫对他的态度倒不是晚日那般冷冷淡淡的。 可能是因为庄妙菱回了一趟娘家,然后给了他和孙鹤轩相处的时间吧。 总之两个人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别别扭扭,已经和好如初了。 孙良枫抬眼看他,“之前让你做的事,你可安排好了?” 孙鹤轩微微颔首,唇角慢慢勾起,“自然是安排好了的,阿菱身子不好,怀着孩子实在是辛苦,每日的补药补食定是不能断的。” “还要多谢二哥提点。” 孙良枫拍拍他的肩,“这家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没得让人听了笑话,你二嫂子就是月子里没注意补身子,所以如今一直在吃药。” “只是可惜她这吃药也总不见好,到底还是当初怀着孩子的时候,我们都慌了手脚,没照顾好她。” “轮到了弟妹,就千万不能重蹈之前的覆辙了。” 孙鹤轩看着孙良枫的眼睛,慢慢的笑起来,“大哥放心,阿菱生产的时候定是母子平安的。” “有了大哥的建议,再加上母亲的照顾,想来孩子和大人都不会有事。” 孙良枫笑意不变,“这样最好,如此,你我二人都可以放心了。” 第493章 抱歉下次不会了 这厢浮萍居内,江寒月揽着庄婧溪,在窗口看着月亮。 他唇角勾起,眼睛却没有往月亮那边看,而是在看庄婧溪。 他慢慢地道:“前脚庄妙菱才刚回去,后脚沈从安就安排了孙鹤轩和孙良枫出去,如何就会这么巧?莫非是你的手笔?” 庄婧溪没想到,原来她在江寒钰心中已经无所不能到这个地步了。 看来江寒钰眼中的他还真是神通广大啊。 可惜这只是江寒钰的幻想,他并没有这么厉害,“那哪能呢?我说这是我弄的你信吗?哪里就能这么巧?” “沈从安狗急跳墙,他是想让孙鹤轩和孙良枫替他出门办事儿。” 历经孙良枫和孙鹤轩,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是办事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要不沈从安怎么会将这两个人收入麾下呢? 江寒钰倒是没想到,这居然是个巧合,他道:“如此看来还真是无巧不成书,不过你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也不会放过他们就是了。” 庄婧溪表示那当然了。 毕竟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有漏洞不钻是傻子。 她唇角慢慢的勾起,却是道:“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做我不会放过他们呢?” “我是那么斤斤计较,是那么心狠手辣是那么不近人情的性子吗?” “我就是好为人师,想要教教他们为人处事的道理罢了,你可别把我想的那么坏。” 江寒钰能说什么呢? 江寒钰当然表示庄婧溪说的都对。 她就是这么个性子! 她绝对一点都不护短,一点都不记仇,一点都不睚眦必报。 于是他挑了挑眉,“那想来这二人在路上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也是他们自己倒霉的哦。” 庄婧溪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表示江寒钰说的十分正确,甚得她心。 她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欺人者人恒欺之,反正孙鹤轩和孙良枫是个恶人,那么他们在路上遇到歹人那也是很正常的嘛。” “不过——”庄婧溪顿了顿,目光落在江寒钰身上,“不过你怎么知道孙鹤轩和孙良枫之间的事的?” “我并没有告诉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寒钰想了一下,十分诚恳地道:“大概在孙鹤轩和庄妙菱成亲后的第三天吧。” 那也是他的人去孙府打探消息,然后碰巧知道的。 毕竟谁也不会有事儿,没事儿就盯着人家家长里短,看人家性取向到底是男是女。 孙家也还没到值得江寒钰特地派人去监视的地步。 庄婧溪没想到他知道的这么早,遂转过身,推了一下他的胳膊,“你早知道了,你不跟我说?” “我居然是最后才知道的,还是庄妙菱写了封信给祖母,祖母拿给我看的时候只晓得。” “江寒钰,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江寒钰沉默了一瞬,回答的很是直白,“我也没想到你和庄妙菱的关系这么好,竟然还会替她出气。” 倘若出这种事的人是庄素素,那江寒钰定然第一时间就告诉庄靖西了。 并且还会派人护住庄素素的安全,会想法子让庄素素和离。 但出这种事的人是庄妙菱。 庄妙菱和庄婧溪的关系,在江寒钰看来其实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他虽然知道孙鹤轩和孙良峰是断袖,不过很快就忘了,甚至根本都没有想起来。 倒也不是说特意不告诉庄婧溪。 不过是他觉得不重要罢了。 庄婧溪摊开手,叹了一口气,道:“你有这样的想法也正常,毕竟我和她的关系,从前也并不好。” “何况庄府的人是死是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别说你是这么想的,就算是从前的我也是这样想的。” 江寒钰是真不干己事不开口。 庄婧溪从前则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虽然此,江寒钰也知道自己此事做得不地道。 他应该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于庄婧溪的。 他道:“这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日后我定然不会如此的。” “倘若我得了消息,定然也会第一时间说给你听。” 庄婧溪是个明白人,也知道此事,根本就怪不到江寒钰头上。 实在是她从前跟庄妙菱确实不怎么相干的。 他这一次会出手帮庄妙菱,除了看不惯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之外。 还是看了庄老夫人的面子。 也是因为庄妙菱选择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倘若出这种事的人是庄素素,那江寒钰定然第一时间就告诉庄靖西了。 并且还会派人护住庄素素的安全,会想法子让庄素素和离。 但出这种事的人是庄妙菱。 庄妙菱和庄婧溪的关系,在江寒钰看来其实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他虽然知道孙鹤轩和孙良峰是断袖,不过很快就忘了,甚至根本都没有想起来。 倒也不是说特意不告诉庄婧溪。 不过是他觉得不重要罢了。 庄婧溪摊开手,叹了一口气,道:“你有这样的想法也正常,毕竟我和她的关系,从前也并不好。” “何况庄府的人是死是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别说你是这么想的,就算是从前的我也是这样想的。” 江寒钰是真不干己事不开口。 庄婧溪从前则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虽然此,江寒钰也知道自己此事做得不地道。 他应该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于庄婧溪的。 他道:“这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日后我定然不会如此的。” “倘若我得了消息,定然也会第一时间说给你听。” 庄婧溪是个明白人,也知道此事,根本就怪不到江寒钰头上。 实在是她从前跟庄妙菱确实不怎么相干的。 他这一次会出手帮庄妙菱,除了看不惯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之外。 还是看了庄老夫人的面子。 也是因为庄妙菱选择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也是因为庄妙菱选择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第494章 启程 孙鹤轩起程这日,庄妙菱倒是一如既往地在他面前扮起温柔小意的模样。 几句话翻来覆去重复了好几遍。 也无非就是叮嘱他路上小心。 至于为什么要来回叮嘱,倒不是庄妙菱啰嗦,而是懒得再为他想别的新词儿。 临出门时,她为孙鹤轩系上披风,那一双柔媚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浓情蜜意带着几分深深的关怀,“夫君,此去路上定要好生照顾自己。” “如今天冷,可莫要因骑马赶路觉得热就将外衣脱了,那样最是容易生病了。” 孙鹤轩拉紧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你放心。” 他说完这话,方转身出去了。 孙良枫已在外头等着他。 见他姗姗来迟,目光难免就有几分不悦。 不过当着人前,他却没有表现出来,反倒是打趣道:“才成亲没多久就要出远门,弟妹应该很是担心你才对。” 要不然,孙鹤轩又怎么会磨磨唧唧到现在才出来? 孙鹤轩看他一眼,仍是笑着道:“二哥可莫要打趣我了,咱们还是快些启程才好,要在天黑之前找到落脚的地。” 他这么说,孙良枫也就不再多言了。 毕竟女人也好,争风吃醋也罢,都比不得正经事重要。 因着办的事隐秘,二人只一出城后,便弃了这金贵的马车,换上普通的装束改为骑马。 如此瞧着,倒也不像一个贵公子了。 二人身边各跟着一个家中的小厮,照顾彼此的生活起居。 其余的便是做普通家丁打扮的护卫。 那是沈从安专门安排给孙家兄弟的。 自出城后,一群人倒也不走正大光明的阳光道。 而是选择了山路。 京城人多眼杂,略走的偏僻些,倒还不至于被那么一双双眼睛盯着。 因着天光大亮,这一路上,倒是十分相安无事。 也是他们碰巧了,这几日天气也很好,雪化了不说,还是难得的晴天。 路面上都是干涸的,不像先前,一脚踩上准是一水的泥。 因这是冬日的缘故,天气还冷,故而这野兽也都在冬眠,一路上莫说什么豺狼虎豹,便是一只叽叽喳喳的雀儿都没瞧见。 连野猫都未曾遇到。 孙鹤轩略皱了一下眉,转头看自己的二哥孙良枫,“你有没有觉得,这一路上太过安静了?” 安静到近乎有些异常。 安静到令他觉得诡异。 孙良枫颔首,目光扫过四周,眉头亦是紧紧地的蹙着,半点也不曾舒展过,“是,咱们得快些赶路,等到了山脚下,赶紧找个客栈住下。” “这里太过安静了,大家小心。” 众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满心戒备地赶路,不愿意放过周遭的任何风吹草动。 押送的这一批货物,虽说小,表面上瞧着,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完全不值得沈从安如此大费周章。 也不值得他们如此小心谨慎。 但俗话说莫要以貌取人。 自然也有一个道理是莫要以貌取物了。 好在一路上都相安无事,一行人终是平安到达了山脚下的天荔客栈。 他们一行人才进入客栈里面,小二便忙赶着上来接待,“几位客官好,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孙良枫要了三个中等房,转过头对着随行的做普通打扮的护卫道:“委屈几位哥哥了,咱们如今先挤一挤吧。” 这所谓的挤一挤,自然他和孙鹤轩是一间房。 至于其他几位嘛,便彼此商量着来好了。 不过这两位终究是少爷,到底还要有人伺候,随行的两位小厮便在屋子外头伺候着。 孙鹤轩孙良风吃住都是讲究的,再如何打扮成普通人的模样,也终究不能说服自己在大堂里吃饭。 他二人吩咐小厮下去要了饭菜。 那店小二给他倒了杯茶,对着小厮堆起笑容道:“客官瞧瞧要什么样的菜式?我们这南北的菜系都有,客官可随意点。” 那小厮瞧了他一眼,先点了几个菜式,交代了等会儿要送上去。 又看了这店小二有些机灵,想着回头若是主子有事吩咐的话,还可以叫这人,遂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瞧着年纪很小,看起来连十六岁都不到。” 店小二憨憨地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知面前的这位客官是不是拿他取笑,“小的名叫包应,都及冠一年有余了,客官可莫要拿小的打趣呀。” “您瞧着才是真年轻呢。” 小厮颔首,面上带着笑,“叫包应?包这个姓氏倒也有些罕见,你这名字起的好,包叫包应,倒是也适合你。” 包应正要说话,正好有个熟客过来朝他挥手。 他只得说了句抱歉后丢下孙鹤轩的小厮,去应承熟客。 那熟客见了他便问,“包应,你怎的一个人在这里?你们赵昭赵老板和你卜栓兄弟呢?” 包应笑道:“真是不凑巧,他们两个才有事出去了,不过想来很快便会回来了。” “您多坐一会儿,有什么需要也只管叫我。” 那便知那二人是上茅房去了。 他笑着道:“你们天荔有赵昭这样的掌柜,又有你和你补栓兄弟这样的伙计,真是有福了。” 包应特谦虚,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您过奖了,我包应哪里比得上卜栓兄,我要同他学的地方多着呢。” 正说着,又有几个年轻的少年走了进来,要了两间中房。 又点了几个菜。 为首的那个项目稍稍清秀一些的少年,打着哈欠道:“你们先吃着罢,赶了一天的路,我可要累死了,我要先去上面睡一会儿。” 这原也没什么稀奇的,也没有人会因此起疑。 毕竟赶了一天的路,有人想的是先吃饭,有人想着是先睡觉,不过看个人习惯和当时肚子饿不饿罢了。 这一行人里面也就这个少年长得稍稍清秀些,但也仅限于清秀能看。 其余几个,真是歪瓜裂枣,各有各的特别之处。 说丑倒是不至于,只不过让人完全不想同他搭话。 这位稍微生的清秀些的吧,又是那种放人堆里都找不见的。 虽然另外几个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同方才来的那几位是没法比的。 可巧的是,这几位都住同一层呢。 第495章 怎么就这么能耐呢 不过这种巧合的事,每日都会发生,细细算来也算不得特别就是了。 这位稍微清秀的少年说完话,另一个高他一个头,皮肤黝黑的少年便道:“我也同你一道上去,赶了一天的路,我也想睡。” 其余人便有些无语的看着他二人。 有一个瞧赵面黄肌瘦点的少年,可能是忍不下去了,忍无可忍的问:“这一路上你们两个叫嚣了一天又累又困,要吃饭要睡觉,现在都到了客栈了,都要了饭菜了,又要说睡觉。” “真就睡不死你们两个,就不能先吃了饭再说吗?” 正巧出去上茅房的掌柜和另一个小二补栓也回来了。 瞧他们这样,二人估计是怕他们打起来,到时候打碎了店里的东西不好赔偿。 何况吵吵闹闹的影响也不好。 包应卜栓赶紧上前道,“几位客官不必担心,你们先替他将饭菜分出来留着便是了,回头这二位客官醒了,我们将饭菜热了再给两位客官送过去便是了。” 众人瞧他们这样说了,倒也不说什么。 只是之前那位不高兴的少年,瞅了瞅这二人,“你们两个倒是想的周全,叫什么名字呢?” 那位姓包的小二便赶紧道:“小的叫包应,这位是卜栓。” 包应卜栓? 这名字真是够刁钻的。 两个人的名字都有些刁钻。 包应领着两位要睡觉的少年先上了楼,“您二位先睡着,有事儿只管叫我。” 这话听起来……还真是让人忍不住想多想。 不过不管怎么样,人都是被他送到了就是了。 一关上门也确认周遭在无乱七八糟的人之后,庄婧溪便揉了揉肩膀,“啧,这孙家两兄弟好好的大路不走非得赶山路,连带着我大冬天的也要跟他们挨冻。” 江寒钰看她一眼,嘴角略抽了。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有些无语地道:“这不是你自己要来的吗?一开始你不是只打算将他们都给暗部的人来做,后来突然改了主意,要打算自己出手。” 庄婧溪单手托着下巴做沉思状。 她面色略微有些深沉,“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恶贯满盈之人该由我自己亲手手教训。” “我可不能假手于人,而且我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活动活动筋骨了,这一次就借他们两兄弟开个刀吧。” 江寒钰十分怀疑前面的那些都是废话,后面的那句才是重点。 但是呢,他是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的。 他十分配合的点点头,“是是是,谁叫你古道热肠呢?就是这么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性子。” 庄婧溪白他一眼。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江寒钰话里的阴阳怪气。 她没好气的道:“我要自己出来,是因为我想亲自出手教训孙鹤轩和孙良枫,你好端端的也跟着我出来做什么?” “江寒钰你是最近没事做闲的慌吗?” 让江寒钰阴阳怪气她,现在被她怼回去了吧。 江寒钰已经习惯了她的白眼狼行为,从一开始的十分不客气,到现在面无表情,“没办法,怕你被欺负。” 当然他是不会说,他是怕庄婧溪一时没刹住手,一下子玩得太大,把人给弄死了。 虽然好像孙鹤轩和孙良枫死了也没事。 但是这两兄弟,要是死了那庄妙菱和离这件事就有些难了。 虽然庄妙菱和不合理也跟他江寒钰没有关系,但是谁让庄婧溪一开始就定了这个目标呢。 庄婧溪间歇性不靠谱,关键时候他也得盯一下。 当然他不会说,他其实还有一个很客观的原因。 就是他很好奇庄婧溪究竟会如何对待这两兄弟。 是大卸八块? 还是把他们丢过去跟豺狼住在一块? 庄婧溪觉得江寒钰可能对她有误解,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胳膊,“你搁这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人吗?” “嘘!别说话,听听后面的动静!” 江寒钰也立刻闭嘴,二人一道竖着耳朵,听着隔壁的人讲话。 孙鹤轩和孙良枫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了进来。 孙良枫:“三弟,你此次出远门,只怕弟妹心中会有些难安,她如今还怀着身子,你定然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我瞧临出门的时候,她还依依不舍同你说了很多话,你若真出了什么事,只怕她也挺不过来了。” 庄婧溪翻了个白眼,“有完没完?这伪君子还装上瘾了是吧?现在就他和孙鹤轩两个人在,他还搁这胡说八道。” “他怎么就这么能耐呢?” 江寒钰表示赞同。 毕竟他也看不上身断袖,还要拿女人做挡箭牌的孙家两兄弟。 紧接着是孙鹤轩不紧不慢的声音传了进来,“有劳二哥关心,我已经拜托母亲替我好生照顾阿菱了。” “她身子不好,母亲病人会吩咐厨房那边每日炖些补品给她喝,也会叮嘱她少走动。” 孙良枫哦了一声,有些奇怪的看着他,眉毛却挑着,“为何要叮嘱他少走动?” 就是他很好奇庄婧溪究竟会如何对待这两兄弟。 是大卸八块? 还是把他们丢过去跟豺狼住在一块? 庄婧溪觉得江寒钰可能对她有误解,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胳膊,“你搁这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人吗?” “嘘!别说话,听听后面的动静!” 江寒钰也立刻闭嘴,二人一道竖着耳朵,听着隔壁的人讲话。 孙鹤轩和孙良枫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了进来。 孙良枫:“三弟,你此次出远门,只怕弟妹心中会有些难安,她如今还怀着身子,你定然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我瞧临出门的时候,她还依依不舍同你说了很多话,你若真出了什么事,只怕她也挺不过来了。” 庄婧溪翻了个白眼,“有完没完?这伪君子还装上瘾了是吧?现在就他和孙鹤轩两个人在,他还搁这胡说八道。” “他怎么就这么能耐呢?” 江寒钰表示赞同。 “他怎么就这么能耐呢?” 江寒钰表示赞同。 第496章 黑吃黑的劫匪 庄婧溪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 她看了江寒钰一眼,道:“你等会儿下去的时候,知会一声暗部的人,明儿个一早就开始动手。” 江寒钰眉毛一挑,微微颔首道:“好。” 第二日一大早,孙鹤轩,孙良枫一行人才用完早饭,刚一离开客栈,便碰上了劫道的劫匪。 一开始孙鹤轩和孙良枫还不慌。 毕竟沈从安给他们安排的侍卫也不是闲吃干饭的。 若是连一群劫匪都干不过,那要他们何用? 但是静观其变着,孙鹤轩和孙良枫,便很快发现了看轻人是个什么下场。 沈从安派来的侍卫死了一大片,随行的两个小厮倒是机灵,装死躲过去了。 孙鹤轩孙良枫被堵上了嘴,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连一身值钱的衣裳都没给他们留。 当然,这群劫匪还算有点节操,没把他们身上的衣服扒了。 虽然他们身上的衣服也不值钱就是了。 庄婧溪伸手点了几个劫匪,用男子的声线吩咐道:“咱们兵分两路,你们押送这一批货物,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就归我们了。” 孙鹤轩和孙良枫二人的嘴被堵上了,只能用一种愤恨的目光瞪着庄婧溪江寒钰。 仿佛是要将这二人大卸八块。 江寒钰瞬间就给了他们两个每人一巴掌,“老实点!再瞪眼睛都给你挖出来!” 庄婧溪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兄弟干得漂亮。 其实她心里是在想江寒钰这劫匪演的还挺入戏。 这两巴掌打的好啊。 可惜了,庄妙菱不能亲自动手打。 庄婧溪和江寒钰一路押送着孙鹤轩和孙良枫,也想好该在什么地方就将这二人卖了。 毕竟大宁朝暗地里小倌馆也不少。 毕竟大连律法禁止男子狎妓,男子若入风月场所睡女人,被举报了,那是得吃不了兜着走的。 不过律法禁止男人玩女人。 却没有禁止男人玩男人啊。 有些人既想满足生理需求,又不想授人以柄。 那这个时候玩男子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便是皇上听了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哪条律法规定男子不能去风月场所睡男人了? 像孙鹤轩和孙良枫这样细皮嫩肉长相清秀的,最是受那些有着变态嗜好的客人喜欢了。 庄婧溪一向是那种你不仁我不义,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的性子,孙鹤轩孙良枫一开始计然想要庄妙菱和杨氏的命,庄婧溪固然不会这么快就杀了他们。 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孙家这两位公子喜欢男人而起的。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既然这样的话,就让他们喜欢男人喜欢个够吧。 也该让人瞧瞧,骗女人做同妻是个什么下场。 那可是比死还要难受。 庄婧溪和江寒钰打定主意,居然没想到半路碰上了劫道的。 一群凶神恶煞的劫匪,就这么堵在了前方的路口上,拿刀指着他们二人。 说出了那段劫匪通用的台词,“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欲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庄婧溪:“……” 江寒钰:“……” 庄婧溪和江寒钰对视了一眼,合着他们两个这是碰上黑吃黑了? 庄婧溪眼珠子转了转,看一下那位为首的刀疤大汉,“这位大哥,都是同行,不必如此吧。”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那刀疤大汉往地上啐了一口,“呸!谁跟你这种豆芽菜一样的东西是同行?别废话!要么把人和银子留下,要么就把脑袋给老子留下!” 他对着庄婧溪和江寒钰骂骂咧咧,一双眼睛却没离开过那长相清秀的孙鹤轩和孙良枫。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 江寒钰和庄婧溪原本还商议着,要把孙鹤轩和孙良枫这两兄弟卖去哪里呢。 结果这么快就有人盯上了这两位细皮嫩肉的公子哥。 要不怎么说长得好看的人到哪儿都吃得香呢。 庄婧溪冷哼了一声,“今日我二人寡不敌众,算你们走运,这两个废物就留给你们了!” 她将半鼓不瘪的银袋子扔到了那刀疤大汉手上,“算我们倒霉!” 为了演这出戏,她竟然还真的准备了一个粗劣的钱袋子,里面也真的装着碎银与铜板。 可以说是准备的非常之充分了。 那刀疤大汉倒是没有一声令下就要将他们就地格杀。 毕竟这里不是有孙鹤轩和孙良枫这么两个小美人在吗? 当着美人的面杀生,总是不好的。 他只是在庄婧溪和江寒钰转身离开了十几步远后,对着自己的手下低声吩咐道:“跟上他们,别留活口。” “是!” 七八个手下便提着刀追了出去,然而庄婧溪和江寒钰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们会这么做一样,一闪身就进了树林子。 这群劫匪再怎么找也找不到人,只能铩羽而归。 “大当家的,小的们没跟上,让那两个王八蛋跑了!” 这事儿怎么说呢? 虽然让人生气,但似乎也挺合理。 如果在平时这几个兄弟要是连这么点事儿都办不好的话,轻则被骂得狗血喷头重,则也要背串上好几脚的。 不过今日算他们走运。 这位刀疤大汉今日得了孙良枫和孙鹤轩这么两个小美人,自然比平日里要宽容许多。 面对小弟的办事不力,他也只是挥了挥手,“那两个家伙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跑了就跑了,你们再继续往下找,保不齐还会中埋伏。” 他这么说,却是用那只粗糙的大手狠狠地蹂躏了一下孙鹤轩那张细皮嫩肉的脸,“何况今天也不是没有收获。” 都好久好久没有劫到过这般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了。 今天他和他的兄弟们可是都有福了。 孙良枫和孙鹤轩依旧被堵着嘴,嘴里的那一大团布就没被取下来过。 孙鹤轩遭此羞辱,哪里还有什么平日里冷静的模样,只恨不得杀了这群劫匪才好。 孙良枫见弟弟被如此对待,一双眼睛仿佛充了血一般目呲尽裂。 若是眼神能杀人,这群劫匪眼下已经被五马分尸了。 然而他这样的眼神,却是取悦了这位刀疤大汉。 他立刻用那双粗糙的手去蹂躏孙良枫的脸,“你别吃醋啊,哥哥也疼疼你!” 第497章 棍棒底下出小情人 平日里孙鹤轩若是这么摸孙良枫的脸,这位孙家二少爷只会觉得置身云端。 可是眼下孙鹤轩只觉得是说不出的厌憎恶心。 还有一种被冒犯的羞辱感。 这群狗胆包天的贱民! 竟然敢如此对他! 实在是不想活了! “呜误呜呜悟勿吴武呜悟呜务吴!” 孙良枫剧烈的挣扎着,嘴里叫嚣着我是孙家二少爷,你们这些贱民。 可惜,他嘴被堵着,眼下这么呜呜咽咽地嚷嚷了一大堆,也没一个人听得懂。 一路上颠簸万分,孙鹤轩和孙良枫两个身娇肉贵的大少爷,何曾吃过这种苦。 还没到半路就已经昏过去了。 等醒过来的时候,二人已经置身匪寨,手脚都被铁链锁着。 一个梳着高马尾下颌线紧绷的男人,拿着一条鞭子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稍瘦一些的年轻小伙子。 “把他们两个洗干净,送到大当家床上去。” 如此的态度,完全就是没有将孙鹤轩和孙良枫当成个人来看。 更像是在对待什么泄欲工具。 孙鹤轩和孙良枫何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眼下他们嘴里塞着的东西早就被扯掉了。 这二人平日里接触的多是达官显贵之人,未曾接触过没有教养的土匪。 他还以为这里还是他孙家。 还以为天上地下独他一人最是有地位,“放肆,我乃是孙家二少爷!你们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绑我?不想活了吗!” “不想死就赶紧将我兄弟二人放了今日之事,我就全当没发生过。” 当然这话不过是他说出来忽悠这群人罢了,他一回到孙府,就必定会叫家里人将这个鬼地方夷为平地。 那拿着鞭子的人立刻哈哈大笑,“你是孙家二少爷?我还是皇帝老子呢!” “我管你什么孙家李家的,老子不认识!” “不学乖是吧?没事,先前那些人也跟你一样嘴硬!老子好好调教调教,你就学乖了!” 他一说完,就两鞭子挥在了孙良枫身上。 孙良枫的衣裳瞬间绽开,他那鞭子上还挂着密密麻麻的刺钩,这一鞭子下去,孙良枫身上的伤口看着真是触目惊心。 孙鹤轩目光一滞。 他没想到自己二哥竟然会被这样对待。 二哥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眼下竟然被这等下等土匪殴打! 可恨的是这始作俑者还在继续挥鞭,完全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孙鹤轩想都没想,直接就扑在了孙良枫身上,替他挡下了这一鞭。 他这么一扑,身上的铁链本就短,因他动作幅度极大,这么一收紧,孙鹤轩疼得直咬牙。 更别提还有毫不留情的鞭子落在背上。 承受不了几遍,他就已经脸色苍白,整张脸直冒汗。 那刀疤大汉冷笑着,“哟,你们两个还真是兄弟情深啊,都开始替对方挡鞭子了。” “这位兄弟你可想清楚,我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你若是死在我手上,你家里的娘子要是知道了你的死讯,怕是会哭的死去活来。” 这样的说辞对一般人有用。 可惜孙鹤轩是个断袖。 庄妙菱也早就知道了,他是个断袖。 倘若孙鹤轩的死讯被庄妙菱知晓,她不仅不会哭的死去活来,还会在背地里暗道老天爷开眼还会想喝酒庆祝。 同理,孙鹤轩也实在不会管庄妙菱的死活。 庄妙菱能不能承受得了这个现实关他什么事? 庄妙菱可能会得知他的死讯承受不了突然小产,又怎么样? 他才不会管这些。 他眼下眼里心里就只有一个孙良枫! 那拿着鞭子的大汉拍拍手,“这一出兄弟情深,都给我感动到了,你们别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关系吧。” “他们管这个叫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什么断袖分桃。” 若是两个关系正常的两兄弟听到被人这么羞辱,那一定会恶狠狠的反驳的。 可是孙鹤轩和孙良枫却没有着急为自己澄清。 孙鹤轩一心只想替孙良枫挡鞭子。 孙良枫一心只记挂着孙鹤轩的安危。 一时之间倒是默认了什么断袖分桃的说法。 孙良枫痛得目眦欲裂,嘴唇已经毫无血色,这个时候却还担心着自己的弟弟,“阿轩,你有没有事?你是不是傻?快闪开!” 孙鹤轩还勉强笑了笑,来安慰自己的二哥,“我没事,二哥不用担心。” 他不能不替自己的二哥档鞭子。 若是不挡的话,那这些鞭子就会再度落在孙良枫身上,他怎么舍得呢? 他孙鹤轩可以委屈自己,也可以毫不犹豫地计划让自己的发妻庄妙菱死在生产的那天。 可是他独独不能委屈了孙良枫。 毕竟孙良枫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了,谁都可以出事,杜杜他二哥不能出事。 孙鹤轩目光一厉,眼里都是痛苦,“阿轩你听话,这些人是不会放过我的,你在这里替我挡鞭子,是想被他们打死不成?” 虽然他和阿轩平日里总会吵架,总会因为对方身边的女人而为此争风吃醋。 可是他孙良枫最舍不得的人就是孙鹤轩,他不能看着自己的阿轩受苦。 就如同阿轩不能看着他受苦一样。 孙鹤轩摇摇头,“二哥你知道的,我性子最倔,旁人说的我都不会听,包括你说的。” 他什么都能忍,独独忍不了孙良枫被欺负被羞辱。 毕竟孙良枫可是他二哥,可是他世界上最喜欢的人,也是他最爱的人。 谁都可以出事,唯独孙良枫不能出事。 那刀疤大汉匝匝嘴,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搁这整这一出,你们兄弟要玩兄弟情深是吧?行那我成全你们!” 还搁这给他整什么煽情的戏码,真是看着就烦。 凡是被抓进他们寨子里的男人,只要是长得清秀的,就不会从他们大当家手底下逃脱。 也有一开始不愿意的,没关系,多调教调教就好了。 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 焉不知棍棒底下其实也出天画的小情人。 第498章 啊多么感天动地的兄弟情 刀疤大汉没那么有耐心,直接叫人将孙鹤轩孙良枫这两兄弟分开。 他手里的鞭子不停往这两兄弟身上挥舞,打的孙鹤轩孙良枫皮开肉绽,除了脸是完好无损的,身上几乎每一处都遍布鞭痕。 庄婧溪和江寒钰藏在暗处看着这一切,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因这一幕唇角上扬。 他们当然不可能将孙鹤轩和孙良枫扔下,就直接啥也不管的就走了。 万一这群劫匪良心发现,将孙鹤轩和孙良枫放了怎么办? 这售后服务还是要跟上的。 并且为了防止孙良枫和孙鹤轩在这段时间内跑掉,庄婧溪过后还会派暗部的人监视他们。 在这两位没有彻底厌倦男人之前,她肯定是不能放他们走的。 孙鹤轩和孙良枫打死都没想到,这么倒霉的事,居然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这群恶匪把他们掳到这个鬼地方,那恶匪头子,不仅垂涎他兄弟二人的美色,每日叫人来殴打他们,只为了所谓的调教。 甚至还要伤痕累累的孙家兄弟干活。 活计包括但不限于挑水洗碗刷恭桶洗衣服劈柴烧火。 他们两个身娇肉贵的公子哥,何曾做过这些? 洗个碗,碗给打碎了好几个。 洗个衣裳,洗了还不如没洗。 劈个柴,差点把斧子给弄报废了。 至于刷恭桶,恭桶没刷干净不说,还搞的一身的味。 孙良枫不堪重负,很快就发起烧来。 然而在这匪寨里,他们这两个被抢过来的压寨夫人,哪有什么金贵的待遇? 从前在孙家,孙良枫和孙鹤轩一旦有个头疼脑热,且不说他们爹娘会如何,就是杨氏和庄妙菱也会心急如焚地赶紧让人找大夫。 然而现在,孙良枫发着高烧还要被逼着干活。 他眼睛浮肿,头重脚轻,看东西的视线都是虚的,但是这匪寨里的人,却不会管他如何。 孙良枫失手打碎了一个碗,那教训人的鞭子瞬间就落在了他身上。 “呸!什么东西!这几天你都打碎多少个碗了?在这给大爷我玩心眼是吧?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呢!” “不给你点教训,你他娘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土匪甲一脚将孙良枫踹翻在地,那鞭子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对方身上抽。 孙良枫视线发虚,他身上又满是伤痕,被这么一串直接整个人姿态狼狈的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他艰难地喘着气儿,看着昏沉沉的天空,仍是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 他这一生光明磊落,从未做过什么错事。 从未害过什么人。 为何要让他遭受如此大的屈辱? 为何要让他遭此劫难,受此折磨? 见孙良枫一副死狗的模样,那土匪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又往孙良风身上连连踹了好几脚,“说话啊,你他娘的哑巴了?老子叫你说话!” “什么东西?还敢在这跟老子摆谱!” “老子今天非得就打死你,我非要让你们认清楚现实不可!” 孙良风的日子本就难过,再被这么一踹,整个人直接不堪重负,晕了过去。 孙鹤轩原本被罚在另一边劈柴的。 听闻到这边的动静,他立时拿着刀朝这边狂奔过来。 可惜还没走到孙良风跟前,就被一群土匪连人带刀一齐踹在了地上。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二哥孙良枫发着高烧,被人摁在地上的,本来就还没好全的旧伤又添了新伤。 他们在对待孙良风时,完全不像是在对待一个人,反而是在对待一只可以任打任骂,只要不高兴了就非摔即踹的畜生。 那些个绑匪他们一边殴打着孙良枫,还一边对他幸灾乐祸地道:“我说小兄弟,做人呢,还是不要这么倔,你看看你哥哥都要被打死了。” “给我们大当家的做媳妇儿,哪里委屈你们了?此一时彼一时,你可以不管你自己,但你哥哥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其他没搭腔的人,听他们这么说一瞬间起哄了起来。 一群恶匪对着孙鹤轩吹了个口哨,满眼都是幸灾乐祸。 他们就如一群饿狼,紧紧的盯着孙鹤轩这样一头肥美的绵羊,“小兄弟小美人,你可要想好啊,难道你真的要看着你的好哥哥去死?” “你就从了我们大当家吧!他是不会亏待你们两兄弟的!” 这话非常之恶心。 他们看孙鹤轩的眼神,也非常之下流。 孙鹤轩浑身直冒冷汗,就觉得自己仿佛被拖入了无尽的深渊,被一群恶鬼盯着。 可是他们说的不错。 再这么下去,只怕孙良枫就要死在这里了。 孙良枫原本已经昏过去了,又被人用冷水泼醒。 他被人按在地上打的时候,听到这些个贱民,一个个的用那种不堪的语气羞辱他的阿轩。 他们嘴里满是污言秽语,他恨不得割了这些人的舌头! 这群混蛋脏了阿轩的耳朵! 孙良枫声音已经哑了,说起话来也是气弱无力的。 但他仍旧目光坚定地看向孙鹤轩那边,扯着喉咙嘶哑地喊出声,“阿轩,把耳朵捂上!” “你不要听他们的!你就当他们在放屁!这些人羞辱你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要听,也一个字都莫要信!” 他纵然是死了,也不能叫他的阿轩受这种屈辱。 孙鹤轩是他孙良枫的三弟。 也是他孙良枫的阿轩。 孙鹤轩的身心都是他的,这些个恶徒都该死,总有一天,他会将这个匪寨夷为平地,以泄今日心头之恨! 孙鹤轩闭了闭眼。 他听出来了,孙良枫现在整个人十分虚弱。 就连跟他说这么一段话都是十分勉强,在强撑着身体。 这群人的确该死,可他们有一句话却说得没错。 孙良枫撑不了多久的。 若一直这样被毒打被辱骂,一直这样生着病一直无法医治,还要遭受身心羞辱,那他离死,就真的不远了。 孙鹤轩眼神痛苦。 他不说话,唇却抖着,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孙良枫。 看着这个他十分喜欢的人。 孙鹤轩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那双眸子里满是疲惫与无可奈何。 他似乎已经对眼下的命运无可奈何,似乎已有任命的趋势。 他看着那个脸上挂着刀疤的恶匪,苦笑了一声,道:“带我去见大当家吧。” . 第499章 为兄弟献身 大当家瞧见孙鹤轩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靠着坐在虎皮椅上,那双吊梢眼微微眯起,啧了一声,“这是想通了?” 他一边说一边两个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胡子,一边上上下下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孙鹤轩。 这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仿佛是在打量什么值钱的货物。 孙鹤轩死死地捏着拳头,那双疲惫的眼睛里却满是憎恶,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 他看着大当家,眼睛里仿佛要淌出血来,却有着对命运的无力和无可奈何。 他声音沙哑,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我宁愿死也不受这份屈辱!” 这匪寨的大当家有个怪癖。 虽然专门强掳相貌清秀好看的男子来寨子里,但一开始却并不强逼。 而是要手底下人将人调教好,等调教到对方愿意了,并且十分懂事主动送上门的时候,他才会享用这份大餐。 这颇有几分青楼老鸨将姑娘调教好送到恩客床上的意味。 只能说这位大当家的癖好还……还挺特别的。 那大当家摩挲着自己的胡子,脸上狞笑着,他换了一个姿势坐着,不过依旧狂野嚣张目中无人,“你想提什么条件?” “送你们回去是不可能的,趁早死了这条心。” 孙鹤轩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不可能让这群人送他们回去。 何况他今日来,原也不是为了自由。 他垂下眼,随后又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大当家,“你让人替我二哥治病,把我二哥治好,不要让人伤害他,更不许人用鞭子打他。” “做到这些,我就答应你。” “啧啧啧,真是一出兄弟情深啊!”大当家拍了拍手,那双凶厉的吊梢眼,在孙鹤轩身上来回扫过。 他狞笑了一声,像是一只就要将绵羊拆吞入腹的恶狼,“你要是从了我,我保管你二哥相安无事,他这么学乖不好吗?非得要等到今日?” “你们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他这话是真的,也确实在心中十分瞧不起孙鹤轩孙良枫。 进了他的匪寨,还想守住清白,这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早有今日这一遭,当初何必垂死挣扎呢? 乖乖听话不好吗? 孙鹤轩却猝然抬头,那一双眼睛里仿佛淬了毒汁和冷箭。 他嘶吼着,声音都哑了,眼睛里更像是能淌出血来,“现在就给我二哥治伤!” “我知道你图的是什么,你无非就是想让我们兄弟两个认命,但我告诉你,我若看不见我二哥无事,便是一头撞死,也决计不受这样的侮辱!” 还真是一出感人肺腑的兄弟情深的戏码呀。 大当家的都快落泪了。 他拍拍手,打了个哈欠,随后招了一个手下过来,“你,去将咱们寨子里的那个大夫找过来,给大美人治病。” “哦,还有,吩咐兄弟们,这几日不用调教大美人了,不仅不用调教,还得好生伺候着。” “怠慢了大美人,我的小美人可是要生气的。” 大当家的才懒得问孙鹤轩孙良枫叫什么名字。 即便他们说了他也不会信,所以干脆给这兄弟俩起了个浑名。 这兄弟两个都是有姿色的美人。 孙良枫年纪更长,是大美人。 孙鹤轩小一点,于是便成了小美人。 这匪寨里的人,一口一句大美人,小美人的时候,满满的都是羞辱和调笑。 一开始孙鹤轩和孙良枫听着,恨不得铰了这些人的舌头,也恨不得立时死了。 可是人终究是惜命的。 何况为着这些个渣仔死了,未免也太不值。 他们孙家兄弟,是沈从安的左膀右臂,是未来的天子近臣。 如此人才,怎能因为一群土匪渣子去死? 大当家的如此吩咐下去了,孙鹤轩却还是不放心,“我要亲眼看着我二哥服了药,要亲眼看着他的伤口被处理好!” 大当家对小美人一向是十分纵容的,他脾气很好的嗯了一声,“可以。” 在孙鹤轩出去的时候,他给了对方最后的期限,“最迟今晚戌时,过了戌时,你若还不过来,我就只能先享用了你的那位好哥哥。” “等他死了我再享用你,随后送你下去陪他。” 大当家走到孙鹤轩身边,用粗劣的手掌摩挲着他那张仍旧细嫩的脸,“小美人,不要给我玩花招。” 孙鹤轩沉默了很久。 最终他吐了一口浊气,眼神疲惫又厌倦,“知道了。” 这大当家的果然说话算话,竟真的让大夫去为孙良枫看病。 也还真的派了几个人替他涂药。 甚至的的确确没有再叫孙良枫干什么活了。 怎么说呢,这位劫匪大哥虽然凶恶,但居然还有一个说话算话的优点。 但是孙鹤轩是察觉不到这个优点,也察觉不到大当家的可敬之处,他只恨不得杀了对方泄愤。 不过看见孙良枫好了许多,他那颗悬着的心又定下来了不少。 但是孙鹤轩始终没敢在孙良风面前露面。 不是不愿意。 而是不敢。 他不敢面对孙良枫,不敢看孙良枫的眼睛。 他怕孙良枫问这药是怎么来的,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会难以启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也怕孙良枫会觉得他恶心,会觉得他脏。 可是他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了。 孙良枫这个情况耽误不得,倘若再耽搁下去,他都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他可以受辱,但是孙良枫却不能有事。 毕竟孙良枫是他二哥,也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喜欢,也唯一敬重的人。 若是孙良枫死了,孙鹤轩完全不敢想象自己会如何。 他闭上眼睛,转身离开了。 他也果然如那位大当家交代的那样,在戌时的时候来到了对方的屋子。 大当家拍拍手,啧了两声,“你还真敢来,看来你为了你那位好哥哥,真是豁出去了。” 他不再废话,而是招了一个小弟将孙鹤轩身上的衣服扒光。 毕竟他又不是傻子,万一孙鹤轩身上藏着凶器怎么办? 情到浓时,他要是一时不察,被孙鹤轩捅死了,那他找谁说理去? 大当家吹了个口哨,用那种像看一条狗一样的眼神看着孙鹤轩,招招手道:“过来。” 第500章 孙鹤轩脏了 孙鹤轩被扔回住处的时候,身上都是鞭子抽打过后的血痕,他整张脸白的像鬼,手软绵无力地垂下来。 他这副模样,惊到了才退烧不久的孙良枫。 孙良枫几乎是一下子扑到了孙鹤轩床边,他脑袋一片空白,头一次感受到了无措惊慌,“阿轩!阿轩你怎么了?” 孙鹤轩蠕动了一下嘴唇,竟然噗地吐出一口血。 他想回答孙良枫,可才张了张口,整个人便昏了过去。 他如何会变成这个模样,事情还得从他向匪寨大当家的献身开始说起。 当时孙鹤轩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是忍着屈辱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贱民恶匪。 他想着,只要闭上眼睛,忍忍就过去了。 只要孙良枫好,他便好了。 可是他在与对方有肢体碰触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胃里直翻腾。 他竟然当着大当家的面,弯腰捂着肚子一声声地干呕起来。 这样的姿态,这样的干呕声,无疑就是一种挑衅,大当家的怎么可能忍受这种明晃晃的羞辱。 他几乎是一脚就把孙鹤轩踹到了地上。 随后将孙鹤轩提起来按到了床边。 他一边拿鞭子抽孙鹤轩,一边骂骂咧咧,“狗东西!不识抬举!做这幅姿态给谁看!爷不教训你,真当爷好脾气是吧!” “不长眼的狗东西!” “我今天就得给你立立规矩!”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爷今晚就好好疼你!” 临到了这一刻,之前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刻焚烧殆尽。 孙鹤轩只觉得恶心,只想穿好衣服逃走。 然而匪寨的大当家又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呢? 他一抬手就拧断了孙鹤轩的一只胳膊,把对方按倒在身下,却扯着孙鹤轩的头发,迫使其抬起头来,欣赏着对方眼中的屈辱绝望。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对着孙鹤轩强取豪夺。 后来的场面过于血腥,不便细致描写,以下略省三千字。 总之孙鹤轩非常惨就是了。 孙良枫身子发抖,他眼看着孙鹤轩昏迷,便是在昏迷中,阿轩的眉头也是皱着的,神情也是极为痛苦。 大家都不是什么单纯的孩童了。 孙良枫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孙鹤轩遭遇了什么。 却不敢往下细想。 分明之前,这匪寨里的人还对他又打又骂也不管他的死活。 眼见着他发高烧也依旧逼着他做一些他干不了的活。 甚至动辄就是拿鞭子抽在他身上。 似乎只要不把他打死,只要不伤到脸,随意怎么动他都行。 可是后来情形却陡然转变。 这匪寨里的人,开始对他和颜悦色起来,活也不让他干,还找了大夫来给他治病,拿了药给他擦。 在看到了这些东西后,他就没有再见过孙鹤轩。 孙良枫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一切是拿什么换的,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孙良枫额上青筋条条绽出,手指被特紧捏成拳,他愤恨而痛苦的锤了一下床,手指环节摩擦出血,也浑然不觉。 他好恨! 恨这些人的恶毒,恨最开始的那群恶匪给了这群人创造机会。 恨沈从安偏偏要让他和阿轩出来完成这一次的任务。 但他更恨自己的无能。 恨自己的体弱。 是他的无能和体弱导致孙鹤轩不得不摒弃自己的骄傲,不得不忍下一切屈辱去委身一个低贱粗鄙的恶匪。 也是他的无能,令他看见如今阿轩凄惨的模样,却无能为力。 看着孙鹤轩那张痛苦惨白的脸,孙良枫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心疼极了。 他自己的身子都还没好全,就这么一瘸一拐的翻箱倒柜,找出一瓶金疮药来。 这是今日给他治病的大夫留给他的。 明明自己身上的伤口还很痛,孙良枫眼下却咬着牙忍着痛,想要小心翼翼地给孙鹤轩上药。 只是他瞧见孙鹤轩浑身是血,额头上也不停的冒着虚汗,又想起孙鹤轩一贯爱洁,若是不将身子擦干净,只怕阿轩会比死还难受。 但是这里不是孙家。 他不再是那个想要什么,吩咐一声,就会有无数人争着把他要的东西给他送过来的二少爷了。 从前想要山珍海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如今想要一点热水,都得自己去烧。 孙良枫一瘸一拐地走出门。 外头看守的人,瞬间就将他拦住,“你要干什么?” 今时今日孙良枫已经接受现实,已经习惯了每日行走坐卧都有人盯着。 不被人用铁链拴着就已经是很好了。 故而而他此刻,竟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道:“我去厨房弄点热水。” 看守的大哥道:“我是时时刻刻盯着你的,你别耍花样。” 孙良风苦笑一声,也不解释。 他现在能耍什么花样呢? 他现在只盼着能让阿轩好过一点。 孙良枫一瘸一拐地来到厨房,想要生火烧水。 可他一向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这几日纵然受了磋磨,却也还没学到如何生活烧水。 他试了很多次,脸都弄黑了,火还是没能成功持续燃烧起来。 看守他的大哥都看不下去了。 一脚把他踹翻在地,确定孙良枫爬也爬不起来后,亲自动手将火烧了起来。 他随后又一把将孙良枫提到灶台前,“真是个废物,连烧个水都不会!” 孙良枫沉默不语,只盯着自己那双被烫伤的手。 在这一刻,他竟然觉得对方说的一点都没错。 他孙良枫确确实实就是个废物。 他照顾不了阿轩,如今竟然连火都不会烧。 这个时候,孙良枫居然诡异地想起了被他看不起的妻子杨氏。 当初为了接近杨氏,他自己也策划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他所相信的那群自己人中,竟然有孙家的仇人之子。 当时对方把他和杨氏绑了起来,本来是想杀了他泄愤。 可杨氏当时竟然挣脱了绳索,趁对方不注意将人打晕,带着他逃了出去。 那个时候是晚上,天很黑,二人只能借着路光依稀看到一点子路。 还好杨氏对这个山头十分熟悉,拉着他躲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里。 第501章 克夫 那时候的杨氏,天真愚蠢到令人发笑。 她明明从孙家仇人之子口中得到了真相,知道这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就是他自导自演。 却还是愿意嫁给他。 那时候杨氏怎么说的? ——你是孙家公子,和我有天壤之别,却为了接近我谋算这么多,我想来想去,我身上都没有什么值得你图谋的地方,那么你应该就是图我这个人。 ——你的这份真心很难得,我愿意嫁给你,何况我们不是还有了同生共死的经历吗? 他听懂了当时杨氏没说完的话。 有了同生共死风雨同舟的经历,他和她的情分自然不能与旁人相比。 女人啊女人,真是天真无知又蠢笨至极的生物。 杨氏又怎么会知道,所谓同生共死,风雨同舟的经历,也不过就是他计划里的一环。 什么阴沟里翻船什么仇人之子。 那都是他们演出来骗杨氏的。 毕竟英雄救美的戏码多俗套啊。 太刻意也太容易被察觉了。 可这种阴沟里翻船的戏码却不多见。 他就是故意要让杨氏看到他的诚意。 故意让她以为,他谋算了这么多,真的只是只是因为喜欢她,想要得到她这个人。 小门小户的姑娘,哪里玩得过孙良枫这样的人精。 这本就是一出计中计,本就是一出局中局。 这一出请君入瓮,还是杨氏在知道了真相之后才察觉出来的。 但是那天晚上天气很冷,他和她躲在隐秘的山洞里,就靠着旁人遗留下来的柴火取暖。 他和杨氏身上都没有带火折子。 那个时候他亲眼看着杨氏钻木取火,看着她把火烧得旺旺的。 那时候的孙良枫不以为然,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可是现在他才发现,原来想要把火烧好,其实也是这么艰难。 明明烧着火,孙良枫却觉得这室内的温度是这样的冷。 身上是那样的疼。 然而现实容不得他伤春悲秋,水一烧好,孙良枫就得自己忍着痛将水灌到水壶里,再提着水壶一瘸一拐的往住宿那边走。 孙良枫用热水将帕子浸湿,到了一点冷水在水盆中,又将帕子拧干,小心翼翼地替孙鹤轩擦着身子。 小心翼翼地擦干孙鹤轩身上的血迹。 昏迷中的孙鹤轩蹙起眉头,嘶了一声。 却依旧没有醒过来。 孙良枫心疼极了,忍着痛给他上药。 他把干净的中衣剪碎,替孙鹤轩包扎好伤口,换好衣裳。 又小心翼翼地将被子给对方盖上。 他探了探孙鹤轩的额头,好在如今的温度还是正常的。 但孙良枫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仍旧守着孙鹤轩,都不敢怎么合眼。 好在第二日一早,昏迷的孙鹤轩,已经睁开眼醒了过来。 他一睁眼就瞧见孙良枫满脸疲惫的模样。 孙鹤轩昨晚人虽然是昏迷的,但却还有意识,知道有人在给自己上药。 也知道是孙良枫一直在照顾他。 孙鹤轩心疼极了。 孙良枫自己都还未曾好起来,就这么眼巴巴地替他上药,替他做这些。 瞧他那张脸黑漆漆的,也不知做了什么。 但孙鹤轩不是傻子,为他擦身子必然要用热水。 然而这匪寨里的人,是不会有这么好心肠替他们打热水过来的。 那水定然是孙良枫亲自烧的。 他二哥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啊! 都是他没用,还要害得病中的二哥为自己操心! 他一醒,孙良枫也因为记挂着他,一点子风吹早动就能让其陡然惊醒。 兄弟二人抱头痛哭,这份情谊瞧着,还真是令人觉得感动。 就是不知道能持续得了多久罢了。 这边孙鹤轩和孙良枫在受苦。 而那边孙家也快闹翻了天。 事情还得从前几日,孙鹤轩孙良枫身边的小厮爬回府报信开始说起。 其实孙鹤轩孙良枫出发的时候,孙夫人心中就一直坠坠不安。 她还特意请了位道长在家中替阿轩和枫儿祈福。 那个时候那位道长说,阿轩和枫儿此去一定顺遂平安,中途是不会有事的,叫她尽管放心。 然而第三日,孙鹤轩孙良枫身边的人就送来了噩耗。 说是孙良枫和孙鹤轩路上遭遇了劫匪,生死未卜。 两个小厮倒也还勉强算是尽心装死,逃过一劫后,那些劫匪一离开,他们还沿路试图找过孙鹤轩和孙良枫。 当然这只是为了确定这两位主子是否还活着罢了。 然而,他们却在半路瞧见了带血的衣裳。 那是孙鹤轩和孙良枫的衣裳。 如今沾满血迹被撕得粉碎。 想来孙家这两位少爷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只怕是被什么野兽吃了,或是被那些穷凶极恶之人砍伤了。 总之这结局一定不会好就是了。 孙夫人和孙大人哪里受得了这个打击?登时就晕了过去。 那个时候还是怀着身子的庄妙菱,一直在悉心照顾她。 孙夫人醒后,就想找那位道长算账。 庄妙菱不放心,于是就扶着孙夫人一道前去。 那道长怕惹上是非,就指着庄妙菱信口胡说,言语里尽是什么,原本孙鹤轩和孙良枫是会逢凶化吉的,结果中途遭遇了变数。 这个变数就是庄妙菱。 庄妙菱命格不详,是她克了孙鹤轩和孙良枫。 她就是个克夫命,所以克了孙鹤轩。 而杨氏这段时间因为要照顾怀着身子的庄妙菱,所以也沾染了她的晦气,就连孙良枫也被她一并克了。 这明显就是祸水东引随口胡说的话,若搁在平时,孙夫人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然而此时此刻,她的两个儿子都生死未卜,根本就由不得她不信。 庄妙菱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等她回京以后庄府又如此混乱,可不就是命格不详。 而且当初给庄妙菱算命的大夫也说了,她此生命运多舛,遇到贵人后才会逢凶化吉。 这根本就是坐实了庄妙菱是个灾星。 不然怎么好端端的,平常她的两个儿子都不会有事儿,这次就凶多吉少了呢! 第502章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妇 庄妙菱脸色一白,她慌忙拉住杨氏的手,眼中带着几分颤抖,带着几分对那胡说八道的道士的不悦,“娘,你别听他信口胡说!” “这人分明就是个骗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分明是装不下去了,就想把屎盆子扣我头上!” 这话她若搁在平时说。 孙夫人或许还会信两分。 若这位道长,孙夫人并不相熟,便是在今日,她也会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媳妇多一些。 可是偏偏这位道长跟孙夫人和孙大人是熟识。 她知道对方是真的有些本事的。 从前他算过的许多东西,也确实灵验了。 眼下孙鹤轩和孙良枫生死不知,这位道长又说出了这样的话,孙夫人现在看庄妙莲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再瞧对方哭哭啼啼,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孙夫人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她骤然冷下脸,一改平日里慈爱温和的模样,“他是骗子?我瞧你更像个骗子!” 孙夫人大发雷霆,看庄妙菱的目光也满是憎恶。 她素日里来对庄妙菱的好,本来也就是装的。 她看不上庄妙菱,当然也看不上杨氏。 这两个儿媳妇,一个生的狐狸精的一般,妖妖趫趫,大不成个体统。 另一个小门小户出身根本配不上她儿子。 孙夫人从一开始对庄妙菱和杨氏就是满满的憎恶。 不过因为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不喜欢女子,却需要娶两个女人来遮掩。 孙夫人在她们生事,所以一直以来都扮着慈母的模样。 毕竟女人只要有了孩子,丈夫喜欢男子还是女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倘若孙鹤轩和孙良枫不出事,孙夫人自然可以演一辈子的慈婆母。 但是眼下噩耗传来,庄妙菱和杨氏在她眼中自然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尤其是庄妙菱。 这个命格不祥的女人,很可能就是害得她儿子生死不知的罪魁祸首。 孙夫人哪里容得下这个? 她面色阴沉沉的,一双眼睛也尽是刻薄之色。 庄妙菱瞧见她如此神情,瞬间咬住了下唇,单薄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 庄妙菱立刻给孙夫人跪了下来,伸手去拽对方的裙角,“娘,我知道你在气头上,但你不要听他胡说。” “嫁过来之前,我和夫君分明是和过八字的,当时都没有人说有问题,怎么如今就有问题了?” “娘,您一向聪明睿智,可莫要被这起子小人迷了眼睛。” “当日合八字确实会出什么问题,只是如今,却出了变数。”那道士叹了一口气,看庄妙菱的眼神满是怜悯。 孙夫人猝然抬头,“什么变数?” 道长摇摇头,微叹一声,将目光落在庄妙菱身上,“这变数,便是她腹中的孽胎。” “若无腹中的孽胎,贵府自然相安无事,然而如今……唉!” 千言万语,最后都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孙夫人忙伸手将自己的裙子从庄妙菱手里拽出。 她看庄妙菱的眼神满是憎恶,又抬头看那道士,“您的意思,是若留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们孙家还会有更多的祸事?” 那道长点点头。 他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看人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悲悯。 他道:“这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是天煞孤星转世,概因家中有亲人作恶太多,被牵连了。” 反正庄妙菱的母亲赵惠兰恶毒之名人尽皆知。 而她表哥赵鸿才也是作恶多端。 这个说辞完全就是合情合理,任谁也挑不出任何错处。 孙夫人一巴掌打在了庄妙菱脸上,“你这个扫把星!” 庄妙菱似乎是被打懵了,眼睛里满是泪水,难以置信的看着孙夫人,“娘,你怎么可以为着一个骗子打我?” 做戏嘛,那肯定是要做全套。 虽然她不知道这个道长是不是也是她四姐姐安排的。 反正她接着往下演就是了。 “别叫我娘!”孙夫人大发雷霆,恨恨地道:“我没有你这样的扫把星儿媳!” 她心中记挂着儿子,又是恨又是痛,瞬间用阴鸷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庄妙菱的小腹。 庄妙菱忙退后了几步,她将手覆在小腹上,用满是戒备害怕的目光看着孙夫人,“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孙夫人冷笑一声,“你说呢?” “来人!”她一声令下,发号施令,指着背后的一群仆妇侍从,“三少夫人病了不肯吃药,去给她煎完药过来,你们拉着她,我亲自喂她服药!” 庄妙菱面色惨白如纸。 她瞬间挣扎起来,额头上也冒出层层冷汗。 可惜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挣扎的过这群专门磋磨的仆妇。 庄妙菱瞬间泪流满面。 她用凄惨又无助的目光看着孙夫人,“娘,我肚子里怀着的是阿轩的骨肉,你不能这么对我啊!” 孙夫人冷哼一声,不为所动,“什么阿轩的骨肉?” “那是害得我而遭此横祸的扫把星!是孽障!” 那道长看着这一幕,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庄妙菱,用劝说的语气道:“三少夫人,没了这个孩子也是为你好。” “你肚子里怀着的是个天煞孤星,若放任着它在你肚子里成长,莫说孙府,就连你自己也会性命不保。” “你放屁!”庄妙菱木目眦尽裂,一双眼睛快要瞪出血来,“他是我的孩子!” “不是什么天煞孤星!” “是你胡说八道,你就是个骗子!” “真真是愚不可及啊。”那道士长叹一声,随后背过身,不再看庄妙菱。 庄妙菱一声声地喊着那道长是骗子,一声声地喊着求孙夫人放过她肚子里孩子的话。 她眼泪都要流干了,喉咙都哑了,却依旧无人听她的话。 满屋子的人皆是无动于衷,仿佛听不到她痛苦的求救声。 派去煎药的下人终于姗姗来迟。 她手里拿着一个托盘,那上面赫然摆着一碗落胎药。 那药汁黑漆漆的,上面还氤氲着白色的雾气,一眼便瞧出来是刚煎好不久。 庄妙菱瞳孔猛地一缩,她哭得撕心裂肺,“娘!你不可以这么做!我肚子里怀着的是阿轩的骨血,你难道要他绝后吗!” “闭嘴!”孙夫人目光一厉,恨恨地道,“阿轩才不会有事,你肚子里怀着的也不是他的骨血,而是一个天煞孤星!” 她这个态度仿佛不是在对待自己的儿媳妇,而是在对待什么仇人。 孙夫人目光立时扫过旁边站着的丫鬟,所有的耐心都已经告罄,“你们都是死人吗?还杵在那干嘛?” “还不赶紧将这药给她灌下去!” 第503章 按下不表 庄妙菱所有的求饶声都被无视。 孙夫人刻薄恶毒,其余人冷眼旁观。 她就这么被生生灌下了一碗落汤。 最后一滴落胎药也被灌进去的时候,那些丫鬟和仆妇,终于松开了手。 庄妙菱身子瘫软在了地上。 她哭得声嘶力竭,试图用手去抠喉咙将那些落胎药吐出来。 孙夫人一甩袖子,只当看不见,冷道:“将她送回去,莫要让她在这里碍我的眼!” 庄妙菱脸色惨白如纸。 她整个人如机械木偶一般,被一群仆妇架着回了西院。 刚处理完庄妙菱,孙夫人又转头看一下,那位道长问起杨氏的事,“她肚子里的孽胎已除,只是道长之前说,枫儿出事完全是被连累的,那岂非杨氏也成了天煞孤星?” 那道长哪里知道杨氏是不是天煞孤星啊。 他就是说瞎话编出来祸水东引的。 毕竟倘若承认自己学艺不精,自己是个骗子的话,那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 瞧见这位孙夫人,刚才给自己儿媳妇灌的那碗落胎药没? 真狠啊。 因为旁人的一面之词,都不去核实,这碗落胎药说灌就灌了。 可见这位孙夫人的恶毒,又可见,她平日里对这位儿媳是积怨已久。 儿子生死未卜,儿媳妇肚子里还怀着孩子,竟然就因为迁怒,这么狠心的给对方灌下了落胎药。 那道长心下骇然,仔细的揣摩杨氏的心思。 她知道对方就等着他开口,他好有一个机会可以将另外一个儿媳也除掉。 这道长虽然知道自己做的事儿不地道,可没办法啊。 毕竟若是庄妙菱和杨氏不死,那死的人或许就是他自己了。 人啊,都是惜命的。 约是他故作高深,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 旁的他也不多说了。 说多错多,总归孙夫人会有自己的打算的。 孙夫人面色冰冷,先是客气地让人将这位道长送出府,随后便让丫鬟给她倒了一杯茶,面色依旧冷凝如冰。 她猜想自己的两个儿子多半是死了。 孙鹤轩和孙良枫都没了命,她又为何要在府中养什么闲人? 还让杨氏和庄妙菱继续过紧衣玉食的生活? 这两个贱人配吗! 但是杨氏嫁进孙家多年,不是那么好除掉的。 她不能像对待庄妙菱那般对杨氏。 关于杨氏的去留,还得从长计议。 有下人来报,庄妙菱回到西院不久后就小产了。 据说她裙子上都是血,那张脸也苍白得跟鬼一样。 孙夫人摆了摆手,不耐地道:“知道了,莫要再拿这种晦气的事来脏了我的耳朵。” 那下人迟疑了一下,方惴惴不安地问道:“三少奶奶,似是有了下红之症,她房里的丫头碧珠,还求我让您救救三少夫人。” 显然碧珠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 但是庄妙菱被那样送回医院,只要不是傻子也能猜出来半分。 尽管是这样,碧珠却依旧愿意冒着得罪孙夫人的风险,开口替庄妙菱药。 也属实算是一位忠仆了也全然尽了主仆之情。 “碧珠那丫头就是个实心眼,跟着谁就把谁当主子。”孙夫人摇摇头,道:“我日后还要怕碧珠去伺候旁人,这话你就当没听见就是了。” “不过也别做的太难看,让人拿一些参须替她吊着一口气。” “她若命小福薄没挨过来,那就是她自己命中就有此一劫,谁叫她偏偏怀了一个天煞孤星,克了我的阿轩,还克了我的枫儿!” 这潜台词便是要庄妙菱无声无息的死了。 毕竟有妇人小产后身亡,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何况庄妙菱从前身子就没有寻常姑娘就好。 那弱柳扶风病病殃殃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一个有福的。 死了也没什么可惜。 那下人心中胆寒,应了声是,转身出去了。 三少夫人真是可怜,可是谁让她肚子里怀着天煞孤星呢,这原也没办法。 孙大人回府后听说了庄妙菱小产的事。 也知道了庄妙菱命格不好,肚子里怀了个天煞孤星,兴许自己的两个儿子就是她克的。 孙大人没怎么仔细追究这件事儿,也没细究庄妙菱是如何小产的。 他打算再观望一段时间。 倘若阿轩和枫儿真的有去无回,真的命丧那些人手里的话。 他便只能接外面的人回来了。 是的。 孙大人外面养了外室,那外室生的儿子岁数都和孙鹤轩差不多大了。 只不过那孩子的资质不如孙鹤轩孙良风。 要不然孙大人早早的就会把那孩子接回来了。 那孩子虽然比不上孙鹤轩孙良风,但却有一点好。 那就是人家喜欢的是女子。 既然喜欢的是女子,那就不需要孙家人费心为他遮掩。 若不是念着孙鹤轩和孙良枫资质不错,就这两人搞分桃这一桩,孙大人就能将外头的人接近来。 从前忍着不发是因为没必要,也不想让庶出的孩子挡了阿轩和枫儿的道。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倘若阿轩和枫儿真的死了,那么他们自然要做另外的打算,也自然要将外面的人都接回来。 这厢先按下不表。 只说这边医院,庄妙菱眼神涣散地躺在床上,额头上满是冷汗。 那张素来娇美漂亮的脸,此刻白得如一张纸。 嘴唇更是毫无血色。 碧珠看着实在是心疼极了。 她伏在庄妙菱床前,一直哭一直哭。 庄妙菱昏迷着,一声声的说着梦话,像是被魇着了一般。 她一声声地地喊着放过她的孩子,一声声地喊着那道长是骗子。 随后所有的求饶哭喊声便化为了一声悲啼。 化为了痛苦的呜咽声。 这是一个母亲在心痛自己的孩儿无辜枉死。 碧珠听着她的哭声,整个人更加难受。 庄妙菱却突然惊醒,整个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儿,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一般。 她立刻掀开被子看自己的小腹,似乎是要确定,那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血淋淋的现实告诉她,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庄妙菱瞬间痛苦的哭出声来。 只能说她的演技也是非常之好了。 第504章 被迫和离 碧珠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她瞧见庄妙菱这副模样,实在是心疼极了。 碧珠扶着庄妙菱坐好,带着哭腔道:“三少夫人,您别这样,您还年轻,孩子还会再有的。” “三少爷也定然会平安回来的。” 平日里庄妙菱最信任的就是碧珠。 然而此刻她居然一把甩开了碧珠的手,“滚,你给我滚!滚回你自己真正的主子身边去,吃里扒外的东西!” “你和你主子都是一样的表里不一,我受不起那样恶毒的婆母,更受不起你这样恶毒的丫鬟!” 她对着杵在屋子里的那些她自己从庄家带过来的丫鬟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把她赶出去!” “我一刻也不想瞧见她!” 碧珠懵了。 她不明白三少夫人如何会变成这样。 她只当庄妙菱是刚小产完心情不好,张口想要解释些什么。 但显然那些平日里早就对她积怨已久的人,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碧珠就这么那些人赶了出去。 庄妙菱蹙着眉,面上没说什么,心底却无奈地叹息一声。 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了。 碧珠伺候了她这么些时日,对她也一直是尽心尽力,一直维护着她。 也算得上是个忠仆了。 她和碧珠并无什么从小到大的情分,她从庄府带过来的那些丫头,十个也比不上一个碧珠的。 正是因为如此。 她才不能害碧珠。 她将碧珠赶走,孙夫人就会明白她和碧珠不是一条心的,对她会更厌恶。 却不会因此迁怒碧珠。 如此虽不能全了她和碧珠的主仆之谊,到底也不会将碧珠给一并牵连了。 事情果然如庄妙菱所料。 孙夫人在得碧珠被赶出西院的消息后,并没有因此觉得碧珠如何,反而是觉得庄妙菱不识抬举。 她眼神阴冷,淡漠地开口道:“我原是想着给她一个体面,让她有个好看一点的死法。” “谁曾想她竟如此不识抬举。” 孙夫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罢了罢了,既然庄妙菱非要上赶着试试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她何不成全了自己的这个好儿媳。 她身边伺候的嬷嬷,看出了她心底的烦躁,又恐她手上沾染血腥,会影响到子孙后辈。 便劝道:“今日那黄道长的话,也算是给咱们提了个醒,夫人也莫要为着三少夫人,让自己的手沾染血腥。” “若是回头也让子孙后辈遭了罪,那可就不好了。” 孙夫人沉思了一瞬,心想如此也对。 她抬眼看着身边的嬷嬷,“你的意思是?” 那嬷嬷便道:“夫人一向睿智,怎会在这件事上犯了迷糊?想要整治三少夫人还不简单,将她放回庄家就是了。” “那庄夫人是什么人啊,她最是容不得小妾生的庶女了,若三少夫人被休弃了,难道那位会放过她吗?” 现如今外头的人还不知道赵惠兰已沦为了丧家之犬,只还当她是那个在庄府为所欲为的庄夫人。 然而赵惠兰若是没出事的话,真相也定会如这位嬷嬷所说,她是决计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的。 毕竟一个被夫家休妻的庶女,日后还能嫁的什么好人家吗? 等同于她的命脉已经捏在了赵惠兰手里。 想到赵惠兰的性子,孙夫人遂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吧。” 自然,孙家虽然内里不堪,对外却是要脸的。 庄妙菱能嫁到孙家,在世人看来,本就是她走了大运。 倘若和离,世人自然是会偏向孙家这边的。 那嬷嬷迟疑了一下,又问道,“既如此,那少夫人的嫁妆,夫人打算……” 她的话还没说完,孙夫人便轻笑一声,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鬓发,道:“她那些东西也叫嫁妆?除去她祖母给她的,赵惠兰拿过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怎么拿来的,就让她怎么拿回去。” 跟那些死皮不要脸,非要扣住儿媳妇的嫁妆的恶婆婆不同,孙夫人是当真瞧不上庄妙菱这点东西。 孙家有百万巨富,庄妙菱那点子嫁妆,孙夫人还真不会眼巴巴地扣住。 毕竟真若是做了,岂不是十分丢人? 孙鹤轩孙良枫遇袭的事,暂时还未公之于众。 虽说如今孙鹤轩不在家中,不过想要他与庄妙菱和离却也简单。 不过给有司衙门那边递一封书信的事。 孙夫人的这厢操作,暗部的人都看在眼里,也立即知会禀报给了庄婧溪。 庄婧溪和庄妙菱选择的策略是,将计就计,按兵不动,顺水推舟。 本来嘛,庄婧溪是想着自己动手帮助庄妙菱和离的。 不承想这孙夫人疯了,竟然听信一个江湖骗子的话,如此倒也少了她后续的操作。 通过官府那边,孙夫人倒是很快就拿到了和离书。 她将这东西搁在庄妙菱面前的矮桌上,“拿了和离书之后,你就不再是我孙家的人了,留三天时间给你收拾东西,你的嫁妆包括之前我和阿轩让人送到西院的东西都由你一并带走。” “你也莫要觉得我狠心,这对待灾星,谁家婆婆都会如此。” 庄妙菱原本带来的东西她看不上,而那些送到西院的,她也只当是赏了一个奴才。 庄妙菱并没有将腰背挺的笔直,然后特别有骨气地说一句她才不会要孙家的一星半点。 她看了孙夫人一眼,嗤笑一声,而后道:“有百万之富的孙家就拿这么点东西打翻人?” 庄妙菱啧了一声,“您是搁这打发要饭的呢?” 她不再如之前那般恭敬柔顺,反倒是像是披着狼皮的绵羊终于露出獠牙,暴露本性。 孙夫人讽刺一笑。 她不像之前那般咄咄逼人,也不似之前非要将落胎药罐给庄妙菱那样狠心恶毒。 反倒是十分好说话的模样,“你想怎么样?” 她不过也是问问,全当听个笑话罢了。 庄妙菱嗤笑一声,眼睛血红,“我都被迫和夫君和离,又还失了孩子,眼下我还听了下红之症,我母亲又是个刻薄恶毒心狠手辣的,她定然容不下我。” “所以啊孙夫人,我不多要一点补偿,是决计不会走的。” 第505章 庄妙菱耍无赖不要脸 这副无赖的模样,直将孙夫人都气笑了。 她有些好笑的道:“你还想要补偿?庄妙菱都是因为你,我儿才会遭此横祸,你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有脸问我要补偿!” 庄妙菱摊开手,耸了耸肩,“我当然得要补偿了,毕竟这世上哪有什么亏本的买卖。” “我要的也不多,只想孙夫人补偿我一个庄子,外加两个铺子罢了。” “毕竟我总得要想法子活下去才是真的。当然,您也可以不答应,不过这后果嘛——” 一个庄子和两个铺子对于孙夫人而言,那是连眼睛都不需要眨就可以送出去的东西。 不过她并不想多送这些东西给庄妙菱。 她不会扣留住庄妙菱的嫁妆,也不会让庄妙菱将她原本送出去的东西又还回来。 但这并不代表孙夫人愿意另外再送给庄妙菱两个铺子,一个宅子。 她又不是傻子,又不是冤大头。 凭什么要做这种人傻钱多的事。 她冷笑一声,跟看笑话似的上上下下扫了庄妙菱一眼,“就凭你?” 不要说是她看不起庄妙菱。 就这样一个毫无靠山的女子,有什么法子可以拿捏住她?又有什么震慑住她能让她必须给庄子和铺子吗? 原本庄妙菱有个做郡主的姐姐。 孙夫人是应该要投鼠忌器的。 可惜啊,可惜。 可惜那个庄婧溪是个无情之人,根本就不会管庄妙菱的死活。 她甚至连庄老夫人的面子都不愿意给,既如此,孙家自然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现如今的庄妙菱可以说跟丧家之犬没什么两样,这样的人如何能威胁到她呢? 庄妙菱摇摇头,不在意地笑了。 她喝了一口茶,脸色是白的,但颇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气势,“孙夫人,我这人别的好处没有,但就有一个优点,那便是不要脸。” “你听信那江湖骗子的谣言,害我腹中孩儿如今还要让我没活路,你以为我好欺负吗?” “我告诉你,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到时候我就站在孙家门口嚷嚷我是和孙大人有了首尾,才会被迫和离。” 绕是是孙夫人再如何有定力,听闻这样不要脸的话,也是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她瞪着庄妙菱,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 庄妙菱偏头躲过,唇角仍就是翘着,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的作派,“正好我还被灌了落胎药,到时候我就说我是被孙大人强迫的,肚子里还有了孽胎,婆母容我不下,所以要将我赶走。” “横竖我都是活不了的,到时候我一头撞死在孙府门前,这假的自然也成了真的了!” 庄妙菱从前是柔柔怯怯弱柳扶风。 也自带几分书卷气。 总之不管怎么看,还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明事理守规矩的姑娘。 如今却俨然一副无赖的做派。 甚至连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出口,也不知道这姿态是跟谁学的。 孙夫人被气了个半死。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孙家并没有这样的人啊。 就连那个被她十分看不起的杨氏,也是十分守规矩的,所以庄妙菱究竟是跟谁学了这副无赖的模样? 庄妙菱气人的言论,还在孜孜不倦的往外冒,“我就不信孙大人在朝堂上没有政敌,到时候被有心人这么一运做,这孙家的荣华富贵能不能保得住还另说呢!” “我是贱命一条就是那低贱的瓦片,可你们孙府却是精美的瓷器。” “孙夫人,你确定要拿你们的命来赔我和我肚子里孩子的命吗?” 她后面这句话着实是半点错处都没有。 她的确就是那低贱不值钱的瓦片,而孙府确实是精美的瓷器。 用瓷器换瓦片,当然十分不值。 打鼠伤了花瓶,也不值。 孙夫人气笑了,她冷笑一声,目光阴冷地看向庄妙菱身后。 而庄妙菱就好像提前察觉到了她要做什么一样。 庄妙菱讽刺一笑,腾地一下站起身。 她一拂袖,将桌上的茶水掀翻在地。 那价值不菲的茶具,就这么被摔的四分五裂。 庄妙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恶狠狠地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大约是想着现在就弄死我,回头再报一个暴病身亡。” “呸!”她啐了孙夫人一口,“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啊,我都被你们灌了落胎药了,还能不想自己的后路,还能不提前谋划,你当我是傻子呢!” “孙夫人你见多识广,应该知道世上多的是要钱不要命的人,只要肯给钱,他们什么消息都敢往外散播。” 庄妙菱冷冷地笑着,“所以啊孙夫人,你莫要以为现在把我弄死了就万事大吉了。” “你尽管让你身后的这些魑魅魍魉动手!咱们赌一赌明日孙大人逼奸儿媳,致使儿媳无颜苟活于世自尽身亡的消息,会不会传的整个邵京城城都是!” 平民百姓最爱看的就是这种有趣的戏码了。 堂堂孙府竟然出了爬灰这档子事。 这若搁在现代,只怕是要在热搜榜屠榜一周的水平。 庄妙菱就这么看着孙夫人。 她不管不顾,一副要钱不要命的架势。 反倒是让孙夫人有些投鼠忌器。 看庄妙菱如今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不要脸模样,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她还真是做得出来。 孙夫人差点被气了个倒仰。 庄妙菱还真是不要脸,关键是她还真没办法跟庄妙菱对上。 毕竟对方身份低贱可以豁得出去。 可她们孙家不一样啊。 总不能真的让孙家为了一个庄妙菱赌上前途吧,孙夫人可不敢赌,若是孙大人在场,他也是不敢赌的。 庄妙菱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变得温柔乖顺起来。 她又恢复到了一如既往弱柳扶风知书明理的模样,“你知道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我此番作为,不过是想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 “孙夫人你我好歹婆媳一场,又何苦非要彼此弄得这么难看呢?” “不过两个铺子一个庄子罢了,于您于孙家都不过是九牛一毛的事,又何苦为了这么点芝麻大小的东西舍了前途呢?” . 第506章 搬去浮萍居 孙夫人险些气了个倒仰。 她怒极反笑,冷冷地道:“行,你既为了这些东西连脸面都不要了,我就只当打赏了个奴才!” 她立时就拨了一个庄子和两个铺子给庄妙菱,立时让人安排了过户。 倒不是她真的怕了庄妙菱。 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庄妙菱有命管她要铺子庄子,那也得有命花才是。 这一日两日的她不敢动手,怕惹人怀疑。 难道过个一两个月她还怕这个不成? 庄妙菱跟她耍心机还太嫩了。 庄妙菱将过了户的地契拿在手里,笑弯了眼睛,道:“早如此就对了,咱们何须费那么多口舌?” 孙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道:“但愿你能一直这么得意下去。” 庄妙菱摆摆手不在意地道,“这就不需要您操心了。” 她也果然很快就叫人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她带着那么一大堆嫁妆离开孙家,哪怕是个傻子,也察觉到了问题。 百姓瞬间议论纷纷。 “这庄家姑娘怎么回事?着不是才嫁进孙家没多久吗?怎么这就要走了?” “小夫妻吵架了?闹着要回娘家?不对呀,回娘家也不是这个架势呀。” “我估摸着是和离吧,现在的年轻人啊,这么快就合理了,那孙家公子有什么不好?” “就是就是,本来这桩婚事就是她占了便宜,本来就是她高攀,当初要是没有孙家公子,这庄家姑娘早就死在马蹄下了,现在的姑娘怎么如此不知感恩?” “你就知道一定是庄家姑娘犯了错吗?没准是孙家公子要和离的呢?” “就是就是,你们什么东西都还不清楚呢,就一股脑的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女人头上,贱不贱呐!” 百姓们一个个的众说纷纭,争论不休。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争论到最后也没个确切的结果。 马车缓缓行驶着,她身边从庄家带出来的丫鬟问:“姑娘现在是要回庄府吗?” “倘若老爷夫人问起来……” 她话没有说完,但是眼睛里的鄙夷显而易见。 很明显,她作为赵惠兰身边的人,是瞧不上这个被休弃的庄妙菱的。 可以说不管庄妙菱有没有被休弃,她都瞧不上对方。 虽然庄妙菱拿在手上的是和离书。 可这跟被休又有什么区别? 先前在孙家,庄妙菱就知道可劲的宠着那个碧珠。 现在又怎么样了呢? 现在碧珠哪里还知道庄妙菱是谁? 庄妙菱和离了,碧珠也不可能跟着她走。 庄妙菱瞥了那小丫鬟一眼,“不回庄府,我要去找祖母,至于你们,原本就是庄府的奴才,还是打哪里来回哪里去。” 此话一出,不仅是她身边的小丫鬟。 就连一直不拿正眼瞧庄妙菱的周嬷嬷,也登时变了脸色。 周嬷嬷蹙着眉,目光落在庄妙菱身上,“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哪有不回自己家反而去郡主府的道理?” “何况我们都是夫人派来伺候姑娘的,姑娘独自一人去郡主府,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放心啊!” 周嬷嬷这样说,倒显得她多关心庄妙菱似的。 也仿佛之前不拿正眼瞧主子姑娘的人不是她一般。 庄妙菱闭目养神,懒得应付周嬷嬷的虚伪烦人,她又不是傻子,哪里能不知道刁奴就是想监视她,“嬷嬷这话莫要跟我说,你只自己同永康郡主说就是了。” “你且瞧她愿不愿意让你们两个进门就是了。” 周嬷嬷气得嘴巴都歪了。 她堂妹就是拜那个永康郡主所赐被赶出了庄府。 她现在提起永康郡主这四个字就觉得心口疼。 这五姑娘还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非说什么让她去寻四姑娘。 笑话! 她是什么人啊?一个庄府的奴仆,她哪来的那个脸面见郡主哦! 周嬷嬷当即黑了脸,皮笑肉不笑地道:“姑娘这话我不明白,只是向来也没有这样的规矩,何况姑娘这些嫁妆都是庄府的。” “如今姑娘既和了离,这东西理应也带回庄府去,哪能就这么放在郡主府呢?” 庄妙菱陡然睁开眼,目光冰冷凌厉,“我要做什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奴才在这里置喙?” “这些嫁妆该如何处理都是我的事,嬷嬷莫非以为跟了我几天就能代替母亲管教我不成?” 正说着,马车就已经驶到了郡主府跟前儿。 庄妙菱不再理会周嬷嬷,自己自顾自地下了马车。 她同门口守门的侍卫说了些什么,那侍卫便放行让她进去,也叫了人来替庄妙菱搬东西。 那周嬷嬷和那其余的几个陪嫁丫鬟想要进去,却被拦住了。 周嬷嬷一贯是个窝里横的性子,对着郡主府跟前的人,她是半点都不敢撒野,只是赔笑着问:“老奴是五姑娘身边的人,如何也不能进呢?” 那女侍卫照着自己主子的吩咐,冷冷地瞧了周嬷嬷一眼。 随后脸上带着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地道:“人贵在自知,郡主是看在老夫人的面上才让你们主子进来的。” 随后她又嫌弃的吐槽了一句:“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一样的不懂规矩。” 周嬷嬷面色一僵。 她恨郡主府跟前的人狗眼看人低,更恨庄妙菱让她丢了脸。 但有再多的不满,她也不敢当着这些人的面发出来。 只想着先回去报了信,在自家夫人面前上了眼药再说。 显然庄府已经变天这件事儿,周嬷嬷还不知道呢。 进了郡主府之后,庄妙菱几乎是提着裙摆跑到暖阁的。 她一见着庄老夫人,就红着眼扑到了对方怀里,哽咽地道:“祖母——” 庄老夫人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祖母都知道了,别哭啊,我们阿菱的福气在后头呢。” “也是祖母不好,之前只想着这孙鹤轩洁身自好,以为他是个好孩子,谁能想到他竟然做出了这样的混账事啊!” 她这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孙鹤轩居然是个断袖,还是个跟自己亲哥哥不清不楚的断袖。 哪怕距离她知道真相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庄老夫人一想起来,也还是会被这种荒唐事给惊到。 当然更多的则是气愤和心疼。 这孙家人怎么就那么混账呢! . 第507章 好好好不说了 庄婧溪站在一边,她目光落在庄妙菱身上,态度不疏不亲,不过眼神却是温和的,“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不用不自在。” “浮萍居比不上庄府富丽堂皇,胜在清幽雅致,也胜在安全。” “你要是缺什么,就打发丫鬟来问我和祖母要,没事就不要自己单独出门。” 庄妙菱红着眼眶,抬眼看向庄婧溪,一语双关地道:“四姐姐,多谢你。” 庄婧溪倒是摆摆手,不甚在意地道:“不必说什么谢不谢的话,我给你安排的屋子还是你之前住的那处,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再换。” “到时候让桑榆陪着你在这里转一转,你看上了哪一处,直接吩咐人打扫就是了。” 不过她觉得依着庄妙菱的性格,兴许还会喜欢原来的地方。 果然,庄妙菱摆摆手道:“不不不,之前的住处就很好了,不用再麻烦了,四姐姐,真的很感谢你。” 庄老夫人拍了拍庄妙菱的手,“自家姐妹,话说的这样客气做什么?” 这话一出,倒是让庄婧溪和庄妙菱都略微垂了下眼睑。 说是自家姐妹,其实倒也算不上。 不过她二人倒是不至于连这点子让庄老夫人高兴的场面话,都懒得说。 又聊了一会儿,庄婧溪让庄妙菱先去休息了,而她自己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怕庄妙菱没人使唤,她自己倒是安排了几个丫鬟给庄妙菱用,又安排了一些粗使丫头负责她院里的扫洒。 这边她才忙完,便有下人来禀报陆绾绾过来了。 庄婧溪倒是有些意外,毕竟陆绾绾有一阵子没过来了。 她最近似乎忙着躲着什么人,连门都不怎么出了。 再不出来,庄婧溪都要怀疑陆绾绾会发霉,现如今好容易出来了,她自然也高兴。 她才准备去花厅接陆绾绾呢,那丫头倒是自己跑了过来,一股脑的扎进了庄婧溪怀里。 陆绾绾扬起小脑袋,晃着装婧溪的袖子撒娇,“阿婧姐姐,我好久没瞧见你了。” 庄婧溪伸手捏了一下陆绾绾的鼻尖,眉头微微挑着,“你终于舍得出来了?之前都干什么呢?” “你之前不是最爱走街串巷,最近怎么连着这么多日都不出门?” 陆绾绾瞬间皱起了脸。 她嘴巴扁着,委委屈屈地道:“就是每次出门都会碰到尹修那家伙,他每次都用那种似是而非的眼神看着我,我瞧了就觉得生气,我就不想出门了。” 庄婧溪失笑。 她揉了揉陆绾绾的发顶,“什么似是而非的眼神?嗯?我怎么好像有些听不懂呢?” “哎呀,阿婧姐姐你不要打趣我!”陆绾绾推了推庄婧溪的胳膊,耳尖却红了。 庄婧溪噗地一下笑出声了。 她把一块点心塞到陆绾绾嘴里,眨了眨眼睛道:“那你讨厌尹修吗?要是讨厌他的话,那就以后都不见他了就是。” 陆绾绾两只食指的指尖戳啊戳,戳啊戳的。 她摇摇头,小声地嘟囔道:“也不是,我好像也不是很讨厌他,就是,就是他看我的眼神总是怪怪的。” “而且每次跟我说话都话里有话一样,烦都烦死了,有话就不能直说吗?非得让我猜来猜去!” 这话里带着一些小小的抱怨。 庄婧溪挑了挑眉。 看来小木头好像不止陆绾绾一个呀! 尹修好像也是个木头来着! 庄婧溪轻咳了两声,然后把唇凑在陆绾绾耳边,小声地问:“绾绾,你是不是喜欢尹修啊?” 陆绾绾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像一只被踩中了尾巴的猫。 立刻涨红了脸,有些跳脚,“才……才……才不是呢!” “那尹修有什么好的,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阿婧姐姐你……你别……你别瞎说,我……我可没有喜欢的人!”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 然而说起话来却结结巴巴。 耳尖甚至红的像一只熟透了的虾。 庄婧溪未免觉得好笑。 她摇了摇头,安抚这只炸了毛的小猫,“好好好,咱们不喜欢他,也不提他了。” 陆绾绾脸依旧是红的,有些生硬的转移话题,“那个阿婧姐姐我听说你,我听说你那个叫什么菱的妹妹和离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才成亲不久就和离了?” 庄婧溪侧过头看她,“你也听说了?” 看来这消息传得很快。 只怕再隔不了多久,庄府的人也会知道。 可惜啊可惜,可惜,远在北占理的孙鹤轩还不知道,自己老婆已经被迫成了前妻。 他真想知道,等孙鹤轩九死一生终于回到孙家,以为自己可以洗心革命重新做人。 结果发现自己老婆成了被自己亲妈逼着成了前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说归说,庄婧溪确实一点都不会同情孙鹤轩的。 他甚至会高兴的往上踩两脚。 毕竟骗女人当同妻天打雷劈! 陆绾绾点点头,“是啊,外头的人都说可能是你那个妹妹做了什么事儿,甚至有说她给孙鹤轩戴绿帽子的。” “反正众说纷纭,现在最火的一个版本就是你妹妹给孙鹤轩戴了绿帽子。” 她抿了抿唇,皱着眉头道:“虽然我对她印象不深,也不是怎么喜欢她,但我总觉得她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抛开庄妙菱本身是个什么性子不说。 那庄家就是一个魔窟,好不容易嫁到了孙家,庄妙菱珍惜那样的日子还来不及呢。 又怎么可能自掘坟墓,给孙鹤轩戴绿帽子。 这说法一看就是一些有心人在那里胡诌。 庄婧溪点点头,“是啊,她不会做这种事,都是那些人在胡说八道,不过你是怎么确定的?” 陆绾绾嘿嘿地笑了两声。 她晃了晃庄婧溪的袖子,“我刚刚听说,你那个妹妹搬到你这里来了,我想他要是真是这样的人的话,你定然不会理她的。” “我跟她不熟也不信她,但我信你。” 她知道庄婧溪不是那种滥好人。 如果庄妙菱真的如传言中那么不堪,阿婧姐姐应该不会帮对方才对。 但眼下这么看着此事,定然还另有乾坤。 . 第508章 姐姐教我好不好 庄婧溪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庄妙菱和离这件事,确实另有内情,具体的我还不方便说,不过再等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了。” 陆绾绾估摸着,自己姐姐或许在谋划些她不知道的东西。 她点头如捣蒜,也不追问,只是道:“好,不过她现在状态好吗?我们要不要去瞧瞧她?” 陆绾绾沉默了一下,又道:“阿婧姐姐你知道的,那庄家人,除了你祖母和你长姐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眼下在你这里住着还好,回头她如果回到了庄府,那日子定然会生不如死的。” 陆绾绾都能想得到庄妙菱若是回了庄家,会受到何等的磋磨。 身体上的折磨倒还是其次。 可怕的是精神上的摧残。 而庄家那些人,又有几个是嘴巴不贱的? 别人先不说,只说那庄玉瑶,若是知道庄妙菱和离了,还不知道会打着多少关心的借口,嘴里却说着嘲讽的话呢。 陆绾绾摇摇头,叹了口气,拉着庄婧溪的手道:“我们去看看她吧,而且我过来了,若是不去见她,也不太好。” 她是在那边给庄老夫人问过安之后再过来的。 不过当时并没有看见庄妙菱。 庄婧溪点点头,嗯了一声,“好。” 她和陆绾绾到的时候,庄妙菱果然也没睡,而是坐在梅花树下绣花。 现在是冬日,她却没有绣腊梅,而是绣着精致小巧的桂花。 她针脚细密,针法独特,那刺绣看着简直栩栩如生。 陆绾绾一向喜欢漂亮的东西,见到这花样实在可爱,便由衷的夸赞道:“好漂亮的刺绣,比我绣的好多了。” 她这么说,又缓缓地看了身边的庄婧溪一眼,随后不自在地别过头,轻咳了一声。 阿婧姐姐什么都好,要说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女红实在是惨不忍睹。 叫阿婧姐姐绣个蝴蝶,能把蝴蝶绣成蛾子,那都是她祖上冒了青烟。 一开始,陆绾绾还试图拯救一下庄婧溪的针线活。 后来实在是被整自闭了,就表示爱咋咋地吧。 强扭的瓜不甜,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勉强的。 更何况这个瓜根本就扭不下来。 庄婧溪接受到了陆绾绾的眼神。 也明白了对方的潜台词。 就是在吐槽,也比她绣的好多了。 没办法,她实在是对这些没有兴趣,当然,也实在是没有那个天赋。 上天给你打开了一扇门,那就一定会再为你关上一扇窗。 庄婧溪摇摇头,伸手捏了一下陆绾绾的脸,耸着肩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的针线活就那样,我也不想努力。” 毕竟努力了也是白搭。 何必呢。 啊,摆烂的滋味是真的好。 庄妙菱看着她俩的互动,先是低下了头,随后才笑了一下。 她绣完最后一针,然后绣绷拆开,将那条绣着桂花的帕子递给陆绾绾,“你觉得好看,那就送给你吧。” 陆绾绾伸手接过,也不客气,笑着去拍了一下庄妙菱的肩膀,“那我就不跟你假客气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她说话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一下庄妙菱的神情。 她见脸上还挂着微笑,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合理的事情受到影响,甚至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就知道这个和离一定不是庄妙菱的错了。 不过就是不知道,庄妙菱是不是在强颜欢笑。 庄妙菱有些不自在,她没想到陆绾绾这么自来熟。 虽说二人认识也有多年了。 不过平日里能打照面的时间实在是少之又少。 她和陆绾绾说过的话,也统共不超过十句。 印象里的陆绾绾,其实不大喜欢和人说话,她能看上的姑娘,也就只有四姐姐。 这样想着,庄妙菱就抬头悄悄的看了一眼庄婧溪。 她想,多半是四姐姐同陆家姑娘说了些什么。 不然陆家姑娘不会这样和颜悦色的同她讲话。 庄婧溪笑了笑,把陆绾绾拉到一边,“她近段时间还是不出门的好,不太安全。你要是想请她吃饭的话,不如自己做。” 刚刚陆绾绾打趣了她的针线活。 现在她也打趣了一下陆绾绾的厨艺。 陆绾绾瞬间耷拉着脑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阿婧姐姐,你还不知道我吗?我的厨艺,那简直比娘还要可怕。” “你要让我自己做饭给菱姑娘吃,回头她可能会怀疑我是不是对她有什么不满,所以想要下毒谋害她。” 庄妙菱没忍住,倒是笑出了声。 她看看陆绾绾,又看看庄婧溪。 眼睛里不自觉地就带了点羡慕,“你们两个一个不会刺绣,一个不会做饭,倒真是齐了。” 陆绾绾乐呵呵的,“是啊,所以我负责给阿婧姐姐做衣裳,她负责给我做吃的,我们两个分工合作,取长补短。” 庄妙菱看着看着,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在心中微微的叹息一声。 这份叹息是为了她自己。 庄婧溪转过头看陆绾绾,倒是因此错过了那一瞬间庄妙菱眼睛里的羡慕失落,“好,那你想吃什么?正好今日我还有些闲,我给你做。” 陆绾绾不客气地报了一堆菜名,“我要吃糖炒栗子,雪衣红纱,三不沾,还有糖醋排骨。” 庄婧溪一一记下了。 她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庄妙菱,想了想,还是问:“你想要吃什么?” 庄妙菱愣了一下。 她倒是没想到,原来庄婧溪还会问一句她。 其实能收留她,庄婧溪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庄妙菱笑了起来,“我想吃糖蒸酥酪,其实我对做饭也挺有兴趣的,只是一直都无法学。” “姐姐能教教我吗?” “我想学怎么做糖蒸酥酪。” 庄婧溪想了一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盘中酥酪的制作过程。 挺简单的,属于有手就会,对于初学者也很友好。 这样倒也不至于让庄妙菱在做这个东西的时候,感受到挫败感。 庄婧溪点点头,笑着道:“这个也不难,你要学的话我教你就是了。” 庄妙菱扬起笑容,轻轻地挽了一下庄婧溪的胳膊,又很快松开,“多谢姐姐。” 陆绾绾挽着庄婧溪的胳膊,对着庄妙菱笑,“我跟你说我之前也是这样,一直让阿婧姐姐教我,不过可惜,她手把手教了,我也没学会。” “于是我只能给她打下手了。” . 第509章 凄凄惨惨的孙家兄弟 庄妙菱轻轻地弯了弯唇,随后笑着道:“希望我能学得快一些,若是真的学不会,那以后就给姐姐打下手吧,给姐姐打下手也挺好的。” 陆绾绾表示她也是这么想的。 她吃货心切,想要很快吃到好吃的东西,于是拉了一下庄妙菱的胳膊,“咱们快些走吧,赶紧到厨房,也好帮帮阿婧姐姐。” 庄婧溪嘴角抽了抽。 每次她做饭,只要陆绾绾在场,这丫头就会像个门神一样守着。 难道日后还要再多一个门神庄妙菱? 她在心里祈祷,希望庄妙菱的厨艺天赋不要像陆绾绾一样惨不忍睹。 可能上天终于听到了她的祷告吧。 虽然中间,庄妙菱的问题一直很多。 比如一直问一句,“姐姐,你看我家这么多糖可以吗?” 要么就是,“姐姐这个火候要怎么把控?” 或者是,“姐姐,这牛乳它真的能凝固吗?” 反正问题是真的挺多的。 好在庄婧溪脾气一向也挺好,不是那种会很不耐烦的人。 所以谦虚好学的,庄妙菱问出问题的时候,她也都一一耐心解答了。 不耻下问嘛,不丢人。 而且好在结果是好的,庄妙菱出的这碗糖蒸酥酪十分漂亮。 庄婧溪还尝了一口,味道也的确不错。 陆绾绾耷拉着脑袋,无语望天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在做饭惨不忍睹的路上,会多一个知音呢,结果发现没有半点厨艺天赋的人还是只有我一个。” “啊,人生真是无常。” 她这长吁短叹的样子,倒是让庄妙菱和庄婧溪都没忍住笑了笑。 庄婧溪捏了一下陆绾绾的脸,把一块点心塞到她嘴里,“行了行了,别长期短叹了,我还不知道你。” 这不过是陆绾绾骗吃骗喝的惯用招数。 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也表示已经麻了。 庄妙菱笑起来,目光落在陆绾绾身上,“不会就不会嘛,人人都有不会的东西,你想吃什么,姐姐有空的时候都会给你做,要是你不介意的话,等我学会了也可以让我给你做。” 陆绾绾瞬间点头如捣蒜,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坠满了星字,“好啊好啊。” “到时候我给阿静姐姐做两身衣裳然后给你搜罗话本子。” “你有看过话本子吗?我跟你说我珍藏了很多好看的话本子呢。” 庄妙菱摇摇头。 她没看过这些,于是也如实回答道:“之前没看过,不过看你这么喜欢,应该也很有趣。” 陆绾绾表示你说的真对,“对啊对啊,真的很好看的,等下回我拿给你看你就知道了。” 庄婧溪看了一下她们两个,无奈的笑了笑,随后起锅装盘,最后一道糖醋排骨制作完成。 除了陆绾绾和庄妙菱点的吃食之外,庄婧溪还做了一些,像庄老夫人这样的老人家喜欢吃的软烂的食物。 这边气氛一片温馨。 而匪寨里孙鹤轩和孙良枫两个人的日子,就是苦不堪言了。 一开始,是孙鹤轩为了救孙良枫,所以甘愿受辱委身给那大当家的。 于是大当家的就发现了新的打开方式。 他不让那些人调教孙鹤轩和孙良枫,以此逼迫他们两兄弟必须伺候他了。 而是选择在第二日把孙鹤轩伸进了冰冷的湖中。 孙鹤轩被从湖里捞出后。仅过了一个时辰就发了高烧。 当时孙良枫心疼的要命。 而且这里的大当家的就站在他旁边,手里摩挲着一把短刀的刀鞘,要笑不笑的问:“你也不希望你弟弟就这么死了吧?” “你这个弟弟是怎么让你活下来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所以为了你弟弟能够好好活着,你这个做兄长的是不是要做些什么?” 孙良枫又不是傻子。 他哪里不知道对方的潜台词? 这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那恶心的心思都快泄出来了。 于是他只能忍着屈辱,十指紧紧捏成拳,额上青筋爆出,却是不得不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我知道我要怎么做了,所以放过他吧,给他找个大夫。” “倘若他有事,躺在你面前的就是一具尸体。” “我知道我们兄弟二人在你眼里就是贱命一条,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如果我三弟死了,我绝不独活。” 大当家的瞬间就笑了。 这因此威胁的戏码,还挺新鲜。 他是想要得到这大小两个美人。 当然就不希望这两个美人就这么死了,小美人他还没玩够,大美人的滋味他也还没尝到。 于是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随后伸出手掐了一下孙良枫的脸,笑着道:“你们若是早这么听话,那多好啊?” “早这么听话之前,就不必白白受了那么些皮肉之苦。” “大美人儿,你放心吧,我是不会看着小美人死的,不过这都要看你的表现了,所以该怎么做,你明白了吧?” 孙良枫只能忍着心中的恶心和屈辱,去伺候这位他从来就看不起的贱民恶匪。 那个时候,孙鹤轩和孙良枫以为最痛苦的事也莫过于此。 然而他们两兄弟怎么也没想到,那不过只是噩梦的开端罢了。 一开始这匪家的大当家想要得到他们,于是让底下的人费尽心思折磨他们,消耗他们的精神,就是不让他们好过。 后来他找到了新的方法。 开始折磨孙鹤轩和孙良枫,以逼迫他们其中一个人妥协。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在一开始得到大美人和小美人之后,那大当家的对孙家两兄弟倒也还算和颜悦色。 他们两个在匪寨里的生活总算是好了些。 虽然不至于跟之前的少爷日子相比,但好歹不必再受皮肉之苦了。 啊,当然这里的皮肉之苦指的是不用再挨鞭子,不用再劈柴干活。 可是,那也仅仅只是一开始这样罢了。 后来的日子,简直就像一个永远也无法挣脱的噩梦。 . 第510章 把他们两个卖去小倌馆 每天夜里,孙鹤轩和孙良枫二人就会被一群人摁在身下各种折磨。 二人一开始还愤而反抗,到后来甚至都有些麻木。 一动不动的,就像一个活死人。 匪寨里的人也逐渐觉得挺没意思的。 毕竟喜新厌旧是人的本能。 孙鹤轩孙良枫长得再如何美又怎样? 玩腻了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于是匪占理的狗头军师,便向大当家建议道:“大当家的,这一年咱们的收成都不好,这二人机玩腻了,也不用再放在匪寨里吃闲饭。” “这两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也干不了什么活,留着也没用。” 大当家的灌了一碗酒,斜了那狗头军师一眼,“你说的我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这两个人死了也挺可惜的不是。” “腻了就腻了吧,好歹还能玩。” 狗头军师立刻狗腿的给大当家倒酒,脸上堆满了笑容,“大当家的这就误会了,我可没说要弄死他们两个。” “好歹也是咱们匪寨里的大美人和小美人啊,真这么死了,我也觉得怪可惜的。” 他不好男色。 但是这跟他能欣赏孙鹤轩和孙良枫的美貌并不冲突。 人嘛,总是喜欢美人多一些的。 大当家将狗头军师斟满的那碗酒倒进胃里,摩挲了一下自己粗糙的大胡子,“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狗头军师立刻凑到大当家的身边,低声道:“我看这二人姿色不错,要是卖了,估计还能得不少银子。” “咱们之前养他们这么久,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先前他们还有用就不消说了,现如今没用了,总也不好一直养着。” 反正腻都腻了,再好看的脸,也让人提不起兴致了。 既如此,又何必还要留两个人在这吃闲饭呢。 大当家的沉思了一瞬,这古往今来多的是卖女儿卖妻子的勾当。 本朝男子禁止嫖/妓,但是并没有规定男子不可以亵玩男子。 所以导致现在的青楼少了,小倌馆却多了起来。 既然可以卖女人,又为什么不可以卖男人呢? 何况男人睡男人不违法啊! 大当家这样想着,没犹豫多久便点头同意了狗头军师的提议。 反正他早就已经腻了这两兄弟了。 卖了也好,多卖点银子,他还能够好好养活这匪寨里的兄弟。 毕竟现在天冷,生意不好做啊。 何况他们以前,又不是没有干过这种事。 以前被他抢来的那些长得清秀的男子,玩腻了之后要么被杀了。 要么就是被卖到了小倌馆中换钱。 不过这些一向都是由这位狗头军师负责,他都不参与,他只管拿钱。 于是他换了个姿势坐着,继续搁那饮酒,又问狗头军师,“那依你之见,这两兄弟应该卖去哪里才最合适呢?” 狗头军师还是有几分脑子的。 知道孙鹤轩和孙良枫这兄弟二人长得美,右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多半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最差也是家道中落。 保不齐在邵京还有熟人呢。 这万一被他的熟人看见了,少不得会找麻烦。 所以说他们匪寨里的人不怕这些。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得亏孙鹤轩和孙良枫是长得的极为漂亮的。 不然的话,早就被杀了了事儿了。 因为长得极为漂亮,拿去换钱还可以换得不少银子。 苍蝇腿再小也是肉,匪寨里的人也是要过日子的嘛。 怕邵京城有熟人,那卖到旁的地方去不就是了。 于是狗头军师便笑着道,“依我看,这卖去江南最好。” “毕竟这两兄弟被咱们调教了这么久,到时候伺候那些达官贵人肯定也是有经验,这样还能卖到更多银子呢。” 青楼的妈妈们喜欢收那种黄花闺女。 但是小倌馆的话,就没有这么多要求。 毕竟谁他妈看得出来你男的是不是雏儿啊。 男的太生涩有什么意思? 就是要什么都会身经百战,那才好呢。 将那些个贵人伺候舒服了,这大美人和小美人的日子,日后也会好过很多不是。 大当家的半点都没带犹豫,“好,就按你说的,那就把他们卖到江南去吧。” “这事儿就交给你来办了,记得多讨价还价,将这两个人卖个好价钱出去。” “可别到时候卖的价钱还够不上路费的。” 那狗头军师笑盈盈的,笑容别提有多狗腿,“哎哟,这您就放心吧,我肯定将他们两个卖个好价钱。” 大当家的听他如此说,便也没多过问。 只将此事全权交由他来办了。 孙鹤轩和孙良枫还完全不知道,还会有更大的噩梦等待着自己。 此时他们两个,早就没有了往日里的那种可以为对方去死的兄弟情深。 虽说面上还不显。 但是二人于心中都心照不宣的对彼此起了几分厌烦厌倦的情绪。 绝境是可以逼疯一个人的。 尤其是他们的日子,一眼都望不到头。 还每日都重复地被折磨着。 二人心中都是在想,若不是为了对方,当初自己就不会妥协。 若不妥协,就不会在今日被千人骑万人枕。 要知道他们两个都是心比天高。 一开始是宁愿死也不愿受这种屈辱的。 可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毕竟事情都发生过,他们两个也早就已经不干净了。 兄弟二人倒是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 这是心里的那条裂缝有多大,便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一个看起来和和气气的普通匪徒,给他们兄弟二人送来了今日的晚膳。 今日的菜色,倒是比昨日要丰盛些。 孙鹤轩孙良枫神情麻木的想要开始用饭。 无聊那二人却拦住了二人的动作,道:“这饭你们今日还不能吃,大当家的今天晚上要见你们,说让你们两个吃完饭就过去。” “用饭之前你们两个先把自己洗干净,这热水和胰子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孙鹤轩孙良枫脸上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神情。 这二人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侮辱差遣。 脸上除了麻木还是麻木。 虽说今日突然多了什么胰子,甚至边上还放了两套干净整洁看起来还有些漂亮的衣裳。 但是那又如何呢? 这多不多的,他们两个也早就已经成了活死人了。 平日里或许会察觉到其中的不对。 然而在习惯了这么久以来非人的摧残后,从前那种对事事动明的聪明劲,早就被磨光了。 第511章 留子去母 孙鹤轩和孙良枫就这么麻木的洗了身子和头发,麻木的穿上了新换的衣裳。 在一声声的催促下,他兄弟二人又麻木的用了晚饭。 而后就渐渐的失去了知觉,陷入了昏睡。 他们本就在城外山沟沟的一个匪寨堆里,这路偏偏又难走。 不过好在今晚的月光很亮,将整个夜色照的亮如白昼。 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 从邵京到江南,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好几天了。 暗部的人,第一时间就将这件事告知给了庄婧溪。 庄婧溪在知晓这些的时候,不由得喝了一口茶,感叹这真是时也命也。 她当初也是打着要将孙鹤轩孙良枫卖了的主意。 结果阴差阳错,突然半路杀出了黑吃黑的劫匪,要将人劫走。 于是庄婧溪就只能将计就计,让人心盯着匪寨那边。 没想到啊,没想到。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了,这匪寨的人居然同她当初想到一块去了。 他们居然也打着将孙鹤轩和孙良风卖了的主意,甚至还同样的想到了要将人卖去江南。 要不怎么说,真是无巧不成书呢! 这样的一个好消息,庄婧溪当然一点也不私藏,很快就告知给了庄妙菱。 庄妙菱听着十分解气,用的饭都比平时多了两大碗。 她喝了一口牛乳,把杯子放下,磨了磨后槽牙才对着庄婧溪道:“就该这样,这还便宜他们两个了。” 她这样想着,又皱起了眉头,“可是阿婧姐姐,回头孙鹤轩和孙良枫若是回来——我是已经同孙鹤轩和离了,倒是不怕什么。” “只是杨家姐姐,如今还是孙良枫名义上的妻子。” “孙鹤轩和孙良枫两个人现在这么脏,又还要被卖去那种地方,你说他们两个会不会得病?万一那孙良枫将病传染给了杨家姐姐,那可如何是好?” 庄妙菱其实也不是那种一贯的记仇不记恩的人。 何况杨氏于她,只有恩没有仇。 若不是杨氏告知于她,孙鹤轩和孙良枫苟且,恐怕她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还在傻乎乎的等待着孙鹤轩爱上她。 想一想那段时间的自己,庄妙菱就觉得十分可笑。 她居然在期待一个人渣喜欢自己,还为了一个人渣患得患失,真真是太可笑了。 不仅是可笑,她甚至还觉得恶心。 再想起后来孙鹤轩,孙良枫出事后,那孙夫人对她的态度。 庄妙菱对孙家的恨意就更是又深了一层。 也得亏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怀孕。 得亏她还有人护着,不然孙夫人那一碗堕胎药给她灌下去,她只怕真的从此以后就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虽然庄妙菱也没有日后再嫁人的打算,但是自己的身体是自己的。 她日后不想嫁人,不想再生孩子是一回事儿。 但是被人剥夺了生孩子的资格,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更别提孙夫人原先就打着想让她死在小月里的打算。 庄婧溪拍拍庄妙菱的肩膀,示意她安心,“你放心好了,今天晚上,我就会把杨氏接出来。” 庄妙菱猝然抬头。 她不是傻子。 庄婧溪无缘无故的,当然不会打着要将杨氏接出来的打算。 除非是孙家发生了什么,除非是杨氏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庄妙菱蓦地拉住了庄婧溪的手腕,“姐姐,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这几日一直深居简出,不知道外头的消息,你若知道什么,还请你一字不落的都告诉我。” 庄婧溪微叹一声。 她觉得杨氏挺可怜的。 便是为孙家生了两个孩子又怎么样呢? 便是她去年就失去了女儿,如今儿子还小,还需要母亲的照顾又怎样? 她的下场又能比庄妙菱花多少呢? 一旦孙良枫出了事,孙夫人压根就没想过要让杨氏活下来。 世上有一群天真的姑娘想着,嫁给一个只喜欢男子的夫君,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反正只要生了儿子,等夫君死了,这一切就都是自己和自己儿子的。 那个时候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然而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啊? 这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 且不说有留子去母这一说,还不知道做女人的能不能平安生出儿子。 就算是平安生出了孩子,又侥幸的将孩子抚养长大了,又怎样? 难道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就可以安心等待着夫君去死,然后自己坐拥渔翁之利,享受锦衣玉食吗? 不可能的。 在此之前,他所谓的好夫君的家人都会想办法先将她弄死。 杨氏的孩子还小,孙夫人就如此打算了。 更遑论那些孩子已经大了的。 便是为孙家生了两个孩子又怎么样呢? 便是她去年就失去了女儿,如今儿子还小,还需要母亲的照顾又怎样? 她的下场又能比庄妙菱花多少呢? 一旦孙良枫出了事,孙夫人压根就没想过要让杨氏活下来。 世上有一群天真的姑娘想着,嫁给一个只喜欢男子的夫君,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反正只要生了儿子,等夫君死了,这一切就都是自己和自己儿子的。 那个时候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然而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啊? 这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 且不说有留子去母这一说,还不知道做女人的能不能平安生出儿子。 就算是平安生出了孩子,又侥幸的将孩子抚养长大了,又怎样? 难道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就可以安心等待着夫君去死,然后自己坐拥渔翁之利,享受锦衣玉食吗? 不可能的。 在此之前,他所谓的好夫君的家人都会想办法先将她弄死。 便是为孙家生了两个孩子又怎么样呢? 便是她去年就失去了女儿,如今儿子还小,还需要母亲的照顾又怎样? 她的下场又能比庄妙菱花多少呢? 一旦孙良枫出了事,孙夫人压根就没想过要让杨氏活下来。 世上有一群天真的姑娘想着,嫁给一个只喜欢男子的夫君,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反正只要生了儿子,等夫君死了,这一切就都是自己和自己儿子的。 那个时候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杨氏的孩子还小,孙夫人就如此打算了。 更遑论那些孩子已经大了的。 。 第512章 死里逃生后 只说世事的确如庄妙菱所料,孙家确实打着留子去母的主意。 东院晚间突然无故起火,而本应该守在杨氏身边伺候的爷儿子丫鬟这一干人等,竟然全然没了踪影,不知去往了何处。 昏睡的杨氏也被滚滚浓烟呛醒。 绕是她平日里再如何镇定,此刻面对着火焰熊熊燃烧火海也是傻了眼。 屋子里只有一壶茶水,茶壶甚至有些滚烫。 杨氏来不及多想,这一点点茶水,也根本不足以扑灭大火。 她只能用茶水浸湿了手帕,捂着口鼻弯着腰,又将剩余的茶水洒到自己的衣裳上。 她试图冷静下来为自己找到出路。 眼下寄希望于有人来救她,根本就是在痴人说梦。 她又不是傻子,如何能想不到这场火就是针对她来的。 杨氏捂着口鼻咳嗽了好几声,猛地发现有一处地方是没沾染上火苗的,应当是洒了什么防火的东西。 杨氏求生的欲望十分浓烈。 她眼下没有别的想法,潜意识只想让自己活下去。 她往没有被火燃烧到的地方跑,中途有一道小火苗窜到了她身上,幸而她衣裳是被茶水浸湿过的,并未燃烧起来。 砰的一声,门被一脚踹开。 一个戴着面具的姑娘闯了进来,她个子高挑,头发被梳成了一个高马尾,腰间挂着一把剑,手里拿着一件披风。 这人不是别人。 正是暗部成员之一红叶。 红叶不由分说就拉着杨氏从火海中离开,顺道将那火鼠毛披风披到了杨氏身上。 披着这披风,倒不怕中途会被火苗窜到了。 杨氏来不及思考这姑娘是何许人,也不想思考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眼下活下去,先离开这里才是真的。 杨氏死里逃生,等到浮萍居的时候,她方有了一种劫后余生之感,手都忍不住抖,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庄婧溪先让红叶带她去外头站了站,又让人帮她擦干净了脸和裸露在外的皮肤。 庄妙菱也给杨氏倒了好几杯清水。 杨氏喝了好几杯清水,又呼吸了好一会儿的新鲜空气,整个人方缓过来,长长地吐了口浊气。 缓过来的杨氏见着庄妙菱,十分意外,又十分难过。 她拉着庄妙菱的手,一边哭一边抹泪。 因着被浓烟呛过,她的声音还有些哑,“阿菱你怎么在这里?刚才那姑娘你认识吗?真的多谢她了,我之前真的以为我就要死了。” 庄妙菱也在哭。 “那是我四姐姐。”她哽咽着将杨氏搂在了怀中,“你就当今晚的火灾是一场噩梦,不要再想,也不许再想。” 然而说的容易。 庄妙菱也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 杨氏再如何心大,也不能真的就将他当成一场噩梦。 毕竟那是实打实发生过的事,她是真的差点就死在了火海中。 杨氏抓着庄妙菱纤细的胳膊,谢过对方的安慰,眼睛却还肿着,“你快进去罢,别在这陪我吹风了,你才小产完,身子不好,可别再经受这样的风吹了啊。” “先前你小产,我一直被软禁着,无法亲自去看你,我让人送去你院子里的药,你吃了没啊?” 她想到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未免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庄妙菱掀起胳膊的那只手,也不由得更用力了两分。 庄妙菱摇摇头,眼中带泪,苦笑着道:“没有,你送来的东西,且不说我院子里的人会昧下,便是孙鹤轩他娘也不会让我吃的。” “她是想先弄死了我,再不知不觉的让你出意外而死。杨姐姐,今晚的这场火,压根就不是什么意外。” 杨氏何尝不知道,今晚的这场火,根本就是针对她而起的一个阴谋。 从孙夫人把煜儿接走时,她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劲的。 但她始终将人性想的太过美好。 竟然还天真的以为能养出孙鹤轩孙良枫这样狼心狗肺的贱人的母亲,会是什么仁慈的角色。 她闭了闭眼,“你没吃那些药也好,省得他们在里面动手脚,咱们都快进去吧,莫要在里面吹风了。” 一进了里屋,庄婧溪便拿了一碗药让她喝。 杨氏也没问那药是做什么的,直接仰头喝下。 待喝完后,她将此瓷碗搁在桌上,跪下向庄婧溪磕了个头,“永康郡主,救命之恩,莫齿难忘。” “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郡主尽管吩咐。” 天底下没有白来的午餐。 庄婧溪身边的人冒这么大风险救她,她自然也得投桃报李。 虽说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人微言轻。 但总会有用得着她的地方的。 庄婧溪示意庄妙菱将杨氏扶起来。 她目光沉静如水,看了杨氏一眼,道:“你或许应该知道,你夫君孙良枫,早就给你下了慢性的毒。” “自从阿菱跟我说过让我帮忙也护着你之后,我身边的人便发现了,你从今年中秋开始后一直服用的补药,都是有毒的。” “后面她们虽将药给换了,但你体内的余毒,却依旧未消。” 孙氏唇齿发颤。 她只觉得背后冷若寒冰。 原以为阴谋是从今日才起的,没想到原来她的枕边人早就已经在开始谋划,要取了她的性命。 也是。 孙良枫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喜欢女人,又如何能容得了她继续活下去呢? 难怪她近几个月以来时常头疼脑热,老觉得身子不好。 然而看了好几个大夫,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说她身体没什么大毛病。 要么就是孙良枫给她选的毒太好,以至于那些大夫都验不出来。 要么就是这些大夫全都被收买了。 这些人一个个的,就是想着害死她! 杨氏不甘心。 她当初是被骗着嫁入孙家的,但也曾为孙良枫生儿育女。 便是对待一条猫一条狗,都不见得有这样的狠心。 而这些人,却全然不把她的命当成命。 杨氏又如何能忍得下去? 她眼中迸发出仇恨的光,信是谢了庄婧溪这么久以来的暗中相助,也谢了庄妙菱记挂着她。 最后她道:“永康郡主,我日后变为您马首是瞻,若是扳倒孙家需要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说。” “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将她们孙家拉下水!” “也要觉得她们孙家不得安宁!” 第513章 天香楼易主 庄婧溪拍了拍杨氏的肩膀,也不说让对方做什么,只道:“你且先在这安心住下吧,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杨氏是不是可信之人,还未可知呢。 虽说杨氏也无法对她造成什么威胁。 但她的确没必要节外生枝。 孙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牵绊住庄妙菱,但是杨氏不一样。 杨氏还有孩子。 今日杨氏会因为仇恨而短暂的想要和她合作。 庄婧溪并不了解杨氏,焉知对方日后又会不会因为孩子而心软。 她愿意看在庄妙菱的份上,同时因为可怜杨氏,而救对方一条命,给对方一容身之所。 但并不代表她能立刻相信杨氏。 相信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 她看了一眼似乎是互相扶持的庄妙菱和杨氏,道:“我明日还有事,你们今晚早点睡吧。” 说罢,她便转身出去了。 明日是她从赵惠兰手里接过天香楼的日子。 庄婧溪第二日心情很好地去了庄府。 庄玉瑶脸上的疤已经掉的差不多,只有一小部分还有红印子没有消退。 不过问题不大,只要覆上一层薄薄的粉,便能将其遮盖住。 赵惠兰看着庄玉瑶这张几乎美貌恢复如初的脸,激动地落下了泪。 她一把将庄玉瑶搂在怀里,眼睛泛红,泪流满面,“瑶瑶,你的脸终于是好了!” 庄玉瑶的脸是好了。 然而她却动了别的心思,不想再把剩余的东西给庄婧溪。 庄婧溪好像看穿了她的念头似的,对此不过轻笑一声,弹指一挥间,她手里便冒出一把短刀,抵在了庄玉瑶纤细的脖子上。 只要她再稍稍一用力。 这位娇美可人的庄六姑娘,就会顷刻间毙命。 庄玉瑶瞬间吓得花容失色。 赵惠兰和庄云衍也是脸色大变。 庄婧溪眼含着讥诮,哂笑一声,道:“别给我耍花样,我能治好你女儿的脸,也能要了她的命。” “我要什么,你就给我乖乖递到我手上,不然——” 她目光又轻飘飘地往赵惠兰和庄云衍身上一扫,冷笑着道:“你们不仅保不住庄玉瑶的命,就连自己也自身难保。” 她话音才落,庄云衍和赵惠兰便齐齐吐了血。 赵惠兰面色巨变,捂着绞痛不止的肚子,豆大的冷汗不断落下,“你……你做了什么?” 庄玉瑶也是面色苍白如纸,被吓得差点晕倒。 庄婧溪扯了一下嘴角,目光森冷危险,像极了一个不近人情的大反派,“你说做了什么?当然是给你们下了毒啊。” 她声音冷冽,带着几分轻嗤,“我若不这么做,又怎么确定庄夫人会将剩下的东西给我呢?” 她哪里能不清楚,赵惠兰最擅长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她当然得防着他们。 何况让赵惠兰受点皮肉之苦,也挺好玩的。 赵惠兰吐了好几口血。 庄婧溪也一直冷眼看着,无动于衷。 她拿着短刀的那只手,甚至更用力了几分,“赵惠兰,别跟我耍花样,除非你们都不想活了。” 庄玉瑶吓得直哭,“娘,你快将剩下的东西给她吧,天香楼再值钱,也抵不过你和三哥的命啊!” 庄云衍却是只承受着腹如刀绞的痛苦。 并没有多说一句话。 此事本就是他母亲不对。 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赵惠兰痛苦的闭上眼睛,眉目里全是不甘。 然而事已至此,她却只能认命。 站在她面前的,是邵京城谁都不敢得罪的白衣圣手。 她又能如何呢? 赵惠兰只能心不甘情不愿,憋着一口气将剩余的东西交给了庄婧溪。 庄婧溪将东西收好,抬手将庄玉瑶打晕,随后冷冷地看了赵惠兰庄云衍一眼。 她扔下一瓶药,“这要服下,两个时辰后,毒自然就解了。” 这话一说完,她便闪身不见了踪影。 赵惠兰狼狈地以一个屈辱的姿势趴在地上,她手指沾上了地上的血,微微颤了颤。 太不甘心了! 真是太不甘心了! 她毕生的心血竟然就被人这样夺走。 可恨的是,对方从一开始便能兵不血刃地将东西从她手里抢夺走。 就是要费一番功夫。 然而,对方根本不屑于同她们浪费时间。 这种被人从心底里蔑视的感觉,令赵惠兰心中发恨,在服下解药之后,她竟然也生生的吐出了一口血。 这一次分明是被气的。 当然也是那种不甘心作祟。 可惜,无人在意她怎么想。 更无人在意她的死活。 秋屏和庄崇山到庄玉瑶院子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地上有着来不及弄干净的血,庄玉瑶才从昏迷中苏醒,庄云衍唇边也还挂着血珠。 这屋子里,还有一个无论是秋屏还是庄崇山都不想看见的人。 赵惠兰。 庄崇山冷冷地凝视着她,眸中透着深深的厌恶,仿佛瞧她一眼都觉得恶心,“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一个眼刀扫向庄云衍,“逆子,可是你将她放出来的?” 至于庄玉瑶,这个曾经被他捧在手掌心的女儿,他竟然连瞧都没瞧一眼。 他一来就开始兴师问罪。 全然不顾这些人的死活。 赵惠兰原本已经凉透了的心,此刻凭白又凉了三分。 庄云衍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庄玉瑶对自己的父亲此刻也是憎恨多一些。 她不会忘记自己是如何毁了一张脸的。 她先前的毁容,包括母亲失去天香楼,都是拜这个父亲所赐! 庄玉瑶此刻只恨毒了庄崇山。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她甚至恨不得对方去死。 这样一个很心凉薄的人,有什么资格做她的父亲? 庄玉瑶寒浸浸的目光,又瞬间盯上了站在庄崇山身边,始终一副宽宏大量温柔贤惠姿态的秋氏秋屏。 都是这个贱女人。 若不是这个贱女人陷害她,她娘何至于此? 她也断不会承受这么久的苦楚。 庄玉瑶心中恨极了这些人,已经开始低头思忖该如何让他们付出代价。 儿女们一个个的都不说话。 赵惠兰却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 她脸色白的像鬼,唇边仍有血珠淌出,一双眼睛只与怨憎懑恨再不见往日的情意,“看到我在这里,你很失望吗?” “还是说,我还活着这件事让你倍感遗憾?” 第514章 心有多偏 庄崇山没工夫跟赵惠兰叙旧,更没工夫同她胡搅蛮缠。 他一双眼睛满是凉薄,看赵惠兰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同自己相濡以沫的发妻。 更像是在看一条狗,一只低贱的蝼蚁。 他俯视着赵惠兰,“你在这里也正好,省得我再多走一趟。” “赵惠兰,把天香楼交出来,我给了你这么久的时间,我的耐心已经告罄了。” 她若识趣一点,将天香楼交出来。 他还能饶她不死,还能将解药给她。 他当初对于庄云衍日日给赵惠兰送药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是因为药材里面的一味药,早就被换了。 庄云衍送过去的,哪里是什么补身子的东西,那可都是毒啊。 他一口一口给他母亲喂下去的都是毒。 他每喂一口,赵惠兰便少活的一天。 赵惠兰哈哈大笑。 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笑的面目狰狞,“庄崇山,你还心心念念就天香楼呢?” “我告诉你,你做梦!” 她十分得意,冷眼看着脸色越来越黑的庄崇山。 他的脸色越难看,她心底就越畅快。 赵惠兰大笑着,毫不客气地戳庄崇山的肺管子,“不怕告诉你,这天香楼我已经出给别人了,那个人还是你得罪不起的。” “那是白衣圣手,就连那活阎王处王都得给她三分薄面,如今我将天香楼给了她,你若有本事就只管问她去要啊!” “贱人!”庄崇山恼羞成怒,一巴掌将赵惠兰扇翻在地。 他指着她的鼻子,像是要将这世间最刻薄的语言化成一把刀,狠狠扎在她心口,“一辈子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人!” “你是不是疯了!” 他骂完赵惠兰,又一巴掌扇在了庄玉瑶脸上,“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个灾星!” 他不是傻子。 哪里会不知道,这些日子,那白衣圣手隔三岔五就会来他们府上。 那白衣圣手来这里来做什么?当然是来给庄玉瑶的脸的。 只是庄崇山太自信了。 只因那白衣圣手,先前是打着替楚王殿下治病的由头进的京。 而之前,庄云衍又几次出门去请过白衣圣手。 他以为庄玉瑶毁容这件事被庄婧溪知道了。 而庄婧溪,念着那一丁点的养育之恩,开口同楚王江寒钰说了什么。 才使得那白衣圣手愿意卖江寒钰一个面子,所以才愿意进府替庄玉瑶诊治。 没错,庄崇山就是这么普通且自信。 还以为庄婧溪还像以前一样稀罕他们庄府,还以为她先前种种行为,不过是因为在赌气。 然而现在他却知道了。 那白衣圣手愿意给庄玉瑶治病,根本就是看上了赵惠兰后面的天香楼! 一个人是得手眼通天到什么程度。 才能知晓他们庄家一直捂着不愿意外传的秘辛! 那白衣圣手固然是不能得罪,也是他们庄府得罪不起的。 他甚至恨都不敢恨这个人。 而他理所当然就将所有的怨恨,不甘心都发泄在了赵惠兰和庄玉瑶身上。 他对庄玉瑶又打又骂,对赵惠兰拳打脚踢。 他此刻全然忘了自己太常寺少卿的身份,只用最原始的方式发泄着心中的怒气不甘。 而秋夫人秋氏,不过只是象征性地拦了他一下。 然后她就在一边作壁上观,静静的欣赏着这一出好戏,甚至连一句阻拦的话都没有再说了。 这个时候,庄崇山生气的很。 她若非得死命着拦着他,那她就是傻。 不过看着点,让庄崇山别弄出人命就是了,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庄云衍呢。 庄云衍又不是死人,不可能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被打死。 他冲上去,死死的抱住了庄崇山的腿。 他整个人还是有些虚弱的,但他却用力用的死死的,愣是没有松手。 他抬起头,声音嘶哑地道:“父亲,咱们这个家已经这样子了,难道你真要看着原本好好的一个家变得家破人亡才甘心吗!” “父亲,如今大哥和四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五妹妹和离了,阿婧永远也不会再回来,难道你还要看着母亲和瑶瑶死吗!” 他声嘶力竭,看起来十分难受。 庄崇山一甩袖子,冷声道:“这两个贱人根本就死不足惜!” 庄云衍闭了闭眼,十分心寒。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庄婧溪始终不愿意再踏进庄府一步。 这样一个满是利益算计,毫无半点温情的家,有什么值得回来的! “就算你再怎么恨,娘的天香楼都已经交出去了!它不可能再回来了,你就是打死我们,天香楼也永远落不到你手里了!” 庄玉瑶捂着脸,狠狠瞪着庄崇山。 “父亲,事情的确如瑶瑶所说,再如何愤恨,天香楼也无法回来了。” 一到冷静的近乎没有人情味的声音插了进来。 众人纷纷转头。 就瞧见这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庄二公子庄谨之。 庄谨之穿着圆领广袖长袄,袖口是水墨染的青竹叶,他衣衫上还沾着外头的白雪。 见到庄谨之,庄崇山的心情倒是好了些。 毕竟自己的这个儿子,同其他毫无用处的儿子不一样,他还是挺喜欢庄谨之的。 庄谨之聪明,会审时度势,不像其他的儿子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连基本的看人眼色都不会。 庄谨之道:“父亲,瑶瑶的脸好不容易好全,你就别再打她的脸了,万一伤着,可就不好了。” 毕竟天香楼已经交出去了。 就是赵惠兰为了治庄玉瑶的脸才会如此。 从前庄谨之还感受不到赵惠兰的偏心。 毕竟庄玉瑶是家中最小的妹妹,若说他们宠着点她让着点她也无妨。 何况他们作为男子,跟庄玉瑶一个姑娘家争爹娘的宠爱,那像什么样子? 而眼下,庄谨之才深深切切的感受到,赵惠兰这颗心偏的究竟有多狠。 赵惠兰作为母亲,明知道天香楼若是交到他手里,于他的前程大有好处。 可是对方宁愿为了毁了容的庄玉瑶,将天香楼拱手让给别人。 也不愿意把天香楼交到他手里。 庄谨之冷笑,看赵惠兰的目光也毫无感情。 第515章 赵惠兰被休 事实上天香楼如果交到他手上,于他的前程而言,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倘使庄玉瑶的脸真的不能恢复,又如何呢? 难道他作为哥哥还会委屈了庄玉瑶吗? 他必然会为庄玉瑶寻一桩好亲事的。 无论庄玉瑶毁容与否,左右他都不会亏待自己的妹妹。 可惜了。 可惜赵惠兰心里永远都只有小女儿,全然看不见他们这些做儿子的。 这个时候,庄谨之似乎方能理解到一点庄婧溪当初的心情。 真真是意难平不甘心啊! 他转头看着庄崇山,道:“父亲,回去罢,母亲为你生儿育女,再如何也不该被如此对待。” “倘若她真的做错了什么,也自有律令家规处置。父亲如此拳打脚踢,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授人以柄惹人笑话吗?” 庄谨之这句话。 倒是给庄崇山提了个醒。 的确,纵有千万个理由,他也不该这样对赵惠兰拳打脚踢。 倒不是因为庄崇山意识到了自己做的事情是不对。 他不过是怕事情传出去影响了他的名声,败了他的仕途。 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不过扔下七个字,“赵惠兰,你好自为知。” 他走之后,赵惠兰抬头看着庄谨之。 她看庄谨之的眼神,是那样的陌生,就偏偏含着几分怨气,“阿谨,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曾经是那样的信任和疼爱这个儿子。 可结果呢? 对方仅仅为了一个天香楼,就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她。 如今又因为仕途,一点也不顾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分。 她比谁都清楚,庄谨之在说出安慰庄崇山的那些话的时候,并不是出于要帮她这个做母亲的解困。 而是他根本就是这样想的! 他根本不在意她这个做母亲被不被打,也一点都不在意她的死活。 他只在意自己的前程! 只在意他父亲庄崇山的前程! 庄谨之的心多狠啊。 比起他的父亲庄崇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面对赵惠兰那满怀怨恨的指控,庄谨之也不过淡淡扫他一眼,“母亲,此事本就是你错了。” “不过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希望母亲好生珍重,莫要再行差踏错给庄府抹黑才是。” 说罢,他毫不犹豫的离开,再没回头看这屋子里的人一眼。 赵惠兰几欲晕厥。 她眸光血红,恨恨地到:“庄谨之!你好——你好的很!” 话音才落,她便噗地吐出了一口血,晕厥在地,不省人事。 赵惠兰庄玉瑶瞬间脸色巨变,“娘!” 然而赵惠兰醒来之后,等待的却不是众人关怀的场面。 而是庄崇山阴冷的表情。 以及他手上的一纸休书。 休书! 赵惠兰被刺得心口疼。 她目光发直地盯着庄崇山,盯着他手上的东西。 盯着那刺目的休书二字。 赵惠兰猛地掀开被子,歇斯底里地瞪着他,“你要休了我?” “庄崇山,你凭什么!” 她目眦尽裂,想要冲上去就住庄崇山的衣领,想要质问他为什么。 然而她整个人却如断线的风筝般,被庄崇山无情的踹开。 庄崇山看她的眼神,满是厌恶。 赵惠兰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当年他看她的目光也是充满柔情,也是浓情蜜意。 如何到了如今,就只余满满的憎恶了呢? 赵惠兰恨声道,一字一句如泣血,“庄崇山,我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嫁给你,如今你飞黄腾达了就要休了我,你有没有良心!” “我为你生儿育女,几次从鬼门关挺过来,我也因为生下瑶瑶后身子一直不好,如今你却要休了我?庄崇山,你真的有心吗!” “你就不怕遭报应,就不怕被天打雷劈!” 倘若她被休弃,那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继续活下去? 整个邵京城的人都会看她的笑话的! 赵惠兰极为重面子。 她绝不允许这样屈辱的事发生到她身上。 “凭什么要休了你?”庄崇山冷笑,将一个小册子劈头盖脸地砸在赵惠兰身上,“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需要我一样一样的念给你听吗?还是需要我一件一件的帮你回忆!” “赵惠兰,你手上沾满了鲜血,我的那些妾室和我的那些儿女皆命丧你手,你还有脸问我为何要休了你?” “这里面的一桩桩一件件又有哪样是冤枉了你!” 这里的这个小册子,正是当日庄婧溪扔在庄崇山书房的。 那时候庄崇山并未将这东西焚毁丢弃。 没想到有朝一日再拿出来的时候,这册子的用途竟然是休妻。 一盘手在赵惠兰床边的庄云衍,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日。 他不过叹息一声,就再无旁的表态。 他早就已经对赵惠兰这个母亲失望至极,不过是碍着孝道,未曾说一些什么过分的话罢了。 庄云衍侧目,往册子上瞧了一眼。 这里的每一个字,都令人瞧着怵目惊心。 庄云衍目光怜悯,又痛苦的闭上了眼。 他始终没有开口为自己的母亲说过一句话。 倒是庄玉瑶,抹着泪站在赵惠兰身边,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 她平日里里胆子很小,如今却敢为了母亲和自己的父亲正面硬刚。 她杏眼圆睁,瞪着庄崇山,“爹!娘是你的发妻,你怎么能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不信她呢!” 她眉目一横,一双眼睛立时扫过庄崇山身后的秋氏。 秋氏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立在那儿。 她看起来不争不抢温柔沉静,仿佛一池秋水。 却将她娘逼到了如此境地。 庄玉瑶好恨。 恨不得立时掐死这个贱人。 她目光阴冷,直直地盯着秋屏,又扫了一眼庄崇山,“爹,是不是这个女人又在使什么手段陷害娘?” “你已经因为她冤枉了我一次,你还要因为她再冤枉娘一次吗!” “自从她来了之后,咱们家有几次是安生的?这么明晃晃的陷害您看不见吗?她就是想要把娘挤走,就是想要牢牢的把控住庄府!” “她就是个贱人!”庄玉瑶十分激动,以至于眉目凶厉,让人瞧着十分可怕,“你不是应该把娘赶走了事,而是应该让她滚!” “她才是那个最恶毒最狠心的贱人!” 第516章 六姑娘你要选谁 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秋屏也不生气。 依旧眉眼温和,看庄玉瑶的目光,也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庄崇山冷冷的瞥了庄玉瑶一眼,“我这辈子尝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用不着你在这里教我做事。” “这东西是不是有人蓄意陷害,你娘比谁都清楚。” 他这个时候,又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赵惠兰,“赵氏,你心里明白,我并没有冤枉你。” “而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你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赵惠兰唇齿发抖。 她全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庄崇山竟要用这本册子里的东西当做证据,来休了她这个发妻。 然而最令人辩无可辩的是,这里面的东西都是真的。 她的确就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戕害妾室的事,她是做过的,毒杀庶子庶女她也是干过的。 甚至包括秋屏肚子里的孩子,是也的确曾经下了死手。 只是她没有想到。 庄崇山竟然会因此动了休妻的念头。 古来多少豪门望族之家,皆有这样的事,大多人都是捂着藏着或者视而不见。 怎么庄崇山就非要如此钻牛角尖,就非要休妻不可呢? 她一扫这个屋子。 那些丫鬟婆子跪了一地。 她的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如今在场的也只有庄谨之庄云衍,还有她的瑶瑶。 庄谨之是个白眼狼,就不必说了。 庄云衍一直目光悲悯苍凉,从头至尾就没有为她这个做母亲的说过一句话。 万幸的是,还有瑶瑶一直拉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庄玉瑶紧紧地牵着赵惠兰,这姿态真是令人感动。 她似乎到现在,都还相信自己的母亲,“父亲,母亲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这都是陷害!” “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是不兴休妻的,父亲执意如此,就不怕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吗!” 赵惠兰的目光难得有些欣慰。 还好。 还好她的瑶瑶终究是值得被她疼爱的。 瑶瑶是个好孩子,她总算没有白白付出。 赵惠兰眼中那点微弱的感动欣慰,被秋屏尽收眼底。 秋氏微笑着,仍旧是那副温婉沉静的模样。 她缓缓将目光移在庄玉瑶身上,又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赵惠兰。 她一贯擅长杀人诛心,于是她缓缓的笑着,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六姑娘慎言。” “我们都不愿意相信夫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然而事实的确如此。” “六姑娘快过来吧,你这样一直拉着夫人的手,只会让人以为你要跟着夫人走的。” 庄玉瑶现在一听这个女人讲话就觉得厌烦。 她厉声道:“那又如何!我要跟谁走,何时轮得到你这个贱人置喙!” “你一个从下等的姨娘爬上来的东西,还真把自己当成正经主子了不成!” “竟然还管到我头上,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当着庄崇山的面,她尚且如此羞辱秋屏。 焉不知背地里会如何了。 庄崇山抬起手就要教训庄玉瑶。 赵惠兰眼疾手快,一把就将庄玉瑶拉到了自己身后。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绝不允许这些人再欺辱她的瑶瑶。 赵惠兰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呸!你们都是些什么东西,少在这里演这些戏给我瞧,简直恶心的让人想吐!” “瑶瑶,莫要同这些下等人说话,没得失了自己的身份!” 她一口一个下等人。 与庄玉瑶的语气同出一辙。 俨然是不把秋屏当人看的态度。 然而秋屏不过看了一眼她们母女俩紧握的手。 随后她便轻轻的笑起来。 她目光仍是温和的,只是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赵惠兰,又扫了一眼庄玉瑶。 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被庄玉瑶牢牢牵着的,那只布满皱纹的手上。 秋屏慢慢地笑了,“在姑娘眼里,我的确是不配和你说话,我作为长辈,也不想同姑娘计较。” “然而姑娘莫要忘了,你若一直站在夫人身边,那便是要跟着夫人走了。” “你若跟着夫人走,那从今以后你就不再是庄府的六姑娘,赵家不缺银子,当然不会短了姑娘锦衣玉食的生活。” 对,也就仅仅是不会短了,庄玉瑶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已。 可是然后呢? 在如今这个世道,女子可不是锦衣玉食便够了。 出嫁前的锦衣玉食被家里人千娇百宠的算什么? 若是出嫁后也能一直保持如此,那才叫本事呢。 秋屏嘴角划过一丝讽刺的笑,目光却极为平静,“这话原不该由我来说,只是六姑娘的亲娘不替六姑娘考虑,我如今作为府上执掌中馈的主母,就少不得要说几句讨人嫌的话。” “姑娘锦衣玉食的日子虽不会因此改变,可赵家的门第焉能与庄家相比?” “姑娘不妨想一想,是赵家的姑娘容易嫁得好儿郎呢?还是庄家姑娘更受人青眼?” 其实当着未出阁的姑娘的面说这些,是全然不合规矩的。 至少不能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 然而眼下这种情形,谁也不会说秋屏的不是。 秋屏太会审时度势了。 也惯会杀人诛心。 便是拿捏人性里的弱点也是一把好手。 于是他看着庄玉瑶又笑了一下,继续谆谆善诱,“姑娘有三位姐姐,这大姑娘嫁了新科状元许家公子。” “四姑娘是遇上了贵人,有幸被封为郡主,能嫁与楚王。” “五姑娘虽说已经和离,可先前她嫁的人是户部员外郎府上的三公子,也是新科进士孙鹤轩。” 这三个人都是庄玉瑶,平生最恨之人。 其实以秋屏的目光来看,庄玉瑶是分外愚蠢的。 蠢笨的女人才会一味的排挤自己的同性姐姐,去争几位哥哥的宠爱。 若她是庄玉瑶,只会拿捏住年纪小这个天然的优势,围绕在众姊妹之间。 与所有姐姐妹妹都打好关系。 可惜庄玉瑶是个蠢的。 而且愚不可及。 她笑了一下,盯着庄玉瑶的手,“六姑娘,你考虑清楚了吗?你是要跟着夫人做赵家的姑娘?还是乖乖站在老爷身边做庄府正儿八经的六姑娘?” 这明晃晃的挑拨,另赵惠兰嗤之以鼻。 真是好笑。 瑶瑶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她才用了天香楼,换瑶瑶美貌如初。 她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瑶瑶又一贯都是她的小棉袄,是她的小福星。 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她的瑶瑶一定是会选她的! 秋屏想要挑拨她们母女之间的情分,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 庄玉瑶却脸色发白,用十分抱歉的眼神看着赵惠兰,慢慢地松开了那只仿佛一辈子都不会抽回的手。 第517章 都是小畜生白眼狼 赵惠兰难以置信,只觉得心脏好似被一把尖刀剜住,一下一下地翻搅着。 她嘴唇发抖,眼睛在这一瞬间变得血红,“瑶瑶……你……你在做什么?” 庄玉瑶闭了闭眼,不敢和赵惠兰的视线对上,只哽咽地道:“娘,对不起……” 她知道母亲为了她付出了很多。 娘当然是疼爱她的,不然也不会为了她连天香楼都豁出去了。 她不是不爱自己的母亲。 庄玉瑶眼泪簌簌落下,哭的十分伤心。 她只是想要嫁给沈从安。 如果她是庄府的六姑娘,凭着从安哥哥对她的那颗真心,她当然可以嫁给他。 可如果她只是商贾之女,那她这辈子,都摸不到周王府的门坎,更遑论成为周王妃呢。 “对不起什么!”赵惠兰歇斯底里,只觉得一颗心脏仿佛被利箭动穿,“我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从小到大你要什么东西,我是没有满足你的?比起你的哥哥们我更疼你,你问问你家的女儿有这个待遇!” “庄玉瑶,你对得起我吗!” 赵惠兰一字一句如泣血。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挖空心血耗费心思养出来的女儿,竟然是一个活生生的白眼狼。 她前脚才为了庄玉瑶交出去了一个天香楼啊! 庄玉瑶怎么能只听了别人几句挑拨就松开了她的手? 这就是她养出来的好女儿! 可笑! 真真是太可笑了! 没有人理会赵惠兰的伤心绝望。 庄崇山看赵惠兰的眼神满是嫌恶憎厌,“瑶瑶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拥有你这样恶毒愚蠢的生母!” 他说出来的话是那样的刺耳。 赵惠兰好恨。 恨自己的轻敌和蠢笨无知。 她就是太轻敌,不把秋屏当回事。 才会把自己逼到今天这个境地。 她就是太蠢笨无知,才会在当年万人求娶她的时候,偏偏选了庄崇山这个万恩负义的白眼狼。 在剩余的人当中,哪怕闭着眼睛挑个瞎子出来,也会比庄崇山要好千倍万倍。 可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赵惠兰哈哈大笑,笑得眼泪打湿了衣襟,“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白眼狼几时完!” “你们等着!你们迟早会遭报应的!” 赵惠兰一声一声凄厉的怒骂着。 庄云衍沉默不语。 庄谨之庄崇山充耳不闻。 庄玉瑶只是站在一旁哭泣。 倒是秋屏闻言笑了笑,“姐姐,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你若早听人一句劝,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又何至于有今日?”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看赵惠兰的眼神仿佛带了几分悲悯。 “姐姐害我腹中孩儿之事,我是可以当做没发生,这大抵只是我和孩子命中没有缘分。” 她这么说,眼眶却红得恰到好处。 通情达理又惹人心疼。 “姐姐,我再说一句讨人嫌的话,你日后就改了吧,莫要再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了,就当是为你的子女们积些福罢!” 如此伪善的话语,让赵惠兰恨得牙根痒痒。 她如何能不知道秋屏就是在幸灾乐祸。 毕竟当初她也是这般对待那些手下败将的。 赵惠兰眼睛里只余怨愤。 可惜如今的庄崇山竟是连听她抱怨的话语的耐心,都不愿意给了。 他冷冷地凝视着赵惠兰,又将秋屏牢牢护在身后,“没什么事就赶紧收拾东西滚吧,别杵在这里碍人眼。” “天黑之前,你若还未走,便别怪我不留情面直接叫人将你丢出去了。” 赵惠兰猝然抬头。 她恶狠狠地瞪着庄崇山,“当年我嫁给你,不知带了多少嫁妆,如今你想赶我走,就只给了这么一点时间。” “怎么?你是想将我剩下的东西还要据为己有吗?” 她的嫁妆她当然要全部带走。 不然留在这里做什么? 留在这里给这些白眼狼用吗? 还是给秋屏这个贱人用? 庄崇山冷笑,看赵惠兰的目光满是鄙夷,“你的嫁妆?你还有什么嫁妆?你所用的一草一纸皆是庄府的东西,跟你姓赵的有什么关系?” 原本当着儿女们的面,他是不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的。 毕竟这样会显得他太过凉薄。 可如今庄府不复从前。 他早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偏偏赵惠兰又不识抬举,将好好的一个天香楼拱手让人,就只为了治庄玉瑶的那张脸。 他没叫赵惠兰赔他的损失,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赵惠兰居然还有脸问什么嫁妆? 赵惠兰全然没有想到,如今的庄崇山,竟然可以如此不要脸。 可惜她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庄崇山将她的里子面子都撕得粉碎,也就别怪她有样学样。 他抓起一个茶杯就砸到庄崇山额头上,笑得歇斯底里,“好啊,那你就把我所有的嫁妆都据为己有啊!” “反正庄玉瑶和庄素素出嫁的时候,我可是出了不少东西,我到时候就跑到她们两个家门口闹!” “把你们庄府坐过的缺德事全都嚷嚷一遍!再让她们两姐妹把当初我给出的嫁妆都还给我。” “毕竟我被休了,就不再是庄府的夫人,那自然也不是她们的母亲!” 一番话说得毫不留情,便是撕破了彼此前最后的那一点情分。 庄崇山额上青筋条条绽出,“你敢!” 赵惠兰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你看我敢不敢!横竖我是一无所有,我还要脸做什么!” “庄崇山我告诉你,你们庄府并不是清清白白,若是将我惹急了,老娘拉你们给我陪葬!” 她俨然一副疯魔了的姿态。 什么宝贝儿子,什么宝贝女儿,她蹉跎半生,耗费心血,才发现养出来的都是白眼狼! 既如此,她又为什么要为这些小畜生打算筹谋? 她眼下都恨不得回到这些小畜生出生的时候,将他们一个个的都给掐死! 秋屏扯了一下庄崇山的袖子,眉头轻轻蹙起,“老爷,罢了,不说这些了。” “姐姐既然说她还有嫁妆那便由她带回去,咱们庄府也不差这些的,没得为了这些东西,又被人泼上一盆脏水。” “从前庄府让人看笑话的地方还少吗?如今可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第518章 兰因絮果 她刻意加重了被人靠笑话这几个字。 庄崇山猛地就想起了当日的那些谣言。 很好! 那些泼在庄府的每一盆脏水,每一个刺耳的谣言,皆是因为赵惠兰这个毒妇! 他的确不想在同这个恶毒的贱人扯上半点关系。 更不想让这个贱人再污了他们庄府的名声。 可赵惠兰的那些东西,他又哪里能够全然都留给她呢? 毕竟这么些年,赵惠兰借着庄府夫人的身份,也敛了不少财。 她现如今还想将东西都带回去,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最后一番你来我往,在不断的扯皮争执之中,终究庄崇山和赵惠兰都各退了一步。 在剩下的嫁妆当中,赵惠兰留了四成给庄府。 剩余的六成,由她自己带走。 庄崇山会答应,当然不仅仅是因为秋屏的劝说。 赵家离庄家还有些远,乘马车都要绕好几条街才能到。 万一这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呢? 万一路上碰到了什么穷凶极恶的歹人,不仅杀了赵惠兰,还将她的嫁妆都抢了。 这就怨不得别人了。 毕竟意外二字,谁又能说得准呢? 庄崇山冷冷地凝视着赵惠兰,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赵惠兰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对于庄崇山的做派,她感到十分恶心,也十分看不上,“呸!这四成的嫁妆,我就当做是喂了狗!” 做主子的,一时高兴赏了这些卑贱的下人一些东西,又有谁能说什么呢? 庄崇山倒是懒得再和她起口舌之争。 一个将死之人而已,有什么好值得她理会的? 庄崇山揽着秋屏,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不管别的,他且先忍了再说。 反正到时候赵惠兰就是一具尸体了,而这些东西,也必然就是他们庄府的。 秋萍倒是回过头,深深地看了赵惠兰一眼。 那眼神里倒是没有几分得意,反倒是悲悯的情绪多一些。 她觉得赵惠兰可悲又可怜。 其实在最开始,在还没有到庄府的时候,秋屏并没有打算针对赵惠兰。 毕竟她只需要护着自己活下去,有一方还过得去的容身之所。 可惜啊可惜。 可惜她在见赵惠兰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她和对方此生必定是仇敌。 她和赵惠兰注定要斗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不是赵惠兰死,就是她秋屏亡。 谁喜欢有事没事的争斗呢? 不过是赵惠兰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她活下去。 而秋屏又是从阎王殿里爬回来的人,她差点就死了一次,这一次她是绝对不可能就此认命的。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这一次,在她和赵惠兰的争斗中,很明显是她赢了。 赵惠兰瞧见这个眼神,只觉得对方眼底都是炫耀得意。 她抓起一个茶杯就往庄重山秋屏的方向砸过去。 可惜这一次,无论是庄崇山还是秋屏,都没有被她砸到。 庄崇山冷笑一声,转过头看了一眼歇斯底里的赵惠兰,给了一句忠告,“我劝你还是好好珍惜现在的日子吧,毕竟能蹦跶的机会不多了。” “若是哪天你死状凄惨,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赵惠兰目光血红,“你做梦!要死也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贱人先死!” 当年赵惠兰和庄崇山,也曾是邵京城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之一。 可惜啊可惜,可惜日迈月征朝暮轮转,再不见当年的恩爱。 彼此之间只有浓浓的怨恨。 这二人在面对彼此的时候,用的也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甚至还在心里巴不得送对方去死。 若是当年的他们知道,最后竟然会是这个结局,不知道当初还会不会不顾一切的也要在一起。 然而多说无益。 过去的美好也不可能粉饰现在的满目疮痍。 一屋子都是赵惠兰砸碎的瓷器碎片,曾经她有多风光得意,如今就有多狼狈凄惨。 报应不爽,求仁得仁。 她落到这幅田地,全赖她自己,与人无尤。 庄云衍叹了一口气。 他想要伸手去扶赵惠兰坐下,却遭到了母亲反手就打过来的一巴掌。 庄云衍脸上瞬间有了一个红印子。 但他不说话,也不为自己辩解。 甚至也不喊疼。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赵惠兰。 赵惠兰歇斯底里,心中发恨。 啪!啪! 她一连往庄云衍脸上打了好几个巴掌,然而怎么打都止不住她心底的怒意,“庄云衍你是个死人吗?你没看见方才他们是如何欺负我的?” “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手?还是没长嘴?为什么就眼睁睁的看着我被欺凌?为什么你就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她打完庄云衍,又一巴掌打在了庄谨之脸上。 庄谨之只冷冷地盯着她,“母亲打够了?” 赵惠兰生生吐出了一口血,脸色青黑惨白,眼睛里都是盖不住的怨气,“你庄谨之就是那个最大的白眼狼!” “庄谨之,我如何生出了你这样不要脸的儿子!” 对比起庄云衍的沉默麻木,庄谨之显然不是那么有好脾气的。 他冷笑着,在赵惠兰还想要打他第二个巴掌的时候,一抬手就截住了她的手腕。 庄谨之语气森冷如冰,寒浸浸地犹如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母亲错了,最大的白眼狼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他语气温和,却是毫不客气地往赵惠兰心坎上扎刀子,“我是母亲的儿子,母亲以为我如今这个性格是跟谁学的?” “母亲当年为了一个男人可以什么都不要,不顾生养自己的父母,不顾自己的门楣,不顾女儿家的名节,闹心满眼都只顾着自己。” “我如今自然也有样学样,学得如母亲你这般自私。” 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说他庄谨之无情凉薄,只会权衡利弊。 唯独两个人没有资格。 一个是赵惠兰,一个是庄崇山。 “二哥,你也少说两句罢,母亲现在正伤心,你就不要再说这些话刺激她了。” 庄云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里心里都只有疲惫。 庄府这样的环境,真真是让人压抑啊。 他目光有些颓丧,但还是打起精神来安慰赵惠兰,“母亲离开庄府之后是回赵家吗?” “我在城北有一座庄子,母亲若是不想回去赵家,就住那里吧。” 第519章 风水轮流转庄玉瑶被打 听着庄云衍的话,庄玉瑶有些委屈。 二哥明明说好了,那个庄子日后是给她的,如今怎么又要母亲过去住? 虽说庄玉瑶也清楚,自己不该同母亲计较这些。 而且母亲对自己挺好的。 虽说母亲现在有些歇斯底里无理取闹,可终究庄玉瑶还是挂念着那些母女情分的。 但也不能这样啊。 也不能说话不算数,将原本答应好了要给她的东西再给母亲吧。 庄玉瑶抹着眼泪,表情十分伤心,但到底没有开口说话。 若是在平时,庄云衍说出这样的话。 赵惠兰少不得也会欣慰一两分。 至少会感叹一句,虽然庄崇山靠不住,但自己的儿子终究不是如她想象中的那般无情。 至少儿子还是她的依靠。 可是在经历了秋屏那杀人诛心般的刺激之后,她就有些疯魔了。 她现在看谁都像白眼狼。 看谁都觉得,对方和庄崇山是一条心的。 庄云衍对她说有一个庄子,这在赵惠兰看来,不是什么安慰,更像是一种羞辱施舍。 而赵惠兰是宁愿死都不愿意承受这种羞辱施舍的。 她冷冷地盯着庄云衍,“滚出去,我用不着你可怜我!” “你们全都给我滚!我现在看见你们就觉得恶心!” 她骂庄云衍,也骂庄谨之。 可是对于她的宝贝女儿庄玉瑶,对于这个她现在最失望的人,她却是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当年那道士说什么庄玉瑶是她的福星,她看庄玉瑶是最大的灾星还差不多! 然而她不理会庄玉瑶,却不曾想对方会主动凑上来。 庄玉瑶哭着去拉赵惠兰的袖子,“娘,你别生我的气,我是没有办法,我不是不要你,我也不是选择了父亲。” “娘,你应该知道的,父亲害我毁容,那个女人算计我,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们,我眼里只有母亲一个人啊!” 她哭得眼眶浮肿,声音沙哑。 如果是从前,赵惠兰应当会十分心疼她才对。 然而现在,赵惠兰瞧见她就觉得碍眼。 她想起她在怀着庄玉瑶的时候,庄崇山那呵护备至的模样,再一对比现如今庄崇山的刻薄无情。 她顿觉当初的庄崇山就是虚情假意装模作样。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很严重的欺骗。 而庄玉瑶,就是在那种她被欺骗的情况下生下来的。 赵惠兰想着想着就觉得恶心。 不仅是觉得庄崇山恶心,看庄玉瑶也十分不顺眼。 她像从前对待庄婧溪那样,毫不客气地就一脚把庄玉瑶踹翻在地,“小贱蹄子给我滚!” “你是那猪狗不如的白眼狼的女儿,不要叫我娘!你不配!我没有你这样恶心犯贱的女儿!” 她这么说,还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眼里对庄玉瑶的厌恶丝毫不掩。 庄玉瑶被踹的肚子一阵一阵的疼,整个人都懵了。 她从小就目睹庄婧溪被赵惠兰这样子对待。 而她是被赵惠兰如珠如宝地捧在手掌心的。 她万万没有想到,从前只会发生在庄婧溪身上的事,如今竟然原封不动全都发生在了她身上。 可庄玉瑶,终究是不像当年的庄婧溪那般逆来顺受。 她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 更不会像从前的那个可怜兮兮的庄婧溪那般,如一条狗一样的去讨好赵惠兰。 她身边的庄谨之将她从地上搀起来。 庄玉瑶忍着痛,她在这一刻发誓自己再也没有什么母亲。 反正母亲都不爱她了。 她又凭什么要爱赵惠兰呢? 赵惠兰疼爱她的时候,她自然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女儿,是一个小棉袄。 现在赵惠兰不疼她了,竟然还对她又打又骂。 她恨不得往赵惠兰心口上扎刀子。 庄玉瑶恶声恶气地道:“难怪父亲要休了你,难怪自从那个姓秋的女人进了门以后,庄家就没有了你的位置!” “你看看你这个面目可憎,令人作呕的模样,你哪里比得上那个女人一根手指头!你活该被休!” “不要说那个姓秋的女人了,就是你口头心头时时不忘的那个庄妙菱的生母,也定然比你好上千倍万倍!” “瑶瑶住口!”庄云衍看庄玉瑶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又满是失望。 赵惠兰对庄玉瑶如何。庄云衍这些日子是时时刻刻都看在眼里,看在心里的。 他纵然再怎么对赵惠兰这个做母亲的感到失望,也不代表他可以纵容庄玉瑶说出这些扎赵惠兰心的话。 这话别人都可以说。 唯独庄玉瑶不可以。 庄玉瑶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不孝,太没有良心了。 然而庄玉瑶不管不顾,才不会理会庄云衍怎么想。 庄玉瑶声音尖锐,难听得仿佛水烧开始水壶里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我哪里说错了吗!” “她就是这样的人,她谁都比不上!不仅父亲瞧不上她,我也瞧不上她!” 赵惠兰气得又吐了一口血。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孽障扫把星竟然敢如此对她说话! 她今天非得弄死这个孽障不可! 赵惠兰抓着一个杯子,就要往庄玉瑶的脑袋上砸去。 可惜她气得狠了,身子又实在虚弱,看人时都是重影的。 竟然没有砸到头,只砸了个肩膀。 不过哪怕只砸到了肩膀,也够庄玉瑶哭天抹泪了。 “贱人!孽障!我要杀了你!”赵惠兰歇斯底里地朝庄玉瑶扑过去,不将这个曾经被她当做宝贝一样对待的女儿彻底弄死,就绝不罢休。 庄谨之皱眉,立时拦住了赵惠兰,又转过头冷眼看着庄玉瑶。 他冷嗤一声,不耐烦地道:“还杵在这干嘛?等死吗?” 庄玉瑶抹着泪,讷讷地说了一句谢谢二哥哥,便提着裙摆头也不回的走了。 “站住!小贱蹄子,你给我站住!”赵惠兰还在歇斯底里,俨然一副汤婆子做派。 眼见庄玉瑶已经跑远,不可能再被赵惠兰这种疯子追上,庄谨之才厌恶地松开手,一把将她推在地上。 “啊!”一股钻心的痛传来,赵惠兰痛得面目扭曲,一抬起手才发现,她手上沾满了血。 沾满了被她打碎的茶杯的碎瓷片。 要不怎么说,赵惠兰和庄玉瑶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好母女呢。 连遭遇都如此的巧。 一个是被父亲踹倒,一个是被儿子推倒。 碰巧两人都被碎茶片渣得鲜血淋漓。 这才叫母女连心呢。 第520章 婚期定在大年初五 赵惠兰被休弃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庄婧溪耳朵里。 而她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 不过是依旧该喝茶喝茶,该浇花浇花。 但是呢,庄婧溪终究是一个很善良的姑娘,于是她对着桑榆道:“你说庄崇山想要在赵惠兰回赵家的途中找人灭口,顺带抢夺她的嫁妆是吧?” 她摊开手,眉毛略挑“还是留她一条命,也留着她的嫁妆吧。” “人到中年,夫离子散众叛亲离,要是钱也没有了,命也没有了,那真是怪凄凄惨惨怪可怜的。” 她绝对是因为看赵惠兰可怜才大发慈悲。 绝对不是因为再过不了多久,赵家就要倒台了。 所以要看赵惠兰最后一无所有哦。 也绝对不是因为,她要将这笔钱财送到国库呢。 更不是因为她不想便宜了庄崇山哦。 桑榆看庄婧溪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就知道自家主子在想什么了。 她拱手道:“是主子,属下这就去安排。” 庄婧溪摆摆手,弯起唇轻轻地嗯了一声,“去吧。” 桑榆走后,她窗口便翻进来一个人。 不用抬头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这种出场方式的,除了江寒钰还能有谁? 江寒钰接过庄婧溪手里的剪刀,替她修剪了还没修剪完的花枝。 随后他弯起唇,心情极好地道:“我们的婚期定下了。” 庄婧溪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事她还没有来得及知道,毕竟这是礼部那边和明宣帝该操心的东西。 她洗了手,给江寒钰倒了一杯茶,挑眉问:“终于定下了,什么时候?” 江寒钰喝着茶,姿态极为优雅矜贵。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楚王殿下眼中的愉悦,简直都要溢出来了,“定在大年初五这一日,是一个好日子。” 庄婧溪挑眉,微微凑近。 她漂亮修长的手指,勾起江寒钰的下巴,露出揶揄的笑意,“现在婚期定了,以后就不能乱吃飞醋了,知道吗?” 江寒钰眨眨眼,一伸手将庄婧溪抱了个满怀。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眼中都是笑意,唇角也翘着。 他故意拉长了声调,学着她说话,“这可说不准,要看某人的表现了。” 庄婧溪挑眉,唇角漾出笑意,“嗯?这话怎么说?” 江寒钰弯起唇角,似是很无奈的哎了一声,“我夫人美艳无双是一块绝世好玉,可越宝贝的璞玉,就越有人想要争抢。” 他摊开手,眉宇间满是无奈,“你自然是不知道我赶走了多少狂蜂烂蝶,你以为喜欢你的人独独只有一个韩彦吗?” “错了,喜欢你的人可多,不过那些人都被我赶走了,未曾出现在你面前罢了。” 有一个韩彦就已经是意外了。 他能够容忍第二个韩彦出现在庄婧溪面前? 想都不要想,他又不是傻子! 庄婧溪没忍住笑出声。 她用手戳了一下江寒钰的腰,“看来你这是不相信我啊,我可是一早就说过了,任凭什么花花草草,我都是不看在眼里的,毕竟有你就已经够了。” 而且不是够了。 是够够的了。 毕竟江寒钰这家伙十分让人闹心。 三天两头就要乱吃飞醋,三天两头就要让人哄的。 要是再来一个他这样的,庄婧溪表示她这辈子都不用再干别的事了。 只需要专心哄男朋友就是了。 江寒钰长叹一声,抱着人道:“我哪里是不相信你啊,我是不相信那些狂风浪蝶。” “我夫人的人品我当然是信得过的,我也相信我夫人只爱我一个人,但是我不信任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毕竟那些人的存在就挺惹人厌烦的。” 他一律将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公子,指为乱七八糟的人。 那些小公子年轻漂亮,有趣鲜活,甚至大多都只有十七八岁。 这种事儿他能告诉庄婧溪吗? 肯定是不能的! 毕竟他又不是傻子。 他才不会让自己的未婚妻,注意到那些乱七八糟的狂风浪蝶呢。 庄婧溪不知道这些,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里是只能看得见他一个人的,任凭旁人再怎么好,眼中也看不下去。 江寒钰这个操作狗是狗了点,不过也正合她意,她也不想被人打扰。 倘若庄四姑娘的那些追求者知道她是这样想的,只怕会齐齐哭晕在厕所呀。 庄婧溪伸手揽住江寒钰的腰,“知道知道,那就辛苦楚王殿下阻挡那些狂蜂浪蝶了。” 江寒钰立刻打蛇随棍上,挑了挑眉。 他摊开手,不要脸皮地问:“看来庄四姑娘也是很满意我这个操作的哦,那既然如此,四姑娘该如何奖励我?” 庄婧溪:“……” 得勒,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她摊开手,胡可奈何的笑了一下。 江寒钰仰起脸,然后垂眸,一双好看的凤眸,闪着灼灼的星光,就那么看着她。 这意思,简直是再明显不过了。 庄婧溪特别无奈,只能蜻蜓点水般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她摊开手,脸上还挂着笑,仿佛是在逗弄一个小孩,“你看这样子够不够啊?” 江寒钰表示那肯定是当然不够的。 于是他一把就将庄婧溪拉进了怀中,反客为主,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温柔绵长,仿佛带着冬日里特有的梅花香气息。 江寒钰轻抚着她如绸缎般盛华的青丝,能闻到她发间传来的好闻的馨香。 他恋恋不舍地将人松开,看着庄婧殷红的唇,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他将庄婧溪了入怀中,有些感慨,声音难免就有些幽怨,“虽说婚期定在大年初五,其实也过不了多久,但我这几日总觉得,每日的时光都特别漫长。” 他看着庄婧溪的眼睛,十分认真地道:“庄婧溪,我想早日娶到你。” “所以我希望这日子能过得快一些。” 庄婧溪眸光潋滟,回报住她,睫羽微垂,轻轻地道:“我也是。” 低情商:我谗你身子。 巧了,俺也一样。 高情商:日子过得太漫长,我总想快点娶到你。 对对对,我也是。 第521章 被马氏针对 赵惠兰回赵家的时候,手上缠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纵然她再如何涂脂抹粉,尽力掩盖自己的狼狈,也盖不住眼下的青黑和眼底的疲惫。 当年赵惠兰不顾一切,非要嫁给庄崇山。 如今却只得了个被休灰溜溜滚回家的局面。 不知道被多少人看了笑话。 赵老夫人倒是把赵惠兰搂在怀里哭着说女儿命苦,又大骂庄崇山薄情寡义没良心,只将庄崇山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骂完了庄崇山无情无义,又骂秋屏狐媚。 接着又将赵惠兰那些不争气的儿女们骂了一通。 赵惠兰的大哥赵守茂倒是觉得她被休了有些丢人。 所以赵惠兰回家的第一日,他并没有去见这个妹妹。 何况他的儿子就是在庄家家出了事,他难免对自己的亲妹子有了几分怨气。 这份怨气持续到现在,哪怕赵惠兰被休,也是未曾平息过的。 赵守茂作为父亲尚且如此愤怒。 更遑论当事人赵鸿才呢。 他从前敬重赵惠兰这个姑母是真的。 如今因为自己在庄府,在赵惠兰的生辰宴上,被人手起刀落夺去了命根子,成了太监一样的人,对赵惠兰满怀怨忿也是真的。 其实这就是赵守茂和赵鸿才的心态不太行。 不懂得凡事要往好处想。 赵鸿才现在没了命根子,成了个阉人。 这个是天赐良机。 是上天给的福气啊。 从前赵家不是一直都想青云直上吗? 多好的机会啊,把赵鸿才送进宫不就得了。 这等可以拿皇家俸禄吃皇粮的时机,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要是赵家人想开一点,赵鸿才本人也想开一点,不就拿捏住这个机会了? 有句诗是怎么说来着? 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赵鸿才现在是个没根的东西,可惜却不能借助东风上青云。 要不怎么说还是心态的问题呢。 不仅赵鸿才心态不好,一心只怨怼赵惠兰。 就连他的亲娘马氏对赵惠兰也是颇有微词。 时不时给赵惠兰没脸。 譬如今日,她送了好几批料子到赵惠兰的院子,让其挑选,说是要给对方做衣裳。 她伸手抚过,一匹水红色的花鸟暗纹锦缎,笑着道:“我倒是觉得这匹缎子好看,水红色很衬人的肤色,这暗纹在阳光底下也会显得很好看。” “小妹不如试试这个。” 她拿出锦缎赵惠兰身上比了比,突然就露出了遗憾可惜的表情。 她摇摇头,长长地叹息一声,眉头紧紧的拧着,“小妹,我前几个月见你,分明记着你气色是顶顶好的,也记得你皮肤非常白。” “怎么现在瞧着黄了这么多?你眼下也是一片漆黑,还不少细纹,这水红色原本是很衬你的,如今瞧着却极为突兀了。” 赵惠兰勉强地笑了笑。 她明知道马氏是在羞辱她,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毕竟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啊。 马氏看赵惠兰表情有些僵硬,又特意挑了一匹沉闷的墨蓝色的缎子。 她将这匹缎子往赵惠兰身上一比,遂笑起来,“我看这个倒是比较好看,其他的石青色和水红色,可能比较衬年轻小姑娘的肤色,小妹穿着总有些突兀。” “这个颜色就很好,何况小妹你现在不宜招摇,这个是最合衬的。” 她一转眼,看向自己身旁的贴身丫鬟,吩咐道:“替姑娘量了尺寸,做两身衣裳。” 赵惠兰未出嫁时就是赵家姑娘。 如今被休弃了回了娘家,自然也是赵家姑娘。 只是从前旁人都叫她庄夫人,冷不丁被马氏这么一叫,莫说旁人了,就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一阵恶寒。 偏偏她还不能说什么。 赵惠兰憋着一口气,心中十分沉闷难受。 她只盼着马氏能快些离开,她好过得松快些。 然而马氏就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 她越希望马氏走,马氏就越要留下来陪她说说话,美其名曰替她开解。 话到了最后,赵惠兰实在是有些不耐烦,就摁着太阳穴道:“我这阵子身子一直不爽利,大嫂子还是先回去吧,莫要被我过了病气。” 她虽然有几分驱赶马氏的意思,但她说的身子不爽利也是真的。 毕竟她可是中了毒啊。 可惜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哪只马氏一直得知她生病了,心中十分高兴,瞬间拉着她的手道:“小妹你就是在庄府憋的久了,我想你应该多出去走走才是。” “之前你就是不爱出去走动,导致人缘不太好,你被休了,满京城竟然一个为你说话的人都没有,甚至说你风凉话的人居多,你瞧她们这些人是不是很过分?” “所以我说咱们得多出去与人走动走动,今日太晚了,明儿个我就带你去参加品茶会啊。” 赵惠兰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马氏就已经堵了她的嘴。 马氏笑吟吟地道:“小妹你可莫要拒绝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从前我家淑柔就是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爱出去,我每日瞧着她,我都担心她要出家。” “可是现在好了,我听说她们姑娘家弄了个诗社,每隔三五日就要聚上一聚。” “现在我家淑柔啊,性子绵软了不少,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见她们小姑娘这样,我们这些老妈子也有样学样,可惜你我都不通文墨,这诗社咱们是去不了了。” “明日我带你去品茶会啊。” 赵惠兰快气死了。 她心想马氏可能是真的听不懂人话吧。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 何况她自从嫁到庄府,生了孩子以后,就变得天生脾气暴躁。 马氏一而再再而三的言语羞辱她。 于是赵惠兰扯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淑柔现在变得开朗了是好事,她从前那个性子是真的不讨喜,你说好好的一个姑娘,干嘛把自己弄成那个样子?” “说话也是一出口就带着尖刺似的,别说你们了,就连我从前也不太敢跟她说话的。” “现在性子变得绵软些了就好,只要她性子好了,她的婚事儿,就可以提上日程。姑娘家只要自己资质好,是半点都不愁嫁的。” 第522章 碰巧打蛇打了7寸 她这么说,还故意地看了马氏一眼,“大嫂子,你瞧我说的对不对?” 若说马氏有什么头疼的点,这赵淑柔的婚事就是头一桩。 虽说说赵家名声有一点点不好,可赵淑柔若是自己争气,自己资质好了,哪里又会愁嫁呢? 偏偏赵淑柔自暴自弃,非要假作清高,一开口也不敢和她说话的人是谁,只先怼了再说。 这样的性子,哪个男人敢求娶? 又有哪家的夫人是看得上这样的儿媳妇的? 如今赵淑柔年纪大了,偏偏上来提亲的人却没几个,这可不就是马氏的一桩心病吗? 马氏心口一堵。 她倒是没有想到,赵惠兰都沦落到被休弃的田地了,竟然还敢说这样的话来挤兑她。 不过赵惠兰这一次可是挤兑错了地方,她眼下倒是不愁赵淑柔的婚事。 毕竟真真是有人看上了赵淑柔,要前来求娶的。 说是赵淑柔在外头跟别家小姐以文会友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来寻找自家妹子的白家公子。 那个时候,赵淑柔正和白家姑娘站在一块。 她将手帕上题的诗拿给白家姑娘看,不巧风吹来,将手帕卷走。 赵淑柔急着去追那手帕,一时之间没留神倒是撞到了人。 没想到被撞到的人正是白家公子。 而她的手帕也被白家公子捡着了。 那白家公子,瞧见手帕上写的诗,为赵淑柔的才华所折服,又见赵淑柔生的实在是美丽,不知不觉便添了一桩心事。 赵家名声不好,原本白家人也是不同意自家儿子求娶赵家姑娘。 可惜自家儿子喜欢赵家姑娘喜欢的紧。 为人父母的,难道看到自家儿子有旁的喜欢的姑娘,还要硬给他塞旁人吗? 这种事,白家人倒是做不出来。 于是前两日,白家夫人便探了探马氏的口风。 马氏心下当然是高兴的。 毕竟眼下赵鸿才是这个模样,她也对赵鸿才不抱什么指望了。 马氏如何重男轻女,赵淑柔也是他的女儿。 她不可能真的看着赵淑柔一辈子不嫁人。 她还是要替自己的亲生女儿谋算的 眼下有一桩好的亲是,她如何能不高兴呢? 然而赵淑柔又是一个古怪的性子,这种事情马氏是不敢拍板答应的,还需得同对方商量。 可她才提了一嘴,赵淑柔就变了脸色。 嘴里说着什么人家白家是清流之家,自己是泥泞里的人。 还是莫要去污了人家的清白好。 她此生并没有什么嫁人的欲望。 若爹娘非要逼着她嫁人,她只能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赵淑柔的性子,那是说一不二,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便是撞了南墙都还能把墙拆着继续走。 马氏投鼠忌器,哪里还敢再提这桩事。 眼下赵惠兰这么戳她心窝子。 怎么说呢,戳是戳到了,但是没完全戳到。 马氏抿了抿唇,淡道:“淑柔的事儿我倒是不急,毕竟姑娘家娇贵,还是多留在身边比较好。” “我不像小妹你,孩子多,所以女儿嫁不嫁的你也不在乎,甚至还能把好好的一个女儿赶走。” “我家淑柔我是万万舍不得的,真是可惜了啊,我瞧阿婧那孩子是极好的,可惜你如今想要和她修复母女关系,也是不能了。” 她当然不可能觉得庄婧溪是个极好的人。 毕竟,她可是听赵芊芊说过,那庄婧溪都能自己徒手打死一匹狼,那是姑娘家该做的事儿吗? 这可真真是比她家淑柔要离格还要过分。 马氏见着这样的姑娘,只会觉得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只会绕道走。 但是当着赵惠兰的面,她必然是要将庄婧溪夸的跟朵花一样。 若非如此,又怎么能戳赵惠兰的心窝子呢? 而如她所愿,赵惠兰确实面色狠狠一僵。 赵惠兰沉沉地吸了一口气,转脸看向马氏,“大嫂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明知道庄婧溪已经不是我的女儿了,还在我面前提她的名字作甚?” 马氏笑盈盈地道歉,“我这不是替你觉得可惜吗?不过适才你说的也是,你们两个早就断绝关系了。” “你疼爱的女儿只有瑶瑶一个,我想瑶瑶应该也是十分孝顺的,日后她若嫁了人也是能帮衬帮衬你的,便是你被庄崇山休了又如何呢?” “只要儿女们出息,有没有丈夫其实都无所谓的,小妹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士可忍孰不可忍。 赵惠兰实在是又忍不下去了。 这马是左一句右一句的,都是在言语挤兑她,都是在把她往泥里踩。 她不信马氏不知道,庄玉瑶就是一个白眼狼。 可是现在马氏还要在她面前左一句右一句瑶瑶。 真真是恶心死她了。 其实这一点赵惠兰还真的是错怪马氏了。 毕竟马氏知道的东西再多,也不可能连庄府秘辛都知道啊。 她是不知道装越窑在赵惠兰和庄崇山之间只选了庄崇山的。 只是怎么说呢,这人呢,就是要有比较才能显得出来好坏。 她从前就觉得庄玉瑶不好。 眼下又刻意拿庄玉瑶和庄婧溪比,本就是存了恶心赵惠兰的心思。 哪里晓得就这么准的打蛇打中了七寸。 赵惠兰冷冷地睨她一眼,冷道:“我自己不是庄家的人,什么瑶瑶阿婧,那都跟我没有半分关系。” “大嫂子日后还是莫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两人的名字了,听着没来由觉得恶心。” “就如同你也不想我在你面前,提起庄妙菱的名字是一样的吧?” 毕竟赵鸿才没了命根子这件事,可是跟庄妙菱脱不了干系呢。 马氏摇了摇手里的扇子,不在意地瞥了赵惠兰一眼,“你说庄妙菱?” “她不是已经被孙家人休弃了吗?现在灰溜溜的连家都不敢回,只敢记住在你女儿的郡主府。” 说到这里,马氏又笑起来,“哎哟,我怎么忘了,阿婧已经不是你的女儿了,人家现在是永康郡主,人家是定远将军的女儿。” “其实说来也巧,我前几日出去逛的时候碰巧就碰到了阿婧和定远将军,她们两个站在一块,不知道内情的人只怕真以为她们两个是亲母女呢。” 她这么说又观察起赵惠兰的相貌来。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马氏突然一惊,道:“哎哟小妹,我怎么觉得阿婧和你长得一点都不像了呢?” 第523章 我要毁了庄婧溪 马氏围着赵惠兰转了好几圈,摊开手蹙着眉道:“不应该啊,阿婧从前和你还是有些相像的,如今怎么竟然是半点都不像了。” “你确定阿婧是你生的吗?” 赵惠兰脸色已经全黑了,“你什么意思!” 马氏笑着摆了摆手,欣赏着赵惠兰难看的脸色,“瞧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不过说了句实话罢了。” “都说相处的日子久了,两个原本不像的人也会变得越来越像,阿婧不像你像定远将军也情有可原,何况她现在也不是你女儿了呢。” 马氏打了个哈欠,“好了,我也不说这些了,明日我带你去见见人,你既然身子不爽利,就早些喝了药睡下吧。” 羞辱完赵惠兰,马氏倒是拍拍屁股走了。 留下赵惠兰一个人气得心口疼。 赵惠兰紧紧的抓着茶杯,却没有像在庄府那样伸手将它砸碎。 她很清楚,她是被休弃的人,赵家早就不是她的家了。 她也不可能再像从前在庄府那样任性。 只是她好恨啊! 赵惠兰腾地一下站起身,面色阴沉地看向在一旁守着的李嬷嬷,“嬷嬷,这几日你替我办一件事。” 李嬷嬷背脊一寒,一看赵惠兰的表情,她就知道对方让她办的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但她只是个奴才,主子的决定又岂能容她置喙。 于是李嬷嬷只能硬着头皮道:“夫人要老奴做什么?” 赵惠兰心里极度不平衡,恨恨地道:“凭什么这世间的苦难都是我来承受呢!” 她恨死了,恨庄崇山薄情寡义,恨庄玉瑶是个白眼狼。 恨庄婧溪面冷心狠。 当然还恨庄云衍。 当初她将书信拿给庄云衍,让他送到郡主府。 头一次,书信他送出去了,他说兴许是郡主府的下人没有将书信拿给庄婧溪看。 可是然后呢。 然后她又将第二封书信递给了庄云衍。 可是第二次以后就没有了任何音讯。 她每次问庄云衍,得到的都不过是对方的敷衍。 甚至她每次都能看到庄云衍眼里的那种失望。 能看到他眼里那种浓浓的疲惫感,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让他对她这个做母亲的彻底没了期待。 赵惠兰不是傻子。 她想,庄云衍应当是看了她的书信,也知道她里面写了什么。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将这东西送到庄婧溪手上。 而是自己就将那封信给压下来了。 而他也因为看了信里面的内容,所以对她这个母做母亲的诸多不满。 那个时候赵惠兰明白了一切,却不敢和庄云衍撕破脸皮。 甚至连质问庄云衍的勇气都没有。 她那个时候被禁着足,只有庄云衍会来给她送药。 只有庄云衍送来的饭菜是热乎的而不是馊冷的。 甚至也只有庄云衍能够让人给她送来热水和换洗的衣裳。 她根本就不敢质问庄云衍什么。 她怕什么都说了,庄云衍为了护着庄婧溪,于是什么都不管不顾。 不在意她这个做母亲的死活。 也不在意瑶瑶。 赵惠兰一直忍啊忍,忍到了今天。 眼下她已经被休弃,现实告诉她,她所生养的儿女都是白眼狼。 她再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也不必再有几分多余的仁慈。 她眼下都是过一天算一天,自己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 就算能寿终正寝,也不过是在被人笑话中度过。 既然她不好过,又凭什么让别人好过呢? 当然,她最不想放过的人,不是庄崇山也不是庄玉瑶,不是庄云衍更不是庄谨之。 而是从小到大一直都被她折辱打骂的庄婧溪。 赵惠兰面色扭曲,紧紧的抓着李嬷嬷的胳膊,“我不甘心!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不想让他们好过!” “反正我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已经被人看足了笑话,我也要把她拉下水!” “我不好过,庄婧溪也别想好过!她这个贱人必定不得好死!” 赵惠兰颧骨高耸,脸色青白,眼下更是布着一大片青黑的眼圈。 她这模样,瞧着不像是曾经养尊处优的夫人,倒像是什么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李嬷嬷吓得吞了吞口水,有些迟疑地道:“夫人还是冷静些罢,那四姑娘如今春风得意,既成了皇上亲封的郡主,又有大将军府做靠山,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嫁到楚王府,咱们如今惹不起她啊。” “小不忍则乱大谋,夫人既知道她薄情寡义,又何必招惹她呢?” “倘若她狠起来,对夫人做出些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 李嬷嬷是看出来了,庄婧溪此人有多可怕的。 赵惠兰冥顽不灵,她却不想跟着送死。 她是真的怕啊,怕庄婧溪到时候动动手指,就将她们捏死了。 其实李嬷嬷完全是杞人忧天了。 她们还不值得庄婧溪刻意去做什么。 庄婧溪只需要看着,什么都不必做,赵惠兰自己就把自己逼到死胡同了。 譬如她明知道赵惠兰中了毒,却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看着赵惠兰被一日日地喂下毒药。 就这么看着赵惠兰的身子每况愈下。 而中了毒的人,还以为自己只是偶感风寒。 赵惠兰的精神状态已经有些疯魔了。 一听到李嬷嬷说出了一些反对的话,她就立刻面色变得扭曲起来。 她用力掐着李嬷嬷的胳膊,看到对方疼得汗都出来了,也不为所动。 她满脸阴鸷地道:“我要做什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低贱的奴才来置喙?” “要么按照我说的做,要么我送你和你全家人一道去死!你自己选!” 李嬷嬷敢怒不敢言,她知道现在的赵惠兰就是个疯子,她又如何能跟一个疯子计较。 于是她忍着痛,用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是老奴不识抬举,是老奴以下犯上夫人,要老奴做什么便只管吩咐。” “上刀山下火海,便是陪了这条命,老奴也会办好夫人交代的事的。” 赵惠兰心中的火气,这才泄了几分。 她冷冷地睨了李嬷嬷一眼,令其附耳过来,在对方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嬷嬷听完后瞬间脸色巨变,用满是惊惧的表情看着她。 赵惠兰依旧神情阴鸷,“别啰嗦,按我说的做!” 李嬷嬷浑身发抖,差点给赵惠兰跪下来,“老……老奴知道了。” 第524章 当街给庄婧溪泼脏水 赵惠兰第二日被马氏带去了与各家夫人聚会。 而在宴席上,她亦然是被好一通羞辱。 比起姑娘家的小打小闹,这些夫人暗地里羞辱人的法子才是真摧残人的。 还是那种精神上的羞辱。 譬如各家夫人聚会时,言语间总会提起自己的孩子。 大多都是说自己的孩子怎么怎么孝顺,有说自己女儿冬日里给自己做了好几件披风,好几副手套,好几个护膝的。 有说自己儿子念书辛苦,却还是记挂着母亲的身子的。 还有说自己生病,儿子女儿便割肉以血入药,只希望她身子快点好起来的。 还有说自己小女儿调皮,写了一个灯谜让她猜,结果她硬是猜不着。 今日她特意拿来写在手帕上,让各家夫人也猜一猜。 说完儿子孝顺,又有人说后院和睦丈夫待自己很好的。 要说她们是在故意针对赵惠兰吗? 其实那也不见得。 毕竟聊丈夫聊儿子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谁家夫人聚会会不说这些。 然后这些话赵惠兰却一个字也插不进去。 她要如何插进去? 她的儿女们都是个白眼狼,她的丈夫把她休弃了。 她丈夫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踩着她上位,如今顶替她,做了正儿八经的庄府主母。 她们每说一个字,赵惠兰就觉得自己的心要寒上两分。 心中的恨意更加蔓延,整个人也更加扭曲阴毒。 好在她已经派李嬷嬷出去办事了。 等李嬷嬷办完事回来,她就能看见庄婧溪名声扫地的一幕。 是的,赵惠兰极度心理不平衡。 现在她急需看见有人比她更苦更惨,她想要将过得好的人,牢牢从神坛上拉下来,然后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而恰巧眼下庄婧溪,就是她所有儿女中站得最高的那一个。 赵惠兰这样想着,狠狠地咬了咬牙,指望李嬷嬷能办事给力些。 而李嬷嬷也的确不负她所望。 在认认真真的交代她办的事。 今日庄婧溪原本出来陪顾宁霜逛街的。 女儿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嫁,顾宁霜也要好好的替女儿挑选一些东西。 谁曾想,这路过楚王府的时候,忽见一个身形肥胖的老妇人跪了下来,在楚王府门口嚷嚷。 那一字一句都喊得十分凄厉,“楚王殿下!您不能娶永康郡主啊!” “那永康郡主是残花败柳之身,殿下是天潢贵胄,切莫被一个不清白的贱人骗了啊!” 这话一说出来,可谓是一时激起千层浪。 楚王府门口其实是门可罗雀,但不代表没有人会从这边上路过。 李嬷嬷这话被少数人听见,但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邵京城。 顾宁霜听见有人这样诋毁她女儿,当时就想提剑砍人。 还是庄婧溪拉了她一把。 她听着周围人小声地议论。 “这个老女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啊?难道真的有这样的事儿?不应该吧,我瞧着那郡主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这年头要毁了一个姑娘,也太容易了,只需要嚷嚷她不清白,就能往她身上泼上好大一盆脏水,引得不少人对她荡妇羞辱,然而自证清白却是最难的,这群人简直是坏透了!” “这话说的好像你就十分了解那永康郡主一样,万一她说的都是真的呢?” “这老女人哪里敢造这样的谣啊,她要是说的都是假的,那她命就没了。” “对对对,她如果说的是假的,那永康郡主早就把她送进官府了,她一个老弱妇孺,敢说出这样的话,那八成是真的!” “这人我认识啊,那不是赵惠兰身边的李嬷嬷吗?啧啧啧散了吧,那赵惠兰是什么人啊?前几日才被自己的夫君给休了,眼下她身边的嬷嬷就来说这样的话。” “有其主必有其仆,上梁不正下梁外,这老婆子口里说的话定然没一句是真的。” 有的人其实不信庄婧溪,对她本人也并不怎么了解。 亦是不清楚对方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但是对赵惠兰却嗤之以鼻。 所谓恨屋及乌。 赵惠兰不是什么好人,那由此可见,她身边的人竟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还有以貌取人的。 “我不管,永康郡主生的漂亮,所以我相信她一定是好人,这老婆子一看就恶心的要死,她说的肯定是假的,她在嫉妒永康郡主!” 也有同样相貌不好看的人替李嬷嬷鸣不平。 “合着这年头长得丑都不配说话是吧!我怎么觉得她说的可能都是真的呢!” “就是就是,我也觉得她说的都是真的,你们既然说是赵惠兰身边的人,那这些话定然是赵惠兰让她这么说的。” “那赵惠兰可是永康郡主的生母,亲生母亲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有假啊?” “呸!她们早就断绝关系了!”知道内情,吃过一些庄府瓜的人对此嗤之以鼻。 “我看十有八九就是赵惠兰心里不平衡,所以在这陷害永康郡主!” 有人自认为自己是懂王,对于这话嗤之以鼻。 “照你说的,她为什么不陷害别人,偏偏就是陷害庄婧溪,那肯定是庄婧溪自己也有问题!” 众人你吵一句,我吵一句。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争论了许久也没争出个所以然,也没争出个胜负高低。 倒是有一个人眼尖,看到了人群中的庄婧溪和顾宁霜。 顾宁霜和庄进熙被几个侍卫护着,大家一开始都急着吃瓜,到没注意往这边看。 眼下有人看见了,便立时道:“你们在这争什么呢?那永康郡主不就站在这吗?这女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问问他不就得了!” 李嬷嬷身子一抖。 她今日过来,本就是抱了必死的心来的。 赵惠兰拿他的一家老小威胁她。 她是要赔上性命,都得拉庄婧溪下水,好护自己家人平安。 但她也没想到这话,就被庄婧溪听了个正着。 第525章 败坏门风 “永康郡主,这老婆子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对啊对啊,她是不是在造谣?你说句话呀。”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心虚了?” 众人你吵吵我嚷嚷,恨不得庄婧溪当街和李嬷嬷分辩。 然而庄婧溪看都没看李嬷嬷一眼,面色依旧是平静的,似乎只是听了一声狗叫。 众人正等着庄婧溪说话呢,突然之间从楚王府里出现好大魁梧的侍卫,一看就非常不好惹的那种。 一瞬之间,所有围观的群众都退避三舍,大气也不敢出。 带头的那个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像是个好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第一大内总管,阿呸,是楚王府第一暗卫秦铮。 秦铮不苟言笑,先是不敢怠慢地朝庄婧溪拱了拱手,喊了一句郡主。 随后又转头看向身后的那一群侍卫,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早就吓破了胆的李嬷嬷身上。 他看李嬷嬷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秦铮寒声道:“此人趁王府不在府上,胆大包天在楚王府门口污蔑未来王妃,将她捆了,送到官府去。” 围观的群众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倒不是因为秦铮直接让人把李嬷嬷捆了送去官府的操作。 而是震惊于,楚王府的人居然如此通情达理。 竟然没有直接让人把李嬷嬷乱棍打死。 而是选择了走正规的途径,把人送官。 这可真是一件奇事儿。 谁能想到楚王府的人居然开始变得有了那么一丢丢人气。 可能还是因为楚王殿下不在家吧! 吃瓜群众心中腹诽着。 庄婧溪身边的丫鬟冬青,倒是适时上前一步,赶在楚王府的人动手前开口道:“不必麻烦诸位了,早在她开口造谣的时候,郡主已经安排侍卫去报官,倒是不必脏了各位的手。” “诸位只需要盯着她,莫要让她跑了就是了。” 李嬷嬷明明腿脚发软。 却还是梗着脖子不服输地道:“老奴没有说谎,老奴的字字句句都是事实!” “老奴说这些也全然是因为不想让楚王被蒙蔽!” “永康郡主就是不洁之身!这一点庄府从前的侍卫皆可作证!” 反正当初的那群侍卫早就已经被赵惠兰遣散了。 如今天南海北,想要找到人谈何容易。 等找到人证明清白的时候,关于庄婧溪不洁的谣言,早就已经传的满京城都是了。 而那个时候,只怕庄婧溪早就被流言蜚语逼得活不下去了。 谣言再被澄清了又有什么用呢? 反正人都已经死了。 夫人的目的也达到了。 李嬷嬷死猪不怕开水烫,死鸭子嘴硬,全然没想到,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地将自己和自己的主子逼入死胡同。 庄婧溪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反倒是庄婧溪身边的冬青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 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像是完全都不为自己主子担心。 李嬷嬷莫名被这个眼神看得有些底气不足,心中也有些发怵,“反正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我所言非虚!”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随我们去衙门分辩分辩就知道了!” 衙门的官差紧赶慢赶地赶到,将李嬷嬷捉拿住,又请顾宁霜庄婧溪等人一道走一趟。 这阵司衙门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原先这边都是沈从安安排的眼线,可这阵子不知道是不是周王党撞了什么邪,各方势力都被削了狠狠一层。 尤其是有司衙门和都察院这边,简直是大换血。 从前这里里里外外都是沈从安的人。 如今却是连周王府的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了。 偏偏有些人还做着兴许赵惠兰已经打点好一切,连她这个做下人的都能没事的美梦。 可是见到了堂上坐着的官爷后,李嬷嬷瞬间就傻了眼。 她从前替赵惠兰办过不少事,熟悉的官爷是哪一位,她自然不会不知道。 可如今这位,她却是半点都不认识! 再一瞧府衙内的其他人也是面生的很,居然没有一个熟面孔。 李嬷嬷瞬间就方寸大乱,自乱阵脚。 官爷看了庄婧溪那边递上来的诉状,又看了一眼李嬷嬷,“李氏,永康郡主状告你侮蔑诽谤,可确有其事?” 李嬷嬷当然不可能认,“老奴冤枉!” 官爷倒也没有,因为另外一边的人是郡主就偏听偏信,对二人的态度也并未有失偏颇,“你既喊冤,那有什么要分辩的?” “你先前说永康郡主不洁,可有证据?” 李嬷嬷其实也不敢确定。 毕竟庄婧溪是不是真的不洁,她哪里知道啊,她又没有看见过。 李嬷嬷腿脚还是软的,这么冷的天,她头上竟然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老奴并未亲眼瞧见过,只是老奴的主子却知道其中内情。” “当初永康郡主在去往郦阳的路上,就和那些侍卫有了苟且,这些事,夫人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当初夫人要和郡主断绝关系……” 话说到这里,她隐晦地看了庄婧溪一眼就不继续往下说了。 府衙门口看热闹的那些群众立刻交换了一个眼神。 难怪! 难怪永康郡主回京后,明明这么有出息,庄家却还是要和她断绝关系! 原来是庄家出了一个不洁的女儿啊! 既然和侍卫有了苟且,那庄家肯定不会要这种败坏门风的女儿。 虽然好像庄家也没有什么门风可以再败坏了…… 那官爷听完李嬷嬷的陈词,又将目光落在了庄婧溪身上,“永康郡主,你有什么要说的?” 庄婧溪淡淡一笑,目光落在李嬷嬷身上,“此人所说当然是一派胡言,我是不是清白的,找人来验明正身就知道了。” “不过,这对于女子来说,是奇耻大辱,难道日后每个污蔑我的人,我都要用验身的方式来自证清白吗?我如今未出嫁也就罢了,若我日后出嫁了,岂不是十张嘴都说不清?” 毁掉一个姑娘,最容易的招数,就是造谣私生活。 毕竟自证清白真的很难。 尤其是在如今这样的环境中。 厌女成风,从古至今历来如此。 前世她所待的21世纪,不还是一样厌女风气浓重,不过比如今好了那么一点罢了。 然而恶心人的招数,却还是一样的。 庄婧溪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李嬷嬷,随后将目光落在那说话的官爷身上,“她既说我不清白,那就请她拿出证据来吧。” 第526章 赵惠兰你是不是跟人私通才被休的 李嬷嬷当然是不可能有证据的。 还未等其开口,庄婧溪便似笑非笑地道:“她不是说这件事儿都是她主子告诉她的吗?那就让她主子拿出证据来吧。” “我也不想一直在这和一个奴才浪费口舌。” 顾宁霜拍拍庄婧溪的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确实让众人求着不寒而栗,“阿婧你放心,娘不会让你白白被人欺负侮蔑的。” 潜台词,李嬷嬷和赵惠兰要倒大霉了。 庄婧溪朝母亲绽放出一个笑,“母亲,我也不是那种会白白被人欺负,还不知道以牙还牙的性子。” 审案的官爷:“……” 不是,这两个人能不能尊重他一点? 事后报复的话就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好吗! 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那这案子还怎么审啊! 那官爷只能深吸一口气,道:“将赵惠兰带过来。” 这个时候站在庄婧溪身边的冬青轻嗤一声,冷冷地睨了一眼李嬷嬷,“你这条老狗,还不赶紧告诉几位差爷,你家主子的行踪。” 狗:“……” 狗子若是有灵性,一定会表示非常无语。 它做错了什么?他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受这种侮辱? 李嬷嬷气的要死,但还是说了赵惠兰的行踪。 只说赵惠兰被马氏拉去赴宴了。 等赵惠兰在宴席上被官差带走的时候,各家夫人都面面相觑。 马氏感到十分丢人。 她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一回保赵家,就立刻在赵老夫人面前上眼药。 只把赵惠兰说成个混账,要连累整个赵家的那种。 赵老夫人气得当即就昏了过去,整个人差点中风。 到了有司衙门,赵惠兰也不慌。 她不急着替自己辩解什么,倒是一看见庄婧溪就开始抹泪演戏起来。 “阿婧啊,娘见不得你好,只是人过去做了什么事情总得要面对,你不能自欺欺人一辈子。” “娘若再帮你瞒下去,娘自己的良心也会难安,阿婧,你听话,你就认了罢!” 庄婧溪都懒得搭理她。 她瞧见赵惠兰如今的模样就觉得恶心。 也不知道为何她胸腔中竟有一股难平的气愤怨气。 那股怨愤似乎要冲破胸膛,喷薄而出。 像是积攒了好几世仇怨委屈,一直得不到化解。 庄婧溪牢牢将手指嵌进掌心,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未在人前露出什么异样。 顾宁霜一把就将自己女儿护在身后。 她也不跟赵惠兰吵。 而是同样擦了擦泪,像是十分替庄婧溪委屈,“庄夫人,啊抱歉,我忘了,你已经被庄府扫地出门,眼下已经不是庄府的夫人了。” “既如此,我便叫你一声赵夫人吧。” “赵夫人,你不能因为阿婧小时候可能不小心看见了你和别人私通,就这么往死里欺负自己的女儿吧!” “我又忘了,我们阿婧如今已经不是你女儿了,阿婧是我的女儿。” “赵夫人,你不能因为可能是你自己行为不端,就把所有的怨恨都撒到孩子身上,甚至到现在还不放过阿婧,要用这么恶毒的法子来整阿婧!” 她说到最后,竟然还哽咽了起来。 她一向是大宁的定海神针。 是赫赫有名的定远将军,在百姓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在众人眼里,定远将军是所向披靡的,是战无不胜的。 她定然十分刚强,拿起剑就可以守一方平安。 但是眼下她红了眼眶,声音哽咽,这种人才想起来,她也是个女子,她也是个母亲。 一向坚不可摧的定远将军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流出了脆弱的眼泪。 一时之间百姓个个都变得激愤起来。 “这赵惠兰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她欺负永康郡主就是在欺负定远将军,欺负定远将军就是在欺负我们!”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赵惠兰这个贱女人!” 一时之间百姓们也不管这里是衙门了,手里有什么东西就往赵惠兰和李嬷嬷身上砸去。 有砸臭鸡蛋的,有砸烂菜叶子的。 更有甚者,竟然扔了一块砖头! 可惜那砖头在离赵惠兰堪堪一步远的地方落下了。 那官爷额上青筋直跳,“肃静!都给我住手!这里是府衙!” 赵惠兰做好了准备,顾宁霜可能会和她厮打起来,到时候她只管扮柔弱就是。 可是她没想到顾宁霜竟然这么不要脸,竟然造谣她和别人私通! 赵惠兰当即就被气得脸红脖子粗,“顾宁霜你放什么狗屁!你才和别人私通!你信不信我告你侮蔑诽谤!” 顾宁霜仍是擦着眼泪,“我也没说你一定做了这种事啊,我这不是说了可能嘛,我就是不明白,世间怎会有如此恶毒的母亲,就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处处针对阿婧。” “而且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庄崇山要休了你呢?” “若说是因为外头的人说你伤害妾室不敬婆母毒杀庶子庶女,可你被人这么说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可他偏偏要在这几天休了你,庄府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我只是好奇罢了。” 顾宁霜,此话一出,底下瞬间又炸开了锅。 “对呀,顾将军说的对呀,为什么好端端的赵惠兰就被休了?肯定是这人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 顾宁霜这话越听越觉得有理。 底下的百姓也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说赵惠兰是真的在污蔑永康郡主的话,那么多可以污蔑的理由,他为什么偏偏要选择不洁?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在贼喊捉贼?” “前面的兄弟,你说的有道理啊!再大胆一点,有没有一种可能和侍卫私通的人就是他赵惠兰呢!” “赵惠兰可是生了七个孩子呢,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其中会有一两个孩子不是庄大人的?” “我鸡皮疙瘩起来了!我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毕竟秋屏小产的事情,外头的人是不知道的。 所以赵惠兰被休,当然可以衍生出各种八卦。 第527章 当然是你们庄家意图谋反啊嘤嘤嘤 赵惠兰当即气得眼睛都变得血红,扑上去就要厮打顾宁霜。 庄婧溪伸手把顾宁霜拉开,任由赵惠兰往前扑去。 冬青悄悄伸出脚绊了赵惠兰一下。 赵惠兰当即摔得个狗啃泥。 庄婧溪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差点磕破皮的赵惠兰。 毕竟对方的死活和她有什么关系? 倒是冬青,笑着关心了一句,“赵夫人,你这年纪大了,怎么眼神也不好,好端端的还能把自己给摔了,真是恶人自有恶报啊。” 赵惠兰眼睛都红了,“小贱人我要撕烂你的嘴!” 堂上的青天大老爷额上青筋直跳,立刻道:“肃静!” 地下的差爷立刻七手八脚地把赵惠兰拦住。 顾宁霜和庄婧溪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对赵惠兰这种泼妇行为感到非常无语。 赵慧兰一双眼睛仇视着庄婧溪,狠狠地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贱人!你就是这样见不得母亲好,如今竟然还帮着外人欺负我!” “你这样的人,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庄婧溪懒得搭理赵惠兰的胡搅蛮缠。 她未看赵惠兰一眼,而是将目光对准了堂上的人,“大人,眼下人已经齐了,我也就不必藏着掖着了。” “赵惠兰说我幼时被送往郦阳时,曾与侍卫苟合,她因此觉得丢人,才会在后来与我断绝关系。” 那青天大老爷微微颔首,“不错,你对此有什么要说的?” 庄婧溪扯了一下嘴角,目光讽刺地落在赵惠兰身上,随后顿了顿,才道:“事实并非如此,赵惠兰存心侮蔑颠倒黑白。” 她眼神一冷,语气森寒,立刻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当年,是赵惠兰想要让她身旁的那些侍卫杀了我!” “若不是我命大,遇见了我大哥,眼下我早就成了一抔黄土刀下冤魂。” 此话一出,顿时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什么?做亲娘的四年前就想要杀了自己的女儿?我没搞错吧!” “我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还是永康郡主说的话有歧义?” “虎毒尚且不食子,赵惠兰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至于要让外人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吧!” 被点出这件事,赵惠兰心中也不慌。 她理直气壮地盯着庄婧溪,说瞎话根本就不打草稿,“阿婧,你这话说出来有人会信吗?我是你亲娘,我为什么要杀你?” 就算庄婧溪说的都是真的,那又怎么样? 众人对于母亲这个身份都有着天然的滤镜。 以为所有的母亲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 可她根本不爱庄婧溪,甚至一直都憎恨着对方。 但那又怎么样呢? 没有人会信的。 赵惠兰等着庄婧溪说她是因为偏心庄玉瑶。 因为庄玉瑶的了水,所以她对庄婧溪百般憎恨,看到巴不得立时将庄婧溪挫骨扬灰。 这些都是实话。 但庄婧溪若是说出来,只会贻笑大方。 众人只会觉得她容不下自己的妹妹,只会觉得她恶毒自私就罢了,还攀咬自己的亲娘。 只会觉得她不干不净,还心思恶毒。 堂上的官爷也皱起了眉头,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 这种事情他闻所未闻,他从未听过有母亲让侍卫杀死亲女儿的,“你既说是赵惠兰想让人杀你,你且说出原因来,自然,也得拿出证据。” 庄婧溪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她刚才还冷眉冷眼,眼下就身子发抖,还擦了一下眼泪。 一副担惊受怕,弱不禁风的模样,面上都写满了惊惧。 庄婧溪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可……可能是我当初听见她说皇上老了,也该退位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八皇子活着真是碍人眼。” “我还听见他们大逆不道的说,为什么皇上皇后娘娘不在当年同先皇后一样死了干净,甚至……甚至我听见她们说,若是未央宫着了火,皇后娘娘和八皇子一道丧生在未央宫……” 话说到这里,庄婧溪就没有敢再继续往下说了。 她抹了抹眼泪,“我当时不小心听到这些,还一只脚踩中了枯枝,惊动了里面的人,我很快就跑了,但我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看见我。” 庄婧溪一边哭,一边瑟瑟发抖。 还一边用那种很胆寒的表情看了一眼赵惠兰。 她没有再继续添油加醋些什么。 但是所有的信息量她都给够了。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 ‘庄家人意图谋反,被我不小心听到了,他们可能看见了我,但不确定我究竟听到了没有,所以他们要杀人灭口。’ 这话里的信息量是巨大的。 审案子的官爷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头疼。 谁能告诉他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只是审一个案子? 突然之间就要接受这么庞大的信息量! 外头旁听的人群中顷刻间人声鼎沸。 “原来是这样!我悟了啊!如果说是怕意图谋反的信息被泄露,所以要杀自己亲生女儿灭口,这就完全说得通了!” 毕竟人为了往上爬,为了上位,什么东西都可以舍弃。 连杀父弑母的都有。 更遑论只是杀了亲生女儿灭口呢! 人群里热热闹闹的。 有擅长脑补的人,立刻想起了庄婧溪当时回京的场景。 他们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结巴起来,“我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你们记不记得永康郡主回京的第一日做了什么?” 有人想了一会儿,立刻答道:“救了皇上和八皇子!” 先前提问的人立刻一拍大腿,十分激动的道:“对啊,就是救了八皇子和皇上!” “你们品,你们细品!再仔细品品永康郡主刚才说过的那些话,再结合一下赵惠兰对她的态度,仔细品品,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 他这么一说,众人也当然知道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这信息量可太大了! “你的意思是当初皇上和八皇子预测这件事,很可能就是庄家人策划的?” “难怪啊,难怪他们庄府的人一直不待见永康郡主,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至永康郡主于死地,甚至还要用这么恶毒的法子害她!” “原来是永康郡主阻挠了她们的谋反大计!” “救命啊,我鸡皮疙瘩起来了,想一想时间线,再想想你们说的这些,简直细思极恐!” 第528章 庄婧溪是卖场的一把好手 人群中的那些言论,庄婧溪当然都听得到。 她还特意抹了一下眼泪,又补了一句,“我先前不明白为什么我救了皇上被皇上封为永康郡主,我的家人不仅不为我感到高兴,甚至还一个个的都恨不得我去死。” “从前我想不明白,如今确实彻底明白了。” 庄婧溪不愧是翠微楼的东家。 不愧是可以做得一手好菜的人。 简直是添油加醋的一把好手啊! 刚刚还脑补的不是很成功的百姓们,眼下又加上了一下自己的脑补。 “哦,原来当初皇上中毒这件事可能也是庄家人做的!” “庄家不是和周王殿下走的近吗?” “我懂了,是庄家人想要推周王上位!” “不不不,前面的那位兄弟你格局小了,推别人上位有什么意思?庄家可是有四位公子呢!” “那我懂了,是庄家人想先弄死皇上和八皇子,然后把周王当傀儡,最后自己上位!” “所以庄家一开始就是盯着皇上的位置去的?这胆子可太大了啊!” 故事的走向已经从庄家人是周王走狗,变成了周王是庄府傀儡,庄家人想要干翻皇帝自己上位。 有人还嫌这故事不够刺激。 又往里头添油加醋。 “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庄崇山休妻这件事儿是做给我们看的?” “甚至于庄家这几个月惹人笑话都是麻痹上面人的手段,先是让皇室中人以为庄家鸡飞狗跳,这样他们就会对庄家放松警惕。” “等到时机成熟,就是庄家谋反之时!” 众人说着说着,又立刻将目光放在了庄婧溪身上。 他们看她的目光,瞬间充满了同情。 当然这群人脑补的故事还在继续。 “我终于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害永康郡主了,倘若他的名声是被自己的亲娘败坏了,只怕会受不了绝望自尽!” “你们看见永康郡主和定远将军母女情深的场面没?若是永康郡主出了什么事,只怕定远将军受不了打击也跟着去了!” “定远将军若是出了什么事,那镇国大将军还承受得了吗!” “爹娘和妹妹都出了事,陆少将只怕也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啊!” “这庄府的人就是想要拿永康郡主做筏子,想要先拿郡主开刀,然后兵不血刃地瓦解邵京城的武将势力!” “这招高啊,实在是太高了!” 诸位的故事,说得越来越冷情,说得越来越精彩。 甚至还有鼻子有眼,有理有据。 怎么说呢,如果不是因为庄婧溪只是在胡说八道的话。 只怕庄婧溪本人都要信了,庄府的人是真有这样的本事,这样的野心。 赵惠兰一开始还只是气得想吐血。 眼下真的是冷汗都出了一身。 她贴身的衣裳早就已经被冷汗浸湿。 看庄婧溪的目光也是充满惊惧的怨毒! “噗!”赵惠兰承受不住,立时吐了一口血。 她眼下一片漆黑,只恨不得立刻将庄婧溪大卸八块, 这个贱人逆女! 庄婧溪这个竟然是恨不得她死啊! 竟然说出了她意图谋反这样子的混账话! 她只是想要庄婧溪名声扫地,只是想要把庄婧溪从神坛上拉下来! 庄婧溪居然心思恶毒,恨不得她去死! 她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冷心冷肺无情无义的畜生啊! 庄婧溪脸上还流着眼泪。 她转头看着赵惠兰,用那种痛心疾首的表情,那种痛心疾首的语气,缓缓开口:“皇上的庄家不薄,你们为何非要如此呢?” “四年前你们想杀我灭口,我以为四年过去,你们终究会歇了那份大逆不道的心思的,没想到终究是我天真了。” “赵夫人,你们就此收手罢……” “我也不能再替你们瞒下去了……” 这语气,这伤心到极致的眼神,就跟赵惠兰之前看她的眼神如出一辙。 这一波属实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魔法打败魔法。 赵惠兰气得差点昏过去。 她厉声尖叫着,冲上去就想厮打庄婧溪,“贱人,你给我住口!” “我四年前想要杀了你,分明是因为你落水醒来后性情大变!” “分明是因为你保护不了瑶瑶!” “你怎么敢污蔑我们要谋反?你怎么敢的啊!” “你你这个逆女,你这个畜生!” 她不管不顾,就想要当着顾宁霜的面把庄婧溪打死。 顾宁霜眼神一冷,一脚就把赵惠兰踢飞了出去。 赵惠兰脆弱的身子狠狠撞在柱子上,随后哇的一声又吐出了一口血。 顾宁霜看赵惠兰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你还当我我的阿婧像从前一样好性儿由着你欺负?” 她说完就不再理会赵惠兰。 而是转头看上了堂上坐着的青天大老爷。 顾宁霜拱了一下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想要伤害我女儿,这不过是一个母亲的本能。” “不过我未用什么力气,她死不了,至多是觉得肋骨疼,在床上躺个两三天罢了。” 官爷:“……” 他已经麻了。 反正她们一个个的都把府衙当成了菜市场。 劝也劝不住。 还能咋地? 爱咋咋地吧! 这个时候,原本一直在哭泣的庄婧溪,突然抬起了头,用那双红着的眼睛看他。 审案的官爷,瞬间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庄婧溪擦了擦眼泪,哽咽地道:“您方才也听见了,赵惠兰亲口承认,四年前是她想要杀了我。” “我这里还有证据。” 说罢,她解开荷包,将一张泛黄的信纸递给了身边的师爷。 那师爷立时接了过来,而后将信交给了审案的官老爷。 庄婧溪抹着泪道,声音十分哽咽委屈。 她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像是在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当年赵夫人就是想要身边的侍卫杀了我,也是我命大,碰见了我大哥,才被人救了下来有幸活到现在。” “后来我大哥,从哪些侍卫身上搜出了这封信,您可以叫人去对比这上面的字迹,就是赵惠兰所写。” “从头到尾都是赵惠兰想要害我,我早知有今日,所以时时带着这封信,不承想,果然派上了用场。” 第529章 李嬷嬷反水 赵惠兰脸色猛地变得惨白无比,她从未想过这封信,居然会落在庄婧溪手上。 那群蠢货都不知道看完信之后要立刻焚毁的吗! 赵惠兰身子都在抖,这一刻她终于知道怕了,尖叫着道:“这信是伪造的!是她们模仿了我的字迹!” “大人,我冤枉啊!” 她一声一声哭喊着,那如泣如诉的模样,像是要喊的老天睁眼为她鸣冤,仿佛她真的是受了冤枉。 堂上的青天大老爷一拍惊堂木,“是不是冤枉的,叫人来对比你的字迹就知道了。” 他给身边的师爷使了个眼色,那师爷自然心领神会,吩咐人出去办事了。 赵惠兰大汗淋漓。 她抬眼,用那种恐惧又凄然的眼神看着庄婧溪,突然像疯了一样大叫,“你不是庄婧溪对不对!” “你不可能是她!她绝对不敢这样对我的!她从前就像一条狗一样讨好我,你绝对不可能是庄婧溪!” “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占了她的身子?你把我女儿还给我!” 赵惠兰不愿意相信,如今的庄婧溪,居然真的可以做到如此狠心,全然不顾母女之间的情谊。 一定是她的女儿被人夺舍了! 否则短短四年,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对,庄婧溪是从落水醒来后就已经性情大变了! 赵惠兰疯言疯语,就这么坚持庄婧溪一定是被人夺舍。 可惜,众人只当她是疯子。 一个疯子的话,又有谁会信呢? 李嬷嬷一直跪在边上,不敢说话。 可是庄婧溪,却不动声色的走到了她跟前,而后把玩了一下手里的小吊坠。 李嬷嬷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之后,瞬间脸上血色褪尽。 那是她给她孙子打造的吊坠! 怎么会在庄婧溪手上! 李嬷嬷不是傻子,稍一细想,她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上,从来也不只赵惠兰会用家人性命威胁的这一招。 李某某几乎是一瞬之间就明白了,赵惠兰和庄婧溪之间,赢家永远只有一个。 如今庄婧溪气定神闲,赵惠兰扭曲狼狈。 胜负已定,她无需再权衡什么了。 再犹豫下去,她的家人只怕会性命不保! 于是李嬷嬷立刻磕头,痛哭流涕地爬到离堂上最近的地方,“老奴不敢再瞒下去了,永康郡主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就是夫人想要四姑娘死!从前她也确实有派过侍卫,想要害四姑娘的性命!” “这里面的细节还是老奴和她商量过的!今日之事,也全是夫人指使!都是她逼着老奴这样做的!” 李嬷嬷痛哭流涕。 她脸上爬满了皱纹,白发苍苍,垂垂老矣,背脊也早不像当年那么直了,已经佝偻一大半。 可她现在跪地求饶,不断的磕着头,哭声似有直冲云霄之势,真真是令人唏嘘。 赵惠兰厉声尖叫,冲上去就要撕打李嬷嬷,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贱妇!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污蔑我!” 纵然有府衙的人,赶紧去拉,李嬷嬷身上,还是必无可避地挨了赵惠兰两脚。 这些年,李嬷嬷一直帮着赵惠兰出谋划策。 什么伤天害理的主意没有出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没有做过? 好的时候,赵惠兰给的赏赐十分丰厚。 可坏的时候,她动辄就要承受赵惠兰的殴打谩骂。 李嬷嬷心中不是没有过怨言。 从前忍着不发,是因为赵惠兰是主子,而她不过是个奴才。 可如今她和赵惠兰都自身难保,是主子是奴才,又还有任何分别吗? 忍了许久的东西都是会爆发的。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 何况李嬷嬷从来就不是任打任怨的人。 她跪在地上,咬着牙,流着泪控诉赵惠兰,“夫人,老奴说的究竟是不是实话,想来夫人心中比谁都要清楚。” “您这么恨永康郡主,不就是因为您当初怀着她的时候,那庄大人宠妾灭妻,而郡主未能如您所愿是个男孩,所以您就将对着旁人的怒火发泄到了郡主身上!” “当初为了铲除异己,夫人还亲自给郡主下毒,然后陷害给了五姑娘的生母!这一桩桩一件件,夫人难道忘了吗?” 这样的重磅炸弹一抛出来。 外头顿时人声鼎沸。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赵惠兰比畜生还要恶毒!” “难怪听人说郡主从前身子弱,竟然是被亲娘下的毒!” “这么恶毒的女人怎么还不死啊?求老仙爷降下一道惊天大雷劈死这个贱人吧!” 听了李嬷嬷这样的话,庄婧溪的表情也没有,这个何变化。 她似乎一点也不伤心。 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命运所感到凄凉。 她不过淡淡地看了赵惠兰一眼,“我记得从前赵夫人说我是药罐子害人精,动辄就揪住我的衣领,将我的脑袋往水里按。” “原来我身子弱,还是被赵夫人所赐啊。” “真是挺好笑的。” 赵惠兰当然不肯承认这些。 她一个劲的喊着冤枉,一个劲的说庄婧溪是孤魂野鬼,占了她女儿的身子。 说到最后可能是察觉到了她的疯话,没有一个人可以相信。 竟然开始变得自暴自弃起来。 赵惠兰狞笑着,“你不就是想通过污蔑我,然后掩盖你是个不洁之人的事实吗?” “我告诉你,别做梦了,你就是一滩烂泥,你活该,永远被踩在脚下,你永远也不可能碰到阳光,你想直上青云,你想过人上人的日子?” “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这个小贱人,你根本不配!” 是的。 赵惠兰之所以这么意难平。 之所以要费尽力气将庄婧溪踩在脚底下,拼尽全力也要毁了对方的名誉。 不过是因为,她打心底里认为庄婧溪不配。 倘若今天得意的人是庄玉瑶,她或许还没那么意难平。 因为她从前天真的认为庄玉瑶可以平步青云。 但是庄婧溪不一样。 庄婧溪是她一直认为活该永远活在阴影下的人。 她就是要把这个它看不上的人从天堂拉到地狱,然后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哪怕赵惠兰自己不得好死,她也要拉一个庄婧溪做垫背的。 赵惠兰一声一声,说着诅咒女儿的话。 咬死了庄婧溪就是被毁了清白。 “本王不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欺负本王的未婚妻了?” 第530章 我又不是畜生 众人猝然回头。 便瞧见江寒钰脸上那银白色的面具,泛着森寒的光。 他声音不疾不徐,听起来像是没什么情绪。 然而每个字都能令人心惊胆战。 令人感受到了深深的寒意。 他走过来的时候,视线漫不经心地扫了一下在场的人。 众人瞬间便觉喉头一紧,就连周身的空气都似乎寒冷了好几分。 眼下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 那便是赵惠兰要倒大霉了。 “啧啧啧,老虎不在家,这山里的猴子都想称大王了,赵惠兰,你该不会是以为以前的那些侍卫都死了吧?” 现在说话的人,是那个远了江寒钰几步,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陆飞白。 陆飞白对着江寒钰翻了一个白眼,在心中吐槽对方动作太快嘴也快。 他身边,还站着金尊玉贵的五公主沈娉婷。 “下官见过楚王殿下,见过五公主,见过陆少将。” 江寒钰等人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陆飞白走到庄婧溪身边,伸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看到对方哭红的眼圈,明知道这可能是她演戏演出来的,但还是配合地问道:“怎么还哭鼻子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别怕,大哥来了,谁欺负你,你只管说。” 这俨然是把公堂当成是自家院子了。 沈娉婷手里还拿了一件披风,她伸手给庄婧溪披上,“冷不冷啊?别怕啊,我们都来给你撑腰,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江寒钰的视线往陆飞白和沈娉婷的手上扫了一眼。 是他动作慢了一步。 本来他该自己解一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庄婧溪披上的。 这种事情,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那审案的今天大老爷见到这个阵仗,嘴角也不由得抽了抽。 他明明知道缘由。却还是硬着头皮明知故问,走了个过场,“不知道几位今日前来,是所谓何事?” 江寒钰看了他一眼。 随后目光往人群中一扫。 也不知道这一眼有什么威力,群众竟然自动分开一条大道。 很快便有好些个侍卫,捆着一群人进来。 江寒钰扯了一下嘴角,“当然是来送证据的。” 赵惠兰在江寒钰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吓的说不出话来。 她脸上早就已经血色褪尽。 赵惠兰远远没有想到江寒钰竟然会出现替庄婧溪出头。 怎么会这样子呢? 他应该是厌恶庄婧溪,不是应该是恨不得立刻与庄婧溪解除婚约才对,他为什么要给庄婧溪出头? 难道他真的喜欢上庄婧溪了? 绝对不可以! 庄婧溪这么个贱人怎么配! 她怎么可以平步青云,怎么可以嫁入楚王府以后过安生日子? 庄婧溪就应该被乱棍打死,就应该被人折磨死而后丢到山上喂狼! 就应该连尸骨都没有留下,这才配庄婧溪这个小贱人的结局! 眼下这个被众人护着的人是谁? 庄婧溪怎么可以被人护着,她怎么配被人护着! 而看到那些被押上来的人的面孔,赵惠兰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扭曲绝望。 这些人不是别人,竟然是那些她曾经遣散的侍卫。 其中一个手上有着一道疤的人,看见赵惠兰后,竟然诡异的笑了一下。 他慢慢地道:“夫人,别来无恙啊,您没有想到我竟然还活着吧?” “当初你想要杀了我灭口,以为此事做的天衣无缝,但你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吧!” 是的。 赵惠兰一向是一个心狠手辣喜欢斩草除根的人, 她既然派了人想要重创自己的女儿。 又怎么可能一直容忍对方活下去,毕竟这可就等于对方手里握着她的一个把柄。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的保守秘密。 赵惠兰从来不相信人心,不相信忠诚,只相信手段。 但是她俨然没有想到,这个早就应该死了的人,如今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了她面前。 赵惠兰想要说什么,可是江寒钰一个眼神扫过来,她竟然什么都说不出了。 陆飞白看了那侍卫一眼,“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也将你有的证据都拿出来,省得有些人颠倒黑白,跟只疯狗一样在这里乱吠。” 那侍卫便将当年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全都说了一遍。 末了,他还抬起了那只带着伤的手。 虽然是陈年旧疤了,但一眼瞧过去还是能瞧出来,这伤口当初一定不轻。 甚至能瞧得出来这只手当初是被什么东西洞穿过的。 然而一看疤痕的大小,想来是被利箭洞穿才对。 果然下一瞬,众人便听着他道:“当初,我奉夫人之命,要将四姑娘打成重伤,只是还未来得及对四姑娘造出什么伤害,陆家公子就已经带着人将我制服。” “我这只手,当初就是被他一箭洞穿的,后来回京后,夫人还问过我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当时不敢将实情告知,只好扯了个谎,说是四姑娘反抗之时,捡了地上的利剑扎穿的。” 他也不知道赵惠兰当初有没有怀疑过他话里的真伪。 按理来说他这句话该是惹人怀疑的才对。 然而赵惠兰或许是太自信,或许是想都没想,就觉得庄婧溪一定反抗不了什么。 所以从来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 当然,或许还有一点。 那便是赵惠兰根本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 她利用完这些人,就要将他们给杀了。 至于对方手上有没有伤,至于这伤究竟有多重,又关她什么事呢? 谁会在意一只蝼蚁的死活? 蝼蚁活着,若觉得碍眼,一脚踩死便罢了。 听他这样说呢,堂上的青天大老爷便问,“赵惠兰,当初庄婧溪蓄意勾引你们,可确有其事?”” 虽然他知道,这其实没什么可问的。 毕竟到了这个时候,谁在说谎已经十分明显了。 但过程还得走一下。 果然,那侍卫一听这话脸色都黑了,“冤枉啊大人,四姑娘当初才十一,看起来就跟七八岁的人一样大,我哪里能做出那么畜生的事?” “我是个奉命行事的护卫,又不是畜生!” 第531章 不过是个糊涂人 那侍卫大哥都要无语死了。 天地良心,他可真干不出这么畜生的事啊! 也没见过这么恶毒的母亲。 哪怕是他曾经奉了赵惠兰的命令,想要把庄婧溪打杀个半死,眼下也有些看不过去了。 他磕了一个头,对着上头审案的青天大老爷道:“大人,小的说的这些句句属实,当初便是赵氏偏心,只因四姑娘身子孱弱又不会凫水,无法将与五姑娘打闹时不慎跌进池塘里的六姑娘救起,她便对四姑娘怀恨在心。” 这带头的护卫大哥一边说一边回忆。 他自己也觉得赵惠兰真不是个东西。 毕竟这世上哪有这么恶毒的母亲呢? 他摇摇头,看赵惠兰的目光充满了鄙视,“她不仅将四姑娘推进了池塘,害得四姑娘高烧不退差点没挺过来,还在四姑娘醒来后的第三天就迫不及待将人送走。” “单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想着至四姑娘于死地,当初若不是碰上了陆少将,四姑娘能不能活到现在,还两说呢。” 在场的人听着这话。 无不是义愤填膺。 纵使铁石心肠的人,听了庄婧溪这遭遇,也是对她十分怜惜的。 当然,也由此更痛恨赵惠兰。 恰好那些个验字迹的人,也回来了,连忙将字迹吻合,是出自一人之手的事禀报给了堂上的青天大老爷。 眼下人证物证俱在。 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那今天大老爷正要宣判,忽见庄婧溪话锋一转,眸光瞬间变得犀利起来,冷冷地凝视着赵惠兰。 她一字一句都带着深深的寒意,一开口就是要掀起轩然大波,“赵夫人,你污蔑我也就罢了,为何要下毒害我祖母?” “你嫁进赵家这些年,我祖母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恶毒!” 众人都被她突然抛出的这个重磅炸弹搞懵了。 人群中霎时间人声鼎沸。 “什么!赵惠兰要害自己的亲生女儿就算了,她竟然还要害她的婆母?!” “她连亲生女儿都要害,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今天审案的这位官爷,手里拿着惊堂木,人已经麻了。 事情的发展。 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赵惠兰险些晕厥,差点又一口血吐出来。 怎么可能? 她什么时候对庄老夫人下毒了! 哦,赵惠兰想起来了,她是买通了庄老夫人身边的那个小丫鬟佩儿。 她就打着让佩儿给庄老夫人下慢性的毒,到时候侮蔑在庄婧溪身上的主意。 但是按照时间算,眼下庄老夫人还远不到毒发的时候。 起码要再过三个月,才会有中毒的迹象。 庄婧溪在这个时候是怎么知道她给庄老夫人下了毒的? 这定然是诬陷! 对,这一定是诬陷! 不过是巧合罢了,她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赵惠兰深吸了一口气,这会儿倒是冷静下来了。 她盯着庄婧溪,冷笑,“你说我谋害你祖母?你有什么证据吗?何况她又不是我正经婆母,有什么好值得我谋害的!” 江寒钰不动声色地把庄婧溪护在一边。 随后漫不经心地瞥了赵惠兰一眼。 他开口,眼神淡漠,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心惊,“当然是因为你恨庄老夫人护着当初秋氏肚子里的孩子,想着先把庄老夫人弄死了,再弄死秋氏肚子里的孩子。” “你一开始是想着让庄老夫人死在庄子上,没想到她后面被接到了郡主府。” “你自然顺水推舟。” 江寒钰眼角含着讥诮,声音冷冽清寒,就那么不咸不淡地瞥了赵慧兰一眼,语调微讽,“毕竟这样,你又多了一个可以害本王未婚妻的理由。” 江寒钰转动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 秦铮看他这个动作,就知道他要做什么,立刻高声道:“将人带上来。” 郡主府的下人并楚王府的人,果然将佩儿押了上来。 佩儿头发散乱,一进了公堂,便立刻跪了下来,哭着道:“奴婢做这些,都是被逼的。” “奴婢也不想害老夫人,只是奴婢不得不这么做。” 一直以来佩儿都提心吊胆。 也一直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一直觉得愧疚。 毕竟庄老夫人待她那么好,她实在不该做这种吃里扒外畜生不如的事。 可是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不愿意就可以不做的。 她只是一个下人。 她人微言轻。 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佩儿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将赵惠兰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她又解开自己的荷包,露出里面的一只簪子,“这个是物证,是当初夫人赏给奴婢的。” “奴婢的家人只怕现在还被夫人的人控制着,官爷们带人去搜,想来一定能搜个清楚明白!” 佩儿哭着,泪流了满地。 她忽地站了起来,眼神一下子变得凄然坚毅,“奴婢自知对不住老夫人,如今唯有一死报答老夫人的恩情,下辈子,奴婢再做牛做马还清自己的罪孽!” 她眼神决然,没有半点犹豫地冲向了公堂内那醒目的大红柱子。 庄婧溪眼神一冷,抽出腰间挂着的鞭子一甩,便立刻卷住了佩儿的身子。 她鞭子一收,佩儿便狼狈地摔在地上,有些吃痛,还想爬起来再寻死,却有心无力。 庄婧溪淡淡地看她一眼,“你既然有这个气性,当初怎么没胆子把事情告诉我?” 这不是通医理,而庄老夫人身边又有暗部的人时常盯着保护着。 只怕庄老夫人就真喝下了佩儿每日煎好的毒药了。 说实在的,庄婧溪并不觉得佩儿若真死了有什么可惜。 倘若不在公堂上,她是决计不会管的。 但眼下众目睽睽,她母亲和哥哥都在,若因一时没反应过来,真让这个佩儿死了,只怕日后难保有些人说闲话。 她自己是不在意这些。 却不容许旁人以此来伤害她的家人。 庄婧溪淡淡地扫了佩儿一眼,那双眼睛就这么凝视着这位痛哭流涕满脸无助的姑娘,“你当初既能为了家人,替赵惠兰办这种天理不容的事,如今怎么没脸为着家人活下去?” 她唇角带着讥讽,“你自己倒是死得干净,就是可怜了你年迈的爹娘没人照顾。” “你想想你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若还要执意寻死,那便去吧,我绝不会再拦你。” “你若真死了,也不过是个拎不清的糊涂人,也没什么可惜的。” 第532章 当然不会这么仁慈 佩儿哑口无言。 她也的确如四姑娘所说,是个糊涂人。 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她泪流满面,只抱着双膝埋头痛哭,到底没再起继续寻死的心思。 但她呜呜咽咽地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非遭到夫人逼迫,奴婢也不至于做出那等丧尽天良的事。” 赵惠兰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她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再无什么可以辩驳的余地了。 但她仍不死心,依旧指着庄婧溪的鼻子骂道:“对,的确是我要置你于死地的,确实我这个作娘的容不得你,的确是我想要把你踩进泥里!” “可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是你心狠手辣,不顾我这个做娘的死活,我都写了那么多封书信求你了,你就这么对我坐视不理,任由我在庄府受折磨!” 赵惠兰目眦尽裂,一字一句,恨声道:“庄婧溪,你总有不得好死的那一日的!你这种贱人终究会下地狱!” 她一双眼睛环视那些护着庄婧溪的人,“她们终究也会放弃你的,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是!你永远只配活在阴沟里!” “你是烂泥!是阴沟里的死老鼠!昨日是今日是明日是,生生世世都是!” 被做母亲的这么诅咒,庄婧溪却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 顾宁霜冷笑着,“谁是阴沟里的老鼠?你在说你自己吗?未出嫁时与人苟且,如今到现在被休?” “赵惠兰,你当初没出嫁的时候就跟庄崇山珠胎暗结,不顾女儿家的名声非要和他私奔,肚子里还怀了孽种。” “倘若不是因为你肚子怀着孩子,你以为赵家会把你嫁给庄崇山吗?如今你被休,倒真是你从前攒下的福报!” 这又是一个大瓜。 吃瓜群众们表示人都已经麻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茬啊!该!谁让赵惠兰不知廉耻心狠手辣,她活该被休!” 若对面的人是旁人,顾宁霜根本不屑于用这些东西来攻击一个女人。 然而对面的人是赵惠兰。 赵惠兰都这么骂她的女儿了,难道她还要考虑自己骂出来的话,会不会伤赵惠兰的心吗? 当然是什么最坚韧,什么最戳痛处就骂什么。 赵惠兰不是污蔑她的阿婧不干净吗? 那就别怪她顾宁霜撕开赵惠兰的遮羞布! 她倒要让所有人瞧瞧这不干不净的人究竟是谁。 反正赵婧溪可没有未婚先孕。 反正庄婧溪可没有不顾父母,非要和人私奔。 这一桩桩这一件件,可都是赵惠兰自己做的,如今也算是回旋镖扎到了自己个身上。 江寒钰似笑非笑的看了赵惠兰一眼。 他不疾不徐,漫不经心地道:“事发之前我让人去庄府通知你的那些好儿女,我说可以放你一马,前提是拿他们自己的前程做为交换。” “倘若他们不换,等待着的就是你的尸体,很可惜,评论里被你宝贝这个人听到了,你可能会死的消息后,竟然连半点伤心之态都没有。” “赵惠兰,不必拿你自己的下场去诅咒旁人,阿婧是阿婧,而一无所有被所有人抛弃的人是你。” 顾宁霜和江寒钰,可谓是杀人诛心。 赵惠兰再也承受不住哇的一口鲜血喷出来。 而后整个人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庄婧溪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 随后她就收回了目光。 她对着堂上的青天大老爷道,“叫人把她扔回赵家吧,我懒得同一个疯子计较,我祖母也不想理会她。” “生死有命,她把我生出来算我欠了她一条命,如今我确实还干净了,从此她的死活都与我无关。” 这个时候,陆飞白开口道:“你早就不欠她的了,何况你们早就已经断绝了关系,阿婧,你还真是仁慈,这种人都要放过。” 顾宁霜替女儿理了一下头发,“阿婧心善,跟旁人还是不一样的。” 庄婧溪弯了弯唇,不置可否。 所有人都在看庄婧溪宽宏大量,骂赵惠兰自己不知廉耻心狠手辣。 “真真是便宜她了,这样的女人就算是被凌迟都不为过,郡主还真是心善,若换了我,一定会弄死她的!” “可不是嘛,真不知道赵惠兰这么恶毒的女人,是怎么生下正主这样的姑娘的!” “那还得多亏了定远将军人家是定远将军的女儿,可别给赵惠兰脸上贴金了,赵惠兰这坨臭狗屎她不配!庄崇山那个屎壳郎也不配!” “永康郡主是定远将军和镇国大将军的女儿,跟那些阿猫阿狗可没有关系!” 而这个时候佩儿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 她忐忑不安地看着庄婧溪,“郡主,奴婢……” 后面的话她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她想问他还能不能回庄老夫人身边继续伺候。 可她的确也没脸说出口。 庄婧溪也不可能再让佩儿回到庄老夫人身边继续伺候着。 毕竟当初佩儿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告诉她实情。 她也一直等着佩儿告诉她实情。 但是这么个人却一直跟哑巴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她晓医理,如果不是因为祖母身边有暗部的人护着。 只怕祖母早就真的中了毒她还茫然不知。 说祖母真的因为中毒而出了什么事,那便是死,一千个佩儿也换不回的。 庄婧溪淡淡地看她一眼,道:“你以后不需要再回老夫人身边伺候了,回去照顾你爹娘吧。” “赵惠兰自身难保,不会再有能力再威胁你爹娘了,你若还不放心,拿下你这些年积攒的积蓄,带着你爹娘离开就是了。” 她连对一个丫鬟都这么温和。 围观的人更是要落下泪来。 “永康郡主如此心善,那赵惠兰怎么就猪油蒙了心非要这么害她呢!” “可不是吗,赵惠兰都这样做了,郡主居然还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与她计较,唉,赵惠兰会遭到报应的!” 庄婧溪听着众人的夸赞,并没有什么表情。 她是心善和宽宏大量吗? 不,她是不会让赵惠兰就这么死了。 赵惠兰还不知道庄崇山给她下了毒,还没有被所有人抛弃。 还没有眼睁睁地看着赵家大势已去。 怎么能就这么简单的去蹲牢狱呢? 她当然要让赵惠兰真正一无所有,被病痛折磨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才结果了对方的性命。 不过这一天,也很快就会到了。 第533章 离格 赵惠兰被扔在赵家门口,有不少人趁乱往她身上扔了许多石头。 甚至还有往她身上踩了几脚的。 赵家的奴婢因要帮着将赵惠兰抬回府内,身上也不慎挨了不少臭鸡蛋烂菜叶子。 一将赵惠兰送进院子,回来的时候,那些仆婢们纷纷忍不住吐槽。 “真是晦气,好端端地将咱们也给连累了。” “你看看我这身上,都是些什么东西啊,真是个害人精!” “她怎么还有脸活着?我若是她,做了这么丢人的事,早就一头撞死了!” 一个穿着青衣裳的奴婢,一边捂着嘴干呕,一边忍不住骂道:“谁知道她脸皮怎么这么厚,又恶毒又心黑!怎么不死在庄府,偏偏来祸害咱们!” 几人正吐槽着,却正好碰上了手里捧着一本诗集的赵淑柔。 赵淑柔的打扮与往常无异,头上没有什么金钗绢花,依旧是素衣银钗,但仍有孤傲姿态。 如雪中盛放的白梅,清雅坚韧。 她见自家的丫鬟如此狼狈,又听见她们说这些什么晦气怎么还有脸活着的话,不由蹙了蹙眉。 赵淑柔将书拿稳,停下脚步问:“发生了何事?你们为何都是这种模样?” 未曾想到自己吐槽的话,竟然被主子姑娘听见了。 几个丫鬟都有些慌。 赵淑柔见他们吱吱呜呜,眉头不由地皱得更紧了,“到底什么事?支支吾吾的做什么?还不赶紧将实情禀明。” 见她逼问,一个青衣丫鬟,只能讷讷地将完整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众丫鬟跪下给赵淑柔磕头,“姑娘饶命,奴婢并非故意在后面搬弄主子的是非,实在是……” 实在是赵惠兰太招人恨。 偏生她们又被赵惠兰这个人给连累了。 一时之间气极了而已,才会在后面说一些抱怨的话。 只是没想到偏偏就这么被赵淑柔给听见了。 赵惠兰可是赵淑柔的姑母,再如何也不会偏袒她们这些做奴婢的。 几个丫鬟正这么想着,就见赵淑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从这些丫鬟口中听说了来龙去脉,不由得觉得恶心愤怒。 也更觉为有赵惠兰这样的姑母而感到耻辱。 她冷冷地道:“她是你们哪门子的主子?何况她敢,做还不敢让别人说吗?” 她目光一扫那个为首的青衣丫鬟,“不过日后这样的话,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今日被我听见也就罢了,若是被旁人听见,少不了你们一顿罚的。” 她说完,便皱着眉,扬长而去。 留下几个做丫鬟的,面面相觑。 那青衣丫鬟好一会儿才开口:“原以为姑娘会责罚我们的,但是看她的脸色,怎么感觉她比我们还要觉得晦气?” “谁知道呢。”一个年纪稍小的丫鬟道:“姑娘的性子向来古怪了一些,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同那些人不是一丘之貉。” 那青衣丫鬟悻悻地道:“确实古怪,你瞧见姑娘的打了没?寻常姑娘可不会这样离格。” “姐姐们别说这些了,咱们赶紧回去将身上洗干净吧,主子姑娘的事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纵然赵淑柔和赵鸿才马氏这些人不一样。 但因着她是赵鸿才的妹妹马氏的女儿,基本上都是要被连累的。 便是自家府上的丫鬟,也不信赵淑柔真的表里如一。 没发生那些事之前,赵惠兰在邵京城还是出了名的贤德呢。 只能说看人不急于一时。 谁知道这背后是不是装的呢。 几个丫鬟撇撇嘴,到底没将这件事当回事,只是对于自己没被主子罚一事松了口气。 她们以为就像往常一样,自己只是碰见了主子姑娘,行了礼问了安。 然后被主子问了句话。 这一切瞧着都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赵淑柔手里拿着诗集,只觉得心口有一股郁气萦绕。 她很想从污泥里挣脱,可是每每都是挣扎无门。 就如同像现在这样。 这些日子,她用诗书让自己逃避,但赵惠兰一巴掌就将她打回了现实。 赵淑柔顿住脚步,盯着手里的那本诗集看了许久。 最后她深深吸了口气,抓着诗集的手,更加重了几分力气。 她迈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今年的雪,已经开始化了。 今日的阳光,甚至都比往日里要温暖。 甚至有奴才丫头说,这可能是今年冬日里最温暖的一天。 这边赵老夫人气得半死,又是骂庄婧溪狠心凉薄,又是骂赵惠兰不争气。 自然,她对自己的女儿又多了几分心疼。 赵惠兰到底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她觉得对方丢人,觉得对方不争气,可她到底也会心疼对方的遭遇。 她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女儿有错,错的都是旁人罢了。 就如同当初赵鸿才,犯下那些一桩桩一件件人神共愤的事情时,她也不会觉得自己的宝贝孙子有错一样。 错的当然是那些无辜的平民百姓。 要么是他们不识好歹,有猫不愿意卖给她宝贝孙子。 要么是那些人都是虚荣恶心,为了往上爬,为了多要点银子,什么不择手段的事都做得出来。 而今天庄婧溪这件事,在赵老夫人眼里,也不过是庄婧溪做女儿的没良心。 是庄婧溪为了攀附陆家,选择不要自己的亲娘。 甚至将自己的亲娘往绝路上逼。 她嘴里甚至不干不净地骂着:“那个小贱人当初怎么没有死在郦阳?为什么要回来祸害人!” “我看这个小贱人一定会不得好死,那个什么活阎王指不定哪天就将她折磨死了!” “我苦命的兰儿啊!” 马氏在一边冷笑着。 她当然也不可能觉得庄婧溪做得对。 毕竟哪有女儿这么狠心对待亲娘的。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做爹娘得将他们生出来,儿女们就该感恩戴德了。 竟然还敢说爹娘的不是,实在是罪该万死! 然而马氏更厌恶赵惠兰。 眼下自然不可能帮着赵老夫人说话。 于是她皱着眉,冷冷地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赵惠兰,嘴里带着几分讥诮,故意道:“娘,现在妹子当年出嫁之前和庄崇山苟合还怀有孽种这件事,也被他们翻出来了!” “也不知道那姓顾的女人是怎么查出来的,眼下邵京城所有人都在戳咱们赵家的脊梁骨呢!” 赵老夫人差点晕过去。 今日这件事她虽然知道,可是也只知道了个大概,并没有知道那么多细节! 她没有想到赵家捂了多年的秘密,居然就这么被人堂而皇之地宣扬了出去! 天呐! 这些人是要他们赵家被唾沫星子淹死吗! 第534章 赵老夫人为老不尊 赵老夫人又气又急。 她气愤之下,竟然直接将一杯热茶泼在了昏迷不醒赵惠兰身上,“丢人现眼的东西!” 然而都被她这么泼了,赵惠兰也还是没苏醒过来。 只是眼睫微微颤了颤。 眼下这个情形,她哪里敢醒过来呢? 只怕这时醒过来,就要遭受母亲的怒火。 赵老夫人生气时是个什么模样,赵惠兰是最清楚的。 那可是什么难听的话都要往外蹦,棍子鞭子全往身上招呼。 平时再如何疼爱,到了赵老夫人生气的时候,那些疼爱就都是泡影和笑话。 故而赵惠兰不敢睁眼。 只能假装昏迷不醒,听着她们二人说话。 马氏是巴不得将赵惠兰赶出去的,但是她刚刚细微一瞥,就瞧见了对方微颤的眼睫。 她缓缓的勾了一下唇角,有些话偏偏又不当着赵惠兰的面说。 她扶着赵老夫人,道:“娘,您消消气,我先扶您回去歇着。” “这些都还哪到哪啊,若为着这些就要大发雷霆,只怕咱们都不用活了。” 她扶着赵老夫人走远。 赵老夫人显然还有别的话要听她说。 到了自己的院子后,她便叫住要走的杨氏,“站住,有些话你还没有说清楚呢。” “到底还有什么事?那丢人现眼的东西还做了什么?” 马氏最近一直伏低做小,今天敢当着她的面说一句,如果为了这种事生气,咱们以后都不用活的话。 那一定是还发生了什么更让人生气的事。 或者说是更让赵家丢脸的事。 马氏长叹一声,表情甚至有些夸张,“眼下外头的人都在骂咱们呢,还有说妹子如此不知廉耻,只怕是跟娘你学的!” “你瞧瞧他们,说的这都是些什么混账话啊!” “妹子不仅让侍卫害自己的女儿,甚至还谋害自己的婆母,也难怪妹夫要休了她啊!谁家招惹得起这样的一尊大佛!” 赵老夫人哪里能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她被气得咳了好几声,整个人是上气不接下气。 马氏连忙给她顺气儿,“哎哟娘,你消消气儿,要是气坏了身子,可就太不值当了!” 赵老夫人不被气死就不错了。 偏偏马氏还隔那抹眼泪呢,“唉,眼下外头的人都在说咱们赵家门风败坏,说咱们家鸿儿合该被那样子对待。” “咱们府上的生意本来就大,不如前眼下更是有一些不长眼的东西要退货!” “娘啊,你看妹子得罪了这么多人,当初鸿儿出事,是不是就是她的仇人做的啊!” 马氏也有帮着打理生意。 她说的有许多人想要退货这件事不是假的。 甚至之前跟赵家还交好的几家,如今也不愿意与赵家来往了。 他们只把赵家当成了路边的臭狗屎,唯恐避之不及。 不过适才她说的,赵鸿才兴许是被赵惠兰的仇人割掉了命根子。 怎么说呢,也算是歪打正着,勉强算是说对了。 这样老夫人更气了! 刚刚她还心疼自己的宝贝女儿。 眼下知道自家的生意被影响,自己从前的宝贝孙子,也可能是因为赵惠兰才被伤害,她那点心疼女儿的心思,早就跑到了爪哇国。 眼下直接把赵惠兰当成了丧门星。 当成了害了她赵家生意不好的罪魁祸首。 何况赵惠兰被休弃这件事,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藏着嫌弃的。 她也恨赵惠兰没用。 恨赵惠兰给赵家丢了人。 本来嘛,她心疼自己的女儿,一直将这几分嫌弃,怨恨藏得很好。 但是眼下,她都恨不得抄赵惠兰脸上吐口水。 偏偏马氏眼下还抹着眼泪,“母亲,就不说鸿儿了,只怕老爷在外头也要被人嘲笑呢。” “愿意和咱们赵家来往的人本来就少,眼下只怕旁人更是避我们如蛇蝎了!” 赵老夫人一听就有些慌。 她立刻抓住马氏的手,“我之前跟你们说,要早点把柔丫头嫁出去,好巩固咱们赵家的地位,这件事你们一直没当回事吗!” “我那几天隐约听你们提起过什么白家,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她嫁了呀!” “等把她嫁出去,就让白家帮帮咱们!那白家是清流之家,有他们出面,咱们赵家的名声会好很多的!” 她之前就存了这份心思。 只是刚好碰上了赵惠兰被休弃回家的事。 她的心思就只搁在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身上。 眼下自然又想起了赵淑柔。 马氏皱了皱眉,她自然是希望自己家淑柔能嫁到白家的,只是也很不喜欢赵老夫人这副要把淑柔卖了的姿态。 于是马氏皮笑肉不笑地道:“阿柔的亲事还早得很呢,您也不是不知道她性子古怪。” “我哪里敢逼她嫁人?若是他不心甘情愿,我这么逼迫,她只怕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呢,之前二房那丫头就干出了逃婚这种事,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咱们家阿柔,虽不至于逃婚,可她若要剪了头发做姑子,那到时候咱们该怎么办!” 马氏说这些,原本是想着要赵老夫人知难而退。 不要再打着卖赵淑柔的主意。 岂料赵老夫人立刻立起那双刻薄凶狠的眼睛,“混账!” 她一拍桌子,眼睛里都是浓浓的嫌恶,和对赵淑柔的看不上,“有人愿意娶她就不错了,哪里轮得到她挑三拣四!” 赵老夫人脑子转了又转。 她年轻时也是宅斗的高手。 脑子里有不少腌臜下作的手段。 如今她年纪越大倒是越为老不尊。 也可能是生怕赵家的生意黄了,她就再也无缘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她竟然当着马氏的面说出了那样为老不尊的话,“她若不愿意嫁人,岂不是有的是手段!” “你把他捆了,将她绑上花轿,等入了洞房,她难道还能反抗不成?” “若这样你也怕,那你倒不如找个时机把那白家公子和她凑一块,往她二人的茶水里加点东西,到时候木已成舟,她不愿意也得愿意了!” 啪嗒一声,手里的诗集掉在地上。 赵淑柔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怔怔地看着赵老夫人和马氏。 她蠕动嘴唇,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535章 断发 马氏猝然回头,慌乱无措地看着赵淑柔,“阿柔你别多想,我和你祖母只是说些玩笑话罢了。” 她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性子最是刚烈,眼里最是容不的任何脏污泥泞的。 眼下这样的话被赵淑柔听见了。 无异于往对方眼里插了一个钉子。 赵淑柔气怔了,她原是想找马氏,劝对方离赵惠兰远一些。 只是听人说马氏在赵老夫人这里。 她这才想着过来的。 因为走得急也没让丫鬟婆子们通报。 谁曾想一到门口就听见了这样腌臜恶心的话。 她当然知道自己祖母不是什么好人,加之对方重男轻女惯了,平日里除了必要的请安,赵淑柔是决计不会主动去寻赵老夫人说话的。 可她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要怂恿自己的母亲用那样恶心的手段来害自己。 赵淑柔遍体生寒。 一瞬间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她盯着马氏,步步紧逼,一字一句地问:“玩笑,什么是玩笑?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儿家,是可以让你们用这样的言语来侮辱的吗!” 若是在从前,马氏定然不会如如今这般低声下气。 可是如今赵鸿才出了事,她没有可以指望的人。 唯一的希望就是赵淑柔日后能嫁得好一点,来帮扶一下赵家。 也让她在赵家的腰杆,能挺得更硬一些。 这也是为什么白家有结亲的意愿,赵淑柔不同意,马氏就不敢再继续说些别的了。 除了不敢得罪赵淑柔之外,还因白家是清流之家。 既是清流之家,名声好听,家私和权力,就不怎么够看了。 但是赵老夫人的想法,显然与马氏是不一样的。 在赵老夫人看来,赵淑柔这样的姑娘有人娶就不错了,哪里还有挑三拣四的份? 眼下一瞧赵淑柔那充满怨怼的眼神,以及那紧蹙的眉头。 赵老夫人这厌女症就又上来了。 她立刻啐了赵淑柔一口,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子跟我和你娘说话!” “平日里教你的那些规矩,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吗?” 她看了一眼被赵淑柔捡起的诗集,手一扬立刻夺过扔在地上,甚至还狠狠踩了一脚。 她一边踩,一边还狠狠地骂道:“平日里让你多修女德你不听,硬要看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现在连性子都被带歪了!” “今日我便要将你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给烧了,你日后再不准看这些,好好绣你的嫁衣准备嫁人才是正经!” “你若再敢忤逆不孝,就别怪我们把你捆了绑上花轿!” 当初她就不想让赵淑柔读书习字。 毕竟一个女孩家家的,学这些东西干嘛? 相夫教子才是正经。 老话说的好,女人一旦有了才学,就容易想东想西,就容易看不起男人。 进而容易看不起家里人。 要不是二房的人多事,偏偏给了赵芊芊请了夫子,说什么现如今赵家的身份不同了,女孩子家家的若是不学着这些,出去了容易让人笑话。 大房的人也不会有样学样也跟着让赵淑柔也一道学。 结果赵芊芊没学成什么才女。 反而成日里只知道武刀弄枪做些丢人现眼的事。 倒是把赵芊芊教成了这个样子,每天就只知道捧着一本诗集,一双眼睛长到天上去。 哪里有半分女儿家该有的样子! 就应该将她的这些什么唐诗宋词全都烧了,要烧的干净才好! 赵淑柔并没有梗着脖子反驳,也没有叫屈。 她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被赵老夫人踩脏的诗集。 就那么动也不动的听着赵老夫人口中的污言秽语。 她沉默了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 那双眼睛像是不会动一样,就那么盯着被污染的诗集。 马氏瞧见她这个眼神,心凉了半截,瞬间有些渗得慌。 她若喊冤叫屈,若是和赵老夫人据理力争。 马氏只怕还放心些。 毕竟这样能证明赵淑柔是鲜活的。 可是现在赵淑柔着一动不动,整个人如木偶一般站着,甚至透着几分行尸走肉之感。 马氏瞬间就有些怕了。 她身子微抖,想要去碰赵淑柔的袖子,颤声道:“阿柔,你——” 后面的话,马氏戛然而止,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了一声尖叫。 赵淑柔猛地退后一步。 她没有丝毫犹豫,直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剪子,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甚至没有一丝的停顿。 咔嚓。 这一剪子下去,赵淑柔那漂亮顺滑的青丝,就这么被一分为二,飘飘落落地落在了地上。 马氏整个人直接瘫软在了地上,眼神痛苦,“阿柔!你这是在做什么呀!你把头发剪了做什么?你这是要剜我的心吗!” 她一直以为先前赵淑柔说的那些剪了头发做姑子,不过是用来威胁她和赵守茂的话。 纵然赵淑柔是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也不会轻易就这么做的。 毕竟做尼姑庵里的姑子,哪有做千金小姐来的好? 然而现在赵淑柔就这么当着她的面,一声不吭,干净利落地剪断了那漂亮的长发。 赵淑柔目光死寂,那双如死鱼一样的眼睛,这个时候方有了一些神采。 她淡淡地看了一眼马氏,随后又看向了一眼,同样被震惊得无以复加的赵老夫人。 赵淑柔微微扯了一下嘴角,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渗得慌。 她不像一个漂亮鲜活的活人。 反而像是一俱失去了所有神采,没有任何灵魂的行尸走肉。 她像是在看赵老夫人,又像是没有看,“日后,不要再说什么让我嫁人,让我拯救赵家的话了。” “赵家以后再也没有什么淑柔,你们也别想拿我送去玷污了人家的门楣。” “赵家本来就不干净,就不要把旁的人家也一并拉下泥潭。” 这把剪子,她从前时时刻刻都带在身上。 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倘若被逼着嫁人的时候,能拿了剪断头发或者拿着一剪子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她想要干净洁白,偏偏生在了一个藏污纳垢满是污秽泥泞的泥潭里。 她眼睁睁的看着赵家祸害了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 她想要拯救,偏偏这无能为力。 一开始她有劝过赵鸿才,不要再为非作歹,有劝过爹娘,不要太过疼爱赵鸿才。 可是然后呢? 他们不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再后来,赵淑柔就不劝了。 她卸下那些漂亮的钗环,褪去那些精美的锦衣华服。 既然没办法做到从泥潭里挣扎出来。 那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总是可以做到的。 第536章 质本洁来还洁去 赵淑柔微微吐了口浊气。 她慢慢将手里的剪子放下了,转身准备离开。 这是她最后一次告诫赵老夫人,也是最后一次告诫赵家的人。 出了这个屋子,她就会再出赵家的门。 出了赵家的门,她就不会回来了。 从此以后她不再是赵家人,不再是什么赵家的千金小姐。 岂料赵老夫人冲了过来,一巴掌打在了赵淑柔脸上。 她这一巴掌的力道用的毫不收敛。 赵淑柔被她打得眼睛翻白,耳多甚至有一瞬的失聪。 然而被人这么打了,赵淑柔也没有什么反应。 赵老夫人眼睛瞪得浑圆。 那双平日里就刻薄兄弟的眼睛如今显得更加扭曲恶毒。 她拿起鸠头拐杖,一拐杖就打在了赵淑柔身上。 赵老夫人是绝对不会疼爱孙女的,所以这一拐杖打的也一点力气都没有收敛,打的也丝毫不心疼。 她嘴里骂骂咧咧,不是心痛赵淑柔剪了头发。 不是心疼自己的孙女做傻事,所以又恨又爱。 她是恨赵淑柔敢这样忤逆不孝,恨赵淑柔剪了头发就等于断了赵家近段时间的希望。 这头发续起来多难啊! 赵淑柔这个逆女! 竟然就这么一剪子剪了! 赵淑柔平日里的书当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敢剪头发也就罢了,嘴里甚至还敢不干不净的说着赵家的坏话! 赵老夫人在这一刻简直恨不得打死赵淑柔! 她跺着脚,哭天抹泪,恨恨地道:“畜生啊!畜生!咱们赵家家门不幸啊,养出了这么忤逆不孝的孙女,竟然还敢自己剪了头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赵淑柔如此没脸没皮,怎么有脸活在这世上啊!” 她骂着赵淑柔,又想起了惨遭横祸的赵鸿才。 一时之间更加气愤难受,也更加不考虑自己说的话有多难听。 “我可怜的鸿儿,为什么惨遭那种横祸的人,偏偏是你!和该就要你这不争气不孝的妹妹替你受过才是!” “我赵家家门不幸啊,养出了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她如今竟然还诅咒其赵家来了,我怎么有脸活啊!怎么有脸之间赵家的列祖列宗!” 她骂骂咧咧,又抬起自己的拐杖去打马氏,“都是你,是你养出了这么个没脸没皮的东西!” “来人啊!把她给我绑了光到柴房里去!” 她那双凶厉的眼睛直直的瞪着赵淑柔,“我告诉你,你剪了头发也没用,只要你还没出嫁,你就生是赵家的人,死是赵家的死人!” “你想要剪了头发去当姑子,门都没有!” “头发剪了还能续,你有本事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否则你这一生都别想摆脱赵家!” 赵老夫人一字一句。 像是尖锐的利剑,带着呼啸的风声,划过赵淑柔耳畔。 马氏瞬间脸色一变,不顾赵老夫人的撕打,一把将人推开。 她赶紧劈手夺过被赵淑柔放在桌上的剪子。 她知道赵淑柔性子倔,她害怕自己的女人会做傻事。 马氏想要冲上去抱住自己的女儿。 确见赵淑柔脸色一变,厉声道:“别过来!” 马氏顿住了脚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好好好,阿柔,母亲不过来。” “阿柔你不要做傻事啊,你哥哥已经那个样子了,娘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娘可怎么办啊!” 马氏泪流满面。 她如何能想到今日这种脏污的话,会被自己的女儿听见。 如何能想到赵老夫人竟然如此恶毒,非要用这么残忍的话来刺激阿柔。 她也没有想到赵淑柔竟然真的如此刚烈,直接剪了头发。 那些傻了眼的丫鬟婆子早就七手八脚地来拦住赵淑柔。 生怕赵淑柔一个想不开再被刺激得做出什么傻事。 “姑娘,有什么过不去的?咱们都想开一点,咱们莫要计较那些啊!” “姑娘,您千万要冷静!老夫人没有那个意思啊!” “姑娘,你想想老爷,想想老夫人,你要再出什么事,那岂不是叫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这些个丫鬟婆子大多也都是看着赵淑柔长大的。 虽然平日里,她们对马氏和赵老夫人这些人有诸多怨言。 但是平心而论,赵淑柔这个做主子姑娘的从来没有为难过她们。 赵淑柔虽然性子古怪了些,平日里不爱理人。 可以确确实实从未刁难过奴才。 甚至有时候还记得底下人吃不吃得饱,穿不穿的暖。 她们怨恨赵家的其他主子是真的。 不希望赵淑柔出什么事也是真的。 眼见赵淑柔被这些丫鬟婆子拦住了。 马氏才松了一口气。 她带着几分讨好,近乎悲哀地道:“阿柔你听话,咱们别闹了啊。” 然而这老夫人却更加趾高气扬,说出来的话更加尖利刻薄难听,“她要死就让她死,你们拦着做什么!” “像她这样猪狗不如的畜生活着才是碍人眼呢!” 赵老夫人越说就越恨。 她更加想起了赵淑柔平日里眼高于顶,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的做派。 她之前就瞧不上这个孙女。 想好好的给对方立立规矩。 没想到这规矩还没开始立呢。 赵淑柔就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赵老夫人心到自己今日一定是要骂死赵淑柔不可。 于是她往地上啐了一口,骂声一声接着一声。 “从前她就胳膊肘往外拐,只会帮着外头的人来指责家里人!她也不想想,她是赵家的一份子,她把赵家人说成猪狗不如的禽兽,难不成她自己就可以干净了吗!” “只要赵家是脏的,她这个做千金小姐的,也别想干净到哪里去!” 赵淑柔眼神有片刻的涣散。 似乎在这一刻她才清醒明白过来。 赵老夫人说的是对的。 她是赵家的一份子,赵家是脏的的,她从来就不可以干净到哪里去。 赵淑柔哈哈大笑。 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那些束缚。 她没有任何犹豫,就那么义无反顾的一头撞上了墙。 溅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地上的那本诗集。 “阿柔!” 第537章 赵鸿才殴打赵惠兰 赵淑柔终究还是没被救回来。 马氏抱着女儿冰冷的尸体,哭成了个泪人。 “阿柔,你回来啊,娘什么都不逼你了,娘以后会好好管教你兄长,会约束他不再惹祸,娘也不逼你嫁人,你回来吧阿柔!” 马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紧紧地拉着赵淑柔早就已经冰凉的手。 她多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再睁眼看看她。 或者再说一句赵家不堪的话。 可惜,赵淑柔再也不会睁开双眼,也不会再劝他们要如何如何。 马氏猝然抬起头,一双眼睛阴沉沉地看向始作俑者赵老夫人,那阴鸷的目光,像是要活撕了对方。 赵老夫人被这样的眼神看着。 一时间不由得吞了口唾沫,莫名有些瘆得慌。 她一开口,声音都有些结巴,“这……这这这,这不关我的事啊!” “是她自己气性大说不得,说两句就这样撞墙自尽,可跟我没关系!” 她这样安慰自己,到最后竟然理直气壮起来,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横气,“我是你婆母你岂敢用这样的眼神瞪着我!” “马氏,我瞧你是不想活了!” 马氏把自己女儿冰冷的手放在被子里,想要以此欺骗自己,淑柔只是睡着了。 她站起身,冷冷地盯着赵老夫人,“滚!立刻给我滚出去!” 她不会放过赵老夫人的! 赵老夫人是害死她女儿的罪魁祸首! 是杀人凶手! 赵老夫人气疯了,赵淑柔一个丫头,死了就死了,只是可惜了赵家这么多年对赵淑柔的悉心培养。 可马氏竟然敢这样子同她说话!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她气得脸上的面皮都在抖,“什么东西!你敢这样同我说话,我回头就叫老大休了你!” “我赵家没有这么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不敬婆母的混账媳妇!” 守在院子里的这些丫鬟和婆子,面对这种情况,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家里的情况已经禀报给赵守茂了。 但他要赶回赵家,还需要时间。 赵鸿才此刻正拿着鞭子,他双目充血,一下一下地殴打本就身子孱弱没几天活头的赵惠兰。 赵惠兰浑身是血抱头鼠窜。 他想要躲,可惜赵鸿才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的鞭子一下一下打在赵惠兰身上。 赵惠兰皮开肉绽。 整个人晕了又醒,醒了又晕。 赵家人都是知道赵鸿才脾气的,他从前就不把底下人的性命当回事儿。 自从出了事以后,他性子变得更加暴虐凶狠。 眼下他作为一个晚辈,殴打自己的姑母。 纵然是于理不合,谁又敢上前拦他呢? 不过嘴上说着几句大少也别打了,至于赵鸿才听不听,哪里又与他们相干。 如果赵惠兰还是庄府夫人,那赵鸿才定然不敢这样子打她的。 可现在赵惠兰已经被休弃了。 甚至因为今日的事,名声更加一败涂地。 到了这个地步,赵鸿才再没什么好顾忌的。 他前几日就在忍,忍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今日。 赵惠兰奄奄一息,她知道躲已经没什么用了,只能气若游丝地哀求道:“鸿儿,我是你姑母,你这样打我,你爹回来知道了,不会轻易饶过你的。” “你把鞭子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赵鸿才一鞭子就打在她身上,狠狠啐了她一口,“要不是你这个毒妇,我又怎么会被人害成现在这个样子!” “原先想着你,若是把庄妙菱交出来,咱们还能化干戈为玉帛,但你偏偏要护着那个贱人!” “如果不是你好好的要弄什么生辰宴,偏偏又没能力控制好整个宴会,我能落到今日的下场吗!” “我有今日都是你这个老贱人害的!去死吧!” 赵鸿才这一鞭子抽过来,直接抽在了赵惠兰脸上。 赵惠兰摸到一手的血,人差点疯了,颤声尖叫道:“我的脸!我的脸!” 似乎是看出来赵惠兰很在意这张脸,赵鸿才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突然之间心情大好。 他又一鞭子往赵惠兰脸上挥过来。 这一次赵惠兰倒是躲着,拼命护着自己的脸。 对于赵惠兰来说,她的脸是比她的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就如同她当初十分心痛庄玉瑶被毁容了一样。 可惜她当初拿天香楼作为换庄玉瑶貌美如初的筹码。 如今轮到她自己,却没有第二个天香楼来给她换了。 “你这样的贱人竟然还想着脸呢?都和离了还记着自己的脸,你怕不是想着偷汉子吧!” 赵鸿才狞笑着,用鞭子把赵惠兰抽得不成人形。 他哈哈大笑,提着鞭子走近,一脚踩在赵惠兰背上,“你也有今天!” “躲什么?你今日的这些皮肉之苦,哪里比得过我的痛苦!” 他待还要做什么,他院子里的小厮突然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悲痛之色,“公子,不好了!” 当初赵洪才被人割了命根子,马氏怕刺激到他,先把他院子里那些貌美的丫鬟都撤走,纷纷换成了小厮和年纪大的嬷嬷。 嬷嬷也就罢了,毕竟赵鸿才不可能对着嬷嬷起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但一旦换成了小厮,那就瞬间不一样了。 倒不是说赵鸿才被阉了之后性取向都变了,突然之间成为了被人压在身下的受。 而是他被迫成了一个太监之后,直接心态变得跟从前不一样。 开始变得恨人有笑人无。 他锦衣玉食却身体残缺,这些低贱的下人凭什么拥有他没有的东西! 于是赵鸿才看见自己院子里的这些小厮就觉得碍眼,一天都恨不得用鞭子打上他们三百回。 底下的奴才的命从来就不是命,何况赵鸿才只是殴打他们,暂时还没有闹出人命。 谁又会说他的不是呢? 除了赵淑柔。 除了赵淑柔还会劝他几句,让他不要再为非作歹,莫要直接视人命如草芥之外。 其他的人都是直接装作看不见。 毕竟这府里的人是不会在意下人的死活的。 眼下赵鸿才正在气头上,突然之间这该死的小厮就说什么不好的话,顿时就叫赵鹏才觉得晦气。 赵鸿才立时一鞭子抽过去,“在这放什么狗屁呢?好端端的谁不好了!” “哭什么丧呢?你爷爷我还活得好好的呢!” “咱们府上死人了不成!你这个表情是要给谁嚎丧!” 被他这样打,那下人也不敢吱声。 毕竟倘若求饶痛哭,那是会被打的更严重的。 那个小厮扑嗵一声跪下来,悲痛地道:“是大姑娘,大姑娘她——她撞柱自尽了!” “她被老夫人逼死了!” 第538章 赵老夫人丧命 “什么!” 赵鸿才手里的鞭子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都傻了。 好一瞬间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谁自尽了?” 他妹妹怎么可能自尽呢? 他妹妹平日里那么烦人,整天就只知道对着他说教,也不心疼他这个做哥哥的。 他有时候看到赵淑柔都会觉得烦。 但是他和赵淑柔毕竟是一母同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他在外头再怎么不堪再怎么混账。 再怎么嫌弃赵淑柔这个做妹妹的啰嗦,他心中还是十分疼爱赵淑柔的。 毕竟赵淑柔是他妹妹啊! 但是现在,刚才那狗东西说什么? 他妹妹死了? 不可能! 他妹妹怎么可能会死呢! 那小厮瞧见他一副傻了的模样,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儿。 赵鸿才虽然混账,赵淑柔却是实打实地好人。 身为主子姑娘,虽说性子平日里冷了些,但好歹是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当人看的。 有时候赵鸿才打骂下人被赵淑柔瞧见了,赵淑柔还会制止,还会教训赵鸿才几句。 这么好的姑娘,突然之间就没了。 还是被老夫人给逼死了。 莫说是赵鸿才这个做哥哥的,就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瞧着也觉得难受。 可人死不能复生,那小厮只能跪在地上,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末了,还忍不住抹了一下眼泪,“大姑娘本是想着出嫁的,可是那老夫人不依不饶,生生将大姑娘给逼死了!” “公子,眼下姑娘已经没了,夫人那边还不知道多伤心,您去劝慰劝慰她几句吧!” 赵鸿才捡起地上的鞭子,“带我过去!” 他要为妹妹报仇! 赵鸿才对自己的祖母当然不可能没有任何感情。 从前赵老夫人是如何疼爱他的,他也不是不知道。 可是自从他出了事以后,赵老夫人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这些他都可以忍。 毕竟赵老夫人疼他,就是指望着他传宗接代。 偏偏他出了那样的事,在出事之前又没有给赵家留下什么子嗣。 赵老夫人想要将从前对他的疼爱收回,倒是也人之常情。 可是赵老夫人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逼死了他的亲妹妹! 那小厮在心中大约也是存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当然,或许也是因为赵淑柔的死,让他也有了几分怨气。 毕竟赵淑柔对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是和和气气的,心中还会记着他们这些如蝼蚁一样的人物。 可赵老夫人却是比赵鸿才还要恶劣。 在赵老夫人看来,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死就死了。 临死之前能让主子出口气,都是他们的福分。 倘若赵老夫人今日能吃个亏,倒也算是替淑柔姑娘报仇了,也解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往日里的愤恨。 赵鸿才赶到的时候,赵老夫人还正对着他的母亲马氏颐指气使。 姿态那叫一个嚣张,“好你个以下犯上的东西,竟然还敢叫我滚!” “你以为你的女儿是什么东西?莫说她的死不关我的事,就是我亲手给她灌了一杯毒酒,你们也得乖乖受着!” “老虎不发威你就忘了什么叫做上下尊卑,我今天非得打死你,让你知道我赵家的规矩!” 赵老夫人手里拿着鸠头拐杖,就想要往马氏身上招呼。 然而被赶过来的赵鸿才一脚踹到了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赵老夫人完全没有想到,踹自己的人,竟然是平日里自己最疼爱的孙儿。 她立时哭天抹泪,“不得了了啊!你们一个个的全都以下放上,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那死了的柔丫头敢指着鼻子眼睛骂我,现在我的孙子也敢踹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她撒泼打滚,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做派,学了个十成十。 若搁在从前,只怕赵鸿才还会冷静几分,毕竟他再嚣张也做不出殴打祖母的事儿。 然而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妹妹被这老货逼死了。 若是赵老夫人有一丁点的悔过之意,他恐怕都不会这么愤怒。 可是他一进来,就听见这老货完全没有将他妹妹的死当回事。 赵老夫人那嚣张的姿态无疑是火上浇油,是逼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杀红了眼,疯狂地踹着赵老夫人的腰腹,并用鞭子抽打着对方,“那你就去死吧,老东西!” “你逼死了我妹妹,你也别想活!” 赵鸿才一边踹一边骂,“狗东西!去死!” “还我妹妹命来!” “我要你下去给我妹妹陪葬!” 院子里的那些嬷嬷丫头并小厮,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一时之间差点魂飞魄散。 纷纷七手八脚地上来拦赵鸿才。 然而赵鸿才的鞭子已经缠上了赵老夫人的脖子。 赵老夫人面色被涨地青紫,连想要呼吸都是徒劳。 一屋子的下人七手八脚地想要将赵鸿才拉开。 然而赵鸿才手上的力道却是越收越紧。 从头至尾,马氏就这么淡淡的看着。 她既不阻拦,也不帮着赵鸿才行凶。 就这么看着赵老夫人想要求救,却走投无路求救无门。 只有这样,马氏方觉得解气,方觉得自己的女儿不是白白枉死。 赵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立刻爬到马氏跟前,跪地求饶道:“夫人啊,算老奴求求您了,您劝劝大少爷吧,不能再这么做了,他再这样下去,老夫人只怕要没命了!” 然而马氏只是诡异地笑着。 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就这么看着赵鸿才行凶。 “畜生!你在做什么?还不赶紧放了你祖母!” 终于姗姗来迟的赵守茂,看到这一幕简直魂飞魄散目眦尽裂。 随后就是出离的愤怒。 赵鸿才这个畜生混账! 竟然敢对身为祖母的赵老夫人下这么大的狠手! 看到马氏就如一个死人一样站在旁边,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脚将马氏踹在地上,“贱人!你没长眼睛吗!” 赵鸿才这个时候才放了手。 然而赵老夫人却没什么反应。 她身边的嬷嬷抖着手,去探了一下赵老夫人的鼻息。 这不探还好,这一探,她整个身子便瘫软在了地上,面无血色,唇齿发抖,“老夫人她……老夫人她……她没气了!” 第539章 所谓亲情 赵守茂立刻抢过被赵鸿才扔在地上的鞭子。 他悲从中来,怒从心头起,一下一下地抽打着赵鸿才,悲愤道:“畜生啊,你这个畜生!” “当初你出生时,我就该掐死你,也不至于到今日养成了这么个祸害!” 院子里的丫鬟奴才乌泱泱的跪了一地,不住地开始抹眼泪。 她们倒不是为了赵老夫人的死而伤心。 赵老夫人这样的恶人死了就死了,不说解气就算了,怎会有做下人的会觉得伤心? 她们是在为自己接下来的凄惨命运而忍不住悲啼。 亲眼见到赵家的少爷公子打死了赵家的老夫人,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断然是没有活路的。 一直以来跟个活死人一样的马氏,此刻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她先是扑上去,一把夺过了赵守茂手里的鞭子。 随后高声喊人,将院子里的这统共十一二个下人带下去堵嘴。 又吩咐人将赵老夫人的尸身收敛好。 做完这些,她才转过身,冷冷地看着悲愤欲绝,骤然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赵守茂。 她面皮动了动,表情淡漠,仿佛死的人不是她的婆母,只是路边一只再不起眼的蝼蚁。 她伸手将赵鸿才扶起来,又看了一眼赵守茂,无悲无喜地道:“赵家今日已经死了两个人了,你若想一次办三个人的丧礼,就继续把鸿儿也打死吧。” 赵守茂想要一巴掌扇在马氏脸上,被马氏偏头躲过。 随后回应他的,就是马氏毫不犹豫抽过来的那一鞭子。 马氏冷冷地盯着赵守茂,往地上啐了一口,“你娘逼死了我的阿柔,她活该是这个下场!” “你这个毒妇!”赵守茂目眦尽裂,“我今日就要休了你!我赵家绝对容不下你这样恶毒这样无情无义的畜生!” 无情无义的畜生吗? 马氏没什么反应。 赵守茂说她是,那她就是吧。 至于休妻,他想都别想!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啊,那你就休妻,然后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赵守茂养出了一个能亲手打死祖母的儿子。” “我倒要看看,这样的消息被传出去后,你赵家的生意还能不能再做下去。” “而你赵守茂这个人,又还能不能继续在邵京城混!” 赵守茂指着马氏的鼻子,嘴唇止不住的发抖,“你……你你你,你放肆!” “嗤!”赵鸿才嗤笑一声,仍旧是那副天老大他老二的姿态,“我说爹,我也不是第一次打死人了,从前你们不是都帮我摆平了吗?也不差如今这一回。” “祖母死了就死了,谁叫他害死了我妹妹?” “你要是想打死我的话,就好好想想娘刚才说的话吧,你要怎么向外界交代你赵家一日之内死了三个人?” 他这个态度,俨然是没觉得自己打死一个人有什么不对。 从他第一次做错事的时候开始,就没有接受过什么惩罚。 他第一次打死人,也没有付出过除了付出点于赵家而言九牛一毛的银子之外的代价。 如今赵老夫人的死。 在他眼里自然也不过如与往常死的那些人一样。 区别就是,眼下这个被他打死的人是他亲祖母罢了。 赵守茂艰难地喘息着,一边流泪一边大骂赵鸿才马氏都是畜生贱人。 然而他却不得不按照马氏说的做。 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赵老夫人已经死了。 人死如灯灭,死去的人再怎么样也比不过活着的人。 他的确不能让赵老夫人和赵淑柔的死影响到他什么。 赵老夫人死了,他固然是伤心的。 就如同赵淑柔死了,他亦是很伤心一样。 毕竟赵淑柔也是他赵鸿才的亲生女儿。 可就如同赵淑柔在他心里比不过赵老夫人。 赵老夫人在他心中也比不上他自己的前程。 纵然他此刻恨不得杀了赵鸿才,替自己母亲报仇。 可到底也只是想想罢了。 毕竟什么都比不上赵家的生意重要,什么都比不上他的前程重要。 马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然后替赵鸿才擦干了脸上的血。 这才转过身,又平静的看向赵守茂,“实话告诉你,若不是因为有你那个好妹妹,根本就不会有今日这一出。” “你娘是想起了你好妹妹曾经出嫁前做的事,才起了用腌臜手段逼我的阿柔嫁人的念头!” “赵守茂,你娘的死怪不到我的鸿儿头上,要怪你就去怪你的那个好妹妹吧!” “全是因为她给赵家丢了脸,你娘才疯了一样的逼我的阿柔!” 马氏不会放过赵惠兰。 毕竟逼死阿柔的人里面,赵惠兰也有一份。 赵鸿才冷冷地笑着,姿态十分猖狂,呲牙咧嘴的对着赵守茂,“爹,不怕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只要我还在赵江,你那个好妹妹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你最好能保证有人时时刻刻护着她,否则,别怪我明天把她杀了送去陪阿柔!” 说到这里,他又笑着摇了摇头,“不,她这种东西,怎么有资格去陪阿柔!我该下去送她陪她亲娘!” 赵守茂浑身发寒。 在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他一直觉得赵洪财虽然惹祸,但也只是对着外头的人这样。 只是把外人的命不当回事儿。 然而现在,他才发现赵鸿才下起狠手的时候,连自己的亲祖母都可以杀害。 那么马氏呢? 他以前一直以为马氏温柔贤淑。 可现在看来,马氏和赵鸿才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这两个人甚至还想逼死她的亲妹妹! 然而赵守茂对赵惠兰的感情就是只有那么一点。 在没各自成家立业的时候,他对赵惠兰这个做妹妹的自然有几分疼爱。 但是等各自成了家立了业,赵惠兰就成了外人。 在赵家和庄家结秦晋之好,彼此两家都一派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时候,他自然还可以变成那个好兄长。 然而现在赵惠兰被休弃,赵惠兰名声尽毁。 整个赵家的名声都被赵惠兰连累了。 那么身为哥哥的赵守茂,对赵惠兰这个妹妹又还能有几分感情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赵老夫人和赵淑柔都死了,这事情传出去总会让人觉得不简单。 但是因为有赵惠兰在。 这件事自然可以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说法。 那便是赵老夫人年迈,被这样丢人的女儿气死了。 而赵淑柔一向与祖母关系极好,见祖母去了,她一时悲从中来,也跟着下去陪她祖母。 第540章 赵惠兰被毒哑 想到对策以后,赵守茂自然就有了新的手段。 而他对赵惠兰这个做妹妹的也不会心慈手软。 他亲自去见了赵惠兰,扯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阿兰,母亲被你气死了,我的女儿阿柔也因为你而死,我不能再留你在府上了。” “我在京城外还有一座宅子,你搬去那里住,从此以后也不要再与赵家来往,那宅子是我这个做兄长给你留的最后的东西。” 他自认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母亲死了之后,赵惠兰又是这个样子,他其实没必要管赵惠兰的,直接把人赶出去都是轻的。 可他还愿意给赵惠兰宅子。 有他给的宅子,再加上赵惠兰带回家的嫁妆,她自然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锦衣玉食。 只是比起从前还需要再节俭些就是了。 然而赵惠兰一听到这话,瞬间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炸毛,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赵惠兰身上脸上都是伤口,疼得她一直在落泪。 刚知道母亲死了,赵惠兰只觉得人生无望。 她知道母亲死了以后,赵守茂这个做大哥的,兴许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善待她。 可是她没有想到,她这个好大哥,竟然迫不及待的就想要把她赶出去! 这算什么?当她赵惠兰是死人吗!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赵惠兰向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 她立起一双漆黑的眼睛,眸光扭曲而愤恨,“你儿子把我打成这样,你就想着把我赶出去了事?” “赵守茂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赵叔孺的死跟母亲有关系,而你的好儿子赵鸿才一听这话,拿起鞭子就冲了出去!” 她又不是傻子。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纵然没有人告诉她前因后果,难道她还什么都猜不到吗! 赵守茂想要粉饰太平,还想要把她赶出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赵守茂脸色阴沉沉的。 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赵惠兰,“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这一日以来他已经积攒了太多火气,无处发泄。 偏偏赵惠兰还要这么不知死活的冲上来。 看来终究还是他太仁慈了。 他竟然还想着给自己的妹妹留一条后路。 现在想想,赵惠兰哪里需要他留后路。 赵惠兰就是贱,给她条生路她不要,非要往死路上跑。 赵守茂冷冷地凝视着赵惠兰,凝视着对方脸上身上的伤口。 他忽然负手而立,沉声开口,“来人!” 守在外头的一个老嬷嬷,立时捧着一个托盘进来。 那托盘上赫然摆着一杯不知道是酒还是茶的东西。 赵惠兰面色巨变,“你……你要干什么?你要杀人灭口吗!” “赵守茂我告诉你,你若真杀人灭口,阿衍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赵守茂只是看着她,“我当然不会杀人灭口,不过是家法处置罢了。” 他又转过身,阴鸷的目光落在那老嬷嬷身上,“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杯药给她灌下去!” 赵惠兰因着中了毒的缘故,身子本就孱弱了,还被赵鸿才打了个半死。 而那个老嬷嬷,身子敦实力气也大,制住赵惠兰于她而言,不过是抬手就能做到的事罢了。 赵惠兰被那嬷嬷钳制住,整个人无法动弹。 老嬷嬷回头,对着赵守茂皱了皱眉,表示自己一个人心事不能完成又灌哑药又抓人的工作。 赵守茂沉默了片刻,就端起托盘上的杯子,一步一步走近赵惠兰。 赵惠兰泪流满面,哭着哀求道:“大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亲妹妹啊!” “我听你的,我立刻搬到庄子上去!我现在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还要给我灌哑药吗?” “大哥,求你了,放过我吧!” 可惜,赵守茂不为所动。 他只是冷冷地看了赵惠兰一眼,表情很是淡漠,不过蠕动了一下嘴唇,“晚了。” 话音一落,他便强行将这哑药给赵惠兰灌了下去。 赵守茂立时松开手。 赵惠兰疯狂的抠着自己的喉咙,想要将东西吐出来。 “你……你!你是个畜生,你简直!你——” 赵惠兰的声音越来越哑,话说到最后,俨然失了声。 她双目空洞,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去掐赵守茂的脖子。 地上流了一滩从她身上淌下来的血。 赵惠兰睁大双眼,她嘴唇一开一合,想要些什么,可最后只是发出了嘶哑难听的啊啊声。 赵守茂的目光又落在了赵惠兰手上。 是了。 人哑了,却是还能写字。 而赵家是教过赵惠兰识文断字的。 赵惠兰虽然不像别的姑娘出口成章有才女之名。 但是四书是看过的,会写字,也会念字。 赵守茂将目光落在那嬷嬷身上,目光有些晦暗阴沉,“把她拖下去,家法处置。” 她同那嬷嬷说话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往赵惠兰的手上和腿上扫了扫。 那嬷嬷先是愣了愣,随后立刻心领神会。 赵惠兰就这么被拖了下去。 她当时拼命的想要挣扎,可惜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地上有一滩拖拽她时流下来的血痕。 当初的赵惠兰是何等风光。 庶子庶女的生死荣辱,不过在她一念之间。 她从来以为自己都是执刀的人。 不承想,她今日也做了一回砧板鱼肉。 赵惠兰的手和脚,都被赵家的奴仆打断了。 被打断手脚之后,她又被人毫不犹豫的扔出了赵家的大门。 她脸上身上都是血痕,瞧着真真是凄惨无比。 “呸,我赵家没有这样不知廉耻心狠手辣败坏门风的贱人!” 扔她出去的奴仆,似乎是故意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说了一句这样的话还不够,她还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老夫人被你气死了,赵家真是家门不幸,才碰上了你这样的丧门星!滚!然后再别说你是赵家的人!” 第541章 凉薄 赵家门口很快就挂上了白幡。 赵老夫人被气死了,整个邵京城的人几乎都在拍手称快。 倒是提起赵家姑娘赵淑柔也一并去了时,众人则多了几分唏嘘不忍。 虽说赵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可是赵淑柔似乎并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好好的一个姑娘没了,确实可惜。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些被赵家迫害的人,哪个又不可惜,不可怜呢? 从理性的角度看,赵淑柔实在无辜。 但人的感情,却使人总会迁怒。 大众对赵淑柔到底是存了几分怜悯之情。 但对赵惠兰,就没有那么友善了。 还是有不少人往赵惠兰身上砸臭鸡蛋烂菜叶子。 若不是看赵惠兰此刻的惨状实在是够骇人的,担心自己会因此惹上人命官司,只怕群众还要往她身上踩几脚。 赵惠兰狼狈地扬起那张布满血污的脸,看赵家的眼神充满恨意。 曾经有多希望赵家好好的。 如今就有多希望赵家的人统统去死。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想要站起来,可自己的手脚被打断了。 她试图说些什么,可她被灌了哑药,一个字也说不出。 “娘!”两道惊呼声响起。 赵惠兰猝然抬头,就瞧见喊她娘的不是别人,是消失了已久的庄子逸和庄明礼。 庄子逸和庄明礼的目光,纷纷带着心痛和不敢置信。 难以想象,他们的母亲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赵惠兰一时间悲从中来,有无数的冤屈要诉,有无数的话想要说。 可是一开口,只发出了嘶哑难听的啊啊声。 庄子逸和庄明礼顾不得别的,赶紧将赵惠兰扶起。 可是才一碰到赵惠兰,就瞧见对方面色骤然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庄子逸和庄明礼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手足无措。 庄子逸只能去最近的医馆借了担架,兄弟二人一齐将赵惠兰抬去了最近的医馆。 得知母亲手脚皆被打断,甚至嗓子也被毒哑之后,兄弟二人一开始是震惊的差点傻了。 回过神之后,就是出离的愤怒。 然而眼下,治好赵惠兰才是最要紧之事。 然而,他兄弟二人能请到的大夫,皆是摇了摇头,一脸的叹息,“手脚都被打断了,我们医术不精,您二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庄子逸和庄明礼从别人的言语中,大概也将赵惠兰为何会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长长的叹息一声。 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几日,他们兄弟二人一直在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庄婧溪并不像现在这样对他们冷眉冷眼。 他对他们兄弟几人的态度甚至称得上是讨好。 但在梦里,他们都近乎偏执地宠爱着庄玉瑶。 对庄婧溪的委屈和痛苦,全都视而不见。 似乎庄婧溪就是庄玉瑶的陪衬。 用来衬托庄玉瑶有多得宠多讨人喜欢。 梦里赵惠兰并不是如今这幅凄惨的模样。 她春风得意,人前人后亦是雍容华贵。 反倒是庄婧溪,因为陆家人的死,对庄家所有人生起了无边的恨意。 她先是用计让自己嫁入了周王府,成了沈从安的侧妃。 又设计让庄谨之残了一双腿,连庄玉瑶也险些遭了她的毒手。 最后她阴谋诡计败露,在一个雪天被人乱棍打死后扔到了乱葬岗,尸体被狼群分食,竟然连个全尸都未曾留下。 梦里的庄婧溪一开始是近乎卑微的讨好他们,一直想要得到他们的疼爱。 到后来就是恨不得庄家所有人死。 然而现实中,庄婧溪根本懒得搭理他们。 但她确实又对庄府和周王府成了敌意。 他们今日过来,原本是想问一问,庄婧溪是不是也梦到了这些,所以才会如此。 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撞见赵惠兰如此凄惨的一面。 更没有想到原来赵惠兰在四年前,就存了那样恶毒的心思。 庄婧溪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却不管不顾想要逼人去死。 若不是刚好有陆飞白出现,只怕庄婧溪能否活到现在还两说。 今时今日,赵惠兰亦要苦苦相逼。 庄婧溪没有追究她造谣诽谤,也没有追究她多年前就想逼迫自己去死,已经是很有涵养了。 谁也不能说她现在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纵然是一向愚昧迂腐的庄明礼,也说不出此事是庄婧溪无情的话。 毕竟陷害造谣的人是赵惠兰,庄婧溪只是拿出证据证明了自己的清白罢了。 而赵惠兰落到如今这个田地,被打断手脚被毒哑都不是庄婧溪亲手做的。 也不是庄婧溪叫人做的。 而是赵家的人所为。 庄子逸和庄明礼齐齐摁了摁眉心。 彼此都感受到了那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赵惠兰如今这个模样,是哪里都不能去的。 她已经被庄崇山休弃,庄府断断不能回。 庄子逸和庄明礼也不放心把如今这个样子的赵惠兰,交到庄府的人手里。 兄弟俩雇了一辆马车,倒是将赵惠兰安顿在了城北的庄子上。 原本是想问问赵惠兰这副模样,为何庄府的人竟然无动于衷。 尤其是庄玉瑶。 从前赵惠兰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女儿。 赵惠兰对庄玉瑶那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百依百顺,有求必应。 赵惠兰落得如此凄惨,庄玉瑶在庄府一定也知道了。 为什么她却没有出现? 为什么庄云衍和庄谨之也没有出现? 这些人为什么要对赵惠兰的惨状视若无睹? 庄云衍和庄子逸对母亲的惨状感到心痛之余,又多了几分心寒。 庄玉瑶庄谨之等人,见到生他们养他们的母亲,如此尚且可以冷漠以待无动于衷。 那么对待所谓的至亲兄弟又能好到哪里呢? 这一瞬间,他们二人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庄婧溪打从回京的第一日,就存了和庄家切断所有联系的心思。 如此凉薄的一家人,有什么好值得她费尽心思去讨好维护的? 反倒是陆家和庄婧溪,才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庄子逸和庄明礼紧紧的皱着眉,又看了一眼赵惠兰如今的模样,彼此都只余一声叹息。 他二人比谁都明白,如今的赵惠兰,便是活了下来,只怕也是生不如死啊! 第542章 沈从安你这个大骗子 仅仅只是对赵惠兰不闻不问,庄子逸和庄明礼便觉心寒齿冷。 然而他们又怎么晓得,更让他们心寒的,还在后面。 庄玉瑶明明知道赵惠兰如今是有多凄惨多人人喊打。 却不管不顾,眼里好像没了这个母亲一般,一门心思只扑在沈从安身上。 赵惠兰恶毒的名声。是被人刻意宣扬的整个邵京城都人尽皆知的。 庄玉瑶想要装作不知道都难。 把这件事宣扬的这么大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家小绵羊陆绾绾。 当日庄婧溪被冤枉的时候,陆绾绾并没有出现在府衙内。 她是将赵惠兰这些年对庄进熙所做的缺德事写在纸上,像是讲一个故事一般,情节一波三折,让人看着欲罢不能。 总之看完就让人只记住了赵惠兰有多恶毒。 也让人庆幸庄四姑娘庄婧溪及时止损。 不然落在这样恶毒的母亲手里,只怕性命还难保呢。 她派人将这些东西送到了邵京城最有名的几个说书先生手中,又付了对方银子。 自古以来爱听这些热闹戏的人,是属不胜数。 她这么一操作,关于赵惠兰的事,瞬间在邵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而庄玉瑶也不知道是聋了还是瞎了的缘故,竟然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或许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亦或许是她觉得,从赵惠兰对着她说出了那么恶毒的话之后,对方就不是她母亲了。 之前庄崇山耳提面命,警告庄玉瑶日后莫要再痴心妄想,只安心在家里绣嫁衣准备嫁人。 或许是老天爷都想让她死心吧。 庄玉瑶面容尽毁,对外界消息一问三不知的那个月,沈从安已经迎娶了周王妃过门。 这周王妃不是别人。 正是之前与庄玉瑶苦苦相争的秦清。 庄玉瑶伤心欲绝。 然而整个庄府无一人安慰她。 庄崇山把庄玉瑶的亲事全权交给了秋屏。 秋萍自然不会让庄玉瑶嫁得不好,毕竟这样她会落得一个恶毒的名声。 可也不会让庄玉瑶嫁的太好。 毕竟庄玉瑶这种性子的人,倘若一得了势,是一定要想办法踩回来的。 秋萍才不会傻到给自己树立一个这么潜在的威胁。 不过中规中矩,男儿家人品尚好,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良嗜好。 家境也尚可,不至于让庄玉瑶吃不上饭,但是这辈子都难有什么再往上爬的机会的人家就是了。 而庄府如今这个名声,想要找到这样的人家,其实都还是大海捞针呢。 但是庄玉瑶一贯心高气傲。 从前拿着金饭碗吃饭的人,如今让她用回缺了口的破碗,那如何能够甘心? 何况之前沈从安对庄玉瑶那叫一个海誓山盟。 如今不声不响就娶了别人,娶的还是庄玉瑶除庄婧溪以外最讨厌的人——秦清。 这让庄玉瑶如何能够甘心? 她寻了一个机会,终于从庄府跑了出来。 跑到了从前她和沈从安经常见面的地方。 他想问问沈从安为何要这样对待她。 想要沈从安给她一个说法,给她一个交代。 同样他也想知道沈从安做这些是不是都是被迫的。 是不是他真的有什么苦衷? 庄玉瑶一出府,沈从安派过去盯着庄府的那些人,立刻就报告给他了庄玉瑶的行踪。 沈从安原本还在着手调查孙家兄弟的行踪。 听闻此事倒是放下了手里的事,换了一身显得他温润如玉的衣裳,往从前经常与庄玉瑶见面的地方走去。 他唇角带了一丝讥讽。 从前赵惠兰对庄玉瑶如何,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如今赵惠兰都这个样子了,庄玉瑶居然还有闲心记挂什么儿女情长。 真真是一个好女儿啊。 不过等见了庄玉瑶,他又立刻隐去了这份讥讽。 而是让自己的显得克制隐忍,又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情深往外流。 他唇齿微抖,一瞬之间眼眶就红了,他似乎是没脸见庄玉瑶,偏偏自己又克制不住的想她,于是说话的声音就有些颤,“瑶瑶——” 庄玉瑶一见着沈从安,便觉得连日里的委屈全部如潮水般涌出。 她瞬间泪流满面,眼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她眼神带着几分控诉,带着几分委屈,“从安哥哥,你从前明明说好只娶我的,如今为什么又娶了秦清?” “你明明知道她一直欺负我,你明明知道她对我不好,你还要娶她!” “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我今天过来就是要跟你划清界限的!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了,你这个负心汉大骗子!” 她在委屈落泪的时候,沈从安早就将她抱在了怀里。 沈从安几乎是要将庄玉瑶融进骨血中,他痛苦地闭上眼,“瑶瑶,你生气要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不要说永远都别见我。” “这样对于我来说太残忍了,瑶瑶,你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的,你别说这样的话,算我求你了。” 他瞧着情深不能自抑,然而眼眸深处却是无尽的冷漠,甚至还带了几分轻讽。 可惜庄玉瑶瞧不见。 她也不知道,自己正在一步一步踏入沈从安编织好的那张网,一步一步的踏入深渊。 她抹着眼泪,“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爹不要我了,我娘也不要我了,我的哥哥都被庄婧溪那个贱人迷惑,他们都不要我了!”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委屈。 所有人都在说她任性。 都在警告她不要痴心妄想。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连喜欢一个人的权利都不能拥有了! 庄玉瑶越想越伤心,只觉得自己似乎是全世界最凄惨的人。 她像是一只被人抛弃了的幼犬,只能在雨中舔舐伤口。 她越说,眼泪就越来越汹涌。 直至最后一直捶打着沈从安的背,崩溃地哭喊道:“我知道最后连你也会不要我的,你现在又来说这些话做什么!” “沈从安,你就是个骗子!” “我恨你!要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爱上你就好了,你放开我!我看见你我就难受,你骗了我!你娶了秦清,你也会帮着她们来欺负我的!” 第543章 瑶瑶你是我的 沈从安心痛至极地将庄玉瑶抱在怀里,声音带着颤抖,仿佛痛苦到了极点,“瑶瑶,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我那么喜欢你,你说这样的话,不是等同于在剜我的心吗?” 他这么说,却是不由分说地吻上了庄玉瑶的唇。 庄玉瑶费力想要推开他,却只是徒劳无功。 她越哭越伤心,眼泪愈发汹涌。 沈从安就吻干了她脸上的泪水,“瑶瑶,你别哭,你这么哭,我只觉得我的心都要碎了。” 庄玉瑶只低下头不理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委委屈屈地道:“你已经娶了别人,就不要再来招惹我了,我爹他们也要逼我嫁人,以后我是生是死都跟你没关系了。” “用不着你在这假惺惺的,骗子!” 沈从安瞳色略深。 嫁人? 呵,没有他的允许,庄玉瑶怎么可能可以嫁人? 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可以娶庄玉瑶! 沈从安演出一副被嫁人二字刺激到了的模样,将庄玉瑶禁锢在了怀中,“瑶瑶,你是我的,谁也不可以逼你嫁人。” “你只能是我的!” “谁要是敢妄图从我身边把你抢走,我送他去死!” 他看起来这样偏执,仿佛这辈子非庄玉瑶不可。 庄玉瑶抬起那双哭红的双眼看他,苦笑了一声,“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都已经娶了别人了,难道你想让我给你做妾吗!” “沈从安我告诉你,不可能的!我庄玉瑶,绝不做妾!” 更别提,还要在秦清那个女人的手底下过活。 沈从安抱紧了庄玉瑶,垂下眼睑道:“我怎么舍得让你做妾?我娶秦清,实在是不得已,是权宜之计,没办法。” “你放心,秦清那个身子,她是断然活不长的,只等她一死,我就娶你进府。” 他以为他这么说,庄玉瑶定然会十分动心。 然而庄玉瑶却一把推开了他,瞪圆了一双眼睛,“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你以为你说一个娶字我就一定会嫁给你吗?” 她崩溃地哭着道:“你凭什么以为只要秦清死了,我就一定会嫁给你!你做梦!我今天过来就是来跟你划清界限的,从此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嫁给谁都与你无关!” 她转身就走。 却被沈从安一把拉进就怀里。 她挣扎不得,沈从安一个横抱将她抱起,直往塌边走去。 他疯狂地亲吻着庄玉瑶的唇,再慢慢吻她的下颌,锁骨。 庄玉瑶哭着挣扎了两下,便没再反抗,反倒是主动亲了亲沈从安的下巴。 她闭着眼睛,哽咽地道:“谁让我偏偏喜欢上了你这么个人,我把身子给你,自此之后,你就忘了我吧。” “我也忘了你。” “我们都各自问了彼此吧。” 她十分伤心难受。 她不明白上天为何要如此待她,明明她和沈从安两情相悦。 明明沈从安也是喜欢她喜欢到了骨子里。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子对她? 那些爱她的人,喜欢她的人,都一个一个地从她身边离开。 她只喜欢沈从安。 她的身子,除了沈从安,她谁也不想给。 她还想要说什么,沈从安却堵住了她的唇,伸手解开了她的衣裳。 今天的天气其实很冷。 庄玉瑶穿的却是情窦初开那年,在桃花树下,初次见到沈从安时穿着的粉色春衫。 昔时桃花树下春衫薄。 今日她过来,也是做这样的打扮,兴许是存了有始有终的心思。 却方便了沈从安。 沈从安手碰到庄玉瑶腰的时候,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颤栗。 美人梨花带雨,忍痛蹙着眉,明明自己什么也不懂,却生涩地迎合着他。 这个时候,沈从安竟然也对庄玉瑶起了几分怜惜之情。 屋内点着的不知是什么香,白色的烟雾徐徐升起,甜腻缱绻。 沈从安从背后拥住庄玉瑶,将脑袋抵在他的肩头上。 两人刚亲密完,此刻肌肤相亲,身贴着身,她喷洒出来的热气,一点一点地洒在庄玉瑶耳边。 庄玉瑶耳尖有些红。 沈从安却将她抱得很紧。 他在她耳边低声呢喃道:“瑶瑶,你别回庄府了好不好?就跟我在一起,我们一辈子在一起不好吗?” 他这么说,庄玉瑶又忍不住抹泪。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地道:“不,我要回家,过了今日,我们两个就桥归桥路归路,你好好守着你的周王妃,我绣我的嫁衣,从此相夫教子,再与你无关。” 沈从安眉头紧拧。 他唇角发出一丝冷笑,“你还有心思想这些,看来是我还不够卖力。” 话落,他便摁着庄玉瑶,从背后强取豪夺。 最后一遍的时候,他在庄玉瑶的锁骨上咬了一口,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牙印。 庄玉瑶抓着被子,泪流满面,“你就只会欺负我!” 她这样的发怒声,就与小猫无异。 沈从安却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自己的卑劣,“是啊,我就是要欺负你,你的身子给了我,倘若传出去,没人敢娶你的。” “就算你嫁了人,你的夫君也会嫌弃你,会以为你是残花败柳,以为你不知廉耻,他会对你不好,还会放任别的妾室姨娘欺负你!” “而我,才不会管你有没有嫁人,只要你还活着,我就要日日与你肌肤相亲。” 庄玉瑶脸色骤然变得苍白无比,她身子颤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稳,“你无耻!” 沈从安笑了,慢慢伸手抚过她的脸,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他缓缓地笑了,笑意温柔,眼睛里像是有化不开的深情,“瑶瑶,你不能明白我对你的占有欲,不能明白我有多喜欢你。” “就算你嫁了人又怎么样?我依旧不会放过你的,要是哪一日我们被你丈夫捉奸在床,那更好,我就等他休了你,从此之后,我就能正大光明地拥有你了。” 庄玉瑶脸色惨白如纸。 她身子发抖,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沈从安说的这些让她觉得害怕。 她只想让自己不留遗憾,却没想过,竟然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 如果日后她嫁了人,就是要过这样被人欺负,生不如死的日子—— 庄玉瑶不敢细想,只要一想,她就会觉得害怕。 她害怕的浑身都在发抖。 甚至开始前所未有地恐惧起了嫁人两个字。 而沈从安,要的就是她的恐惧她的害怕。 第544章 不如外室 他清楚地看见庄玉瑶脸上的情绪变化,而他也慢慢笑起来,握住了庄玉瑶的手,只道:“所以瑶瑶,你不要想着从我身边离开。”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不好吗?” “你在我身边,没人敢欺负你的。你说你要嫁人,可你就那么确认你父亲,还有那个秋屏,会给你许一个好人家吗?” “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姑娘家没了清白,在丈夫家中,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要遭人白眼的?” 庄玉瑶流着眼泪,神情茫然,凄然地摇了摇头。 她当然没有想过这些,她一开始只是想着沈从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沈从安,明明她心中对他是有怨气的,明明她也恨他食言而肥,始乱终弃。 可是对上沈从安的眼睛,她却只觉得脸红心跳身上发热。 沈从安把庄玉瑶抱在怀里,声音温柔,仿佛含着永远也不会消失的情深厚意,“瑶瑶,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我说了等秦清一死就让你做周王妃,不是假话。” “这个世上,所有人都可以不喜欢你都会抛弃你,但唯独我不会,我知道你有千万个不好,但我愿赌服输,我只喜欢你。” 庄玉瑶抹了一下眼泪。 她看着沈从安的脸,看了好半天。 最后迟疑地点点头,闭上眼睛的时候,又落下了一串眼泪。 她也不是非要自甘下贱,就这么没名没分的跟着沈从安。 只是她没得选。 她已经把身子给沈从安了,那她就已经是沈从安的人。 倘若这件事,被秋屏知道,那个女人一定会添油加醋,会想法子将这件事情夸张到令人无法接受的地步。 到时候父亲只怕会给她一根白绫,让她自行了断。 或者是送她去尼姑庵当姑子。 就算他们仁慈了一些,还是愿意替她遮掩,让她好好嫁人又怎么样呢? 她这辈子都不会遇到比沈从安更好的人了。 何况沈从安还说了,不管她成亲与否,他都不会放过她。 她也只能这样了。 好在沈从安是只喜欢她一个人的,他这么做,一直是为了把她留在他身边。 沈从安脸上的惊喜简直是肉眼可见。 他握着庄玉瑶的手,温柔地道:“那瑶瑶,等会儿你就随我回周王府,你放心,我会将你藏得很好,不会叫秦清发现你,也不会叫庄家的人找到你。” 庄玉瑶还是有些怕,“为什么要回周王府?我不想去,如果秦清知道我现在跟你这个样子,她一定会杀了我的!” 沈从安安抚地摸了摸庄玉瑶的脑袋,“瑶瑶,我若把你养在外面,那我把你当成什么人了,人人唾弃的外室吗?” “你是我喜欢的人,我怎么会忍心叫你受这样的委屈?” 听他这么说,庄玉瑶面色虽然还有些迟疑,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沈从安叫了水,二人一道洗了鸳鸯浴。 这边的下人虽然嘴上不说什么,面上也是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对庄玉瑶存了几分鄙夷。 一个姑娘家,私自跑出来同殿下私会也就罢了。 现在竟然还做起了这样的勾当! 这大白天的,这成何体统啊! 他们不敢说自己的主子,自然就只敢将这份鄙夷全给了庄玉瑶。 沈从安让庄玉瑶换上了小厮的衣裳,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将人带进了周王府。 将人带进了他的书房中。 他拉着庄玉瑶的手将其带到了一面绘着行宫夜宴图前,随后他在其中一个人物的帽檐上摸索了一下,摸到了一个凸起,往下一按。 这面墙自动分开,他领着庄玉瑶进去。 里面布置得妥妥帖帖,什么也不缺,显然就是给姑娘家住的。 他弯起唇,笑着道:“瑶瑶,委屈你先住在这里了,你放心,谁也不会多嘴,谁也不会知道你在这。” “秦清也欺负不到你。” 庄玉瑶看到这里面摆着的都是她素日里喜欢的东西,连日里来忧郁的情绪倒是散了不少。 她挽着沈从安的胳膊,轻轻地说道:“从安哥哥,多谢你。” 沈从安拍了拍她的手,笑了一下,“有什么好谢的?这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吗?” 带庄玉瑶参观完这个密室,他又拉着人走了出去。 他书房的桌上,搁了一碗正在散发着热气的药。 沈从安将药端起来,精致小巧的白瓷碗里盛着红褐色的药汁。 他吹了吹药汁,试过温度确定不怎么烫之后,就送到了庄玉瑶唇边,“瑶瑶,喝药吧。” 庄玉瑶却并没有喝,而是蹙着眉问他:“这是什么?” 沈从安握住了庄玉瑶的手,“我听人说你这阵子身子不太爽利,打听了你的病症,特地让太医给你煎的药。” 庄玉瑶心下一阵感动。 她不疑有他,乖乖的将药给喝了。 她却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补身子的东西,而是一碗彻头彻尾的凉药。 亲眼见到庄玉瑶将药喝完,沈从安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瑶瑶真乖。” 自这以后,庄玉瑶就开始和沈从安同吃同住。 沈从安当然不可能一直待在书房,他还是要照例去和秦清逢场作戏。 每每他去了秦清那里,庄玉瑶就嫉妒的心底直发狂。 但是她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自己偷偷抹眼泪。 而她的消失,让整个庄府的人都急疯了。 庄崇山和庄云衍等人找人找了几日都无果,最后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报了官。 说实话,谁都怀疑庄玉瑶是在周王府,可偏偏谁也没有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不敢搜查王府。 庄玉瑶对此一无所知,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沈从安在书房,庄玉瑶就在他身边,替他磨墨整理书籍。 第545章 患得患失 她乖乖的,不哭也不闹,只是拉着沈从安的袖子,眼中蓄满了泪水,红着眼睛,细声细气地问:“从安哥哥,你今晚可不可以不要去秦清那里?” 沈从安放下书籍,转过身看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 庄玉瑶今日穿着樱草色的斜襟衫,领口绣了精致栩栩如生的海棠,下着浅白色的马面裙,眼圈红的惹人怜爱。 她的鼻尖也有些红,不知是因为被冻过还是哭过的,与她瓷白漂亮的雪肤形成鲜明对比。 沈从安看得喉结微动。 他伸手摸了摸庄玉瑶的脑袋,眉眼温和,仿佛对待自己最喜欢的爱宠,“不让我去秦清那里?为什么?” 庄玉瑶嘴巴一扁,原本就红的眼睛,现在更红了,“还能是为什么?我就是不想你去,从安哥哥,我喜欢你,当然不想和别人分享你。” 她这样娇娇怯怯,沈从安不由得扯了一下嘴角。 他一把将眼圈红红的庄玉瑶拉进怀里,吻她的侧脸侧颈,又将庄玉瑶半个身子按在他身前的书桌上,解开自己的蹀躞带,掀起庄玉瑶的裙子。 庄玉瑶眼圈更红,声音发抖,带着祈求哭腔道:“从安哥哥!不要在这里,万一秦清她——” 她有些说不下去,脸色绯红,又羞怯又难堪。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屋子就在密室里,沈从安想要,完全可以去里面。 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在这里。 万一此刻有人进来。 她完全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沈从安却是笑了笑,根本没把她的恐惧和难堪当回事,“瑶瑶,不用怕,我的书房,不经我允许,没人敢进来。” 他呼吸逐渐变得粗重,再不管庄玉瑶还想说什么,直接撕开了她的衣裳。 他这样摁着庄玉瑶,眼见她的肌肤变得绯红,像是狂风撕开了云层,庄玉瑶闷哼一声,清楚感知着身体的变化。 她沉浸在短暂的欢愉中,忘了那点子羞耻心。 但理智上来之后,她又哭着求沈从安放过她。 她的哭泣声如小猫一样细细弱弱,无端惹人怜惜。 沈从安恋恋不舍地退出她的身体,抱着她去了密室,再不顾她的求饶,拉着她共赴巫山。 书房的地上,只余一片狼藉。 庄玉瑶担心那些碎片无人收拾,又怕那些东西被人收拾。 她抱着沈从安的腰,哽咽地问:“从安哥哥,我们要一直这样到什么时候?” 沈从安把玩着她的发丝,却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瑶瑶,我们这样不好吗?” “你喜欢我,我也只喜欢你,这样不好吗?” 庄玉瑶一噎。 其实也说不上不好。 她当然希望沈从安如现在这样只喜欢她。 可她不爱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感觉像是在背着秦清偷情一样。 可明明她才是沈从安最喜欢的人。 沈从安吻了吻她的额头,闭着眼睛安慰她,“你的担心我都明白,你放心,你也别害怕,我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 庄玉瑶有些茫然。 她直觉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但看沈从安一副几乎要发誓的模样,她又渐渐信了,没再多说话。 于是她依偎在沈从安怀中,小声地道:“那你能答应我今晚不去秦清那里吗?” 她以为沈从安会皱眉会生气。 至少会让她别闹了。 可是沈从安只是又将她往怀里捞了捞,“好,瑶瑶希望我不去,那我今晚就不去。” 庄玉瑶立刻就笑起来,将脸埋在她胸膛。 她没看到,沈从安望向她时的眼神,带着几分微讽和高高在上。 除了只能在周王府,活动范围仅局限于沈从安的书房以外,这几日,沈从安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 庄玉瑶本来就被娇宠惯了的。 如今更容易恃宠生骄,想要独自霸占沈从安。 于是她理直气壮,在某一日又拉着沈从安的袖子,不许他去秦清那里。 然而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沈从安,这一次却变了脸色。 他也没张口训斥庄玉瑶什么。 只是冷着脸将自己的袖子从庄玉瑶手里扯回。 然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我以为你会理解我,以为你会变得比从前懂事’便拂袖而去。 庄玉瑶起初是有些生气。 随后就变得茫然无措。 可是沈从安已经走了。 她只能一脸茫然地坐在床上,等着沈从安气消。 等着沈从安回来后抱着她跟她说对不起。 可是连着三日,沈从安都没有踏进密室。 哪怕她自己出去,她站在沈从安面前,他也不和她说话。 平常她哭一哭,沈从安就会十分心疼。 可是这一次她就站在他面前默默抹眼泪。 他也理都不理她一下。 庄玉瑶有些慌了。 她疑心沈从安是不是和那些始乱终弃的人一样,得到了她的身子就不再珍惜。 庄玉瑶整日以泪洗面,开始寄希望于沈从安能主动开口和她说话。 她在想,只要沈从安主动开口,她就一定会将台阶递过去。 可是,沈从安就跟眼里没有了她这个人一样。 到底是庄玉瑶自己受不住,在沈从安推开书房的门将门关上之后,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里。 她泪流满面,身子发颤,声音也有些抖,“从安哥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都会理解你,我会乖乖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你别不理我,我好怕——” 沈从安终于是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像是对待一只被自己冷落了多日的小猫幼犬,无奈地道:“我怎么会舍得生你的气呢?” 他伸手拉住庄玉瑶的小手,拉到唇边吻了吻,“瑶瑶,你换上书童的衣裳,陪我逛一逛吧。” 庄玉瑶愣了愣,有些害怕,“秦清不会认出我来吗?要是被她看见了——”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沈从安轻声打断了,“她今日入宫陪父皇母后说话去了,太阳没落山之前她是不会回来的。” 庄玉瑶想了想,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惹沈从安生气,便还是答应了,“那好吧,我换,我陪你去。” 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下雪了,这几日的天气也暖和。 可是实在是也没什么好逛的。 庄玉瑶一整个都在心惊胆颤,怕被人发现她是女扮男装,怕撞上人,怕被人认出来。 根本就无心欣赏周王府的美景。 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二人走到了周王府的假山后面。 庄玉瑶一直牵着沈从安的手,小心翼翼地道:“从安哥哥,太阳快落山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第546章 从疼爱到放弃 沈从安却抱着她,自己背靠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 庄玉瑶的长相本就是乖乖巧巧惹人怜的,眼下女扮男装起来,更别有一番风情。 庄玉瑶感知到了沈从安的身体变化,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她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她红着眼睛哀求道:“从安哥哥,不要在这里,我们回去好不好?” “这里随时会有人过来,保不准秦清也会过来的,我求你了,别在这里。” 沈从安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安慰道:“你放心好了,眼下她只怕连宫门口都还没出呢,就算她从宫门口出来了,她也不会来逛这园子的。” “假山这里是我平常会来的地方,没有下人敢从这里经过,你不用怕,瑶瑶,给我好不好?” “我已经忍耐许久了。” 庄玉瑶还是摇头。 她一直以来接受到的教育,就是姑娘家不能在成婚前和男子有肌肤之亲。 她在成亲前就把身子给了沈从安,还没名没份地藏在他的书房,与他白日宣淫。 这本身就已经是很出格的事了。 眼下还要她大白天的就在假山后面和沈从安做这样的事,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得到她明确的拒绝,沈从安慢慢松开她。 他的表情从温柔逐渐变成淡漠,最后变得面无表情。 沈从安整理了一下衣裳,淡淡地道:“你若不愿意,那便罢了。” “我知道你觉得委屈,也不愿一直待在我身边,罢了,我到时候便送你回去吧。” 他就这么看着庄玉瑶,浑身都散发着低气压。 今日天气明明不算冷,庄玉瑶却在他的表情里面感受到了些许寒意。 她脸色变得惨白无比。 她想起来沈从安之前同她说过的话。 倘若这个时候回去,她完全不敢想象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看到沈从安冷凝的表情,庄玉瑶心惊胆颤。 她抓住沈从安的袖子,忍不住哭出声,哽咽地道:“从安哥哥,你别生气,我……我……我……” 她闭上眼睛,难堪又羞耻地说出那句话,“我给你就是了,你动作快些,别……别让人发现。” 沈从安便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他拉着庄玉瑶的手,引着她柔若无骨的指尖解开他的蹀躞带,又慢慢解开她的衣裳。 一阵一衣衫响动,庄玉瑶身子颤栗,肌肤都被冬日里的风冻的通红,“从安哥哥,我……我冷。” 沈从安笑了笑,“等会儿就不会冷了。” 二人发丝相绕,庄玉瑶难堪得几乎要哭出来,她祈求沈从安快一些。 沈从安却堵住了她的唇,不让她说话。 也不知道沈从安是不是故意和她对着干,这一次,二人似乎十分漫长。 一开始庄玉瑶还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让自己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可是到后面,沈从安要的越来越凶猛,她便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再发出声音了。 庄玉瑶腿脚发软,累得精疲力竭,最后挨不住沈从安的索取,昏睡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沈从安的书房。 她的身体被清洗过,身上的衣裳也换成了女子的装束。 庄玉瑶十分害怕,又十分无助。 她想要找沈从安问些什么,可偏偏他又不在。 她等了一晚上,他也没有回来。 等到第二日她终于见到沈从安,对方却沉着脸,看她的目光带着心痛怜悯,“瑶瑶,我带你去个地方。” “有些事,我必须让你知道。” 庄玉瑶本能就有些慌。 偏偏她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沈从安会是这个脸色。 于是她点点头,压下了之前心中的种种疑问。 她以为沈从安要带她去什么特别的地方。 没想到沈从安居然带她来了庄府。 二人藏在隐秘处,可以自上往下清楚地看到底下人谈话时的模样。 而他们的谈话,也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庄玉瑶的耳中。 庄崇山摁着眉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眉眼间皆是疲惫。 从前斗志满满的人,如今也没什么精力再争了。 他近日来一直闲赋在家,眼睁睁地看着皇上在下重心培养八皇子。 而庄家一直被排挤,一直被边缘化。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闲赋在家中多久了。 外头风雨飘摇,庄家内里也已经有些不堪重负。 他对着面前向来十分冷静的次子庄谨之道:“这几日,我就要考虑同皇上辞官,你在国子监那边,只怕又要承受一些不该你承受的风言风语。” 庄谨之只是笑了一下。 他面上没说什么,眼神却藏着不被人察觉到的冰冷。 他道:“我不在意这些,咱们家的风言风语还少吗?六妹妹已经不见许久了,咱们官也报了,也叫人去找了。” “只是依旧找不到。” 他皱着眉,为有庄玉瑶这么个妹妹而感到耻辱,“父亲,咱们还继续找她吗?” 提起庄玉瑶,庄崇山就生气。 他本来也就要和庄谨之说这些,眼下对方主动提起,他自然也会回应,“不找了。” “她去了哪里,不必说,你也心知肚明,我就当没有养个女儿。” 他几乎是可以断定庄玉瑶一定就在周王府的。 只要对方想回来,哪里用得着他们找那么久? 她对家里人存了怨气,什么也不顾,非要跟着沈从安。 有个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儿,他想从安只觉得有辱门风。 虽然他们庄家也没有什么门风再可以辱就是了。 庄谨之就等着庄崇山说这句话。 他一开始对庄玉瑶还存了几分疼爱,如今是只有厌倦了。 他又问:“那三弟那边……” 门被推开,庄云衍如一具行尸走肉,他疲惫的声音在庄谨之耳边响起,“不必再问我。” “瑶瑶那么大了,她有自己的主见,既然她不愿意回来,也不愿再跟我们团聚,那便随她去吧。” 他实在是已经很累了。 他不想再面对这些东西,眼下只想逃离。 罢了罢了,个人各有自己的命数,拦不住的。 庄崇山叹着气,父子三人达成了一致。 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庄玉瑶。 庄玉瑶脸上的神情,一寸一寸地变得灰败。 她眼睛一红,一滴泪就落了下来。 沈从安很有先见之明,在她哭出声之前就捂住了她的嘴巴。 随后带着她,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庄府。 第547章 抓奸不成 庄玉瑶蹲在地上,哭得眼泪打湿了衣裳,她似乎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崩溃过,头一次感受到了被全世界抛弃的滋味。 沈从安站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瑶瑶,别哭了。” 他嘴里说着关心的话,只是眼中却十分淡漠,甚至有几分隐隐的不耐烦。 但眼下,他倒是还耐着性子“安慰”庄玉瑶,“你只当他们不值得就是了,他们会放弃你,但我不会。” “瑶瑶,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我。” 庄玉瑶擦了擦眼泪,泪眼朦胧地看着沈从安,忽然崩溃的抱住了他的腰,“从安哥哥,我以后就真的只有你了。” 从未有那么一刻,沈从安的身影在她心中是如此的高大。 从前她仰仗的东西已经全部碎了。 眼下唯有沈从安,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沈从安抱着她,唇角慢慢弯起,在她耳边一字一句轻声地道:“是啊,你以后就只有我了。” “所以瑶瑶,你以后只能待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能去。以前还有你的家人护着你,可是现在,能护着你的人就只有我了。” 他伸手揉了揉庄玉瑶的发顶,“以后乖乖的,好吗?” 庄玉瑶鼻尖通红,眼睛也是红红的,她瘦瘦小小的身子依偎在沈从安怀里,仿佛脆弱的花朵,需要玉树的遮蔽。 沈从安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 庄玉瑶惴惴不安,十分惶恐地抱着沈从安的腰,“从安哥哥,你今晚可不可以陪陪我?我没有家人了,我害怕。” 沈从安却显出为难的神情。 他抓着庄玉瑶的手,眉头皱的紧紧的,“瑶瑶,我也想陪你,只是秦清那边我不能够不管,你别担心,你也别害怕。” “我若是能过来陪你,就一定过来,好吗?” 有了前几次沈从安晾了她几日之后,庄玉瑶根本就不敢说一个不字。 她甚至也不敢给沈从安摆脸色瞧,只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袖子,小声地哀求,“那你尽量过来好不好?” 沈从安笑着将她搂在怀里,“好,我尽量过来陪你。” 他说的只是尽量。 庄玉瑶却当成了真。 她深夜里辗转反侧,等到烛火燃尽,等到耳边逐渐响起了细细密密的微弱的雨声。 也没等来沈从安的出现。 庄玉瑶把脸蒙在被子里,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枕头都被她的眼泪打湿。 这个夜晚,她是哭到累了,哭到逐渐没了力气,伴着眼泪入眠的。 庄玉瑶整宿整宿地做着噩梦。 梦里都是沈从安也抛弃了她,将她从天堂推到地狱。 庄玉瑶从噩梦中惊醒,她穿好衣裳从密室里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早就已经天光大亮。 而书房里也没有沈从安的身影。 “殿下这几日一直往书房里走,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在这里面藏了人。” 外头想起秦清有些微冷的声音,她一贯如此,言语中细细听来,似有几分咄咄逼人之意。 庄玉瑶心底一慌。 赶紧又躲回了密室中。 书房的门被推开,秦清的视线往屋子内扫了一圈。 她身边的嬷嬷见书房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没有什么旖旎的气味,遂劝道:“老奴早就说过了,王爷不是那样的人,王妃娘娘非不信。” “眼下王妃自己来书房走了一趟,可放心了?” 秦清身上还披着狐皮披风。 她在书房里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幅行宫宴宴图面前。 她秀眉微皱,显然没把这话听进去,“先前我的丫鬟替我过来送东西,在路上亲眼瞧见有下人将被撕碎的衣裳的碎片收拾干净扔出去。” “她分明看见那人就是从书房里出来的,若不是藏了人,那衣裳的碎片是哪来的?” 说到这里,秦清眉宇间,便显出几分厌恶来。 她又记起了另外一桩事,“还有我入宫陪父皇母后说话那日,回来后的第二日,有人在王府的假山后面发现了脏污了的女子亵裤。” “那料子根本就不是普通丫鬟能穿得起的,莫不是他们趁我不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假山那边做那种不要脸的事不成!” 庄玉瑶听着秦清嫌恶的话,即使隔着一堵墙,她也能想象到对方的表情。 她整个身子瘫软在地上,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发出声音。 庄玉瑶的面色惨白得宛如一张白纸。 她的亵裤,怎么会被遗落在假山那里? 她想起来了,那日沈从安索要的非常凶猛,她根本承受不住,到后来她就昏睡了过去。 她是怎么回到密室里来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听着昔日里的情敌用这样鄙夷的态度说这些话,庄玉瑶简直羞愤欲死。 她难堪到几欲自尽。 外面秦清的声音,却还在断断续续的响起。 “还有,这几日殿下一直有让人煎药往书房里送,他们都说那药是殿下喝的。” “可我身边的丫鬟通医理,她分明就闻出来了,那是女子避孕的凉药!” “整个王府就我一个女人,那药不是又不是给我喝的,殿下莫名其妙要凉药做什么?总不能说他是煎了给自己喝的吧!” 秦清这样一字一句地细数这几日的不对劲之处。 饶是她身边的嬷嬷,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的确,这书房里虽然没什么痕迹。 可王妃所说的这些都是那几是真实存在且发生过的。 如果不是沈从安养了别的女人,那那些东西的出现也太不合理了! 秦清气的一甩手帕,恨恨地道:“偏偏殿下善后的功夫做得极好,我在书房里竟然也没找出那个小贱人来,别是殿下把她带出去了吧!” “等着,我早晚会把她揪出来!” 她说完,又往那画上看了一眼,遂转过身道:“走吧,咱们回去吧。” “回头殿下来了,若是看见我来这里抓奸,我面上也不好看。” 要是能将人抓住也就罢了。 偏偏什么也没抓到。 实在是怪没意思的。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 庄玉瑶却蜷缩在地上,整个人早就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原来这几日她一直吃的药,不是用来补身子的。 那竟然是凉药! 第548章 骗子遇上恋爱脑 沈从安居然还骗她,说是用来给她补身子的药! 当时他还亲手喂着她一口一口的喝下去! 他怎么能这么骗她!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啊! 原来昨日梦里发生的一切竟然都会成真。 沈从安果然就对她存了始乱终弃的心思! 可恨对方还一直演出情深款款的模样,偏偏她还信了! 庄玉瑶擦干眼泪,只觉得心脏十分的疼。 疼的她几乎都快要死掉了。 她开始一件一件地收拾东西。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沈从安就是个骗子,她要离开,她再也不要信他的鬼话! 就在庄玉瑶东西收拾到一半的时候,密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沈从安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她收拾到一半的包袱上。 他眼神瞬间就变了,抓着庄玉瑶的胳膊将对方拉到怀里,一字一句寒声逼问:“瑶瑶,你这是做什么?” “你是想要去哪里?为什么你会突然开始收拾东西?” 庄玉瑶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整个人像一只布满刺的刺猬,眼睛都是红的,“别碰我!你真让我恶心!” 沈从安不怒反笑。 他手上一个用力,就将庄瑞瑶的衣裳撕下来一大半,露出漂亮的香肩。 她的肩膀上,还留着他留下的痕迹。 这个动作让庄玉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 她厉声尖叫,捶打着沈从安的背,“你放开我!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你不许碰我!” 沈从安禁锢着她,不许她动弹,直将她压在身下,将她的裙子掀起,“你的身你的心,你整个人从头到尾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许走!” 庄玉瑶泪流满面。 他却只当看不见,将她那碍事的衣裳褪去,很快她便不着寸缕。 沈从安把庄玉瑶摁在床上,不顾她的哭声,从背后进入她的身体。 庄玉瑶感到羞辱,却又沉浸在沈从安给的欢愉中。 等到她精疲力竭,再没有什么力气收拾东西,也没有力气说走的时候,沈从安才退出她的身体,将她揽入怀中。 他轻抚着她的头发,眉眼多情,偏偏眼底又太淡漠了,“现在你总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走了吧?” “瑶瑶,我最近真的很忙,你有什么话直接和我说,不要让我猜你的心思,好吗?” 庄玉瑶的眼泪本来是已经止住了的。 听他这么说又忍不住哭起来。 她声音已经哑了,却还是尖锐委屈,“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明明给我喝的是凉药,为什么要对我说那是用来补身子的?” “沈从安你安的什么心!” 原来是这件事。 沈从安眼神没变,只是亲了亲庄玉瑶的眉眼。 他近乎无奈地开口:“我若不给你吃这个东西,万一你怀上了孩子怎么办?” “你现在还这么小,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小若是怀上了孩子,对你的身子损害有多大?万一你在生产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你又让我怎么办呢?” 他说的这样冠冕堂皇。 一句话说的理直气壮。 好像他睡庄玉瑶时就忘了人家年纪也很小这一回事。 睡完后倒是想起来了。 等下次睡的时候,又忘了个彻彻底底。 如果庄玉瑶再稍长个两三岁,就会明白沈从安这句话有多好笑。 然而她被家里人养成了这样不谙世事单纯如纸的模样。 偏偏一点也不知道沈从安说的都是鬼话。 反而哭着道:“可是我不介意这些,我愿意为你生孩子的,你凭什么不经我允许就骗我喝下凉药?我又不怕为你生孩子!” “就知道你是要这样说的。”沈从安叹了一口气,又温柔地抚摸着庄玉瑶的头发,“所以我怎么敢告诉你那是凉药呢?” “瑶瑶啊瑶瑶,你不怕这些,你愿意为我生孩子,可是我不愿意你年纪这么小就承受这些,我也害怕你出事。” 他说着,便抱紧了庄玉瑶。 他慢慢地道:“我不是先皇后所生,所以我从小就不被父皇喜欢,我母妃家世不显,小时候,我经常受大哥的欺负。” “后来我母妃封了妃,我的日子也好过点了,以前母妃对我最好,她总愿意护着我,可是她现在却离我而去了。” “瑶瑶,我真的很怕你再出什么事,知道吗?” 一直以来,他在庄玉瑶面前,都是高大如天神一样的存在。 可是眼下他竟然也露出了他脆弱的一面。 虽然他这一句话里面十个字有九个字都是编的就是了。 他像是一直在众人面前都强撑着说自己很好,却在庄玉瑶面前卸下了心防。 就像一只扎人的刺猬,露出了自己柔软的肚皮。 他道:“瑶瑶,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我该怎么爱一个人,我喜欢你这也是第1次喜欢一个人,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我也是人,我总会有我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不像你从小到大都被人捧在掌心,我不知道该怎么爱一个人,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倘若我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你别生气,也别抛下我离开。我只是——我只是不懂得怎么爱一个人。” 听他说起这么“悲惨”的过去,庄玉瑶早已泣不成声。 她哽咽地道:“别说了,从安哥哥,你别说了。” “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任性,不该同你发脾气,我以为你是想始乱终弃,怕闹大了弄出孩子会不好收场,是不想负责。” “我没想过你是害怕失去我。” 庄玉瑶心都快碎了。 她一心心疼沈从安,本来还想问问假山后面亵裤的事。 可是看到他这个模样,便也将那件事烂在了肚子里,没有再问了。 罢了,沈从安是喜欢她的。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爱一个人。 或许那时他是看到她昏迷过去了很担心,所以一时不察,将那东西给遗忘了吧。 沈从安在心中笑庄玉瑶可真蠢,什么鬼话都能信。 面上却一点也不显。 他甚至将庄玉瑶揽入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瑶瑶,你明白就好。” 庄玉瑶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声音有些闷,“从安哥哥,以后你不必骗我说那是补身子的药了,我自己会乖乖喝下去的。” 第549章 被pua而不自知 沈从安显然没有想到,庄玉瑶竟然如此识时务。 一开始还需要骗她,这药是用来补身子的。 眼下不必他骗,她自己就愿意喝凉药了。 他何乐而不为呢? 庄玉瑶已经半只脚都踏入了他的圈套里,只是她现在还有几分大小姐的傲气。 譬如发现自己受了委屈,竟然还想着要走。 他还没把庄玉瑶变成彻头彻尾的傻子,还没让她全身心都只能看到他,自然是不能收手。 沈从安搂着庄玉瑶,慢慢地道:“我知道你在这里委屈了,过几日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庄玉瑶依偎在他怀里,“只要能在从安哥哥身边,去哪里都行。” 沈从安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自从那日过后,双日游就不必再由沈从安骗着她喝药了。 那凉药一端过来,都不用他催,放凉一会儿她自己就一点不落地乖乖喝下。 沈从安怕她无聊,还帮她搜罗了好多话本子。 那话本子里的男主,都是清一色的如沈从安这样偏执,不懂得如何去爱的人。 男主在对待女主的时候,什么极端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包括但不限于挖女主的心放女主的血去救女配。 甚至还有亲手把女主当成棋子嫁出去,却在女主成亲后每天强行跟女主行鱼水之欢的。 更过分的还有把女主扔进牢里五年,任由女主被狱卒折磨得面目全非,女主出狱后还对女主各种身心羞辱。 当然这些故事的结局,都是美好大团圆。 因为这些男主都同沈从安一样,一开始并不知道如何爱一个人。 也发现不了自己对女主的喜欢。 等他什么都明白过来的时候,他自然悔恨至极,拼了命的对女主好。 女主明白男主不是有意伤她,只是性格让他无法好好的爱一个人,自然将前尘旧事一笔勾销。 好好的爱男主,也好好的教他爱一个人。 庄玉瑶一开始觉得十分不适。 她觉得这样的男人怎么配和那么好的女主在一块。 她一开始都恨不得变成女主杀了那话本子里的狗男人。 原本庄玉瑶是想着同沈从安说,不要再给她看这样的话本子了。 因为那里面的那种男主,她看着直想吐。 可是这里面的男主大多和沈从安相似,都有一个不幸又悲惨的过去。 也和沈从安一样不懂得如何爱一个人。 她怕说了这些以后,沈从安会多心。 也怕会不小心伤害到他。 就每每都对他送来的话本子表现得十分期待。 对比起那些男主各种羞辱女主虐待女主,沈从安对她已经很好了。 他从来没有一边说看到她的脸就想吐,却又一边睡她。 也没有强行打掉过他肚子里的孩子。 更没有把亲手她送到别人床上后又在床笫之间用各种非人的手段对她,还骂她脏。 沈从安做过的最过分的事,也不过就是骗她凉药是补身子的药。 而且他现在也不骗她了。 她自己有乖乖吃药。 有了这样的对比,沈从安在庄玉瑶心里的位置,更如一颗苍天大树,不可动摇。 而且那些话本子,她看久了之后,竟然也开始心疼起那些男主起来。 毕竟那些男主有什么错呢? 他只是不懂得如何爱一个人罢了。 人家后面都抛下自尊去求女主了,而且也知道错了。 作为看客,她也实在不应该再对男主过于苛责。 有了这样的心态转变之后,加上看多了这样的话本子,庄玉瑶就把自己当成了书里的女主,又将沈从安脑补成了那种男主。 沈从安忙碌了几日,终于空出时间说要带庄玉瑶出去走走散散心。 其实他是出去找孙家兄弟的。 带上庄玉瑶,不过是顺便罢了。 但谁让庄玉瑶愚蠢好骗呢。 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孙家兄弟,路途遥远,一路上他总有一些需求需要解决。 大宁男子禁止狎妓,倘若去什么青楼,总容易受人以柄。 带上庄玉瑶就方便多了。 毕竟庄玉瑶漂亮听话又愚蠢,还会自己吃药。 走到一处山林间的时候,沈从安示意手底下的人先停住,说是要自己带庄玉瑶走走。 庄玉瑶不疑有他,乖乖跟在沈从安身边。 他手底下的一个护卫有些担心,转头问另一个护卫头子,“咱们就这样放心让殿下和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去散心?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那护卫老大看他一眼,嗤笑一声,“你还是太年轻,他们两个哪里是去看风景的啊,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 才走出去没多远,沈从安就把庄玉瑶压在了一棵巨大的柏树上,解开自己的蹀躞带,去掀庄玉瑶的裙子。 庄玉瑶立刻制止他的动作,“从安哥哥,你做什么?” 沈从安立刻显出可怜的神情,“瑶瑶,我看见你,就把持不住,我已经忍耐许久了。” 庄玉瑶有些犹豫,她心疼沈从安憋了这么久,想满足他,又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可……可这是在林间,万一有人过来……” 沈从安已经扒下了她的亵裤,“不会有人过来的。” 庄玉瑶便把脸埋在他胸膛,眼圈红红的,“那你快点吧,也轻点,别……别被那些人听见。” 沈从安就像故意和她作对一样。 偏偏把时间弄得漫长,动作也凶猛,惹得庄玉瑶好几次叫出了声。 也不知道那边等候着的侍卫们听见了没有。 等二人结束回去后,庄玉瑶的裙子衣裳皱巴巴的,脸上还有不正常的潮红。 沈从安也是衣袍皱乱,脸色异常。 二人的头发上还都沾了叶子,真是让人想不看出点什么都难。 作为沈从安的护卫,他手底下的人当然不会觉得自家主子怎么样。 而且同为男人,又怎么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当然他们只会在心中骂庄玉瑶不知廉耻罢了。 一路上,若说沈从安和庄玉瑶不吵架也不可能。 两人吵完后,沈从安就扯庄玉瑶的衣裳,身体力行地折磨她,事后又各种抱着她哭,说自己不对,说自己错了。 庄玉瑶就这么一日日地被麻痹,眼里所能看见的东西越来越小。 被沈从安当成了泄欲工具还不自知。 第550章 染上了花柳病 沈从安过来,本来就是为了打探孙家兄弟的下落。 他隐隐查到孙家兄弟可能沦落风尘。 也查到了,孙家兄弟可能是被卖到了江南一带。 到了江南以后,他一家小倌馆一家小倌馆地查,终于找到了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孙鹤轩和孙良枫。 这两个人哪里能瞧出昔日的矜贵气质和俊美。 他们身上都散发着恶臭高烧不退,如果不是沈从安来的早,等到了明日,孙家兄弟早就被扔去乱葬岗了。 沈从安顾不得别的,先花钱将孙家兄弟赎了出来。 又找了大夫为这二人治病。 在得知孙家兄弟染上了花柳病之后,沈从安大为震惊,并且自动离孙家兄弟好几米开外。 他都恨不得将全身上下都消一遍毒。 也就是亏在那个时代没有防护服和防毒面罩。 不然他得全副武装。 他上一次见孙家兄弟的时候,这两个人还互相扶持,兄弟情深。 然而眼下,孙鹤轩和孙良枫已经相看两厌,彼此都将对方当成了最憎恨的仇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真是世事变化莫测,人心也容易变。 在得知孙鹤轩和孙良枫染上了那样的病之后,他就没有再亲自去见这兄弟二人了。 最多都是站在门口同他们说话。 毕竟这得了病,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染,谁不害怕啊! 孙鹤轩和孙良枫早就已经怨上了沈从安。 若不是为了出门替沈从安办事,他们又怎么会遇见劫匪? 又怎么会被第二波劫匪劫走? 又怎么会遭遇这样可怕的事! 但是眼下,他们兄弟二人是一点都不敢将这份怨气表现出来。 毕竟他们还要仰仗着沈从安才能回到邵京城。 沈从安之前就知道他们兄弟俩是断袖这个惊天大秘密。 现在还得知他们两个染上了这样的病! 从前不能得罪,现在就更不能得罪了。 但是这心底的恨,却一直积压着。 不过这次的“奇妙旅行”有一点好,就是让孙鹤轩和孙良枫都对彼此生厌,也对男人有了生理性的厌恶。 在小倌馆的这段日子,男人都是将他们当玩物,将他们当猫猫狗狗一样对待。 倒是女人还温柔小意,会看在他们两个长得好看的份上,同他们说一些好听的话。 一边是对他们非打击骂将他们当畜生一样对待的男人。 一边是温柔可亲,善解人意的女人。 孙鹤轩和孙良枫心态要是不会转变,那就有鬼了。 在被迫做鸭的那段日子里,他们想的最多的就是自己家里的夫人。 无论是孙良枫还是孙鹤轩,都觉得自己当初是瞎了眼,为什么会放着自己温柔漂亮的夫人不要,反而去碰对方这样令人恶心的存在。 此事令这兄弟二人反目成仇。 也让他们决心从此一刀两断,再不做从前的那些勾当,自此之后洗心革面,回去后一心只和自己的夫人好好过日子。 然而他们此刻做着这些美梦。 却不知道,自己家中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庄玉瑶在看到孙鹤轩孙良枫如今那副模样之后,也着实被吓得不轻。 纵然现在的孙鹤轩孙良枫已经被梳洗干净,但是一个人的气质总是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的,庄玉瑶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感到十分害怕,都避着不敢见他们兄弟二人,只敢拉着沈从安的手,悄声问:“从安哥哥,他们这是怎么了?” 沈从安只是拍了拍庄玉瑶的手,示意她不该问的别问。 庄玉瑶只能抿了抿唇,瑟瑟发抖不敢多言。 沈从安给孙鹤轩孙良枫安排在了同一辆马车中。 他可不会管这兄弟二人到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只想把两个害人精搁在一处,免得他们两个身上的病传染给了他人。 连日以来,孙家兄弟都恨不得杀了对方。 然而现在,他们两个倒是诡异的陷入了平和。 原因无他。 只是因为他们两个都看到了陪在沈从安身边的庄玉瑶。 孙鹤轩淡淡地看了孙良枫一眼,唇角扯出一抹讽刺的弧度,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问:“你看现在庄家姑娘和殿下是个什么情形?” 孙良枫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虽说他们都恨不得杀了彼此,不过眼下也能做到平静相处。 于是他道:“你以为呢?总不至于是庄玉瑶已经嫁给了沈从安,成了周王妃吧。” 眼下庄玉瑶还做未出阁的姑娘家的打扮,头发并未曾被挽起来。 明明是姑娘家的打扮,却这样陪在沈从安身边。 而且看她脸上已经不复之前的青涩单纯稚气未脱,而是有了一股子媚态。 这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 都不用他们两个诸多猜测,长了眼睛的人基本上一眼都能瞧出来。 想起之前庄家和周王府的情形,孙良枫扯了一下嘴角,“恐怕这是一出私奔的戏码。” “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现在邵京城应该已经传出了庄四姑娘失踪的消息,估计庄府的人早就已经报官了。” 不过庄玉瑶自己不愿意回到庄家。 任凭再怎么报官也是无用的。 然而这又如何呢? 孙良枫忍不住冷笑,“我们这位殿下还真是艳福不浅,都落到如此田地了,还有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他这么说,又看了一眼孙鹤轩,“但愿庄家姑娘都是情种,也但愿弟妹知道了你的事情之后,还愿意不离不弃同你生死相依。” “也希望她能平安生下你的孩子,别出了什么意外。” 他以前说这些话的话可能还有着酸意。 现在这么说就是不怀好意,巴不得孙鹤轩过得不好了。 孙鹤轩冷冷地看着他,只讽刺地道:“彼此彼此,也但愿,二哥能够过得安稳。” 说起来,他一开始对庄妙菱肚子里的孩子不抱有任何期待。 毕竟这个孩子就是为了给孙家传宗接代的。 庄妙菱的作用是生完孩子之后就可以死去了。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 那个时候他心心念念都是孙良枫,眼里自然看不见庄妙菱。 自然乐意送对方去死。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他只想好好地和庄妙菱过安生日子,那么庄妙菱,是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的。 第551章 楚王殿下是小可怜 其实仔细一想,庄妙菱生的好看,性子也温柔,还时时记挂着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妻子人选了。 如今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他以后会和庄妙菱好好的。 他们一家人都要好好的。 而他身边的孙良枫也是这么想的。 原本孙良枫还给杨氏下了毒,只想着将杨氏除之而后快。 但此次回去之后,他不仅要停了给杨氏的毒药,还得将解药给她,且要想法子好好地为她补一补身子。 毕竟吃了这么久的毒药,她身子还是有亏空的。 这两人彼此心中都藏着事,一路上倒是各怀鬼胎。 然而从江南到邵京,一路上路途遥远,他们是不能在年关之前赶回去了。 除夕的那天晚上,江寒钰没有入宫参加宫宴,倒是和陆家人在一起吃火锅放烟花。 庄婧溪自然不可能自己跑来陆家享受,却将庄老夫人扔在浮萍居不管。 而若是把庄妙菱和杨氏单独扔在浮萍居,除夕这天还让她们感受到凄冷清寒,也属实不太厚道。 人多热闹,她索性将这二人也一并带去了陆家。 今年陆家屋子里还挂了小柿子状的灯笼,蓄意事事如意。 那灯笼精致小巧十分可爱。 一看就知道绝对不可能是出自庄婧溪之手。 那是陆绾绾和沈娉婷这对姑嫂一同做的。 除了精致可爱的柿子灯笼,还有漂亮精巧的窗花。 当然,窗花也不可能是出自庄婧溪之手。 庄妙菱难得有一次会这么放松,倒是自告奋勇去了陆家小厨房帮忙一道做饭。 她厨艺精进了许多,帮着厨房的人做了好几道小菜。 当然,她没忘记那道糖蒸酥酪。 庄妙菱小心翼翼的往上面撒了点糖桂花,将它搁在托盘里,亲手端着它朝着庄婧溪走去。 中间有小丫鬟看见了,想要帮她端着,她也不让。 走到庄婧溪身边后,庄妙菱将盖子打开,自己舀了一小勺糖蒸酥酪,“姐姐,你尝尝这个,我刚做好的。” 她也不称四姐姐,只是叫姐姐。 许是因为今日是除夕,庄妙菱难得舍弃了平日里素淡清简的打扮,穿上了一身柿橘色的圆领对襟衫,领口绣着一圈兔毛,被暖橘色的光影一照,衬得她的小脸白净又漂亮。 庄婧溪低下头,尝了一口,伸手把她手里的糖蒸酥酪接过来,“很好吃。” 她笑着看庄妙菱,打趣道:“你厨艺比往常的时候精进了许多啊,比之前更好吃了。” 庄妙菱便像一个得了夸奖的孩子,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月牙,“那我下次再做别的给姐姐吃!” 庄婧溪挑了下眉。 看庄妙菱如今这个模样,应当从孙鹤轩给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一大半。 挺好的。 她笑起来,目光落在庄妙菱领口的那一圈兔毛上。 这身衣裳很好看,衬得她气色好又可爱。 庄婧溪继承了陆家人(特指陆飞白)的手痒,顺手就摸了一下庄妙菱的脑袋,“好,那我等着你的投喂。” 话音一落,陆仲齐在那边叫她,问她烤羊肉的佐料该怎么配制。 庄婧溪便提着裙摆过去了。 庄妙菱因为庄婧溪摸她头的那个举动,整个人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后,她就笑起来,整个人都显得比往日里要明媚许多。 不巧,江寒钰就将这一幕从头看到了尾。 他皱了皱眉,抬脚往庄婧溪那边走去。 庄婧溪正在同陆仲齐一起腌制那头肥美的羊,见到江寒钰,就摘下手套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别站着,过来搭把手。” 江寒钰本来有话要说。 被她这么一拉,倒是将要说出来的话,抛之于脑后。 只垂眸开始和她一块腌制肥羊。 这头羊,是陆仲齐特意一大早去买的。 主要是大冬天的这样不好猎,不然他得亲自去上上猎一头。 江寒钰认识庄婧溪之后,倒是和她一起吃过几次烤全羊。 他也不是第一次往肥羊身上抹腌料了。 如果是他和庄婧溪单独在的情况下,可能他会手贱一下,趁庄婧溪不注意,往她鼻子上点一点这东西。 不过眼下自己的准丈人陆仲齐在。 江寒钰自然不会这么缺心眼。 而是难得的显得十分乖巧,就在那安安静静地抹腌料。 陆仲齐看江寒钰,还是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也不明白这家伙到底哪点好好。 除了长得好看以外,江寒钰有什么优点吗? 怎么偏偏就是这家伙走了狗屎运可以娶他女儿呢? 那边陆飞白和沈娉婷看到庄婧溪和江寒钰站在一处,原本夫妻两人是在烛影下说话的,见此一幕,倒是一齐拉着手走了过来。 陆飞白一下子就挤到了庄婧溪和江寒钰身边。 得到了江寒钰立时扫过来的一个眼刀。 陆飞白全当看不见。 他甚至还拍了拍江寒钰的肩膀,拿起了吃鱼时的特有技能,挑刺,“这腌料不是这么抹的,来来来我教你,你看好了啊,是这么抹的。” 江寒钰:“……” 恕他眼拙,他实在是没看出来,这究竟有哪里不一样! 沈娉婷则是拉着庄婧溪的袖子,笑吟吟的,根本就忘了江寒钰还是她表哥,“阿婧我有个东西不会弄,你过来教一下,我这边就交给爹和你哥哥他们。” 张靖西就这么被沈娉婷拉走了。 江寒钰:“……” 他快气笑了。 合着沈娉婷是不是忘了,她其实不只是陆飞白的妻子庄婧溪的大嫂。 她还是他表妹! 时代变了,现在不是沈娉婷小时候非要他教她习武的时候了是吧? 陆仲齐则是对自己儿子儿媳的操作非常满意。 就是给十分不怕他们两个骄傲的那种满意。 其实要说他看不上江寒钰,那也不至于。 毕竟江寒钰这孩子,虽然名声差了那么一点点,不过人还是不错的。 不然他们也不会把江寒钰叫过来,让他跟着一块过年。 但是做爹娘的,看到自己女儿离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 心里面就是一种既高兴又怎么也不得劲的感觉。 怎么这么快阿婧就要嫁人了呢! 第552章 陆仲齐心里苦呀 但人呢,总是要学会接受现实的。 毕竟婚已经赐了,聘礼也已经给了,现在距离婚期都没几天了。 陆仲齐再怎么看江寒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只要江寒钰人品过关没做什么对不起他女儿的事,这个亲就还是可以成的。 这个新年过得十分热闹,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火锅烤肉,玩行酒令,吃完后一道去院子里放烟花。 江寒钰站在庄婧溪身边,握着她的手,嘴角自始至终就没有垂下来过。 “咻——” 烟花破空声响起,江寒钰伸手捂住了庄婧溪的耳朵。 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下雪。 但烟火绽放的那一瞬间,江寒钰看到庄婧溪脸上像是落满了一层漂亮的霞光。 他突然就遗憾,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将这一幕永久记录保存。 陆仲齐喝醉了过来揽江寒钰的肩。 他下手也没个轻重,在江寒钰肩膀上拍了好几下。 陆仲齐平日里是冷峻沉稳的镇国大将军,往那一站就是定海神针的气质,不怒自威。 但眼下他小麦色的脸泛着一层酒气带来的红,酒气上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江寒钰这么个有洁癖的人,居然从头到尾连表情管理都没有乱一下。 也算是对未来岳父十分之尊重了。 毕竟要是别人喝醉了酒敢这么对他,早就被他扔出去了。 陆仲齐嘤嘤哭泣,一边哭还一边拍江寒钰的肩,“你小子别以为我们阿婧好欺负,我告诉你,阿婧嫁过去之后你要是敢给她委屈受,要是敢对她不好,你就等着被削吧!” “我们阿婧是顶顶好的姑娘,谁都不可以欺负她!” “你别以为阿婧没人撑腰,我们都是阿婧的后盾!你也不许纳妾,你要是敢纳妾敢跟别的女人暧昧,我们立刻就叫阿婧休了你!” 陆仲齐越说越觉得心酸。 越讲越觉得委屈。 他的宝贝女儿怎么就要嫁人了呢! 嫁的那家伙还跟木头似的。 他都说了这么多了,这家伙还跟哑巴一样一声不吭! 陆仲齐又加大了力度去拍江寒钰的肩膀,“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没有?” 江寒钰神色清明,唇角却弯着。 他侧过头,看了一边站着,神情有些触动又有些哭笑不得的庄婧溪。 随后略挑了下眉,对着陆仲齐道:“岳父大人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不过这话不该跟我说。” 他笑了笑,目光落在庄婧溪身上,笑容里藏着几分揶揄:“毕竟,我不会欺负阿婧,不过阿婧可能会欺负我。” 他不可能跟别的女人有暧昧。 但是庄婧溪的体质就有些招蜂引蝶。 他这么想,脑子里又回想起了庄妙菱端着糖蒸酥酪,一脸星星眼的望着庄婧溪,被庄婧溪摸头以后,她那个笑容真是……真是有些刺眼! 但是陆仲齐眼下是个醉鬼。 才想不起那么多事儿呢。 听到江寒钰这么编排庄婧溪,他登时就气得吹胡子瞪眼,又大力地拍了江寒钰几巴掌。 “你放屁!我们阿婧最是乖巧惹人疼,她哪里会欺负人,她最是安分温和的!” “你小子敢当着我的面编排她,胆子不小!” 江寒钰:“……” 围观的众人:“……” 请问乖巧安分温和这六个字,有哪个字是跟庄婧溪搭边的吗? 唯独陆绾绾点了点头,对陆仲齐的话深以为然。 没错! 阿婧姐姐就是这样! 就是阿婧姐姐性子太好,才总有些阿猫阿狗想要招惹她欺负她! 欺负人什么的,一点都不像阿婧姐姐会做的事。 这楚王殿下对阿婧姐姐的误解,未免太深了。 陆仲齐拍完的肩膀,又开始抹泪,去摸庄婧溪的脑袋,“我们阿婧命苦啊,我们阿婧可怜。” “她一生下来就没有了爹娘,从小到大吃了好多苦,还——” 话还没说完,顾宁霜已经捂住了陆仲齐的嘴。 她一边头疼的把陆仲齐往回拖,一边对着江寒钰抱歉地笑了笑,“你岳父喝多了,说的话没个正形,你别跟他计较。” 原本她是乐意在一边看戏,想着让陆仲齐敲打一下江寒钰也好。 不然江寒钰还以为他们家阿婧没人撑腰好欺负呢。 这桩婚事毕竟是皇上赐的。 江寒钰对明宣帝也一直都不冷不热,他虽然对这桩婚事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眼下她和陆仲齐还在京城。 倒是可以看着点楚王府那边。 可她和陆仲齐终究是要带兵打仗的。 万一江寒钰以为他们出去带兵打仗的日子长了对庄婧溪这个女儿的疼爱也少了,因此欺负阿婧该怎么办? 因为存着这样的想法,所以陆仲齐喝多了酒上头开始发酒疯,她也没管。 但是谁知道陆仲齐平日里喝完酒都好好的。 再如何也是冷冷静静,不会说什么胡话,更不会做什么糊涂事儿。 偏偏今天喝完酒是这个德性。 这一张口就没个轻重,居然差点把阿婧在现代过的日子说出来。 什么一出生就没了爹娘,这事可以在这里说的吗! 好在众人都知道陆仲齐是个醉鬼,也没把他这句话当真。 还有就是,那庄崇山和赵惠兰从来就不是个东西,也没有经过一天做亲生父母该尽的责任。 庄婧溪自从出生开始,在遇到陆家人之前,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亲生母亲不爱她就罢了,还想着害死她。 亲生父亲有也跟没有差不多,约等于就是个死人。 因此陆仲齐说庄婧溪一出生就没了爹娘一事,众人并没有往特别的地方想。 只当他是喝醉了酒,概因心疼女儿,所以心里十分痛恨庄家人,只把他们说成个死人。 没有人细思陆仲齐这话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就连江寒钰本人,也是这样想的。 毕竟在江寒钰眼里,庄崇山和赵惠兰也确实跟死人无异。 倒是庄妙菱,瞧着这样的一幕,表情有些许的怔忪,眼里流露出些许羡慕。 她在想,倘若她出嫁的时候,她的父亲也如陆仲齐这般警告孙鹤轩不许对她不好,不许欺负她。 是不是她的人生就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也许孙鹤轩就不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了。 而孙家人,可能也不敢有过分地对她。 第553章 孙夫人的悔意 杨氏在她身边站着,见她如此,便伸手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想什么呢?怎么发着呆啊?” 庄妙菱方回过神来,用手帕摁了摁眼角,声音有些哽咽,“只是有些羡慕罢了。” 杨氏大约也能明白她在羡慕什么,遂握了握她的手,“羡慕别人做什么呢?个人自有个人的命数,你瞧你姐姐如今被人护着,但你往后瞧一瞧,她从前也是挨了数不清的算计。” “但凡有哪一次运气不好一点,只怕现在你我都见不着她了。” 庄妙菱是羡慕庄婧溪。 杨氏却觉得从前的庄婧溪惹人心疼又可怜。 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偏偏就摊上了那样的母亲。 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便被生身母亲下毒,只是为了拿她的命同妾室争宠。 若不是有庄老夫人护着,庄婧溪只怕都撑不到遇见如今的爹娘。 庄妙菱听杨氏这么说,也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她低下头道:“从前我其实也挺看不惯我姐姐,一开始她得到顾将军的青睐时,我心里还在想凭什么。” “我那个时候对着姐姐说过几句不中听的话,也使过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的。” “不过后来我长大了,也逐渐明白,就像你说的,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有些东西就是强求不来的。” 如果是四年前的她,看见如今这一幕,只怕还会嫉妒愤恨。 可是如今的她见着,眼里,心里却只有数不清的羡慕。 她慢慢地道:“如果不是四姐姐愿意救我,只怕我现在已经死在孙家了。” 杨氏立刻皱起眉头,“呸呸呸,大过年的提什么死字呢?也不怕忌讳!” 庄妙菱便笑起来,“好姐姐,我不说了,我听你的,不再说这个字,犯忌讳也不吉利。” 杨氏握住了庄妙菱的手。 在孙家的这么些年,她早就养成了随遇而安的性子,看待许多事情,倒比旁人要平和。 她笑着道:“这样才好呢,你看这烟花,多好看啊。” 她有些感慨:“我有许多年没看过这样美的烟花了,也有许久没这么轻松愉快地度过除夕喜迎新春,陆家真是个好地方,这里面的人也真好。” “阿菱,新年快乐。” 庄妙菱看着天上的星星,又看着璀璨盛放的烟花。 她慢慢笑起来,她也一样,她也许久没有这么愉快的度过新年了。 以往的那些新年都是在算计防备中度过。 今年倒是十分愉快,不用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也不用担心有人要害自己。 她眉眼弯弯,弯成漂亮的月牙,“杨姐姐,新年快乐。” 今晚大家度过的都很愉快。 江寒钰走的时候,还抱了抱庄婧溪。 庄婧溪那声新年快乐在他耳边响起。 他弯起唇角,内心有说不出的欢愉,也舍不得放开面前的人,“新年快乐。” 真好啊,再过几日,他就可以将她娶回家了。 对比起陆家的热热闹闹其乐融融。 被庄妙菱提到的孙家,便显得有些凄凄惨惨,气氛十分诡异。 由于一直没有孙鹤轩和孙良风的消息,孙大人终究还是将外面的外室和私生子迎回了府里。 孙夫人瞧见这一幕的时候,长长的指甲都深深陷进了肉里,明明气得眼睛鼻子都歪了,却还要强颜欢笑,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样。 她好恨啊。 恨这个男人竟然如此的无情。 鹤轩和良枫生死未卜,他作为亲爹,不担心儿子的安危,不派人去寻找凉枫和阿轩也就罢了。 眼下竟然还把外面的女人和私生子都接了回来! 接回来也就罢了,还将那母子俩护的密不透风,像是生怕有人要害他们似的。 孙大人防的究竟是谁,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今天除夕夜,一家人面和心不合的吃了一顿饭,她话都没跟孙大人说几句。 孙大人就迫不及待的去陪他的狐狸精私生子! 孙夫人眼睛都要冒出火来。 大过年的,这样喜庆的日子,她脸上竟没有丝毫喜意,就连她的屋子里也是一样,处处都透着冷气,透着几分阴森。 她把杨氏的儿子孙煜抱在怀里。 想着孙儿或许能给自己几份安慰。 然而小煜儿,许久未见自己的亲娘,虽然旁人都说亲娘被火烧死了,可他年纪这么小,尚且不明白被火烧死是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以为娘亲在和他捉迷藏,隔三差五都要问孙夫人要亲娘。 孙夫人烦不甚烦,对于这个孙儿的喜爱也由着对方成日里的哭闹而减了几分。 平日里也就罢了,今天除夕,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孙儿能够乖一点,能够给她几份安慰。 然而她的表情太过扭曲,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也太过阴沉,比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女鬼还要可怕三分。 她屋子里的老嬷嬷瞧见她这副模样,都有些胆颤心惊,腿脚发软。 更别提煜儿一个不懂事的娃娃。 小煜儿被自己亲祖母可怕的表情,吓得哇哇直哭。 杨氏本来就烦闷的心情被他弄得更加沉郁。 他随手就把孩子塞给了自己身边的老嬷嬷,“把他带下去,整日里只知道哭,真是半点用都没有。” 他身边的嬷嬷能说什么呢? 只能依言把孩子抱了下去。 孙夫人摁着太阳穴,看着点燃的红烛,心里更加烦闷。 这样的日子,她的儿子生死未卜,没有消息。 她的夫君眼里心里都只有狐狸精,只有外面的私生子。 她的小孙儿就只知道哭,就只知道吵着要母亲。 而是的地位正在被一个狐狸精威胁。 可她竟然手足无措,半点有用的招都使不出来。 因为孙大人将那对母子保护的太好,别说安排人,她便是连一只苍蝇都安排不过去。 偏偏一个可以为她分忧解难的人都没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孙夫人心中才有了几分悔意。 她后悔不该这么快就把庄妙菱撵出门,不该这么快就弄死了杨氏。 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一个可以帮着她出谋划策的人都没有! 第554章 凄凄惨惨赵惠兰 比之孙家,此刻的庄家也是沉浸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明明是大过年这样该阖家团圆的日子,庄府此刻却陷入了诡异的凄冷寂静。 往年这个时候,庄家总是一副欣欣向荣之态,一家人先不管彼此心中在想什么,但总归面上都是和和气气,其乐融融的。 然而今年却家不像家。 赵惠兰被庄崇山休弃后,又被赵家人打断了手脚被人毒哑,眼下和庄子逸庄明礼两兄弟相依为命。 而庄子逸和庄明礼是必定不可能回庄府去的。 之前赵惠兰的事,如果只是让他们对赵惠兰这一个人心寒的话,后来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就是让他们看清了整个庄家。 尤其是看清了庄崇山庄玉瑶。 当然还有庄谨之。 赵惠兰被毒哑到现在,已经过去有好些日子了。 然而不管是庄子逸还是庄明礼,都没有等到庄府任何人的探望。 庄家竟无一个人试图打听过赵惠兰眼下在何处。 此情此景,说不让人心寒,那都是自欺欺人。 赵惠兰躺在床上,耳边依稀能听到外面放烟花的声音。 她眼睛瞪得血红,听到这种声音就觉得十分刺耳,因着她自己感受不到也看不到,就想毁了旁人也能看见的美好。 亦或者毁了能看见美好的旁人。 “啊!啊!啊!” 赵惠兰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这段时间的遭遇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刻薄扭曲,仿佛大限将至。 她想要说些什么刺耳难听的话。 然而因着被毒哑的缘故,她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发出刺耳难听的啊啊声。 离她不远的床边就摆着精致漂亮的瓷器,上面还插着几株漂亮的鲜花。 那是庄子逸和庄明礼。特意让下人剪了摆在她房中的,就是为了让她平日里看着鲜花能解一下闷,舒缓一下心中的郁气。 但眼下赵惠兰的性子,是看见花都觉得恨。 如果是以前的赵惠兰,肯定怒急之下就拿这些东西撒气,将它们砸个粉碎了事。???.biQuPai. 然而现在的赵惠兰,因着手脚被打断的缘故,竟然是想拿花瓶来撒气都难了。 她气得不行,吐了一口血后,就开始在床上流着眼泪生闷气。 开始感叹自己命苦。 感叹庄崇山无情。 又恨赵守茂狠心。 到这个时候,她最恨的人倒不是庄婧溪了。 反而变成了庄崇山赵守茂,以及她从前最疼爱的心肝宝贝庄玉瑶。 这个世上,可以说赵惠兰对不起任何人,却独独不能说赵惠兰对不起庄玉瑶。 她对庄玉瑶哪次不是百依百顺,哪次不是把这个女儿当命根子一样疼着? 她的三个女儿中,他对庄素素是不冷不热。 对庄婧溪更不必说,懂的都懂。 可唯有对庄玉瑶是如珠如宝地疼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她宁愿不要天香楼,都要帮庄玉瑶把这张脸治好。 可最后换来了什么? 最后换来了庄玉瑶在庄崇山和她之间,选择了放弃这个为她付出一切的亲娘。 庄崇山甚至什么都没有做,这些年来他从未参与过儿女的教养。 庄玉瑶怎么就要选庄崇山? 不过是因为权衡利弊,觉得庄家姑娘的身份比赵家姑娘好用罢了! 这也就罢了,庄玉瑶一心想要嫁给沈从安,兴许一时之间被迷昏了头也说不定。 可如今她落得这幅田地,她那个如珠如宝地疼着的好女儿,有过来看过她一眼吗? 别说庄玉瑶不知道,她如今住在这,只要有心,想查什么查不到。 也别说庄玉瑶是没脸见她这个亲娘,所以宁愿躲着。 庄玉瑶要是自己没脸来,难道不会送一些东西过来? 难道不会派个丫鬟过来看她? 她是庄玉瑶的亲娘啊! 赵惠兰无法理解,自己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白眼狼。 然而惯子如杀子,从她处处捧着庄玉瑶,从来不会舍得说对方半个不字的那个时候开始,今日的结局就早已注定了。 从前她们能母慈女孝,不过是因为庄家蒸蒸日上,欣欣向荣。 不过是一直以来,庄府都没碰上过什么事罢了。 如今一出事。 所谓的亲情,就脆弱的不堪一击。 赵惠兰越想,这心里就越是悲愤,越是恨。 “啊!”她痛苦的发出惨叫的悲啼声。 除夕之夜,别人家其乐融融,合家团圆,沉浸在一片欢愉美好之中。 而她赵惠兰,却被病痛一下一下的折磨着,想要开口说句话,都难如登天。 原本在院子里叹着气喝酒的庄家兄弟,听到丫鬟禀报赵惠兰突然惨叫啼哭,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也匆匆赶了进来。 他们瞧赵惠兰脸色痛苦扭曲,眼里淌着热泪,嘴里还发出痛苦的啼哭声。 庄子逸连忙将赵惠兰扶着坐起,“娘,你怎么了?” 赵惠兰:“啊!啊!啊!”把那些放烟花的人都杀了,我不要听到这该死的声音! 她这样啊啊啊,庄子逸和庄明礼也听不懂。 想要拿纸笔给她写吧。 偏偏赵惠兰的手脚都被打断了,眼下握不了笔,写不了字。 因此她说的话,庄子逸和庄明礼基本上只能靠猜。 “咻!”烟火绽放的声音再度响起。 赵惠兰的神情在这一瞬间又变得崩溃扭曲起来,“啊啊啊!” 庄子逸听到了外面的烟花声,看了看眼下凄惨的赵惠兰,又看了看庄明礼。 他觉得自己可能猜到了什么,于是他道:“大哥,娘可能是想看烟花了,我们推着她去外面看看吧。” 赵惠兰:“……啊啊啊!!”她不想看烟花,她只想把这些放烟花的人都打死杀了! 在今天这个日子,让她难受的人都得死! 庄明礼沉默了一瞬,想起来赵惠兰之前最喜欢和他们一家人在江边看烟火,她说烟花绽放的时候很美。 想来今天晚上只能听见烟火声,却看不见烟火,赵惠兰心中应该是十分难受的。 于是庄明礼点了点头,又对着庄子逸道:“既然如此,那就带母亲去院子里看看烟花吧。” 兴许赵惠兰看见烟花,心情也会变得好一些。 他们两个也正好对着烟火寄希望于赵惠兰的病能快些好起来。 虽说整个邵京城的大夫都说赵惠兰着腿脚没办法,她的嗓子也没办法治。 但人总该是要存一些希望的。 万一呢? 万一赵惠兰就真的碰到了一个医术很好的神医,将她的病治好了呢?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新笔趣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穿书女配打脸日常更新,第554章 凄凄惨惨赵惠兰免费阅读。https:// 第555章 娘阿婧就快要嫁人了 兄弟二人将赵惠兰扶上了车撵,随后便将她推到了院子中。 今日虽说没有下雪,但天气总归还是有些凉的。 庄子逸拿了厚实的毯子替赵惠兰盖上。 赵惠兰看着那漂亮璀璨的烟火,发出更加悲惨的啼哭声,脸上的表情也更加尖锐扭曲。 她好恨啊! 恨为什么从前看不起的那些贱民都可以毫无顾忌的放烟花看星星。 可以在除夕之夜享受天伦之乐,感受到人世间的欢愉美好。 而她呢? 她从前是高门主母,天底下就没有一个她瞧得上的人。 她如今竟然落到了这个凄惨的田地。 她好恨啊! 为什么人世间的所有苦难都偏偏只落在了她一个人头上? 赵惠兰是这种我不好过,天底下的人都别好过的性子。 她眼下越是悲惨,就越是想让自己心中恨的人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也就是他现在腿脚被打断,嗓子也被毒哑了,不能说话。 否则她一定要去府衙告上赵家一状,顺便将所有的丑事全都抖落出来。 这样方解心头之恨呢。 赵惠兰这样子想着,再看那些烟花时,表情反而变得平静起来。 她就不信她真的这么时运不济,她一定还会遇到医术高明的大夫的! 庄子逸和庄明礼见赵惠兰表情竟然平静了许多,更加相信她是看见了烟火才会如此。 庄明礼替赵惠兰拉了一下快要掉落的毯子,温声道:“娘若是喜欢烟花,明日我去买些回来在咱们家放吧。” 从前他虽然对赵惠兰十分失望,可是再如何,赵惠兰也是他生身母亲。 眼下赵惠兰落得这个处境,他说不心痛都是假的。 又哪里还能再计较从前发生的那些事呢? 如果是他以前的性子,这个时候可能还要道德绑架一下庄婧溪了。 觉得庄婧溪见母亲落得如此田地,还要这般冷心冷肺,实在是有些过于薄情寡义。 也过于狼心狗肺。 但是自从他梦见那些凄惨的东西后。 他反倒没那个底气去再道德绑架庄婧溪什么。 当他是局中人的时候,他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问题。 可当他成了旁观者,亲眼见到梦里的庄婧溪是如何一步一步被逼得没有活路的时候。 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难道敢说梦里的庄婧溪最后落得被乱棍打死,被野狼分尸的下场,跟他庄明礼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他敢说跟赵惠兰也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他不敢。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反倒是变得比平时里要平静许多,再没有出现在庄婧溪面前,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因为就像庄婧溪之前问的那句一样。 难道她乖乖听话,做一个乖巧的好妹妹,他这个做哥哥的就会多看她一眼吗? 不会的。 梦境里的结果告诉他,不管庄婧溪听话与否,他庄明礼从来都未曾把她当过亲妹妹。 甚至仗着她性子好,对她说了许多过分的话。 现实中的庄婧溪对他们冷眉冷眼有仇必报,虽说同样让他们不高兴,可起码她自己高兴了。 不必像在梦境里一样委曲求全。 庄明礼叹了一口气,只是抬眼看着天上的星星,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他这长吁短叹的模样,被赵惠兰看在眼里。 赵惠兰理所应当的以为自己的这个儿子是嫌自己麻烦,是对自己有了几分嫌弃。 她面色瞬间变得扭曲起来,“啊!啊!啊!”你什么意思?你也开始嫌弃我了对不对!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没有良心的狗东西! 庄子逸看到她突然这样,也不是很明白这是为什么。 但是联想到刚才庄明礼说的烟花。 于是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赵惠兰是因为烟花的事情才会如此。 他想到以前赵惠兰其实不爱在自家院子里放烟花,而是喜欢出去看。 于是他慢慢蹲下身子,在赵惠兰面前温声道:“娘是不是想要出去瞧瞧?”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惆怅,“倒不是我们不愿意,只是如今天气还是冷的,娘眼下身子骨不好,若是出去了,只怕会冻伤身体。” 还有就是赵惠兰这么个性子,若是在外面接触到了旁人鄙夷同情的目光,指不定又要发疯。 他倒不是觉得赵惠兰发疯的话,会让他烦躁。 他只是担心赵惠兰发起疯来开始折磨自己,要是哪天熬不住,一下子咬舌自尽就去了。 赵惠兰眼中淌出热泪,“啊啊啊!”你什么意思?你也跟他一伙的是不是! 一个早就发了疯的人,她的思维方式是不能与常人相提并论的。 庄子逸也真怕她会伤到自己,于是转移话题。 但他也是一个可能情商不是怎么高的小伙子。 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看着赵惠兰,神情有些复杂,“娘,你知道吗?大年初五那日,阿婧便要出嫁了。” “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还想要她代替庄玉瑶出嫁,但是阴差阳错之下,到底还是她嫁给了楚王。” 之前他们一家人都想让庄婧溪替庄玉瑶出嫁。 说的好听一点,是舍不得庄玉瑶受委屈。 可若说的难听一点,那就是希望庄婧溪代替庄玉瑶送死。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最后当今皇上居然真的给庄婧溪和江寒钰赐了婚。 他不知道江寒钰对庄婧溪会不会好。 但是依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总归不会差就是了。 他后来听说,赵惠兰大闹公堂的那一日,江寒钰还特意出现给庄婧溪撑腰。 不管江寒钰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总归他是站在了庄婧溪那边。 而陆家那边也始终是站在庄婧溪这边的。 有陆家做靠山,庄婧溪的处境总归不会太差。 就是不知道赵惠兰听闻此话会是个什么心情了。 庄子逸原本以为赵惠兰会撒泼打滚会突然之间面色扭曲。 不过对方反而出奇地安静,没有哭也没有闹。 只是看着漆黑的夜空发着呆。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新笔趣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穿书女配打脸日常更新,第555章 娘,阿婧就快要嫁人了免费阅读。https:// 第556章 大过年的礼物 庄明礼瞧着赵惠兰这幅模样,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他将手落在庄子逸肩上,语气有些复杂,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看着漆黑的夜空,“以后莫要说这些了。” 庄子逸耷拉下脑袋。 有那么一瞬间,他整个人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妹妹就要成亲了,可是妹妹却不再是他的妹妹了。 姑娘家出阁,其实该是由做兄弟的背出府门上花轿。 然而,背庄婧溪出门的那个人,俨然是轮不到他庄子逸了。 赵惠兰并没有因为他们两个提到庄婧溪,而突然之间面色扭曲发出难听的怪叫声。 她自始至终都是沉默着。 原因无他,不过她是将庄婧溪当成了一个陌生人。 从此以后,庄婧溪是平步青云也好,穷困潦倒也罢,总归是生是死,都与她赵惠兰无关。 之前她是日日夜夜都盼着庄婧溪死不得好死。 在她的梦里,那个不受她待见的女儿,几乎是经历了一样又一样的死法。 然而这是之前。 她如今日日夜夜都在诅咒的人,又变成庄玉瑶了。 先前算命的先生说什么庄玉瑶是她的小福星,会给整个庄府带来至高无上的荣耀。 可如今在赵惠兰看来,这庄玉瑶哪里是什么小福星啊,分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灾星! 她的所有苦难都是被庄玉瑶这个小贱蹄子所赐! 赵惠兰的眼神突然迸发出恨意。 在烟花绽放的那一刻,她许愿庄玉瑶不得好死,一辈子都遭人唾骂! 多么熟悉的心愿。 她从前对着庄婧溪也是如此。 似乎这一切真的如她所言的那般,她的苦难,皆是拜她的两个女儿所赐。 要不怎么说,自始至终赵惠兰都懦弱又可笑呢。 …… 大年初二这日,庄婧溪闲来无事,在家中作画。 屋子外头响起叩门声,庄婧溪头也没抬,比较动作未停,“进。” 红叶步子很轻,见到庄婧溪后,便立即禀报道:“主子,赵惠兰那边,她体内的毒,似乎已有发作的趋势了。” 庄婧溪闻言抬眸,倒是将笔搁在了一边,“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上许多,看来赵惠兰这身子,也的确撑不了多久了。” 她眉目冷冽,并不将对方快死了这件事当回事。 红叶无法揣测自家主子的用意,但想到赵惠兰如今是个哑巴又被打断了手脚,至于发不发现得了自己中毒,似乎并无意义。 何况就这样让赵惠兰毒发死了,似乎也太便宜了这个女人。 红叶秉承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又问了一句:“主子,咱们该不该再按不找一个会医术的人,替赵惠兰将手脚接好,再医好她的嗓子,然后再告诉她,她中毒了,是庄崇山给下的毒。” 庄婧溪侧过头看了红叶一眼。 不得了了呀。 红叶居然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近朱者赤? 庄婧溪弯起唇,微微眨了眨眼睛,唇角的笑容有些玩味,“可以,就按你说的做,随便在暗部里找一个医术还过得去的人就是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她自己去。 原因挺简单。 大过年的不想瞧见这么晦气的人。 何况她也不想为了赵惠兰,还要特意再易容一次。 有那个功夫,她好好睡一觉不成吗? 红叶领命离去,心疼了一下大过年还要面对晦气的赵惠兰的那位大兄弟一秒。 不过也仅仅是心疼了一秒。 剩余的时间全都用来看热闹了。 此刻庄府的庄子上,庄明礼端了一碗温热的药,正一勺一勺地喂给赵惠兰喝。 从昨日开始,赵惠兰就感染了风寒,一直畏寒怕风,想来是除夕的那天晚上吹了风所致。 赵惠兰虽喝了药,但一直以来身子也未曾见好。 如果按照她之前的脾气,赵惠兰一定是要砸了药碗大发雷霆的。 但是现在她居然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那安静的喝药。 她是不甘心的。 不甘心让自己死之前都看不到庄府的人遭报应。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憋着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活过庄崇山,要活过庄玉瑶。 她绝对不能死在这些人前头,绝对不能让这些人看她的笑话。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庄子逸气喘吁吁地进了屋,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很显然他是一路跑过来的。 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做游医打扮的先生。 庄明礼瞧见他这副模样,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游医,不禁皱起了眉头,“四弟,你这是?” 庄子逸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喘,“他是刚来邵京城的大夫,我瞧他医术不错,今日还救了一个溺了水的小孩,原本周遭的大夫都说治不了了,但经过他手,偏偏那小孩起死回生。” “我想着他医术竟然如此高明,或许也可以让他来帮娘看看。” 当着人家的面,庄明礼也不可能说庄子逸胡闹。 何况赵惠兰如今这个模样,再来几个大夫都无济于事。 然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死马当作活马医。 就让他身后的这位大夫给看看吧,总归不会有比现在更差的结果了。 庄明礼这样想着,遂看着那游医,温声道:“不知这位大夫如何称呼?” 那游医道:“鄙人姓陆,字仁贾,你叫我陆仁贾就是了。” 庄明礼点了点头,亦未曾怠慢对方,“陆大夫,烦请您为我母亲看看吧。” 陆仁贾看到赵惠兰这模样,当即就摇了摇头。 随后又皱起眉头,叹了一口气。 他往赵惠兰的手上盖了一方手帕,而后将手搭在手帕上,开始把脉。 这脉把了一会儿之后,他的表情就变得更为凝重。 看赵惠兰的目光也是充满了怜悯。 是个人都能瞧出来,他表情有些不对劲。 庄子逸被他整不会了,不是,有事说事,能不能治就一句话。 这个叫什么陆仁贾的人,一直搁这里皱眉叹气是做什么? 庄明礼也被他这个表情搞得有些面色凝重,“大夫,我母亲怎么了?” 他其实也知道赵惠兰的手脚是不能再治好了。 也没抱希望对方能让赵惠兰重新开口说话。 毕竟邵京城这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他又如何能寄希望于一个游医? 他等着对方说赵惠兰这情形是治不了的。 然而陆仁贾看了一眼这眼下漆黑瘦若枯槁的赵惠兰,只道:“令堂的手脚,在下倒是能治,让令堂重新开口说话,于在下而言也不是难事。” “真正的难点,并不在此处。” 第557章 真相被揭开 “二位公子,你们可知令堂中了毒,这毒已入肺腑,神仙难治了!” 庄子逸和庄明礼齐齐脸色一变。 赵惠兰也是骤然瞳孔收缩,随后整个人显得十分激动,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凄惨叫声。 陆仁贾觉得赵惠兰有些聒噪。 主要是自家周扒皮啊不是,是自家主子让他大过年加班,还得是面对赵惠兰这么个令人第一眼瞧过去就眼睛受到伤害的角色。 要不是主子愿意拿多给他三天假期来换,他才不会跑这里一趟呢! 庄明礼激动之下,甚至失手打翻了先前赵惠兰还未喝完的那一碗药。 药汁撒了一地,地上碎片翻滚。 但是眼下也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 庄明礼瞪大了眼睛,“陆大夫,你说我母亲中了毒,是什么意思?” 是他听错了吗? 还是他理解能力有问题? 庄子逸人都傻了。 从来只有赵惠兰给别人下毒的份。 如今轮到赵惠兰中了毒? 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惊讶于是自己母亲中了剧毒命不久矣,还是该惊讶于竟然有人有这样的本事,可以给赵惠兰下毒。 赵惠兰神色扭曲,眼里蹦出热泪,此刻那种极度的恨意和不甘心已经占据了她整个心神,“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定是秋屏! 一定是秋屏那个贱人给她下的毒! 陆仁贾摇摇头,虽然觉得眼睛有些疼,但是职业操守还是让他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 他只道:“令堂这毒已种了有些日子了,那毒无色无味,最容易掺在补药中。” “中了这毒的人,后来毒发时症状也与平常的风寒无益,寻常大夫也验不出来是中了毒,倘若当成风寒去治,到底只会弄巧成拙。” “不过这种毒药极其难寻,令堂如何会中了这样的毒呢?” 他像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说了这么一长串子的话,赵惠兰偏偏只听进去了,此毒最容易掺在补药中。 只听见了这药极其难寻。 陆仁贾又说赵惠兰中这毒的时间已经一月有余了,让赵惠兰回忆一个月以前的那段时间见过什么人,不管如何,先把下毒的人揪出来要紧。 赵惠兰立刻就崩溃了。 她险些被逼疯。 一个月之前! 竟然是一个月之前! 一个月之前的赵惠兰,何曾接触过什么人,何曾吃过什么药? 那段时间她日日夜夜都被关在柴房里挨饿受冻! 唯一能接触到的也就只有庄云衍让人送过来的补药和饭菜! 莫非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给自己下了毒? 刚有这么个想法,又立刻被赵惠兰给抹去了。 别的不敢说,赵惠兰还是了解庄云衍这个儿子的,他什么都好,就是多余了仁慈,于是便显得妇人之仁。 庄云衍别的不好说,但是给亲娘下毒这种事,他却是做不出来的。 那么除了庄云衍还有谁? 庄崇山! 赵惠兰目眦尽裂,眼里涌出热泪,一瞬之间,喉咙里发出嘶哑难听的悲鸣声。 一定是庄崇山! 她被关在柴房的那一个月,庄云衍一直可以给她送饭菜,也一直可以给她送补身子的药。 倘若没有庄崇山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必然是做不到的。 赵惠兰不是傻子,当时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她那个时候总是天真的以为,或许庄崇山还念着几分旧情。 原来如此! 原来庄崇山不是念着旧情,而是要将她除之而后快! 倘若那药是别人送来的,她必定不敢喝,偏偏送药过来的人是庄云衍,是她的亲生儿子! 庄崇山好狠的心啊! 这么多年来的夫妻情分,他竟然半点都不顾,他竟然为了那么个女人,就要置她于死地啊! 赵惠兰心中一片凄然,更有无边的恨意。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吃了亏还能忍着不发的人。 如今亲口听到大夫说自己时日无多。 赵惠兰哪里还坐得住? 她只恨不得将庄崇山碎尸万段! 她赵惠兰就是死,也一定要庄崇山给他陪葬! 赵惠兰神情显得激动起来,嘴里发出不断的啊啊声,用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直看着陆仁贾。 她眼里含着泪,含着祈求。 陆仁贾看了一下她的表情,试图翻译,“你是想让我替你解毒?” “抱歉这位夫人,我医术不精,怕是做不到。” 赵惠兰头摇得似拨浪鼓。 她眼泪不住的往下流,开始斜眼歪嘴,往自己的手上和腿上看过去。 这副模样当真是让人瞧着可怜。 当一想到她从前的所作所为,那一点子可怜也变成咎由自取了。 不过陆仁贾的表情管理十分到位,并未露出什么嫌弃的情绪,只是试着问道:“你是想让我替你治好你的嗓子,再治好你的腿脚和双手?” “啊啊啊!”赵惠兰疯狂点头,唯恐对方意识不到她的意思。 当对方说了她时日无多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自暴自弃,不再抱什么希望。 因为耽搁得太久,她也知道想要再治好自己体内的毒,实在是天方夜谭。 与其将希望放在让对方治好自己体内的毒上。 倒不如让对方医好自己的手脚。 这样的话,她还能留有时间和精力去告上庄崇山一状,还能将庄崇山一并拖下水。 不仅是庄崇山,就连赵家她也不会放过的! 她赵惠兰就算是死,也要将庄崇山和赵家拖下水,也要让这些对不起她的人替他陪葬! 古语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然而此刻她这块玉已经碎了,庄家和赵家的瓦却还好好的。 她怎么能甘心呢? 下地狱的人,从来就不该只有她赵惠兰一个! 虽说赵惠兰时日无多,其实治不治好嗓子治不治好腿脚也是毫无意义了,但怎么说呢,能让她少一些痛苦便再少一些痛苦吧。 这样想着,庄子逸和庄明礼都开始拜托这位陆大夫替赵惠兰医好嗓子和手脚。 陆仁贾表示这个并不难。 他给赵惠兰开了几副药,又施针,后替她缠上了绷带。 第558章 年初五宜嫁娶 年初五,宜嫁娶,忌行丧。 庄婧溪早早地换上了嫁衣绞面,戴上了凤冠,坐在镜前任由顾宁霜陆绾绾替她挽发上妆。 陆绾绾一边替庄婧溪贴上花钿,一边感叹地道:“这嫁衣真好看,配套的凤冠这些也是顶顶漂亮精巧,偏偏还轻便,不像别的凤冠,戴上去都压得人脖子脑袋疼。” 她笑起来,认真端详庄婧溪的嫁衣凤冠,说出了个大实话,“楚王殿下这个人,对这桩婚事还是挺上心的,阿婧姐姐,他真的蛮喜欢你的。” 庄婧溪的嫁衣凤冠,是江寒钰那边准备的。 其实按理来说,这嫁衣应该由女子自己手绣才对。 只是皇上这婚赐得有些突然。 嫁衣这东西也不是说绣就能绣好的。 最主要的是,庄婧溪对刺绣这种东西向来是一窍不通的。 让她绣个蝴蝶,能把蝴蝶绣成扑棱蛾子,那都是她的绣工突飞猛进,疑似被人夺舍。 原本陆家打算请邵京城最好的绣娘替庄婧溪赶制嫁衣。 谁知道江寒钰一开始就说不想劳累庄婧溪,时间仓促,怕她夜里绣嫁衣会伤了眼睛,所以这些东西都由楚王府那边准备。 说是他来准备嫁衣,可以从没见他叫过人来陆家替庄婧溪量体裁衣。 一开始陆家的人还不放心,想着要不要还是继续让绣娘庄婧溪赶制一身嫁衣罢了,万一到时候江寒钰叫人送过来的不合身或者是不好看,那还有得换。 陆绾绾更是做了第三手准备,自己在悄悄地去庄婧溪做嫁衣。 然而这边陆家还没再所有绣娘中选出最出挑的那个,陆绾绾的嫁衣,才刚选好布料定了样式准备开始裁剪缝制。 这边江寒钰就叫人将准备好了的嫁衣凤冠都送了过来。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速度如此之快的。 在未打开装着架衣的箱子之前,陆家人原本还对江寒钰的眼光有些不太相信,并且由于他让人送过来的时间太快,甚至都怀疑他在敷衍。 但当箱子打开之后,她们便都说不出什么了。 这嫁衣完美到不可挑剔。 如果硬要说这嫁衣有什么不好,便是太过漂亮了。 穿嫁衣的新娘,若是颜色稍稍逊色一分,都要被这身嫁衣压过所有的风头。 但偏偏穿这身嫁衣的人是庄婧溪。 所以这华贵精美的嫁衣穿在她身上,却是相得益彰。 以前庄婧溪没把它穿上也就罢了。 今儿个嫁衣一上身,陆绾绾都不知道感慨了多少次庄婧溪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人了。 因为庄婧溪今日实在是极美极漂亮,陆绾绾实在是找不出更好的词来夸赞,仿佛任何一个词一张口,都会将美人的美色折损了三分。 也因为实在是美得惊心动魄,陆绾绾在替庄婧溪上妆的时候,半点都不敢怠慢。 尤其是到了眉眼这一块。 贴花钿的时候陆绾绾是小心翼翼的。 但是到了给眉眼上妆,她的手就控制不住地一直在抖。 陆绾绾在自己手上画了好几种眉毛。 却始终都不太满意。 她急的都要哭了。 于是陆绾绾立刻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顾宁霜,“娘,我不太会画眉,要不你来吧?” 顾宁霜就更害怕了。 她嘴角有些抽,眼神也有些无助,“我哪里会这个?我会梳头,还是因为你小时候娇气一直缠着我,让我帮你梳,换了别人你又不乐意,我这才学会的。” 至于画眉,她是真不会啊! 她只会画男子的粗眉,因为在一开始,她是女扮男装进的军营。 也是在军营里才结识的陆仲齐再认出对方的身份。 男子的眉毛她会弄,但换成女子的眉毛,她就真的一点都不会了。 庄婧溪看她们两个人这样你害怕来我害怕去,实在是有些无奈又好笑。 她摊开手,“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顾宁霜和陆绾绾齐齐将她的手摁住。 倒不是说她们不认同庄婧溪画眉的实力。 而是眼下的庄婧溪已经穿好了嫁衣,这嫁衣精美华贵,袖子又是极为宽大的。 若这样子画眉也着实是有些不方便,万一不小心蹭花了脸上的妆弄脏了衣裳,那该如何是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与其让庄婧溪自己动手,倒不如让她们两个克服心中的恐惧,控制住发抖的手。 为什么到眉眼这一步她们就这么害怕,因为庄婧溪的眉眼十分漂亮。 俗话说,一个人的眉眼便是心灵的窗户。 平日里也就罢了,今日可是庄婧溪出嫁成亲的日子。 万万马虎不得。 就在顾宁霜和陆绾绾还在纠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温柔中带着一丝胆怯的女声响起,“要不,让我来试试吧。” 顾宁霜和陆绾绾齐齐回过头。 便见说话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庄婧溪的妹妹庄妙菱。 此刻,庄妙菱有些不安的绞着自己的手帕,嘴唇也是微微地抿着。 看到顾宁霜和陆绾绾都在看自己,她有些害怕,想要退缩,但还是大着胆子道:“我画眉毛画的挺好的,我……”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便越来越轻,直至让人听不见。 倒不是她害怕顾宁霜和陆绾绾。 而是她认为自己是个不祥之人。 她嫁过人又和离了,嫁的还是人面兽心,禽兽不如的狗东西孙鹤轩。 给新嫁娘画眉的人,如果是他这样子的姑娘,只怕会让人觉得不祥。 只是她看顾宁霜和陆绾绾对画眉这一事犯了难,偏偏她眉毛又画的极好这才出口问了一句的。 但是到了现在,庄妙菱反倒有些后悔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张这个口。 庄婧溪于她有恩,而她这样的人给庄婧溪画眉,那不是在诅咒人家婚后不幸福,不是在恩将仇报吗? 没想到陆绾绾听到她会画眉,反倒是笑起来,一把把她拉过来,“你先在我手上画一个给我看看。” 顾宁霜也满脸喜气,“对对对,庄姑娘你先画一个试试看,要是画的好就让你给阿婧画吧。” 庄妙菱愣了愣。 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庄婧溪的目光,生怕自己这位姐姐会因为她的开口而感到不喜。 没想到庄婧溪脸上也带着笑,甚至看她的眼神还有些鼓励,“试试看吧,别怕,就是画个眉而已。” 庄妙菱便松了一口气。 他从陆晚晚手中接过画眉的笔,然后认认真真地在陆绾绾手上画了一双漂亮的眉。 第559章 庄婧溪出嫁 陆绾绾立刻笑起来,“对对对,就是这样!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那个感觉,只是我这双手一直在抖,画也画不出来,怎么画,都感觉不配阿婧姐姐的气质!” 顾宁霜见庄妙菱画眉画的这样好,也笑着松了一口气,“庄姑娘这手艺真好,画的真好看。” 庄婧溪也弯起唇,“阿菱的眉毛,画的比我好多了,好看。” 得到了庄婧溪的肯定,庄妙菱有些窃喜。 但她同样又十分不安。 她抬起头,还是将自己的担忧问出了口,“今天是姐姐的大喜日子,由我来画眉的话,你们不会觉得不吉利吗?” 她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了愣。 似是都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问。 庄婧溪笑着摇摇头,“为什么会觉得不吉利?” 陆绾绾皱着眉头,不太高兴地道:“阿菱姐姐,你可不能这样自卑,什么叫不吉利啊?你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哪怕是杀过人放过火的,只要改过自新,那让他来画个眉又有什么不吉利的?” “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什么了?” “你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 顾宁霜倒是走到庄妙菱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孩子为什么要把过错往你自己身上揽?你别怕,和离不是你的错。” “这狗屁世道,就爱把错往女子身上推,朕要是不吉利的话,那些打老婆找小三的男人,才是晦气不吉利呢,你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儿家怎么就不吉利了?” “以后谁要是敢在你面前这样大舌头说你不吉利,你就往她脸上吐口水!”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和过离,便不吉利的话,那天下的男女的都要死一大半。 那些喜新厌旧休妻的更是不得好死,要下地狱。 庄婧溪声音温和,言语中带了三分笑意,“我从未见过有人觉得合过离的男子不吉,我未曾见他们用这样的条条框框来说服自己,女子为什么要把自己框在这样的牢笼里呢?” “别怕,这世间的女子本来就是一样的,你不必自觉低人一等。” 受到这样的鼓励,庄妙菱也笑起来。 她拿稳了手上画眉的笔,“那我就献丑了。” 嗯,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帮庄婧溪画好了眉毛。 顾宁霜和陆绾绾都忍不住惊叹庄妙菱这手艺是真好。 尤其是陆绾绾,她拍着巴掌到,“太好看了,菱姐姐,改明儿你也教教我呗。” “或者哪天我出嫁了,你也过来帮我画眉毛。” 几个人说说笑笑,这气氛倒是一派温馨和乐。 陆飞白催促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好了没有啊?迎亲的队伍快到了。” 陆仲齐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催催催,你催什么催?你妹妹在里面要待多久就待多久。” 陆飞白挠了挠头,不由得对着自己亲爹翻了个白眼,“我这是催吗?我这不是怕误了吉时吗?” 仔细一看,陆飞白的衣袍和陆仲齐的一样,某一角都皱的有些不成样子。 很显然,他们父子俩今日都十分紧张,所以一直抓着自己可怜的衣袍。 别看陆飞白表面上催促。 其实在心里把江寒钰那个娶走自家妹妹的江寒钰骂了个遍。 他甚至在想,江寒钰要是敢对庄婧溪不好,那他陆飞白不管怎么样,都一定要取了那狗贼的脑袋。 这边顾宁霜已经替庄婧溪盖好了盖头。 她和陆绾绾一左一右扶着庄婧溪出门。 这一出了门,顾宁霜就有些哽咽。 鼻子也开始酸起来。 她吸了一下鼻子,道:“阿婧啊,成了亲也不要觉得自己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你永远都是我和你爹的女儿,要是受了委屈就只管回来,我们会为你做主,大不了就不要江寒钰了。” “他要是真的敢纳妾收人,你先休了他,再打断他的腿!” “你手上要是没银子,也别问他要,娘给你的嫁妆单子里面藏着一个信封,那里面都是银票。” “要是以后真的没银子了,你就只管跟娘说啊,我和你爹都有钱,别为了银子委屈自己。” 陆绾绾在一边听着连连点头,“对对对,阿婧姐姐,你以后要是手头紧的话,你千万别因为银子的事委屈自己,你要是不好意思跟娘说,那就跟我说。” “我手里也有钱的!” 她给庄婧溪的添妆,除了珠宝首饰之外,还财大气粗的送了很多银票。 当然没有顾宁霜给的多就是了。 钱财到还是其次。 她主要给庄婧溪送了一本书。 《丈夫移情别恋后,毒死他继承遗产的一万种大法》 顾宁霜和这么说,庄婧溪都差点以为自己穷困潦倒。 险些忘了自己富可敌国,坐拥金山银山这么个事实。 她无奈又感动的笑了笑,也不说一些不中听的,只道:“娘,绾绾,我知道了,你们跟我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到时候你可别怪我跟你们哭穷啊。” 顾宁霜又忍不住笑起来,嗔怪地道:“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我们怎么会怪你?” “到时候我们心疼你都来不及,你可千万不许这么想。” 陆绾绾在一边疯狂点头,“对对对,你不能这么想。” 庄婧溪笑着,盖头底下的那张笑颜十分绝美。 顾宁霜和陆绾绾十分依依不舍的把她交到陆飞白手里。 陆绾绾还忍不住叮嘱自己大哥,“大哥你小心点,别把阿婧姐姐给摔了。” 一说完,她看陆飞白的目光就带着怀疑,“你应该不会背不动阿婧姐姐吧?” 自己大哥应该不会虚成这样吧? 陆飞白磨了磨后槽牙。 今天是阿婧的大喜日子,他就不跟陆绾绾这个傻丫头吵了。 他十分轻松的背上庄婧溪,“阿婧轻的很,她再重个十倍我都没问题!” 第560章 庄婧溪出嫁2 花轿已至跟前,庄婧溪从陆飞白的背上下来,由陆绾绾和顾宁霜扶着上了花轿。 她坐在花轿中,耳边隐约传来江寒钰和陆仲齐道别的声音。 “救命,这新郎官也太好看了吧!这是楚王殿下?” “不是说楚王殿下奇丑无比,这张脸根本就不能见人吗?你管这叫奇丑无比!” “啊啊啊!我之前本来觉得永康郡主这么好看的姑娘,嫁给楚王殿下这个人简直是糟蹋了,但是今天看他的脸,我觉得抛开别的不谈,这两位在好看上是势均力敌的!” “他长成这样也太好看了!不愧是能娶到永康郡主的男人!” “救命只有我一个人的关注点是这聘礼也太太太太太丰厚了嘛!当年圣上娶先皇后,楚王殿下的父亲娶长公主也不过如此了!” “新郎官长得好看还有钱还大方娶的还是艳冠群芳的大美人,我宣布这两个人是天底下第一般配!” 若是到了现代,只怕这群人还会表示,庄江锁死,钥匙被他们吞了。 庄婧溪是在之前就知道,江寒钰要在娶她那天摘 所以此刻听到众人议论江寒钰长得有多好看,她倒也并不意外。 不过她未曾见过江寒钰穿喜服的模样,一时之间,盖头下的那张脸也浮现出几分好奇来。 “起轿!” 伴随着这句起叫声落下,周遭立时响起阵阵欢呼。 邵京城第一美人出嫁,嫁的人本身也自带“光环”一时间万人空巷,街道两边都挤满了观礼的人。 楚王府最不缺的就是钱,迎亲队一出手洒的喜钱可谓是十分丰厚,一时间倒是笑语连天。 祝福的声音几乎要传遍整个邵京城。 新郎官骑着白色高头大马,大红喜袍穿在身上,衬得他容色无双流光惊艳,而他身上自带几分疏冷沉敛,便衬得他气质更为独特。 从始至终,新郎官的唇角就一直翘着,从来没有下来过。 叫人想不看出他对这桩婚事的满意都难。 迎亲的队伍与沈从安的马车擦肩而过。 风卷起车帘的一角,庄玉瑶目光猝不及防就瞧见了高头大马上那俊俏无比的新郎官。 以及队伍后头那丰厚的聘礼嫁妆。 庄玉瑶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为什么她会觉得那新郎官有些眼熟呢? 但是这么好看的人,若是见过的话,她不可能没有印象。 到底是在哪见过他? 庄玉瑶百思不得其解,心中也有些难受。 她眼中甚至泛起了几分酸涩,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倒不是因为她没想起来自己究竟在哪见过这位新郎官。 而是她十分羡慕这位新嫁娘的十里红妆以及被重视的程度。 真好啊,一嫁过去就是做正室夫人。 庄玉瑶的情绪瞬间就变得低落起来,她看了一眼身边闭目养神的新郎官,再掀起垂着的布帘,再看了一眼那对令人羡慕心酸的新人。 她心中有说不出的酸涩与难过。 只能自叹命苦。 明明她和沈从安两情相悦,明明沈从安也只喜欢她,为什么她就不能光明正大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呢? 庄玉瑶低下头暗暗想着,倘若自己是周王妃,只怕她的迎亲队伍,她的聘礼嫁妆也并不会比今日的差。 她想要告诉自己,其实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只是现实却无法让她做到掩耳盗铃。 “你想什么呢?”沈从安睁开眼睛,就瞧见庄玉瑶这失魂落魄的模样。 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庄玉瑶连忙摇头,挽住了沈从安的胳膊,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没什么,就是看见有人今日成亲,有些羡慕罢了。” 沈从安摸了摸她的头发,微微叹了口气,“是我不好,现在还无法正大光明地把你娶回来。” 他眼中像是含着无尽的深情,语气里也有浓浓的亏欠。 庄玉瑶瞬间就心软了,鼻子也有些酸,“从安哥哥,你不要这么说,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你有哪里不好。” “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我只是有些羡慕他们罢了,你要是不高兴,那我以后就不说了。” “嗯。”沈从安弯了弯唇角时候,轻轻地抚着庄玉瑶的发丝,眼中却闪过一丝轻蔑。 真好骗啊。 真是个蠢货。 这厢先按下不表。 直说这楚王府的迎亲队,将整个邵京城都绕了一大圈,花轿才在楚王府门口落了地。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搀扶着庄婧溪下了花轿,将打着同心结的红绳交到庄婧溪和江寒钰手中。 庄婧溪盖着红盖头,只能瞧见脚底的绣鞋,旁的什么也看不见。 江寒钰的手心温暖而有力,她被这样牵着,跨过火盆,走向了礼堂。 礼堂内明宣帝看着身边的皇后,倒是头一次有些热泪盈眶。 不过他很快又将眼泪压回去了。 身为天子,是不能随意落泪的。 “阿钰这孩子终于娶妻了,我以后就是到了地底下,也能和皇姐有个交代了。” 皇后看了明宣帝一眼,微叹一声,又微笑着道:“大喜的日子,皇上可莫要说这样的话,咱们要高高兴兴的,今儿是阿钰的大喜日子。” 明宣帝笑起来,笑容中有深深的欣慰,“对对对,今日是阿钰的大喜日子,咱们不能说这些话。” “这孩子终于愿意摘 皇后在一边跟着点了点头。 是挺般配的。 但愿这两个人能一直这样好好的一直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江寒钰的双亲都不在了,明宣帝叫人将长公主和驸马的祠牌请了出来。 二人拜完天地双亲,一生夫妻对拜落下后,夫妻二人相对一拜,庄婧溪的盖头差点落下,被江寒钰抓住,又稳稳地盖好。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都为此暂停,仿佛这样已经过完一生。 “礼成!送入洞房!” 新嫁娘被送入洞房,新郎官掀盖头,夫妻二人喝合卺酒,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众人早早就领教过庄婧溪是有多好看 但是眼下看着她穿着喜服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被惊艳。 一个人是怎么可以美艳无双到这个程度呢? 看看她,再看看她身边的新郎官,真真应了那句郎才女貌神仙眷侣。 江寒钰在挑开盖头的那一瞬,唇角便又往上弯了弯。 从今以后,庄婧溪就是他的妻子。 他们两个会长长久久的过完这一生。 从前江寒钰十分不解,世人为何对娶妻如此有执念。 如今轮到自己,却是什么都明白了。 第561章 拿错剧本的送入洞房 江寒钰在看庄婧溪的时候,庄婧溪也在看他。 他这个人啊,是真好看。 以往她又不是没有见过江寒钰这张脸,但如今看他穿着喜服,却还是不由得感叹,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好看到这种程度。 这样的一个美人,以后就是她庄婧溪的了。 那她岂不是……嗯……为所欲为? 庄婧溪眸中闪着潋滟的光,看江寒钰的目光也是情意绵绵意味深长啊! “救命啊,我感觉我咬到了一口糖,他们两个的眼神也太让人牙酸了吧!对,就是甜的让我觉得牙酸!” “永康郡主和楚王殿下就是天底下最般配的,有人反对吗!” “不反对不反对,他们两个天作之合!” “我反对,永康郡主这样好看,怎么能就只娶楚王殿下一个呢!我觉得还差一个!我貌美如花,温柔娇俏,会写诗作画会弹琴煮茶,永康郡主看看我!” “把前面这个正在做梦的给我叉出去!” “你别光喝酒,赶紧去前厅再吃点菜!” “这是喝了多少啊?醉成这样!” 在一片嬉笑调侃祝福中,江寒钰被簇拥着去了前厅。 庄婧溪坐在床前,觉得有些热,就把头上的凤冠取了下来,又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怕她觉得饿,这桌子上还摆了不少她爱吃的点心。 庄婧溪本人喜辣,对于甜食反倒是一般,江寒钰这边也让人准备了不少辣味的小食。 这些东西一个个的都精致小巧仿佛艺术品,让人瞧着垂涎欲滴,或是舍不得吃。 冬青在一边不由的感叹道,“不得不说楚王殿下准备的东西还是挺丰厚的,姑娘你瞧,都是你爱吃的,而且还被做的精致小巧,吃了也不会蹭花口脂。” 庄婧溪倒没什么反应,只是略微点了下头,弯了弯唇。 冬青看她这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不由得惊掉下巴,忍不住问:“姑娘你就一点都不紧张吗?” 庄婧溪疑惑地看向她,摊开手问,“我应该紧张吗?我要紧张什么?” 冬青无话可说。 她憋红了一张脸,也没把紧张接下来该怎么入洞房啊等等之类的事情说出口。 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今日是姑娘成亲的日子啊,姑娘怎么能一点也不紧张呀?” 冬青表示疑惑。 她都感觉自家姑娘可能……可能有些过于惊世骇俗。 庄婧溪笑着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没什么好紧张的,我又不是第一次认识江寒钰。” 冬青:“……” 行吧,她实在是没话说了。 不得不说江寒钰这边的布置也是十分有心的。 这屋子里,再多添一分暖,则会显得闷热。 然而少一分,又会让人感觉到些许凉意。 若是在这里坐久了,身子若是不好的人难免会生病。 这屋子里刚巧就是不冷不热,十分和谐。 庄婧溪挺满意的,也挺舒服。 江寒钰很快被人扶着回来。 扶他的人是他的好兄弟纪昀舟和尹修。 冬青的嘴巴就张得更大了。 她也没想到江寒钰居然……居然这么这么虚弱? 她有些哭笑不得,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庄婧溪。 那眼神仿佛在问:都醉成这样子了,接下来该怎么入洞房? 庄婧溪挑了下眉。 纪昀舟和尹修这么快就已经非常习惯得改了口,“嫂子,人我们扶回来了,我们就先走了。” 二人说完,还有那种暗搓搓地鄙视的目光,看了一眼江寒钰。 呸! 这狗东西居然还装醉! 为了早点见到庄婧溪,他也是拼了! 纪昀舟和尹修多熟悉江寒钰啊,哪里能不知道这家伙就是在装醉。 毕竟江寒钰是个千杯不倒的人,想要把他喝趴下的人,这世上恐怕到现在都还没生出来呢。 为了早点见到自己的妻子,就这么装醉,可以说是有些无耻了。 江寒钰简直是不要脸! 不要脸的江寒钰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两个兄弟是怎么看他的,他只想要老婆。 这纪昀舟和尹修一走,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庄婧溪江寒钰以及冬青。 两个人的话,气氛是暧昧温馨,三个人就显得有些诡异。 冬青立刻想要逃走,结结巴巴的道:“姑姑姑娘奴,奴婢先走了啊。” 庄婧溪知道小姑娘觉得尴尬,她弯起唇角,大手一挥,“去吧!” 冬青走的时候还非常负责任地将门给带上了。 庄婧溪倚在床头看江寒钰,眉峰微微挑起,“好啦,现在没有人了,你可以醒过来了。” 她尾音里面带着几分小钩子,直叫人听着觉得骨头都酥了。 江寒钰睁开眼睛,眼神十分清明,他弯起唇,伸手将庄进熙带进自己怀里,“你知道我在装醉?” 庄婧溪扬眉,“对啊,我就是知道。” 烛火微晃,暖橘色的微光照在二人脸上,明明屋内没有点什么香,偏偏气氛却显得十分甜腻暧昧。 江寒钰揽着她的腰,眼见她美的不可方物,眼见她这双漂亮的眼睛里,只能容得下他一人。 他喉结微动,声音不复往日的冷冽清寒,反而有了几分哑意,“那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庄婧溪挑眉,伸手摸了摸江寒钰这张好看的脸,眨了眨眼睛,眸子里都是不怀好意。 啊不对,是对自己夫君美貌的欣赏。 她唇齿微动,手摸过江寒钰漂亮的下颌线,又缓缓抚在他腰间,“不,这话是由我来问。” “江寒钰,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对你做什么吗?” 江寒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眸中漾着化不开的笑意,“愿闻其详。” 庄婧溪:“当然是要对你,为所欲为。” 一瞬之间,天地颠倒,庄婧溪将江寒钰压在了身下,唇角的笑意就没有下来过,“我啊,贪恋你的美色已久,今日终于寻得机会一亲芳泽了。”. 后面之事,便是闺房之乐,不好细细道来。 只是后半夜,天空中的一轮弯月,悄悄躲进了云层里。 邵京城今晚又下了一场雪,大雪覆在花枝上,压得花枝轻颤。 第562章 两个活口 庄婧溪难得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来。 平日里她醒来都要在院子里练剑,今日怕是不能了。 她一睁开眼睛,就发现江寒钰早就穿戴整齐,坐在她床边看书。 庄婧溪还没说话呢,江寒钰便把书合上放在一边,目光落在她身上,“醒了?” 庄婧溪白他一眼,打开柜子开始找今日要穿的衣裳,“你醒了怎么不叫我?” 江寒钰唇角挂着笑,站在她身后帮她一起挑,“看你睡得安稳,就不想叫。” 说到这里,庄婧溪就忍不住磨了磨牙。 她睡得安稳,那是拜谁所赐啊? 昨天晚上那么累,她肯定睡得安稳了! 简直比打仗还累就是说。 明明昨夜应该是她大展雄风才对,但是怎么到了后面她就成了被压倒的那一个呢! 江寒钰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他故意凑近,在她耳边笑着低声道:“夫人昨晚未能一鼓作气,倒是城门失守了,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来日再战,夫人总能将夺回城门的。” 庄婧溪不客气地踩了江寒钰一脚,“青天白日的,江寒钰你要不要脸?” 江寒钰挑了挑眉,一脸无辜,就跟他好像真是个正经人一样,“我不是在与夫人讨论兵法吗?怎么就不要脸了?”.. “这兵法是晚上才能讨论的吗?我才疏学浅,还请夫人不吝赐教。” 庄婧溪:“……” 草! 江寒钰这厮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并且还十分擅长装无辜,倒打一耙。 这给他装的! 庄婧溪皮笑肉不笑,伸手就往他腰上拧了一把,“闭嘴!” 江寒钰挑眉,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夫人可轻点,腰要是拧坏了,可就要又得劳烦你给我治了。” 庄婧溪:“……”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算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天这么不要脸了。 庄婧溪选了件湘妃色的斜襟衫,袖口绣了一圈蔷薇叶,背后绣着漂亮的仙鹤。 这刺绣精美漂亮,红色这样挑人的颜色,穿在她身上也不会将她的容色折损半分。 江寒钰替她系上扣子,帮她将衣裳理好,又将他自己的玉珏系在她腰间。 见这玉珏如见楚王本人,旁人一看见她腰间的东西就知道她和他江寒钰是一对。 庄婧溪知道江寒钰的心思,也不点破。 她洗漱完之后,看了一眼还杵在房里不走的江寒钰,“你确定要在这里继续等着?梳妆打扮要很久的。” 她准备叫冬青进来。 谁料江寒钰站在她身后,伸手摸起一缕她的头发,道:“谁说我要在这里干等的?” 庄婧溪嘴角抽了抽,“江寒钰,你别告诉我,你要亲自动手给我梳头。” 江寒钰扬眉,反问她:“怎么,不可以吗?” 庄婧溪的嘴角仍是抽搐着的,这根本就不是可以不可以的问题。 她是有点害怕。 怕江寒钰把她的头发给折腾没了。 她目光有些一言难尽,还是劝说道:“这种事咱们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你乖乖去那边坐下,别捣乱。” 她这么说,江寒钰还就非要给她梳这个头不可了。 庄婧溪鬓发如云,青丝又如绸缎般顺滑,半点毛躁多余的碎发都不见。 她的头发是真的很漂亮。 江寒钰把手落在她肩膀上,弯起唇挑眉道:“不用不相信我,我还是练过的。” 庄婧溪很快就捕捉到了重点,露出吃瓜的眼神,“?你拿谁练过?” 她感觉她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果然,下一瞬,她就听得江寒钰道:“拿秦铮他们,偶尔也拿纪昀舟练手。” 他又没什么姐姐妹妹的,总不可能凭空变出个姐姐妹妹来练手。 什么年纪还很小的侄子侄女儿他也没有。 至于那个年纪很小的表弟沈珩,每天都忙着课业,哪有那个时间任他折磨。 庄婧溪就猜到了肯定是这样。 他嘴角抽了抽,不由得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秦铮纪昀舟等人的心理阴影面积。 只能说他们一个两个的为了自己主子和自己好兄弟的幸福婚姻,实在是做出了有够大的牺牲。 幸好江寒钰还有那么一点人性,没有试着替她们搭配女子的衣裳。 不然这邵京城的江边,晚上得有一堆人相约着跳江。 她也不再矫情了,任由江寒越折腾她的头发。 怎么说呢,江寒钰这头梳的,怎么说呢,也算是对得起学有所成这四个字了。 江寒钰轻声道:“你转过来。” 庄婧溪知道他要搞什么幺蛾子,也懒得多说,就转过来静静的看着他。 江寒钰拿着庄婧溪的螺子黛,认真地替她描眉。 庄婧溪突然就想起了自己读过的一句诗。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她弯了弯唇,“画的不错。” 江寒钰也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他道:“日后若是有时间,就让我来替你梳头描眉。” 他没说以后天天庄婧溪的头发和妆容都由他来完成。 毕竟谁也不能够保证,他每一日就一定会待在楚王府。 他和庄婧溪都是很忙的人。 若说彼此每日都有时间费这么久的功夫,那便有些不切实际了。 庄婧溪没太在意这些,问起了正事,“对了,今日是不是该入宫给皇上皇后请安来着?” “这个时候再去,只怕他们会以为你我不知礼数。” 虽然……江寒钰不知礼数,好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江寒钰笑了一下,“昨日在前厅的时候,皇后便说了,今日你我不必入宫请安。” “皇后的意思便是他的意思,想来他不好直接跟我说,便让皇后传了个话。” 如此,庄婧溪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自己也不爱入宫。 能不去自然是最好。 何况既然已经成亲了,她也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江寒钰这边,也一直关注着她要做的事,替她留意那些人的动向。 他对庄婧溪道:“昨日沈从安和庄玉瑶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孙家兄弟。” “孙家兄弟一回府就瞧见了自己平白多出来的弟弟,还得知庄妙菱被休杨氏已‘死’眼下孙府,也真是说不出的热闹。” “之前那个匪寨里的人,也被孙鹤轩沈从安派去的人杀了个精光,不过我想着你可能要他们有用,还替你留了一个活口。” 匪寨那边的事儿,庄婧溪是知道的。 她和江寒钰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她也秉承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留了一个活口。 眼下这么看,那就是有两个活口了。 第563章 阿菱我错了求你回来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若说要平静,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孙夫人是个女人,所有的招数都只用在了,仅限于后宅争斗之中。 然而她毕竟投鼠忌器。 之前孙鹤轩和孙良风生死不知,孙大人将那对母子护得密不透风。 可如今,孙良枫和孙鹤轩平安归来,他对那对母子反而倒是没那么上心了。 若说他不心疼自己的庶子,那也不至于。 可庶子毕竟不如他的嫡子资质好。 之前也是没法子,才会将庶子接回府中,如今嫡子都回来了,庶子自然是还要住着的,只是想要再如从前那般,那却是不可能了。 孙夫人一整个扬眉吐气。 然而她要急着同两个儿子解释庄妙菱和杨氏的事,一时之间倒是忘了收拾那对母子。 然而她忘了却不代表别人也会忘。 孙鹤轩和孙良枫向来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如今见着父亲将私生子接回了府中,偏偏他们还遭遇了那样的事儿,想要他们只当看不见这个眼中钉肉中刺,那怎么可能? 孙夫人动手的时候会投鼠忌器,孙家兄弟可不会。 几乎是孙良枫和孙鹤轩回来的第二日,孙大人的外室和私生子就双双染上了天花,不治而亡。 孙大人又哪里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然而她又能说什么呢? 人都已经死了,再追究这些毫无意义。 他心里虽然有怨气,有恨,却不敢对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发泄。 孙大人怕自己的两个儿子,却不怕老婆。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就将怒火引在了孙夫人身上。 孙夫人对此恨的牙根痒痒,却也无济于事。 毕竟眼下连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已经不待见她了。 孙鹤轩一回来,就得知庄妙菱没了孩子还被休弃,被折磨的那些日子里,他每日都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孙良枫私混。 每日都在想着,倘若回了府,他一定要好好弥补庄妙菱。 也要好好同庄妙菱过日子。 让他再娶别的女人,他是不愿意的。 倒不是说他孙鹤轩对庄妙菱有多么情深意重。 只是有着几分愧疚,加上庄妙菱的确够漂亮听话,性子也是够温柔娴静,实在是很好的妻子人选。 加上这段时间,他们和沈从安还有要事要忙。 倒是需要借一些事情来掩人耳目。 于是孙鹤轩理所当然地就盯上了庄妙菱。 他倒不如每日去郡主府跟前求一求,求庄妙菱回心转意来的好。 这样一来,旁人会以为他整日沉溺于儿女私情。 庄妙菱一个姑娘家,总也是抵不住他的猛烈攻势的。 正所谓烈女怕缠郎,只要他够诚心,只要他能将自己的诚意拿出来,他一日一日的求,庄妙菱总会回心转意的。 而等庄妙菱回心转意以后,他身体上的病好了,他就会跟她长相厮守。 孙鹤轩打定主意,于是每日跪在郡主府跟前,大喊自己错了。 要庄妙菱原谅他。 但是他一日日地跪,庄妙菱也始终没有给他开过门,始终没有遣过一个丫鬟来同她说过一句话 这一日,孙鹤轩又来了。 他又跪在郡主府前,磕头磕的真心实意,“阿菱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狼心狗肺,是我负了你,我求你了,你回来好不好?” “先前的事情我都不知情,我不知道母亲为何会那样子做。” “可她是我的母亲,他错了就是我错了,如今她卧病在床,对于此事深感后悔,阿菱,你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不好?” 怎么说呢,这一字一句还十分诚恳,像是真的知道错了的模样。 如果说出来的话,没有这么道德绑架,没有这么恶心人的话,只怕会更让人感动。 庄妙菱是没有开门去理会孙鹤轩。 她瞧见这种人就觉得恶心。 但是陆绾绾显然没有这样的好性子。. 她是个极聪明的人,且不说庄妙菱同他说了实情,便是庄妙菱不说,她也猜出来了点什么。 她这个人一向是眼里容不得别人欺负她的人的。 虽然说庄妙菱好像还不太是她陆绾绾的人。 但是庄妙菱是庄婧溪的妹妹,那四舍五入也就是她陆绾绾的人了,她怎么能看着自己人被欺负呢? 陆绾绾打定主意,绝对不会让庄妙菱平白被人欺负恶心。 孙鹤轩跪在郡主府跟前的第一日,陆绾绾让人泼了一桶冰凉的水泼在孙鹤轩身上。 孙鹤轩跪在郡主府跟前的第二日,陆绾绾让人往孙鹤轩身上扔了十足十的臭鸡蛋烂菜叶。 但是孙鹤轩不愧是个不要脸的人,都被这样子对待了,今日他居然还敢来。 陆绾绾这就不跟他客气了。 她皮笑肉不笑,背后带来了一堆陆家的侍卫。 然后手一扬,陆家侍卫便将手里提着的金汁浇了孙鹤轩满身。 这个味道,怎么说呢? 杀伤力十分的足。 原本那些想要围观的群众,见她如此,一个个的都赶紧离开了,生怕被这个臭气熏到。 陆绾绾双手还在胸前,一副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的姿态,冷眼盯着孙鹤轩,“之前给你敬酒不吃你偏要吃罚酒,非得上赶着没脸。” “还不快滚?你不细想你和你娘做了什么缺德事,竟然还有脸来求我阿菱姐姐!呸!孙鹤轩谁给你的脸!” “你这个臭水沟里的死老鼠给我阿菱姐姐提鞋都不配,滚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孙鹤轩满身臭气一身狼狈。 他看陆绾绾的目光也有些阴沉沉的,“陆姑娘,你别太过分。” 陆绾绾才不吃他这一套,狠狠往地上啐了他一口,“我就是过分怎么了?你也不看看你做了什么缺德事,你还好意思让我给你留颜面?” “需要我把你和你那恶毒的母亲做的事全都一件一件的抖落出来吗?我告诉你,我不怕没脸,就怕你们孙家人丢了面子一个个的全都跳河!” 如果孙鹤轩不那么看轻陆绾绾的话,就会知道了她这分明是话里有话。 可惜在他眼里陆绾绾就是一个蠢笨无知的千金小姐。 第564章 陆绾绾不讲武德 无知蠢笨嚣张跋扈,这是孙鹤轩对陆绾绾的第一印象。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陆绾绾是因为知道了庄妙菱被他母亲孙夫人灌了落胎药,所以才会如此愤愤不平,以至于如此羞辱他。 根本没想到,陆绾绾已经全然知晓了他和孙良枫的事。 也是。 他根本没想过庄妙菱已经将这些东西看得透彻。 于是他冷眼看着陆绾绾,只道:“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我和阿菱的私事,似乎轮不到陆小姐在这指手画脚。” 陆绾绾几时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好像上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人,还是碰到庄家人的时候。 她嗤笑一声,“我家阿菱姐姐不想见你,我就是过来替她赶走你这个碍眼的臭水沟里的死老鼠的!” 她唰地一下抽出腰间的软剑,冰冷的剑尖停在离孙鹤轩的喉咙只有一寸长的地方。 她父亲是当朝镇国大将军,母亲是大宁唯一的女将,哥哥姐姐武功都不俗。 她陆绾绾又怎么可能真的只是一个只会吃点心的傻丫头。 如今她手中执剑,目光冷肃,神色之中亦透着冰冷肃杀,“不想死就赶紧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孙鹤轩自岿然不动。 倒不是他真的一点都不怕死,而是他断定陆绾绾绝对不敢杀他。 陆绾绾是镇国大将军府的嫡女,倘若真的当街杀人,只怕明日言官弹劾的折子就会如雨后春笋一样递到明宣帝面前。 陆绾绾如今抽出剑,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 他孙鹤轩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必然不可能被这剑锋吓跑。 然而他到底是低估了陆绾绾。 是,陆绾绾身为镇国大将军府的嫡女,的确不可能当街杀人,更不可能做出真的将孙鹤轩砍死这种事。 可谁说羞辱一个人的法子,就只剩下拿剑吓唬人呢。 陆绾绾皮笑肉不笑地收回剑,随后对着身后的侍卫道:“既然孙家公子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你们就给他点颜色瞧瞧。” 她吩咐着,身后的侍卫果然向前将另一桶金汁也尽数泼在孙鹤轩身上。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真给孙鹤轩点颜色瞧瞧。 陆绾绾气定神闲,眼中带着十足十的幸灾乐祸,“你确定还要在这继续丢人现眼下去吗?” “你若再不走这满身的臭气,只怕真要熏入味儿了。” 陆绾绾在来之前,就拿了庄婧溪之前给了她的暂时屏蔽嗅觉的药分别为自己和这些侍卫服下。 不然的话,这么长的一段距离,在没臭死孙鹤轩之前就先把他们自己给熏死了。 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儿,陆绾绾才不干呢。 纵然孙鹤轩再如何不要脸,也经受不了这样的摧残。 还是连着两次! 若陆绾绾真的拿剑将他砍了个半死,他倒也还有文章可以做,到时候正好能够将矛头对准将军府。 可十分不讲武德。 竟然又叫人拿了金汁来泼他! 孙鹤轩有一肚子的气愤和屈辱,没地方撒,他也不能再在这丢人现眼下去。 不然以后大家称呼他就不再是孙三公子,而是‘史’三公子了! 孙鹤轩灰溜溜地离开。 他来之前为了表达诚意,故意没乘马车没带侍从,一步一步从孙府走到这里。 眼下回去便也只能走回去。 倒不是他不愿意雇辆马车。 而是他这臭气熏天的样子,也没几个人敢将马车雇给他呀。 孙鹤轩走了之后,陆绾绾身后的一个侍卫探出头,小声问:“二小姐,这姓孙的虽然走了,但郡主府跟前的地被弄脏了。” “咱们要把它给清理干净的吧?” “不然到时候大小姐可能不会先扒了姓孙的皮,会先扒了你的皮。” 陆绾绾:“……” 我靠,大意了。 他当时只想着狠狠羞辱孙鹤轩,好好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留下一生阴影。 从此之后看见郡主府都绕着走。 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损招,往孙鹤轩身上泼屎。 但是吧。 现在孙鹤轩是走了。 可这弄脏的地呢? 靠! 这还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她一个人袖手旁观,就让身后的这些侍卫大哥清扫这些,陆绾绾肯定是做不到的。 毕竟这个操作属于有点太不干人事儿。 但是让她自己弄,她也做不到啊! 陆绾绾深吸一口气,“这样吧,今日愿意同我一起,将郡主府跟前打扫干净的各奖励五两银子。” “不勉强不强制,愿意来的就来啊。” 她心想要是嫌钱少的话,十两银子也不是不可以。 一听说有这个闪银身后的一众侍卫,个个举起手,跃跃欲试,“哎呀,这不是银子不银子的问题,二小姐千金贵体,哪能做这些粗活,这粗活还是交给我来做吧。” “对对对,这些粗活交给咱们来做就好了,二姑娘您上一旁歇着去!” “银子不银子的无所谓,主要就是喜欢把脏了的地打扫干净的感觉。” 在花出去了五十两银子之后,郡主府跟前终于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不仅闻不到一丝精致的怪味儿,甚至还泛着淡淡的幽香。 至于为什么会有香味,那当然是在彻底将这些东西清扫干净之后,陆绾绾还往地上喷了庄婧溪特意送给她的香水。 终于被打扫干净。 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不用担心被阿婧姐姐打死了。 陆绾绾带着一群人回了府。 庄妙菱一下子就迎了上来,见陆绾绾没事,她才松了一口气,“孙鹤轩那边有没有为难你?他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陆绾绾拍拍身上的尘土,“他倒是想说一些过分的话呢,只是被我一桶金汁浇下去就彻底没了下文。” 毕竟谁见过这种操作啊。 一言不合就往人家身上泼排泄物,这孙鹤轩就是心里再怎么强大,也经受不了这个呀! 孙鹤轩一身屎味的回了家,那脸黑的比他的头发丝儿还厉害。 他前前后后都不知道洗了多少个澡,焚了多少次香,但仍旧觉得身上有一股洗不去的怪味儿。 平日里他一回府,孙夫人这个做母亲的定然要对他嘘寒问暖。 而孙良枫这个做二哥的,少不得也会冷嘲热讽他几句。 但是今日这一出此情此景,让他们两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们只想离孙鹤轩远远的,一旦靠近孙鹤轩,那股味道直逼天灵盖。 这谁受得了啊! 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第565章 告他骗婚 经受了这样的屈辱,孙鹤轩断然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当然他若真咽气了,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陆绾绾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丫头,敢那样子对待他,他必然要狠狠报复回去的。 庄妙菱他是一定要接回来的。 眼下他要接庄妙菱回来,已经不是要不要和她继续过日子的问题了。 而是那些人为了给庄妙菱出气,让他经受如此奇耻大辱,他不将庄妙菱接回来,狠狠把那些人的脸,他就是死了都不会闭眼。 庄妙菱是一定要接回来的,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也一定是要报复的。 然而还没等他将报复的具体法子想出来,庄妙菱就一纸诉状把他告上了官府。 陪着庄妙菱的人,不仅有陆绾绾,还有庄婧溪。 孙鹤轩这个被告人,见了庄婧溪也只能先给对方下跪行礼,再接受那些个官爷的审讯。 他望着庄妙菱,眼神里仿佛有着化不开的深情。 仿佛他好像真的对庄妙菱情深意重,仿佛他真的爱了那个人几辈子。 许久不见,庄妙菱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好看,眉宇之间虽说还有着淡淡的忧愁,却不似之前那般一直有郁气萦绕在心头。 人看着也没有之前那么瘦弱了。 他看着庄妙菱,深情款款的道:“阿菱,你非要我们夫妻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吗?”.. “我知道我母亲错了,可是难道我们之间连半点情分都没有,就一定要闹到如今对簿公堂的地步?” “你以前不会这么不顾全大局的,你以前温婉乖巧,是不是被有些人带坏了?” 这所谓的有心人,除了陆绾绾和庄婧溪还能是谁? “嘶~阿婧姐姐你听到了吗?我好像听到了狗叫声,这狗叫声好难听啊!” 巧的是,外头还真有狗叫声。 一时之间旁人竟然有一瞬间搞不清他究竟是在指桑骂槐,还是真的只是在说狗。 庄婧溪摸了摸陆绾绾的脑袋,“听到了,这狗叫声还挺难听,也挺刺耳的。” 陆绾绾摊开手,“是吧,吵得我耳朵疼!” 孙鹤轩脸色奇黑。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他焉能听不出她们是什么意思? 庄妙菱冷冷地看了一眼正在做戏的孙鹤轩,狠狠啐了他一口,脸上的鄙夷愤恨藏都藏不住,“呸,你是个什么东西!别再恶心我了!” 堂上的青天大老爷,一看到庄婧溪这个熟面孔就觉得头疼。 再看看底下这个情形,他也知道今日这场官司是不能善了了。 他一拍手上的惊堂木,“肃静!这里是府衙,不是菜市场,要吵出去吵!” 庄妙菱往地上磕了一个头。 随后她抬起头,目光坚定,身子单薄,背脊却挺得笔直。 这个时候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胆小如鼠的庄五姑娘。 她是庄妙菱。 哪怕她卑贱如狗尾巴草,也要努力将敌人的喉咙割破。 她开口,声音不算很大,却掷地有声,“大人,民女要告孙鹤轩与其兄暗通款曲,告孙鹤轩分明是断袖却骗婚,祸害良家女子!” 此话一出,堂上的青天大老爷差点以为自己聋了。 他拿着惊堂木的手都有些抖,“你说什么?” 他没听错吧? 孙鹤轩他们干什么? 断袖?骗婚? 本朝有律法,男子身为断袖,若瞒着此事,骗清白女子结尾夫妇,处绞刑。 倒是没有律法规定,断袖就是原罪,就一定要蹲大狱吃板子的。 毕竟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这种事情是天生的,也的确不好管。 但是就是不能够骗婚。 若大家各取所需,婚前白纸黑字写了知情书,那也就罢了。 但是骗婚,事态可就大了! 不仅是这位官爷有些懵,外头看热闹的人,也险些以为自己聋了。 “不是吧,不是吧,我没听错吧,骗婚?断袖?”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孙家兄弟可真是缺大德了,这庄家姑娘也太可怜了吧!” “我拳头已经硬了,我现在就想打死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不对呀,我记得庄五姑娘不是被休了吗,可如果真如她所说她夫君是断袖的话,应该留着她遮掩才对,为什么要把她休了呢?” 别人的言语,庄妙菱都充耳不闻。 她看着堂上的青天大老爷,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官爷皱着眉头,“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若拿不出证据,你便成了诬告毁谤!” 倒不是他要偏袒孙鹤轩。 而是这件事太严重了。 倘若真如此的话,那牵扯到的就是两条人命。 这可不是小事。 庄妙菱唇角的笑意有些发苦,“民女也希望此事真是个误会,也希望我是在诬陷孙鹤轩。” “当初我夫君外出办事,孙家的人信了妖道的鬼话,以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扫把星,给我生生灌下了一碗落汤药!” “我那时候才怀上孩子不久,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人害死却无能为力。” “那段日子真是生死不如,我差点一根白绫自尽了事,是民女的大嫂,实在是看不下去告诉了民女实情,美女才知道原来孙家人对新媳妇这样刻薄狠毒,实在是因为孙鹤轩早与孙良枫暗通款曲许久,他二人压根就不喜欢女人!” “我拼着一口气,才争取到了让自己和离逃出狼窝的机会。我和离的时候,用孙鹤轩是断袖的事威胁,婆母拿了两间铺子来堵我的嘴!” “谁家夫妻和离,夫家不苛扣嫁妆也就罢了,怎么还会主动赠铺子?实在是那就是用来赌民女的嘴的!” 庄妙菱一字一句,如泣如诉。 字字句句都像是在泣血。 她眼里的热泪要夺眶而出,但却被自己生生逼回去了。 这个时候,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软弱。 她道:“大人尽可派人去查,民女此言若有半句虚假,愿遭天打雷劈!” 她话里当然是有两分虚假的。 可是她不在意。 她早就已经不相信什么阴司报应了。 第566章 你才是我和从安哥哥之间的第三者 凡事只要做过,总是会留下蛛丝马迹。 这一派人去查,不仅查到了孙夫人给过庄妙菱两个铺子,更是连往日里孙鹤轩和孙良枫互诉衷肠,写的那些情书都被翻出来了。 这一下子连孙良枫也被押来了府衙。 铁证如山,孙良枫和孙鹤轩依旧嘴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都是诬陷!” “这不是诬陷!” 一道沙哑着带着沉沉怒气的女声响起。 孙鹤轩和孙良枫猝然转过头,这两个人的表情都跟见了鬼似的。 因为说话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死了”多日的杨氏。 杨氏挺直背脊,怪在那手里拿着惊堂木的青天大老爷面前,“民妇可以作证,庄姑娘所言句句属实!” “民妇今日过来,不仅要告孙家兄弟暗通款曲,身为断袖却骗婚,还要告孙良枫给民妇下毒,告婆母孙氏意图放火烧死民妇!” 她说着,还呈上了证据。 孙良枫哪里能想到,死去了多日的妻子如今竟然活了过来,还反过来告上他们孙家一状! 他目眦尽裂,“杨氏,这起子小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这般构陷于我!” 杨氏静静地看着他,将他的丑态尽收眼底。 她觉得疲惫,当初她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卑鄙小人呢? 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里,她甚至还在奢望这个卑鄙小人能看见她的好,能浪子回头。 可笑! 真是太可笑了! 杨氏缓缓地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反问,“对啊,倘若我真是被人所收买,那我图什么?我的儿子是孙家嫡长孙,只要不出意外,孙家的富贵荣华以后都是我们母子的,你说我好端端的,为何要伙同外人陷害自己的夫君呢?” “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孙良枫一噎,显然有些答不上来。 他一时之间都编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去相信自己的胡言乱语。 杨氏对着那堂上的青天大老爷磕头,她眼中带着泪,瞧着也是一片凄然苦涩,“大人,民妇不求别的,如今铁证如山,这孙家就是个狼窝!” “只可怜了民妇的孩子煜儿,民妇要与孙良枫和离,带着煜儿自立门户!” 像这种情况,基本上府衙的人都会将孩子判给母亲。 不过还要尊重孩子自己的意愿。 倘若孩子执意要跟着做父亲的,那也没办法。 毕竟法理不外乎人情。 铁证如山摆在眼前,孙鹤轩和孙良枫再如何狡辩,也是无济于事的。 这桩案子,审的倒也快,堂上的惊天大老爷立刻发签,判孙鹤轩孙良枫于开春后除以绞刑。 那孙夫人帮着自家儿子,欺骗良家女,并意图害命,虽说杨氏人活着,然而数罪并罚,她虽不至于像孙鹤轩孙良风那样要赔上性命。 可往后的日子都要在大牢里度过。 向来养尊处优的人,一旦进了那等地方,能有几天活头,还尚未可知呢。 杨氏的儿子孙煜本来就和孙鹤轩这个做父亲的不亲,一见到母亲,眼里哪里还能有旁人? 虽说他也是孙良枫的儿子,身上留着孙良枫的血。 然而他如今年纪还小,杨氏又是个好母亲,好好引导倒也能长成一个正直聪明的人。 孙府的倒霉事一桩接着一桩,这孙大人前阵子才送走了自己的儿子美妾,临到今日,一口气要送走三个人。 次子三子,还有自己的结发妻子。 孙大人哪里能承受得了这个打击,当即就晕了过去。 然而一波未平另波又起。 朝廷里的那些御史言官,都闲出屁来了,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可以大展身手的机会,他们能放过? 一时之间弹劾孙大人治家不严教子无方的折子,如雨后春笋般递到了明宣帝的龙岸上。 孙大人被革职查办,整件事顺利的不能再顺利。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孙家是周王沈从安这一派的。 明宣帝这么做就是赤裸裸地打沈从安的脸,削弱沈从安的势力。 沈从安哪怕是个泥人,都要咽不下这口气。 何况他素来心机深沉,是如何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了踏脚石。 他这几日早出晚归,日日在外头奔走,如何顾得上周王府的庄玉瑶。 而这边秦清一日比一日地察觉到了沈从安的不对劲。 她一早怀疑书房里藏了人,却每次进来都扑了个空,他便疑心这书房中恐是有什么密室。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这一日,终于走到那个行宫夜宴图面前,摸到一个凸起,往里头一按,密室的门就这样大剌剌地被打开。 她就这么瞧见了春衫微薄,素手捧着一本游记的庄玉瑶! 庄玉瑶一见到秦清,吓得脸色都白了。 秦清却不怒反笑,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庄玉瑶,“我当被他藏在书房里的人是谁,原来是你啊!” 若是从前,被人这么跟捉奸外室一样的捉到,庄玉瑶心中定然会升起一万分的羞耻心。 可是她被沈从安的甜言蜜语迷惑的太惨,早就被他哄得不知道东西南北。 眼下见了秦清,她非但不尴尬羞耻。 还将对方当成抢了自己夫君,破坏了自己美好姻缘的奸诈小人! 庄玉瑶皱着眉,见秦清眼下瞧着,似乎没有病入膏肓,快死了的模样,便有些生气。 倒不是气沈从安骗她。 而是气祸害遗千年,秦清这个贱人怎么还不去死! 她跟那个恶心的庄婧溪一样,只会夺走属于她的位置,抢走属于她的东西! 于是她瞪着秦清,理直气壮地道:“你别一副我和从安哥哥对不起你的模样,在感情里,不被爱的那个人才是外来者!” “你占了我的位置,抢走了我的从安哥哥,现在有什么脸这样子和我说话?你才是我和从安哥哥之间的外人,你不被从安哥哥喜欢不被他爱,还把自己活成了这样歇斯底里的模样,你好可怜。” 啪! 庄玉瑶话音一落,那张娇嫩的脸上便挨了秦清好大一个巴掌。 秦清几时见过这种勾引人夫君,还理直气壮到这份上的无耻贱人? 然而庄玉瑶敢这样子同她说话,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沈从安平日在这个贱人面前编排了他诸多不是。 否则穿越瑶怎么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出沈从安一点也不喜欢她,她好可怜! 秦清在镇西侯府是被千娇百宠长大的,从来就没受过这样的羞辱。 一时之间,她对沈从安那点仅存的爱意荡然无存,只恨不得对方不得好死。 更别提面前这个趾高气扬的庄玉瑶! 第567章 老娘还不放过他呢 庄玉瑶因为之前毁过一次容,对自己的脸是格外爱惜。 秦清这么个不被爱的小丑,竟然敢动手打她的脸! 庄玉瑶气死了,拔下自己的簪子就要扑上去扎瞎秦清的眼睛。 秦清身后的一干人又不是死的,怎么可能容忍她放肆。 秦清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当即一脚就把庄玉瑶踹到地上。 庄玉瑶腹痛不止,爬也爬不起来,额上冷汗涔涔。 秦清示意身后的丫鬟婆子摁住庄玉瑶的手脚。 她自己则慢慢蹲下身子,捏住了庄玉瑶的下巴。 庄玉瑶眼里闪着泪花,那娇嫩的脸一掐就红了,真真是我见犹怜。 不得不说庄玉瑶这张脸生得极好。 不是说有多么美艳绝伦。 是庄玉瑶就有这种红了眼眶就让人忍不住心碎,让人想把人世间一切珍宝的捧到她面前的本事。 可惜秦清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 她慢条斯理地拔下了头上的簪子,在庄玉瑶眼前晃了晃。 庄玉瑶瞳孔猛地紧缩,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秦清嗤笑,“怎么,你以为我要刺瞎你的眼睛?” 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只有庄玉瑶想的出来。 她秦清要折磨一个人,什么样的法子没有? 她冷着脸,缓缓站起身,转过头往身后看去。 果然,一个人高马大,瞧着就不好惹的嬷嬷,手里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药。 那要估摸着应当才煎好不久,定然是无法现在就入口的。 可秦清才不会管那么多。 她腰板挺的笔直,一双眼睛冷肃如冰,让人瞧着就胆寒,“把这碗绝子汤给她灌下去!” 庄玉瑶拼命摇头,眼里流出恐惧的热泪,“你不可以这么对我,从安哥哥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他不放过我?笑话!”秦清一声冷笑,看庄玉瑶的目光充满厌恶鄙夷,“老娘还不会饶过他呢!” 说话间,便有七八个婆子丫鬟摁住了庄玉瑶,将这碗绝子药给她灌了进去。 这东西一喝下去,莫说庄玉瑶后半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只说这药这么烫,庄玉瑶那甜美娇柔的嗓音都毁了。 眼下她一张口,说话的嗓音粗哑难听十分刺耳。 秦清犹不解恨,更是让人摁住了庄玉瑶,她叫来一大帮家丁,狠狠指着庄玉瑶,“把她给我摁住,就照着腰往下三寸的地方使劲打,打到板子断了为止!” 她眼神狠厉,明显是奔着要把庄玉瑶弄残弄废的心思去的。 周王府的下人知道王妃眼下生着气,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只怕王爷都还要仰仗这位王妃娘娘,但不好驳了她的意。 打残就打残吧,只要脸没事,只要人还有一口气,他们就还能和周王殿下交代。 这一下子整个书房,都满是庄玉瑶的惨叫声。 从她身上流出来的血,几乎是染红了密室里的所有摆设。 然而若是这样就能解气的话,秦清也就不是秦清了。 秦清一双眼睛都是止不住的狠意,她随手指了两个人,“你们两个,把她给我卖到秦楼楚馆去!” 这一下,除了他自己带回周王府的人,其他的下人,可就是纷纷都不依了。 一个身子清瘦一点的,类似于侍卫打扮的男子,在秦清面前赔笑道:“王妃娘娘,就这么个贱人,您要打要骂都成,只是不能把它卖到那种腌臜地方去,不然打的是咱们殿下的脸。” “娘娘若还不解气,只叫人再打断她的双手双腿就是了,真要卖到秦楼楚馆那种地方,回头殿下难免觉得面上无光。” 他以为这就是简单的正妻和万事争风吃醋。 然而秦清若只是争风吃醋,并不会这样非要把人往死里整了。 她冷笑,“好,看来你们眼里是没我这个王妃了。” 她一扫被她从秦家带回来的一众丫鬟婆子,“既然随便一个玩意儿都能爬到我头上,这周王府也没什么好呆的,收拾东西,咱们回镇西侯府!” 这一下,几乎是所有的下人都慌了。 于是一瞬之间,周王府的所有下人都将秦清团团围住。 秦清不怒反笑,“干什么?” 那先前做侍卫打扮的人便道:“抱歉了王妃娘娘,没有殿下的命令,我们不敢随意放您出府。” “你若看不惯这位庄姑娘,等殿下回来,您与殿下好好商量,便是把她杀了都不为过,何苦眼下要因为她影响了您和殿下之间的情分。” 眼下是多事之秋。 他便是作为侍卫,也知道自家殿下目前正是需要镇西侯的时候。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绝对不可能放秦清回家坏了自家殿下的事。 等殿下一回来,倘若这位王妃娘娘因为心中有气,不仅要杀了庄玉瑶,还要杀了他泄愤,他都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他已经让人去给沈从安报信了。 应当过不了多久,沈从安就会回来。 秦清冷笑,抓起一个茶杯就砸到了这侍卫头上。 那侍卫也岿然不动,任凭鲜血流到脸上,“王妃娘娘,请您冷静。” 秦清眼珠子一转,冷笑一声,“好,我不走,等沈从安回来,你们这些人都要为护着庄玉瑶的行为给她陪葬!” 她也不说要闹着回家之类的话了。 然而纵然她回了自己的院子,这些个人依旧如苍蝇一样堵在前院门口,生怕她飞走。 秦清同自己的丫鬟换了身衣裳。 她院子后面有个狗洞,从这里爬出去,就直通外头。 虽说有些屈辱,可这跟沈从安和庄玉瑶带给她的羞辱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她带过来的这些人也是看不得自家主子受此奇耻大辱的。 不管怎么样,自家姑娘都得回去找侯爷问周王要个说法! 秦清打定主意,才悄悄跑到后院,冷不防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脸上戴着面具,她看不清这人的具体样貌,只能分辨得出此人声音很冷,“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安然无恙的跑到镇西侯府吧?” “倘若你遇上沈从安的人,他们当街把你杀了,到时候再推到别的皇子身上,到时候你爹就要拿出兵权替你报仇,你白白成了成全沈从安野心的棋子。” 第568章 老娘要休了他 秦清身子发抖。 她知道,按照父亲对她的疼爱程度,一旦沈从安真的这么做,父亲势必会被他利用。 秦清当然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但她看面前面具人的眼神,也带着诸多防备,“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如何能相信你?万一你也是沈从安的人呢?” 万一对方就是想要把她诓骗走,然后好借机杀了她,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这个戴着面具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庄婧溪身边的红叶。 红叶看了一眼秦清,心道对方倒没有蠢笨到家。 她摊开手,也不强求秦清一定要跟着她,“随你。” 秦清手指倏地陷进掌心。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她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保不齐这里等会儿就会有人过来。 秦清一咬牙,从狗洞里爬了出去。 因着也怕半路上遇上沈从安或是沈从安的人,秦清并没有选择直接跑向通往镇西侯府的那条路。 反而是绕了远路中途扯了一件晾在外头的农妇穿的衣裳给自己换上,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镇西侯府门口。 守门的侍卫将她拦住。 秦清抬起头,露出一张镇西侯府上下再熟悉不过的脸。 那侍卫十分震惊,完全没想到,这个农妇打扮的女人竟然是自家姑娘。 而且瞧姑娘这模样,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事逃出来的。 秦清眼眶有点红,但眼下还不是解释什么的时候,“先让我进去。” 那侍卫赶忙放了她进府。 秦清跑进镇西侯府的时候,随手拽住一个嬷嬷,问:“我父亲在不在?” 那嬷嬷一抬头发现是秦清,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好半晌才道:“姑……姑娘怎么来了?老爷在书房呢。” 秦清道了一声谢,便跌跌撞撞地往镇西侯的书房跑去。 一打开书房的大门,秦清便哭着扑进了镇西侯怀中,“爹,女儿差点见不到您了!” 镇西侯瞧见女儿这个样子,一时间就十分心疼,他也没问秦清为何会打扮成这样。 自己女儿平日里十分爱漂亮,倘若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定然不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他伸手替女儿拂去头上的杂草,“清儿,怎么了?是不是那个沈从安给你委屈受了?” 镇西侯从一开始就不同意自己女儿嫁给那劳什子的沈从安。 毕竟沈从安这个人先前就跟庄府的姑娘不清不楚。 他明知晓自己女儿的心意,却不接受也不拒绝。 就那么吊着自家清儿。 镇西侯是瞧不上沈从安的。 然而为人父母的,哪里拗得过自己的子女? 秦清以死相逼,非要嫁给沈从安,镇西侯也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女儿殒命。 可谁能想到,这才嫁过去没多久。 自己女儿就这样狼狈地跑回了家。 秦清哭得抽抽噎噎,将在周王府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火上浇油的说了一遍。 末了她还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沈从安恐怕一开始就打着将女儿当棋子的准备!” “可恨我那时竟然猪油蒙了心,不听爹爹和娘的劝告,非要嫁给他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镇西侯叹了一口气,摁了摁自己的眉心,问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那你打算如何?” 如果女儿这次回来,只是想让他帮忙敲打一下沈从安的话,镇西侯再如何疼她,也会感觉到有些累。 秦清抹了一下眼泪,眸中迸发出狠意,“我要休了他!咱们大宁又不是没有女子休夫的先例,我要休了沈从安,要他为欺骗我的行为付出代价!” 休了沈从安只是个开始。 她把庄玉瑶打了个半死,对于沈从安自然不会轻轻揭过。 镇西侯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目光柔和地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这样才对,你若是哭哭啼啼跑回家,只是为了让父亲替你敲打他,那父亲可要失望了。” 好在他的女儿没这么不值钱。 不像某些人一样自甘堕落,身为世家嫡女,偏偏做下贱的外室。 养出了一个这么下贱的女人,那庄崇山,只怕几辈子的老脸都没了。 秦清深感愧疚,她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父亲,“爹,女人会不会连累到你?皇上那边……” “这就不必清儿你操心了。”镇西侯轻声打断女儿未说完的话,“皇上那边,爹会处理好。” 原来这镇西侯早就知道沈从安不靠谱,所以早早的就在皇帝面前表了衷心。 他早就防着自己女儿可能会被卸磨杀驴,所以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站在沈从安这边。 沈从安和庄玉瑶的是东窗事发,如今秦清也看清了,他乐得高兴,只怕明宣帝那边也会顺水推舟。 这大宁朝的天,终究是要变的。 只怕就在这几日了。 秦清流出眼泪,她觉得自己真是太不懂事了,都这么大了,还要爹娘为自己操心,“爹,还有女儿带去周王府的人,爹也要派人将她们接回来。” 镇西侯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这是自然的,我镇西侯府的人,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软禁的。” 这边沈从安回了周王府,瞧见的就是庄玉瑶如今凄惨无比的模样。 他眉心狠狠一跳,万万没想到秦清居然会下这样的毒手。 这个女人还真是狠毒。 沈从安眸中涌出厌恶的光,沉声问:“秦清此刻在哪儿?” 之前的那个侍卫老实回答,“王妃娘娘此刻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娘娘一直闹着要回娘家,王爷——”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庄玉瑶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打断,“杀了她!从安哥哥,你要替我报仇,我要杀了秦清这个贱人!” “我要让她不得好死!我今日的痛楚,你要替我千倍百倍的还到她身上去!” 如果平常是平常那个娇滴滴哭的梨花带雨的庄玉瑶,沈从安说不准还会有几分心疼。 可是现在的庄玉瑶浑身是血,整个人里里外外让人倒进了胃口。 一个嗓音沙哑难听,半身不遂的废物,有什么值得沈从安心疼的。 沈从安瞧着只觉得厌烦。 他没理她,反而是率先赶去秦清的院子里。 可是这院子里哪有什么秦清。 只有一群从镇西侯府带回来的奴才罢了。 沈从安便是再傻,也意识到秦清跑了。 这会子,她人只怕都已经跑到镇西侯府去了! 沈从安额上青筋直冒。 废物! 都是一群废物! 第569章 穷途末路 沈从安对于女子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招数。 他总喜欢像训狗一样将那些个喜欢他的女人驯服。 譬如庄玉瑶就从一个千金小姐,被他驯服成了不知羞耻的泄欲工具。 而秦清也在被他驯服的人选当中。 只是对于秦清他又换了一个方向。 他是想将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镇西侯府嫡女驯服成温柔贤惠小意殷勤,可以主动替他纳妾,事事为他考虑,还能和府里其他女人和睦相处的贤妻。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他再如何会驯服野兽,也未曾料到,秦清天生反骨,从来就不是可以被驯服的。 于是他马失前蹄,不仅没有把秦清驯服成他想要的模样,不仅没有等到秦清替他纳妾收人,反而等到了秦清的休书! 女子休夫! 成何体统! 可恨的是这么不讲理的要求,居然还是他的好父皇亲自允许的。 今日早朝正西侯当着文武百官和明宣帝的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只说自己女儿命苦,嫁了周王作王妃,没得到夫君的尊重也就罢了。 她的夫君竟然还伙同连个通房丫头都不是,甚至比外室还不如的庄玉瑶意图害死她! 他的女儿好命苦。 他镇西侯戎马一生,中了一辈子的君,爱了一辈子的国,到头来差点连自己女儿都护不住。 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呀!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镇西侯差点在朝堂上撞柱而死。 明宣帝当即就为养出了周王这么个下贱的儿子感到羞愧。 于是在镇西侯提出秦清要休了沈从安后,身为九五之尊的明宣帝一下子就同意了。 沈从安岂能咽得下如此奇耻大辱! 他谋划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已经将同样手握兵权的镇西候拉拢到一半,竟然因为女人而反目成仇! 都是秦清和庄玉瑶这两个贱人! 然而眼下秦清住在镇西侯府,被护的密不透风。 连她的丫鬟婆子都被接走了。 沈从安无法找秦清泄愤,只能将满腔怒火都发泄到了庄玉瑶身上。 庄玉瑶都没有好好地跟沈从安卖一下惨装可怜,沈从安待她,便全然不复往日里的温柔。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庄玉瑶,叫来底下的小厮,“找个时机把她给我丢出去,就丢到庄府门口!” “动作记得利索点,莫要被人发现。” 庄玉瑶瞳孔紧缩,整个人伤心难过到了极点。 她心脏都痛得麻木,完全没想到那个说好了要娶她的从安哥哥,竟然会如此对她! 终日瑶十分伤心,可是嗓子再不负往日的娇柔动听,而是嘶哑粗劣,“从安哥哥——”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沈从安冷着脸打断了,“谁是你的从安哥哥?不要脸的贱人!” “庄玉瑶,你就是个下贱东西,千人骑万人枕的贱货!” 他眸中似乎都是对庄玉瑶的恨意,可是手却不受控制地握成拳。 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庄玉瑶那么久以来的话本子终于没白看。 她看到沈从安这么个细微的动作,就笃定对方一定是有苦衷。 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他在这个时候赶自己走,一定是为了保护自己吧! 庄玉瑶脑补多少度,还不等她将脑补的东西问出来,沈从安便已让人把她带了下去。 他转过身。 于是庄玉瑶只能看得见沈从安那痛苦万分的背影。 庄玉瑶被拖下去以后,沈从安身边的幕僚已经按捺不住,“殿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从安整个人站在光亮的背面,他的脸色忽明忽暗,被笼罩在光影里,叫人看不真切。 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朝窗外看去。 外面的景色真好看啊,叫人一眼望不到头。 沈从安的十指紧紧捏成拳头,眼下已是穷途末路,他再无别的选择,“将原来的计划提前吧。” 虽是这么说,沈从安却感到无比窒息。 也无比压抑。 这背后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一直在推着沈从安。 推着他不得不走向极端。 可恨的是,沈从安无法辨别,这个幕后推手究竟是明宣帝,还是另有其人。 还是说,除了明宣帝之外,还有他看不见的人。 但眼下在思考这些已经毫无意义。 成王败寇。 不搏上一搏,谁又能知道最后的赢家是谁? 沈从安派去的人办事果然麻利。 在夜色笼罩中,他们很快就把庄玉瑶扔到了庄府门口。 冷不凡门口出现这样一个东西,庄府的侍卫们吓得差点晕过去。 提着灯笼一看,这被扔过来的姑娘竟然不是别人,正是失踪了已久的六姑娘庄玉瑶! 守门的侍卫不敢怠慢,当即将此事回禀给了庄崇山和秋屏。 以及庄府的两位少爷——庄云衍和庄谨之。 庄玉瑶落的这副模样,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 但是一想起邵京城这几日的风言风语,他们又哪里能想不到,庄玉瑶落到这个地步,只怕多半是因为沈从安和秦清! 庄府连夜叫了大夫给庄玉瑶诊治。 然而整治也无用,庄玉瑶差不多就是一个废人了。 以后一辈子都要卧病在床! 庄玉瑶落的这幅田地,庄云衍和庄崇山都有些痛心。 只有庄谨之的目光是出奇的冷淡。 他不为自己妹妹受了这样的伤而难过。 他只是嫌弃以后多了一个累赘。 而庄玉瑶这么个累赘,恐怕还得罪了周王府和镇西侯府! 庄谨之看庄玉瑶的目光,那是出奇的冰冷。 他仿佛是在问,庄玉瑶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不直接死在外头? 若是庄玉瑶死了就好了。 这么个念头一响起,庄谨之看庄玉瑶的目光便更加充满了杀机。 庄玉瑶被他看得有些发怵。 她伸手去拽庄云衍的袖子,想要三哥替她挡住二哥那可怕的眼神。 庄府众人对于庄玉瑶眼下的这个情况,竟然十分默契,没一个人去问他为何会这样。 庄玉瑶却哭哭啼啼,对着庄崇山道:“爹,咱们以前不都是和从安哥哥一边的吗?他如今有了苦衷才会这样把我扔出来,你去帮帮他好不好?” 庄崇山没有像以前一样大发雷霆,也没有再训斥庄玉瑶。 他只是在想,这么个愚不可及的蠢货,为何会是他庄崇山的女儿? 第570章 原主的残魂 没等庄崇山想明白,他为什么会养出庄玉瑶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这边苟延残喘的赵惠兰便由庄明礼庄子逸推着,去了有司衙门告他。 一告庄崇山给她下毒。 二告庄崇山知情不报,纵容赵鸿才行凶。 不巧的是,这边薛家兄弟和曹表妹的嫂子一齐状告赵鸿才欺男霸女,赵家视人命为无物,逼的无辜良民枉死。 原本该有的证据都呈上去了,在外头等着告庄家的赵惠兰突然张口替薛家兄弟和孙氏作证。 还拿出了自己这边的证据。 这下子人证物证俱在,赵家辩都没得辩。 前阵子赵守茂送走了自己的女儿和亲娘,如今他自己也被判了个开春后问斩。 真是应了那一句,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庄崇山才刚辞官,就被自己前妻告上了衙门,这对先头恩爱无比的夫妻,如今在公堂上互相指责谩骂,一言一行都恨不得送对方去死。 赵惠兰瞪着一双眼睛,本就干瘦的身子,因着中毒加忧思过重的缘故,更加形容枯槁。.. 瞧着便是人命微浅朝不保夕。 “庄崇山,你狼心狗肺狠心薄情,你没想到我还能活到今日吧!你在给我下毒的那一日起,就该想到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赵惠兰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庄崇山下地狱!” 赵惠兰骂庄崇山狠心薄情。 庄崇山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赵惠兰,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你说我给你下毒,焉不知只是你自己的苦肉计!” “贱人自有天收,你自己作恶多端合该命不久矣,别像只狗一样乱攀咬人!” 这二人互相攀扯,各种对着对方讥讽谩骂,真正是好一出大戏。 不过话说回来,庄府这两年让人看的大戏还少吗。 庄婧溪坐在窗口,手撑着下巴,看轻雨落在竹叶上。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雨滴。 天气不算太冷,屋内燃着碳盆,她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像是对外头的事毫不在意。 庄府的闹剧,持续得够久了。 也该到了落幕的时候。 江寒钰站在庄婧溪身后,把手搭在她肩上。 她在看雨,他在看她。 “庄崇山和赵惠兰狗咬狗,这两个人满盘皆输皆被判了个开春后问斩,那庄崇山心心念念的好妻子秋屏,得知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之后,直接卷了钱财跑路。” “庄谨之倒是一直试图替庄崇山争取,可惜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纵然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扭转不了这个死局。” “国子监那边,他也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庄婧溪听着这些,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这是她特意为庄府选的结局,每一步都在她的计划之内,实在是没什么好惊讶的。 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江寒钰也知道,过完种种她早就放下了。 不过有一件事,他想了想,还是打算知会庄婧溪一声,“赵惠兰不知抽了什么风,一直在狱中嚷嚷着想要见你,你要去见她吗?” 庄婧溪本来想直接说不去的。 但是脑袋突然一顿混沌的疼,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身体,冲破惊天的桎梏。 江寒钰蹙然皱起眉头,他担心庄婧溪身体出状况,她以前就身子不好,“你怎么了?” 庄婧溪喘了一口气,才道:没事,就是突然有些头疼。” 见江寒钰还是一脸不放心,她不由的伸手握住了他的大手,“我自己就是大夫,我有没有事我自己知道,你不用担心,我去睡一会儿就好了。” 她这么说倒也不是宽慰江寒钰,而是她自己知道,她身体的确没什么毛病。 但是心理上,那就有点不太好说了。 江寒钰抱了抱她,“好,你去睡吧,我守着你。” 老夫老妻了,江寒钰要守着,庄婧溪也不会觉得尴尬。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她只觉得眼前好像蒙了一团雾。 但有哭声渐渐传来。 庄婧溪慢慢走进,视线逐渐清晰,她瞧见一个白衣白裙的姑娘蹲在地上哭。 那姑娘抬起头,庄婧溪便瞧见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准确的来说,是与这具身子一模一样的脸! 庄婧溪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你……你是庄四姑娘?” 在问出口以后,她几乎就肯定了这个猜想。 那白衣姑娘抬起眼,哭笑一声,慢慢地朝她点了点头,“是又不是。” 她以前或许是庄四姑娘庄婧溪吧,但是在得知了上一世的记忆之后,她早就不是了。 早在上一世,她就在心里悄悄的给自己改了一个名字。 陆茜(qiàn)。 这个名字,时刻都在提醒她,莫要忘了庄家欠陆家百十口人命。 庄婧溪也没有深究,对方为何会给出一个这样的回答,只是有些不解,“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想问一下,你不是……不是已经……” “不是已经死了,为何还会出现在这具身体里,对吗?”陆茜轻声打断,替庄婧溪说完了那句她不好直说的话。 庄婧溪看了她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她不明白,明明真正的庄四姑娘并没有死,那她为何死去以后会穿越到这具身体里,鸠占鹊巢的活了这几年。 陆茜脸上仍带着泪,她眼神很空,“我已经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我,只是一具残魂。” “我死之前,前世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盘旋,所以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不甘心重来一世还是要做庄府的弃子任他们鱼肉!” 只是她没想到,借尸还魂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她身上。 准确的来说是发生在了她的身体上。 不过这样也好,因为身体有人占着,她可以心安理得的躲进身体里,避免地府阴差勾走这最后一抹残魂。 于是她靠着一抹残魂,苟延残喘了这几年,看着那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姑娘做到了她前世做不到的事。 陆茜看着庄婧溪,突然之间露出了一个笑,她感慨地道:“姑娘,多谢你。” “多谢你替我守住了陆家,我时间不多了,想厚颜请你帮我两个忙。” 庄婧溪一贯是个冷漠的人。 不过她对于原主始终存着几分怜悯叹息,于是她倒也没拒绝,只是问:“什么忙?” 第571章 见赵惠兰 陆茜看着庄婧溪,跪下朝她磕了两个头,“第一件事是求你帮我照顾好爹娘,帮我照顾好哥哥和绾绾。” “第二件事,我想求你让我见赵惠兰一面。我没多长时间了,我想短暂的可以自由使用一下自己的身体,但这需要得到你的准许。” 因为她魂魄不全。 人只有三魂七魄俱在,才算活着。 倘若她三魂六魄俱在,这身体就是她自己的了。 然而如今,她已是魂魄将丧之人,所求之事也不多,只想着能够最后再见赵惠兰一面。 当然,她见赵惠兰,不会是想着演一出什么母女情深。 前世不会有的东西,今生更不会有,她也断不会这样恶心自己。 庄婧溪看了她许久,似乎是在辨别她话里的真伪。 勿怪她冷漠,如果她孑然一身,来去无牵挂,不管原主这话是真是假,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因为她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天大地大,于她而言,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可是现在,她有了爹娘,有了哥哥妹妹,还有了江寒钰。 让她就这么离开,她总归是不舍和不甘心的。 人果然不能被感情牵绊,一旦被感情牵绊,就不再那么理性了。 但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看着陆茜慢慢地道:“好。” 陆茜眼中涌出热泪,“多谢你啊。” 她都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了。 没想到对方最后居然还是会答应。 庄婧溪看着她,沉默了一下还是问,“你要不要去看看祖母,还有……还有庄子逸和庄明礼一直想见你。” 提到祖母的时候,陆茜的眼神难得变得温和又愧疚。 但是提到庄子逸和庄明礼,她的表情就变得有些淡漠了。 她道:“没必要,祖母现在过得好,我就已经知足了,至于庄家兄弟,于我而言就是陌生人甚至是仇人,他们的死活都与我何干,我又为何要见他们?” 她躲在这具身体里,不是没有瞧见过庄子逸庄明礼甚至是庄云衍的歉疚。 不是没有瞧见过他们对着她时那不敢面对的模样。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倘若在前世,在一切悲剧没有发生的时候道歉,她兴许会泪流满面。 但是隔了一世的道歉又有什么意义? 莫说他们只是觉得对不住她,在她面前只是有一些小心翼翼。 就算庄家除祖母和长姐以外的所有人,因着对不起她的缘故,纷纷觉得无言苟活于世,立时在她面前拔剑自刎。 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庄家人的死活跟她有什么关系? 若是庄家人死了,她不在他们门口放鞭炮敲锣打鼓的庆祝,就已经是很有涵养了。 莫说庄子逸和庄明礼已经改过自新。. 改过自新了又怎么样呢? 原不原谅,从来都只是她说了算。 旁人没资格替她做决定。 也从来就没有说知错就改的人就一定配获得原谅。 见她如此,庄婧溪也没在说什么,只道:“你去吧。” 陆茜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这具身体已经大汗淋漓,她的头发都已经被汗水浸湿。 那个上一世与她并没有什么交集,却凶名在外的活阎王江寒钰,一直握着她身体的手,眼中有说不出的担忧,又有种她看不懂的复杂。 见她醒了,江寒钰倏然把手松开。 陆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得面前的人道:“我知道你不是她,冒犯了,抱歉。” 刚刚他守在庄婧溪身边,一直听到他有在说梦话。 其实他不知道在梦中和他对话的人是谁,但庄婧溪说出来的话,他半蒙半猜之间也猜到了个大概。 子不语怪力乱神,何况是借尸还魂这种荒诞离奇的事。 可庄婧溪自落水后,从她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事,都很难让人不相信借尸还魂的存在。 陆茜露出歉意的表情,“很抱歉,我不会这样,用这句身体太多时间的,等我见完了赵惠兰,庄姑娘就会苏醒。” 江寒钰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那她不会有事吧?” 陆茜摇摇头,“只是精神上损耗有些大会比较累,休息个一两日就好了。” 她也很抱歉,自己给人家添了麻烦。 只是有些东西她非要亲眼看着,这口气才会散。 何况她也想知道,赵惠兰这么着急见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总是有些不甘心的。 那个上一世与她并没有什么交集,却凶名在外的活阎王江寒钰,一直握着她身体的手,眼中有说不出的担忧,又有种她看不懂的复杂。 见她醒了,江寒钰倏然把手松开。 陆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得面前的人道:“我知道你不是她,冒犯了,抱歉。” 刚刚他守在庄婧溪身边,一直听到他有在说梦话。 其实他不知道在梦中和他对话的人是谁,但庄婧溪说出来的话,他半蒙半猜之间也猜到了个大概。 子不语怪力乱神,何况是借尸还魂这种荒诞离奇的事。 可庄婧溪自落水后,从她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事,都很难让人不相信借尸还魂的存在。 陆茜露出歉意的表情,“很抱歉,我不会这样,用这句身体太多时间的,等我见完了赵惠兰,庄姑娘就会苏醒。” 江寒钰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那她不会有事吧?” 陆茜摇摇头,“只是精神上损耗有些大会比较累,休息个一两日就好了。” 她也很抱歉,自己给人家添了麻烦。 只是有些东西她非要亲眼看着,这口气才会散。 何况她也想知道,赵惠兰这么着急见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总是有些不甘心的。 她也很抱歉,自己给人家添了麻烦。 只是有些东西她非要亲眼看着,这口气才会散。 何况她也想知道,赵惠兰这么着急见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总是有些不甘心的。 第572章 赵惠兰自尽 陆茜就这么盯着赵惠兰,似笑非笑地弯起唇,“母亲一直嚷嚷着想要见我,不会就是为了在我面前发疯的吧?” 这母亲二字让赵惠兰骤然安静下来。 她跟见了鬼一样的盯着面前的人,突然之间尖叫出声,“你不是庄婧溪!你是谁!” 庄婧溪自从回京以后,从来就没有叫过她一声母亲。 可是面前这个人将母亲二字叫的十分自然。 不管面前的人是谁,却绝对不会是庄婧溪! 陆茜笑了一下,唇角的弧度有些嘲讽,也不知道是在笑赵惠兰还是在笑自己,“我是你嘴里经常骂的赔钱货丧门星,怎么,贵人多忘事,娘不认识我了?” 赵惠兰整个人跌倒在地上,神情惊惧,整个人不住地往后退,“不,你不可能是庄婧溪!” “你到底是谁!” 陆茜摇摇头,扯了一下嘴角,用只有赵惠兰能听到的声音道:“我是谁?我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在四年前被你亲手推下水,活活病死在床上的庄婧溪!” 赵惠兰身子发抖,面前的姑娘身上布满戾气,那眼神仿佛是要杀了她,和之前的冷淡大相径庭,“不……不可能,你分明活得好好的!” “活下来的人可不是我!”陆茜慢慢笑起来,“我早就死在了高烧不退的那段日子里,这五年,我都是作为一个孤魂野鬼在游荡,我就这么看着你们一步一步作茧自缚。” “看着被你如珠如宝捧在掌心里的庄玉瑶放弃你到恨你,看着你们一无所有!” “那位庄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心慈手软了一些,她怎么能那么好心还让你们活到现在呢!” 赵惠兰身子发抖。 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不明白对方何以对她会有这么大的恨意。 她之前是偏心了点,可那也是因为庄崇山! 陆茜仿佛看穿了赵惠兰的想法。 她嗤笑一声,“你是不是想说,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而错在庄崇山呢?” 她作为赵惠兰的女儿,自然也知道对方最大的弱点,如今说话,也是往死里扎对方的心,“庄崇山那么喜欢秋屏,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和年轻时候的你长得有些像。” “可是庄崇山宁愿要一个赝品,都不愿意再看你一眼,他甚至还要给你下毒送你去死,你在被病痛折磨的日子里,他在揽着秋屏共赏星月。” 她满是讥讽地道:“赵惠兰,你活得可真失败啊。” “闭嘴!你给我闭嘴!”赵惠兰歇斯底里,她双手扎着铁栅栏,恨不得立时掐死面前的贱人。 陆茜唇角一勾,“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你之前捧在掌心的好女儿,成了沈从安的泄欲工具。” “她被秦清灌了绝子汤,被打了个半死,现在每日只能坐着躺着,还被沈从安丢出了周王府,但就是这样,她还觉得她的从安哥哥是有苦衷的。” “赵惠兰和赵惠兰,你看看你的好女儿,和你多像啊!” 赵惠兰身子瘫软在地上,用见鬼般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姑娘。 她唇齿发抖,瞪大眼睛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变成今天这样?你也做了那个梦对不对!” 梦? 陆茜眼珠子一转,大约明白了赵惠兰话里的意思。 想来自己前生的遭遇,被赵惠兰通过梦境知晓。 她摇摇头,笑出了声,“那怎么能是梦呢?那就是我可怜又可悲的一生!” “不过这一世,一切都反过来了。” 是啊,一切都反过来了。 但她还是有些不高兴。 陆茜笑了笑,目光落在满脸惊诧的赵惠兰身上,“我的好娘亲,所以你猜猜接下来我会怎么对你呢?你以为我只满意于让你被开春后问斩吗?” “母亲也是做过高门主母的,知不知道什么叫人彘?” 她笑容诡异又扭曲,“我如今是楚王妃了,用个别的死囚把你换出来,应该问题不大,母亲这毒,想来白医圣手是可以医好的,我还没尝试过将人做成人彘的滋味,就拿母亲开刀吧。” 她笑着,看赵惠兰的目光实在是叫人毛骨悚然。 赵惠兰高声喊着救命,嘴里一声声的骂着她是妖孽。 陆茜却只是笑着,“母亲尽管喊吧,今晚不会有人来的,你也该好好珍惜,毕竟这是你在人间,最后的四肢健全的一天。”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你做梦!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任凭背后响起赵惠兰凄厉的叫喊声,任凭有脑袋撞上墙角的声音响起,陆茜也没有回头。 她只是嘴角弯起了一个目的达到的笑。 她当然不会让庄婧溪特意把赵惠兰捞出来做成人质。 那样未免脏了人家的手。 只是她始终不甘心赵惠兰还能活到开春后。 有些仇恨就是要亲眼看到人死,才会消散的。 走出去的时候,陆茜在牢房门口碰到了一个人。 庄家二公子庄谨之。 庄谨之看着她,目光里不再有善意,反而异常的冷漠,“四妹妹,你不打算和我聊聊吗?” 聊? 陆茜扯了一下嘴角,目光中带着些许讥讽,上一世,庄谨之是死在了她手里的。 所以陆茜这一世对于庄谨之的恨意,倒是不如赵惠兰的深。 但这并不代表她有闲情逸致理会庄谨之。 她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只道:“二哥哥想要和我聊什么?经济仕途吗?” 她扯了一下嘴角,“可惜二哥哥如今,是不能再考取功名了,二哥哥重情,即将失去双亲,只怕日后也拿起书执起笔,梦里都会想起家人。” “可惜了二哥哥一生才华,妹妹言尽于此,还望二哥哥保重。” 她说完便拢紧了身上的披风转身离开了。 她这么说,就是要告诉庄谨之,只要有她在,他永远都别想通过读书考取功名入仕。 庄谨之是聪明人,自然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庄谨之目光深沉地盯着她的背影。 他知道想要对方放自己一马,只怕是不能了。 然而他如何能甘心? 苦心谋划了这么久,就这样功亏一篑。 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庄谨之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 今时不同往日,他袖口上绣着的青竹,竟然也因为做工不如往前那般细致的缘故而有些弯。 他目光冷肃,也没走进去看赵惠兰,而是转过身,往周王府的方向去了。 第573章 谋反 第二日,看守的狱卒发现赵惠兰无颜苟活于世,撞柱自尽了。 可惜她的死并没有掀起任何水花。 大宁国的朝堂上,今日发生了一桩事。 蒹州那边的那几个游牧民族,突然之间联合起来,大肆屠杀大宁百姓,冒犯大宁边境。 形势一片危急,紧急军报中呈上来,蒹州那几个游牧民族的大军加起来竟然有二十万之多。 蒹州离邵京城并不算太远。 但此次战役不容小觑,朝廷必须派出一个将领前去支援蒹州守城将军,一同抵御外敌。 然而这人选却是个问题。 有建议让镇国大将军陆仲齐出征的。 有建议让定远将军顾宁霜出征的。 然而这么久了,镇国大将军和定远将军一直是携手作战。 于是便有大臣建议还是两个人同去最好。 还有建议让镇西侯前去的。 一时间朝野上下争论不休。 大神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一水的唇枪舌战,差点当着明宣帝的面打起来。 最后还是明宣帝抬手让身边的首领太监制止了底下的喧闹。 明宣帝摁着眉心道:“好了,蒹州战事重要,京中防卫亦是不容忽略。” “此次就由镇国大将军并定远将军率二十万万大军前去支援蒹州,镇西侯,你负责京中防卫。” 蒹州可大可小,却是不能失守的。 一旦失守那几个游牧民族,一路南下,便可直捣龙庭。 众大臣见陛下已有决断,倒也不再争论什么了。 率兵出征的那一日,庄婧溪和江寒钰一道去送了顾宁霜陆仲齐。 顾宁霜摸了摸她的脑袋,又看了一眼站在她右侧的陆飞白。 对于庄婧溪,她还是忍不住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唠叨,“阿婧,爹娘不在邵京,你要保护好自己,要好好吃饭,你这身子从前就不好,我见你这几日精神头似乎比往常差了许多,我给你的安神茶,你有没有喝?” 庄婧溪微笑着,他这几日精神头差,是因为原主之前要借这俱身体办事的缘故。 这几日养回来了,精神头自然也比从前好了许多。 她朝顾宁霜投去一个示意对方放心的眼神,“娘,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江寒钰牵着她的手,也对顾宁霜表示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庄婧溪。 叮嘱完庄婧溪,她又去叮嘱陆绾绾,翻来覆去也无非是让女儿照顾好自己。 轮到陆飞白,她便拍了拍对方的肩,“好小子,你已经长大了,你可要保护好你媳妇,也保护好你的两位妹妹。” “等我回来要是发现他们三个少了一根汗毛,你就仔细你的皮!” “臭小子,照顾好自己,知道了吗?” 陆飞白表示自己当然会照顾好自己的至亲。 陆仲齐也说了一些和顾宁霜差不多的话。 交代完这些,二人便翻身上马,领兵出城去了。 庄婧溪转过身,看了一眼城外的光景。 这个邵京城,还真是风雨飘摇。 瞧瞧这黑压压的天气。 昨儿个还是晴天。 今日瞧着,就像是要变天了。 是啊,要变天了。 江寒钰替她系好披风,握紧她的手,慢慢往回走,“这风越来越大了,咱们回去吧。” 然而风再大,也会有停的时候。 就像这天再怎么变,最后还是会回归于晴朗的。 镇国大将军并定远将军出征后的第三日,一直在被削弱势力的周王殿下忍无可忍,终于选择了谋反。 沈从安的大军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 他很快便直达永安宫,目光与被一众将士侍卫护得密不透风的明宣帝对视。 皇帝身边的人都是难得的高手,一时之间到和沈从安的人打得不分伯仲。 甚至有隐隐压沈从安那边的人一头的架势。 沈从安看着明宣帝,他此刻倒是极为冷静,唇角甚至还挂着笑,“父皇,明天下来有一句俗语,叫官逼民反,儿臣走到今日这一步,也属实是无奈之举。” “不是儿臣想要谋反,是你没有给儿臣活下去的机会。” 明宣帝目光淡淡地看着他。 他久居高位,所有的情绪必然都不会写在脸上,就算是面对如此危急的时刻,他也依旧深沉如夜间的浓雾。 他看着沈从安,面上甚至带着几分笑意,仿佛是在为这个儿子的胆大而感到欣慰似的。 他像个老父亲般感慨:“从安,你长大了。” 沈从安只是冷笑,“儿臣的长大,难道不都是拜父皇所赐吗?” 明宣帝摇摇头,他甚至有闲情逸致的喝了一口茶,“从安啊,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你谋反就谋反,扯什么都是被朕逼的呢?是朕逼你在陆仲齐回宫的时候对阿珩下手了?还是朕逼你结党营私了?” 沈从安心术不正,就不要怪他这个做父亲的不讲情面。 当初德妃是谋害先皇后的凶手之一,但不论怎么说,孩子都是无辜的。 倘若沈从安从此安分守己,歇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会保对方富贵荣华。 可惜啊可惜,可惜沈从安不会明白。 他和沈从安之间,似乎也并无多少的父子情分。 更多的只是君臣之分。 沈从安只是冷笑,“说这么多做什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不是父皇死,就是我命丧于此。” “父皇与我之间,只能活一个。” “倘若镇国大将军夫妇在此,父皇的胜算必然远超儿臣,可惜了。” 可惜什么呢? 可惜无论是镇国大将军还是定远将军都以为蒹州有战事,亲自率着20万大军奔赴蒹州去了。 等到他们赶到蒹州,意识到这是调虎离山再想赶回来的时候,这大宁的江山早就换主人了。 明宣帝看着自己这个有胆识有野心的儿子。 他很久未曾这么认真的看过沈从安。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其实沈从安长得和他还有一点像。 不过他当初没有沈从安这般狼子野心。 杀父弑君这种事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沈从安比他多了几分狠厉。 却少了几分智谋。 明宣帝笑了笑,“年轻人啊,还是太沉不住气。” 第574章 闹剧荒唐收场 沈从安脸色一变,拧眉看向明宣帝。 这个时候他的贴身暗卫匆匆赶了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殿下不好了,陆仲齐和顾宁霜带军杀进来了!眼下咱们的人已经死了大半,南天门那边也要失守了!” 沈从安蹙然抬起头,目光与一直到现在都从容不迫的明宣帝对视。 他果然在对方眼中看到类似于你还是太年轻的嘲讽。 沈从安突然大笑起来,“父皇果然运筹帷幄,儿臣输了。” 而输了的后果,随意一翻,史书上便写得明明白白。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明宣帝慢慢挽弓搭箭,姿态十分平静,仿佛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儿子,未曾这样胆大包天做出谋反的事来,“从安,你自己选一个结局罢。” 他倒是不想亲自动手一箭射死沈从安。 但沈从安若是不愿意体面的话,那便只能他帮沈从安体面了。 沈从安冷笑着。 士可杀不可辱。 何况他也明白,如今大势已去,他再无什么可以回旋的余地了。 外头的厮杀声震天响。 刀剑交错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在沈从安心头,仿佛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沈从安拿起剑,慢慢笑起来,他对上明宣帝的目光,仿佛自己在与对方寒暄,姿态一如往常,“儿臣愿父皇万寿无疆福泽绵长,愿我大宁国泰民安。” 话音一落,永安宫那盏最漂亮的花瓶上,便骤然添了一层血色。 那瓷器的颜色本就鲜艳,再被鲜血一点缀,便更有一种诡异的华美。 从一开始沈从安就应该想到,他的大军入这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岂非显得御林军都是吃干饭的。 但他也从下定了决心要模仿的那一刻起,便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这场闹剧,近乎荒诞地开场,又近乎荒唐地结束。 自此以后再提起周王沈从安,众人所联想到的此举无非是乱臣贼子,狼子野心。 是妄图杀父弑君的无耻小人。 好在这无耻小人终究未曾得偿所愿。 沈从安谋反不成,反而自刎于永安宫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邵京城,也传到了庄家。 传到了庄玉瑶耳中。 庄玉瑶哭得声嘶力竭,嘴里一声声地喊着从安哥哥。 她盯着屋子里摆着的从前沈从安送给她的物件发着呆。 庄玉瑶的眼泪打湿了裙子,睹物思人,她越看这些,心里就越难受,到最后竟然全然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得整个人晕过去。 又哭得醒过来。 她先前不明白沈从安为什么要那么残忍的把地丢出去。 眼下她却是明白了。 原来她的从安哥哥是不想连累她,是想保护她,才会用这样看似与她一刀两断的法子来保她周全。 庄玉瑶十分伤心。 她觉得自己难受的快要死掉了。 庄谨之本来就处于一种很沉郁的状态,再看到庄玉瑶为着一个乱臣贼子哭成这样,他只觉更加厌烦。 庄谨之眉目发冷,沉沉的盯着庄玉瑶,“你哭够了没有?要不要我把你丢出去,让你当着满邵京城的面为沈从安哭丧?” “庄玉瑶,爹和娘已经不在了,家里现在又是这个样子,你还在这个时候为一个反贼哭嚎,你是要害死全家人吗?” “你若实在舍不得他,实在想死就立时下去陪他,不要连累我们!” 他实在是厌恶极了这个妹妹。 愚蠢天真,除了哭泣争宠什么也不会。 他真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对这样一个废物好。 也不明白,当时庄府为什么要把筹码全压在庄玉瑶这么一个废物身上。 庄玉瑶实在是泥扶不上墙的蠢货! 庄婧溪当时是个病秧子,瞧着都是命不久矣朝不保夕,谁也不知道她会有今日的前程。 这倒也情有可原。 没选庄婧溪那就罢了,庄素素却是健健康康的。 但凡当初庄府选择把宝押在庄素素身上,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局面,更不会有现在这样的下场。 偏偏都这个时候了,庄玉瑶还不知道审时度势,还在那为了沈从安这么个乱臣贼子哭! 庄谨之简直想提剑砍了庄玉瑶。 庄玉瑶哭得喉咙嘶哑。 她恨恨地盯着庄谨之,尖声道:“你有什么资格管我!要不是你们这些人见利忘义,要不是你们不肯帮从安哥哥,他又怎么会满盘皆输!” “从安哥哥会死都是你们害的!你们这些人会下地狱的!庄谨之我恨你!你不得好死!” 她歇斯底里的叫喊着,仿佛面前的人不是她的亲哥哥,而是她的仇人。 可怜她一个被娇宠着长大的高门嫡女,被一个男人迷了心智,哪怕将自己折腾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仍旧要为着对方不认爹娘,不认兄长。 甚至全然不顾整个家族的死活,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在这个时候替乱臣贼子哭坟。 真正是为了一个男人,什么都不要了。 撇下了自尊和骄傲,满脑子就只想着和一个男人长相厮守。 这就是赵惠兰庄崇山养出来的好女儿。 这就是庄府四兄弟,一直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好妹妹。 庄谨之一巴掌打在庄玉瑶脸上,眼神森冷如冰,泛着几分令人胆寒的肃杀,“你只会嚷嚷算什么本事?” 他冷笑着,抬手将一把剪刀扎进庄玉瑶身前的桌上,“你若真非沈从安不可,下去陪他就是了。” “何苦在我面前嚎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条狗?不,连狗都没你这么恶心。” 他说完,再懒得看庄玉瑶一眼,转身便出去了。 才抬脚走至门口,就有下人紧急通传,“二公子,宫里来信了,皇上宣您进宫。” 庄谨之并未有什么意外,他已经领去了面上的狰狞,只剩下平日里的淡然,“知道了,我换身衣裳便会进宫面圣。” 这些话传入庄玉瑶耳朵里。 庄玉瑶突然大喊大叫,眼泪不断的从眼眶中滚出,“庄谨之!是你做的对不对!” “皇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要宣你进宫?从安哥哥的死你是不是也有份!” 她大哭大叫起来,像是要喊的全天下的人都听见沈从安的冤屈。 庄玉瑶哭得撕心裂肺的,哭到整个嗓子都发不出任何声音,庄谨之也没理她。 就连平日里最关心她的三哥庄云衍,此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庄玉瑶仰天大笑,眼里流出血泪,她笑自己蠢,更笑她的从安哥哥痴心错付。 第575章 死的死散的散 从安哥哥不惜用与她划清界限的方式,也要护得她平安。 可她的好哥哥,从前从安哥哥的至交好友,竟然就这么出卖了从安哥哥,竟然就这么害得从安哥哥没了性命! 她真是对不起从安哥哥啊。 庄玉瑶哭得声嘶力竭,慢慢抬手抓住了被庄谨之遗留在桌上的那把剪刀。 她这样的人,怎么配被从安哥哥一直这样呵护着呢? 她也没脸再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是她的哥哥害死了沈从安。 从前她就和沈从安说过,倘若沈从安死了,她绝不独活。 这辈子便是不能和沈从安站在一起,她也要与沈从安同年同月同日死。 庄玉瑶自己试着推动车撵,慢慢够到了沈从安从前送给她的木雕小玩意儿。 她将那个木雕的小玩意儿抱在怀里,随后慢慢抬起手,毫不犹豫地将剪子扎进侧颈。 从侧颈溅出来的血,染红了那一片沈从安送她的东西。 染红了桌上摆着的那个瓷白的花瓶。 庄玉瑶疼得整个人摔落在地上。 原来自尽的时候,竟然会有这么疼。 从安哥哥当时,定然要比她疼千倍百倍吧! 庄玉瑶的身子痛苦地蜷缩成一团,身上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多,慢慢染红了她的衣裙。 身体越来越冷,庄玉瑶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她最后看见的似乎是丫鬟们惊慌失措的面容,“不好了,六姑娘出事了!” “瑶瑶!” 似乎还有三哥痛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只是这声音越来越模糊,庄玉瑶最后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了。 她最后在脑海中浮现出的,是沈从安笑意温柔,十分宠溺地摸着她的脑袋,唤她瑶瑶的画面。 是二人肌肤相亲,生死相许。 她要下去找她的从安哥哥了。 黄泉路上多孤单啊,她舍不得让从安哥哥一个人赴那黄泉路。 她生是从安哥哥的人,死也是从安哥哥的鬼。 庄玉瑶唇角慢慢地绽出了一个微笑,慢慢没了生息。 庄云衍痛苦万分,抱着庄玉瑶冷了的身体,哭得声嘶力竭。 他已经没了爹娘,如今连妹妹也没了。 他不明白自己的妹妹为什么要这么傻。 可是人死如灯灭,再纠结这些,也毫无意义。 这个家,曾经是美好而幸福的。 可如今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再也没个家的模样了。 真真是家破人亡。 庄云衍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他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旁人再叫他的时候,他也没有了什么反应。 只是嘴里含含糊糊地喊着爹娘,喊着妹妹。 庄云衍整个人痴痴呆呆的。 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他一直盯着庄府已经枯死了的腊梅花树发着呆。 这么多年来,他和庄家好像什么都没有做错,又好像什么都做错了。 庄谨之从宫里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庄云衍这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听到的就是庄玉瑶的死讯。 然而听到自己从前最疼爱的妹妹死了,庄谨之竟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或许他只是觉得庄玉瑶晦气罢了。 在这个时候死在这个时候,为了一个乱臣贼子殉情,可不是十分晦气,又十分愚蠢。 庄云衍不断地摇着庄谨之的胳膊,一声一声的喊:“二哥,瑶瑶她死了,她拿着剪子自尽死的。” “她死的时候还在笑,她怀里还抱着周王送给她的东西!” “她没有抱着我们送给他的东西,她死的时候没有想我们这些做哥哥的,没有想爹娘,她只是想着周王。” 庄云衍浑浑噩噩,一直问庄谨之庄玉瑶为什么要去死? 是不是他们这些做哥哥的让她失望了? 是不是他们待她不够好,所以她到死都不愿意原谅他们这些做哥哥的。 庄云衍十分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是我不好,是我让瑶瑶失望了,是我对瑶瑶不好,是我还不够疼她,所以瑶瑶才会毫无留恋地选择寻死。” “都是我不好,我当初要是多疼她一些,多让她有一些安全感,是不是就不这样了?” 他一字一句这样重复着问。 问得庄谨之心烦意乱。 庄谨之实在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从前他不过是愿意装罢了。 可是如今庄家人死的死散的散,他也再没什么前程可以搏了。 再看庄云衍这幅模样,他只觉得头疼又厌烦。 “够了!你还要怎么对她好?她就是一个白眼狼,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一个不知廉耻是非不分的人死了就死了,你还要为她伤心难过到什么时候?她死了也好,省得带累我们全家!” 庄谨之一番话说的无情又残忍。 庄云衍呆呆地看着他。 他目光逐渐涣散,表情也逐渐变得呆滞起来。 就好像他从不认识庄谨之这个二哥一般。 庄云衍十分痛苦地哭出声来,“二哥,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瑶瑶她是你妹妹啊,你就一点都不心疼她吗!” 妹妹? 庄谨之冷笑,“我庄谨之的妹妹多的是,一个一个的都要心疼的话,那我得心疼到什么时候?庄云衍,你愿意做一个糊涂三哥是你的事,别拉我下水!” 与其心疼庄玉瑶这个没用的东西。 他倒不如求那个有用的妹妹放他一马。 但他深知,庄婧溪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他的。 他也不知庄婧溪何以就会对他们有这么大的恨意。 不过他也不想深究了。 如今保得住一条命才是关键。 至于别的,他懒得去想。 庄云衍整个人又变得浑浑噩噩,又变得呆愣无比。 庄谨之也不想管他。 他眼下实在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管一个疯子。 何况他从来就对这些姐妹兄弟无甚感情。 别说今日死的是庄玉瑶,便是庄府人都死了,只剩了他一个,他的内心只怕也不会有任何波动。 庄云衍大笑着,又哭又笑,也不知怎么就走出了庄府。 走到了楚王府。 他在楚王府门口哭着笑着,只说自己要见自己的妹妹。 彼时庄婧溪正被江寒钰扶着下了马车。 她身上穿着铠甲,腰间还别着一把佩剑,剑上隐隐有淡淡的血腥味。 一看就是经过了一场厮杀。 “阿婧!”庄云衍见到她,一时间又哭又笑。 他朝她奔来,一时没注意脚下,跌倒在地上。 庄云衍有些站不起来,便手脚并用地爬到庄婧溪跟前,拽住了她的衣袍。 他眼中带泪,瞧着有些可怜,“阿婧,瑶瑶她——” 没等他把话说完,庄婧溪便伸手把自己衣袍拽出,面无表情地和江寒钰踏入了楚王府。 中门紧闭,庄云衍想要说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阿婧还是不愿意原谅他啊。 他这个哥哥做得真失败! 庄云衍无比痛苦,整个人又哭又笑,漫无目的地在邵京城游荡着。 他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江边,一时间脚下一滑,不慎摔入到了江水中。 庄云衍也没挣扎。 第二日,众人发现,邵京城的江边上,多了一具浮尸。 第576章 庄婧溪你以后还会离开吗 庄婧溪在得知庄云衍因落水亡故的时候,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裁剪花枝的手稍微顿了一下。 原主此间心愿已了,已转世投胎去了。 现在这具身子,就完完全全是她自己的。 原主在走之前的最后一刻,对她说了一句话。 ——姑娘,多谢你了,你做到了上辈子我一直做不到的事。上辈子我一直纠结于他们为何不能多疼我一下,甚至在想过是不是自己性子的问题。 ——我躲在这具身体里的这几年,冷眼看着这些,才发现无论我是个什么性子,他们都不会喜欢我。 ——姑娘,我在人世间没什么好牵念的了,我能做到的你都帮我做了,我做不到的你也帮我做了,日后,你便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好好生活,不要被有关我的东西所绑架。 想到原主,庄婧溪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希望原主下辈子,能拥有一个幸福健全的家庭,她的家人,都能全心全意地爱她。 江寒钰进屋的时候,就看到她正在叹气。 他走到她身边,握紧了她的手,目光落在她身上,“怎么了?” 庄婧溪深深地看了江寒钰一眼,随后又垂下眼睑,半晌才道:“江寒钰,你有空吗?” 江寒钰瞳色略深,原想说没有,但最后也只是愈发握紧了她的手,嗯了一声,算是有空。 庄婧溪便道:“有空的话,我们一道去山上走走罢。” 江寒钰失笑,抬眼看她,“说好的不进山,今日怎么偏想着要去山上走走?忘记之前在山上遇到蛇的事了?” 庄婧溪想起那日在山上的遭遇,倒是笑起来,“现在这个日子,等蛇出洞还远着呢。” “实在不放心的话带好刀剑也就是了。” 江寒钰轻轻拥住庄婧溪,将下巴抵在她肩上,半晌才道:“好。” 这几日的天气倒不似往常那般清寒。 二人头一次一道进山的时候还是互相试探,彼此心中虽然有心意,但那份心意,还不足以让二人捅破窗户纸。 如今江寒钰和庄婧溪再次进山,这二人便已从昔日的互相试探,到今日的心意相通,喜结连理。 乍暖还寒的天气,猎物有些难寻。 不过这二人到底是猎到了几只兔子野鸡。 二人坐在山洞里,江寒钰在给庄婧溪烤野兔,庄婧溪坐在一边,撑着下巴看他。 江寒钰慢慢弯起唇,均匀地往野兔身上洒好调料,见庄婧溪在看他,他微微侧了一下头,和她对视,“婧溪,你有话对我说?” 庄婧溪略微垂下眼睑,难得有些沉默。 江寒钰微叹一声,目光平静又温柔,他看着庄婧溪,并不打算勉强她,“没事的,我都明白,你其实不必说得那么清楚。” 庄婧溪反倒是微叹一声,看着他,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不是真正的庄四姑娘。” “我知道。”江寒钰与她目光对视了一瞬,笑着打趣,“只是知道的有些迟,我应该在五年前那个晚上就知道的。” 庄婧溪没忍住,微微笑出声,“要是五年前那个晚上你就知道了,我或许该想着要让你灭口了。” 江寒钰略微挑了下眉,兔子已经烤熟,他割下一只兔腿递给庄婧溪,“好在我们如今夫妻一体,夫人应当会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庄婧溪挑了下眉,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兔腿,轻轻咬了一口,“嗯,楚王殿下长得不错,厨艺也不错,我当然不舍得把你灭口了。” 江寒钰便朝她拱了拱手,“多谢夫人不杀之恩。” 庄婧溪笑着又咬了口兔肉,这兔子肉外焦里嫩,江寒钰的厨艺,实在是飞速地进步。 她抬眼看了一眼,外头的桃花树。 这桃树光秃秃的,但仔细一瞧,就会发现枝头已经窜出起了新的枝桠泛起了新绿。 好一个万物复苏。 春日里的光景,总是无限好的。 庄婧溪道:“我原是死了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何,阴差阳错地在庄家姑娘身上重生,还看到了她后来的结局。” 她将她看到的结局慢慢的说给了江寒钰听,“我在看到她的未来的那一刻,便已经做好了打算要和庄家一刀两断。” “我护着陆家,救下八皇子,是因为在原来的故事里,皇上会因为八皇子的事迁怒陆家,以至于最后对陆家被抄家灭族的结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上一世,就是被人当做刀剑棋子来培养的,你瞧我会这么多东西,其实也不过因为,在我原来的世界里,有些东西我倘若不亲力亲为,便会遭人算计。” “至于这遭人算计的后果,你也是从无数明枪暗箭中活过来的人,你应当知道的。” 江寒钰听到这些,很想将她揽入怀里。 只是他手上还拿着要分给她的另外一只兔腿,他的手有些颜色,怕弄脏她的衣裳。 江寒钰头一次感受到了手足无措的滋味。 他到底还是抱了抱庄婧溪,只是没有用手掌去碰触庄婧溪的衣裳。 更不会不知死活地用手掌去碰庄婧溪的头发。 他要是敢这么做,他相信庄婧溪一定会杀了他的。 江寒钰平日里称不上能言善道,但也是十分会说话的。 然而到了此刻,他竟然十分词穷,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半晌后才道:“前世的那些,如果放得下,就让它过去,放不下也没关系,以后我同你一道面对它,你不是庄四姑娘,也不要一直局限在她的人生里。” 他知道,庄婧溪就是庄婧溪。 不会一直困在过去。 也不会把自己困在一个矛盾的怪圈。 她是洒脱自如,是拿得起放得下。 果然,庄婧溪白了他一眼,唇角却带着笑,“看不起谁呢?我可不会一直让他过不去,也不会把自己的人生活成别人期望的样子。” 篝火徐徐燃烧着,江寒钰看着庄婧溪,仿佛时间在这一瞬间停止,下一瞬便是白头偕老。 他眼里跳跃着星火,问:“庄婧溪,你以后,会离开吗?”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也总担心她会走。 第577章 尾声 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 他不是担心她走了以后,他的日子该如何度过。 从前那么多年,他也都是一个人,就这么过来了。 大约也只是经受了温暖之后,再往后碰触到寒冷,便会觉得比以往要难挨许多。 江寒钰很清楚,倘若她真的要走,他大约是不会挽留的。 倒不是他江寒钰无情。 只是他很清楚,庄婧溪是翱翔九天的鹰,她视野宽阔而明亮。 她是自由的,而不是应该被困在牢笼里。 倘若真到了那一天,江寒钰大约还是会看着她离开。 飞鸟应该归于林间归于晴空,而不是被归于漂亮狭小的金丝笼。 庄婧溪慢慢对上江寒钰的视线。 她并没有给出江寒钰满意的答案。 或者说,她没有给他一个承诺。 她只是看着江寒钰,慢慢地道:“以后说不准,不过现在,我的确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她要撑起下巴,轻轻地咬了一口兔肉,“而且哪里是我想走就能走的,我要是想走就能走的话,五年前我就走了。” “既然生在这个世界,而且一切差不多都已经结束了,就该享受生活就享受生活吧。” “倘若真到了,我可以选择离开与否的那天,我到时候再做选择就是了。”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她也不会给江寒钰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只是她现在是决计不会离开,便是有可以选择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也不会走就是了。 江寒钰微叹一声,笑容有些无奈,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情绪。 不知不觉间,兔肉已经被这二人分食干净,江寒钰烤着野鸡,对着她道:“我知道我不该强求什么,不过,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希望你可以稍微考虑下我。” 他道:“不是考虑为了我留下来,而是考虑带我一起走。” 庄婧溪微微睁大眼睛,“你想什么呢?你王爷身份不要了?你楚王殿下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到了那一天,我前脚刚走,后脚你舅舅就要帮你物色新的楚王妃了。” 江寒钰摊开手,“没办法,我夫人是只翱翔九天的鹰,我不可能折了你的翅膀,把你困在这里,就只能努努力能够与你一道飞了。” “油嘴滑舌。”庄婧溪吃完最后一口肉,评价道。 江寒钰凤眸微挑,“这可不是油嘴滑舌,这是认真的。” 庄婧溪眨了眨眼,弯起唇道:“好啊,要是可以带一个人走的话,只要楚王殿下不让我失望,我必然会带你一块离开的。” 江寒钰唇角微弯,“那我就在此多谢楚王妃了。” 二人笑着,把话说开之后,两个人倒是彼此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江寒钰在那老神在在地烤着肉,庄婧溪就静静地欣赏着他的美色。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是真好看。 她笑起来,对着江寒钰道:“我突然觉得这样挺好的。” 江寒钰略微挑了一下眉,“嗯?” 庄婧溪笑着道:“这里,比皇宫有意思,也比楚王府有意思。” 江寒钰知道,庄婧溪说的是这样有野趣的多,也比皇宫要自由许多。 他眉目舒展,看庄婧溪的目光十分温柔,“知音难觅,不巧,我也是这样想的。” “咱们也该四处走走,走遍名山大川,去该去的地方看一看。” 他这样说,又分给庄婧溪一只鸡腿。 庄婧溪笑着把他手里的鸡腿接过,“好啊。” 江寒钰一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既然说过要与庄婧溪一道走遍名山大川,便不会食言。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五年。 庄婧溪和江寒钰是坐不住的人,这二人又要开始游山玩水了。 临出发前,顾宁霜絮絮叨叨地叮嘱,“你们两个啊,不要在外面游荡的太久,该回来还是得回来的,知道吗?” 她虽然这么说,自己却时不时就要与陆仲齐出去一趟。 实在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他这样劝庄婧溪的时候,陆仲齐在一旁都没眼看。 但陆仲齐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依旧面不改色地嘱咐庄婧溪在路上需要注意的地方,又嘱咐她在路上要照顾好江寒钰,不要欺负人家。 对,是让庄婧溪不要欺负江寒钰。 而不是让江寒钰不要欺负庄婧溪。 一开始,顾凌霜和露种脐,还十分担心自己女儿在楚王府会受到欺负。 怕江寒钰这个狗贼不干人事儿。 所以一直跟盯贼一样盯着楚王府那边。 结果发现这被欺负的人吧,好像不是庄婧溪,而是江寒钰。 江寒钰一个素有活阎王之称的人,便是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却被庄婧溪吃的死死的。 庄婧溪自己无拘无束惯了,打一开始就和江寒钰说了,她不愿意生孩子,也不想养孩子。 这样的言语,在这个时代其实是有些胡闹了。 但江寒钰竟然也由着她。 明宣帝作为江寒钰的舅舅,倒不是没有旁敲侧击的催过这二人子嗣的问题。 不是问庄婧溪,而是明里暗里地问江寒钰。 结果江寒钰说什么来着? 江寒钰直接说,他人有问题,这辈子很难有自己的子嗣。 还叫了御医来瞧。 结果宫中的御医都是说楚王殿下伤了身子,子嗣问题的确艰难。 明宣帝想到江寒钰小时候受过的苦,顿时心中一万个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江寒钰的爹娘。 见庄婧溪未曾因为子嗣问题而埋怨江寒钰什么,又忍不住感叹对方真是个好姑娘活菩萨。 庄婧溪坐在马车里,手被江寒钰牵着。 五年过去,她依旧如以前那般明艳动人,岁月连一丝风霜的痕迹都不舍得在她脸上驻足。 江寒钰手掌包裹着她的掌心,另一只手替她理了一下散下来的碎发。 马车缓缓行驶着,他二人还能闻见恬淡的花香。 夜里的时候,二人从客栈里出来,初夏的晚风吹在二人身上,吹得人心旷神怡。 二人十指相扣,看夜空里星河璀璨,皎洁清冷的月光,照着他二人的影子,月亮仿佛为他们驻足。 庄婧溪弯起唇,望着天上的月亮和璀璨的星辰,“今晚的月色真好看。” 她又将目光落在江寒钰身上,“不过不及某人惹眼。” 江寒钰眉毛一挑,“既然好看,那就一直看下去吧。”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人还是月色。 庄婧溪唇角微翘,眨了眨眼睛,声音清朗的像夜间的风,“好啊,我会一直看下去的。” ——正文完 第578章 番外 庄谨之1 庄玉瑶对着庄谨之说的那番话,原也没错。 他确实是出卖沈从安保了自己一条性命。 从牢狱大门口转身去周王府的路途中,他做了一个决定。 将沈从安要谋反的细节告知给明宣帝。 可惜他并不知道,帝王心思一向难测。 两鬓微霜的明宣帝看了他许久,看得庄谨之头皮发麻,背上渗出层层冷汗。 就在庄谨之以为,明宣帝要唤将他带下去治罪的时候。 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开口了,“你胆子倒是挺大。” 庄谨之跪在地上,只说他不敢。 明宣帝大约是看出来庄谨之只是想求一个平安,想让庄家其他人平安。 他没立即答应,也没立刻否决了庄谨之的提议。 他只是将目光落在龙案前高高堆积的折子上,半晌才将视线投向庄谨之。 这位帝王分明不再年轻,却仍像一把沾满了无数鲜血的宝刀,让人瞧上一眼便觉得胆寒。 他道:“此次风波结束之后,你便去旁的地方走一走吧,邵京城富贵迷人眼,不适合你。” 这便是让庄谨之这辈子都不能再回京了。 明宣帝作为一个大权在握的君主,必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的。 他们这些人搞的小动作,他们这些人的野心,他一个个的全看在眼里。 庄家作为周王一党,这些人里面哪个是有野心的,哪个是没野心的,明宣帝比谁都清楚。 而庄谨之是个什么人,明宣帝也再了解不过了。 庄谨之的手覆在冰冷的地砖上,他朝着高高在上的帝王磕了一个头。 额头抵着手背,庄谨之仍然觉得这永安宫的风冷得异常,叫人十分难捱。 他无法拒绝,唯有回应遵命二字。 可惜,庄谨之算计了一辈子,却从来不知道,定远将军和镇国大将军打了一辈子的仗。 倘若连最起码的调虎离山计都分不清,那也就活不到如今这个时候,也坐不到如今这个位置了。 他出卖沈从安的筹码,从一开始,就不够格买他的命。 庄谨之一连送走了自己的双亲,送走了自己的妹妹,又送走了自己的三弟。 他也该启程去别的地方了。 皇帝身边的内侍告诉他,蒹州是个好地方,让他去蒹州瞧瞧。 内侍都是替皇帝传话的,他们的意思便是明宣帝的意思。 庄谨之无法拒绝。 他大约也意识到了什么,只是略微苦笑了一下,遣散了家里的奴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只留下了几个贴身的侍童。 庄家的这些人,死的死散的散。 庄谨之出发的那一日,庄明礼和庄子逸竟然也难得地前来送他。 发生了这么多事,兄弟几人的关系再不如从前。 只是如今难免还是有些唏嘘。 庄子逸叹了一口气,他如今也沉默了许多,再不似从前那样跳脱,“三哥,你一定要去蒹州吗?蒹州那边,时常有游牧民族的骚扰,你一定要出远门也不是不行,但可以换个地方嘛。” 庄谨之只是笑了笑。 他倒无甚感觉,也并不觉得庄子逸庄明礼对他有多么兄弟情深。 毕竟他自己就是这样对他的兄弟的。 不过这二人既然能来送他,若让庄谨之全然冷着脸,倒也有些过于不识好歹,不近人情。 庄谨之,弯起唇笑了笑,伸手一拍庄子逸的肩膀,道:“去看看也好,我从前从来都不知道打仗的地方是什么样,去那边看一看也好,倒是能长长见识。” 庄子逸便不说话了。 的确,只要看得多了,眼界就宽了,心境也会更加开阔。 从前的庄明礼还是一个固步自封,墨守成规的迂腐书生。 现如今庄明礼看的东西多了,倒也不至于像从前那般愚昧封建。 庄子逸不会不知道庄谨之的缺点是什么。 兴许这次看的多了,见到了这世上还是有愿意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牺牲小家成全大家的人,就不会再如从前一般冷漠自私虚伪烦人。 于是他道:“你说的对,不过你最好多带点银子,之前那位姓邱的卷了银子跑了,不过庄府报了官,也将他抓住了,被卷走的钱财也尽数归还给了庄府。” “庄稼虽然大不如前,你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奢侈,但那些钱财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应当是可以的,只要你别做纨绔子弟就成。” 庄明礼倒是比庄子逸要冷静许多。 庄明礼看着庄谨之,只是问:“二弟,你以后还回来吗?” 回不回来不是庄谨之说了算的。 还要看明宣帝的心思。 但这句话庄谨之显然不能直说,于是他只是眺望了一眼远方的山,笑着道:“可能回来也可能不回来。” “我回不回来都无妨,大哥和四弟照顾好自己也就是了。” “四弟本来就不喜之处,做做生意挺好的,大哥随遇而安,想来也能将自己照顾得很好,我就不再多说什么惹人嫌的话了,你们两个保重就是了。” 庄谨之说完,就拍了拍这兄弟二人的肩膀,转身上了马车,出城去了。 庄谨之料想,明宣帝或许不会这么仁慈留他一命。 他想,这位帝王兴许是想让他半路上因出了个什么意外亡故。 不过让庄谨之出乎意料的是,明宣帝并没有这样做。 这一路上他都是平平安安的。 蒹州城不似邵京城那样繁华,甚至稍显落后。 什么也没有,想要买到邵京城那样矜贵的布匹,精致的点心,都是难上加难。 但这里的百姓,似乎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很满足的笑。 庄谨之不是很明白。 分明这些人时常受着游牧民族的骚扰,他们的生活也尚算不得富裕。 如何这些人都如此幸福安然? 庄谨之一直觉得,权力才是能让人开心的东西,一个人活着的价值,就是不断往高处攀升。 不然如何会有一句古话叫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这里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酒楼,最好的酒楼里头的饭食也和邵京城完全不能比。 庄谨之作贵公子做了这么久,如今陡然要过上有银子也买不到金贵东西的日子,实在是万分不习惯和难受。 小二送上来的那些招牌菜,庄谨之只用了两口,便再也吃不下了。 第579章 番外 庄谨之2 路过的人瞧着他如此奢靡浪费,都不由纷纷露出了心痛的眼神。 只不过这年头不兴当人面揭人短的。 于是这位公子再如何挑剔,也未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什么。 庄谨之没用两口饭,便付了银子,转身出去了。 小二去收拾饭菜的时候,眼里满满的都是心痛,“这么好的饭菜,却不知道珍惜,就这么倒了,真是可惜啊。” “谁说不是呢,这年头吃不上饭的人可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造孽呀,真是糟蹋。” “唉,这位小哥,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如将这饭菜装好了给我吧,我见我对门那家的小孩,实在是瘦的可怜,倒不如将这些分给他们的好。” 小二有些犹豫。 这酒楼里的饭菜,他能倒,却不敢随意送予别人,要是回头旁人说这出了什么事,赖上了他们酒楼,他这也是说不清的。 那掌柜的似乎与这位食客是熟食,看了小二一眼便道:“他说的也是,你只将这些东西拿给他便是了,他对门的那家孩子我见过,实在是瘦的可怜。” 自己东家都这样说了,那小二倒没有再说什么,只将这饭食收拾好递给了说话的人。 那说话的人立即千恩万谢。 只说这东家和小二都是好人。 庄谨之原本是落了东西,转身回来取的时候,正好就听见了这话。 也瞧见了那小二将他吃剩的东西,递给其中一位食客。 庄谨之皱了皱眉头,将掉落在地上的玉佩拾起,随后将目光落在了那刚被小二收拾好递到食客手里的饭菜上,“这是做什么?” 那食客见他如此,也有些尴尬,立即道歉:“这位公子,真是对不住,是我让掌柜的将这东西给我的,我家对门的那家孩子一直吃不饱,瘦的就跟豆芽似的,我瞧这些东西您都不吃,想着扔了也是浪费,这才开了这个口。” 庄谨之皱起眉头。 天子脚下也有乞丐,不过他未曾想到,来这里的第一日就遇上了吃不饱饭的人。 他本不欲多说,只打算转身就走,但刚抬起脚又不由得顿住。 庄谨之转过头问:“世道既如此艰难,可我瞧你们,倒是都挺满足于此的。” 众人一听这话便笑了。 那收拾东西的小二道:“这位客官应当是刚来此地不久吧?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形。” “客官不知道,从前我们这儿百姓时常受那些个异帮人欺凌,客官应当也瞧出来了,兼州城内的人特别少,却不知道这是何缘故。” “咱们荆州城的百姓,从前是连生死都无法掌控的,时常就有人被那些闯进城的异帮人杀死。” “如今咱们虽然过得还是穷苦日子,可至少保住了一条性命。客官不知道,如今这个世道,人活着,本就是十分不易了。” 说起来他们能好好活着,概也因为那些飞虎军。 飞虎军中有一位小子,瞧这个子小小的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却是聪明勇武,帮着飞虎将军立了不少战功。 如今那些个异邦人,也被打得不敢再随意来蒹州城骚扰百姓了。 这样很好,至于旁的,总要慢慢来才是。 庄谨之沉默了一瞬,对此并没有反驳。 的确活着已是不易,如今对于这句话,庄谨之竟然也能感同身受了。 从前他认为弱者都是蝼蚁,可以随意拿捏。 如今却也明白,在旁人眼里,他亦是如此如蝼蚁一般卑贱。 他皱了皱眉,未曾说什么,转身便出去了。 原本他是未曾见过惨烈的战争的。 直到那一日,那些一异邦,又想进城骚扰蒹州百姓。 他站在城楼上,眼看着将士们同那些人厮杀。 既是战争,总是免不了要流血的。 他亲眼见到了将士们的牺牲,似乎也在这一刻,他才方领略到,他之前在邵京城能那么安然地做一个贵公子,全靠有人用性命牺牲,方保住了他们这些公子哥的周全。 既如此,他先前的那些想法便有些荒诞可笑了。 庄谨之摇摇头,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往家里去了。 书童问他为何心情不佳,他只说自己想明白了许多事,也觉得从前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 书童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只能瞧得出来,自家公子身上似乎有了些人情味儿了。 在蒹州城住的久了,有时候庄谨之也同这里的百姓一样会去给城外月白山下驻守的士兵们送些吃食药材。 只是谁也没想到,会恰好碰上前来偷袭的异邦人。 庄谨之这样的文弱书生,为了不拖累这里的士兵们,倒也只能拿起剑保护自己。 一支箭矢朝着一个瘦小的士兵飞来,那士兵守在自己身前,是打算护着他这个平民百姓。 “小心!”庄谨之脸色一变,立即将人推开。 他自己的心口,却骤然一痛。 庄谨之苦笑了一声,从前他冷漠自私,从不将旁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更瞧不上只会舞刀弄枪的武夫。 如今为着把士兵推开,而死在箭矢下,命运这东西,真是稀奇。 第580章 番外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尹家小公子尹修,今日被迫执行一个艰巨的任务。 替陆飞白照顾妹妹。 小公子陆飞白已经开始跟着父亲习武了,但小公子的妹妹陆绾绾是个粘人精。 平日里都和哥哥一块玩,今天哥哥就要去习武,小姑娘看见刀剑就觉得头疼,只想和哥哥一块玩。 准确的来说,是只想和漂亮哥哥一块玩。 小公子陆飞白已经是很有主见的小大人了,他深知自己妹妹的德行,知道妹妹就是想跟长得好看的人一块玩。 至于是不是亲哥哥,根本不重要。 秉承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陆飞白连拐带骗地把尹修拐到了陆家,让这位尹家哥哥帮忙照顾一下自己这位小哭包妹妹。 什么照顾不照顾的,其实也就是找个人和她一块玩罢了。 尹修见陆家妹妹长得实在可爱,也觉得小姑娘嘛,能有什么不好带的呢,总不可能比他自己还麻烦。 尹家小公子完全没意识到陆家妹妹不是小兔子小绵羊,完全就是混世大魔王。 他稍不留神,这个白团子一样的妹妹就爬到树上摘果子去了。 尹修魂飞魄散,想着陆家妹妹要是这样摔下来,陆飞白高低得打死他。 小时候的尹修,还是一个傻白甜,见妹妹顽皮,完全傻了眼,一直着急地朝树上喊,“你快下来,很危险的!” 陆绾绾觉得这个漂亮哥哥比自己哥哥还啰嗦,刚想跳下去,突然发现,自己爬的太高了! 根本跳不下去! 才四岁的陆绾绾小朋友被吓得直哭,大喊着我下不去了。 陆家的下人七手八脚地扶着梯子,才七手八脚地把这位小祖宗哄下来。 小姑娘吓坏了,一落地就在地上哇哇哭,谁都哄不好的那种。 尹修手足无措,小小的人儿发出了一声大大的叹息,“不要哭了,我也没欺负你啊,你干什么一直哭啊?” 陆绾绾张开小短手,委屈巴巴地,大大的眼睛里跟布满了一层水似的,“哥哥,抱~” 尹修有些懵,白净的小脸上满是大大的疑惑。 他也没想到刚刚还很不好哄的妹妹,现在突然就止住哭泣,张开手要抱抱。 然而尹家小公子是喜欢读书的小公子,他家里没什么小妹妹,平日里连狗都没抱过,更别说抱人了。 于是他把陆家小姑娘抱起来的那一刻,说了一句能得罪死所有小姑娘的话,“妹妹你好沉呀。” 陆绾绾虽然还是个小姑娘,但是也知道,小姑娘胖了不好看。 尹家哥哥说她沉,就是在说她胖。 说她胖就是在说她丑! 陆家小姑娘哭了,怎么哄都哄不住的那种。 尹家小公子哪里能想到面前这个白雪团子一样的妹妹,这么小就有容貌焦虑,被主流审美所裹挟。 他怎么哄也没哄好面前的小妹妹。 他也没想到,陆家小姑娘是个记仇的。 原本对漂亮哥哥还挺有好印象的陆绾绾,因为那一句你太沉了,直接后来看尹修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偏偏尹修又喜欢逗她,把人逗生气了以后,陆绾绾便拿着鞭子追着她跑。 其实陆尹二家是世交,这俩小孩青梅竹马,凑在一块别提多热闹。 两家父母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定下一个娃娃亲。 谁年轻的时候没喜欢逗过小孩子?与顾宁霜交好的一位夫人,有一次就逗着陆绾绾,“哎哟我们绾绾真漂亮,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以后是要嫁给你的尹修哥哥的啦,绾绾喜不喜欢尹修哥哥呀?” 碰巧尹修拿了陆绾绾喜欢吃的糖葫芦来逗小妹妹。 还未走进他就听到了这句话。 彼时尹修虽然年纪小,但是大概也明白嫁和娶是什么意思。 就是像阿爹阿娘那样一辈子在一起。 尹修懵懵的,就听到陆绾绾瞬间炸了毛,“我才不要嫁给他呢,他天天欺负我,还说我丑,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她伸手指了指离前面不远的沁芳亭,“我要是喜欢他要是想嫁给他,我就从那里跳下去!” 尹修才发现,原来陆家小妹妹,这么讨厌自己啊。 他扭过头跑了,手里的糖葫芦咕噜噜滚在了地上,沾了一地杂草,没递到那个小姑娘手上。 尹修回到尹家之后,难得的十分沉默。 尹夫人见儿子这样,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去找绾绾妹妹玩了吗?” 尹修依旧沉默着不说话。 尹夫人觉得有些好笑,便忍不住问,“阿修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和妹妹生气了吧?我们阿修是哥哥,让着点妹妹好不好啊?” 尹修却抬起脑袋,问面前的尹夫人:“娘,你是不是想让我娶陆绾绾?” 尹夫人噗地一下笑出声来,没想到自家儿子这么点大,还明白什么嫁啊娶的。 她笑着摸了摸尹修的脑袋,弯着眼睛道:“是啊,那阿修喜欢绾绾妹妹吗?” 小时候的尹家公子还是十分有骨气的,也十分要脸,听到别人不喜欢自己,他自然也不会上赶着。 于是他扭过头,非常不客气地道:“我才不喜欢她,她瘦的跟豆芽菜似的,而且天天拿鞭子打我,我就是从咱们家的醉青亭上跳下去我也不娶她!” 最后这两个孩子再见到对方的时候,那简直是一个互相看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尹修后来忙于功课,也很少再和陆绾绾见面。 离陆绾绾生辰还有三个月的时候,陆飞白回京了。 那个时候尹修也去陆府拜访过。 得之陆飞白要带陆绾绾去郦阳的时候,尹修整个人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这个时候的尹修,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喜形于色的尹家小公子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侧过头看了陆绾绾一眼。 可惜那个时候,陆绾绾正撑着下巴听陆飞白说话,并没有察觉到尹家公子投过来的视线。 尹修不明白,邵京城住的好好的,陆飞白何以要接陆绾绾走。 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顾宁霜和陆仲齐甚至包括陆飞白,都常年在外头打仗。 一年半载也难回来一次。 陆绾绾一直养在陆家几位婶子身边。 陆家都是男孩子居多,陆绾绾是陆家唯一的一个女孩子,几位叔伯婶婶,自然也对她极好。 但再好,也比不得自己爹娘。 陆绾绾也很懂事,没有吵着闹着要见自己爹爹母亲。 但是有一回她发了烧,烧得迷迷糊糊,哭得跟一只小猫一样,委屈巴巴地问二婶,爹娘和哥哥是不是不要她了。 陆家二婶当时就心疼的不得了,当晚就写了信飞鸽传书到郦阳。 这么小的小姑娘,哪有不想念自己爹娘的。 只是她也知道,爹娘哥哥都是英雄,她也不敢闹着让爹娘一定要留在邵京城陪自己。 爹娘留在邵京城,那天底下有好多如她这样年纪,甚至比她更小年纪的姑娘,可能就要没有爹爹哥哥了。 每次陆仲齐顾宁霜他们回来,陆绾绾闹过最大的脾气,也不过就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但其实爹娘不在的时候,她特别乖,给什么就吃什么,从来也不挑。 陆绾绾离开京城的那天,江寒钰受着伤,尹修忙着照顾好兄弟,没来得及去送她。 事实上他也觉得,陆绾绾那个娇气又爱哭的小丫头,左右不过三个月就回来了。 他哪里能想到,她这一去就是四年呢。 第581章 番外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2 望仙楼。 江寒钰看了一眼对面的尹修,随后又面无表情地喝着茶。 他将茶杯搁下,唇角往上挑了一个弧度,他目光一扫,尹修,“陆家人快回京了。” 不出所料地,他看见尹修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 尹修慢慢地喝了一口茶,他睫羽微垂,只道:“看来邵京城这潭看似吹不动的潭水,就要被搅得天翻地覆了。” 江寒钰仍旧是喝着茶,没说话。 倒是一边的纪昀舟,打了一个哈欠,才慢慢悠悠地道:“哎呀,别管他们了,这是翠微楼新出的点心,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先吃吧,等凉了就不好吃了。” 江寒钰拿了一块点心,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尹修,随后又慢慢移开。 尹修面无表情地吃着茶,他早不是幼时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尹家小公子了,如今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陆绾绾回京的那一日,尹修有去看她。 那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聚集在她身边那个明艳妩媚的红衣姑娘身上,唯有尹修,目光一刻不离陆绾绾。 好久不见了。 她长高了,人也更瘦了。 但看起来比以前似乎更活泼了许多,一直跟身边那个红衣姑娘叽叽喳喳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后来有刺客陡然出现,人群中引起骚乱,不过很快又被制服。 尹修原本想出手,却见陆绾绾剑花挽得十分漂亮,对待那些刺客,她出手也是毫不留情。 尹修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看了她许久许久。 那天的太阳似乎很大,烈日有些刺人眼。 他很想看清陆绾绾的面容,却发现有一层光罩在她身上,他想看清,却只能看清她的衣服影子。 时移世易,四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太多事了。 四年前的陆绾绾,还是嫌刀剑重,骑马都害怕从马上摔下来。 她如一个普通小姑娘一样,爱吃爱玩,娇软天真。 甚至因为过于娇气,若无人提起第一次见到她的人,总是不能看出来她其实是将军府的孩子。 是定远将军和镇国大将军的嫡女。 但是现在的陆绾绾,拿起剑可以连砍三个刺客,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完全不见一点疲累。 她的功夫的确及不上身边的哥哥,亦是比不得她身边的红衣姑娘。 可是比起四年前的她,已经是脱胎换骨的变化了。 她也不再如四年前那般小气。 顾宁霜带着陆绾绾庄婧溪去尹府做客的时候,陆绾绾见到他,似乎完全忘了前尘旧事,也不再记仇。 从前那丫头,分明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可是如今见着他竟然能乖巧礼貌地叫一声尹公子。 但是四年前的陆绾绾,分明是连名带姓地唤他的名字。 她其实还是会跟人撒娇,也还是会如从前一样,偶尔露出娇纵任性的一面。 只是不再对着他了。 陆绾绾在对着陆飞白的时候,是拧对方胳膊,而后理直气壮地指挥陆飞白给她买这买那。 在面对庄婧溪的时候,她将对方的胳膊抱的死死的,一口一个阿婧姐姐,又换胳膊又抱腰一套撒娇卖乖的流程下来,就是为了从对方手里骗好吃的。 但是在对着尹修的时候,永远都是那一声客气而礼貌的尹公子。 或许他于陆绾绾而言,就是一个儿时的玩伴,四年不见自然生疏。 何况她身边早就有了旁的可以代替他的人。 但是尹修还是不甘心不高兴。 他比不过陆飞白也就算了,毕竟那是人家亲哥哥。 可他凭什么比不过庄婧溪呢? 庄婧溪认识陆绾绾才四年,可他却和陆绾绾从小一起长大,如何陆绾绾身边的位置全被这个人抢去了。 他几乎是将庄婧溪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遍。 结果却查到庄婧溪四年前意外救了陆绾绾。 原来是救命恩人啊。 于是尹修对庄婧溪的态度又有了种别的变化,既然是陆绾绾的救命恩人,他总不能仇视。 庄婧溪不过是个姑娘。 尹修原本以为自己心中的这种不高兴,全然是因为幼时玩伴被抢的缘故。 直到他看见了处心积虑接近陆绾绾的沈从安! 看见庄婧溪和陆绾绾的亲密,尹修心中原本也只是有一点不高兴。 但是在沈从安数次处心积虑的想要接近陆绾绾之后,尹修便明白他的那种不爽,可能不仅仅是因为幼时玩伴被抢的缘故。 尹修和江寒钰纪昀舟一道在翠微楼吃饭。 整个期间,江寒钰一直紧紧地摁着眉头。 想要看不出他在烦闷什么都觉得难。 瞎子都能瞧出来,他脸上写着我有事。 于是纪昀舟按捺不住了,他终于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江寒钰:“我说阿钰啊,你一直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是要干什么?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说出来,让咱们高兴高兴成不?” 江寒钰立刻给了纪昀舟一个白眼,冷笑着问:“纪昀舟,你想死吗?” 纪昀舟耸了耸肩,完全不在意江寒钰的威胁,“什么叫我想死吗?你这脸上写着有事儿,我还不能问了?” “说吧,究竟什么事能让你都烦成这样?” “若是有人天天在你面前念叨,说她看的话本子里的男二好可怜,成天跟你念叨青梅竹马抵不过从天而降,说心疼那位男二爱而不得,还问你,如果是你你要怎么办?隔三岔五这么来一出,你不烦?” 尹修瞬间捏紧了手里的杯子。 他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寒钰。 江寒钰却好像完全没看见他投过来的眼神。 仍旧侧着身子和纪昀舟说这话。 纪昀舟瞬间就乐了,那种八卦的劲头也上来了,“不是阿钰谁胆子这么大,敢在你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还隔三岔五就来这么一出!” “能这么念叨的人肯定是姑娘家吧,你总不能跟我说是个男的吧!” 江寒钰看他一眼,“还真是个男的,沈珩。” 纪昀舟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沈珩?他一个娃娃,跟你说这些干嘛?” 但是他很快脑子就转过弯来了,“八成是沈娉婷跟他说的,他跟沈娉婷同仇敌忾,也心疼那个爱而不得的男二。” 说到这里纪昀舟又笑起来。 他脸皮厚,嬉皮笑脸地看着江寒钰,不怕死地问道:“那如果你是那个男二,你要怎么做呢?” 本来纪昀舟以为自己会招来江寒钰的一记白眼,或者一顿毒打。 没想到江寒钰只是冷笑了一声。 随后目光不知道意有所指地往哪个方向看了一下,道:“那就抢过来。” 第582章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3 江寒钰就差指着尹修的鼻子对着他说,不甘心就把人抢过来了。 尹修就算是个傻子,也得明白江寒钰这句话里有话。 的确。 不甘心不高兴,抢过来就是了。 原本陆绾绾就该是他的未婚妻。 沈从安那个卑鄙小人怎么配挖他的墙角? 不就是偶遇吗? 沈从安会,难道他就不会了? 尹修打听了许久,终于在一个阴雨的天气,等到了庄婧溪和陆绾绾去桥头看烟雨的消息。 尹修笑了一下。 他那日撑着一把伞,穿着雨过天青色的锦袍,青丝垂在肩头,头上簪了一支男子束发的白玉钗。 青衣公子头上簪着白玉钗,在烟雨蒙蒙的天气里,携一把油纸伞出现,嘴角恰到好处的挂着淡淡的笑。 一眼瞧过去,只觉今日的雨雾蒙蒙,似乎不及青衣公子容色动人。 陆绾绾拉着庄婧溪,往桥头上小跑,没注意身前有人朝着她走来。 她没注意到尹修,尹修却看见她了。 其实尹修完全可以避开陆绾绾,至少这样他不会被她撞到。 但他偏偏一点也不闪躲,任由陆绾绾这样撞上来,他伸出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腕,避免了陆绾绾的摔倒。 但这样也使得这二人的距离极近。 “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陆绾绾还没看面前的人是谁,赶忙为自己赚了别人的行为而道歉。 “无事,你就算是有意的也没关系。”头顶传来一道好听的轻笑声。 那声音温润清浅,带着淡淡的笑意,像初晴时不刺眼却温暖的日光。 又像蒙蒙的雨雾。 但这声音偏偏十分熟悉。 陆绾绾猝然抬头,就撞进了一双布满温柔笑意的眼睛。 居然是尹修。 但是尹修那个人什么时候这么好看了? 陆绾绾一向喜欢欣赏好看的人,于是不由得盯着尹修的脸,多看了一会儿。 “咳咳。” 一身很浅的咳嗽声,把陆绾绾从发愣的情绪里拽出来。 原来是庄婧溪扶着陆绾绾,然后目光往尹修身上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 那眼神怎么说呢,带着十足十的探究。 陆绾绾于是便开始思考,这家阿婧姐姐是不是看上尹修了? 她这么想着,又不免多看了尹修好几眼。 在寻思尹修和庄婧溪究竟配不配。 见她目光一直往自己这边看,尹修不由得弯起了唇,难得地心情极好。 只是怎么说呢,如果他知道陆绾绾此刻的心思,只怕悔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这样的误会持续了好久。 幸好在中秋那日,陆绾绾那傻丫头问了他一句,他是不是喜欢庄婧溪。 不然这个误会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尹修也是那个时候才发现,陆绾绾这个傻丫头根本就还没开窍呢。 他有时候试图和陆绾绾进行小姑娘之间的对话。 譬如,他指着一只雪白的兔子,笑着说,这兔子长得很漂亮。 如果按照陆绾绾之前的性子,大抵会两眼放光,还会走上前笑着摸一摸那只兔子,然后说兔子该怎么养。 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她的话,然后二人根据怎么养兔子的这个话题都能聊上好几个时辰。 但是陆绾绾那傻丫头完全就是不按套路出牌。 在他以为陆绾绾会点头,然后说这兔子真可爱的时候,陆绾绾盯着那只兔子,说了一句话。 她说:“是啊,这兔子十分肥美,看起来就很好吃!” 尹修:“……”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话题居然是这么接的! 但是尹修不愧是尹修,他虽然有严重的挑食的习惯,但是把好吃的兔子他还是吃过的。 于是他笑着道:“我也这么认为,不过你知道兔子要怎么做才好吃吗?” 陆绾绾摇头,“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吃,但我知道什么口味的好吃。” 尹修十分自然的往下接话,仿佛十分好奇,“什么口味的比较好吃?” 陆绾绾盯着那只兔子,两眼放光,“当然是红烧的最好吃!我最喜欢吃我阿婧姐姐做的红烧兔子,那味道简直一绝!” 她为尹修等人没吃过庄婧溪亲手做的兔子而幸灾乐祸。 尹修眉毛一挑,笑了。 好,他知道陆绾绾喜欢吃什么东西了。 于是他顺着陆绾绾的话又继续道:“其实我觉得麻辣兔丁味道不错,你吃过吗?” 作为吃货的陆绾绾疯狂点头,“对对对,这个也好吃!其实除了兔子,我感觉鱼也挺好吃的,我以前本来不喜欢吃鱼的,直到有一次我吃了阿婧姐姐给我做的水煮鱼!” 尹修挑了挑眉。 很巧,他也喜欢吃这个。 于是二人根据水煮鱼怎么怎么好吃,又聊了许久。 等到这场聊天结束的时候,这二人仿佛找到了知己。 已经约好了下次要一起吃饭了。 平常只喜欢吃饭的尹家公子,这次居然难得的萌生了自己做菜的想法。 怎么说呢,还是因为嫉妒陆绾绾和他说话的时候,一口一个阿婧姐姐。 但是再怎么嫉妒,他也没办法。 还要向这位他嫉妒的庄姑娘,不,现在已经是楚王妃了,要向这位楚王妃讨教。 但是他总不能直接越过江寒钰去问庄婧溪。 否则他可能会被江寒钰打死。 他把自己的想法同江寒钰说了。 没想到江寒钰脸皮十分厚,特别不要脸地道:“你想学做什么菜不必问她,可以直接问我。” 尹修嘴角抽了抽,十分怀疑的看了一眼江寒钰。 就差把‘你行吗’这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江寒钰也不生气,只是随便做了一个菜让尹修尝。 尹修一个十分挑剔的人,本来都做好了要为这盘菜赴死的准备了。 结果一尝,居然眼睛都亮了,“江寒钰你可以啊!行了,以后就你教我吧。” 江寒钰挑眉,“好吃吧?这是你嫂子教我的。你嫂子说我人十分聪明,厨艺天赋极高,她现在很喜欢吃我做的菜,你嫂子她……” 尹修:“……” 大可不必在他面前这么炫耀! 江寒钰这次从成了亲以后,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一说话三句不离庄婧溪。 算了算了,为了能早点追到心上人,他忍。 于是就这样,尹公子在经历了漫长的折磨后,终于学有所成,用美食打动了陆绾绾。 陆尹二家本就交好,小时候,双方家长就想给这两个娃娃定个娃娃亲来着。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各自看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现在长大了,再看他们两个相处似乎挺和谐的,有说有笑的不说,俊男美女就是十分养眼啊! 顾宁霜和尹夫人,各自试探性的看了一下自家孩子的口风。 没想到陆绾绾红着脸,扭捏地说,问我干什么,你们决定就是了。 尹修说一切全凭父亲母亲做主,只是千万别委屈了人家。 这事儿于是就这么成了。 婚后尹修也变成了和江寒钰一样不要脸的家伙,跟人说话时,三句不离自家夫人。 纪昀舟听着尹修和江寒钰一个接一个的,在自己面前炫耀自己有老婆,气得晚上多吃了三碗饭。 有老婆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纪昀舟吃饭用盆! 用盆吃完后还能再多吃三碗! 天下间唯美食不可辜负也,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刀的速度。 纪昀舟深感有理,又多吃了一碗饭。 第583章 番外 看不到江南烟雨了 邵京城连着下了一个月的雨,连日以来的阴雨,使得整座城都蒙上了一层淡雾。 今日难得天晴,庄素素站在许渊身边,替他拢了下身上的披风。 许渊握住了庄素素的手,他脸色十分苍白,因着常年生病的缘故,他整个人较之三年前也瘦了不少,“别做这些了,我又不是小孩。” 他手指发白,将庄素素的手握的十分紧。 庄素素垂下眼睑,难得有些沉默。 她过一会儿,才抬起头笑着道:“我给你新做了一件衣裳,你去试试,也瞧瞧好不好看。” 许渊看着庄素素,明明有千万句话要说,却只是看着二人相携的手,笑着颔首,“好。” 庄素素把新做好的衣裳拿出来,在许渊面前比了比。 才一比,她脸上的笑容便有一刻的僵硬。 这衣裳她是一个月前开始做的,这才过了一个月,许渊就又瘦了许多。 许渊大约也看出了庄素素的沉默,反倒是笑着道:“傻站着做什么?把衣服给我吧,我穿上试试看。” 庄素素低下头,“好。” 她衣裳的手艺一向十分好,紫色的锦袍穿在许渊身上,衬得他长身玉立。 只是也看出来他愈发消瘦了,脸色也愈发苍白。 庄素素低着头,没忍住落下了一滴泪。 其实她不该当着许渊的面哭的。 想到这里,庄素素很快又收敛好了情绪,替许渊去系好玉珏。 许渊却将庄素素抱在了怀里,下巴抵在她肩头。 他笑容有些苦涩,“素素,我知道你很难受,不必忍着,哭出来吧。” 原本就是他耽误了她。 眼下她分明如此难受,这还要为了他强忍着悲伤,许渊实在是十分心疼。 庄素素扑在许渊怀里,依旧闷闷地没说话,只是眼眶却红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岔开话题,在他面前絮絮叨叨:“阿婧给我送了一筐桃子,听说是薛家兄弟这次做生意回京时特意从江南带回来的。” 自从赵鸿才遭到报应后,薛家沉冤得雪,薛家兄弟互相扶持,如今生意也做得很好了。 那曹翔他表妹的嫂子金氏,针线活做的还可以,在庄妙菱的秀坊里做活,已经成了很好的绣娘。 如今她也新收了两个徒弟,日子过得还算有滋味。 “五妹妹原本因为孙家的事一直有些沉郁不自信,三年前她和阿婧去逛铺子,明明看上了一件衣裳,只是她觉着那衣裳大概是纯洁美好的人才配穿的,她很喜欢,却是没敢买。” “阿婧当时没说什么,只是在第二天把那件衣裳送给了五妹妹,她那时对着五妹妹说,莫要用旁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这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庄妙菱能走出来,庄素素这个做姐姐的也十分高兴。 她絮絮叨叨的,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跟许渊讲,“也多亏她开导,后来五妹妹就想通了,还在邵京城开了一个绣坊。” “五妹妹的双面绣很受那些夫人小姐的喜欢,如今她的绣坊已经成了京城最大的绣庄了。” “我前几日去看她,见她有个东西绣得很好,她立刻描了花样子给我。” 许渊静静地听庄素素说着这些。 他怀里抱着庄素素,对她但:“素素,明日我们起程去江南那边吧,我们也去看看西湖。” 他知道庄素素其实一直挺想游遍名山大川,很想去江南西湖看蒙蒙烟雨。 只是江南离邵京城太远。 而他的身子也撑不住。 邵京城倒是被他和庄素素游遍了,只是邵京城之外的地方,最远也不过去过隔壁叶城罢了。 江南离邵京,实在是过于得远。 许渊已经能感知到,自己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了。 他想在活着的时候陪着庄素素去看一次西湖烟雨。 原本上个月就打算去的。 只是连着下了一个月的大雨。 庄素素抱着许渊,声音有些哽咽,“我不去,我不喜欢看西湖,倒是最白岭山的银杏叶很好看,那里的枫树也很漂亮,等秋天了你陪我去看吧。” 许渊心头苦涩,他自己的身子他比谁都清楚,他知道他撑不到秋天了。 他抱着庄素素,失笑一声,“好,秋天的时候我陪你去看。只是我想去西湖看烟雨,你明天陪我去好吗?” 庄素素看了许渊半晌,到底哽咽着点了点头,“好。”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他们比谁都清楚。 如今也不过是过得一天是一天罢了。 “少爷,药煎好了,你应该吃药了。” 伺候的丫鬟在门外守了半天,她本不想出声打扰,只是这药就要凉了,她只能做这么个煞风景的人。 庄素素从许渊的怀里挣脱出来,伸手接过了丫鬟手里的药碗。 庄素素拉了一下许渊,示意他坐下。 他本想亲自喂给许渊喝,却不料许渊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那碗药。 他道:“我自己来就是了,这点小事不必麻烦你的。” 庄素素抹了一下眼泪。 她平日里其实是个很坚强的人。 只是再如何坚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夫君一日生子比一日日差。 清醒地等待着夫君的死亡。 许渊喝完药后将药碗搁在了桌上,握紧了庄素素的手,“素素,你陪我在这院子里走一走吧。” 今年的夏日没有往年那么炎热,风吹在人身上倒是十分舒爽,这院子里种了许多庄素素喜欢的花。 路过的时候,衣袍还能沾上花香。 庄素素嫁进来后不久,许渊便让人在常年阴凉的地方打了一架秋千。 庄素素高兴的时候,可以坐在秋千上欣赏着花园里的花。 许渊将手抚在那秋千上,笑着看庄素素,“今天要荡秋千吗?” 庄素素摇摇头,只笑着道:“不想荡秋千,你陪我说说话吧。” 她虽然说着不想,却在秋千上坐了下来,侧着头看许渊。 许渊一直看着庄素素的脸,他近乎贪婪的注视着她。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只是想用最后的时间,再好好看看庄素素,好好和她说说话。 他怕自己到了黄泉路,喝了孟婆汤之后就会忘记她。 怕下辈子他若投生到一个康健的身体里时,会忘了庄素素,会找不到庄素素。 第584章 番外3 庄素素闻着花香,心情却无论如何都好不起来。 能有这偷来的三年的时光,她已经很满足了。 若不是有阿婧一直帮她医治许渊,她大约在三年前嫁进来,不久后便会失去他。 庄素素告诉自己,能有这三年的时光,便已是她三生有幸。 只是人大约都是贪婪的,有了三年就还想要五年十年。.. 想要二十年五十年,想要一辈子。 可是上天从不允许人太贪心。 明明眼前都是自己喜欢的花,庄素素却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像是没有了光芒。 “咳咳。”许渊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好几声,他眉头紧紧的皱在一块,脸色都是苍白的,眼下漆黑又疲惫。 许渊拿起帕子一看,才发现上头沾了血点。 庄素素自然也看见了。 她目光一滞,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茫然。 许渊反倒笑着握住她的手,“没事的,你不必太过担心。” 个人自有个人的命数,他早就看开了,只是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不能长长久久的陪伴在庄素素身边。 不甘心明明已经撑过了三年,却又偏偏只能撑三年。 他还没有陪庄素素去看江南烟雨。 庄素素强颜欢笑,只是笑着岔开了话题。 到用晚饭的时候,这夫妻二人仍旧如平常一样说着话,一如平常一样亲密无间。 只是他们两个谁都明白,许渊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今夜明月皎洁星河璀璨,夜里的风又是十分的凉爽。 许渊身上披了一件披风,陪着庄素素在院子里赏月。 桌上摆了一盘棋,只是他们两个谁也没心思去动棋簍里的棋子。 许渊看着庄素素,突然之间就笑了,“素素你知道吗,我其实比你想的要早一点喜欢上你。” 庄素素撑着下巴看他,明明眼眶红了,嘴角却还笑着,“是吗?” 许渊便笑着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都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这样喜欢哭。” 他笑着,思绪慢慢随着花香飘远,回到了幼时的某一个夏天,“我九岁的时候,便知道我有你这么一个未婚妻,只是我那时还没觉得你与旁人有什么不一样。” “直到有一次,我瞒着家人偷偷跑出来,偷偷去摘荷叶,我看见了你在那摘荷花。” “你当时笑的很好看,我那时便在想,若你能一直这样笑着便很好了。” 那日的庄素素,和他平日里撞见的庄素素其实很不一样。 那个时候的她笑得很甜,笑意也是发自肺腑。 比平日里端庄乖巧的模样很不一样。 庄素素听着许渊说这些,倒是笑起来,“你这么说那我偏要问你,若你没见过我摘荷花时的样子,你还会喜欢我吗?” 许渊倒是握住了庄素素的手,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我喜欢你是我命里注定的事,便是没有那日的荷花,便是我们婚前没有见过面,我也会在朝夕相处中喜欢上你。” “可是素素,抱歉,我陪不了你多久了。” 他终究还是将这句残忍的话说出了口。 平日里他还能自欺欺人,可他今日瞧见了那些血点,便知道自己已是时日无多。 庄素素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流出来,“你说这些话做什么?不可以说这样的丧气话,你听到了没有?” 许渊只是苦笑。 他目光望着天上的月亮,祈求自己来生能有一个康健的身子,也祈求自己来生还能再碰见素素。 他对着庄素素说:“我就是有些不甘心,你前几日才酿的青梅酒,要到深秋临近初冬时才能喝,只是我大约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不过好在,他穿上了庄素素新做的衣裳。 他的人生,还不算有太多遗憾。 庄素素擦着泪道:“青梅酒算什么?我做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所以你不能也不可以先丢下我跑了。” 许渊只是安静的拍了拍庄素素的手。 他感到喉咙有些腥甜,却忍着,只是对庄素素道:“素素,我有些冷,你去帮我拿一件衣裳过来好不好?” 他夫妻二人在这说几句话,所以并没有叫丫鬟陪着。 庄素素眼中也有止不住的内衣,却不敢当着许渊的面哭得太过崩溃,“好,你等等……”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许渊贪恋的注视着她的背影,手里还拿着她折给他的花。 “咳咳……咳咳……” 许渊越咳越厉害,眼皮也越来越沉。 他最后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他很难过,他大约是没力气也没机会陪庄素素去江南看西湖烟雨了。 他到底还是食言了。 “阿渊!”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庄素素在哭着叫他的名字。 庄素素满脸是泪,许渊费力地抬起手,想要替是拭去脸上的泪水,想要如从前一样,将这花簪到她头上。 可是手伸到一半,就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没喝到庄素素今年新酿的青梅酒。 也没能替她簪上那朵花。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