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嘉有甜妻》 001 他在看戏 夜色漆黑如墨,迎面的风如同刀刮一般凛冽刺骨。 时音没命地朝前跑着,却怎么也甩不开身后愈发逼近的脚步声。 终于,一道大力拽住她的书包包袋,她的肩膀被这股力道扯得又痛又麻。那人把她压在墙上,单手从背后捂住她的口鼻。 男人粗重的呼吸摄住她的心智,那只手不算柔软,冰凉又生硬,粗暴地撩起她的上衣衣襟,指尖的薄茧刮过细嫩的皮肤,令她浑身颤栗。 她害怕得连呼吸都在颤抖,不停地伸手抗拒。 只是这反抗在高大的男人看来实在有些无力,对方根本妄顾她的抵抗,大手一路接着往上—— 时音打了一个哆嗦,猛然惊醒。 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周围的陈设,胸腔里狂乱跳动的心脏终于稍微平息下来。 是梦。 她余惊未定地从床上坐起身,目光有些涣散地盯着纯白的床单看了许久,呼吸都还没有找回节奏。 半晌,她抬手抚上胳膊,上面早已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鸡皮疙瘩,像是在映证主人极度恐慌无措的心情。 五年了,她还是会梦到那一夜,那种感觉像是烙印在心底一般历历在目,令她仅仅只是想起,心头便会涌起无限的后怕。 许久,她收回思绪,正准备翻身下床,休息室的门却被人急促地敲响。 “师父,出了点事儿,你快来看看吧!” 郭小六慌张的声音响起来。 她睡眠向来不好,休息室是元叔专门为她准备的。如果不是有特殊情况,郭小六想必不会来敲门。 时音起身换了工作服,开门走了出去。 见她出来,郭小六也不多说,直接带着她下楼往贵宾包房走。 “怎么了?”路上时音才有空问上一句。 “有客人在菜里吃到了头发,孙经理赔笑了半天对方都不买账,非闹着要主厨亲自出面道歉。”郭小六回眸看了她一眼,犹豫着说道,“对方像是来头很大的样子,元叔说还是让你出面解决一下。” “嗯。”时音也不多说,既然是元叔的意思,她顺着对方的意就是了。做服务业的,谁还不是看人脸色过来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包房门口,郭小六不方便进去,就先顿住了脚步,时音正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他却蓦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我就在门口等着,有事儿你叫我。” 他看着时音,语气无比认真,似乎是担心她在里面受人刁难。 “没事的。”时音淡淡答了一句,抽回手,下一秒便推门进了包房。 迎面便是呛人的烟味,时音下意识偏了偏头屏住了呼吸,眯缝着眼睛,目光越过青灰色的烟雾,看向餐桌上的几人。 人不多,只有四个,全是男的,大堂的孙经理此刻正低头垂手站在一边。 见她进来了,孙经理眼中总算露出大喜过望的神情,却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只看她一眼便咧开嘴冲桌上的众人笑道:“诸位贵宾,这位就是我们的主厨了,您几位有什么意见都可以和她讲。” 许是因为房里烟味太重,时音一时半刻觉得眼睛有些辣的慌,没适应过来,连桌上坐着的是谁都看不清。这会她定睛一看,心里却不由得咯噔一下,连迈过去的脚步都迟缓了几分。 正对着包房门坐着的男人此刻正含着半截香烟,闲闲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不说惊讶,却也带着几分打量。 是祁嘉禾。 他的目光被蒸腾而起的烟雾模糊,看不太清,但即便是极为散漫的坐姿,却也掩饰不住他从骨子里透出的几分矜贵。 这会他正一手把玩着桌上的打火机,一边盯着时音看,分明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时音却总觉得他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女的啊?” 说这话的却不是祁嘉禾,而是他对面的一个中年男人。 那人身材有些胖,西装外套被脱下来搭在椅背上,因为坐着,所以肚子上一层层的赘肉全被衬衫绷得紧紧的,似乎下一秒就能撑破纽扣弹出来。 时音收到对方交杂着惊讶和玩味的视线,心里立刻不由分说地涌上一层淡淡的反感,面上却仍然噙着笑意朝他望过去,轻声询问:“请问您对本店的菜品有什么意见?” 落落大方,礼貌周到,连唇角的弧度都勾得恰到好处,像是早已经演练过上千次。 “好歹也是个信誉不错的老店,你们这儿的卫生怎么做得这么差?吃到一半吃出头发来,这不是存心恶心人呢吗?你说说,今天这事儿怎么解决才算好。” 男人伸出手指,照着自己面前的那根被特意挑出来放在桌上的头发点了点,满脸奚落与不耐。 那根头发细细长长,约有三十公分,沾了些油星,颜色一半黄一半黑,看着着实有些倒胃口。 时音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祁嘉禾,正好看见他取掉了嘴里的香烟,垂眸摁熄在了面前的吐骨碟里。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眼皮,淡淡地朝着时音看过来,一点要开口的意思都没有,分明是做足了看戏的准备。 时音收回视线,嘴角依然噙着标准的笑意:“影响了各位用餐实在不好意思,这确实是我们的疏忽。这样,这顿饭我给各位免单,您看怎么样?” 寻味坊作为江城为数不多的百年中菜老店,哪样菜的价格单拎出来的价格都足以令人瞠目结舌。面前这桌菜品虽然不多,但每样都是店里的特色菜,总价大概在五万块左右。 时音这话说得诚意十足,连孙经理在吃惊之余也不由得擦了一把冷汗,毕竟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能给出的最大让步也不过是免除一道菜的价格而已。 大概是她承认错误的态度十分诚恳,胖男人倒也没挑什么刺,只是视线将她从头至尾地梭巡了一遍,肥胖的脸上忽的绽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既然是个女人,那我就不为难你了。但今天这事儿怎么说你们店也不占理吧?在座各位都不是缺这顿饭钱的人,免单就不用了,也省得你难做。这样,赔罪也该有赔罪的样子,你敬我一杯酒,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002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时音的笑僵了僵。 饭桌上剩下的两个男人笑起来,其中一人打趣着说道:“王总,你可别为难人家小姑娘。” 另一人说:“王总这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祁嘉禾好整以暇地坐在主座,没有开口,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孙经理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搓了搓手有些无措,“这……” 时音依旧赔笑,只是笑容已经淡了不少,“不好意思,店里有规定,工作期间不准饮酒。” “那跟你们老板说一声,让你提前下个班得了。”被称作王总的男人笑得肆意,看着她的目光越发不加掩饰,“你就坐在这陪我们喝点,我也不会难为你。” “真的不好意思,我还要回去工作,几位还是免单吧。” 意识到对方的心思,时音完全敛了笑意,半分面子也不给,直接转身就要走。 下一秒她却已经被王总扣住了手腕,男人拔高了声调开了口,语气有不加修饰的奚落:“装什么清高呢?不都是出来给人赔笑的?一个厨子而已,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让你敬酒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手腕被男人握住,时音顿时浑身一僵,一股恶寒从心底直逼脑门,她下意识地猛然抽回手,速度之快甚至让人来不及反应。 男人一个没握住,直接被她甩开,正在愣神的时候,脸上的肉已经结结实实和时音的手背来了个亲密接触。 “啪”的一声,不大不小,却让世界都寂静了。 时音也懵了,她没想到自己反应会有这么大,抽回手的时候直接打到了他的脸,这和当众扇了对方一巴掌也没什么两样。 她张了张嘴,“对不起”却卡在喉咙里好一会都没说出来。 王总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刚准备上来阻拦的孙经理也瞪大了眼睛,饭桌上的另外两个人也是一时愣在了座位上,只有祁嘉禾依旧表情淡淡地坐在主座,手中把玩着打火机的动作却骤然停了下来。 当众被打,王总面子上显然有些挂不住,他猛地从座椅上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时音,表情像是要吃人一样恐怖,下一秒,他已经一边指着时音的鼻子,嘴里一边骂骂咧咧地开了口,各种粗鲁的脏话接踵而至。 时音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回视过去,很想直接一巴掌甩在对方脸上,却也知道自己不能。 她实在不想被祁嘉禾看到这样狼狈的一幕。 孙经理好声好气地过来劝解:“对不住啊,实在对不住,咱们刚刚也看到了,她真不是故意的……” “有你说话的份吗?”王总猛地转头,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怒视孙经理,语气粗劣地吼道,“别说今天这一巴掌不是打在你脸上,就算打的真是你,你个点头哈腰的怕也只会笑着凑上去,你们这种人懂什么叫尊严吗?” 孙经理的笑骤然僵在了脸上,嘴角抽了抽,到底也没再说出什么话来。 气氛一度降入冰点,时音刚想开口骂上他两句,却听一道清冷的男声从主座响了起来:“差不多行了,别真把自己当回事儿。” 时音胸口一滞,朝着祁嘉禾看过去。 却见他靠在椅背上,神色无虞地看着这边,指尖一下下地点在金属的打火机身上,表情不辨喜怒。 一时间,时音居然不知道他这话是对王总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王总朝着祁嘉禾看过去,脸上的怒意收敛了几分,脸色仍然难看得紧。 他显然觉得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看着祁嘉禾开口道:“祁总,这种人就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你不用劝她,没用的。” 时音听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屈辱无比,可长久以来的修养又告诉她,不能骂人。 可就在这时,却听祁嘉禾轻轻嗤笑了一声,而后轻描淡写地开了口,像是在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我跟你说话了吗?” 话音落地,时音有些意外,王总的脸色则瞬间变得更加难看,或许是碍于祁嘉禾的身份,他没敢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只是尴尬地笑看着他,问道:“祁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祁嘉禾的视线闲闲地落在时音脸上,嘴角微微扬了扬,像是在笑,可语气却没有起伏,“敬酒也不是不行,但是得分人。像王总这种见到女人就走不动路的,还是算了吧。” 时音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他到底是在为她解围,还是在奚落她。 房间里一片死寂,压抑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 王总面色更加阴沉,站在桌前盯着祁嘉禾看了半晌,翕动着嘴唇好一会,才憋出一句:“这话有点难听了吧?” “会吗?”祁嘉禾把视线从时音身上移到他身上,“我倒不知道,王总待人还挺双标的。” 这话他没说全,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分明是:你刚刚自己骂人骂得起劲,这会却觉得别人说话难听,显然是有些双重标准了。 想着多少算是合作伙伴,祁嘉禾会给自己留几分面子,可被他这么说了一通,王总气得脸都绿了,又不敢真的和他撕破脸,刚回过头想找时音撒撒气,却又听见祁嘉禾说了一句:“敬酒是门学问,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借着当幌子占人便宜的。” 王总闻言,顿时气急,还没来得及看清时音的表情,就忍不住回头望向祁嘉禾,准备和他理论一番。 可祁嘉禾根本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端起桌上的空酒杯,看着时音,挑了挑眉,“时小姐,敬我一杯,不算过分吧?” 先前王总让时音敬酒却被拒绝,祁嘉禾又来这么一出,这无异于是当着众人的面把王总的脸打得啪啪响。 王总愣了一下,心头顿时涌上一股无名火,他刚想开口骂人,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时小姐? 从这女人进来到现在,好像没人叫过她的名字吧?祁嘉禾怎么会知道…… 到底是在商界摸爬滚打了不少年的老狐狸,顿时就明白过来,两人之前肯定是认识的。至于是什么关系,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想想,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也无外乎就那么几种。 想到这里,王总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自己刚刚明目张胆地调戏她,还骂了她,祁嘉禾都看在眼里,他这不是找死吗? 003 给脸不要脸 正这么想着,王总回头看了一眼时音。 却见她微垂着眉眼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间也没有要上前敬酒的意思。 王总心里犯着嘀咕,怎么着,这女人连祁嘉禾的面子也不给?搞不好是真清高。 祁嘉禾举着酒杯的手稳如泰山,沉静的眸子睨了时音半晌,晦暗的情绪在其中无声翻涌。 许久,他终于还是含笑放下了酒杯。 “时小姐这么不乐意,看来是我不如王总。” 他这么说着,分明是自嘲的话,出口却似乎含着冷意。 话音刚落,时音却抬眸朝着他看了过来。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隐隐含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恼怒,又像是不甘心。 祁嘉禾注视着她,勾起一抹冷笑,出口的话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客气:“面子这种东西,有些人要了也没用。” 他这话语义不明,时音听在耳朵里,却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她知道,祁嘉禾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在骂她,骂她给脸不要脸,骂她不识好歹。 可她不想敬酒,王总也好,祁嘉禾也好,给谁敬酒,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无非都是让她抛却颜面赔笑附和。 而这两个人的区别就在于,祁嘉禾她惹不起。 尽管她讨厌,又不乐意,可还是惹不起。祁嘉禾肯帮她解围,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她不能再拂了他的面子,那只会让她以后的日子更加难过。 念及此,时音脸上绽开一抹灿烂的笑意,抬腿朝着祁嘉禾走了过去。 “承蒙祁总抬爱。” 她这么说着,在他身边站定,端起桌上的雕花酒瓶,附身就要给祁嘉禾倒酒。 这话无疑是承认了她和祁嘉禾认识的事实,王总听着记着,心里一阵虚软,下意识看向祁嘉禾,担心他记恨自己。 只是祁嘉禾似乎并没有要找他麻烦的意思,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只是微微垂着眸子,摩挲着手中的酒杯,没有动作,似乎是等着身旁的时音把酒倒进来。 可就在酒液将要倒出来的前一刻,祁嘉禾却五指一翻,蓦地倒扣了酒杯。 多少是常年掌勺的人,时音稳稳停住了手,酒瓶晃也不晃地悬在了半空,马上就要倒出来的酒液在瓶口停住,一滴都没有漏出来。 她抬眸去看祁嘉禾的表情,却见他淡淡地笑着,似乎是在开玩笑,可语气又含着几分冷冽:“我向来不勉强别人,既然你这么不情愿,那还是给王总敬酒去吧。” 知道他是在报复自己方才的犹豫,时音有一瞬间的羞怒与恼火,可她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激怒祁嘉禾,不然他分分钟就能让自己下不来台。 她僵硬地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婉可人:“祁总说的哪里话,能有给你敬酒的机会,我高兴还来不及。” 祁嘉禾看她一眼,笑了笑,不再多说,把酒杯翻了过来。 然后他望向王总,语气说不上是好是坏,反正多少有些让人堵心:“没有让女人心甘情愿倒酒的本事,就别那么好面子了。” 说罢,他仰头,把时音刚刚满上的酒一饮而尽。 王总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见状只是点着头,也不再多说什么,甚至没敢再看时音一眼。 时音见祁嘉禾把酒喝完了,愣了愣,刚想说些什么,却听他开了口,语气显然是对着自己说的:“行了,你走吧。” 说好的敬酒,她还没给自己倒上,祁嘉禾就让她走。 一时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就让自己离开,时音有些反应不过来,站在原地顿了几秒,却听身边那人又开口道:“怎么,倒酒倒上瘾了,准备在这过夜?” 耳边传来男人的低笑声,时音觉得脸有些发烫,匆忙点了头,放下酒瓶,转身离开。 孙经理跟在她身后出了门,合上门扉的时候,难看的脸色这才有所舒缓。 郭小六正靠在走廊里急得直跺脚,见两人一块出来,终于舒了口气迎上去,嘴里一边问着:“怎么样,没事吧师父?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时音抬眸看他一眼,摇了摇头,也不多说,拔腿就往楼梯的方向走,心情还是有些无法平静。 怎么说,她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祁嘉禾,更没想到他会开口替自己解围——虽然解围的方式让人不那么容易接受,但多少他也算是帮自己说了话。 她还以为,他见到自己吃瘪会很高兴,巴不得多看一会戏呢。 时音不由得在心里细想,或许她之前对祁嘉禾的看法都略有偏差? 大概,他骨子里也是个好人吧。 孙经理刚离开包房门口,听见郭小六这么问,下意识地脸色一紧,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房间,这才转过头来瞪着郭小六,低声训斥道:“小点声,你知不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人?你以为你得罪得起?” 郭小六刚想追上时音的步伐,闻言停下了脚步,摸了摸鼻子回头看着孙经理,有些不爽地反驳道:“什么身份也不能欺负人啊,菜里有头发又不是我师父的错,凭什么让她去道歉?” “你啊你!”孙经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郭小六一眼,懒得再和他多说一句,拔腿便朝着时音跟过去,“别在这碍眼,赶紧回去干活!” “孙经理!”郭小六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颇有些不服气地喊了一声,心里顾忌着时音脸色不太好的事情,一时半却会又不好直接跟过去,只好恨恨地转身离开了原地,下楼去配菜间忙活了。 寻味坊的规模不算小,有整整四层,单是后厨都有两处,一楼的后厨是用来做些家常小炒等寻常菜式的,还有一处则在四楼,空间比一楼大了两倍不止,是用来制作高端菜式的,也是时音最常待的地方。 上了四楼,掀开帘子准备进后厨的时候时音才发现孙经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她顿了顿,收回手,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对方,问:“有事吗,孙经理?” 004 她只能旁观别人的父女情深 见她主动开了口,孙经理似乎有些无措,搓了搓手才犹豫着开口:“小时啊,刚刚真是不好意思,没帮到你什么。这本来是我们的过失,却连累了你跟着遭罪,实在对不住。” “没事。”时音淡淡应了一句,顿了顿才补充道:“下次这种事情你们自己处理好,后厨没法一直帮你们背锅。” 都是一个饭店工作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那根头发时音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传菜服务员的。 那妹子叫孙晓云,和时音差不多的年纪,每次见了她,还热络地和她打招呼。刚进寻味坊的时候,孙晓云还是一头刚染的黄发,时音是眼睁睁看着她的黑头发一天天长出来的。她似乎也不打算再染,就整天顶着那头半黄半黑的头发来上班。 时音没有替别人背黑锅的习惯,只是刚刚那种情况下,对方点名要见主厨,明显是已经发了火,她要是再推卸责任的话,只会显得毫无责任心。 时音不知道刚刚发现问题的时候他们是怎么解决的,闹到这种程度,她心里也憋了一肚子火。 “是,是……”孙经理也是一副愧疚的模样,显然对把她牵扯进来这件事情感到十分过意不去,但转而,他又换上了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说道:“还好祁先生没有追究责任,这次真是多亏了你。” 时音看着他,一时半刻没说话,她不是很能确定孙经理话里的意思,但多少也能猜到接下来他要说的话。 果不其然,孙经理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地问道:“小时,你和祁先生……认识吗?” 果然。 “见过几次,不是很熟。”时音没打算和他绕圈子,“怎么了?” 虽然说起来轻轻松松,也确实是事实,可时音也知道,自己这话也算半真半假,她和祁嘉禾的关系岂止“不是很熟”而已。 毕竟从法律层面来说,他们可是配偶。 孙经理听她说不是很熟,脸上的表情顿时也有些尴尬,看祁嘉禾刚刚在包房里的反应,他还以为两人至少是认识的。 但从祁嘉禾对她轻飘飘的态度来看,倒也真像是不太熟的样子。 “啊,没事儿,我就随口一问。”孙经理有些心虚地看了她一眼,眼珠转了转,最终还是斟酌着开口:“主要是我家里有个亲戚的孩子马上就要上高中了,分数离省重点差了那么一点,找了好几个领导都没办法。我本来想着,你要是和祁先生认识的话,想求你帮忙跟他说说情,看有没有可能帮孩子一把。你既然和他不熟,那就不麻烦你了。” 时音在心底笑了笑。 世间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要不是有这件事,孙经理估计也不会想着特意过来和她道歉。 毕竟是跺一脚就能让整个江城抖三抖的人物,祁嘉禾确实有手眼通天的本事,可那跟时音又有什么关系? 别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孙经理的亲戚,就是时音自己,也未必见得愿意为了自己的事儿去求祁嘉禾帮忙。 不想欠他人情是一方面,祁嘉禾愿不愿意帮忙,是另一方面。 “那也是有点可惜了,我要是能帮忙的话,肯定也会帮你问问。可惜我没这本事,跟祁嘉禾也不熟,不好意思麻烦人家。”时音勾起唇,淡淡地笑了笑,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孙经理自然也不再好意思多说什么,露出一副理解的表情点了点头,却又翕动着唇瓣看着她,好一会才开口道:“今天这事儿……” 时音敛了笑意,正色道:“该怎么解决怎么解决,看元叔的意思。孙晓云是你的女儿,护犊之情我可以理解,所以你让我背锅,我也认了,但别想着我会在元叔面前帮你说情。孙晓云来饭店也有一年了,还在犯这种低级错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她根本一点都不珍惜你为她争取来的这份工作?” 没想到自己的心思都被时音一眼看穿,孙经理脸上有些挂不住,明白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他沉沉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我也不指望你为晓云说两句好话,毕竟确实是她疏忽在先,我就是想向她替你道个歉。” 时音看着面前这个中年男人,心里突然有些难以言说的苦涩。 曾几何时她也是被父亲捧在掌心里的宝贝,磕着碰着都舍不得,可如今,那个曾经为她遮风避雨的男人早已经不在了,她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别人的父女情深。 时音狠狠攥紧了拳头,掐了一把手心的软肉,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话说完了,孙经理,还有事吗?”她处变不惊地看着对方,这么问道。 孙经理看她一眼,叹了口气,摇摇头。 “那我先去忙了。”说完这句话,她再不看对方一眼,转身便进了后厨。 时值下午三点半,很少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吃饭,后厨更是闲出花来了,偌大的厨房只有时音一个人。 时音站在操作台前,侧眸看了一眼,外面门帘下的那双脚停留了半晌,这才离开。 她收回视线,这会才有功夫梳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 满脑子都是祁嘉禾的话。 “别真把自己当回事儿”。 她想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在祁嘉禾看来,她分明就是一个贪图名利,却又假装清高的拜金女。 别说他了,这段时间以来,时音自己都这么觉得。 明明很想让他出手帮忙,却硬是死撑着不愿意开口,就为了那点可笑的面子。 时锦程在世的时候也常说,以她的脾气,以后出社会保不齐要吃多少亏。 细细回想,这句话仿佛还历历在目,可对她说这句话的人的音容笑貌,却已经开始逐渐在她的脑海中散去了。 可她想,多数时候她也不是非要和谁置气,只是自己已经落入了如今这般田地,倘若她真的连最后一点体面也无法保全,那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时锦程走后,她就只剩自己。 005 这个男人不能惹 结婚不是时音的意思,也不是祁嘉禾的意思。 而是时锦程去世之前和祁嘉禾的爷爷达成的共识,连两个当事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非要结婚不可。所以准确的说,结婚这件事,他们俩都是被迫的,两人连搭伙过日子的陌生人都算不上。 领证之前,时音没想过自己的父亲会和祁氏搭上关系,她甚至根本连祁嘉禾的面都没见过。两人第一次在民政局见面,彼此之间的气氛就相当剑拔弩张。 祁嘉禾看着她的表情活像是在看杀父仇人似的。只一眼,时音就知道他讨厌自己,很讨厌。 祁氏早年的发家史并不干净,可如今到底也洗白了不少。现今,祁氏更是在新掌权人祁嘉禾的掌控下占据了江城举足轻重的地位,甚至可以说,祁氏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都能够影响到江城甚至全省的经济命脉。 在江城,人人都知道祁嘉禾的名号,可因为他生性低调,见过他的人并不多。外界关于祁嘉禾的传言很多,有人说他手段强硬,说他铁血无情,还有人说他性情暴戾,六亲不认。 大概是因为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时音第一眼就觉得祁嘉禾身上带着一股煞气,哪怕他其实长得并不凶,甚至有些过于俊美,可身上的那股强势的气质,却让人根本难以忽视。 见过一面之后,时音就很明白地告诉自己:这个男人不能惹。 别扭地领了证之后,两人就分道扬镳,时音回了医院,时锦程看着那个红本本,露出了久违又欣慰的笑意,费尽全身力气用嘶哑的声线对她说:“这是爸爸唯一能为你做的了,现在只有祁家能保全你。” 第二天,时锦程就在医院去世了。医生说,食道癌晚期能撑这么久,也算是奇迹了。 时音坚信父亲不会害自己,因此对这桩婚事一直抱着乐观的态度,想着或许祁嘉禾并不想外界传言的那么恐怖。可越和祁嘉禾相处,她越觉得日子过着没意思,一开始的乐观没过几天就消失殆尽。 时锦程去世后,原本的房子就被继母宋蓉卖掉了,时音无家可归,只能住进了祁嘉禾家里。 祁家人丁兴旺,他却不喜欢和家人住在一块,而是在城北的碧海山上买了一块地,建了一幢独栋别墅。 总面积大概六百多平米的大别墅,孤零零地坐落在山顶,一面朝着海,算是临崖而居。 这会正是夏末,晚上的时候时音经常能够听见山顶的各种虫鸣,打开窗户还能看见外面影影绰绰的树影,要不是家里还有刘妈陪着,她自己都能被自己的脑补吓死。 好在祁嘉禾虽然讨厌她,倒也没有过多苛责她,对于她搬进别墅这件事也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因为他基本每天都忙得不着家,和她碰面的机会也没多少。 他倒是真的没有传说的那么吓人,闭着嘴不说话的时候,倒也算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一开始时音还试图和他好好相处,在主动找了几次话题都被他堵死并嘲讽一番之后,她也就放弃了和他好好交流的念头。 祁嘉禾似乎并不打算和她和平共处,准确地说,他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多数时候,他都没有正眼瞧过她。 他讲话有些毒,总是能三言两语把时音堵得哑口无言。 时音其实也能理解,毕竟两人也只是强行搭伙过日子而已,祁嘉禾讨厌自己在先,能把她当做透明人不给她使绊子已经算是仁慈了。 说实话时音也对他也并没有多少好感,之所以还和他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完全是看在自己老爸在天之灵的份上。既然他不屑于接受,时音也懒得和他虚与委蛇。 结婚一个月以来,时音今天这还是第一次和他同处一室这么久,也是第一次听祁嘉禾说这么多话。 脑海里关于祁嘉禾的固有印象似乎有些被打破了,时音对于他肯出手帮自己解围这件事情还是挺惊讶的,原本以为照祁嘉禾对自己的厌恶程度,会巴不得看见自己吃瘪难受呢。就算他没有这么恶毒,也断然没必要帮她,反正两人也是隐婚,没人知道他放任自己老婆被别人欺负不管。 也许,祁嘉禾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难相处? 但不管怎么说,她心里还是有些感激的,毕竟今天如果不是祁嘉禾,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厨师的工作比较两极分化,忙的时候是真忙,闲的时候也是真闲。原本时音觉得自己十一二点下班已经算晚了,认识祁嘉禾以后才知道原来有的人可以忙于工作连着两个星期不见人影的。 下班之前她犹豫了一会,还是给刘妈打了个电话,问今天祁嘉禾回不回家。 “这我不知道,少爷今天下午从国外回来,到现在还没回过家呢,晚上回不回我就更不知道了。”刘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顿了顿,她又说:“你可以自己打电话问他呀,问一问又没什么的。” 时音沉默了数秒,这才开口问刘妈要了祁嘉禾的电话。 说来搞笑,结婚一个月,她才从佣人那里要到了自己老公的手机号。 给祁嘉禾拨过去之前她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四十分,像他这样的工作狂,应该不会这么早睡觉吧? 拨通的音乐响起来的时候,时音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心情也矛盾起来,不停在心里念叨着慢点接慢点接。 祁嘉禾显然是接惯了电话的人,手机响了没几声就接了,简短的一声“喂”从话筒那边传来,低沉又有磁性。 时音握紧了手机,咬咬牙问:“你……今天晚上回家吗?” 手机那边沉默了数秒,时音只能听见轻微的电流声在耳边响过。 “哪位?”他问了一声。 他居然连她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时音觉得有些尴尬,一时半会竟然应不上声来,好一会才报了自己的名字。 “有事?”祁嘉禾这么问,语气疏离得像是下一秒就能挂断电话。 他的态度和预想中一样冷淡,但真听到了,时音反倒觉得有些心烦,就像是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吃力不讨好不说,还惹人厌烦。 006 你们不认识,圈外的 她硬着头皮表明自己的意思:“也没什么,就是,想当面谢谢你今天下午帮我的事。” 电话那便沉默了三秒,祁嘉禾回答:“不用。” 原本以为自己主动示好,他多少会接纳些许,但现在看来,这剧情走向显然和时音预想的有点不一样。 “既然不情愿,就别勉强自己了。”他这么说着,语气里似乎含着几分嘲弄。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戳穿自己的心思,时音有些慌,但还是嘴硬道:“没有不情愿,我是真心感谢你。” “不需要。”他却说,“在你犹豫着要不要给我敬酒的时候,我就已经后悔开口帮你了。” 时音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又尴尬又憋屈。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难搞又古怪的人,不接受她的感谢可以理解,可是不接受之后还要说上一通让她丧气的话,一般人哪能干出这种事来? 时音简直怀疑,他这辈子是不是石头转世,捂不热。 “还有事?”他问。 既然已经明明白白地被他拉开了距离,时音也没什么好说的,更不想再巴巴的贴上去示好,只好老实地说:“没有了。” 她话音刚落,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时音听着耳边传来的忙音,一时间有些接受无能。 电话那头的人和下午那个开口帮自己的人真的是同一个吗? 另一边,“醉城”娱乐会所。 祁嘉禾收了手机,站在走廊尽头点燃了一支烟。 面前是一间包厢的门,隔着墙隐隐可以听见里面喧闹的音乐声,他微微皱了皱眉,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抽着烟,一丝要进去的意思都没有。 下一秒,那扇门被人从里拉开,音乐声从门缝里倾泻出来,一下变得震耳欲聋。 秦宵墨刚走出来,就和祁嘉禾打了个照面。他先是愣了愣,随即便笑出声来:“你到了啊,怎么不进去?老水都等的不耐烦了,催我出来找你呢。” 祁嘉禾看他一眼,垂下眸子把香烟摁熄在身旁的灭烟沙里,“不见得,这不是玩得挺嗨么?” “嗐,就我们俩人,你不来有什么意思?老水在里面自娱自乐都快闲出花了,就等你了,赶紧进去。”秦宵墨说着,转头又推开了包厢门。 知道这人平日里讲话最是好听,祁嘉禾大概也能想到里面是什么情况,一时没再说话,信步走了进去。 偌大的包厢里闪着冷色的灯光,视线有些暗,正中央的矮桌上摆着各式酒瓶,有些已经空了。l型的沙发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江淼瘫坐在上面。在有些嘈杂的背景音乐的衬托下,这灯红酒绿的场景倒显得有些孤寂。 “哟,这不三哥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见祁嘉禾进来,江淼立刻正了正身形,摆上一副夸张的表情,像是白日见鬼似的。 祁嘉禾在家排行老三,年龄辈分算起来又比他们都大,几人在一块的时候,最常用的称呼也就是三哥。 “你丫找揍呢?”秦宵墨在祁嘉禾身边坐下,哭笑不得地瞪了江淼一眼,“不是你叫人来的吗?” “我这不是没想到他真会来吗?”江淼嘻嘻一笑,拎着酒瓶给祁嘉禾倒了一杯,冲他使了个眼色,“怎么,三哥这是转性了?觉着活着没意思,准备跟哥几个一块醉生梦死?” 祁嘉禾轻轻挑起唇角笑了笑,“就是来看看你,毕竟见一面少一面了,得珍惜。” 江淼还没领悟出话里的意思呢,秦宵墨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祁嘉禾是在咒自己,江淼低声“靠”了一句,不由嘀咕道:“真是次次都上当,当当不一样。” “三哥讲话你还没习惯?这么多年也是白受了。”秦宵墨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得肆意。 江淼白了他一眼,转而又想到什么,登时眼珠一转,冲祁嘉禾使了个眼色,“不知道谁走漏的风声,圈里已经有些人知道你结婚的事儿了。” 秦宵墨闻言眉头顿时就是一蹙,没好气地对江淼说:“知道三哥结婚的人就那几个,保不齐就是你小子多嘴跟人当谈资了。” “连我都怀疑,你t是不是自己人?”江淼急了,怒视他一眼。 反观祁嘉禾,倒是没多大反应,只是抿唇喝了一口,声线淡淡道:“知道就知道了,反正也是事实。” 见他这么说,秦宵墨和江淼对视了一眼,视线中多少有那么一丝捉摸不透的意思。 最后还是秦宵墨先开了口:“咱们都知道你这婚结得不情不愿,你要不喜欢别人在背后嚼舌根,我们帮你注意着点就是了,没人敢多说。” 祁嘉禾听着,似乎觉得有些意思,淡笑着反问:“他们都说什么了?” 江淼露出有些棘手的表情,搓了搓手才说:“还不就是你们家那点事儿,说想不到堂堂祁家掌权人也有被逼婚的一天,不知道对方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倒是闲的。”祁嘉禾垂眸转了转酒杯,不以为然。 见他似乎并不生气,秦宵墨抿唇和江淼对视了一眼,前者才开口说了句:“其实我们也挺好奇的。” 祁嘉禾没有多意外,也没打算瞒着他们,只淡淡说了句:“你们不认识,圈外的。” 秦宵墨显然有些意外,追问道:“不是混商场的?” 祁嘉禾倾身,拿起桌上的扑克洗了洗,声线淡漠:“不是。” “那是高官子弟?”江淼没沉住气,接着问。 祁嘉禾轻轻摇头。 就问两句话的功夫,秦宵墨和江淼两人心里的疑问更甚,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什么女人能让祁老爷子逼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子非得娶她不可呢? “那她是做什么的?总得有个职业吧?”江淼总算是问了出来,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私生活方面的事情,只要祁嘉禾不说,他们永远别想打听一二,倒不是不信任他们,只是他生性就不爱跟别人说这些家长里短。 现在难得他松了口,两人得抓住机会八卦一番。 007 他动心了 祁嘉禾闻言,手里洗牌的动作略微顿了顿。数秒后,他似是有些心烦,直接把扑克扔在了桌子上,直起腰靠在沙发上,薄唇轻启,沉郁地吐出两个字来:“厨师。” 没想到会是这种回答,秦宵墨和江淼都惊呆了,一时间没人再说话,两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做饭的那种厨师?”江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确认着,“不是糕点师,面点师,甜品师?” 祁嘉禾面无表情,“中餐厨师。” 一片死寂。 秦宵墨这会才回过神来,有些好笑地说了句:“这不是闹呢吗?” 江淼皱眉思索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呼一声:“我x,老爷子在想什么啊,三哥这情况,给他找个厨师当老婆?” 心知他们说的是哪方面的情况,祁嘉禾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嗤笑一声,像是在嘲讽什么似的,没再说话。 江淼看着他的表情,抿唇沉默了数秒,伸手拍上了他的肩膀,状似安慰地道:“没事儿,会好起来的。” 祁嘉禾冷漠睨他一眼。 江淼讪讪收回手,岔开话题:“怎么说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什么时候让嫂子做顿饭给我们尝尝?也算是见过面了。” “你脑子秀逗了吧?”秦宵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哥不喜欢人家。” “不喜欢不也结婚了吗?”江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见面吧?反正离婚祁老肯定是不会同意的,还不如安心接受了算了,除非那女的长得惨绝人寰。” 说到最后一句,见祁嘉禾没什么反应,江淼顿了顿,犹疑着问道:“该不会真的长得巨丑吧?” 想想也是,常年在油烟气息那么重的地方工作,估计不是大胖子就是油腻女。 这么脑补着,江淼越发觉得同情祁嘉禾了。 却见话题的主人公淡淡答了一句:“还凑合。” 秦宵墨笑道:“不喜欢人家还给这么高的评价,可见是非常凑合了。” “说的我都好奇了。”江淼也笑起来,顺便用胳膊肘捅了捅祁嘉禾,“有照片没,让我瞅一眼?” “没有。” 祁嘉禾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淌过喉咙的时候,他突然莫名地想起了下午时音给自己倒的那杯酒。 陈酿的白酒,入口清凉柔滑,回味过来,却又辣的呛人。 像那女人一样,看着斯斯文文的模样,原本以为是个软柿子,没想到还挺要强。 祁嘉禾本就不是脾气多好的人,下午肯出手帮她,也不过是看她着实无法收场,见着心烦,这才想着早点解决这件事让她消失在自己面前罢了。 却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当众拂他面子的胆量。 虽然后面还是妥协了,可他偏不想让她好过,非要当众揶揄她一番才解气。 可后面听着她细细软软的恭维语气,他竟也觉得还不错,虽然明知道那是她装出来的,他居然也还挺受用。 像是把她的尊严给折了,他才高兴一样,哪怕她的示好并不是情愿的,他也觉得痛快。 明知道这段婚姻里,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可单凭爷爷逼着自己娶她这一点,他也见不得她好。 可当她抬起头来,用那双黑白分明,澄澈安静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他又突然有种自己太卑鄙了的感觉。 这女人又好面子又纠结,明明不情愿得很,刚刚却还打电话过来,说想当面谢谢他。祁嘉禾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时音的脸一直在脑子里回荡,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那一眼,让他一时半刻竟有些忘不掉。越想越烦,祁嘉禾有些坐不住,干脆直接起身离开。 “我先走了。”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走,江淼骂骂咧咧的就要追上去留他,却被秦宵墨拉住了。 “干嘛!”他扭头,没好气地瞪着好友。 秦宵墨坐在原位笑眯眯地瞧着他,冲祁嘉禾的背影使了个眼色,才道:“人家回家,你凑什么热闹?” “多久不见了,他说走就走啊!”江淼都快气炸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多难约!” “人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早点回家陪老婆怎么了?”秦宵墨嗤笑一声,“一点眼力见没有。” 江淼愣了愣,有些郁闷地反问:“你不是说他挺讨厌那个女人吗?” “刚开始那会确实挺讨厌的,这会我还真不能确定了。”秦宵墨看了一眼祁嘉禾离开的方向,沉吟着说。 “卖什么关子啊,快说,难道三哥有新情况?”江淼来了兴致,凑上去仔细听。 “亏你跟我混了那么久,连我的半成本事都没学到。”秦宵墨哂笑,“结婚刚开始那段日子,你忘了他有多暴躁了?你就没发现,现在他提到那个女人已经没那么不耐烦了吗?刚刚我们问他,那女人长得怎么样,他居然说还凑合,你什么时候听他这么评价过一个女人?” 江淼愣了愣,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又赶紧问:“那他这是动心了?” “动什么心啊,要我说你还是不了解他。当初那个谁,追了多久他才有点反应的?”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秦宵墨明显压低了嗓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这回啊,我看是有戏,但是能不能发展下去,我还真不知道。” 江淼了然地点了点头,转而又笑了笑:“就三哥这脾气啊,哪怕人家女方有意思,只怕也被他吓跑了。” “要不怎么说能不能发展下去还是个迷呢。”秦宵墨叹了口气,“整了半天我们连嫂子的名字都没打听出来,就知道是个厨师。” “这还不简单?全江城的女厨师有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又有几个?长得还凑合的就更没几个了吧?”江淼笑得贱兮兮,“这事儿只要用心查,不怕查不到,三哥不说,我们自己找不就得了?” 秦宵墨默默看他一眼,“你这股机灵劲儿什么时候用在正道上就好了,别回头俩人真好上了,让三哥发现你在查他老婆,胳膊都给你卸了。” 江淼还想反驳两句,听见这话又觉得有些虚,嘴里喃喃念了句“那算了算了”。 008 冷嘲热讽 时间已经不早了,祁嘉禾喝了点酒,让助理阿木把自己送回到碧海湾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 别墅里亮着灯,祁嘉禾以为是刘妈还没睡,推门而入的时候,却发现时音正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他回来,她赶紧如临大敌地摆好了坐姿。 他睁着一双沉寂的眸子睨她一眼,没有忽视掉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疲色。 推门进来的那一瞬间,他分明看到她偷偷打了个哈欠。 理也不理她,祁嘉禾径直便要上楼回房,却在将要踏上台阶的时候,听见她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示好:“你喝酒了吗?要不我给你煮点醒酒茶?宿醉很难受的。” 他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回眸看着她。 他不过喝了两杯而已,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时音站在沙发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闻出来的,我嗅觉很好。” 从进门到现在,他和她之间最近的距离也有五米,她的嗅觉该是好到了什么程度,连这点酒味都能闻出来?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祁嘉禾直接开口问:“你在等我?” 时音抿唇,点了点头,头顶的灯光洒下来,她浓密纤长的睫毛在姣好的面容上投下一片阴翳。 他有些嘲弄地勾了勾唇角,存心不想让她如意,“要是我不回来呢?你就不睡了?” 心知这种几率也不是不存在,今天之前,祁嘉禾就有已经两周没有回过家的记录,所以时音也只是碰碰运气而已。 “我……刚准备睡。”时音老实交代,脸上的表情有些忐忑。 她每天的工作时长超过十二个小时,需要保持充足的睡眠,否则会影响工作状态。可她睡眠质量向来不太好,又容易做噩梦,所以元叔才会给她单独准备一间休息室,让她可以在下午不那么忙的时候小憩一会,也算是特权了。 “所以等到现在是你的极限了?这就是你的诚心?”祁嘉禾淡笑,语气中却尽是嘲讽。 时音觉得有些尴尬,明明是他自己说不需要她当面道谢的,她等到现在,他还对自己冷嘲热讽。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撂挑子走人。 “现在你可以去睡了。”祁嘉禾这么说着,似乎懒得再看她一眼,转身便上了楼。 气氛在这一瞬间变得相当焦灼,时音有些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整个人突然被一种莫大的无力感摄住。 终于在他即将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时音终于还是开了口:“其实,我有件事儿想请你帮忙。” 声音不大不小,在偌大的房间里响起,竟显得有些孤寂。 祁嘉禾顿住了脚,侧过头,垂眸从围栏的空隙去看楼下的她。 她穿着棉质的睡衣裤,浅蓝色,没有多余的图案和花里胡哨的装饰,看起来干净又清爽。夏末的天气,房间里很凉快。她披散着柔软的长发,趿着凉拖,露出来的葱白脚趾不安地翕动着,昭示着她紧张的心情。 她咬着唇瓣仰头看着他,脸上是一副忐忑的表情,眼睛明亮又有神,就这么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其中写满了希冀。单就这么看着,就让人脑子里浮现出“纯良无害”四个字来。 祁嘉禾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时音,他突然觉得,自己先前对于她“还凑合”的评价,似乎有失偏颇。 “说。”他淡淡开口。 没想到他居然没刁难自己,时音反倒有些意外,她咬了咬牙,才开口问道:“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一早就猜到她找自己肯定不单单只是为了道谢的事情,祁嘉禾睨着她,嘲弄地笑了笑,反问:“我凭什么要借你?” 钞票他有的是,可眼前这女人下午还不肯对他屈服,这会就换了副态度要问他借钱,哪有这么好的事。 这句话一下问到了时音的痛处,令她很是尴尬。 她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本去寻求祁嘉禾的帮助,这会他的态度才是情理之中最正常的反应,可她还是觉得有些难堪。 但是想了想自己借钱的目的,她还是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道:“你就当行行好事,事后我会把钱都还给你的。以后你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就好了,我也一定不会推辞。” 这是她能给出的最大诚意了,她现在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更别说什么拿得出手的筹码了。 而且,从祁嘉禾对她的嫌弃态度来看,他未必会对自己感兴趣。哪怕只是利用,他大概也不屑。 果然,祁嘉禾闻言,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轻嗤了一声,言语间满满都是揶揄:“你觉得你对我而言,有什么有效价值吗?” 话头被彻底堵死,时音没话可说了,她抿了唇,眼巴巴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见她这副模样,祁嘉禾微微蹙了蹙眉,有细微的烦躁心绪扰乱了他的大脑。 “拜托你了。” 她说着,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祁嘉禾冷眼看着,原本平和淡定的呼吸不知怎么,似乎突然间有些乱了节奏。 他移开视线,再也不看她一眼,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进了房间。 合上房门的前一秒,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一句:“求人办事就要有该有的态度。” 以为装可怜他会心软?那他就不是祁嘉禾。 房门被合上的声音在偌大的房子里回响,片刻后,时音收回视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把音量调得几不可闻的电视关掉,又熄掉了大厅所有的灯光,这才慢腾腾地借着楼道灯的光芒上了楼。 回自己的房间之前,她侧眸看了一眼祁嘉禾房间的方向。 今天没有月亮,昏暗的走廊里,目光尽头是一片乌泱泱的夜色,她甚至看不清他的房间门在哪里。 有那么一瞬间,她恍然觉得,祁嘉禾似乎也没有那么排斥自己了。 也许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导致大脑有些疲倦,时音沾床没多久就睡着了,这一夜睡得还格外香,难得没有做噩梦。 009 求他办事的态度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 也许是因为休息时间不太够,时音睁开眼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头疼。 她没有赖床的习惯,向来是闹钟一响就起床,即使头疼也不例外。 洗漱好换了常服下楼,刘妈已经起床开始做清洁了,见她走到客厅,还颇为惊奇地问:“时小姐,今天怎么这么早?” 往常她起得也早,不过今天更是提前了半小时。 “起床做饭。”她笑着,顿了顿又问刘妈:“祁嘉禾他……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或者食物过敏一类?” “你要给少爷做早饭啊?”刘妈又惊又喜,“没有没有,少爷他吃东西不挑的。” “那就好。”时音挽起袖子进了厨房,取下围裙给自己戴上。 大概是因为她这一决定太过惊世骇俗,这会功夫刘妈居然放下了抹布跟到了厨房门口,满脸含笑地看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你是不是和少爷谈过了?我就说嘛,少爷也就是看着不好相处,别看他嘴上不留情,心地其实很好的,你跟他好好聊聊,两个人说开了不就好了吗?怎么说你们现在也是两口子了,哪怕从前有什么误会,以后不也得一块生活吗?还是和气点好……” 时音刚从冰箱里取出食材,这会听得直想笑,嘴上还是附和着:“是啊,我这不是准备给他做饭求和了吗?就怕他吃不惯我的手艺。” “怎么可能呢,时小姐你是大厨,是专业的,手艺肯定比我好多了。再说了,少爷从来不挑食,哪怕我有时候做菜盐放多了,他都一点不嫌弃的。”刘妈脸上布满了笑意,可以看得出是真心替他们两个感到高兴。 时音洗虾的动作顿了顿,眉头微蹙,说:“是么?他看着可不像那么不挑剔的人。” “这看人看事可不能光从表面看,你刚开始跟少爷相处,觉得他脾气可怪了,但只要你肯往深了去接触,懂了他的脾气之后,就会发现他这个人其实很容易就心软的。”刘妈依旧絮絮叨叨地说着。 心知刘妈是看着祁嘉禾从小长到大的,差不多相当于他半个母亲了,自然是会向着祁嘉禾说话的。时音也就对她的话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如果祁嘉禾真的那么容易心软,又怎么会对她这么苛刻? 见时音不说话了,刘妈知道自己说多了也没用,便笑着开口:“你慢慢忙,我先去打扫卫生了,少爷一般七点半起床,你看着时间来就行了,我就不打扰你了哈。” 语毕,刘妈转身离开了厨房门口。 时音手里捏着虾转了转,长长的虾须在眼前晃动。她仔细思考着刘妈的话,又想起昨天祁嘉禾在包房里为自己解围的场景。 尽管他说的话不是那么中听,但多少也还是替她解决了麻烦,最后她既没有敬酒也没有赔上免单,怎么说都不算亏。 或许,刘妈说的是真的? 她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埋头处理食材。 大米先泡上,胡萝卜切丁,香菇切碎。鲜虾洗好,剪去虾头,再用牙签挑出虾线,剥出虾仁,下盐、胡椒粉、料酒放置一旁腌制。 腌制虾仁的时间里,时音开了火,把砂锅烧热后倒入少许油,然后把切好的葱段扔到低温油里,用小火慢慢炸出香气,下入虾头,中火熬出黄油。 鼻尖慢慢嗅到虾油的浓郁香气,时音捞出虾头和葱段,把泡好的大米倒进虾油里,再加入清水,改用大火一边熬煮一边搅动。 等到大米煮开花后,放入辅料豌豆、萝卜丁、香菇碎,最后再倒入腌好的虾仁,改用中小火,搅拌均匀,熬煮十分钟。 所有食材差不多八成熟的时候,已经能够闻到很鲜香的气味,哪怕什么作料都还没有加,甚至还盖着锅盖,可空气中弥漫着的粥香味却已经让人开始不自觉地疯狂分泌唾液。 刘妈嗅到这股子味道,再一次出现在厨房门口,“这是煮什么呢?” “什锦虾仁粥。”时音应声回答,掀开锅盖,这会的粥已经变得浓稠软烂,她用汤勺搅动了一下,隐隐可见里面橙白相间的虾仁和绿色的豌豆,看起来十分有食欲。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抄起一旁切好的青菜碎,倒进了锅里。 青菜总是很容易就炖烂的,所以不需要太长时间,这会祁嘉禾已经快起床了,现在放刚刚好。 青菜下锅搅拌均匀后,撒入少量盐和葱花,开小火搅拌片刻,关火。 一锅香喷喷的什锦虾仁粥就做好了。 “到底是专业的,动作真利索。”刘妈赞叹着,满脸都是笑意。 时音盖上锅盖,洗过手之后取下围裙,一边回头对刘妈吩咐:“等会您给他盛上放凉就好,我做了两人的分量,不嫌弃的话,您也吃点吧。” 刘妈愣了愣,见她越过自己就拿起包包准备往外走,急忙问道:“时小姐,你不吃吗?” “我不吃了,上班要迟到了,店里有工作餐,不用担心我。”时音一边说着,一边已经风风火火地换好鞋出了门。 刘妈刚刚追出厨房,却只来得及看见被匆匆合上的房门。 咔哒一声,室内回归寂静,唯有虾仁粥的鲜香味道依然弥漫在空气中。 早上七点半,卧室里的祁嘉禾准时睁开眼睛。 他从来不订闹钟,单单是生物钟就已经精准得吓人。 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他敏锐地嗅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气味,像是某种海鲜的味道,光是闻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 刘妈刚端着砂锅从厨房里出来,祁嘉禾已经做在了餐桌旁。 “今天做了粥?”他问刘妈,下一秒视线已经转到了她手中的碗上。 那是一碗浓稠喷香的粥,肥美的虾仁和翠绿的青菜碎、豌豆仁隐约可见,米粒颗颗分明,软烂却不糊。 往常刘妈也做过粥,可却没有今天闻起来这么诱人。 “这可不是我做的,是时小姐亲手做的。”刘妈把那碗粥放在他面前,笑得眼角都皱在了一起,“做完她就赶着上班去了,自己都没来得及尝上一口。” 010 寡淡无味 祁嘉禾一时没说话,只垂眸看着面前那碗粥。 “我看时小姐人挺好的,还做了我的份儿,原本我还以为,她是准备做你们两人份的,这弄得我还怪不好意思的。”刘妈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那碗粥,说什么都有点不好意思下口,“少爷,你说我们做下人的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啊。” 祁嘉禾听在心里,修长的手指拿起餐勺,在粥里搅了搅,鼻尖依旧萦绕着那股鲜香的味道。 见他迟迟没有开动,刘妈也不好意思先吃,就这么巴巴地看着他,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其实时小姐哪都不差,又有手艺,长得也不错,心地还好,你也没必要老跟她拧着来。本身人家爸爸刚走,嫁到咱们祁家来她谁也不认识,孤零零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再遭你一顿冷眼,心里肯定委屈的很。” “她有什么可委屈的。” 祁嘉禾这么说着,总算是舀了一勺虾仁扔进了嘴里,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嘴里只是机械地咀嚼着,并没有流露出半分惊艳的表情,就连声线也是一贯的冷清—— “她嫁到祁家来也不过是为了寻求庇佑,对我而言,不过是多了个累赘而已。既然我无利可图,又凭什么惯着她?” 刘妈有些无奈地看着他,终是叹了口气,没再说些什么。 她低头尝了一勺粥,立时心满意足地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抬眸看向祁嘉禾,语气里不无欣喜:“到底是专业的厨师,这火候也不是一般人拿捏得住的。少爷,你就是真对她没一点意思,多少也看在她厨艺的份上把脾气收敛一点吧?讨个手艺这么好的媳妇,也算是福分了。” 祁嘉禾淡淡垂眸看着面前那碗只动了两三口的粥,修长的手指拿捏着餐勺,迟迟没有再动手。 片刻后,他放下勺子,起身离开了餐桌。 刘妈喝粥的动作顿了一下,错愕地抬眸,看着他走向玄关的背影。片刻间,她的眉宇间隐隐浮现出几分愁绪。 “少爷,多吃两口吧,时小姐一早起来熬的。”她劝道。 “不吃,寡淡无味。” 换好鞋打开大门,祁嘉禾扔下这么一句话,直接离开了别墅。 刘妈瞪大了眼,低头又吃了一口粥,百思不得其解。 分明鲜香无比,回味无穷,怎么会寡淡呢? 祁嘉禾从来没注意过,原来寻味坊就在他上班的必经之路上。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时音就在这里工作,他有意无意地对这一点多加了几分关注。 正是早高峰的时候,路上有些堵,他的位置正巧堵在了寻味坊的大门口。 于是视线不由自主地就朝着大厅的方向望过去,他不知道自己盼着在那里看到什么,或许只是随便一瞥。 于是便看到时音手里拿着一张红色的宣发单,从一楼拐角的地方走了出来。 祁嘉禾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着实没想到会看到她。 她头上戴着高高的白色厨师帽,上身穿着白色的制服,面前用红色的双排扣点缀着,腰际以下是深红色的围裙,围裙右下角绣着“寻味坊”字样的logo。 尽管看着像那么回事,祁嘉禾仍然还是嗤笑了一声,觉得她这副模样滑稽透了。 昨天在包厢里见到的时候,她似乎也是穿着这么一身,不过没戴那顶帽子,所以看起来倒也不那么违和。 这会她手里正拿着一个包子,一边啃一边对着迎面走来的男人比划着那张红色宣传单,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些什么。 真没吃饭?祁嘉禾这么想着,抿了抿唇。 车流这会通畅了许多,祁嘉禾没急着走,停在原地接着看她。 正在时音和那个男人对着宣传单谈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突然从旁边窜出来一个瘦瘦高高的,和时音穿着同样工作服的男孩子,猛地拍了一下时音的肩膀。 她似乎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包子都差点掉了,回过头来,她有些气恼地锤了一下男孩子的肩膀,但脸上依旧是带着笑的。 祁嘉禾的视线微微沉了沉。 后面的车辆已经等不及开始按喇叭,祁嘉禾收回视线,驱车离开原地。 这边,时音正在和出纳讨论宣传单上面菜式图片印错了的问题,郭小六突然冒出来吓了她一大跳,没吃完的包子都差点浪费了。 她笑骂了郭小六几句,却猛然意识到,似乎有一道视线一直注视着自己。 与此同时,店门正对着的那条马路上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鸣笛声。 时音抬头看过去,却只见到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那道莫名的视线似乎也突然消失了。 她暗道自己想太多,刚准备接着讨论宣传单的事情,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她掏出来看了一眼来电人,脸色登时变得奇差无比。 一把将宣传单塞进郭小六怀里,时音压低声线说了句“不好意思”,拿着手机便转身穿过后门,来到了后巷。 这里是厨余垃圾的堆放地,每天都会有专业的清理车过来清理,这会正是早上,还没什么垃圾,但依然萦绕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关好后门确定四下无人,时音这才接了电话。 “怎么这么久才接?你弄到钱了没?”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又细又尖,似乎颇为不耐烦的样子。 “你总要给我点时间!”时音压低了声线,却难以遏制语气中的怒意,“我一时间上哪给你弄这么多钱来?” “那我可管不着,你现在是祁家的少奶奶,弄到一两百万不是很轻松的事情吗?再说了,你在寻味坊工作了那么久,自己多少也有点存款吧?我就不信你一分钱都拿不出来,先给一点就是咯,剩下的以后再垫上。” 时音忍无可忍,直接怒斥道:“宋蓉,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要脸?那本来就是我爸的东西,你凭什么占为己有还反过来勒索我?你就不怕遭报应么?!” “报应?”宋蓉尖锐地笑了一下,语气十分不以为然,“太有良心才会遭报应,祸害遗千年你没听过吗?你爸当了那么多年的老好人,有什么用?还不是年纪轻轻就嗝屁了?” 011 肯定活不过明天 时音闻言,只觉得一股恶气直逼脑门,浑身都因为愤怒而开始微微颤抖。她咬紧了牙,好不容易才克制住骂出口的冲动,“我爸也就是一时看错了人,才会和你结婚。祸害会不会遗千年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活不过明天。” 宋蓉被她这句话气到了,声音登时拔高了数个声调,听起来刺耳又尖厉:“死丫头,你说什么呢?你别忘了时锦程那堆破烂玩意还在我这里,真把我惹火了,我一把火全烧了,让你什么都拿不到!” “你可以试试啊。”时音冷笑一声,声线里隐隐透出几分寒意,“就是不知道真烧了以后,你还能拿什么来要挟我给钱。” 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宋蓉一时间没有再说话。 电话那头隐隐传来她深呼吸的声音,片刻后,宋蓉才稍稍平复了心情,重新开口道:“我打电话过来也不是为了跟你吵架,就是想问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弄到钱,要多久,你总不能让我白白等着吧?” 从电话里都能够听出对方迫不及待的心情,时音心底在冷笑,脸上却没有半分表情,“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你要的是一百万,不是一百块,我要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还用得着受你威胁?” 似乎是觉得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宋蓉在电话那头唉声怨气地长呼了一口气,阴阳怪气地开口道:“真是一家子穷鬼,个时锦程死了也不留点值钱的,不然我犯得着跟你闹得这么僵吗?” “你要是再拿我爸说事,别怪我去你家撕烂你的嘴。”时音握紧了手机,眼底的恨意像是要涌出来一样浓烈,偏偏语气却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到时候我可不管你手上有什么东西。” 大概是被她这话吓到了,宋蓉好一会没说出话来,半晌才气息不稳地开口道:“行了,我懒得跟你说这么多,你赶紧把钱凑够了打给我,我也不想跟你再有什么联系了,一家子晦气玩意儿。就这样,挂了。” 时音放下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唇瓣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 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让她始料未及的事情,她这才知道,从前父亲把自己保护得有多好。 她就像是生活在绝对温暖又安全的巢穴里,外界的危险、尔虞吾诈都与她无关,时锦程为她规避了一切风险,以至于在他突然倒下之后,时音整个人都有些无法接受。 宋蓉是在她十五岁的时候来到时家的,时锦程很喜欢她,时音也就跟着喜欢。 虽然她知道宋蓉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善,可也没想到,她叵测的居心居然能潜藏这么久。她就像潜伏在黑暗里的毒蛇,一直伺机等待着猎物松懈的那一秒,再发动致命的一击。 她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不仅对时锦程殷勤备至,更是对他唯一的女儿时音呵护有加。在充分获取了时锦程的信任后,她只吹了吹枕边风,就让时锦程在房产证上加上了她的名字。 然后在时锦程刚刚过世之后没几天,宋蓉就和时音彻底撕破脸,把房子给卖了。 时音深夜下班的时候才发现家里换了锁,敲门敲了半天,被吵醒的邻居才好心出来告诉她,房子已经被她继母给卖了,今天下午刚签的合同,明天买家估计就要把家具搬进来了。 她当时就宛如晴天霹雳一样愣在了原地,心里想的是,不过是和她吵了个架而已,犯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吗? 再打宋蓉的电话,却已经是正在通话中的状态。 时音被她拉黑了。 那会时音刚和祁嘉禾结婚没几天,连他住在哪都不知道,深夜无家可归的她只能回饭店的休息室凑合了一晚。 第二天,宋蓉主动打电话给她,让她来拿自己的东西。 原本他们的房子是市中心的小三房,面积不大,却也有一百平。而现在,宋蓉拿着卖房子的钱在三环买了一套一百五十多平的四室两厅,连门锁都换成了指纹锁。 时音就这么站在宋蓉的新家门口,被前来开门的宋蓉扑头盖脸扔了一身的衣服。 最后一只行李箱被宋蓉扔垃圾一般踢出了大门,做完这一切,宋蓉“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不生气是不可能的,时音险些当场崩溃,可无论她怎么敲门,宋蓉都无动于衷。 后来她放弃了,又几经周折才联系上了祁嘉禾的助理阿木,这才住进了碧海湾。 至此,时音和宋蓉再没有什么交集,直到前几天,宋蓉才又重新联系她,说自己手里还有时锦程的一些遗物,如果时音想拿回去,就用一百万来换。 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无耻到这种程度,时音整个人都气到快要炸裂。也是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从前自己被时锦程保护得有多好。 从五岁母亲车祸去世后她就一直和时锦程相依为命,或许是为了把那份缺失的母爱补回来,除去必要的厨艺上的历练以外,时音向来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时锦程连稍微大一点的苦头都没让她吃过。 也许正因为如此,时音才忽视了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时锦程走了以后她像是失去了主心骨,很长一段时间都六神无主。被宋蓉用遗物勒索以后,还是在好友许佳怡的提醒下,时音才想起来,自己可以找律师解决这件事。 可咨询的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对方说,时锦程去世前并没有和宋蓉离婚,也没有留下遗嘱,因此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宋蓉作为配偶,才是遗产的第一继承人。如果双方愿意,时音可以通过协商的方式要回部分遗物,但如果要打官司,时音的胜算却并不大。就算赢了,最多也不过得到一些赔偿,如果宋蓉宁愿损毁遗物也不愿意交出来,那谁也没有办法。 时音在乎的不是钱,所以换句话说,她无路可走。 她也明白,宋蓉其实根本一点都不在乎时锦程留下了什么东西,那堆遗物对她来说不过是一文不值的破烂而已。她只是拿捏准了时音的心思,想用时锦程的遗物敲诈一笔。 宋蓉早就知道,时音最在乎的人就是时锦程,只要和时锦程沾边的事物,都能轻易让她慌了阵脚。 012 视若不见 大概是因为接了宋蓉的电话,接下来一整天的时间里,时音都有些魂不守舍。 甚至下午前台传菜单说贵宾房要一份芙蓉莲子羹,她居然都错听成了芙蓉糕,险些做错。 中途元叔来了一趟,见她状态似乎不太好,又想到昨天的事情,先是出声安慰了两句,后面又说,孙晓云已经被解雇了,让时音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元叔是寻味坊的老板,和时锦程私交甚好,早些年时锦程身体还好的时候,就一直在寻味坊工作,担任的也是主厨一职。 时音刚来的时候,时锦程还没退休,跟着父亲打了一段时间的下手,她的手艺很快就被元叔看上了。时锦程因为身体原因退休后,她直接就接任了父亲的职位,成了新一任的主厨。 时锦程在世时,和元叔的关系就很好,或许是因为有父亲的这层关系在,元叔向来是把时音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来看待的。 当然这也不全是因为情分。 时锦程能坐上主厨的位置,靠的也不全是和元叔旧日的交情。 小的时候,时音就在父亲的教导下学会了一些寻常菜谱上根本见不到的特殊菜式。时锦程说那些菜都是祖上传下来的秘方,不能外泄,除非哪天她结婚生子,才能把做法交给自己的孩子。或是哪天,她遇到了足够能让他信任的人,才能把那些菜的做法教给对方。 小时候时音半懂不懂,长大后才明白父亲对于“传承”这两个字的认知有多么深刻。 那些菜的食材和做法都是绝密,外行根本窥不得其中一二。元叔之所以让时家父女先后担任主厨,除了他们确实有过硬的专业水准以外,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 那些菜谱上见不到的绝味珍馐,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做出来。 寻味坊的菜单上,有单独的一页,写着“时氏秘传”,上面满满当当的全部都是时锦程交给时音的绝密菜式。从前只有时锦程和她会做,现在,就只剩了她一个人。 时氏秘传没有菜谱,所有的做法时音都记在心里。 对于五岁就开始背菜谱的时音来说,记下这些东西根本不在话下。 忙完中午和傍晚,剩余的时间里,后厨还是比较轻松的。一群大老爷们之间,时音是唯一的异性,虽说很多话题聊不到一块去,但各位前辈对这个年纪小小的主厨还是很照顾的。 晚上七点,刚做完一道菜的时音忙里抽空掏出手机给祁嘉禾发了条信息,问他今天晚上回不回家。 发完之后,她觉得有些好笑,自己现在还真像是个巴巴地盼着丈夫回家的小女人。 然而她问这个问题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其实也就是想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什么叫做“求人该有的态度”。 她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能,不过会做两道菜而已,既然这样,就做给他尝尝好了。 时音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哪怕最后他还是不愿意借钱给她,多少她也算是努力过了,搞不好祁嘉禾还会看在美食的面子上少为难她两次。 另一边,祁氏集团,顶楼会议室门外。 抬手接过祁嘉禾递过来的手机,阿木压低了声线,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祁总,王海仁打电话过来,说想约您吃个饭,专程赔罪。” 昨天的饭局阿木没有跟着参加,但多少也能猜到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两家公司谈了数月的合作项目就此告吹。 项目终止对根基雄厚的祁氏倒是没什么影响,可对王海仁所在的海逸,却丝毫不亚于晴天霹雳。 估摸着是回去后被董事会联名批评了,王海仁今天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语气战战兢兢,一口一个“失礼”,搞得阿木都不由得开始好奇,昨天在饭局上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但祁嘉禾显然没有要对他讲的意思,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说了句:“不用理。” 随即,他转身便进了会议室。 阿木耸耸肩,跟着走了进去。 祁嘉禾前脚刚落座,后一秒阿木手里的手机就震了震。 阿木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附身靠近他耳边,低声提醒了一句:“祁总,短信。” 他把手机放到祁嘉禾面前。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内容是“你今晚回家吗?” 阿木站在一边假装没看见,心里却不知道掀起了多高的惊涛骇浪,感觉就和揪到了老板的小辫子似的。 他等着看祁嘉禾的表现,却见后者只是神色淡漠地瞟了一眼手机屏幕,然后就波澜不惊地收回了视线。 阿木愣了一下,心道难道是对方发错了? 他犹疑着把手机拿了回来,祁嘉禾也没有任何表示。 大概是真发错了吧。 他这么想着,正要上前几步打开投影仪准备开始会议的时候,却又见祁嘉禾闷不做声地对他伸出了右手。 阿木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手机,还是犹豫着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他看着祁嘉禾重新点进了那条短信,本以为祁嘉禾会回复对方一句,却不想他点开了发这条短信的号码,直接存进了手机通讯录。 阿木在一旁看着,发现他给这个号码打了个备注:时音。 做完这一切,祁嘉禾关了手机,再次递给了阿木。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消息。 季度末的总结会议总是又长又冗杂,结束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十二点,阿木开车送祁嘉禾回碧海湾,路上从后视镜看了他好几回,想说的话徘徊在嘴边,却始终没敢说出口。 大概是注意到阿木的心不在焉,祁嘉禾淡淡抬眸朝着后视镜看过去,两人的视线就此相撞。 “说。” 他只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个字。 阿木收回视线,咽了口口水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时小姐最近……还好吧?” 祁嘉禾声线薄凉:“你关心她?” 这话落在耳膜上,登时让阿木头皮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否认道:“也不是,就是……上次看到她的时候,觉得她也挺不容易的。” 013 投其所好,尽其所长 上次,也就是差不多一个月以前了。 那天他接到前台的电话,说是一位姓时的女士要见祁总。 每天想见祁总的人不计其数,可没有预约,谁能让她就这么进来?阿木想了好一会,只当是再平常不过的骚扰,也没当回事。 大概半个小时后,他才猛然想起来,祁总那个挂名的妻子,好像就姓时。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阿木瞬时汗毛倒数,几乎是飞也般的立刻坐着电梯下了楼。 那会时音正拖着行李箱坐在大堂里,盯着来来往往进出公司大门的人发呆。 众人行色匆匆,唯有她目光散漫。阿木乍一看过去,觉得她似乎是在出神,走进了一看,却又觉得她的表情带着那么几分难过和无奈。 阿木没问她为什么会这么狼狈,只是顺着她的意愿,又问过了祁嘉禾的意思,这才把她送到了碧海湾。送过去的时候刘妈刚好在家,很热情地接待了时音。 回公司他又和老板报备这件事,祁嘉禾当时没多说什么,但阿木隐隐约约也可以看出来,他虽然默许时音住进了碧海湾,可却并不代表他就此接纳了她。 当时他就知道,时音以后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这会见着祁嘉禾的反应,阿木就更加笃定了心里的想法。 “倒是好笑,你们都觉得她不容易?”祁嘉禾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俊美面孔上浮现几分淡淡的嘲讽。 “我是外人,外人就看第一眼的印象。”阿木如是说着,声线低了几分,显然是有些底气不足的,“反正我第一次见时小姐,就觉得她应该不是什么有心计的女人。” “你又知道了?”祁嘉禾蹙眉,视线冷冷朝他扫过去,“你和她结个婚试试?” 这一瞬,祁嘉禾又想起昨晚在楼梯上往下看过去的时候,时音那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心里顿时有些恼火。 没心计还会用这一招? “那敢情好,我反正也是光棍一条。你倒是答应了,不过就得看人家时小姐乐不乐意。” 像是完全不管不顾似的,阿木心一横,就这么说道。 祁嘉禾一时半刻没应声。 阿木早已爬满了一脊背的冷汗,片刻后,他听见祁嘉禾的声音从自己身后响起来:“你今天哪根筋搭错了?” 居然敢和他对着来了? 阿木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我就是觉得,时小姐都拉下脸跟你示好了,你还把人晾一边,不太地道。” 这才明白他说的是短信的事情,祁嘉禾觉得有些好笑,登时轻嗤了一声:“怎么做才地道?” 阿木抿了嘴巴不说话了。 似乎是觉得这么说还不够尖锐,祁嘉禾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倒是会帮她考虑,她找你借钱你借吗?” “啊?”阿木愣了愣,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有些困惑地问:“她找你借钱了?” 祁嘉禾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两人关系还这么差,她就开口借钱,难怪祁总不回她短信呢。 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行为有多不妥当,阿木涨红了一张脸,接下来的一路都没再说过话。把祁嘉禾送到地方之后,自己更是一溜烟就跑了。 别墅里依旧灯火通明。 祁嘉禾开了门,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的视线朝着客厅沙发的方向瞟了一眼。 没有人,时音不在那里。 他没有停留,径直走向楼梯,却在将要踏上去的时候猛地顿住了脚。 此刻已是深夜,本该万籁俱寂唯余虫鸣的时间点,厨房里却窸窸窣窣传来一阵微小的声响。 他回眸,朝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下一秒,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厨房门关着,灯却是开的。从透明的副窗可以看见,时音穿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背对着厨房门的方向,正在低头做菜。 祁嘉禾垂眸看了一眼腕表,现在是十二点三十三分。 他突然来了兴致,有种想看她到底在做什么的冲动。 这个念头仅是一晃而逝,祁嘉禾抬腿走向餐桌,落座在了一个可以看见时音动作的地方。 时不时有丝缕的食物香气钻入鼻腔,说不上是什么味道,但闻着很是让人动心。 坐了一会,祁嘉禾发现,自己饿了。 大约五分钟过后,时音停下了动作。 她转身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面碗正准备走出来,隔着门透过副窗一下就看见坐在餐厅里正在注视自己的祁嘉禾,整个人登时吓得一激灵,碗里的汤一下洒在了手上,烫得她直咧嘴。 但仅管如此,她的手依旧稳稳地端着碗。甚至直到推开厨房门走出来,把面碗放在前祁嘉禾面前,她才腾出手从抽纸盒扯了一张纸擦了擦溅在手上的汤汁。 祁嘉禾就这么冷眼看着她的一切动作,直到她抬眸朝着他看过来,他才淡淡开了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回来?” 时音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我不知道啊,我就是碰碰运气而已。”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要是不回来,我就自己吃了。” 祁嘉禾垂眸,看着面前那只面碗。 热气腾腾的番茄打卤面,红黄相间,鲜香扑鼻,表面撒了一层薄薄的葱花,因为刚刚洒了一点出来,碗沿沾着星点的粉色汤汁,豌豆点缀在顺滑的面条间,分外诱人。 祁嘉禾起身,准备离开。 下一秒,时音却拽住了他的衣角。 垂眸看过去,她正睁着一双澄澈明亮的双眼看着自己,嘴唇一开一合,一副循循善诱的语气:“尝尝吧,可香了。” 祁嘉禾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投其所好?” 时音摇摇头,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说:“我只知道尽其所长。” 祁嘉禾这种人,肯定对吃没什么兴趣,可时音有什么办法呢?她只会做菜。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以她的地位和水准,想博得这个男人的欢心,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俗话也说,要想绑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绑住他的胃,先试一试,总没什么问题吧? 014 你想跟我求和 “你就只有这点本事?”祁嘉禾冷眸看着她,眼底的厌弃不加掩饰,“真打算做个下得厨房的贤妻良母,也得看看入不入得了我的眼。”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含蓄,时音蓦然被他说了这么一顿,一张小脸登时白了几分,拉着他衣角的手也慢慢松开。 祁嘉禾再不看她一眼,转身准备上楼,却蓦地听见背后传来她的声音:“是啊,我本身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压根也没想过什么时候能靠着自己那点本事感化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多看我一眼,我只是想尽可能努力一把,反正再怎么样,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大约是被他刚刚那番话刺激到了,这会时音的声线听起来竟然有些隐隐的颤抖。 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委屈,祁嘉禾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朝她看过去。 餐厅的吊灯从时音的头顶洒下来,暖黄色的光,看起来很温馨,可她的表情却不太平静。祁嘉禾看见她紧抿着苍白的唇瓣,向自己看过来的目光里,分明带着几分别样的情愫,像是一碰就能碎掉。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强人所难了。 气氛突然间变得焦灼又凝重,与她对视片刻,祁嘉禾才又重新开了口:“你想跟我求和?” 时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缓慢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顿了顿,她说:“我知道你不是拿两颗糖忽悠一下就能心软的那种人,也没指望你能和我相敬如宾——”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才又继续道:“但就算你真的特别讨厌我,也得给我一个洗白自己的机会。” 大概是从来没想过她会说出这种话来,祁嘉禾微微挑眉,用略带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她数秒,终究是没再说出什么让人心寒的话来。 “别的我不会,我就会做两顿饭,你要是不嫌弃,就多少吃点,咱们……我们两个人就算不能和平共处,至少也没必要弄得像仇人一样。如果你觉得我的手艺还凑合,那我就多做几次,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时音这么说着,视线落在桌上的番茄面上。 祁嘉禾看了她好一会,视线将她从头至尾梭巡了一遍,似乎是在心里合计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为了借到钱,你也够拼的。”半晌,他轻轻扯起唇角,露出一个略带讥讽的笑意,“昧着良心向我示好,肯定很难受吧?” 时音有一瞬间的恼火,但按捺下刹那间的怒意之后,她突然又明白过来,祁嘉禾本来就生了一张刀子嘴,她又何必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我是认真的,你爱信不信。”时音抿了抿唇,“不管你愿不愿意借我钱,我都不想再和你对着来了,总归是吃力不讨好的,我还不如把你哄开心了,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坦些。” 祁嘉禾凝眸看着她。 她微微别开了视线,侧脸洁白无瑕,姣好又年轻,明明满脸都写着不乐意,可还是不得不放低了身段告诉他:我投降了,我向你求和。 半晌。 “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一点。”祁嘉禾收回视线,淡淡地看了一眼桌上那碗面,因为已经放了一会,面条吸满了汤汁,变得更加饱满莹润。 他顿了顿,继续说:“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 幸福来得太突然,时音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等她意识到祁嘉禾刚刚说了什么之后,整个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勾起了唇角,脸上顿时出现一抹过于灿烂的笑意。 但面对着祁嘉禾这样一座不苟言笑的冰山,时音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笑得有些快了,登时敛了笑意,指了指那碗还没动过的面条,犹疑着问道:“那你……尝一口?” 像是在试探他刚刚说的话到底算不算数似的。 祁嘉禾用看白痴的眼神睨了她一眼,下一秒便转身朝着楼梯的方向走过去,“自己吃吧。” 时音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上了楼。 合上房门的前一秒,祁嘉禾微微顿了顿手。透过门缝和楼梯的拐角,他看见楼下的时音正坐在餐桌前正呼哧呼哧吃的正香。 这个距离闻不到面的香味,但胃里的饥饿感显然更甚了。 他面无表情地合上门扉。 吃的这么香,心情一定不错。 他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刚刚没给她使绊子了。 大概是因为得到了他的应允,时音接下来表现得更加卖力了,就连早餐的花样都越来越多。 第一天是韭黄鸡蛋卷饼。 第二天是葱油拌面。 第三天是蛋黄黑米饭团。 她做的东西都很中式,和祁嘉禾往常吃的早餐不太一样,多了几分新意,和心意。 刘妈天天沾这等口福,早就把时音夸上天去了,只有祁嘉禾还是不为所动,摆着一张冻死人的面瘫脸,对食物的口味闭口不提。 他照例很晚才下班,但也没有再夜不归宿过。 无论多晚,时音总会在客厅里等着他,笑嘻嘻地迎上来,用极为狗腿的语气问他:“下班啦?吃夜宵吗?” 一连数天,皆是如此。 上下班的路上,他还是会经过寻味坊,有时他会随便一瞥,但再也没有看到过她。 大概是时音的生活太过两点一线,祁嘉禾也没想过,自己会在碧海湾和寻味坊以外的地方看见她。 秦宵墨有个妹妹叫秦宵云,大学刚毕业,进了家族企业做基层,和刚进公司的一个男实习生互相看上了,非闹着要带他见家长。 秦家父母向来对家里两个孩子管得比较松,秦宵云从小都是被哥哥管大的,谈恋爱这回事儿也先和秦宵墨讲了。 但这种事秦宵墨拿不准,论看人的眼光还是祁嘉禾比较毒。 这么一合计,秦宵墨就组了个饭局,把祁嘉禾、江淼两人都叫上了,让他们帮自己妹妹把把关。明面上的说法是请未来妹夫吃顿饭,实际上是让几人帮着一起看看男方的人品。 祁嘉禾本来不想掺和这种事,奈何架不住秦宵墨软磨硬泡,再加上和秦宵云作为兄弟的妹妹,也确实和他有几分情分在,他也就默许了这趟饭局。 015 三哥,冲一把 饭局设在秦家,祁嘉禾来得有些晚,停好了车刚在大门口站定,早听见车声的秦宵云就笑眯眯地过来开了门。 “这不是大忙人祁先生嘛,今儿是天阳打西边出来了?就咱老秦家选女婿这种小事儿都能惊动您这尊大佛?” 秦宵云扶着门框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眼底的高兴丝毫不加掩饰。 祁嘉禾站在门口,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意,“要是不欢迎,我现在就走。” “哪能啊!”秦宵云笑眯眯,总算偏身给他让了位置进门,“你能来我特别高兴,我哥平常都请不动你,为我这点事你还亲自过来一趟,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祁嘉禾正在弯腰换鞋,闻言轻笑一声,“果真是谈恋爱了,脸皮都薄了不少。” 秦宵云从小就是个开朗不羁的性子,小时候成天跟着他们三个大男人屁股后头跑,性子也少了几分温婉,上学以后架更是没少打。小时候有秦宵墨管着,她还忌惮几分,后来约莫是上了大学解放了天性,她又做了不少荒唐事儿,无论单拎哪一件出来都够人津津乐道好几天。 没想到当初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这会谈了恋爱,居然也学会不好意思了。 显然是非常不乐意被提起这回事,秦宵云顿时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故作娇羞地说:“哎呀你说什么呢,人家脸皮一直这么薄的好不啦,人家还是小姑娘。” 祁嘉禾早已习惯她的作风,闻言更是懒得看她一眼,换好了鞋就径直往客厅的方向走。 秦宵云一点不介意他的态度,跟在他身后就冲着客厅的方向喊了一声:“阿浩,你今儿面子可太大了,三哥这种大忙人都抽空过来了。” 秦家兄妹从小被放养惯了,又不喜欢被人伺候,因此虽然家境殷实,但偌大的宅子却连个佣人都没有。 秦宵云这一嗓门更是扯开了嚎的,别说客厅,就是楼上三层都指定能听见。 走过玄关,这才能够看见客厅里坐在沙发上正在打扑克的三人。 秦宵墨和江淼分坐两头,坐在中间的那个男人长得白白瘦瘦,头发留得有些长,面庞看着很秀气,颜值和当下娱乐圈里的小鲜肉有一拼。 几人显然都听见了秦宵云喊的那一嗓子,这会都抬头朝着祁嘉禾望过来。 小鲜肉脸上的笑意还没淡去,从祁嘉禾的方向看过去,能够看见很明显的两个酒窝。 秦宵墨放下牌起身招呼他,不忘给他介绍小鲜肉:“这是陈浩,霄云的男朋友。” 显然是之前就听说过祁嘉禾的名号,陈浩起身,郑重其事地微微弯了弯腰,语气毫不含糊:“三哥。” 祁嘉禾点了点头,淡声道:“你好。” 陈浩本欲和他握个手,谁料祁嘉禾反应淡淡,并没有要更进一步的打算。他也就只好讪讪地收回了已经伸到一半的手。 几人重新落了座,江淼心里惦记着还没打完的牌,开口提议:“四个人整整好,要不打个麻将?饭还得等一会才好。” “什么四个人,我不是人?”秦宵云刚巧从玄关过来,闻言瞪了江淼一眼,“你们打麻将,我干看着?刚刚就想说你了,打牌都不叫我。” “女孩子家家的别沾这些陋习。”江淼一挥手,一副打发人的表情,“别废话,赶紧把家伙事儿拿出来。” 秦父年前收了一套和田玉麻将,江淼对这种古董文玩最是感兴趣,一直在心里挂念着,好几次登门拜访想瞧一瞧,愣是被秦父给拒绝了。 这会趁着人不在家,他绝对不可能放过这个鉴赏的大好机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那副牌就不是用来打的。”秦宵墨翻他一眼,“我爸成天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我都没什么机会瞧上一眼,能让你小子占了便宜?” 被人戳破心思,江淼也不恼火,只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手一摊,直言:“窄了,眼界窄了。”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江淼又叹息一声,摇头扶额,“我也是一片好心,想帮秦叔坚定一下种水,怕他被人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是做古董的,能有人比我更懂这个?我这是帮你们排雷,想不到一片好心居然被你当成了驴肝肺。” 他说得头头是道,一旁的陈浩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却见其余几人还是见怪不怪的看也不看他一眼,秦宵云更是毫不留情地直接揭穿道:“你可拉倒吧,就你那点不良居心骗骗三岁小孩还成。统共136张玉牌,保不齐你看过之后就变成了单数。回头我爸手忙脚乱找牌的时候,你就跳出来当大尾巴狼,说自己不嫌弃缺了张牌,可以出原价买。回头你拿了牌,再把今天顺的那张补回去。哟,又一套藏品,美滋滋。” 江淼脸上的表情一寸一寸的慢慢消失,最后只能颇为无语地看着秦宵云,后者则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两人从小斗嘴斗到大,几乎没有一天清净过。 “行了,打什么麻将啊,都快吃饭了,打打牌得了,轮换着来。”秦宵墨说着,倾身把桌上散落的扑克整齐码好,抬眸看了祁嘉禾一眼,又说:“三哥这水平,就别打了吧?给我们留点喘息的空间。” 祁嘉禾抬眸,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淡声道:“你们玩。” 见他往厨房看,刚在陈浩身边落座的秦宵云眼珠一转,凑近了小声对他说:“三哥,我们今天请的私厨可是寻味坊的主厨,你肯定猜不到,人居然是个女的!长得还特漂亮!三哥你不是还单身吗?我觉得可以冲一把。” 结婚这件事算来算去也就那几个人知道,连秦宵云都是被蒙在鼓里的。 听见这话,秦宵墨和江淼都不约而同地朝着祁嘉禾看过来,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余光瞥见秦宵云一个劲给自己使眼色,祁嘉禾淡淡开口:“怎么,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就急着给身边人挨个介绍了?” 016 实在恶心人了些 本来就有几分这个意思,但当面被祁嘉禾拆穿,秦宵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反手就挽住了陈浩的手臂,红着脸笑道:“什么啊,这不是看你一直没找另一半,替你着急吗?” 秦宵墨却噙了淡笑朝她看过去,语气轻松地说道:“我看你是替自己着急吧,在座哪个不比你年龄大,就你一个人找了对象,这又急匆匆想给三哥也介绍,明摆着就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特立独行。” “你又懂了。”秦宵云冲着他翻个白眼,转眼又去和祁嘉禾说话:“真的三哥,你去看看人家呗,要是觉得还行就趁早下手吧,我看那姑娘挺温柔的。就是不知道跟她一块来的那个是不是她男朋友,看着像,又不太像。” 听到这里,祁嘉禾眸光一暗,看着秦宵云,目光幽深,难辨喜怒。 “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哥什么性子,向来只有人家姑娘倒贴的份,他都不见得能搭理一下。你让他主动出击,根本不可能。”江淼调侃着开口,不忘补一句:“这么好的机会你不留给你亲哥,想着把人拐过来当嫂子,反倒给三哥介绍,你说你是不是有点拎不清?” 秦宵云怒目而视:“就你丫嘴大,不说话能憋死你啊?” 一直没说话的陈浩总算找机会插了句嘴:“我看还是算了吧,人家一看就不缺人追,搞不好跟她一起来的那个真是她男朋友,等会闹了乌龙就不好了。” 此言一出,秦宵云也没再说话,只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 祁嘉禾侧眸看了一眼陈浩,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目光却分明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 到底是和祁嘉禾认识了多年的兄弟,江淼敏锐地意识到陈浩这话说的不在点上,顿时吆喝着扯开了话题:“我们三哥是什么人啊,不缺姑娘喜欢,人是不是情侣关我们什么事儿?我们就是请人给咱做顿饭,别想些有的没的。霄云,把你那花花肠子都收起来,别老想着操心三哥的终身大事。” 秦宵云又冲他翻了个白眼,心里明白祁嘉禾的性子,最终也还是没再说什么。 就几人说话的这会功夫,厨房门已经被打开,原本在里面忙活的人端着一盘金灿灿的菜肴,缓步走了出来,弯腰把餐盘放在桌上的时候,他扬声冲客厅的几人喊道:“几位贵宾,可以开始用餐了。”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扬起唇角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很阳光。 祁嘉禾的视线在他脸上停驻片刻,最终确定,他就是那天自己看到的那个,拍了一下时音肩膀的男生。 顿时又想到之前几人谈论的“男女朋友”的关系,不知怎么的,祁嘉禾突然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来。 这会功夫秦宵云早就兴致冲冲的拉着陈浩跑到了餐桌边,巴巴地看着那盘最先被端上来的菜肴,仰着脸问郭小六:“这是餐前甜点?” 那是一盘炸制的糕点,一块块呈长方体状,被码呈金字塔形堆砌在餐盘里,表面均匀地裹着一层面包糠,整体呈现让人很有食欲的金黄色。看不出是什么做的,但闻起来有种清淡的花香,这味道和油炸的香气掺杂在一起,闻起来相当诱人。 郭小六噙着礼貌的笑意点点头,“这是脆炸玫瑰糕,几位可以先尝一点,主菜稍后就上桌。”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又回了厨房。 桌边的餐具早已经被摆好,秦宵云随手拿起一双筷子夹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尝了一口。 一口咬下去,酥脆的表皮在嘴里炸开,内里滚烫又馥郁的馅料露出来,花香味在破壳的瞬间显得更加浓厚,微甜的汁液淌过舌尖,刹那间,连鼻腔里似乎都是那股浓郁的香气。 秦宵云露出惊艳的表情,用筷子夹着剩下那块糕点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似乎想从馅料中看出几分乾坤。 被咬开的糕点露出内里红白相间的馅料,可食用玫瑰晶莹剔透,奶白的淡奶油顺滑无比。 “不错。”她评价了一句,又把剩下的糕点全塞进了嘴里。 几人依次落座,秦宵墨本想坐在正对厨房门的位置,余光却瞥见祁嘉禾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登时也没多想,直接把位置让了出来。 祁嘉禾面不改色地坐下,这才抬眸看向厨房。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一眼就能看见里面忙碌的那道背影,不是别人,正是每天换着花样给他做早饭的时音。 老实说,这会看到她,他并不惊讶,刚刚在玄关换鞋的时候看见眼熟的女士鞋子,他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只是他没想到,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这会郭小六正和她一起背对着餐厅的方向,低着头在流里台上忙活着什么,时不时侧头和时音说着话,后者偶尔侧眸回应一下。 时音的个头在女生中并不算矮,只是和郭小六比起来,还是有一段小小的身高差。现在两人都穿着寻味坊的工作服,一同站在厨房里背对着众人,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情侣的意思。 祁嘉禾看在眼里,心里顿时生出几分难以言说的烦躁感。 哪怕是刚才那会众人调侃什么男女朋友的时候,他也没这么上心过,但这会真见到两人站在一块,他却觉得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辣眼睛。 倒不是觉得她不该和别人谈恋爱,祁嘉禾只是觉得,自己能看到这么一幕,也着实是有点倒霉了。 他不在乎时音在外面有几个男人,那跟他都没关系,但要明目张胆地在他面前表演,就实在恶心人了些。 他漠然地收回视线,看着桌上的几人都动筷开始吃起糕点来,他突然胃口全无。 秦宵云忙着和陈浩小声说着话,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秦宵云登时笑得花枝乱颤,还伸手打了他一下。 真是像极了那天他在寻味坊外面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幕——时音噙着笑,伸手锤了一下那个男生的肩膀。 若是情侣,做出这么亲密的举措也并不稀奇。 017 越仪 一盘糕点很快就被吃完,祁嘉禾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筷子,连平常最没心没肺的江淼都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忍不住凑近了问:“怎么了?” 正在这时候,一直背对着餐桌的时音似乎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回头看了一眼餐厅的方向。 这一眼就直接看见了坐在最明显位置的祁嘉禾,时音愣了一下,不说瞬间被吓破了胆,血压骤升的感觉倒是有的。 祁嘉禾便在这时候抬眸看了她一眼,正好看见她脸上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分外精彩。 他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很快便淡淡地移开视线,垂眸淡声回答江淼的问题:“想起一件挺膈应的事。” 江淼倒是没注意到他瞬间转移的视线,只压低了声线说:“这点心味道真可以,你要是能——” 顿了顿,他又叹了口气,说了句:“唉,算了。” 秦宵墨坐在江淼对面,把两人间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冷下视线死死盯着江淼,语气不快地低声说:“你小子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不中听你说什么,找死呢?” 江淼有些心虚地看了祁嘉禾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 祁嘉禾倒是表情淡淡的没开口,长指曲起在饭桌上轻轻扣了两下,视线才又转到厨房的方向。 这会时音正端着一盘汤从厨房走出来,她没带手套,手却很稳地拖着盘壁。 秦宵云的位置离厨房门最近,见状偏身给时音让了让位置,等她把汤放在桌上之后,这才又笑眯眯地开了口:“美女,你今年多大啊?” 本能地感受到有一道视线一直锁在自己身上,时音没敢抬眸去看祁嘉禾,只是淡笑着回答:“23。” “跟我同岁哎,这么年轻就当上主厨了?厉害啊。”秦宵云笑得眉眼弯弯,又朝着厨房里还在忙活的郭小六使了个眼色,小声问:“你男朋友啊?挺帅的。” 时音下意识朝着郭小六的方向看了一眼,听清秦宵云在问什么之后,她赶紧否认:“不是,他是我同事。” 秦宵云张着嘴巴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祁嘉禾睁着一双冷然的眸子看着她,视线里的森然寒意在听见她的回复之后多少减淡了些许。 “那你有男朋友吗?”秦宵云仿佛八卦之魂附身,接着问道。 “差不多得了,查户口呢你?”秦宵墨出言说了句。 时音仍旧是笑,“已经结婚了。” 桌上众人都愣了愣,祁嘉禾目光微微一闪,曲起的长指渐渐松开。 “这么早就结婚啊?”秦宵云一脸难以置信,扭头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几个大男人,忍不住调侃道:“你看这几位,一个个快三十了都不着急。你这如花似玉的年纪,怎么就嫁人了呢?” 时音但笑不语,微微抬起眼皮朝着对面的祁嘉禾看过去。 两人的视线对上,相交的目光中多多少少都含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好可惜啊,本来还说你要是单身的话,把你介绍给我三哥呢。”秦宵云撑着下巴看着她,斜眼瞟了一眼祁嘉禾,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是我们这年龄最大的光棍了,自个也不着急,外面到处在传,都说他喜欢男人呢。” 秦宵墨扶额,“霄云,说话注意点。” 听说祁嘉禾被当成了gay,时音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但迎上对面那道过于冷冽的目光,她还是忍住了,尽量一本正经地答道:“男人嘛,年龄大点没事的,事业有成的时候反而更抢手。” 祁嘉禾看着她,总算是开口说了一句:“所以你这么早就结婚,是因为找到了事业有成的男人?” 时音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祁嘉禾明摆着是在挖坑给她跳。她回答是吧,显得自己恨嫁又拜金,要说不是吧,事实也并非如此,祁嘉禾肯定也不乐意听。 不就是想听她恭维两句吗,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时音咧出一个灿烂的笑意,恨不能运用起自己脑海里所有溜须拍马的词汇,极尽美化地说:“是啊,我先生的能力非常出众,坐拥百万身家,脾气又好,又宠人,家里大小事情都会和我商量,能嫁给他,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话在外人听来无疑是无形的秀恩爱加炫耀,时音说完,就眼睁睁看着祁嘉禾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漠然变成了现在的耐人寻味,她不知道自己说的这番话有没有取悦到祁嘉禾,但她所说的显然和事实大相径庭。 秦宵云直接“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好了好了,看得出来你和你先生很恩爱了。我们不耽误你时间了,你先进去忙吧。” 时音微微颔首,最后看了一眼祁嘉禾,这才转身回了厨房。 秦宵云回过神来,叹了口气看向祁嘉禾,“三哥,看来你注定和人家无缘。” 祁嘉禾还没开口,她旁边的陈浩倒是笑道:“行了霄云,别乱点鸳鸯谱了,三哥这种才俊,肯定是不缺女人的,你何必费这个劲儿。” 这话说得有点攀亲带故的意思,大约是想拍马屁却没用好词,话里话外说祁嘉禾不缺女人,倒显得人有些轻浮。 秦宵墨和江淼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祁嘉禾,敏锐地捕捉到他沉静眼眸里飞快闪过的一丝不悦。 祁嘉禾洁身自好是出了名的,平时也最烦别人把他和各种女人往一块凑合,不懂行情的合作商用美人计不知碰了多少次壁,外头这才有了祁嘉禾是个gay的传言。 秦宵云却读不出话里的不妥当,只一脸失望地说:“大家都是从小玩到大的,现在我这个年龄最小的却最先找了对象,搁从前这叫‘越仪’,结婚的时候都不能收他们份子钱的。” 得知秦霄云愁的居然是这回事,江淼登时哭笑不得,“合着你就指望赚我们几个的红包呢?先不说份子不份子的事儿,你跟人才认识多久?就奔着结婚去了?” 这话搁在情侣面前说确实不太好听,秦霄云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陈浩面色也有些尴尬。 “江淼,你张口闭口能不能说两句好话?我跟陈浩在一起就是奔着长长久久去的,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咒我们呢?” 018 这是规矩 秦宵云冷着一张脸朝江淼看过去,连惯用的“老水”这种称呼都没带,足以可见她有多么愤怒。 似乎是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江淼抿了抿唇,对上秦宵云的视线,很快又移开。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 秦宵云没说话。 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相当尴尬。 时音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众人面面相觑却一言不发的场景,她心里先是咯噔一下,下意识就看了一眼祁嘉禾,视线很快和他对上。 男人依旧是一副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目光锐利而精准,很快摄住她脸上一闪即逝的心虚。 时音垂下眼睑不去看他,俯身把菜放到了餐桌上。 便在这时,秦宵墨忽然开了口:“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霄云之前已经和我说过她的心意了。” 顿了顿,他看向陈浩,问:“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一时间被众人的目光注视着,陈浩先是愣了一愣,很快便看了一眼秦宵云,笑着开口:“这个不用霄云说,我对她怎么样她心里也清楚。我确实很在乎她,但结婚这件事毕竟不小,我想的是,等我工作稳定下来再说,现在我们俩都还这么年轻,说这个还是为时过早。” 说这话的时候,时音已经调转了方向回了厨房。 这群人看起来和祁嘉禾像是朋友,但目前的情况来看,更像是几人在审问那个白白瘦瘦的男生。 这种事情只要微微一想就能明白大概,时音不由得在心里闷笑:原来祁嘉禾也会出现在这种场合里,这么看来,他还真有了几分烟火味。 从前时音一直以为,他的生活里除了工作,就没别的事情了呢。 菜品已经都准备得差不多,只需要进行简单的摆盘,然后端上桌就可以了。剩下几道菜的烹饪时间比较短,时音和郭小六在厨房和餐厅进进出出。方才的小插曲很快被打断,餐桌上的气氛已经平和了不少,几人已经再平常不过地聊了起来。 炸好定型的鳜鱼被摆放成形似松鼠的模样,鱼嘴中含着一颗圣女果,鱼肉被炸得微焦而不糊,鱼皮在高温的作用下微微卷起。时音顺手洒下一把葱花,这才把炖煮好的酱料浇了上去。 郭小六站在一边看着,耳朵里时不时传来餐厅里众人的谈笑声。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你跟他们认识吗?” 时音拿起毛巾擦了擦手,抬眸看他一眼:“怎么了?” “我看你们刚刚聊得好像挺开心的。”郭小六支吾着说了一句,抬眸朝着餐厅的方向看了一眼,视线久久落在祁嘉禾身上。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那个男人看着时音的眼神有点不安好心。 “不认识,随便聊两句。”时音随口应了一声,示意他把那盘松鼠鳜鱼端出去,“还有个冷菜,你先把桌案收拾一下,待会就走了。” “哎。”郭小六应了一声,小心地端着那盘鳜鱼走了出去。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外面的几人正在聊着当下的时事新闻,见郭小六出来,众人的声调没有丝毫的减弱。 “兴安那只股最近涨势不太喜人,一路绿到底,看得我头大,就这么几天的功夫我老底都快赔进去了。”江淼夹了一颗椒盐玉米粒扔进嘴里,一边咋舌一边吐槽,“再不行我真要甩了,让我爹知道我败了这么多钱,非把我腿打断不可。” “赶紧抛,不然过两天商家洗盘反转,把价格升起来,就来不及了。”祁嘉禾轻扯着唇角,噙着笑意淡声说,“等你断了腿,我给你准备最好的轮椅。” 秦宵墨笑道:“老水这小子向来不干正经事,家里有钱就可劲造,想跟你学投资,又怎么都教不会,现在又跑出来吐槽自己运气不好,你说怨谁?” “就是说还有转机?”江淼一点不顾秦宵墨的冷嘲热讽,喜笑颜开地看着祁嘉禾,“我可信你的啊,要是不成,我一个月生活费可就没了。” “怎么,蹭饭的事儿你干的还少?”祁嘉禾嗤笑一声,“成日哭穷,夜店卡座也不见你少开一次。” 秦宵墨脸上的笑意更甚,秦宵云也噙着笑颇为不屑地看了江淼一眼,转头又和陈浩窃窃私语去了。 郭小六最后看了一眼祁嘉禾,掌心暗暗握成了拳头。 他听不太懂他们谈论的话题,但也知道,这群人的消费观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里。 往常他也和时音出过私厨的活儿,也听到过客人们聊天,但也没人像眼前这群人一样,很轻松就能把大把大把的钞票说得一文不值。 尤其是那个被他们称作“三哥”的男人,举手投足之间,更是让他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莫名危机感。 或许是因为,他看着时音的眼神太过锐利冰冷,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又或许,是他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人觉得紧张。 真奇怪,明明他们的生活根本不会有交集的。 最后一道菜上了桌,郭小六已经把厨房收拾得整洁如新,两人提着原本的刀具和没用完的食材走出来向众人告别。 “各位贵宾预定好的菜品已经制作完毕,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先告辞了。” 请私厨这回事儿其实也不算特别常见,工作完成后厨师一般就要离开。很多客人会礼貌性地招呼私厨一起吃饭,但按行规来说,厨师是不能答应的。 果然,原本正在和众人聊天的秦宵云闻言,登时忙不迭地出言挽留道:“留下来一起吃点吧,你们也辛苦了。” 注意到祁嘉禾朝自己投过来的带着几分探寻的目光,时音脸上的笑意不减,语气不卑不亢:“秦小姐,感谢您的邀请,但我们真的不能在客人家里用餐,这是规矩,还望您理解一下。希望你们用餐愉快,我们就先走了。” 秦宵云本来也就只是礼貌性的邀请一下,见她把话说得严肃而认真,也不再纠结,起身给他们带路,“那好,我送送你们。” 019 和她沾边的不算 两人是开着元叔给配的车来的,虽然家里一直没买车,但时音其实刚过十八岁就考了驾照,车技也算稳稳当当,除了倒车入库总有一点小麻烦以外,别的都没什么问题。 秦宵云把两人送到了门口,又客套地和两人说了几句话,这才叮嘱他们路上注意安全,看着两人开车离开,她这才关门回了餐桌。 和她离开之前不同,此刻桌上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秦宵云没放在心上,还没落座便笑嘻嘻地问众人:“背着我说我坏话啦?看我回来一个个跟做贼似的。” “哪敢啊。”江淼瞅她一眼,顺手夹了一筷子鳜鱼,岔开话题道:“这师傅手艺真不错,联系方式还有吗?下次我爸过生日我也请她。” 秦宵云嗤笑一声,满脸都写着看不起,“有倒是有,就怕你看中的不是人家的手艺。” “你水哥是这种见色起意的人?”江淼吹胡子瞪眼,“说真的,我一直特别欣赏这种手艺人,而且你刚刚没听人美女主厨说什么吗?人一看就是个很传统很注重规矩的人,我就算真看上她了,也得注意时机好不好?” “是啊,多请人给你做两次饭不就熟了吗?一来二去不就好上了吗?”秦宵云白他一眼,不屑的“切”了一声,“少拿你那套花花肠子去骗别人,我看她还是和三哥比较般配,你就一边去吧,你就不配拥有爱情。” “凭什么啊?”江淼被她激得来了兴致,“我是比三哥少个眼睛还是怎么的?怎么就不配拥有爱情了?” “就凭你说话欠揍,不会讨女孩子欢心。” “三哥也是啊,你这人讲话怎么这么双标呢?”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着,没有人注意到祁嘉禾骤然变得阴郁的脸色。 “这种水平的,你也感兴趣?” 他骤然开口,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嘲讽。 众人都愣了一下,秦宵墨看着他不太对劲的脸色,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什么。 可就这刹那江淼已经开了口,他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我觉得还行啊,手艺确实可以,长得也不错,可惜已经结婚了。”江淼摇头晃脑讲得头头是道,丝毫没有注意到秦宵墨正在疯狂给自己使眼色,“我江淼别的不行,人品还是过得去的,从来没有撬人墙角的爱好。” 祁嘉禾冷着脸笑了一声,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你要真喜欢,撬过来也不是不行。” “算了吧,咱不是那种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人。”江淼挥挥手,又吃了一口菜。 秦宵墨忍无可忍,闷着嗓子咳嗽了一声,插嘴道:“主要人家是个厨师。” “厨师怎么了?”江淼闲闲地抬眸瞅他一眼,“厨师多好啊——” 话音刚落,江淼敏锐地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厨师? 结合秦宵墨宛如眼角抽筋一般的暗示,江淼愣了愣,脑子里突然闪现过什么和厨师有关的记忆,登时,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油然而生。 等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江淼的额头已经密密麻麻地布了一层冷汗,一颗心不住地往无底的深渊沉下去。 不是吧?不会真有这么巧的事儿吧? 他拿眼角余光去看祁嘉禾的表情,却见他神色无虞地拾起筷子开始吃饭,一点都看不出来半分端倪。 一通话把秦宵云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开口问:“什么鬼啊,神神秘秘的,你们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呢?” 没人搭话。 敏锐地意识到气氛不对,陈浩抿唇笑了笑,给她夹了一筷子鱼,“霄云,这鱼不错的,没记错的话应该算是苏帮菜,这女师傅也不知道是哪里人,一桌子菜天南海北的都有,味道还都做的不错,真是挺难得的。” 秦宵云很快被鲜美的鱼肉吸引了注意力,尝了一口才开口道:“我打电话预定的时候,寻味坊的老板好像说过,她不是江城本地人,但籍贯也是省内的,不过具体是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一时间,饭桌上凝固的氛围就这样被轻松化开。 直到结束,祁嘉禾都没有再开过口,只兀自安静地吃着饭。江淼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情时不时偷瞄他几眼,想问又不敢开口,就这么憋着,难受得不行。 吃完了饭,几人又提议要打几轮扑克,祁嘉禾没有久留的意思,秦宵墨便起身送他。 直到祁嘉禾上了车,秦宵墨这才扶着车顶,弯腰冲着窗口驾驶座上的他问道:“陈浩这人,你觉得怎么样?” 祁嘉禾闲闲地睨他一眼,“就见了这么一面,话都没说上两句,我能有什么结论?” “拉倒吧你,我还不清楚你看人有多准?”秦宵墨嗤笑一声,“你就直说对他的第一印象就行。” 闻言,祁嘉禾勾唇淡笑,屈指在方向盘上斟酌般轻点了几下,这才开口道:“上进心倒是有,但有些浮躁,这个年龄世故一点倒没什么大问题,不过你要让霄云注意一下,别陷进去了,这个人给我的感觉不是很好。” “你又不是不知道霄云的脾气,我说了她能听吗?”秦宵墨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无奈。 “那就说是我说的。”祁嘉禾侧眸看着他,“她总该信两句。” 秦宵墨有些无语地看着他,最终露出一个败下阵来的挫败表情,“真不知道谁才是她亲哥。” 祁嘉禾只是淡笑,“行了,回去吧,我走了。” “等会。”秦宵墨伸手挡了一下,“你没看见刚刚老水的表情?还打算瞒着呢?我都看出不对劲了,刚刚做饭那位到底是不是你老婆?” “老婆”两个字一出口,祁嘉禾本能地皱了皱眉。 “猜都猜到了,还用得着问我?”他的声线冷了几分。 “真是啊?”秦宵墨顿时露出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惊讶表情,“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也就是看你刚刚说话带刺觉得有点奇怪,才想到这么一层,没想到还有这么巧的事儿。” “巧的事多了去了,和她沾边的不算。” 020 许佳怡 “这么大戾气?”秦宵墨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人看着还好啊,有那么差劲吗?” 祁嘉禾直接懒得搭理他,发动汽车便直接离开了,只留秦宵墨一人在原地吃尾气。 ———— 出一次私厨的报酬虽然不比工资,可也相当高了。驱车回到寻味坊之后,元叔立刻就结算了这次的薪水,还难得给时音放了一下午的假。 虽然只有半天的假,却也足够时音高兴上好一会了。 下午,她买了不少好菜,打出租去了闺蜜许佳怡的出租屋。 许佳怡不是本地人,俩人从大学的时候认识,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现在。 时音大学读的是烹饪专业,所在的院校是国内鼎鼎有名的厨师学院——盛晖。 盛晖的入学条件苛刻又奇葩,不仅需要学生在烹饪方面有足够的天赋,还要求学生身体素质过关。除此之外,学生入学前还要经历种种文化测验。在这么严格的要求下,能通过审核的人已经是少之又少,最后能够成功入学的更是凤毛麟角。 而就是这样一所以“培养尖端技师”出名的专业学院,隔壁却是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小卫校。 两人的认识完全是一场乌龙。 大一刚入学的某天傍晚,时音刚结束一节实操课,正沿着墙角边走边默念知识点,忽的便听见“嗖”的一声,一抹纤细身影便从天而降,直接堵住了她的去路。 等她定睛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个刚刚翻墙跳下来的、身上还穿着隔壁卫校校服的女孩子。 昏暗的天光下,那人从地上站起身,先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才抬眸看向时音,冲她吹了个口哨,语气轻佻地问道:“美女,知道大三实践室在哪吗?” 时音看了对方好一会。 明明是个长发飘飘、明艳动人的大美女,说起话来却轻佻又粗糙,像个大老爷们似的。 美女见时音不说话,以为她是被自己吓傻了,刚准备溜之大吉的时候,却听见对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是来吃东西的吗?” 厨师学院最诱人也最拿手的是什么? 美食。 对于盛晖这种名校来说,时不时就会有人想溜进来尝尝未来名厨们的手艺,这也实在算不上什么稀奇事。校方对于这种事情其实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一是因为管不过来,二也是想借此宣传一下本校的名声。 再说,食物做出来,本就是给人吃的。 听见时音这么问,美女顿时有些惊奇,第一反应就是:这人不会和自己一样是来蹭吃蹭喝的吧? 可转头一看,对方分明穿着盛晖本校的校服。 于是她犹疑着问道:“你也是吗?” 时音当然不是。 后来,时音带着她去了实操室,还带她参观了盛晖和江城农业大学合作的果蔬种植基地。相处久了,时音才知道,美女名叫许佳怡,之所以会翻墙过来蹭两口厨师学院的口粮,纯粹是因为他们学校给大一军训新生准备的饭菜实在是让人太难以下咽了。 可能是因为出生于西北地区,许佳怡虽然长得斯斯文文,但讲起话来可一点都不含糊,大大咧咧豪放无比,那架势分分钟能把男人撂倒似的。 许佳怡说,她之所以会选择来江城读书,就是冲着这里的美食来的。整个大学期间,许佳怡不知道翻了多少次墙,也不知道吃了时音多少练手作,体重也一度飙升到一百三。 时音其实不是一个喜欢交朋友的人,读完大学之后,和身边的人也只混了个泛泛之交,倒是和不同校的许佳怡的感情日渐深厚。 时间也证明,许佳怡确实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忽略掉平常再寻常不过的问候,时锦年去世的那段日子里,一直陪在时音身边的,自始至终都是许佳怡。 那时候许佳怡说过什么呢? 她说:“小音,叔叔不在了,我这就是你家。” 当然,时音对她也不含糊,一放假直接大包小包提过去了。 许佳怡喜欢吃海鲜,时音继承父亲的衣钵,最擅长的是楚菜。 楚菜为长江所孕,以水产为本,讲究一个鲜字。楚菜厨师最擅长做鱼,各类虾蟹也是一绝。 时音很喜欢自己的菜系,但和传统的八大菜系比起来,楚菜显然有些相形见绌。但就一个鲜字,比不过任何名菜。 鲜不如鲁菜,酥不如苏菜,辣不如川菜,变又不如湘菜。 也因此,时音才会尽自己所能,不断汲取各家所长,学习其他菜系的做法,想要汲取众长,终有一日把楚菜革新改良,发扬广大。 但这件事目前来说不过是一件遥不可及的梦想而已,她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和祁嘉禾斗智斗勇夹缝生存。 许佳怡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过时音,这会收到时音要过来的消息之后,自然是高兴的。医院工作就没有不忙的,许佳怡作为一个刚入职场的小护士,上听主任医师吩咐,下看护士长脸色,简直是处处受气,一颗西北心早不知道憋了多少火。 时音时常笑话她:“你这个性子就不该去做护士,容易把病人吓得病情恶化。” 许佳怡其实也不喜欢当护士,可是她父母觉得这职业好,体面又光鲜,非让她学护理。 其实哪有什么好的,工资不高不说,还要受气,受领导的气就算了,还得受病人的气。 有些老年人性格执拗胡搅蛮缠也就算了,还有些猥琐的中年已婚男人总想跟她发生点什么不一样的故事,许佳怡看着都想作呕。 她从来不是什么任人搓扁揉圆的软柿子,好几次忍无可忍的想要发火,最后都又憋了回去。 不为什么,只因为家里还等着她寄那点微薄的工资回去糊口。 江城是一线城市,哪怕消费高,可一个月的基础工资也够她那个十八线小乡村的一家人好好生活了。 时音的消息发来的时候,许佳怡正在值班室写工作日志。 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间,对面的大姐刚好对着她开口:“小许呀,你还没有男朋友吧?要不张姐给你介绍一个?” 021 天生嘴毒祁嘉禾 许佳怡抬眸瞅了一眼手机屏幕,脸上立刻浮现出笑意来,忙不迭拿过手机看消息,连声线都不自觉地比平常放软了几分:“是啊,你看我这性子,保准就是嫁不出去的。” 张姐闻言,有些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连着“呸”了好几声,才道:“说什么呢,你看你条件多好,外形不错,工作既稳定又体面,性子又开朗,多少男人都想娶个你这样的媳妇呢。” 许佳怡哒哒哒打着字回复时音:【我还在值班,备用钥匙在门垫下面,你先进去把饭做好,我六点下班回家之后要看到热乎的菜,懂?】 打完了,她这才噙着笑放下手机,看向对面的中年女人,“张姐,您就别帮我操这个心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就想找个有钱的人嫁了得了,您说这世道有谁愿意干这种精准扶贫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张姐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不能这么想啊,幸福这回事儿是自己争取来的,你自己都放任自己不管了,谁能救得了你?找男朋友可不能光看人有没有钱的,还要看品行端不端正,孝不孝敬父母……” 说到后面,张姐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小了下去,眼看着许佳怡露出了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无语表情,她终于还是打住了话题,只无奈地说了一句:“江城有钱人是多啊,可你光奔着人家的钱去,人家肯定也要谋点什么啊。到最后万一忙活一场,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把自己赔进去了,那多不划算啊……” 许佳怡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我倒是也想,就怕别人对我根本没有图谋。别看我嘴上说的是想找个有钱人,你看哪个有钱人能看上我?没学历没本事的,也就稍微年轻一点,长得能看一点。我要的是能结婚的,不是玩玩就散了的,我这要求还不高吗?” 听她这么说了一通,张姐犹疑了片刻,第一反应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回味过来又觉得有几分道理,刚想开口说两句什么,就听见许佳怡接着说道:“您也甭为我操心,最基本的是非判断能力我还是有的,穷人家的孩子不止早当家,还早懂事儿呢。” 张姐张了张嘴,到底也没再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眼看着许佳怡又拿起了手机开始傻笑,她也只好叹了一口气,摇着头离开了值班室。 许佳怡看了一眼被合上的值班室门,视线又转回手机屏幕上。 时音:【许佳怡同志,你是把我当工具人吗?】 许佳怡:【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 时音:【我看了一眼面前五斤重的胖头鱼,开始犹豫晚上到底要不要给你做全鱼宴了。】 许佳怡:【哪个天杀的把你当工具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我许佳怡还没死呢,谁敢欺负我音宝贝?】 时音:【您戏能少点吗?】 许佳怡:【不能。剁椒鱼头能安排上吗?】 时音:【就你还吃剁椒鱼头呢,吃屁吧你。】 许佳怡:【猛男落泪jg】 就这么会功夫,许佳怡的心情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个度,方才被张姐批判择偶观的郁闷也消散了不少。 其实,找个有钱人结婚也不是她的意思。 她生在那样的家庭,很多事情根本没法由她定夺。 可她懒得说,毕竟世界上比她还惨的人多了去了,她许佳怡算老几? ———— 时音是吃过了工作餐之后才来的,厨师的工作餐其实也不算多么豪华,每天早上她忙着筹备材料准备上班的时候,最多也不过啃两个包子,还是素的。午餐和晚餐就更别说了,日复一日的普通菜式。 除非她想特意给自己做一顿丰盛的饭菜,否则即使是厨师,在“吃”这一方面,也没什么特权。 事实上,她每天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时间给自己做美食。多数时候,她吃得还没有给祁嘉禾做的那些精致。 所以难得放半天假,她就买了鱼来找许佳怡,不仅是为了和朋友叙旧,也是为了犒劳一下自己。 五斤重的胖头鱼多少有些分量,提着鱼来到小区的时候正是下午三点,工作日的下午没什么人。 电梯里空空荡荡,时音按下楼层键之后就安静地等着,眼看着电梯门就要合上的前一秒,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却蓦地插进了电梯缝隙里,还把时音吓了一大跳。 电梯门遇到阻碍缓慢打开,出现在时音面前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寸头男生。 他穿着一身球衣,右手手腕上戴着一枚黑色的腕带,整个人大汗淋漓的出现在电梯口,抱着篮球走了进去。见时音似乎被自己吓到了,他还冲她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意。 装鱼的塑料袋着实有些勒手,哪怕是时音这种不知经过多少次磨炼、手上的茧子都起了一层又一层的人也不由觉得提着有些吃力。 她把菜换了一只手提着,却不想旁边那男生见状却主动对她伸出了手,“美女,我帮你提吧。” 时音淡笑回绝:“不用,我马上出去了。” 电梯楼层确实显示的是她要到的那一层,但也是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这男生从进来到现在都没有按过楼层。 果然,男生侧眸看着她,笑得灿烂无比:“好巧哦美女,我们住同一层呢。你是刚搬来吗?我怎么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面对对方很明显的搭讪,时音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不住这。” 男生看起来有些意外,但很快便轻松地笑了笑,“那这么说来,能见到你也算我运气好。” 他讲话有些水准,不至于让人觉得难受,时音听在耳朵里,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祁嘉禾,那个开口就能让人肺都气炸的男人。 明明只要态度好一点就能和别人好好相处的,他为什么非要把事情复杂化?话说回来,好像祁嘉禾身边的人也没有一个像他一样说话那么刻薄,他们是怎么玩到一块去的? 无论是今天请她去做私厨的秦小姐兄妹俩,还是祁嘉禾身边坐着的那个看起来话很多的男人,都不是很难相处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时音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想要一个答案:祁嘉禾为什么嘴这么毒?是天生的吗? 022 睹物思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见时音一时半会没答话,男生加快脚步跟上去,看着她的侧脸笑道:“留个联系方式吧美女,我觉得你长得特别像我一个朋友。” 这种搭讪方式确实有些过于老套了,时音站在许佳怡的门前,看着门口的脚垫,又抬头看了眼身边这个男生。 钥匙在脚垫下,可她不能当着这人的面明目张胆的拿。 于是她看着对方,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啊,我已经结婚了。” 男生显然有些意外,很快便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说了句“抱歉哈”就抱着篮球朝着走廊另一边走去了。 一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时音这才蹲下身从脚垫下面拿出了那枚备用钥匙。 开门的时候她想,这还是头一次觉得结婚也不算什么坏事,至少可以帮自己挡掉那些莫须有的桃花劫。 刚一开门时音就被震惊到了,许佳怡的房间乱得像鸡窝一样,衣服在沙发上堆成一座小山,板凳和椅子随处乱放,放眼望去没有一处清净地方。可即使房间都乱成这样了,居然也还有能下脚的地方。 时音揉了揉突突作响的太阳穴,垫着脚把鱼拎进了厨房,洗过手之后才撸起袖子回到客厅,开始慢慢收拾许佳怡的猪窝。 谁能想到外表光鲜靓丽甚至非常有女神范的许佳怡私底下居然邋遢至此? 好在客厅虽然乱,却并不脏,沙发上的衣服连衣架都还没取下来,很明显是从外面收进来之后还没来得及叠好。时音一边收拾一边在心里碎碎念,许佳怡散漫的坏毛病还是一点都没有收敛。 叠好衣服、摆好家具之后,时音又把地拖扫了一遍,一切结束已经是下午五点,难得的半天假期就这么过了一半。 时间掐得刚刚好,时音走进厨房穿上围裙开始处理食材。 新鲜的胖头鱼,装在袋子里的时候还在活蹦乱跳,不凑近闻都能嗅到很新鲜的腥味。 刀工时音是最不虚的,在时锦程的教导下,她五岁背菜谱,六岁熟记相冲食材,九岁练刀工,十三岁刚比灶台高了一点就上灶实操,每一项基本功她都打得扎扎实实。 虽然看着个子小小的一只,但颠勺之类的动作对时音来说完全不在话下,刀工更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好。 五斤重的大鱼去了内脏和鱼鳞,净重也不少,时音利索地手起刀落,很快就把鱼头斩了下来。 许佳怡家里的刀具都是时音早先备置好的,进口精工金属,锋利出奇,吹毛断发,一套下来价格不菲。 先前时音提着刀过来的时候,许佳怡还笑话她用不惯钝菜刀,在听说了那一套刀具要小几万之后,她立刻换了口风,恨不能把那几把刀当财神爷一样供起来。 要不是认识时音,她还真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么贵的菜刀,也不知道连菜刀都分剔骨刀、剁刀、片刀等等好几种。 许佳怡不会做饭,平常自己在家最多也就做个番茄炒蛋、蛋炒饭之类的,自从时音在她家展露了一次身手之后,厨房就成了许佳怡出租屋里为数不多的整洁地方。 为了让时音多过来做几顿饭,哪里乱都可以,唯独厨房不能乱,这是她给时音最大的尊重。 可时锦程去世之后,时音和祁嘉禾隐婚,住进了城北的碧海湾。每天上下班的时间本就紧迫的时音又因为和城南的许佳怡离得远,所以两人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见过面了。 打开冰箱看见里面满满当当的可乐和速食火锅的时候,时音就大概能想象得到许佳怡平常都是怎么凑合自己的一日三餐的。 虽然学的是护理专业,可许佳怡对自己也真是太含糊了。 时锦程去世以前,时音不说日子过得多么滋润,可多少也是要什么有什么,对待厨艺上面的事情,时锦程更是毫不吝啬。和许佳怡比起来,时音确实幸福太多了。 比如这套时音看上的刀具,无论价格多贵,时锦程都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买下,然后任由她送到许佳怡家里。 一想起时锦程,时音又觉得难受。 现在他人已经不在了,唯一所剩的一点遗物还在继母宋蓉手里,成了对方要挟自己的筹码。 如今这套刀具,竟然成了眼下她唯一能见到的,和时锦程有联系的事物。 从前时音没缺过钱,也从来没有真实感受过钱有多重要。可这回真真切切的被人逼了一把,她才领会到了许佳怡的那种压力与无奈。 鱼腹处的血迹被水流冲淡,时音拿着刀看着哗啦啦留着水的水龙头,意识却逐渐飘远。 她现在还摸不准祁嘉禾的态度,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转变心思。时音觉得论心理战术,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她只是在赌,赌祁嘉禾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漠。 这一点从当时在包厢里,他开口替她解围这件事就能看出来。 明明很讨厌她,却还是愿意出手相助,大概……祁嘉禾其实骨子里也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吧? 所以她才会主动求和,才会找他借钱,毕竟现在除了祁嘉禾好像也没人能帮她。 但连着给他做了几天饭,时音确实没看出他有一点软化的迹象。照理说吃人嘴软,就算食材都是他的钱买的,时音好歹也出了力,他每天吃着也不评价两句,就像吃刘妈做的饭一样平常自然。 这会连时音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成了他的厨子了。 可她还没想好,万一祁嘉禾最终也不肯借钱给她怎么办? 到时候,她又要靠什么去赎回时锦程的遗物?不按时给钱的话,宋蓉恐怕真的会一把火把东西全烧了,时音一点都不怀疑她有这个胆量。 那些东西对别人来说只是一堆废品,但对时家父女俩来说,却是无价的珍宝。 从来没有体会过遭人胁迫滋味的时音这段时间才第一次有了命门被人捏在手里的无助感,她没有路可走,往前是死,往后还是死。 她唯一剩下的选择只有一条,那就是筹够钱,去赎回时锦程的遗物。 可那是一百万啊,哪怕她有十万的月薪,也要不吃不喝工作整整十个月才能筹够。更别说时音才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即使能力已经很出众了,可她的薪水还远远达不到这个数。 023 祁嘉禾的生理疾病 半晌,时音淡笑一声,摇了摇头,垂眸接着处理食材。 想必拿不到钱的话,宋蓉一时半会也不会急着把东西处理掉,毕竟那也算是筹码。 但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她必须尽快筹到钱,才能放下心来。 对于祁嘉禾来说,一百万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罢了,而且她是借,不是索要,如果在她示好了这么几天之后,他还是不肯答应的话,时音想,自己或许真的要另谋他法了。 她暗自下定决心,今晚回去,如果祁嘉禾还是不准备松口的话,她也懒得再每天忙前忙后的哄他开心还吃力不讨好了。 这几天她晚上熬夜给他做夜宵,早上还要早起做早饭,生物钟早就被打乱了,黑眼圈都给熬出来了,每天只能借着下午的空档在店里补觉,这种日子要是再坚持一段时间,她指定得累垮。 下刀切辅料的时候时音在心里恨恨的想:祁嘉禾到底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她想找他借钱,殷勤都已经献得这么明显了,他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呢? 当然想归想,时音可不敢当着祁嘉禾的面说这种话。这会手上还有活计,她干脆也懒得再多想,专心做菜。 剁椒鱼头属于湘菜,鱼头多选用市面上常见的鲶鱼、胖头鱼,这道菜里,剁椒是最关键的点,剁椒味道如何决定了一整盘菜的风味。过来的时候时音顺手买了一瓶剁椒,是寻味坊后厨用的牌子,味道不会差。 鱼头用来做剁椒鱼头,鱼腹刺少,用来做红烧鱼排,剩下的部分刀成片,做成炸鱼片和番茄鱼片汤,鱼鳔鱼籽做成干锅鱼杂。 两个人吃,足矣。 看着砧板上被自己大卸八块的胖头鱼,时音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冷静分析条理清晰的法医,把鱼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汤和炸鱼片先做,稍稍放凉温度入口的时候就刚刚好,时音计算着每道菜大概需要的时间,很快就得出最合理的制作顺序。 青红椒下锅爆出香味的时候,正巧门口也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许佳怡回来了。 大门被合上的声音刚刚消弭,许佳怡已经噙着嘹亮的嗓门嚷了起来:“干嘛呢干嘛呢,时大厨大老远来一趟,怎么还抽空帮我收拾房间呢?这不大材小用呢吗?” 可见是已经看见了自己整洁一新的房间,有些意外。 “我要不收拾,你这房间都该长蘑菇了。”时音翻手把鱼杂倒进锅里快速翻炒了几下,淡笑着开口,“口口声声说想钓个金龟婿,你就不怕人家刚进你家门就被吓跑了?” 她话音刚落,许佳怡就提着两杯奶茶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出租屋空间并不大,厨房和客厅是连通的,没有门,这会许佳怡就靠在墙上笑眯眯地看着她做菜,自己则悠哉哉地喝了一口奶茶,懒散地开口道:“金龟婿哪有那么好钓啊,就我现在租的这一室一厅的老房子,人家都未必见得愿意把车开进小区来。” 时音有些无奈地侧眸看了她一眼,“亏你还是个护士呢,刚进社会三观就被扭曲了,还非得找个有钱人嫁了。别人有钱有什么用,又不是你的。” 许佳怡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我这人就是这么实际,知道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就想趁早把自己安排得明白一点,既然最后都是要嫁人的,我还不如一开始就把目标定好,选个有钱的呢。” 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时音叹了口气,说:“每次和你聊这些,我都觉得自己活得太不通透了。你这态度完全就是看破红尘破罐子破摔了,明明还年轻着呢,干嘛非要把自己包装得那么功利?” 许佳怡淡笑着挥了挥手,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了厨房,声线慢慢悠悠从客厅的位置飘过来:“赶紧做完了出来啊,不然我把你那份奶茶也给喝了。” 见她不想多说,时音也没再多问,只是微微蹙眉看着锅里的菜,一时间竟然有些出了神。 也许是刚刚的话题开的不太对劲,饭菜都做好端上桌之后,两人硬是默不作声地吃了半碗,许佳怡才慢吞吞地开口问了一句:“你跟那个,祁嘉禾,现在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就那样呗。”时音埋头扒了一口饭,不是很想多说。 “都结了一个月了,多少该有点什么了吧?”许佳怡促狭地笑起来,凑近了看着她。 明显嗅到很浓郁的八卦气息,时音默不作声地远离了她几分,拧眉问:“该有什么?” 许佳怡撇了撇嘴,有些无趣地“啧”了一声,似乎对她的不解风情感到有些不满,干脆直白地说道:“肢体接触!你们不会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时音顿住了筷子,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光看着她,“想什么呢?他看我一眼都嫌烦,真有什么肢体接触,只怕他会恨不得把碰过我的地方都砍下来。” 许佳怡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但还是不死心地问道:“真这么难相处啊?那叔叔干嘛让你和他结婚啊,这不是折磨人呢吗?你说祁嘉禾都快三十了,不急着结婚也就算了,白讨个老婆还横眉竖眼的,他是不是生理上有什么疾病啊?” 时音愣了愣,突然想起白天在秦家听见的那几句笑谈。 那位秦小姐也说,祁嘉禾曾经被人误会是gay。 搞不好他真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时音心里突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就像是这么久困惑她的症结终于被找到了一样。 如果他真的那方面有问题的话,他讨厌时音也情有可原。因为活生生的女人摆在面前,他却只能看,不能人道。 不能接受自身的缺陷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很多人车祸残疾后都不甘心的了断了此生,那么“帅气多金的财团霸总因为自身生理原因导致愤世嫉俗望人生厌甚至看到女人就来气”这种可能性虽然渺茫,但多少也是存在的。 这么一想,时音顿时就觉得祁嘉禾似乎也没那么讨人厌了,甚至,她还觉得他有点可怜。 024 给她设门禁 虽然时音没经历过那档子事儿,但道听途说也是略有耳闻的。 如果一个男人不能行夫妻之事,那确实是件挺遗憾的事情。 见时音想得有些出了神,许佳怡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甚至犹疑着开了口:“不会是真的吧?” 时音抬眸看她一眼,最终还是好心地选择为祁嘉禾辩解了一番,“想什么呢,听风就是雨的,人家身体好着呢,一顿能吃一头牛。”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事实上,时音已经开始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了。 “谁问他吃多少了?”许佳怡白了她一眼,“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人家行不行?搞不好他真是个花架子,除了长得好看以外,啥也不是。” “不能吧……咱也不清楚,别乱说。”时音扒拉完最后两口饭,囫囵说道。 见她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许佳怡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夹了一筷子红烧鱼排往嘴里扔,一边碎碎念着:“我说啊,他要是不行,你俩还是趁早离了吧,这事儿很影响夫妻和谐关系的。我们村里有一对就是这样,男的在那方面不太行,女方一开始说着不介意,只要感情在就好。结果后来呢,日子久了,女方受不了了,俩人天天为这事儿吵架,后来整个村子都知道那男的不举了,最后两人过不下去了,离了。” 时音听得认真,最后还是不免摇了摇头,“那不一样,我跟祁嘉禾没有感情,或许这日子过着过着就过不下去了,离婚也是迟早的事情。” “你真这么想啊?”许佳怡看着她,表情有些凝重,“那你可要三思啊,二婚女人很难再嫁的。” 时音盯着她看了一会,最终哭笑不得地开口:“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老气横秋的?跟小区居委会的大妈一样。你这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女人怎么会对生活有那么多感触啊?” 许佳怡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啊,生活所迫嘛,我就是这么俗气又现实的女人。” “没说全吧,俗气又现实的美丽女人。”时音放下碗筷,噙着笑附和了一句。 “讨厌。”许佳怡故作娇羞,“还是你懂我。” 从外形上来讲,许佳怡绝对是个十成十的美人,西北人身高大多超过南方人,许佳怡更是有着在女生中绝对具有压倒性优势的172的身高,再配上堪比少数民族的深眼眶和高鼻梁,她看起来就像个混血美女。 可她又确确实实是个如假包换的汉族人,这点曾经一度让时音有些费解,直到有一次无意间看到许佳怡父母的照片后,时音这才直到,原来基因的力量真的是无穷的。 许父许母清一色的大眼睛高鼻梁,生出来的许佳怡长成这样,可以说是一点都不过分了。 许佳怡还有个正在上高中的弟弟许杰,外形条件和姐姐一样优秀,可惜成天不务正业,光是篓子都捅了一箩筐。许佳怡人在江城,还得时不时帮在老家上学的弟弟收拾烂摊子。 而最让时音替许佳怡感到不平的,是许家的重男轻女。 工作至今,许佳怡大部分的钱都用来寄给老家的父母了,自己只留很少一部分作为生活开支。而寄回去的那部分钱里,大多数都给了弟弟许杰,作为他高中的生活费。 一个月高达三千多的生活费,在那个十八线小城里,可以说是相当豪气了。可哪怕这样,许杰还不够花。 时音常常能在许佳怡身上看到自己身上从来没有过的品质,比如就算生活已经糟糕成这样了,许佳怡还是能每天笑眯眯地面对所有人。 她对一切都坦然接受,从来不会因为某件事而迁怒别人,而且对自身外形的要求高的可怕。 时音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大学的时候,被她的厨艺养胖到体重飙升的许佳怡靠节食仅仅用了一个月,就从一百三十斤减到了一百一十斤,并且完全没有反弹。 用许佳怡的话来讲,就是“保持良好的外形条件才能吸引到那群肤浅的臭男人的眼球”。 时音明白她并非是真的爱钱,相反她对钱嗤之以鼻,只是囿于生活,她不得不这么选。 如果对一个人的欣赏程度可以用数值来衡量,那么对时音来说,许佳怡的地位仅次于时锦程。 吃过饭之后,两人窝在沙发里一起追剧。 当下正热的是一部古装宫斗剧,主演是炽手可热的娱乐圈新晋小花旦任珊珊,随着剧情的不断推进,任珊珊的名字也一次次占据着热搜榜。 这会电视剧情已经接近尾声,任珊珊饰演的妃子被薄情的帝王赐死,万念俱灰的她选择了自缢在朝堂之上。 借着背景音乐的烘托,那道明红色的倩影逐渐拉远,在朱红色殿门的衬托下,整个画面看起来虽然艳丽,却凄凉无比。 画面淡去,屏幕逐渐暗下来,一排正楷小字缓缓浮现,交代的是妃子死后皇帝的下场。字幕结束,屏幕上“全剧终”三个大字逐渐清晰起来。 许佳怡早就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空闲的时候还不忘骂上两句:“狗皇帝,狗男人,这么好的女人不离不弃地跟着他都不珍惜,真是瞎了眼了。” 时音没这么多感慨,她一向理性,看完只是感叹了两句,瞟了一眼平板上的时间,发现现在已经是深夜十点半了之后,她整个人登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许佳怡被她的阵势弄得吓了一跳,“你干嘛?” “我得回去了,有点晚了。”时音径直往门口走过去。 这里回碧海湾至少也要一个半小时,时音记挂着找祁嘉禾说说借钱的事情,怕回去晚了错过了,她可不敢去敲祁嘉禾的门。 “就在我这睡吧,那么远还回去干嘛?”许佳怡收了平板,有些费解地看着她。 “不了,晚点祁嘉禾该下班了。”时音说着,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弯下腰来换鞋。 许佳怡惊了一下,脱口就问:“他还给你设门禁?” 025 恶向胆边生 “不是,是我有事儿找他。”时音顿了顿,已经伸手拉开了房门。 “有什么事儿啊?是不是有难处?我能帮忙吗?”许佳怡敛了笑意,正色看着她。 时音敛下眉眼,拿起放在鞋柜上的包包,低声说了句:“你帮不上。” 几乎是立刻会意,许佳怡整个人往沙发里窝了窝,恹恹道:“缺钱是吧……” 语气里的失落显而易见。 但她很快就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极其不耐烦地冲时音挥了挥手,作势赶她走,“快走快走,晚了该打不到车了。” 时音低声应了一句,同她道别。 这个点街上的出租车还是很多的,时音随手拦下一辆,报了碧海湾的位置。 师傅车技不错,开得又快又稳,原本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硬是缩短到了一小时,等时音付完钱下车的时候,时间正正好好十一点三十分。 别墅里亮着灯,看得时音心里一慌。 往常这时候,刘妈都已经睡了,这时候家里还亮着灯,只有一种可能性——祁嘉禾已经回来了。 时音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开了门。 客厅里空无一人,寂静无比,明亮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有些晃眼。 没有人吗? 时音有些意外,换了鞋朝里走,刚走到客厅就听见楼上穿来开门的声音,然后就是几声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她循声望去,看见祁嘉禾穿着一身灰色的浴袍站在他的房间门口,正垂眸看着自己。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交,时音张了张嘴,本想问“你在家啊”,想了想又觉得这不是废话吗,就什么都没说。 她倒是没想到今天祁嘉禾会回来得这么早。 这会他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被擦得半干,灰色浴袍的领口开得不羁又散漫,漏出半裸的精壮胸膛和一对形状完美的锁骨。 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他就只这么淡淡地瞟了时音一眼,很快便抬腿朝着楼下走来。 时音看着他走下楼,心里念着借钱的事,不断斟酌着想说的话,却见他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很快便和她擦肩而过,走向了客厅的沙发。 时音转身看着他。 他姿势散漫地坐在沙发上,倾身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白皙修长的手指按下电源键,漆黑的屏幕就这么打开了。 这会可是半夜十一点半,他还要看电视? 时音硬着头皮朝他走过去,在他身边站了好一会,才开头说了一句:“那个……” 求人总是身不由己的,时音也不想在他面前这么怂,她也无奈。 祁嘉禾抬手换了个台,也不看她一眼,只淡淡道:“有事?” 这会时音才真正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见祁嘉禾穿浴袍的样子,之前两人虽然也生活在一个房子里,可平常基本都是下了班就各回各房,根本没有多余的交流机会。 这么看过去,时音才发现祁嘉禾很白,肉眼可见的每一处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几乎都显得有些晃眼。他半干的发梢凝结了细小的水珠,随着抬手换台的动作要掉不掉。侧脸线条却又坚毅有型,不会过于柔美,再往下就是喉结和浴袍的领口,腰间的系带松松垮垮地吊着,看起来明明只是很随意的系了一下,却又一点不显得轻浮。 “就是,之前跟你说的,借钱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时音掰着手指头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表情。 祁嘉禾侧眸看她,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灯光的照射下留下一片清晰的阴翳,有些掩去了他眼底的神色。 “我有说过要借你吗?”他这么说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时音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看着面前的祁嘉禾,她突然觉得无比挫败。 “好吧。”时音抿了抿唇,声音里难掩失落,“那我……以后就不用给你做饭了吧?” 祁嘉禾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唇角忽的勾起一抹带着淡淡讽意的笑,“你该不会以为,给我做几顿饭,就能借到钱了吧?” 时音突然有种心事被揭穿的窘迫感,她微微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心跳一时间如同擂鼓一般激烈,脸也跟着变得滚烫。 明明是他自己说“求人办事就要有该有的态度”的,她已经尽力去做了,换来的却依旧是他的冷嘲热讽。时音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或许,他根本就是拿自己开涮而已。 越想越气,一时间,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突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蓦然抬眸看向祁嘉禾,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得硬了几分:“你不想借直说就是了,犯不着这样夹枪带棒的讽刺我,我又不欠你什么,干嘛受你这个气。” 越说越来劲,想到这段时间寄人篱下的种种,时音突然觉得委屈极了。 她微微涨红了脸,对祁嘉禾怒目而视,语速也有些快:“我虽然身份比不上你,可也是我爸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这还是头一回这么拉下脸跟一个人示好,你不领情就不领情吧,我也懒得跟你浪费口舌。” 噼里啪啦一通说完,像是终于出了一口恶气,时音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了下来。 祁嘉禾坐在原位看着她,哪怕是她发泄般说了这么一通,他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这样说。 反观时音,这么说了一通之后倒有些心虚了。 这下祁嘉禾应该绝对不会借钱给她了吧?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晌。 祁嘉禾终于开了口:“解气了么?” 时音有点懵,目光呆滞了几分,愣愣地看着他。 “憋了一个月,就说这么两句?”祁嘉禾直起身子靠向沙发靠背,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气中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趣。 时音有些搞不清楚祁嘉禾的心思了,照他的性子不是该直接把她扫地出门吗?可他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时音攥着手,心情就像海上飘摇的小舟,忐忑动荡。 “你……你不生气啊?”她问。 典型的口嗨一时爽嗨完火葬场。 祁嘉禾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来,莫名的,时音察觉到一股危机感。 “你不是说我脾气又好,又宠人么?我怎么会生气?” 026 下不为例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祁嘉禾是什么意思,时音还认真思考了好一会。 等到意识到他引用的是白天自己当着众人的面胡诌的那套说法的时候,时音突然就闹了个大红脸。 当时她完全就是半开玩笑说的,难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祁嘉禾就是自己老公,成天板着一张脸活像别人欠他二五八万似的吗? 那样她会死的更快吧? 只是时音万万没想到,祁嘉禾本人会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这会还反过来调侃她。 原来他不生气完全是因为白天她那番话把他逗乐了,这会看到她炸毛,又觉得她前后反差很大,像逗猫似的逗她呢。 这么一寻思,时音甘拜下风。 祁嘉禾果然是个人精。 她抿了抿唇,嗫嚅道:“这不是……没人知道我说的是你吗?” 祁嘉禾敛了几分笑意,视线自她脸上梭巡而过,淡淡地开了口,带着些揶揄的意思:“原来你还挺会睁眼说瞎话的。” 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的,不知道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 时音搓了搓手。 她的这个小动作没有逃离祁嘉禾的视线,他余光瞥了一眼她葱白如玉的手指,心里生出几分莫名其妙的滋味来。 还以为她濒临爆发的时候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原来也不过是逞点口舌之快,回过头来,又怂得不行。 祁嘉禾第一次开始认真审视自己:他看起来有那么吓人吗? 他弯腰,从茶几下面的小抽屉里拿出一沓支票簿和一支笔,甩在时音面前,朝着她微微抬了抬下巴,“念在你今天还算识趣的份上,下不为例。” 时音就这么看着他淡定无比地从那么显而易见的地方取出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整个人都是傻的。 早知道他就把支票放在这种地方,她就自己拿了好吗?干嘛忙前忙后给他做饭这么大费周章? 似乎是猜透了她在想什么,祁嘉禾冷笑一声:“没我的签名,你拿去又能做什么?” 时音有些讪讪,在他身旁落了座,拾起那叠支票簿看了看。 说实话,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支票,并不知道该怎么填。 见她有些一筹莫展,祁嘉禾微微蹙了蹙眉,倾身凑近过去,一把将东西拿回来,另一只手已经拿过了茶几上的笔。 他把支票垫在腿上,笔尖在上面顿了顿作势要写,侧眸睨了她一眼,才淡淡问道:“要多少?” 时音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说了句“一百万”。 话音刚落的时候,她心里小小紧张了一下,很怕祁嘉禾直接把东西一扔,直接冷漠地反问她一句:“你也配?” 好在这个数目对他来说似乎算不了什么,他听完,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便刷刷在支票上用大写的数字写下了金额。 填好开票日期和收款人后,祁嘉禾签了自己的名字,把那张填好的支票撕了下来,递给时音。 时音毕恭毕敬地接过那张崭新的纸,视线落在他写下的字上。 笔锋凌厉,工整严谨,简直像他本人一样,令人有些望而生畏。 “不要折叠,十天内去银行支取。” 冷漠地说完,祁嘉禾又拿起了遥控器,整个人靠在沙发上,默不作声地看起了财经频道。 时音把那张支票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还是有点不敢想象,祁嘉禾真的肯借钱给自己。 见她好一会都没有动作,祁嘉禾侧眸看了她一眼,微微蹙起眉来,语气有些不耐:“愣着干什么,做饭去啊。” 她真以为他坐在这是为了看电视呢? 时音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哎”了好几声,拿着支票从沙发上起身准备往厨房走。 走出好几步,她这才又想起回头对祁嘉禾说了句“谢谢”。 随后才蹭蹭蹭的上了楼。 祁嘉禾听着那一串由近及远的过于轻快的脚步声,原本紧抿的薄唇不知什么时候微微放松了些许。 脑海里是她方才涨红了脸对自己说的那句“我也是我爸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这还是头一回这么拉下脸跟一个人示好”,祁嘉禾微微垂下眸子,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原以为自己是想看到她服软,可真见到了,他又觉得哪里不对。 很快耳边便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时音放完了支票下楼,连语气都温柔了不少:“你想吃什么?” 祁嘉禾敛了神思,手上又连按了两下换台键,直接把节目调到了动物世界。 “随便。”他冷声说。 很快厨房的方向就传来碗勺碰撞的叮当响声,时音显然心情很好,这会竟然还哼起了歌。 她以为自己声音很小,其实坐在客厅的祁嘉禾听的一清二楚。 她哼的是一首老歌,很轻快的调子,祁嘉禾忘了是在哪里听过了,只觉得旋律不错,还挺好听的。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夜宵时音做的格外快,不到十分钟就喊着让祁嘉禾过去吃饭。 等站到了餐桌前,祁嘉禾看到那盘西蓝花鸡胸肉沙拉后,脸色便根本无法抑制的足足黑了一个度。 “我才拨了一百万给你,你就给我做这个?” 他蹙眉,语气里尽是嫌弃。 他又不减肥,吃什么沙拉? “晚上不好吃太油腻的,不容易消化,这会都十二点了,本来不该吃东西的。”时音眨了眨眼,无比诚挚地望着他,“前几天给你做的有点油脂超标了,今天看你都借钱给我了,也就不好再害你了。” 祁嘉禾冷着脸看她。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他倒是不知道,这女人求人办事和诡计得逞之后的态度完全是两个人,祁嘉禾简直想撕开她脸上笑眯眯的那层表情,看看她到底有几层伪装。 “我觉得你有必要了解一下,什么叫乐极生悲。”祁嘉禾落了座,面无表情地拿起餐叉,一下将沙拉碗里的圣女果插得肠穿肚烂,“我随时可以召回那笔款,如果我认为有必要的话。” 这是再明白不过的威胁。 时音撇了撇唇,在他对面坐下,温声说道:“说真的,咱们商量一下吧,以后我就给你做个早餐行吗,夜宵的话,还是取消吧。” 027 这么八卦,应该去做狗仔 祁嘉禾闲闲地看她一眼。 时音硬着头皮接着说:“我也不是不愿意给你做,就是,最近,睡眠状态有点跟不上……能不能理解一下?” 对面的男人收回视线,垂眸插了一块西蓝花扔进嘴里优雅咀嚼,待咽下去之后才淡淡说了句:“我又没强迫你一定要给我做饭。” 时音胸口堵上一股气,好生憋屈。 也不知道刚刚是谁催着她去做饭的。 大约是常年养成的习惯,祁嘉禾吃东西的姿势很优雅,也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再加上他本就长得出众,这会连吃饭的画面都成了一种风景。 她撑着下巴看祁嘉禾吃东西,心里想着,他倒也不是十足的看不起自己嘛,至少对她做的东西还是感些兴趣的。 就这么会功夫,时音已经下定决心以后要加倍用厨艺来改善和他之间的关系了。 可看着看着,时音又想起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许佳怡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蓦地,一个想法像是气球一样在她脑袋里越发膨胀,让她想要追根到底地问一问:祁嘉禾到底行不行? 餐厅的灯光是暖黄色的,从头顶打下来,为祁嘉禾的头发铺上一层模糊的金边。时音看着他安静进餐的模样,咽了口口水,内心的揣摩已经有些按捺不住。 这么好看的人,要是那方面不行的话,也真太可惜了。 碗里的东西并不多,他吃得也很快,片刻后就把餐叉放在了一边,看也不看她便起身要离开。 时音攥紧了拳头,出声叫住他:“外面那些传言,是真的吗?” 祁嘉禾刚刚起身离开餐椅,闻言不由得顿住脚步,垂眸向她投去带着几分困惑的目光,沉着声反问了一遍:“什么传言?”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她在说什么,这样坦然的态度反倒让时音有些心虚。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接着问道:“就是,他们说你……嗯……性取向的问题。” 想了想,她到底也没好意思直接问他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只好委婉地换了种问法。 再怎么说俩人也已经结婚了,她想了解一下对方的基本情况,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就算他真的对女人没兴趣,自己至少心里也有个底。 短暂的沉默过后。 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似乎变得有些焦灼,时音一颗心往下沉了沉,明明白白地看着祁嘉禾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冷。 “这么关心这种事,为什么不去做狗仔?” 他冷声问,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很快弥漫上浓郁的厌恶之色,似乎十分反感她问起这个。 时音有些愕然地张了张嘴,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态度可以转变得如此之快。 她刚想说些什么,祁嘉禾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原地,踏上楼梯的脚步又稳又重。 时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自己依旧坐在原位上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该不会真的被她说中了吧? 想到这种可能性,时音心里猛地一怔,说不出是惊讶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 这么完美的人,竟然喜欢男人? 这样的话,她岂不是永远都别想改善自己在他心里的印象了? 时音有些绝望。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以至于她在洗漱完毕躺到床上了之后,脑子里都还不由自主地思考着这件事。 难怪祁嘉禾这么讨厌她,难怪他年近而立都还没结婚,难怪外界说他连个女朋友都没谈过。 时音有种茅塞顿开的恍然感。 就是不知道他是先发现自己的性取向异于常人,还是先爱上了那个让他改变性取向的人。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她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想着,竟然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第二天,六点半的闹钟准时响起,时音在床上翻了个身,意识还没回笼,就感觉有些头痛欲裂。 或许是因为数天的睡眠不足,这会她眯缝着眼睛想爬起来,浑身却都使不上劲来。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好困。 迷迷糊糊间,她想着,今天就不做饭了吧,反正钱也借到了,漏了这么一天也没关系……而且昨晚上祁嘉禾自己也说了,不强迫她一定要给他做饭。 大致在脑子里捋清了一下思路,时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勾唇笑了笑,心里生出没来由的满足感。 顺着记忆按停了闹钟,时音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记忆里,自己似乎好久好久都没有贪睡过了。 七点半,祁嘉禾起床,洗漱好,下楼。 敏锐地察觉到和往常不一样的气氛,他走向餐厅的动作顿了顿。 刘妈正把早餐往餐桌上端,西式的三明治和煎蛋,配上热牛奶,是从前在祁家的时候,他父亲最常吃的餐点。 祁嘉禾下意识回眸看了看楼上,时音的房门如同往常一样,严丝合缝地关着。 “少爷,早。”刘妈摆好了早餐同他打招呼,脚下生风地又忙着去阳台打扫卫生。 祁嘉禾低声应了一句,没说什么,在餐桌前坐下,餐叉拿到了手里,他却顿了顿,没有直接开动。 等到刘妈拿着抹布从他面前走过,他才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今天的早餐是您做的?” 刘妈应道:“是啊,时小姐还没起呢。”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祁嘉禾瞟了一眼楼上,很快收回视线,“她今天不上班么?” “这我不清楚。”刘妈摇摇头,“兴许是睡过头了,晚点我叫她,我记得她是八点半上班,应该还能睡会。” 祁嘉禾低低地应了一声,端起玻璃杯刚想喝一口牛奶,忽然又想起什么来,问:“她平常怎么上班?” 既然是八点半上班,为什么他七点半起床的时候,总见不到她的人影? 寻味坊到这里最多不过四五千米,什么交通方式要一个小时才能到? “应该是走着去吧。”刘妈显然不清楚时音在哪里上班,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咱们这不好打车,早高峰又堵,估计叫车也不好叫,她也没个电动车什么的……” 原来如此。 四五千米,走着去? 祁嘉禾垂下眼睑,喝了一口热牛奶,有点想笑。 028 送她上班 只要一想到她每天徒步近十公里上下班的样子,祁嘉禾就没来由的替她觉得有些累。 果然是个怂包,连开口搭个顺风车这种事都不敢和他商量。 蓦地想起之前祁峥嵘对自己说的那句“你可以不喜欢不待见人家,但也别为难她,让我知道你哪里亏待她了,有你好受的”。 她不会去跟爷爷告状吧? 祁嘉禾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 放下牛奶,他语气平静地开口对刘妈说:“去叫她吧,我顺路送她。” 刘妈以为他是和时音的关系有所改善了,面上忽的便是一喜:“哎,好。” 她倒是真心想看着两个人好好过日子,现在看来,显然是有希望的。 睡得迷迷瞪瞪的时音被刘妈敲门的声音叫醒,应了声之后下意识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登时瞌睡便去了大半,整个人一个激灵便从床上跳了起来。 乖乖,再睡一会今天就不用去上班了。 手忙脚乱地穿衣洗漱,也不管衬衫的扣子扣没扣对,她拿起包包便夺门而出。 刘妈在门外等着,刚见没被打开便被她这阵仗吓了一跳,慌忙劝道:“不着急不着急,少爷等会顺路送你去上班。” 时音有些慢半拍的“啊”了一声,眼神呆滞。 祁嘉禾要送她? 她瞬间就想起昨天晚上他嫌弃地看向自己的眼神,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这人真是喜怒无常,不是那么讨厌自己吗?怎么还愿意送她去上班呢? 想虽这么想,她还是放缓了脚步,提着包下了楼。 祁嘉禾正在吃早餐,咀嚼的动作又慢又优雅,看也不看她一眼。 时音小心翼翼地踩着台阶下了楼,提着包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看了祁嘉禾一会,她最终选择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心里依旧忐忑地想着:他真要送自己上班吗?会不会是耍她的?就为了报复她昨晚上惹怒他的那个问题? 可他现在看起来也不是很生气啊。 时音的心都快拧成麻花了。 正在这时,祁嘉禾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过来吃饭。” 没什么起伏的声调,像是命令一样,干巴巴地甩过来。 “我去店里吃就好了。”时音稳坐不动,有点不敢和他在一个桌上吃饭。 “厨师也会浪费粮食?”祁嘉禾嗤笑了一声。 时音沉默数秒,最终任命地起身朝着餐厅走了过去。 这招简直绝杀,作为餐饮业的从业者,时音对食物的制作不易这件事再清楚不过,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浪费。 眼看着她乖乖在自己对面的座位上做好,拿起刘妈刚刚摆上的三明治开始小口小口地啃,速度不算慢,却斯文得很。 祁嘉禾直起身,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巴,幽深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他头一回这么近距离地看时音吃东西。 一点一点地吃,像小鸡啄米似的。 他收回视线,起身往玄关处走。 时音慌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叫他:“你不是说要送我吗?” 语气里满含对迟到这件事的恐惧。 “你吃到晚上,我还得等到晚上吗?”他冷漠地问。 “我吃很快的!”她这么说着,又啃了两下,三明治已经去了大半。 祁嘉禾不理她,依旧往门口走。 时音干脆也不多说,又埋头咬了一大口,匆匆端过大半杯牛奶,吨吨吨一口气就灌了下去。 然后她手里拿着剩下的小块三明治,起身跟上他,一边走一边往嘴里塞,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仓鼠似的。 祁嘉禾刚换好鞋起身,余光瞥见这一幕,猛地顿住将要往门口走的脚步,蹙眉朝她看过去,冷声道:“你这么个吃法,噎死了算谁的?” 时音不说话,站在原地看着他,嘴里鼓鼓囊囊地嚼着食物。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时音咽下嘴里那口三明治,把最后一小块喂进了嘴里,一边吃向着祁嘉禾摊开空空如也的手掌心,像是在说:看,吃完了吧。 祁嘉禾彻底被她打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接着,他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时音赶紧跟上,一路到了车库。 车库里的车不少,清一色都是黑的,车牌号嚣张又拉风。祁嘉禾朝着最里面那台车走过去,手里按下钥匙,车大灯闪了闪。 时音跟在他身后,满眼都是他的那双包裹在西装裤下的,惹眼的大长腿。 老实说,第一次坐祁嘉禾的车,她紧张的要命,从前她压根没想过有一天祁嘉禾能让她上他的车。 走到最末尾的那辆宾利前,祁嘉禾径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时音巴巴地站在外面,纯粹出于礼貌地问了一句:“我坐哪里比较好?” 她怕坐副驾会被他直接踢下去。 事实证明她不该问这个问题,因为祁嘉禾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一句:“后备箱。” 时音有些尴尬,硬着头皮拉开后座的车门,坐在了祁嘉禾的正后方。 这样他就没法从后视镜看到她了,气氛也不至于那么尴尬。 祁嘉禾开车有些快,一脚油门踩下去的时候,时音的鼻梁差点撞上前座。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车厢里气氛诡异得让人有些汗毛倒数。 这会她可以基本上断定,他还记恨着昨晚上她问的那个问题了。 不然哪能这么折腾人?早知道气氛这么尴尬,她还不如自己走着去上班。 祁嘉禾这会的状态完全就相当于被人拆穿了心事恼羞成怒了,所以送她上班完全是怕落人口实,想借此让她封口。 时音很想说自己不是那种人,哪怕知道他性取向不一般,她也不会到处去宣扬的。 但想想昨晚上提及这件事时祁嘉禾的表情,时音觉得自己还是闭嘴算了。 她挺怕被他打的。 坐车到底是快了不少,四五公里的路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祁嘉禾把车停在寻味坊门口的时候,距离上班时间还有近二十分钟。 或许是因为今天是周末,街上的车没有那么多。 看见寻味坊的招牌时,时音还想,原来总裁和厨师一样,周末都得上班。 真好,看来她离总裁这个位置也不远了。 祁嘉禾话都懒得说一句,她刚开门下了车,一句“谢谢”还卡在嗓子眼里,他就已经直接发动汽车绝尘而去了。 时音站在一片灰尘里凌乱。 029 晚上要让他满意 这人真是…… 她一口气没换上来,刚想在心里骂上两句,就听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师傅,你今天来这么早?” 回头一看,果然是郭小六,这会他刚从马路那边走过来,看样子也是刚到。 时音应了声,和他并肩往店门口走,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他问:“刚刚那个送你过来的是谁啊?” 她抬眸看了郭小六一眼,见对方神色无异,似乎只是单纯问问,但很明显,他看到她从祁嘉禾的车上下来了。 郭小六是知道时音没有车的,平常上下班都靠双腿,有时下班晚了才会叫车或者打车,而刚刚那辆很显然不是网约车或者出租车。 “一个朋友。”时音不想节外生枝,简短地解释道,“路上遇到了,顺便载我一程。” 郭小六对她的情况其实不算很了解,他只知道时锦程去世后,她借住在一个朋友家里。至于具体是什么朋友,他问过,但时音总是三言两语就带过,次数多了,他也就知趣的不再多问。 “你朋友挺有钱啊,开宾利?”郭小六打趣道,“他做什么工作的?” 时音其实有些想回避这种问题,但出于礼貌还是答了一句:“自己开公司的,具体我也不清楚。” “在路上开车都能看到你,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郭小六笑嘻嘻。 时音微微蹙了蹙眉,有些反感他这样追根到底的问法,干脆不再搭理他,直接一个转身钻进了后厨。 郭小六还在后面嚷嚷,时音充耳不闻。 其实她不是很喜欢这个聒噪的徒弟,之所以让他在自己手下学习,也实在是被磨得受不住了,外加觉得他对做菜这回事似乎挺执着的,觉得他这份心很难得,就收下了这个徒弟。 他学东西倒是认真,只是这会起步未免有些晚,再加上他天赋也不算高,很多东西时音要讲许多遍他才能记住。 时音也算有耐心,对他没有太过苛责,只是这份耐心到了郭小六眼里,似乎就变了味了。 主厨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清点食材、检查后厨设备。 寻味坊不提供早餐,中午用餐时间之前都比较清闲,成框的食材按时从后门被送进来,时音掀开盖子一一检查过,又和送菜的人核对了数量之后,这才腾出一点空闲来。 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未读短信,来自宋蓉的:【给你的期限快到了,钱呢?】 时音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指,心里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手指飞快地编辑了一段话回过去:【今天下午三点,你带着东西去新美咖啡厅,钱货两清。】 合上手机,时音抿唇在原地站了一会,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挫败感。 刹那间,她觉得自己简直没用到了极点,连父亲留下的遗物都守不住。如今被宋蓉拿捏着命门要挟,她却只能任人摆布,那种无力感让她厌恶至极,却又毫无办法。 她其实不是多么脆弱的人,只是一旦遇到和时锦程有关的事情,她总能轻易慌了阵脚。 她的生母在她五岁那年就不幸去世了,之后十年的时间里,一直是时锦程又当爹又当妈的把她一手拉扯大。三千多个日夜,她比任何人都更能体会到相依为命这个词所包含的重量。 直到后来,宋蓉的出现才稍微缓解了时音心里对于“母亲”这个角色的渴望。 只是谁能知道,宋蓉不过是个伪装得十分优秀的猎手,时锦程一去世,她立刻就露出了最尖锐的爪牙。 最毒妇人心,这句话就是为宋蓉量身定制的。 不等时音再往细处想,她攥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脑海里的第一想法是宋蓉回电话过来了,时音本能地蹙了蹙眉,视线落在屏幕上的时候,她却出乎意料地看见了“祁嘉禾”三个字。 他打电话给她干嘛? 时音有点懵,这还是祁嘉禾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 她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开口,祁嘉禾平寂无波的声线就从话筒那头传了过来:“晚上回祁家吃饭。” 不是询问,也不是邀请,是一句简单又强势的命令。 从领证到现在,除了祁老爷子祁峥嵘以外,时音也没正式和祁家人见过面,据说大家族的人数都很多,规矩也不少。 祁嘉禾自己也不喜欢和家人住在一起,不知道这次是为了什么要带着她回祁家吃饭。 “是有什么事吗?”时音问。 “爷爷生日。”祁嘉禾回答得十分简短,像是不愿意多说。 这个时音倒是没想到,下意识就问了句:“我需要准备礼物吗?” “做什么,向他暗示我和你关系不好,礼物都得分开送?”他在电话那头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语气一如往常一样充满讽意,“昨天还找我借钱,你能送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本来只是好心问上一句,莫名其妙又被他怼了一句,时音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少操点心,好好想想晚上怎么表现才能让我满意。”祁嘉禾显然懒得跟她废话,说完这句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时音:…… 倒不是她多想,她明白祁嘉禾的意思是让她在祁老爷子面前装出两人很恩爱的样子,可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 另一边,祁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祁嘉禾收了线,目光落在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年轻女生的脸上。 对方长得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姣好面庞,大约是继承了祁家人的优秀基因,她连挑眉笑起来的样子都充满了媚意。 “三叔啊,你最后那句话可太容易让人瞎想了。”祁佩佩笑得一脸促狭,冲他使了个“我都懂”的眼色。 祁嘉禾微微蹙了蹙眉,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最后那句话,面色顿时有些阴沉。 “好的不学,净整些歪门邪道。” 大提琴般深沉的声线响起,祁嘉禾的语气里含了几分不耐与躁意。 030 你会遭报应的 “随你怎么说咯。”祁佩佩冲他做了个鬼脸,“反正我今晚是一定要见到那位传说中的三婶的,电话都当着我的面打出去了,你可别想耍赖。” 祁嘉禾微微皱眉,“见到了又能怎样?” “好奇啊,我还真没见过女厨师呢。”祁佩佩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奇地看着他,“你说她就比我大两岁,你们俩日常沟通会不会有代沟啊?” 祁嘉禾微微敛了神色,对这个问题不予理会。 他和时音基本不怎么交流,也就这两天多说了几句话,连天都没聊过,怎么会有代沟? 见他不理自己,祁佩佩也没有追问到底的意思,只是支起手肘撑着下巴望着他,叹道:“你这个脾气,她受不受得了啊?” 祁嘉禾一记眼刀朝她飞过去,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话带到了,你可以走了。” “干嘛呀。”祁佩佩垮了脸色,嚷道:“每次来你这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就赶人,我可是你亲侄女,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啊?” 祁嘉禾头也不抬地签下一份文件,“回去告诉大哥,公司没事,不劳他费心。” 蓦地被戳破心思,祁佩佩扯着嘴角干巴巴地笑了笑,自觉留在这也没什么用,便起身欲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对他说一句:“对了,今天晚上的生日宴我男朋友也会去,他说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祁嘉禾垂眸翻了翻文件,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不帮。” 祁佩佩皱了皱鼻子,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对着他“哼”了一声,小声念叨了一句:“葛朗台!” 说完,又似乎是怕祁嘉禾突然发难,祁佩佩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匆匆跑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合,祁嘉禾的动作顿了顿,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眉宇间有几分烦躁。 他倒不是怕带时音回家,也不怕她真的和祁峥嵘告状。 他怕的是,老爷子年事已高,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利索了,却还得为他这点小事操心。时音看起来像是个明事理的人,希望她不会哗众取宠做出些节外生枝的事情来。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装不出来,尽管时音也没做错什么事,可他对她就是提不起兴趣来,连带着觉得她做什么都让人讨厌。 他决心,今晚时音要是表现不错,肯给他面子在老爷子面前演一波戏,他往后就不再苛责她,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做点头之交的朋友也好。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祁嘉禾自己都有些想笑:他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大度的人了? 老爷子钦点要他娶的人,既不是名门之后,也不是大家闺秀,是一个成天浸在烟火气息里的厨师,除了掌勺以外根本身无所长,完全不是他会感兴趣的类型。可偏偏他们还真的住到了一起,那女人挂着“祁太太”的名号,表面万般不乐意不高兴,心里肯定早就乐开了花。 而现在,他居然开始认真地考虑消除成见和她和平共处这件事。 祁嘉禾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想着:大概是和那女人走的太近了,脑子也跟着被猪油糊住了。 他不再多想,垂眸接着处理文件。 下午两点半,时音请了假,提前去银行把昨天祁嘉禾给她的支票兑换转账到了自己的银行卡里,又打车来到了新美咖啡厅。 这里的华夫饼做得很不错,时音很喜欢吃。所以这里理所当然的成了从前时锦程在世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常来的地方。 一家三口。 一想到这个词,时音就觉得讽刺极了。 真心把宋蓉当成自家人的只有她和时锦程两个人,宋蓉但凡有点良心,也不会在时锦程尸骨未寒的时候就把房子给卖了,让时音流落街头。 如今这个“家”,早已经支离破碎。 时音在之前自己常坐的靠窗的位置上坐下,紧抿着唇盯着窗外出神。 这段时间以来她的神经一直高度紧绷着,一边要和祁嘉禾斗智斗勇,一边还要应付宋蓉的两面三刀,她心累无比,却还要勉强撑着。 这世界上没人能帮她,她有再多委屈和难过都只能自己扛着,时锦程走后,她连个倾诉的人都没了。许佳怡自己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了,她也不好意思再让她跟自己一块着急。 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时音从窗口看见,不远处的街边驶来一辆黑色的轿车,稳稳地在咖啡厅外停下。 车门打开,宋蓉穿着一身高定的时装从副驾钻了出来,扶着车门弯着腰对驾驶座上的人说了些什么,脸上的笑意灿烂得有些过了头。 时音想起过了季节,凋零腐烂在泥土里的花瓣。 这就找到新男人了,速度真快啊。 时音的心凉成一片。 宋蓉说完了话,脸上噙着笑意关上了门,又拉开后座的车门,弯腰从里面抱出一个纸箱,关了车门后朝着咖啡厅门口走来。 时音看着她进了门,径直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内心的愤怒几乎要遏制不住,时音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用痛感提醒自己保持清醒,这才不至于直接扑上去抽她两个耳光。 有时时音很痛恨自己的软弱和重情,如果摒弃对时锦程的那份感情,她完全可以做到不管不顾宋蓉的威胁,直接和她对簿公堂,或是兵戈相向。 宋蓉抱着东西来到她面前,姿态优雅地在她对面坐下,将纸箱放在了桌上,随后一言不发地向她摊出手掌,意图很明显,要钱。 时音握紧了手中的银行卡,薄薄的卡片似乎有千斤重,棱角有些硌手。 “宋蓉。”她说,“你会遭报应的。” 闻言,宋蓉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都这时候了,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我要是信因果,还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时音的视线落在那只纸箱上。 半新的纸箱,用透明胶封得严严实实,窥不见其中一分一毫,纸箱上用黑色马克笔写着时锦程的名字,一笔一划清晰认真,是时锦程的笔迹。 还真是他的遗物,连他的字迹都保留了下来。 031 我的好女儿 见她久久不肯把钱拿出来,宋蓉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怎么,该不会想反悔吧?还是说,你根本就没筹到钱?” 时音偏头看了一眼窗外。 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正巧打开了那辆车的驾驶座车门,靠在车旁点了一支烟,青灰色的厌恶袅袅升起的时候,他皱眉眯着眼睛朝她们两人的方向看过来。 她收回视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都在这了吗?” 宋蓉看着她的脸,有些不屑地反问:“怎么,我还能扣下几件不成?那短命鬼的东西放在我家这么久,我还嫌晦气呢。” 时音死死咬着牙,浑身都因为愤怒而发起烫来,理智像是被扔进岩浆里滚过一遍,浑身的血液都不受控制地往脑子涌,这会连太阳穴都在灼热地跳动。 她紧紧盯着宋蓉,眼睛慢慢泛上一层薄薄的猩红,神色中既有愤怒,也有不甘。 她狠狠地问:“宋蓉,我和我爸哪里亏待了你?” 八年,她从来都是把宋蓉当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来敬重的,哪怕宋蓉不领这份情,多少也要给时锦程留点面子。可她却这么快就找到了下家,时音恨得连骨头都在隐隐作痛,既为时锦程感到不值,也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 宋蓉微微敛去了脸上的表情,睁着一双冷情的眸子看着时音,冷声道:“你以为我是来跟你叙旧的?” 时音扯了扯唇角,本想给她一个不屑的笑意,表情却僵硬得很。 她把手里那张银行卡放在桌上,推到宋蓉面前,“密码是我生日,你应该记得。” 宋蓉伸手去接的动作僵了那么一瞬,很快便自然地收下了那张卡,连语气都柔和了几分:“怎么会不记得呢,我的好女儿。” 时音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可她知道就算在这人面前表现得再脆弱也唤不回她的哪怕一丝良知,便生生把心里那份凄楚给憋了回去。 她倾身,动作有些笨拙地抱起那只纸箱,不再看宋蓉一眼,起身离开。 走出几步她又折返回来,把那只足有五斤重的箱子放回了桌上,端起先前自己那杯没喝完的咖啡,劈头盖脸地从宋蓉的头上灌了下去。 咖啡只剩一点温度,但就这么淋下来,还是让宋蓉慌乱地失声惊叫起来:“小贱人,你疯了?!” 她这么一声惊呼,把咖啡厅里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不少人都颇为惊奇地看着这么一幕,有些窃窃私语的声音落在时音耳中。 眼看着宋蓉手忙脚乱地低头在包包里翻找纸巾,时音冷静地抱起纸箱,转身离去。 走到咖啡厅门口的时候,时音和先前那个在外面抽烟的男人打了个照面,对方正要进门,看着时音的眼神凶狠又骇人,像是要把她剥了皮生吃一般。 时音目不斜视,抱着时锦程的遗物一步步走下台阶,却被男人从后面抓住了手腕。 对方的力道有些大,时音怀里的箱子没抱紧,险些掉落,她稳了稳手,漠然回头望着他,单手抱着那只箱子,另一只手被男人抓得被迫向后别去。 她睁着一双清明的眸子,冷声道:“松手。” 男人对她怒目而视,“你有没有家教?那是你的继母,你有什么资格泼她咖啡?” 见他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时音眼里的冷冽之色更加明显。她攥紧了手,狠狠一抽,轻松便挣开了男人的桎梏。 反观男人,倒是被她这股大力带得向前趔趄了几步,一个没站稳,直接从咖啡厅门口的台阶上栽了下去。 顷刻间,男人脸朝地摔下去,一声细微的脆响后,大约是摔疼了,他立刻要命地哀嚎起来:“哎哟我的鼻子……哎呀……疼死我了!” 时音漠然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捂着面门从地上爬起来,指缝里很快渗出殷红的血,竟是把鼻子撞坏了。 这会男人头发上、身上都沾了泥土,看起来十分狼狈,像是刚被人打过一样。 他满脸痛苦神色,一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抬起来对着她狠狠地点了点,咬牙切齿也掩盖不住语气中的瓮声瓮气:“你完了,我告诉你,我今天一定告到你倾家荡产!” 说完,他就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宋蓉这会也从咖啡厅里跑了出来,顶着一头经过咖啡洗礼的头发,她面上难掩惊愕之色,看也不看时音一眼便匆忙朝着男人跑过去,扶着他关切地问:“这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弄成这样?” 男人已经拨通了报警电话,一边疼得直吸气一边对着手机说:“喂,110吗?我要报警,这里有人寻衅滋事!” 时音站在原地,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她始终抱着箱子一言不发,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太荒唐了。 宋蓉抬眸朝着她看过来,满脸愤怒:“你怎么回事?东西我都给你了,你凭什么还打人?” 闻言,时音一股气血直往脑门冲。 哪怕是刚刚被男人攥着手腕恶心至极的时候,时音也没觉得自己有这么生气,这会被宋蓉倒打一耙,她反倒气笑了,“我打人?我还想告他骚扰呢。” 要不是她力气够大挣脱了,这会指定还跟那男人纠缠着。 “放屁!”宋蓉脸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伸出一只手来指着时音,恶狠狠地说道:“你给我站在这别动,等警察来了再说。” “你搞不搞笑啊,勒索我的是你,骚扰我的是你男人,现在你们还要报警抓我?”时音满心满眼都泛着恶心,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糟心的事。 她忍着厌恶从台阶上走下来准备离开,怀里还抱着那只箱子。 宋蓉三两步并作一步走上前来,伸手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拔尖了音调冲围观的人群喊道:“大家快看呐,打了人还想跑,真是没天理了!” 围观的人们立刻开始窃窃私语,看向时音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鄙夷。 “这小姑娘看着人模人样的,想不到下手这么狠。” “是啊,看那男的鼻子都流血了,搞不好是鼻梁断了吧。” “这女的也是,一身咖啡,不会也是被她泼的吧?” 时音何曾受过这样的瞩目,这会只觉得浑身都发起烫来,连指尖都在隐隐颤抖。 032 祁嘉禾不是她的家人 这群人很多都是刚刚才围上来看好戏的,不清楚前因后果,见宋蓉这么说,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时音。 “你们知道什么就在这说三道四?”时音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开口就对着众人怒斥道,“没看我手里抱着箱子吗?我怎么打人?” 人群稍微安静了些许。 时音回过头,看着一脸紧张的宋蓉,冷笑一声道:“想去警察局,好啊,我就在这等着,看你还能不要脸到什么程度。” 大约是怕她把自己勒索的事情告诉警察,宋蓉面上很快划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心虚,但仍旧没有松开抓着时音的那只手,一边强撑着嘴硬道:“你道个歉,这事就算我原谅你了。” 时音安静地看了她数秒,忽然勾唇笑了笑,一字一句清晰又明白地告诉她:“你、做、梦。” 宋蓉面色铁青,鼻子还汩汩冒着血的男人用一种像是要杀人一样的表情瞪着时音,一边捂着鼻子一边皱眉忍痛道:“蓉蓉,跟这种没教养的东西有什么好说的?等警察来了,依法办事。” 蓉蓉? 时音听得想吐,哪怕时锦程在世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肉麻地叫过宋蓉。 她垂眸看着宋蓉依旧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因为太过用力,时音这会已经被抓得有些疼。 “放开。”她说。 宋蓉依旧死死抓着她,似乎是怕她跑了。 “我说了,你想玩出什么花招来,我都奉陪到底。”时音蹙眉,冷冷抬眼看着宋蓉,眼底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厌恶,和不久之前悲伤脆弱的她已经完全判若两人,“但是,不要对我动手动脚,不然别怪我真的打你。” 厨师的手劲,可不是闹着玩的。 听她这么说,宋蓉顿时就慌了三分,几乎是下意识就松了手。 之前时音对她百般忍让,也不过是看在那个小小的纸箱子的份上。而现在时锦程的遗物她已经拿到了,宋蓉毫不怀疑,自己但凡再僭越几分,时音真的会当场动手。 但宋蓉依旧虚张声势地喊道:“大家可都看着呢,你敢动我,我就敢让你坐牢!” 时音笑得纯良,声音却冷得如同极冰:“我怎么会随便动你?我怕脏了手。” 宋蓉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转而抓着身边男人的胳膊岔开话题:“老方,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被称作老方的男人摇了摇头,捂着鼻子抬眸望向时音,神情中满是恨意:“等警察来了再说。” 剩下的时间里,时音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垂着眸子看着自己怀里那只箱子上面时锦程的名字出神。 要是他还活着,断然不会让她遭遇这种事情。 警察很快就赶到,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把三人都带回了警察局,围观人群见没戏可看了,也就逐渐散开了。 时音自始至终抱着箱子一句话都不说,直到到了局里,民警把她和另外两人都分开之后,她才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事情的原委。 “方士同的鼻子是你打的吗?” 手里拿着笔录本的男警察坐在桌前,正色看着对面的时音。他手边就放着时音之前一直抱在怀里的那只纸箱。 料想到方士同应该是那男人的全名,时音本想笑这名字太土,可眼下的情况实在容不得她打趣。 她摇头,“不是,他抓我手腕,我抽回来的时候他没站稳,自己摔的。” 民警显然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明显愣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后,他又问:“那宋蓉身上的咖啡是你泼的?” 那女人虽然长得还有几分姿色,可被兜头泼了一杯咖啡的样子简直像是刚从下水道爬出来似的,上身白色的外套遍布着深褐色的咖啡渍,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回时音没否认,“是我泼的。” “为什么泼她?” 时音盯着桌上的那个纸箱子沉默了一会。 “她是我继母,我爸不久前去世了,我今天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一时没控制住情绪。” 她不想让时锦程的遗物成为众人的焦点,那样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既然人已经在警察局里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男警察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简短地在笔录本上写下最后一句话,他便起身要出去。 时音叫住他:“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男警回头看着她,皱眉道:“这事儿我们需要再进一步了解一下,认定罪责之后才能得出结论。” 时音安静点头,看着男警离开问询室。 隔壁房间的宋蓉和方士同已经被放了出来,这会即使是隔着一堵墙,时音也能够听见宋蓉过于尖锐的嗓门:“警察同志,你们可要严惩她啊,看我们家老方的鼻子都成什么样了,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 刚刚给时音做笔录的男警这时发了话:“不要大声喧哗!人家姑娘都说了,是正当防卫,咖啡店门口有监控,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会了解。你实在着急的话先带这位男士去处理一下伤口,在这嚷嚷也没用。” 宋蓉便不再说话,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时音靠在椅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纸箱子,想着里面可能装着的东西。 从前时锦程有一个笔记本,里面记载了一些绝密的菜谱,都是靠他纯手写的,连时音也没什么机会看上一眼。希望宋蓉不知道那些东西的重要性,一块塞进箱子里了最好。 又等了不知道多久,先前那位男警走了进来,对她说:“监控我们已经调过了,没什么问题。但是你泼人咖啡这事有点麻烦,要是宋蓉不松口的话,你可能会面临刑拘五天的风险。你有没有能联系得上的家人?” 时音一颗心凉的透彻,干脆开口:“没有。” 男警皱眉:“一个都没有?” 时音抿了抿唇,脑子里飞快闪过祁嘉禾的脸。 祁嘉禾才不是她的家人,他恐怕只会嫌她麻烦。 但是都这关头了,他可能不来捞她吗?今天晚上,不是还要带她回祁家吃饭吗? 时音心里有些别扭,嘴上还是嗫嚅着说道:“有……倒是有一个。” 033 他才不会出手相助 手机进来的时候就被收缴了,时音又记不住祁嘉禾的电话号码,民警只好拿了她的手机过来让她指认联系人。 葱白的手指落在祁嘉禾的名字上时,男警的表情明显有些意外。 先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时音一眼,男警收回手机,拨通了祁嘉禾的号码。 那边很快就接起,一声清冷淡漠到毫无起伏的“喂”,像是初春融化的雪水,啪嗒一声,滴落在冰凉嶙峋的石块上,听得时音心里一紧。 “你好,请问是时音女士的家属吗?” 那边顿了顿,祁嘉禾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来:“什么事?” 时音微微松了口气:至少他没有直接来一句“不是”。 “我这边是市公安局,时音涉嫌公开场合寻衅滋事,现在将面临行政拘留的处罚,你这边方便过来一趟和受害者进行交涉吗?对方情绪有些不稳定,情况对你的家属可能不太乐观。” 时音低头掰着手,心虚的不行。 祁嘉禾沉默数秒,答道:“可以,稍后就到。” 随后,他挂了电话。 男警收了手机,再次意味深长地打量了时音片刻,最终什么都没说,离开了问询室。 小小的房间里只剩下时音一个人,虽然没戴手铐也没限制她自由行动,可她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原位,动也不动一下。 很快,祁嘉禾来了。 问询室的门被打开的时候,时音抬眸看了一眼,见祁嘉禾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门口,面色淡漠地垂眸睥睨着乖乖坐在座椅上的她,他的身后是助理阿木,时音见过一面。 那个男警官先进了房间,出声道:“这件事属于民事纠纷,能私下解决的话还是和对方和解一下比较好,宋蓉的意思是赔偿一万元精神损失费,她就不再追究了。” 祁嘉禾还没开口,时音已经出声道:“不赔钱,多关我几天都行,我不会赔钱的。” 一百万她都拿到了,还想要钱?她是掉钱眼儿里去了吧? 时音想想就来气,宋蓉还真是能一次次刷新她的认知下限。 男警显然有些意外,下意识地看了门口的祁嘉禾一眼。 男人高大的身形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气场便足以令人退避三舍。 他垂眸睥睨着坐在座椅上的时音,神色淡淡地开了口:“那你想怎么解决?让她也泼你一身咖啡?” 见他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时音突然来了脾气,抬眸朝着他看过去,固执道:“你回去吧,不用管我,跟祁老说我病了就好,没人会在乎我的。” 祁嘉禾极淡地勾了勾唇,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耍性子?” 时音抿着唇,不说话。 半晌。 祁嘉禾的声音再次在偌大的问询室响起:“很好,如你所愿。” 说罢,他转身离开。 阿木愣了愣,看了一眼时音,又看了一眼祁嘉禾的背影,着急地叹了一声,追了上去。 男警站在问询室里注视了时音一会,也叹道:“姑娘,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呢?” 说完,他也离开了问询室。 时音默默地坐在原位,心里又委屈又难过。 她一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怎么就混成了现在这样;一边又觉得,自己活该,都是作的。 她就不该找祁嘉禾,明知道他除了讽刺她,什么都不会为她做。 越想越气,她干脆整个人窝进座椅里,瘪着嘴巴自暴自弃。 时音一向乐观,很少有这样心情极差的时候。她想自己一定是倒霉到了极点,不然哪能诸事不顺? 不知道过了多久,审讯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男警官站在门口看着她,面带几分无奈地说:“你可以走了。” 时音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着对方,好几秒后才意识到他刚刚说了什么。 她站起身来去抱桌上的那只箱子,臀部都因为久坐而变得有些麻木了。 心里清楚这是祁嘉禾的意思,时音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满脑子都只有一个想法:他是不是给宋蓉钱了? 拿回手机,抱着箱子走出警察局大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昏沉的天光下,时音一眼就看见马路边上那辆黑色的商务轿车,车牌号四个八,非常张扬。 她顿了顿脚步,抱着箱子往那辆车的方向走。 还剩两三米远的时候,时音犹豫着踱步了片刻,这才慢吞吞地靠近过去,一眼就隔着车窗和后座的祁嘉禾对视上,她立刻心虚了一下。 从车头绕到另一边的后座坐下,时音抱着箱子,埋着头装鸵鸟,看也不敢看祁嘉禾一眼。 阿木在驾驶座发动汽车,直接朝着祁家老宅的方向开。 车里的气氛压抑无比,时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怕祁嘉禾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她没想到嘴上说着“如你所愿”的祁嘉禾,一转眼却又出手帮了她。 这让时音想起了上次在寻味坊的时候,每次他都是在她以为他绝对不会出手相助的关头,给她一记意想不到的暴击。 半晌,时音才弱弱地开口问了一句:“不回碧海湾了吗?” 她本想见过宋蓉之后回碧海湾收拾一下自己,换套衣服再过去的,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祁嘉禾没应声,倒是前座开车的阿木说了句:“时间来不及了,祁老的生日宴马上就开始。” 自觉给祁嘉禾添了麻烦,时音也不敢主动和他搭话,抱着箱子的手又紧了紧,尽量把自己缩到角落里去。 很显然,祁嘉禾并不在乎她把姿态放得多低,一开口就是不中听的话:“本事没有,麻烦一堆。时音,你真是我见过最奇葩的人。” 多少自己也算是托了他的福才能安然无恙地出来,时音自知有愧,埋着头不敢说话。 这还是祁嘉禾头一回当着她的面明明白白地数落她,时音竟然觉得比从前他说的那些明嘲暗讽的句子要容易接受得多了。 果然,和祁嘉禾在一块待久了,心理素质都变强韧了。 好一会,她才小声地回了一句:“谢谢。” 祁嘉禾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满都是不屑:“你该庆幸今天是我爷爷的生日,不然哪怕你真被关上个一年半载的,我也懒得把你捞出来。” 034 丢的是他的人 时音知道自己理亏,也不敢说什么反驳的话,只是弱弱地开口问了一句:“你给宋蓉钱了吗?” 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祁嘉禾微微拔高了音调,像是对她的脑回路感到有些惊奇,“我凭什么?” 时音松了一口气,也不在乎他的态度,兀自喃喃了一句:“那就好。” 祁嘉禾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了她一眼。 这会他才注意到她一直抱在怀里的那只纸箱子,车里没开灯,但借着昏暗的光线,还是能够一眼看见箱子上面显眼的黑色字迹——时锦程。 本能想到那个和自己爷爷达成约定的中年男人,祁嘉禾的面色略微沉了沉,对这个名字实在没有任何好感。 今天的事情警察都和他说了,他一点都不关心时音得罪了什么人,也不在乎她有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往。时锦程人都不在了,她还非要拼命帮他挽回点面子,最后弄得自己身陷囹圄,他只会觉得她又蠢又冲动。 没有解决麻烦的本事,倒是挺会招惹麻烦。亏了他今天上午还在想,和她握手言和的事情。 祁嘉禾头一回觉得,自己也有脑子不搭线的时候。 他生平最是厌恶帮别人收拾烂摊子,要是朋友还好说,可时音算什么? 这么一想,祁嘉禾觉得自己越发恼火。 就此,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什么话。 祁家老宅在城东的一处山庄里,里面住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家,平常鲜少有人往这边走。 祁峥嵘老爷子爱热闹,从前常和邻居们走动,现在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就一直在老宅休养身体。 这地方时音没来过,但眼见着车开进了山庄内部,周围都是精美的绿化带和豪华别墅,她还是隐隐有猜测,大概是快到了。 垂眸看了一眼身上皱巴巴的常服,时音有些忐忑。 因为没想到今天会遇到这么多事,她早上急匆匆地套了件衬衫就出门了,这会经过一天的蹂躏,领口的地方早就起了褶子,看着实在不太雅观。 黑色的轿车逐渐驶入祁家大院,铁艺大门大开着,往里是井然有序的花园,两侧种着茂盛的法式梧桐,道路尽头的宅子灯火通明,在深蓝色的夜幕下看起来有种深沉的威压感。 一想到等会要见到祁家的众人,时音心里就没来由的紧张。 既然作为掌权人的祁嘉禾不喜欢她,那大概率祁家的人对她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她突然意识到,这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她本没必要参加,可又不得不出席。 汽车无声地驶近宅门,一个右转,缓缓开进了地库。 灯影交错之间,时音看见这个地下车库的面积大得有些吓人,两侧清一色停着些豪车,品牌不尽相同,价格却统一高得令人咋舌。 看来这里不仅仅只是为了祁家人准备的,还有些客人的车也会停在这里。 阿木找到车位停进去,解了安全带把放在副驾上的东西提了起来,随后下了车。 借着灯光时音看见,那是用方形的玻璃外罩保护起来的一整套青铜酒樽,大约是送给祁老的贺礼。 老人家多是喜欢这种古董玩意的。 时音把怀里的箱子放在身边的座位上,刚准备下车,就见从天而降一只白色的纸袋,结结实实砸在了她的腿上。 那袋子有些大,分量也挺足,直接把她砸懵了。 她侧眸去看身边的祁嘉禾,却见他俊眉微蹙,沉着嗓子道:“把衣服换上,穿成这样丢的是我的人。” 这才注意到那只白色的纸袋里装的是一件崭新的衣服,没有品牌,布料质感却是上乘的,大约出自某位名家工匠之手。 扔下这句话祁嘉禾就要下车,时音后知后觉叫住他:“就在这儿换?” 在车上换?有没有搞错? 祁嘉禾只是回眸看了她一眼,压根懒得回答她这个问题,便兀自下了车,还关了车门。 透过车窗,时音看到他并没有走远,只是绕过车头,和阿木并肩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点燃了一支烟,瞟都没往这边瞟一下。 时音是有自知之明的,当然不觉得他会偷看自己,但在这种环境下换衣服还真是人生头一遭。 好在轿车里装了窗帘,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把四扇窗户的窗帘都拉了起来,直到确认车里的光线够暗了之后,这才蹑手蹑脚地缩在座椅后面换上了衣服。 袋子里不止装了一套淡粉色的半袖纱裙,衣服下面还有一只鞋盒,打开一看,是一双缎面的白色高跟鞋,正正好好是她的尺码。 刚看到的时候时音心里还犯着嘀咕,想着祁嘉禾怎么会知道自己穿多大码的鞋子,没过几秒又想通了:她的鞋子天天放在玄关,一低头就能瞧见,鞋码清清楚楚印在上面,除非祁嘉禾瞎了,不然不可能看不见。 一边咋舌着他的心细如尘,时音换好了衣服,推开车门下了车。 光洁的车身上倒映出她的模样,时音微微弯下腰来,对着车窗理了理头发,这才踩着高跟鞋朝祁嘉禾的方向走过去。 她不是经常穿高跟鞋,但好在这双鞋的跟也不算特别高,至少在她能够驾驭的范围内,走起路来不至于费劲。 或许是听见了脚步声,原本正在和阿木说话的祁嘉禾回眸看了一眼,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梭巡了片刻,很快波澜不惊地移开了视线,径直朝着地库电梯口走去,一点要等她的意思都没有。 阿木回头看了时音一眼,向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意,很快便回头跟上祁嘉禾。 时音一愣,刹那间居然忘了该怎么回应。 想想,这还是她今天一整天以来看到的最友好的表情。 因为刚穿上高跟鞋还不太适应,时音走得并不快,等她走到电梯门前的时候,却见祁嘉禾正站在电梯里望着自己,脸色十分不好看。 阿木站在他身边,伸出一只手一直按着开门键,电梯这才没合上。 时音觉得自己真是里外不是人了,怎么做都讨不到祁嘉禾的好。早知道这会处处都得看他脸色,还不如直接闹失踪,在警局里被关上十天半个月呢。 她加快了脚步抿着唇走进电梯,脸色白得有些吓人。 035 又见祁峥嵘 电梯门合上,或许是考虑到等会还要见家人,祁嘉禾到底也没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只是冷着声音嘱咐道:“等会多笑笑,别老苦着一张脸,不吉利。” 时音抬眸看了一眼他的侧脸,心里有些悻悻,心道这句话你怎么不跟自己说呢。 但她还是尽量扯了扯唇,让自己脸上的肌肉看起来不至于那么僵硬。 电梯门打开,内里光线明亮的景象跃然眼底。 宽敞的大厅里,喧闹的人声不时落入耳中,繁华的水晶吊灯从顶层天花板一直蜿蜒下来,明黄色的灯光令在场的一切看起来都有些迷醉,够筹交错,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祁嘉禾率先走出了电梯,时音抬腿跟上,和他并肩走在一起,唇角早已噙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阿木则提着礼物跟在两人身后。 一个高大有型,一个温柔相依,在任何人看来,这两人都是再般配不过的一对。 在场众人早有人一眼看见三人,先噙了笑意过来打招呼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脸色隐隐泛着病态的苍白,但大约是保养得不错,他外形倒未见有多老,只是眯着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会有浅浅的皱纹。 “嘉禾,怎么来的这么晚?”那男人冲祁嘉禾招了招手,很快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很是高兴。 “路上有事耽搁了。”祁嘉禾淡笑,礼貌冲对方颔首,又微微向时音偏了偏头,介绍道:“这是时音。” “你就是嘉禾的老婆吧?”男人笑得开怀,对时音点了点头,没有一点生分的意思,“这还是头一回见面呢,我是他大哥,祁东青。” 祁峥嵘本有两个儿子,可惜小儿子早夭,祁家偌大的家业便只能由唯一剩下的大儿子祁海来继承。到了祁嘉禾这一辈,祁海又有了四个孩子,祁嘉禾是老三,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由于祁海有过两段婚姻,所以膝下四个孩子年龄跨度有些大,最大的祁东青已经四十多岁,下育有一个女儿。最小的祁少禹才25,只比时音大了两岁。 这些都是从外界都能打听到的消息,并不算怎么稀奇。 传言说祁嘉禾幼年一直在国外学习,九岁才回到国内。他掌权后行事又极为低调,所以有关他的消息少之又少。 见对方主动自我介绍,时音也噙着笑意微微颔首,礼貌道:“大哥好。” 想必祁家人都知道她这个便宜媳妇并不怎么受祁嘉禾待见,但祁东青刚见面就对她这么客气,却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不管怎么说,这个开端让时音稍微放下了一颗忐忑的心,不由自主地开始设想接下来见到的祁家人对她会是什么态度。 渐渐的,很快便有其他人注意到了祁嘉禾的出场,陆续便有人上前来打招呼。 这些人多是江城的名家世族,或是祁老年轻时的至交,一个个眼力见都好得很,没有人主动问起时音的身份。祁嘉禾也没再对别人介绍时音,只是对他人的招呼礼貌示好。 时音跟着他一块叫着这个伯伯那个叔叔的,自己都有些眼花,不由得在心里疑惑祁嘉禾到底是怎么记下这么多人的。 忽的便听见一道苍老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隐隐的怒意,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祁老三,你是不是看我拄不动拐杖了,就连样子都懒得装了?来了不先上楼看看我,还得让我这个寿星亲自来迎接你是吧?” 偌大的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朝着声音来源望过去。 时音和祁嘉禾同时回过头,只见一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轮椅上,被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漂亮女人推着停在了两人身后不远的地方。 老人家精神矍铄,虽然看着年岁已经不小,但目光精锐,精瘦干练,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意思。 众人的声音此起彼伏,纷纷唤道:“祁老。” 祁嘉禾垂下眉眼,朝着老人微微弯下腰来,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爷爷。” 时音还在发愣,这会却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祁嘉禾一块向老人鞠了一躬。 来人正是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祁家老爷子——祁峥嵘。 “还知道我是你爷爷呢?我当你翅膀硬了六亲不认呢!”祁峥嵘怒目圆睁,一副很是生气的模样,“要不是冬青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真敢来!爷爷的寿辰你都迟到,真当我舍不得教训你是吧?” 祁嘉禾低眉顺目,既不恼怒也不辩解,只温声道:“您教训的是。” 时音还是头一回见祁嘉禾这么顺从的模样,一时有些惊奇地侧眸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目不斜视,视线始终稳稳落在老人身上,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恭敬严谨。 这一刹那,她似乎终于明白为什么即使是个人主义这么强的祁嘉禾,也愿意强忍下对她的厌恶,和她领证了。 他对祁峥嵘保持着绝对的服从和尊敬,不会忤逆他一分一毫。 就算老爷子的命令让他极度抗拒,他也会答应。 可今天迟到这事也不是祁嘉禾的错,却让他当着众人的面被老爷子训斥了。 时音心里有点愧疚,要不是她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今天的一切应该都挺顺利的。 当时她要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淋宋蓉那一身咖啡,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念及此,她轻声开口:“爷爷,您别怪他,今天要不是我耽误了时间,我们本不会迟到的。我给您赔个不是,希望您别生气。” 她向老爷子微微鞠了一躬,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 祁嘉禾侧目看着她的侧脸,眸光幽深,翻涌着晦暗难辨的复杂情绪。 祁峥嵘显然没有想到时音会这么说,表情有些愣了愣,目光很快转到她的脸上。 “到底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寻常丫头,这种场合都能迟到,可见是一点都没把老人家放在心上。” 一声轻哼过后,先前给老人推轮椅的女人脸上扬起不屑的笑意,出口的话处处带刺。 036 有没有受委屈 时音微微蹙眉,没想到这人会突然发难。 她看着女人的脸,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关于这个人的印象,无果。 她们压根没见过面,无冤无仇的,这人为什么要为难自己? 这会众人都还看着他们,她显然是想让时音下不来台。 不等时音开口说什么,老爷子已经微微沉了脸,偏头低唤了一声:“清姝!” 女人被点了名,面上有些气急,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白了时音一眼,满脸都写着看不起的表情。 这名字一出口,时音这才知道,原来她就是祁家老二,祁嘉禾的姐姐,祁清姝。 “时音,过来。” 喝止了祁清姝后,祁峥嵘换了一副和善的笑意,冲着时音招了招手。 时音迟疑着走过去。 她本以为,只有一面之缘而已,老人家可能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但现在看来,他记性显然相当好。 或许,是因为时音是他钦定的孙媳妇。 在老人的轮椅前蹲下,时音微微抬眸看着祁峥嵘,脸上噙着笑意,“爷爷。” 时音家里是没有什么亲戚的,自她记事开始,生活里就只有时锦程和母亲,后来母亲去世,她就和时锦程相依为命。 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亲戚,她听都没听说过。时锦程说,她的爷爷奶奶早就已经去世了,妈妈那边也已经和娘家人断了来往,所以时音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亲属家眷。 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别人叫出“爷爷”这个词。 虽然面前的人是祁嘉禾的爷爷,但时音也没觉得和他有多生疏,可能是因为老人家从见她的第一面就表现得十分和善,因此时音对他有一种难言的亲近感。 祁峥嵘伸出干枯苍老的手,抚了抚时音的头发,温声问道:“孩子,这段时间有没有受委屈?” 这句话一问出口,时音先是怔了一下。 紧接着,情绪像是潮水一样疯狂往眼睛里涌,这段时间以来经历的种种似乎在这一瞬间找到了发泄口。 时锦程去世之后,没有人问她过得好不好,没有人问她委不委屈、难不难过。 就在今天,她还遭受了继母的勒索,为了拿回父亲仅剩的一点东西,她把一百万拱手送人,然后被送进了警察局,还被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冷嘲热讽,现在还要摆出一副喜气盈盈的样子,给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老人家祝寿。 时锦程不在了,她拿出自己最大的忍耐力去面对一切,因为知道自己唯一的靠山倒了,她必须自己学会处理好所有事情。 才一个多月而已,她却觉得自己已经忍了好久好久,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 而现在,有人问她:你有没有受委屈? 这种感觉就好像小时候跌倒在路上,所有人都看着她哈哈大笑,只有一个人对她伸出了手愿意拉她一把,还关切地问了句“痛不痛”一样。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 哪怕是之前祁嘉禾换着花样损她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难过。 她强忍下眼眶那股狂热的酸涩感,咧嘴冲祁峥嵘笑道:“怎么会呢,嘉禾对我可好了,一点委屈都舍不得让我受。” 她能够感受到背后那股过于灼热的视线一直盯着她,她一点不怀疑,要是在祁峥嵘面前表现的不好,自己回头就得被祁嘉禾踢出碧海湾,然后再一次无家可归。 祁峥嵘没说话,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她的眼睛,一点都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时音知道,他看出了自己眼底的那抹淡红。 良久,他轻叹一声,拍了拍她的手,沉声道:“好孩子。” 时音突然有种释然的感觉。 老人家心里跟明镜似的,她过得怎么样,他其实都知道。 时音噙了笑,压下心里翻涌的情愫,柔声说道:“您别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嘛,嘉禾那么优秀,能和他一起是我的福分。” 祁峥嵘淡淡一笑,缓声道:“你要是真这么想,那我可高兴了。” 两人的声音不算大,也就只有靠的近的几人能听见,众人虽然围观着,却并不知道老爷子和时音说了些什么。甚至有人还没意识到时音是什么身份,只当是祁嘉禾带来的女伴,又和老先生有几分交情,一时没往深处细想。 最后,祁峥嵘拍了拍时音的头,说:“去和嘉禾走动走动吧,多认识些人,没有坏处的。” 时音打心眼里感激老先生的善意,乖巧地点了点头,起身便回了祁嘉禾身边。 大约是十分讨厌时音,祁清姝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把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 直到祁峥嵘侧眸冲她使了个眼色,祁清姝这才收回视线,推着老人家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先前围观的人群散开来,立刻便有人上前去和老先生打招呼,轮椅离去的方向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 原本站在祁嘉禾身后的阿木也提着礼物送了过去。 祁嘉禾收回视线,侧眸看了身侧的时音一眼,淡淡道了一句:“演技不错。” 时音挑眉看他一眼。 这算是认可吗? “老先生知道我们关系不好。”她叹了口气,“其实也没必要在他面前演吧,他看得出来。” “谁告诉你是演给爷爷看了?”祁嘉禾轻笑一声。 这个答案倒是有些出乎时音的意料。 她凝神朝着祁嘉禾看过去,眉宇间有几分不解,“什么意思?” 不是演给祁峥嵘看,好让他安心吗? 莫非在场的还有别人也需要看这场戏? 时音下意识环视了一周。 这一看不要紧,她正好瞧见不远处靠近酒柜的地方有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正端着一杯红酒,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见她注意到了自己,男人冲她举了举手里的酒杯,随即扬起头来,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时音有些不解,祁嘉禾已经在她身旁开了口:“祁少禹,我继母的儿子。” 这就是祁少禹? 时音不免多看了对方两眼。 便在这时,祁嘉禾笑了一声,开口的话一如往常,带着浓浓的讽意:“我还站在你旁边,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看别人了?戏还没结束,不想演了就直说,我不勉强你。” 037 大学同学,还是未来婶子 时音收回视线,小声嘀咕了一句:“看看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祁嘉禾微微沉了眸子,似乎对她这样赌气般的反应感到有些不快,“管好你自己,别多看,别多问。” 大致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做个默不作声的花瓶,不要给他找麻烦,时音噤了声,干脆也不反驳。 反正她跟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熟,也不想自讨没趣。 但是祁嘉禾这么一说,她陡然便觉得现场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宾客们言笑晏晏,推杯换盏,大厅里灯火通明,她却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一股暗流在光鲜的表象下寂静流淌。 也许,这场宴会,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谐。 时音跟着祁嘉禾在偌大的待客厅转了转,不时有人过来和祁嘉禾聊些生意上的事情。 她听不懂,只能噙着淡淡的笑意,把自己当成一件摆设。 比起祁老先生的生日宴,这场聚会更像是达官贵人们趋炎附势的名利场。时音想,大概这就是上流社会的圈子,无论做什么,都免不了和利益扯上关系。 她想起从前时锦程过生日的时候,最热闹也不过一家人出去玩上一整天,晚上再买个大蛋糕,好好庆祝一下。 而现在,除了客厅中央的那个超大型的八层豪华蛋糕以外,没有任何地方看得出来这是一场生日宴。 脑子里正想着些有的没的,时音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对情侣正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 祁佩佩挽着男朋友的手,满脸喜气地朝着祁嘉禾的方向走过来,抬起手冲着他挥了挥,朗声道:“三叔,这儿!” 这一道喊声不大不小,直接把时音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等定睛看清祁佩佩挽着的人是谁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愕然地愣在了原地,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 两人走至祁嘉禾面前,祁佩佩亲昵地抱着身边人的手臂甩了甩,满脸笑意地看着祁嘉禾,噙着一口年轻女子特有的清脆嗓音道:“这就是我男朋友,周南。” 祁嘉禾淡淡点头,算作见过,“你好,祁嘉禾。” “祁总,幸会幸会。” 面对着眼前这位花钱都约不到的大佬,周南摆上满脸的笑意,双手几乎是下意识就伸了出去,想和他握个手。 祁嘉禾微垂着眉眼看着那双已经伸到了自己面前的手,不作回应。 祁佩佩赶紧伸手按下周南的双手,解释道:“不用握手,我三叔不喜欢跟人有肢体接触。” 这么一解释,周南立刻就明白过来,也不觉得有多尴尬,只是收回了手笑着连连道:“理解理解。” 祁佩佩目光一转,很快注意到安静站在祁嘉禾身边的时音,登时挑了挑秀气的眉,出声道:“这就是三婶吧?长得好漂亮啊。” 时音是没有化妆的,但眼下细细看去,她的五官小巧而精致,肤如凝脂,唇如点绛。眉形即使是没有经过刻意勾勒,也依然精致有型,一双乌黑的眸子中反射着点点灯光,宛如漆黑夜幕中的寒星一样熠熠生辉。 竟是比在场诸多精心打扮过的女士都更加夺目。 见祁佩佩提起自己,时音敛了方才的讶异和震惊,看也不看周南一眼,噙着笑淡淡冲祁佩佩点了点头,温声道:“你好。” 祁家辈分最小的一代目前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祁东青的独女祁佩佩,时音几乎不用过多考虑就猜出了眼前人的身份。 闻言,祁佩佩身旁的周南下意识朝时音看了过来。 方才满眼都是祁嘉禾,并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站着的人到底是谁,这会时音出声问好,周南这才把视线转到了她身上。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他整个人顿时都愣在了原地,几乎是下意识就开口念道:“时音?!”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祁嘉禾眼底很快掠过一丝晦暗的光芒。 祁佩佩略带困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穿梭片刻,好一会才讷讷地开口问:“你们……认识?” 时音但笑不语,只低低地说了句:“我们是大学同学。” 顿了顿,她又道:“你们先聊,我去趟洗手间。” 随后,她便转身离开了现场,脚步从容,不急不缓。 三人的目光紧随着她的背影离去,周南张口欲言,转眼又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抿了抿唇,没说话。 祁嘉禾把他这样细微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里顿生出几分玩味的兴致来。 看这人的反应,不像是普通的大学同学。 祁佩佩没多想,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周南,笑道:“还挺巧啊,你这大学同学,一转眼成了你未来婶子了?” 周南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便恢复如常,语气轻松地说道:“是挺巧的。” 一转眼想起自己首要的目的,周南定了定心神,看着祁嘉禾含笑开口:“祁总,听说贵公司对餐饮行业涉猎不深,不知道您对这方面的投资感不感兴趣?” 祁氏老宅的面积着实不小,时音看似从容地离场之后,压根就没找到厕所的方向。 不过无所谓,她本来也不是真为了上厕所。 拐过拐角后,她看见面前的长廊尽头有一个小侧门,推开一看,是后院的入口。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后院里的游泳池和不远处的凉亭,放眼望去净是郁郁葱葱的草地,还有一条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小路,一直蜿蜒到凉亭那里。 时音没多想,直接走了出去。 宅子里的觥筹交错一下子被隔绝开,推杯换盏的声音瞬间远去,时音松了一口气,踩着那双高跟鞋一瘸一拐地朝着不远处的凉亭走过去。 到底不是常穿高跟鞋的人,那鞋跟看着不高,但才穿了这么一会,时音已经有些受不住了,脚跟和脚掌都钝钝地疼。 眼见四下无人,她脱了鞋子,一路蹑手蹑脚地小跑提着来到凉亭边上,直接坐在了亭子旁的藤椅上。 四肢这会完全放松下来,时音靠在椅背上合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再睁眼时,她看着漆黑的天幕中闪烁的繁星,一时间有些愣愣地出了神。 脑海里是方才周南在看到她的时候,脸上那交杂了不可思议和错愕的意外表情。 他一定很震惊吧? 震惊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成了祁嘉禾的老婆。 038 祁氏败家子 过往一幕幕在脑海里如同走马灯一样闪过,时音微微皱了皱眉,甩开杂乱纷扰的念头,决心在这里休憩一会。 反正祁嘉禾也不是真的需要她这个摆件,她在或不在,无所谓的。等会如果有需要她出场的地方,他自然会打电话过来。 夏末的风吹动她的裙摆,带着几分凉意,令人全身都舒坦地放松下来。 那双白色的缎面高跟鞋被她放在藤椅边上,一只立着一只歪着。她晃着白嫩的小脚丫,坐在藤椅上慢慢摇起来。 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耳边充斥着不知何处传来的虫鸣声,其中似乎还隐隐夹杂着一丝不属于这份大自然的异响。 像是布料摩挲的声音,夹杂着有些过于粗重的呼吸声。 时音闲闲地朝着右前方那从高大灌木的方向瞟了一眼,心里颇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真想不到,这么盛大的场合里,还有人能有心思干这档子事儿,果真是怎么刺激怎么来吗? “别,四少……” 一道弱弱的女声自灌木中传来。 时音挑了挑眉,心里大概有了几分底。 她凝神听着,想看两人究竟能进行到哪一步。 只是男方始终没发出声音来,片刻后,那道女声又婉转地低呼了一声:“会被人看到的……” 隐约觉得自己再听下去可能就真有点活色生香了,时音捏着嗓子轻咳了一声。 灌木丛的沙沙声响戛然而止。 窸窣的衣物摩擦声响起,片刻后,一道娇小的身影从灌木丛中跑了出来,看也不敢往时音这个方向看上一眼,捂着自己的前襟就跑进了大厅。 时音重新合上眼睛躺回藤椅,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却又听见逐渐清晰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离她越来越近,直到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时音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一个面容俊美,身着正装的年轻男人正插兜站在自己身边。 他嘴角噙着一抹邪魅的笑意,这会正垂眸看着躺椅上的她,并没有半分被人撞破好事的尴尬感。 正是之前向她举杯示意的祁家四少爷——祁少禹。 “夜黑风高,想不到祁四少还有这么好的雅兴。”时音收回视线,弯腰把鞋子穿好,随后又坐回了藤椅上,半点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脚还是疼得很。 “和嫂嫂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确实让我有点羞愧了。”祁少禹开了口,清朗的声线里含着明显的笑意,“人家非要送上门来,我哪有不要的道理?” 时音淡笑着,不置可否地问了句:“是吗?” 她不是没听说过外界关于祁少禹的传闻。 传说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作为老幺,他自幼受到父母的格外关爱,以至于长大之后,他理所当然地成了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成天除了泡妞飙车以外,半点正事都不干。 所以祁氏这个商业帝国的继承权,想当然地,压根落不到他头上来。 人人谈及祁少禹,都是一笑而过,只当他是个废材。 时音今天是头回见他,就撞见这样的场面,看来传言果真不虚。 “怎么,嫂子不好好在大堂里待着陪我哥应酬,跑到这儿来吹什么风?”祁少禹走进凉亭,随意在大理石雕刻的长椅上坐下,噙着笑意看着她。 祁家的人似乎个个都长得不错,祁少禹的长相偏阴柔一点,哪怕是放在当今娱乐圈,也是可圈可点的存在。 “有点闷,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时音优哉游哉地躺在椅子上,视线盯着天上的星星一晃一晃,“嘉禾可舍不得让我应酬。” 这会时音明白过来,祁嘉禾所说的演戏,应该是在祁家人面前演。 大家族里多少明潮暗涌,背地里有数不清的利益纠葛,他需要时音在家人面前扮演一个知书达理,与他恩爱有加的妻子形象,为的应该就是混淆视听。 夫妻不和这回事放在寻常人家或许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但放在祁家,便可大做文章。 “你们感情还挺好的。”祁少禹笑了笑,语气里听不出有什么深意,“先前我听说三哥挺抗拒结婚这件事的,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适应了彼此。” 时音淡淡勾了勾唇,“毕竟之前没见过,他对我抱有敌意也正常。我刚开始还讨厌他呢,现在看来,也没必要把一切都想的那么悲观。”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心底对自己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大为赞叹,从前她是说句谎话都能脸红脖子粗的人,没想到现在居然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一堆压根不存在的事情来。 她想,大概是和祁嘉禾在一块生活久了,心理素质也跟着抗压能力一块变强了。 “是啊,嫂子看起来这么优秀,想必我哥也没理由不喜欢你。” 祁少禹一边说着,眼睛也笑得弯成了一道月牙,“听说你是厨师?你在家也常为他下厨吗?” 时音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摸不准这话是不是在试探自己,于是回答道:“哪能啊,我平常工作忙,家里的饭都还是刘妈在做,嘉禾也舍不得我天天下厨。” 这话说完,时音自己都快被自己恶心坏了。 一口一个嘉禾,她根本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这么亲密地叫祁嘉禾的名字。 听到刘妈的名字,祁少禹的眸光蓦地暗了暗。 看来她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两人关系如何暂且不说,她至少已经和祁嘉禾住到了一起。 祁少禹故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真是羡慕三哥啊,事业有成,能力出众,连老婆都有爷爷亲自挑选,我就不一样咯,注定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败家子。” 听他这么说,时音觉得这似乎和自己认知里的有点偏差,于是不由得侧眸看了他一眼,笑道:“一般家庭不都是偏爱老幺么,怎么,你反倒被放养了?” 祁少禹有些惊奇地看她一眼,“你们关系这么好,我哥没跟你说过我的事吗?” 时音在心底冷笑:祁嘉禾就是愿意说,可她敢问吗? 039 到底谁物质 但她面上还是挂上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笑意,俨然一副被宠坏的小女人模样,“你也知道,嘉禾这人话本来就少,平常也很少说起家里的事。” 祁少禹闻言笑起来,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是啊,我哥的性子一向这样。” 但他似乎也没有要仔细解释自己那番话的意思,只是从石椅上起了身,作势要离开,“嫂子,我就先进去了。” 顿了顿,他又笑了笑,说:“刚刚那事儿,记得替我保密。不然让爷爷知道了,非得抽我不可。” 时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躺在藤椅上看着他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再坐会。” 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的时音这会心里早骂开了:高跟鞋这种东西到底是谁设计的?不觉得有点反人类吗? 祁少禹离开后,时音又在藤椅上躺了片刻,盯着面前这幢豪华的宅子出神。 一个多月以前,她还是个家境普通的上班族,一转眼,她却成了大家族继承人的妻子。 人生的大起大落不可谓不戏剧化。 直到现在,时音也想不通为什么父亲一定要把自己托付给祁家,还非要采取婚姻这种方式把她和祁嘉禾绑在一起。 在她看来,自己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生平难免遇到一次大事,就算生活中有些小麻烦,也没有严重到需要依靠祁家这种大家族来庇护的地步。 而且,德高望重的祁峥嵘老爷子居然也答应了这门婚事,这就相当离奇了。 从老爷子对她的态度来看,时音隐隐觉得老人家似乎……还挺喜欢她的。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之前只见过一次的老人家,凭什么这么看好她? 万般思绪萦绕在心头,时音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半晌没有头绪,干脆不再多想,正准备起身离开后院回到大堂的时候,她却眼睁睁看见自己先前出来的那扇偏门被人从里打开了。 紧接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转身合上门一边抬手讲着电话。 是周南。 时音顿了顿,有些犹豫这会该不该从那扇门离开。 她环视了一周,也没找到还有别的出口。 于是她干脆又坐了回去,想着等他打完电话进去自己再走好了。 实在不想和他打照面。 只是周南的声音却时不时传进她的耳朵里。 他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时音,只是侧着身子讲电话,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爸,我见到祁嘉禾了……他没说自己的看法,但我感觉他应该是感兴趣的……没事,你别担心,我肯定把这件事解决了……” 时音轻轻笑了一笑。 他和大学的时候比起来还真是没什么变化,只是似乎更加世故了一些。 周南讲完电话收了线,正准备离开,余光却注意到藤椅上那抹淡粉,他凝神一看,表情顿时愣了愣。 “时音?”他试探地喊了一声。 时音动了动,慢悠悠地从藤椅上翻了个身看着他,眸光澄澈,神色平静地问:“有事吗?” 她这样淡定的反应反倒让周南有些不是滋味,他上前两步,走近了看着她,“你怎么坐在这?不冷吗?” 时音看了他数秒,又翻身回去,淡淡道:“不劳你挂念,凉快得很。” 一阵风吹来,粉色纱裙的裙摆随之拂动,她的小腿白皙细嫩,一双白色的高跟鞋要掉不掉地挂在脚尖上,看起来格外动人。 周南皱眉看着她,本想再靠近几分,又怕不合规矩,便出声道:“我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你。你……过得还好吗?” 时音依旧闲闲地躺着,看也不看他一眼,“你是来跟我叙旧情的?我都有家室了,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仿佛被戳中了软肋,周南整个人的面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 他有些受伤地看着时音,声线都微微颤抖起来:“我以为……你会等我。” 时音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咯咯地笑了起来,撑起上半身颇为好笑地看着他,反问:“我凭什么?” 周南自知理亏,这会抿了唇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盯着她说:“看来你过得很好,和祁嘉禾结了婚,一定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吧?” 时音敛了笑意,冷漠地看着他,眼眸里连一丝温度都吝于给予。 “从前你还说我物质。”周南惨淡地笑了笑,满眼都是难过,“现在你不是也嫁给了物质吗?” 半晌,时音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周遭的虫鸣似乎都逐渐远去了,天地间只剩下互相对视的两人。 许久,时音开口:“说完了吗?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她面无表情,冷静得就像是在看一个陌路人。 周南蹙眉,喉结上下滚了滚,到底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只是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变成什么样跟你有关系吗?”时音冷冷地打断他,“当初是你主动提的分手,现在又跑来我面前惺惺作态。周南,你以为我是你妈吗,处处都得惯着你?” 没想到她说话会这么不留情面,周南明显有些错愕,回过神来,他微微涨红了脸瞪着时音,声调也拔高了数度:“你怎么这样说话?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时音扯了扯唇角,垂眸细细咀嚼了一下这句话:“你哪里对不起我……” 她抬起眸子看着他,声线清冷,理智至极:“你忘得可真快,要我一样一样给你列出来吗?” 周南猛然噤了声,有些挫败地看着她,似乎根本想不到她会性情大变成这个样子。 “煽完了情就走吧,别在这杵着了,待会你女朋友出来看到了该误会了。”时音摆摆手,作势要躺会藤椅上,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对了,我现在可是她三婶,我是不是有必要帮她剔除一下渣男?” “时音,你!”周南气得面色铁青,一口气差点没回上来。 “我什么我?你是不是看着我现在辈分比你高了觉得心里特别不平衡?其实也没必要,毕竟你和祁佩佩能不能走婚姻的殿堂里都说不太准。而且……我也不是很愿意听你叫我三婶。” 时音偏头看着他,露出一个灿烂无瑕的笑意。 040 臭直男 “你说话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周南涨红了一张脸,原本清隽的面庞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微微扭曲。 “让你失望了真不好意思,我一直这么没素质,不想担待你可以直接走人。” 时音的声音平静如水,似乎面对着周南的气急败坏,她根本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周南深吸了一口气,自觉待下去说再多也没有意义,便只是抿了唇瓣皱眉深深地看了躺椅上的时音一眼,按捺下心里的怒火,转身离去。 直到他走后好一会,时音才慢吞吞地从躺椅上爬了起来,踩着鞋子回了大堂。 这时候的宴会已经进入了尾声,祁峥嵘被众人团团围着道贺词,不远处的八层高的蛋糕根本没有人动过。 时音这会才惊觉自己有些饿了,于是尽量避开众人的目光,站在角落里从侍者手里拿了几块松塔开始吃起来。 蓦地又想起之前祁嘉禾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那句轻描淡写的“晚上回祁家吃饭”,时音不由得有些愤愤:这哪是回家吃饭?分明是回家应酬,谁来这是真为了吃饭? 全场怕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傻不拉几地等着吃饭吧?这些人都不饿吗?还是说根本就是吃过了才来的? 她的视线紧紧盯着那只豪华的大蛋糕不放。 顶层的金属铭牌上刻着蛋糕的品牌——百香阁。 那是全国闻名的高端连锁甜品店,里面的甜品用的都是最昂贵的原料,单是一份桃酥都能卖出天价。而且百香阁的甜点只对受到邀请的会员出售,普通人就算是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想订一只生日蛋糕更是要提前半年预约。 这么大的蛋糕,得花多少钱啊? 时音信奉美食无价这个观念,但也不支持铺张浪费,这会她看着那份比她还高的奶油蛋糕,眼睛都快红了。 一半是因为心疼,一半是因为饿。 买来不吃的话,也太浪费了。 蓦地,时音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盘精美的六寸黑森林蛋糕。 那蛋糕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托着,露出的手腕上带着一条精致的银白色镶钻bvlga i蛇表,像条藤蔓一样缠住那只皓腕,更显得主人皮肤白皙透亮。 时音顺着来人看过去,不出意外地瞥见祁佩佩笑意吟吟的脸。 “饿了吧婶婶?先吃点吧,我特地找厨房要的,那个大蛋糕应该是不会动了,先用小的填填肚子,等会要是熬不住,我再给你弄点别的来。” 后知后觉地接过那只蛋糕,时音看着祁佩佩真挚灿烂的笑脸,由衷道了句谢谢。 心里还是有种小心思被戳穿的窘迫感。 或许是因为年龄相近,祁佩佩对她很是亲近,笑得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凑近了问她:“婶子啊,你和周南是大学同学对吧?” 提起周南,时音的身体下意识僵了僵,脑海里几乎是下意识就冒出方才两人间的对话,脸色于是也跟着变了变。 但祁佩佩没有意识到她的反常,依旧笑着问她:“那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他大学时候的事情啊?” 时音看着她那张灿烂无邪的面庞,心里划过一抹不忍。 面前这个女孩对她并没有什么敌意,接近她对她示好也不过是为了打听一下男朋友的过去,祁家这潭水又深又浑,她倒像是一股清流。 她显然是陷进去了,时音又怎么好意思对她讲自己和周南之间那点剪不断理还乱的糟心事呢? 这么一想,时音于是噙了笑摇摇头,“那你怕是找错人了,我和他不是很熟。” “啊……” 祁佩佩看起来有些失望,但很快便又重新兴致高昂地调转了话头:“那你和我讲讲我三叔吧?” 时音哭笑不得,“我和他结婚也不过一个多月,对他可能还没你了解的多呢。” “那不一样,你是他老婆!”祁佩佩噙着促狭的笑意凑近她,“朝夕相处的感觉当然不同啦。三叔他很早就搬出去自己住了,平常都很少露面,更不用说我这几年见他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不瞒你说,虽然都是一家子人,但我对他的认知也就比陌生人多了那么一点而已。” 这样,倒像是祁嘉禾的作风。 时音微微点了点头,柔声道:“他工作太忙了,我平常见他的机会也不多。” 就算见到了也基本上和陌生人没两样。 祁佩佩瘪了瘪嘴,像是感慨一般叹道:“太爷爷还说希望他结了婚以后能把重心放在家庭上呢,这么看来,他什么时候才能抱上重孙子啊?” 时音正舀了一勺巧克力喂进嘴里,听见这话险些呛着,捂着嘴闷咳了两声才缓过劲来。 重孙子?这辈子怕是都没戏了。 先不说祁嘉禾性取向特殊,单就她自己,可能也没法克服自己心理上那一关。 见时音的脸色被噎得有些红,祁佩佩赶紧叫佣人送了一杯果汁给她。 直到时音喝了两口顺了顺气,祁佩佩才巴巴地看着她说:“我也挺想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的,你不知道,作为家里最小一辈的独苗苗,我压力有多大。你们赶紧加把劲生一个吧,这样我也不用成天被我爸念叨着说不成器了。他老拿我和三叔小时候比,三叔他的学习天赋都超出正常人的范畴了好吗?我哪比得上啊……” 一边说着,祁佩佩的表情越发苦大仇深。 时音笑着打马虎眼:“再过几年吧,我们这不是才刚结婚吗?” 她还真没有给祁家传宗接代的想法,兴许拖上一段时日,祁嘉禾就自己受不了主动和她离婚了呢? “再过几年我三叔都老了!”祁佩佩一挑秀眉,看着她道,“他今年都29了,我爸这个岁数的时候,我都上小学了!” “这事儿反正急不得,不得看你三叔的意思吗?”时音笑了笑,“他现在应该还是觉得工作为重,孩子的事情……暂且缓一缓吧。” 见时音意志坚定,祁佩佩也不好再多劝,只是有些闷闷地把视线投向了大厅中央,嘴里小声咕哝了一句:“三叔这人也真是的,结了婚性子也一点都没变,都不知道在家多陪陪老婆,臭直男!” 041 往日韵事 时音听着祁佩佩这样在背后损祁嘉禾,表面上不露声色,内心早就乐开了花。 祁嘉禾这样的人,估计也就家里的小辈有胆量这样揶揄他。 她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敢这么说他,一时甚至有种想再多听一会的冲动。 可惜祁佩佩大概也知道祁嘉禾的脾气,没再说下去,又扯了两句有的没的,很快,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时音只见她满面欣喜地接起说了两句,很快便噙着笑意挂断。 “婶婶,我去找周南了,你先吃着,我等会再给你拿点水果过来。” 祁佩佩冲她晃了晃手机,又指了指大厅的方向。 时音端着蛋糕笑道:“你去吧,不用管我,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祁佩佩点了点头,这才踩着欢快的步子离开了,她手腕上的蛇表反射着大堂的的灯光,格外璀璨夺目。 时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突然有些惆怅。 本来她也不该这么老气横秋地成为同龄人的长辈,倘若没有发生这些事,她现在应该也和祁佩佩一样,活得轻松一些才对。 吃完了手里的蛋糕,时音找了个清闲的位置坐下。 因为和祁佩佩聊了一会,现在宴会已经到了散场时间,不少人都上楼和祁峥嵘道了别,这会正从二楼下来,还有人已经迈出了大门。人们熙熙攘攘谈笑风生,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时音。 祁佩佩刚刚接的那个电话,想必也是去送周南了。 时音环视了一圈,没看到祁嘉禾的身影,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问什么时候回家的当口,却听一道熟悉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真是好大的架子,还要我亲自来请才肯出场?” 时音头皮一麻,立刻转过身,果不其然看见祁嘉禾正冷着一张脸站在自己身后,心情显然十分不美丽。 “我是让你来蹭吃蹭喝的?说消失就消失,还等我打电话请你回家?” 没想到自己的行为会让他这么不高兴,时音一时间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能弱弱地说了一句:“鞋子穿着太累了……” 祁嘉禾的视线落在她脚上。 因为脚跟处经久不散的钝痛感,她这会连小腿肚都有些微微发抖。 约莫是注意到了她的不适,祁嘉禾收回视线,表情总算没有那么吓人了,只是语气却仍然冷淡无比:“你还能再没出息一点吗?” 连高跟鞋都穿不了,算什么女人? 时音知道他向来看不起自己,这会也不急着为自己辩白了,而是眨了眨眼,问他:“现在回家吗?” 她真的恨不得分分钟把脚上那双东西脱了去。 “正事办了么就想着回家?”祁嘉禾微微蹙眉,投去一抹嫌弃的表情,“你脑子里面能不能装点有用的东西?” 正事? 时音一时没反应过来,寻思礼物阿木也送出去了,还有什么正事没办吗? 莫非,说的是她还没给老先生祝寿? 想了想,似乎也没有别的解释了,虽然宴会都结束了才祝寿确实有点不合规矩,但时音想自己大概也没什么影响力。 想着祝完寿就能回家了,时音一下子来了力气,一时间似乎连脚跟都没那么疼了。 “走,给爷爷祝寿去。” 她转了身,“噌噌噌”就踩着高跟鞋往楼道的方向走了过去。 祁嘉禾站在她身后一时没有动作,微微蹙起的眉头却稍微舒缓了几分,似乎对她的反应也不算很不满。 这会和祁峥嵘道别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时音顺着宾客离开的方向找到了老爷子的休息室,在门口敲了敲门,听见“请进”的回应后才推门而入。 房里有三个人,祁峥嵘坐在靠窗的轮椅上,面上难掩疲色。 还有两个女人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各占一边,一个是祁清姝,见她进来,下意识就紧皱了眉头。 还有一个时音没见过,但看她相貌约莫也有四五十岁了,虽然面容不再年轻,但美貌风韵依存。 时音顿了顿脚,先噙了笑对祁峥嵘鞠了鞠躬,唤了声“爷爷”。 祁峥嵘笑着点头应声。 随后她把视线转到沙发上的两人身上,犹疑着先叫了祁清姝一声:“二姐。” 祁清姝压根懒得理会她,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便垂眸玩手机去了。 剩下那位美妇人倒是看起来很热情,看着她笑道:“这位就是老三的媳妇吧?模样真不错,老三有福气了。” 正在心里推敲着眼前这人的身份时,时音蓦地听见门口的方向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祁嘉禾熟悉的声线便响了起来:“这是姜姨,我父亲的现任妻子。” 时音回眸朝他看过去,见他一步步走到了自己身边,和她并排站在了一起。 虽然祁嘉禾的视线始终也没落在自己身上,但时音却忽然觉得有股子安心的感觉。 说白了,不过是因为在场的所有人,她只和祁嘉禾比较熟悉而已。 虽然知道他和自己靠得这么近不过是在人前演戏,但刚刚那番话却让时音却莫名其妙的有种欣慰感。 他那句话,如果不去细思的话,倒真像是怕她尴尬,特意为了她解围才说出来的。 时音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看向那位妇人,温声唤了一句:“姜姨好。” 姜莹,祁海的现任妻子,祁少禹的母亲,论年龄不过比祁海的大儿子祁东青大了数岁,却成了他的继母。 江城人人提及祁家,都难免谈及旧家主祁海的风流韵事。 毕竟哪怕是在上流圈子里,祁海的那些事迹也着实蛮让人咋舌不已的。 祁海年轻时就喜好沾花惹草,身边狂蜂浪蝶一波接一波。到了成家的年纪,还是祁峥嵘老爷子逼着他才让他取了老婆。 他的原配是某世家的大小姐,哪怕是结了婚祁海也没有丝毫收敛,依然在外玩得风生水起。后来原配因病逝世,走之前,两人已经有了大儿子祁东青和二女儿祁清姝。 原配去世后,孩子们也都有十多岁了,祁海不知道是不是玩不动了,在感情这方面倒是沉寂了许久。 就在坊间都传言他约莫是准备浪子回头了的时候,他却在原配逝世数年之后,又娶了比自己小了整整15岁的姜莹,并且在次年,就有了小儿子祁少禹。 祁少禹五岁那年,一直在国外学习的祁嘉禾才回了祁家,正式进入了公众视野。 外界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祁海的原配除了一儿一女之外,离世前还生了一个老三。 042 你好像不喜欢我 祁嘉禾的出现实在有些出人意料,也因此,公众对于他九岁之前的生活一无所知。 他九岁之后,各大媒体倒是有些零星的报道,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祁家的刻意安排,报道内容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家仍然对这个凭空出现的祁家老三知之甚少。 而此刻,姜莹笑盈盈地看着面前并肩而立的两人,目光中都是欣赏,还不忘回应时音先前的问好:“你好,你是姓时是吧?” 时音本能地觉得眼前这位贵妇人没有什么恶意,先前那份紧张感也稍稍放松了一些,“时音。” “名字挺好听的,人也漂亮。”姜莹笑着看向祁峥嵘,“爸,您好眼光,给嘉禾选了这么个媳妇。” 心知这话不过是奉承,但夸人的话总是不嫌多的,时音听在耳朵里,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虽然不清楚祁家内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就眼前的情况看下来,除了祁清姝以外,其他人对自己似乎都没什么恶意。 至于祁少禹……至少目前他还没表现得那么明显。 祁峥嵘听了姜莹的漂亮话,也不说话,只是噙着笑意点点头,很明显也是认同她这话的。 这莫名其妙的认可让时音有些说不出来的膨胀,但转眼又注意到身边祁嘉禾散发出来的过于强势的气场,她蓦地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上前两步,在祁峥嵘的轮椅前蹲下,握着老人的手,真挚地望着他。 “爷爷,先前没来得及和您讲,这会宴会都结束了,我才过来给您祝寿,会不会有点晚了?” “不晚。”祁峥嵘爽朗地笑了两声,“这不还是想起来了吗?” 时音原本还有点担心老人家会因为这件事生气,这会见他一点都不介意,心里的一颗大石头登时也放下了不少。 便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却响了起来,言语有些尖锐,声音在偌大的房间里回响:“没诚意干脆就别来了,装样子谁不会?爷爷一大把年纪还要给你面子?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时音顿了顿,将目光投向祁清姝。 只见她嘴角噙着讽刺的笑意,正不屑地看着时音,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大约是听见时音刚刚那番话,这才想起出声嘲讽两句。 祁峥嵘已经轻叹了一声,蹙眉看向祁清姝,面色有些难看。 时音则与她对视数秒,终是露出一个落落大方的笑意,“二姐,你好像不太喜欢我。” “我凭什么喜欢你?你以为全世界都得让着你?跟我们家攀上亲戚都是你占了便宜,别蹬鼻子上脸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祁清姝白她一眼,满脸都写着嫌恶。 听了她这么一番话,时音心里大约有了些底,敢情这人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祁嘉禾呢。 正巧,她也没想和祁嘉禾相亲相爱地过一辈子。 一想到祁清姝是因为这个讨厌自己,时音这会也没觉得怎么样了,左右她都和祁嘉禾一样看不上自己,那时音想,自己也没必要和她浪费唇舌。 这么一琢磨,时音便笑了笑,没再说话。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祁嘉禾居然会在这时候开口维护自己:“二姐,进了祁家的门,就是我的人,就算你不喜欢她,也劳烦收敛几分。” 祁嘉禾说完,时音反倒愣了愣,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回眸看向他。 却见他面色无异,正站在原地凝视着祁清姝,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温度仿佛都凛冽了几分。 祁清姝面色一僵,有些埋怨地看了眼祁嘉禾,又回头瞪了时音一眼,很快便不耐烦的地收起了自己的手机,噌噌噌地踩着8的高跟鞋,脚下生风地离开了房间,像是多一秒都再待不下去。 祁清姝走后,祁峥嵘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时音的手背,劝道:“清姝从小就是这个性子,你别往心上去,相处久了就好了。” 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户小姐,一辈子大约都没经历过什么风浪,又幸得父亲和兄长的宠爱,对外面的男人一个都看不上眼,导致如今年近四十都还没有嫁人。 时音大约能够明白祁清姝的性子是怎么养成的,她也不在乎祁清姝怎么看待自己,所以还真没怎么把她的态度放在心上,只是淡笑着回答祁峥嵘:“没事,爷爷,我知道。” 便在这时,约莫是为了活跃气氛,姜莹忽然看着祁嘉禾开口道:“嘉禾,这么晚了,今天还回去么?要不就在家里住下吧,你的房间也没人动过,让佣人收拾收拾就能睡了。” 在祁家睡? 时音惊了一下,下意识要去看祁嘉禾的反应,却发现他的脸色也没什么变化。 祁峥嵘听见姜莹的提议,一时间也高兴起来,跟着笑道:“是啊,嘉禾,你平常也不回家,难得过来一趟,又这么快就要走,何必折腾这一个来回呢?今天就在家里休息吧。” 见老爷子也发了话,时音一颗心蓦地往下沉,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她心里还记挂着被自己放在车上的时锦程的遗物,多放一晚上她心里不安。 果然,听见祁峥嵘也这么说,祁嘉禾的眉心几不可查地皱了皱,但很快便舒展开来。 少倾,他便出声应道:“好。” 时音浑身一僵,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她睡眠一向不好,又有些认床,在这里还不知道睡不睡的着。更何况,时锦程的箱子还在车库里放着,她都还没来得及打开看上一眼里面的东西。 但既然祁嘉禾都答应了,她也没法再多说什么,毕竟是在祁家,她本就没什么话语权,也不好在老先生的生日这天拂了人家想和孙子多聚聚的兴致。 祁峥嵘又噙着笑意垂眸去看时音,问:“你觉得呢?” 时音只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温声道:“我都行。” 祁峥嵘显然更高兴了,直催着姜莹赶紧去吩咐佣人把房间打扫一番。 姜莹答应下来,笑着出了门,出去之前还不忘对祁嘉禾说:“多和老人家聊聊天,难得见你一面。” 043 你俩在闹分居 说是让祁嘉禾和老人家聊天,其实整整一个多小时,都是祁峥嵘拉着时音问她以前的事情,祁嘉禾全程候在旁边,活像个局外人。 什么小时候的趣事啊,上学时担任过的职务啊,最拿手的菜之类的,老先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问个不停,跟见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孙女似的。 时音还是头一回这么和一个老人家聊天,觉得有几分意思,就挨个全回答了。 祁嘉禾基本上没说什么话,只间或在祁峥嵘问到自己的时候应上两句,简短地回答一下。 到了后来,还是祁峥嵘先觉得困了,祁嘉禾起身叫了佣人,两人这才从休息室离开。 这会时间已经不早了,宾客早已经走完,大厅里只剩一片空寂,水晶吊灯晃动着投射下璀璨的光芒,零星的佣人在楼下打扫卫生,两人的脚步声在偌大的宅子里显得空荡又寂静。 时音跟在祁嘉禾身后上了三楼,又穿过巡回曲折的长廊,这才终于来到了一间房门前。 时音乖乖站在原地等祁嘉禾开门,却见他微微侧了侧眸,沉寂漆黑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数秒。 随后,他开口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时音有些懵,连舌头都打起结来:“今天不是在这里睡吗?” 他的意思是让她自己回碧海湾? 祁嘉禾微微蹙了蹙眉。 “你可以找佣人要一间客房。” 这副倨傲姿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我不会让你进我的房间。 时音本也没准备和他睡一个房间,跟着他不过是为了听候他的安排,这会他都说的这么明白了,时音也不再多问,当即转过身准备下楼。 只是刚回过头,她却猛然看见祁少禹正站在不远处,闲闲地倚在走廊的栏杆旁,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要客房做什么?三哥,嫂子,你俩莫非在闹分居?” 他这话含着几分笑意,明显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但朝着二人看过来的目光中,又明显含着几分揣测。 祁嘉禾抬眸睨他一眼,淡淡说了句:“想多了。” 随即,他抬手开了房间的门,径直走了进去,却没合上。 时音愣了一秒,明白他的意思,很快便跟了进去。 关上房门,祁少禹的身影也从门缝里消失,时音转身看着正在脱外套的祁嘉禾,有些纳闷地问:“你们俩关系不好吗?” 祁少禹怎么总是一副想要打探他消息的样子? 而祁嘉禾,居然也愿意放下对她的芥蒂,情愿在祁少禹面前演一波戏,这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祁嘉禾伸手把外套挂在立式衣架上,看也不看她一眼,伸手又去解腕表,“与你无关。” 这么冷淡的回答倒是符合他的性子,时音没放弃,跟着又说:“那你这样让我怎么接着演?” 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祁嘉禾侧眸看着她,语气不辨悲喜:“你现在学会跟我谈条件了?” 时音有些心虚地搓了搓手,“这不算吧……顶多算是和合作伙伴谋划战略?” 祁嘉禾弯下腰来把腕表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平淡:“我不觉得以你的智商可以成为我的合作伙伴。” 成,又在变着法骂她了。 “我没觉得自己多笨。”时音小声辩解。 至少刚刚她反应就挺快的。 “你真是自信得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祁嘉禾闲闲地瞥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这句话很搞笑,“我想问问你,你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好人的标准,是她讲话好不好听吗?” 时音一时没答话,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试探着问道:“你是说,姜莹……” 意识到这一点,时音有些诧异。 明明是看起来那么和善的一个人,祁嘉禾说她……不是好人? 她这会才有些恍然,像是自言自语般细数道:“那你让我演戏,是演给姜莹母子看?” 作为继母和继弟,姜莹和祁少禹大概在这个家里的身份多少有些敏感。 大家族里的权与利的争夺,时音不是很懂,但祁少禹和祁嘉禾年近,想必两人间为了掌权之位应该有过不小的竞争,只是最后,胜出者是祁嘉禾。 而祁少禹,一直没有放弃,所以才会旁敲侧击地打探祁嘉禾的消息。 这么一合计,时音登时冒了一脊背的冷汗。 “祁少禹和我说他在家基本上都是被放养的,你才是最受宠的那个。” 时音看着他这么说道,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祁嘉禾淡淡勾起唇角,扯出一个淡淡的、讽刺的笑意—— “哪个幺儿不受宠?我九岁才被接回祁家,你以为在那之前,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虽然笑着,可眼底却分明没有一丝温度,唇角的弧度迷人又优雅,周遭的气氛却骤然冷冽。 时音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好一会都没法反应过来。 许久,她才意识到,这似乎是祁嘉禾第一次和她主动说起自己的事。 虽然不过是为了点醒她,但时音内心还是小小地被触动了。 原来祁嘉禾也不是一生下来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之所以会有今天的位置,全是靠他自己一手争取来的。 权与利的刀光浮影中,他应该也是杀出了一条血路,才站在了如今的高度。 她突然更能够理解,祁嘉禾为什么会这么厌恶自己了。 哪怕他付出过许多,拥有了别人不能拥有的一切,却依然无法左右自己的人生,甚至连婚姻,他都没法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一个自己想要的人共度余生。 时音想,是因为她也不喜欢祁嘉禾,知道和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有多么煎熬,所以才能这么感同身受。 她思考了许久,等回过神来,祁嘉禾早就不在房间里了,只有浴室的方向传来的哗哗水声昭示着他还没有离开。 时音看了一眼那张至少两米宽的大床,又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羊绒地毯,思考着今天晚上祁嘉禾究竟会打发她睡哪里。 这地毯这么厚实,想必睡起来也不会太难受吧? 只是被子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一床。 要是他不给她被子怎么办? 044 同床共寝 时音正天马行空地想着的时候,却听房门被人敲响了。 她去开门,原来是佣人过来送浴袍、拖鞋和洗漱用具,浴袍是一灰一白两个色号,布料摸起来都是上乘的手感。 合上房门,时音又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最终还是决定把东西给他送到浴室门口。 隔着一扇门,内里哗啦啦的水声听起来愈发清晰,时音抬高了嗓门喊他:“祁嘉禾,衣服我给你放外面了。” 浴室里没人回应。 这结果着实在意料之中,时音也没多想,干脆放下衣服离开。 回了房间,想到祁嘉禾那张黑脸,她也不敢就这么坐在床上,而是在床对面的沙发上落了座。 这会她才有空闲把脚上那双价格不菲然而穿着实在不怎么舒服的高跟鞋脱下来换上拖鞋,脚趾钻进拖鞋的一瞬间,她感觉人生都圆满了。 回头再梳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时音都觉得自己这会像是在做梦一样。 虽然祁嘉禾确实不待见她,但不得不承认,有他在,她似乎确实可以避免许多麻烦,比如今天和宋蓉的冲突。 要不是他出现,自己这会恐怕还待在警察局。 再想想先前他在饭店里替自己解围的事情,时音头一回觉得,和祁嘉禾结婚这件事情,似乎也没那么恐怖。 她确实是被拘束住了,但换来的也是常人求不来的庇护。 如果她不是嫁给了祁嘉禾,情况恐怕只会比现在更加糟糕。 时音长呼了一口气,陷入了沉思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浴室的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等她回过神之后,才发现祁嘉禾已经换上了浴袍走了出来,正拿着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床铺的方向走,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她,压根懒得理会她在做什么。 时音眼睁睁看着他顺手把毛巾扔在一边,然后掀开被子坐上床,拿起手机看了起来。 她眨了眨眼,迟疑着抓起衣服走进了浴室。 祁嘉禾没作声,大概是完全把她当成了透明人。 浴室里还残留着氤氲的雾气,置物架上只有男士的沐浴用品,放眼望去不是黑色就是灰色,一点鲜亮的颜色都没有。 时音硬着头皮洗了个澡,连沐浴露都没敢多用。 走出浴室的时候,她还在想,自己争取一把拍拍马屁,或许能感动祁嘉禾,给她一个睡床的机会。 只是想归想,来到卧室的时候,时音才发现他居然已经睡下了。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一盏床头的黑色小夜灯亮着暖黄色的光芒,祁嘉禾正合着眼睛躺在床的一侧,双手交叠放在胸口的位置,像是睡着了。 时音被他这个睡姿吓了一跳,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发现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她有些忐忑,想着这张床这么大,她轻一点睡上去应该不会打扰到他吧? 折腾了一天,她也不想睡地板。 她绕过床尾,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的另一角,刚准备爬上床的时候,却听见祁嘉禾的声音响了起来—— “做什么?” 时音浑身都僵了一下,抬眸去看他,却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这会正偏头蹙眉看着自己,虽然姿势没有任何变化,但很明显,时音的动作打扰到他了。 约莫是误会了她的意思,祁嘉禾看着她掀开被子的动作,脸上很快出现显而易见的厌恶表情。 时音心里一慌,知道他想多了,赶紧手忙脚乱地解释:“不是,你别误会,我就是……不想睡地板。” 这张床这么大,都够躺三个她了,且不说祁嘉禾躺上去之后,空余的位置还那么大,就算时音躺上去再打个滚,也未必碰得到他一点。 反正祁嘉禾性取向特殊,想必也不会主动碰她,她也就一点都不担心两人之间会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了。 但现在看来,祁嘉禾显然是误以为她想睡他了。 听见她的解释,祁嘉禾也没发表什么看法,只是睁着一双清明的眸子盯着她,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时音尴尬地收回手,把被子铺平,妥协道:“还有别的被子吗?我睡地板。” 祁嘉禾干巴巴地回答:“没有。” 时音顿了顿:“那我出去要一床?” 一记眼刀直接飞过来,祁嘉禾的声线冷了几分:“你非得闹得人尽皆知?” 时音没辙了,抬手指了指床尾的方向,小声问道:“那我睡另一头,总可以了吧?” 好歹她也是头一回来祁家的客人,怎么着不得混张床来睡? 祁嘉禾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数秒,便收回了目光,又慢慢合上了眼睑,似乎是准备接着休息。 倒像是默许了。 时音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尾,钻进被窝里把自己蜷成一团,紧绷了一天的神经这才稍微放松了下来。 但过了片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祁嘉禾盖上了同一床被子,她突然觉得有些紧张。 虽然他睡觉的样子僵硬又安详,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但时音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浑身发烫,连脊背都开始冒起汗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男人睡一张床,虽然是一头一尾,但怎么着也算是同床共寝了。 越是这么想,她越是睡不着,方才明明还又困又累,这会居然睡意全无。 她扒着床沿睁着眼睛,只要一想到祁嘉禾现在和自己离得那么近,就觉得脑子里警报乱鸣。 祁嘉禾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时音心里烦躁,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只好蹑手蹑脚地翻了个身,背朝床沿。 这个角度其实什么都看不见,只要她不想着床上还有个人,基本上和自己一个人睡觉也没什么区别。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祁嘉禾没有那么恐怖,可鸡皮疙瘩还是密密麻麻地起了一身。 惶恐感瞬间摄住她的心智,她想,她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原本以为只要祁嘉禾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她应该也不会怎么样。 可现在看来,她根本没办法做到在密闭空间里和一个男人靠的这么近。 尖叫像是堵在嗓子里,紧张惶然的情绪让她浑身紧绷。 045 毛病真多 惶惶然间,她烦躁无比,又翻了个身。 祁嘉禾的声音便在下一秒响起:“身上有跳蚤就去睡地板,别传染给我。” 时音沉默半晌,只好说:“没有枕头,睡得不舒服。” 这是祁嘉禾从前的房间,只有一只枕头,佣人约莫也是忘了这一点,没有再送一只进来。 “那就别睡。” 祁嘉禾毫不留情。 时音本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对这种回答简直一点都不意外。 只是和他说上两句话倒是让她放松了不少,时音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声道:“你跟我聊会天吧?” 不然就这么睡觉的话,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 祁嘉禾没应声,明显是压根懒得搭理她。 “祁嘉禾,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她问了一句,回过神来似乎又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对了,你应该是有的。” 不然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呢? “他也喜欢你吗?”时音问。 意料之中的一片寂静。 “睡着了吗?”她又问。 片刻后,祁嘉禾终于开了口,却是一副不耐烦的口吻:“你好吵。” 半晌。 时音又开口:“你是不是真的特别讨厌我啊?” 这会他倒难得没有沉默,而是很快“嗯”了一声。 时音想了想,这么说道:“其实你完全可以和祁老先生好好谈一谈,告诉他你和我在一块过得并不好,相信他还是可以理解的。不行的话,我去说也行,反正咱们这种相处方式,离婚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许久,祁嘉禾都没有回话。 就在时音想着他会不会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轻笑了一声,然后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善解人意?” 读不准他话里是不是有讽刺的意味,时音撇了撇嘴,兀自说着:“既然彼此都无法忍受对方,不如早点分开,还清净些。” “你真这么想,恐怕早就去和爷爷说了,用不着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祁嘉禾嗤笑一声,明显不信她的话。 “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几次,怎么说?”时音早就习惯了他的毒舌,并不生气,“难道在他生日这天跟他说,我想跟你孙子离婚?这不是恶心人呢吗?这点良心我还是有的。” 这回,祁嘉禾没有立刻回答,沉默的空档里,像是在思考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再就是今天下午的事情,确实还是托了你的关系,我本来不想麻烦你欠你人情的。欠你的钱我会尽快还你,可能一时半会凑不齐,我要是分期还的话,你介意吗?”时音的声音响起来,语气格外诚恳。 “分多久?十年?二十年?”祁嘉禾淡淡开口。 “倒也不用那么久……一两年吧。”时音说着,“我工资虽然不算高,但也不至于十年二十年都挣不到百八十万的。你要是真想跟我离婚,我就给你写个欠条,免得你担心我赖账。”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说什么?”祁嘉禾淡淡道,“欠条就不用了,还不还都无所谓,不缺你那点钱。” 时音沉默数秒,“你是不是觉得我要一两年才能攒够一百万太寒酸了?” 祁嘉禾:“有点。” 在心里小声咕哝了两句,时音怎么也没敢当着他的面反驳他不知人间疾苦,只是象征性地辩解了一句:“厨师是个体力活,挣钱确实不容易。” “嗯,所以我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是吗?” 祁嘉禾很轻地笑了一声,语气倒是有了几分开玩笑的意思。 “什么风这么厉害?也吹吹我吧。”时音叹了口气,“怎么说我现在也是负债百万的人了,一般人哪能欠这么多钱?”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离婚这件事情也没人再提。而不知不觉间,时音竟也隐隐有了几分睡意。 到了最后,时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她只知道第二天自己醒过来的时候,脖子剧痛无比,像是被人生生拧断又重新安上,稍稍偏一下头都会引发一阵痛感。 很明显,落枕了。 她的位置和昨晚相比倒是没什么变化,与祁嘉禾之间隔着很大一段空挡,姿势依旧是整个人紧紧扒着床沿,只要一个翻身就能掉下去。 她是被手机定好的闹钟叫醒的,睁开眼睛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手机昨晚被她放在沙发上了,掀开被子下床去关闹钟的时候,她才发现祁嘉禾已经醒了,这会正靠坐在床头一脸不悦地睨着她。 这会才六点半,怎么说也是她的闹钟扰人清梦,时音有些心虚,刚关上闹钟就听见祁嘉禾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你昨晚说梦话了。” 时音心里一惊,攥着手机回头去看他,“我说什么了?” 祁嘉禾面无表情:“没听清。” 时音松了一口气,生怕自己说了他什么坏话。 “你的坏毛病真不少。”他蹙眉说着,眼底有掩饰不住的倦意,大概是一整夜没睡好。 时音自觉抱歉,双手合十对他行了个礼,“对不起。” 昨晚上拉着他聊天的人是她,半夜说梦话把他吵醒的也是她,刚刚响起的闹钟也还是她定的,这么一想,她还真是罪孽深重。 祁嘉禾似乎没了再接着睡的意思,看也不看她一眼便直接掀开被子下床,走到衣柜前顺手取了一套正装出来就往浴室里走。 时音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有几条宋蓉发过来的未读短信,心情一下就变得奇差无比。 点开一看—— 【傍上了祁嘉禾还真是不一样了,你当警察局你家开的?说走就走?】 【老方的鼻子骨折了,你自己说怎么办吧,治疗费都花了三万六,赶紧给我打过来,这事就算一笔勾销了。】 【说话呀,你不会是想赖账吧?还要不要点脸了?】 时音攥紧了手机,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把心里那股火气压了下去。 再看这几条短信只觉得脑子都热了起来,时音干脆把记录全部删除,眼不见为净。 做完这一切,祁嘉禾也刚好换好衣服从浴室走了出来,时音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046 滚 她揉着酸痛不已的脖子往浴室走,弯腰刷牙的时候,感觉连骨头都在咯嘣作响。 洗漱完毕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没有能穿的衣服了,昨晚穿的裙子因为洗澡的时候随手脱下,这会已经皱得不行。 她就穿着那么一身昨晚的浴袍,走出去问祁嘉禾:“能不能给我弄身衣服来?” 祁嘉禾理着衣领颇为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房间。 时音对着昨晚那套裙子研究了好一会,心想要不再凑合穿穿? 片刻后便有佣人来敲门,给她送了一套崭新的休闲服来,说是三少爷的意思。 意料之中,时音嘴角攀上一抹浅浅的笑意,若不是她知道祁嘉禾这人嘴硬心软,怕是真的会吓一跳。 越是接触越是发现祁嘉禾这人还不错,他多金、帅气,甚至心地也不算歹毒,除了嘴巴厉害一点以外,其实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这会时间还早,宅子里的多数人都还没有起床,楼下和院子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佣人在打扫。 一楼的餐厅里,祁嘉禾已经开始用餐。 白粥配上金钱肚小菜,和水晶虾饺,还有一小份叉烧包,这种阵仗是时音没见过的奢华。 见她下楼,佣人又从厨房端了一份早餐来放到她面前,一模一样的餐点,喷香扑鼻。 时音拿起筷子咬了一口虾饺,又鲜又热的汤汁淌过舌尖,皮薄馅料又足,一口下去满嘴留香,绝对是大师手笔。 她一边吃一边抬眸去瞅祁嘉禾,问:“这是你们家厨师做的吗?南方早茶?” 江城是个码头城市,节奏又快又繁忙,早餐一般都是粥或者面条,本地人是不会吃这么豪华的早餐的。 “不是。”祁嘉禾难得没有忽视她,竟然真的一本正经地答道:“新泰乐的外送。” 时音了然地点点头。 新泰乐是很有名的高档连锁粤菜餐厅,早餐一向供不应求,能订到他家的外送可不是件容易事。 吃完早饭还不到七点半,祁嘉禾率先起了身,时音也吃完最后一口叉烧,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直奔地下车库。 因为宾客已经走完了,所以这会的车库显得有些空荡,时音下意识要往昨天停车的位置走,却见祁嘉禾转了脚步,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 时音觉得莫名其妙,再定睛一看,昨天停车的那个位置已经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点车的影子? 反观祁嘉禾,倒是从兜里掏出了车钥匙,对着一辆她没见过的碳灰色保时捷a a a解了锁。 时音跟上去,下意识就问道:“昨天那辆车呢?” 祁嘉禾坐进驾驶座关了车门,淡定回答:“阿木开走了。” 想到时锦程的东西自己换下来的衣服还在那辆车上,时音有些着急,又不好说些什么,站在原地踌躇了两秒。 祁嘉禾抬眸从车窗看着她,下颌线又冷又硬,“不走就让让。” 想到自己今天还要去上班,时音心一横,还是坐上了后座。 这会他起步比昨天稳了不少,时音没撞上前座的靠背,但心里记挂着时锦程留下来的东西,还是焦灼不已。 终于,驶出地下车库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我的那个箱子呢?还在昨天那辆车上吗?” 她想大概率应该是在的,就是怕阿木不知情把东西给挪出来了,那又要麻烦几分。 听她提起那只箱子,祁嘉禾微微眯了眯眸子,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借着光看见的那个写在纸箱上面的名字。 时锦程。 不想还好,一想他又觉得心里来气。 他对姓时的实在没有什么好感,再加上时音一副焦灼的口气,像是生怕他把时锦程的东西怎么了似的。他登时就觉得心里冒出一股没来由的温度,像是小火苗一样,灼得他有些烦躁。 “看着碍眼,让阿木扔了。”他冷冰冰地回答。 话音落下,车厢里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僵硬。 “扔了?”时音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像是怀疑这句话的可信度。 祁嘉禾绷着脸直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几分。 “扔哪了?”时音突然扒着前座的靠背凑过去,语气越发紧张地问道,“你让他把东西扔哪了?!” 祁嘉禾被她咋咋呼呼吵得头疼,眉头不由得深深蹙起,“随便找了个地方扔了,我怎么知道扔哪了。” 时音更急了,要是东西被扔到了垃圾场,早上肯定会有环卫车去收的,要是那些东西真被送到焚烧厂销毁了怎么办? 那可是她花一百万买来的! 念及此,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立刻万般紧张地问:“你能不能把阿木的电话给我,我问问他把东西扔到哪里去了。” 祁嘉禾却是冷笑一声:“那东西既然对你这么重要,你怎么不随身带着?在这哭天喊地的,有什么用?” 时音也是一时间怒上心头,觉得这人讲话实在没有道理可言,于是忍不住连音量也放大了几分:“你讲不讲道理?那是我的东西,你说扔就扔了?我还没有怪你,你反倒来讽刺我?” 祁嘉禾最是厌烦别人对自己大呼小叫,这会连最后一点耐心也没了,干脆嘲讽道:“你把东西放在我的车上,我还没点处理权了?” “你的意思是在你地盘上的东西都归你处置吗?你也是个受过高档教育的人,怎么像个泼皮无赖一样不讲道理?” 时音彻底被激怒,头一回在他面前扯下往日精心维护的面具,连最后一点伪装都不想再维持。 “那你想怎样,让我把车停在原地等你取回东西?你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吗?” 祁嘉禾也怒了,往日淡定不已的声线这会都出现了不小的波动。 “是啊,你一向这么觉得,我没面子,没地位,也配不上你,但我也是个人,你至少尊重一下我吧?你这样随随便便把我的东西给扔了,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气到了极点,时音扣着靠背的手指都收紧了几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番话。 祁嘉禾绷紧了下颌,猛然踩下刹车,声线冷冽地说出一个音节—— “滚。” 047 牡丹鱼片 车厢里一片寂静。 时音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侮辱了似的,浑身的气血都在往头上涌。 片刻后,她拉开车门下了车,又“砰”地一声合上。 碳灰色的高档轿车没有做丝毫停留,瞬间便扬长而去。 时音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他刚刚说的那句“滚”,震得她脑袋嗡嗡作响。四肢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一样软绵绵的,连站立都成问题。 她下车的地方已经出了山庄,是一条宽阔的辅路,路上不时有几辆车驶过。 时音在路边的花坛台阶上坐了片刻,盯着面前的那条马路发呆。 这会她想的也不是时锦程的遗物了,她想,或许她和祁嘉禾真的不是一路人。 对他来说,时锦程的东西不过是碍眼的垃圾,想扔就扔,完全不用顾忌她的想法。 可他不知道那些东西对她而言有多么重要。 因为被人捧惯了,他一点都不会尊重别人。 时音这会感觉自己先前觉得祁嘉禾人还不错的想法实在是太可笑了,他根本就是个自私自大又嘴毒的男人,除了那副好看一点的皮囊以外,他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先前的愤怒在静坐了片刻之后平息了不少,时音心静如水地起了身,拦下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寻味坊,正常上班。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祁嘉禾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过后再想想到底该怎么做。 祁氏。 今天祁嘉禾来得有些晚,阿木透过助理办公室的窗户看见他阴沉的侧脸,心里还在纳闷,一大早谁又惹他生气了。 把行程表和资料都送到总裁办公室之后,阿木睨着他十分不好看的脸色,犹豫着道:“时小姐的东西我已经差人送回碧海湾了,衣服也送去干洗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说完这句话,他感觉祁嘉禾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但祁嘉禾也没说什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阿木接着说:“今天早上有一位叫做周南的先生来拜访过,说是昨晚上和您聊过,今天想再细谈一下。” 周南? 祁嘉禾微微蹙眉。 就是昨天晚上在宴会上见过的那个,佩佩的男朋友。 也是时音的……前男友? 他之所以会知道这个,倒不是靠猜的。 昨晚上本来是想去后院抽支烟,没想到却撞见两个旧情人在凉亭旁叙旧,他向来没有偷听别人聊天的习惯,所以当即便离开了,只听见时音说的那句“当初是你主动提的分手”。 也难怪两人见面的时候,周南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祁嘉禾懒得去细想这两人之间还有什么纠葛,但周南现在是佩佩的男朋友,时音无论如何不该再和他有什么来往。 再联想起今天早上时音莫名其妙的火气和出言不逊,祁嘉禾越发觉得心里躁得慌。 这么些年来,还真没几个人敢那样对他说话。怕是自己这段时间对她太宽容了,让她有点找不着北了。 这么一想,祁嘉禾的声音又冷了几分:“不见,以后和餐饮业有关的事宜,都不要送到我手上来。” 阿木应声,暗地里却擦了把冷汗。 祁总一生气,下面的人都没好日子过,看来今天又是压力巨大的一天。 寻味坊,后厨。 刚蒸好出炉还冒着热气的蟠龙菜经过切片刀的加工,被片成不到一毫米厚的薄片,均匀码放至餐盘里,摆成一朵鲜花的形状,层层叠叠主次分明,鲜褐色带着点点油星的酱汁一道浇上去,肉香夹杂着酱香味扑面而来。 传菜的侍者把刚做好的蟠龙菜端走,时音摘下手套,转身去洗手池洗手。 周遭是热油炸响的声音和食物的馥郁香气,后厨的帘子猛然被人掀开,郭小六探了个头进来,兴冲冲地看着时音,道:“师傅,你猜我学会了什么!” 时音兴致缺缺,看也不看他一眼,淡淡道:“什么?” “牡丹鱼片!” 郭小六走到她面前来,把藏在背后的那只保温餐盒小心翼翼地掏了出来,放在了洗手池旁。 视线触及透明餐盒里明显是新手之作的牡丹鱼片,时音淡淡抬眸看了他一眼,问:“自己在家做的?” 被炸成金黄色的鱼片层层垒成牡丹花的形状,花心的部分用的不是牡丹花蕊,而是细胡萝卜丝,看起来倒还是那么一副样子,但可能是由于经过了路程的颠簸,所以花瓣的部分看起来有些散乱。 “是啊,花了我三个小时呢!”郭小六打开餐盒盖子,邀功般看着时音,“师傅,尝尝?” 时音看他一眼,伸手取过筷子,夹起一片鱼片放在眼前看了看,然后才扔进嘴里。 外皮酥脆,内里柔软,味道倒是有层次,只是…… 她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一时没有发表评价。 郭小六满脸希冀地看着她,小心地问:“怎么样?” 时音放下筷子,“鱼肉选用的是草鱼而不是青鱼,在味道上首先就差了一层,其次,鱼肉片得太厚,捶打的时间又不够,也没有经过复炸,吃起来的口感也不够酥脆。” 眼看着郭小六的脸色一点点垮下来,时音仍旧板着一张脸,继续点评道:“还有,这道菜的时间放得有些久了,应该是你昨天晚上做的,算是隔夜菜了,口味流失比较严重,你自己尝过吗?” “尝过啊,我觉得还可以。”郭小六挠了挠头。 “牡丹鱼片的味道如果仅仅只是还可以,怎么可能上国宴?”时音一板一眼地说,“这道菜如果是作为家常菜来说,你做得也算很不错了,可要对专业厨师来讲,无论是刀工还是口味方面,都还差得很远。” 眼看着郭小六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时音顿了顿,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是不是有些反应过激了,似乎把生活上的负面情绪带到了工作里。 她沉默数秒,开口安慰道:“比起你之前做的东西来说,这次无论是刀工还是火候方面都有了很大的进步,而且这道菜我没有教过你,你光靠自己琢磨就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048 祁嘉禾真是个奇葩 听她这么安慰自己,郭小六苦笑一声,道:“行了师傅,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对手艺这方面,你确实非常严格,要不我认你干嘛?多批评我也是对的,要不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需要改进。” 时音凝视了他片刻,最终收回视线,“你能这么想也好,继续努力吧。” 天道酬勤,只要努力,时音相信他总有一天能做出让她十分满意的菜。 郭小六敏锐地察觉到时音今天的状态不对劲,想要问些什么,又想起上次自己多嘴问了两句搞得她一上午没理自己的事情,最终也还是把那份疑惑咽进了肚子里。 下午稍微空闲了一些的时候,时音本想给许佳怡发条消息,问自己这两天能不能去她那里凑合住两天。 想了想,她又删了,到底也没能发出去。 许佳怡住得远是一回事,时音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和祁嘉禾吵了架。 这回事总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许佳怡要是知道自己现在过得不好,肯定得逮着祁嘉禾使劲骂上一顿,就冲她那暴脾气,直接抄把菜刀去碧海湾砍人都有可能。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她跟着操心了。 这个想法刚出来的时候,时音还被自己吓了一跳。 从前的她其实算不上很懂事,平日里有时锦程给她撑腰,她也算是时家的掌上明珠,大事小事都没操过心。 而现在,她居然也会替身边人着想了。 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下这种情形,时音突然觉得自己倒是成长了不少。 时间一点点过去,离下班的点越来越近,时音心里犯着嘀咕,有些犹豫要不要回碧海湾。 白天才和祁嘉禾吵得脸红脖子粗,她这会还真拿不定主意。 一方面不想看到祁嘉禾那张臭脸,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就这么赌气夜不归宿不太礼貌。 挣扎了许久,她还是决定回去。 就当是回去收拾东西,想必祁嘉禾也不乐意再看到她了。 时音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当着面说“滚”,她也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性子,不过是看在祁嘉禾的面子上才格外隐忍一些,既然他都明明白白地让她滚了,她也没必要再去热脸贴冷屁股。 只是她心里确实委屈,之所以想着回去收拾东西,也是想看看,祁嘉禾见她要走,会是什么反应。 虽然明知道他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但时音就是想试试,可能是为了赌一口气。 到了下班的点,她收拾好东西,关了后厨的设备,晃晃悠悠地一路走了回去。 只是到了碧海湾她才发现,偌大的别墅连窗户都黑魆魆的,一丝光芒都瞧不见,祁嘉禾明显是还没回来。 她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心里有股期待落空的失落感,就像是原本精心准备好要让那人吃上一惊,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在线一样。 她开了门进去,家里果然连一丝人气都没有。 玄关的灯是红外感应的,早在她开门的瞬间就自动打开了。 时音低头去换鞋,趿拉着棉拖路过客厅,往楼上走,准备去收拾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 刚走到楼梯前,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往回退了两步,透过客厅的雕花置物架的空隙往茶几看,一只纸箱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茶几上,旁边还放着一只干洗店的纸袋。 她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稍微反应过来,加快脚步往茶几的方向走,到了跟前才敢确定,那就是时锦程的箱子。 上面端端正正地用黑色马克笔写着“时锦程”三个字,连包装都没有拆开过,一切都和她昨天晚上见到的没有任何两样。 旁边的纸袋里装的是她昨天晚上换了放在车里的衣服,这会也被洗过了熨烫整齐放在纸袋里。 她怔怔地看了茶几上的东西好一会,突然间怎么也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祁嘉禾不是说,东西已经扔了吗?她早上甚至还为此和他大吵一架。 难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他让阿木回头把东西给捡回来了? 眼下看来,箱子上没有什么污渍,还洗好的衣服放在一起,大概率应该是前者。 可是他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还在她当真了以后连句解释都懒得说? 时音原本以为祁嘉禾是嘴硬心软,这会她才发现,自己真的一点都不懂他。 她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被误解了之后还能面不改色地把玩笑继续下去,直到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都不愿意说出真相的。 祁嘉禾真是个奇葩。 时音有些郁闷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心里回想着今天早上两人之间的对话。 她说:“你也是个受过高档教育的人,怎么像个泼皮无赖一样不讲道理?” 她还说他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而他说:“你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面子吗?” 他还让她滚。 这会时音突然觉得,他俩自始至终似乎都不在一个频道上,祁嘉禾气的是她对他说话的态度,时音气的是他随意处置她的东西。 可若不是他开玩笑让她误会在先,他们之间又怎么会发生那样的对话? 时音头都大了。 她甩去脑子里杂乱的想法,找到美工刀,把纸箱划开,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了出来。 一件旧衬衫、一本旧到发黄的族谱、一张全家福、一块怀表、几个食神大赛的奖章奖杯,还有一沓陈旧的贺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祝爸爸生日快乐”的字样,还画上了两个牵手的小人。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这些东西,花了她整整一百万。 没有看到心心念念的笔记本,时音很是失望。她有些怀疑宋蓉是不是把东西偷偷藏了起来,准备什么时候再讹上她一笔。 而当下,她把东西一样样地翻了个遍。 衬衫是时音用做兼职的第一笔工资给他买的,不是很贵,但时锦程保存得很好,穿都没舍得穿过几次,连褶皱都没几道。只是年代有些久了,原本洁白的衬衫现在已经微微有些发黄。 全家福是很早很早以前拍的,那时候时音的母亲还没去世,三人一起出去旅游,在公园前的喷泉留下的这么一张合影。 049 是你让我滚的 怀表是时音的母亲留下来的,打开有一张母亲十八岁时的照片,指针早就停了,时锦程一直舍不得拿去修,说是要让时间停在原本的位置。 看到这个,时音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时候,父母的感情真的很好,要不是母亲去世得早,恐怕他们会一直幸福地过下去。 至于奖杯和奖章,都是时锦程过去参赛获得的,本来远不止这么多,前几年搬家的时候弄丢了不少。 贺卡是她小的时候亲手给时锦程做的生日礼物,没想到他每年都保存着,一直攒了好几年的份。 稍微大了一些,时音就不做贺卡了,她会做一些小手工送给时锦程,或是织条围巾围脖之类的,每每收到,时锦程也很开心。 剩下的就是那本族谱了。 这个时音倒是从来都没有见过,除了时锦程和母亲意外,她从来没有和别的亲人有过接触,她一直觉得自己爷爷那一辈是只有父亲这个独子的。 族谱并不厚,大约只有五毫米左右,翻开第一页,年份是清朝开始。 仅一眼,时音就愣住了。 整个族谱是用竖版的楷体手写而成,第一页最上面写着老祖的名字,时荣。 名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释:中原人士,清乾隆年间,受召入宫,司御膳,承办满汉全席,帝喜,大为嘉赏。 满汉全席? 时音知道从古至今,时家都是一脉相承的厨师,却从来没想过,原来老祖宗居然曾经参与过满汉全席的制作。 她居然是宫廷御厨满汉全席的传人? 可她从来没有听时锦程提起过相关的事啊。 满汉全席经过口口相传,许多菜的做法如今其实都已经大白于天下了,只是仍然有少部分连史料都没有记载过,便成了满汉全席传人们的独门绝密,而对外界轻易吃不到这些菜的寻常老百姓来说,这些菜和“失传”了也没什么两样。 时音有些懵,突然又想起时锦程的那个笔记本。 笔记本到底哪里去了呢? 她陷入了沉思。 突然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时音愣了一下,朝着玄关的地方望过去,果然刚好看见祁嘉禾开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整个客厅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就变得紧张起来,时音从沙发上坐起身,看着他换好鞋,然后目不斜视地朝着楼梯的方向走过去。 她深吸了吸口气,才鼓足了勇气硬着头皮叫他:“祁嘉禾……今天早上我太冲动了,没弄清楚就对你说了重话,你别往心里去。” 虽然这话她是违着心说的,但好歹东西确实没丢,她不能错怪他。 祁嘉禾停下脚步,波澜不惊地侧眸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茶几上的东西上,很快便收了回去,接着往楼上走。 “嗯。” 这声回答言简意赅,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时音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心情还是不好。 鼓足了勇气,时音咬咬牙说道:“你要是还是生气的话,我就搬出去吧,省得你看见我心烦。” 祁嘉禾的脚步顿了顿,很快又继续朝着楼上卧室走去,声线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随便你。” 时音一颗心蓦地往下坠。 虽然本来也没想着他能给出什么不舍的反应,但他表现得这么冷淡,还是着实有点打击人。 时音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她的去留对任何人来说都无所谓。 她想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她怎么能要求祁嘉禾对自己抱有一点念想呢?他分明巴不得她早点滚出自己的世界。 时音叹了口气,弯腰收拾好东西,抱着箱子和衣服上了楼。 然后,她从衣柜里拖出自己的行李箱,开始一件一件地收拾自己的家当。 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东西居然这么少,少到一只行李箱就能全部塞下去。 她甚至连化妆品都没几件。 拖着行李箱离开房间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自己住了一个多月的房间,这微垂着眉眼才合上了门。 今天晚上就先找个酒店凑合一下吧,明天再去物色一下看看有没有适合的房子可以租。 万向轮滚过木质地板,骨碌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吵,时音怕打扰祁嘉禾休息,于是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提起箱子,往楼梯的方向走。 长廊尽头就是祁嘉禾的房间,正对着楼梯。 时音正要下楼的时候,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开门的声音,紧跟着,祁嘉禾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么晚,去哪?” 时音回过头,看见他穿着一身灰色的浴袍靠在门框旁,睁着一双漆黑冷静的眸子正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薄唇抿成一个淡漠的弧度。 “打扰到你了吗?”时音觉得有些尴尬,“你回去休息吧,我马上就走。” 大概是对她牛马不相及的回答感到有些不快,祁嘉禾皱了皱眉,重复了一遍:“我问你,去哪?” 时音停下接着下楼的动作,有些难堪地咬了咬唇,小声答道:“酒店吧。” 祁嘉禾盯着她看了半晌,又问:“然后呢?” 时音看着他,抿了抿唇,没再答话。 “一边住酒店一边找房子租?心里跟着怨我不讲人情不尊重人?”他嗤笑了一声,很是不屑的样子,“时音,我可没赶你走,你非要走我也不会挽留你。但你别事后又苦哈哈地一副受欺负了的样子,我不吃你这一套。” 时音不知道他跑出来对着自己说上这么一通话是什么意思,她已经在做让步了,他怎么还是不满意呢? 浑身的气血都往脑袋里涌,时音倔强地站在原地,手心被行李箱的提手勒得发红发痛,她也没露出一点不适应的表情。 她只是咬牙看着祁嘉禾,一字一句地说道:“是你让我走的。” 祁嘉禾一时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眉心的褶皱愈发明显,“什么?” 时音用力攥着提手,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有些说不出话来,但她还是倔强地、缓慢地对他说:“是你,让我滚的。” 祁嘉禾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空气瞬间凝滞起来。 她这几个字是卯足了劲说出来的,语气又深又僵硬,让人仅仅只是听着,便觉得心里郁结难受。 050 消失的笔记本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许久,祁嘉禾幽深的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 片刻后,他才开口说:“我是让你从车上下去。” 而不是让她滚出他的房子。 或许是他开口的时候没有想太多,所以才让她误会了什么。 他虽然不喜欢时音,但也没有苛刻到要逼着她无家可归的地步,现在她这样一副走投无路的模样,反倒让祁嘉禾觉得自己有了罪过。 见他居然会开口向自己解释,时音有些意外,但仍旧提着箱子站在楼梯口犹豫着没有动作。 她不确定以祁嘉禾的性子,这种回答是不是在劝自己留下来。 也许是她犹豫的时间有些久,祁嘉禾很快又皱起眉来,“是去是留随你便,我说过不会留你,但你别转头又说是我不待见你,我没有替人背锅的习惯。”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留不留下来都随她,但她不能事后挑祁嘉禾的毛病,因为是她自己决定要走的。 时音抿了抿唇。 她现在没地方可去,倒也不是真的特别想搬出去。只是今天早上祁嘉禾说了那番话之后,她总觉得自己遭人嫌弃了,与其继续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还不如自己识趣早些离开。 但现在听祁嘉禾这么一说,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我不会跟人说你坏话的。”时音垂着头小声嗫嚅着,“就算真搬出去,也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怨你干嘛?” 祁嘉禾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她的表情,似乎是在判断她有没有说谎。 他印象里一直觉得时音是个很有心眼又要面子的人,这会说的却不像是假话,看起来反倒有些楚楚可怜。 再一联想到之前她当着老爷子的面帮自己说话的事情,祁嘉禾突然心生几分犹疑来,他之前对时音的认知是不是有所偏差了? 或许她也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让人讨厌。 他板着脸,视线落在她手中的那只小号行李箱上,寻思她的行李也未免太过简陋了。 “房子不是被你继母卖了吗?走了你又能去哪住着?真想走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大半夜的不嫌扰民么?” 他有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时音心里惊了一下,小心地抬头去看他的表情,问:“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宋蓉把房子卖了的事情?她明明从来没说过。 他想知道的事情自然有无数种途径,祁嘉禾才懒得跟她解释这么多,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回了房,不忘留下一句:“赶紧回去歇着,明早不是还得起来做早饭?” 咔哒一声,房门在眼前被合上。 时音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行李箱,最终还是回了房间。 短短十几分钟她就感受到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和祁嘉禾一起生活还真是够惊险的。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用再找新房子了,怎么说也是剩下了一大笔租房的费用。 现在她可是负债百万的人,当然是能省一笔是一笔。 想到那笔钱,时音又想起自己花了大价钱换来的那些遗物。 虽然对她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是她心心念念的笔记本却不在里面。 她敢肯定那东西大概率是被宋蓉藏了起来,她大概也知道里面记载的东西的重要性,所以准备捏在手里当杀手锏,以便什么时候再要挟时音一笔。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时音就气得牙根痒痒。 早知道不能相信那个女人的话,她一分钱也不该给她,她就是慌中出错,脑子糊涂了。 念及此,她立刻翻出宋蓉的电话,也不管这会已经接近凌晨一点,直接就按下了通话键。 铃声响了好一会才有人接,那边传来翻身的声音,随后是宋蓉带着困怒交加的嗓门:“谁啊,大半夜打电话,有没有点公德心了?!” 明显是刚刚被吵醒,这会还没缓过劲来,连来电显示都没看清。 时音冷静开口:“我爸的东西里面还有一个笔记本,是不是在你那?” 那头的宋蓉听见时音的声音,这才一愣,“时音?”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宋蓉的声音里顿时夹杂了几分恼火:“你有病吧?这个点打电话过来就为了问这个?” 时音一点都不在乎她的态度,兀自说着:“我爸有哪些东西,我比你清楚多了,你私自扣下了一些值钱的东西我也不是不知道,你只要把那个笔记本给我,别的我可以不追究。” “你在说什么东西?什么笔记本?”宋蓉拔尖了音调斥驳道,“那死鬼的东西我都放箱子里给你了,你还嫌不够是吧?我家老方的医药费你还没给,居然还好意思开口找我要东西?” 时音蹙眉,“别装糊涂,我爸去世前所有东西都放在以前的家里,你收拾东西搬出去的时候肯定看到过。” “我不知道!”宋蓉不耐烦地吼了一声,“我没见过什么笔记本,东西我能给的都给你了,你怎么还不知足?你爸的东西我留着有什么用?我还嫌晦气呢!” 时音噤了声,原本坚定的想法这会也不由得有些摇晃。 莫非东西真的不在宋蓉那里? 可一个笔记本又不会自己长腿跑了,能在哪呢? 她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却听那头的宋蓉烦躁地说了句:“就为这点破事大半夜的过来烦我,你可真是个事儿精,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随后,手机里就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时音放下手机,陷入迷茫中。 她印象里那个笔记本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如果不在宋蓉那里,又会在哪里呢?好端端的东西,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另一边。 宋蓉坐在床头挂了电话,又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直到确定时音不会再打过来之后,这才长呼了一口气。 她掀开被子下床,床上的人却迷迷糊糊被惊醒,噙着睡意模糊的嗓音问道:“你干嘛去?” 宋蓉回头看了方士同一眼,平静地说:“没事儿,我上个厕所,你接着睡,注意点别把鼻子碰着了。” 方士同含糊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宋蓉来到书房开了灯,蹲下身拉开书桌最下面的那个抽屉。 一本陈旧的牛皮笔记本正赫然躺在里面。 051 江城热干面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的时候,时音突然有一种错觉:自己大概就快要猝死了。 每天晚睡早起,就算是铁人也受不住这种作息。 她强打着精神洗漱好下了楼,哈欠连连地进了厨房,面对着满满一冰箱的食材,连脑子都转得比平常慢了些。 茴香打卤面?前几天才做过。 油条豆浆?不行,没空醒面。 要不…… 她看着最上面那一格的碱面,心里一动:做热干面吧? 江城的招牌美食热干面,是享誉全国的著名小吃。 迎合着江城特有的快节奏码头情怀,大多数江城上班族都是在上班路上买一碗,然后一边端着纸碗装的热干面埋头吃,一边往公司的方向赶。 这是在别的城市体会不到的风情。 说干就干,热干面的做法其实没什么要点,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其次就是酱料的调配比例。 热干面的灵魂是芝麻酱,时音个人更喜欢用花生酱和芝麻酱混合之后的口感。 碱水面下滚水烫一分钟左右就可以捞出来,加上油、酱、卤水汁、生抽、醋、香葱、萝卜碎,拌匀,就完成了。 前后不过五分钟不到。 碱面本身就是熟的,烫够温度就可以,不宜久煮,不然容易糊在一起。 再加上热干面本身是没有汤的,做好后不能久放,需要趁热吃,一旦冷了就会凝成坨,严重影响口感。 所以时音只给自己和刘妈各做了一碗,催着刘妈先尝上一口。 热干面的香气本身并没有多么浓郁,凑近了闻才能嗅到醇厚的芝麻味道,一挑筷子,细碎的萝卜丁跟着酱料一块沾上面条,入口绵中带脆,咸甜交融,唇齿回香。 刘妈只尝了一口,便对她露出赞许的表情,一手拿着筷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时小姐,江城本地也没几家热干面做得有你做的好吃,都说热干面没有正不正宗一说,只要好吃,那就正宗,我看你做的最正宗。” 她是地地道道的江城本地人,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对江城的特色美食更是如数家珍。 得到这种长辈的肯定,时音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虽然她不是江城人,但对江城本地的美食也确实是下了很多功夫去了解的。 时音刚拿起筷子正准备开动,二楼正对着楼梯的那扇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祁嘉禾已经换好了衣服从卧室里走出来,见两人都坐在餐厅,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顶着一张面瘫脸下了楼。 没想到他今天会提前起床,时音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放下筷子,起身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道:“你起了啊,我现在就做你那份。” 祁嘉禾没应声,往餐桌的方向走。 趁着在冰箱里拿面条的功夫,时音朝着餐厅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只见祁嘉禾坐在了自己先前那个位置,拿起筷子看了看,似乎在确认有没有人用过,确认完毕后,他就垂首要吃。 “哎!”时音放下手里的苗条,赶紧叫了一声,“那是我的!” 祁嘉禾的动作顿了顿,抬眸朝她的方向望过来,“你吃过么?” 时音摇了摇头。 他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收回视线,筷子一挑直接吃了起来。 此情此景,时音直接看呆了。 他……他不是有洁癖来着吗?就算她没吃过,筷子她也是动过的,座椅她也坐过,他居然没嫌弃?这是饿坏了连这三五分钟都不愿意等? 时音站在厨房看了他吃了好一会,心里犯着嘀咕,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又做了一份。 等她做完的时候,她才发现,祁嘉禾已经吃完了。 她端着面碗刚走出厨房,还没来得及惊愕他的用餐速度,他就已经擦完嘴巴往玄关走了。 “就走了啊少爷?今天不捎时小姐一程吗?” 刘妈放下筷子问了一句。 “有事,不顺路。” 祁嘉禾只这么匆匆答了一句,便开门离开了。 时音刚刚坐下埋头吃了一碗面,看着不远处的别墅大门,默默在心里下了定论:看来他今天是真有急事,不然肯定有空嫌弃她摸过的筷子。 祁嘉禾走后,刘妈也跟着吃完了,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和时音聊天:“时小姐,今天少爷不送你,你上班会不会迟到啊?” 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时音道:“不会,还早呢。” “我看你每天起这么早给少爷做饭也挺辛苦的,要不你往后就稍微晚点起吧。我有一辆电动车,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骑,这样往后上班也不用那么赶了,早高峰也不怕堵车。” 刘妈拿着碗筷往厨房里走,一边说着。 话音落地,时音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轻轻触动,心里蓦地有一块地方软了下来。 其实平心而论,祁嘉禾身边的人对她都挺好的,祁峥嵘如此,祁佩佩也是,就算是作为佣人的刘妈,也同样对她十分和善。 忽略掉最难搞定的祁嘉禾,她现在的生活其实也不算太差。 念及此,时音笑道:“我拿去骑了您怎么办?您骑车去买菜应该会方便些吧?” “菜市场就在山脚下,来回也就一两公里,有什么不方便的?再不方便还能有你上下班不方便?我就当锻炼身体了,人年纪大了不能总歇着,容易歇出病来。” 刘妈笑呵呵地说着,手里一边麻利地擦着碗。 “还是算了吧。”时音笑着摇了摇头,“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每天走路上下班也挺锻炼身体的。” “那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一个女人家,干的又是厨师这种体力活,每天下班那会肯定累得很,碧海湾这边又偏,有个车总是比自己光脚走好一些。说句不好听的,哪天遇到坏人了,你骑个车,他还未必赶得上你呢。” 刘妈说得煞有其事,俨然一副“我是过来人”的表情。 时音哑然失笑,“那如果坏人开的是汽车呢?” 刘妈愣了愣,下一秒便笑出声来,“时小姐,你真幽默。” 说话这会,时音已经吃完了饭,面条就是这点好,做起来方便,吃着也快。 刘妈一转身便看着时音拿着碗正在往厨房的方向走,连忙迎上去拿过她手里的碗,嘴里说着:“你放在桌上让我来收拾就行了,咱们就是佣人保姆,就是干这行的,哪能让主人家的操心这些琐事。” 052 让不让人看电影了 主人家? 时音头回接触到这个词,一时有些怔然。 她是从来没把自己当成是这里的女主人的,哪怕和祁嘉禾确实有名份上的纠葛,她本质还是觉得自己和刘妈的地位没什么不同。 刘妈负责祁嘉禾的生活起居,她负责祁嘉禾的餐食,干的也不过是厨师的活计而已,祁嘉禾也不会承认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但这些话她也只是放在心里而已,见刘妈接过碗去洗,时音温声道:“那您慢慢忙,我就先去上班了。” “哎好。”刘妈回头应了一声,叮嘱道:“电动车钥匙在门口的大衣口袋里,你把车骑去吧,我也用不着。” 时音顿了顿,应道:“好。” 经过玄关的时候,时音一眼看见刘妈说的那件挂在立衣架上的深红色大衣。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也还是没拿钥匙,而是就这么出了门。 她也不过是个客人而已,没道理,也没必要借用人家的东西。 寻味坊的生意永远火爆无比,时音一整天忙得飞起,直到晚上七点左右和同事换班才稍微歇了那么一会。 在休息室只眯了片刻,她的手机就响了,掏出来一看,原来是许佳怡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许佳怡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兴奋:“小音儿,你猜我刚刚参加超市的抽奖活动中了什么!” 时音一下就被她语气中浓郁的热情给感染,靠在床头笑了笑,揶揄道:“难道是兰博基尼满十万减五元的优惠券?” “哎呀你讨不讨厌啊!”许佳怡嗔怪地哼了一声,最终还是自己把神秘感全抛光了,难掩兴奋地说道:“我中了一等奖!五百元现金!工作人员亲自送到我手上的,我刚数过,五张粉票票,崭新崭新的!哎哟我的妈,我这会手都是抖的。” 或许是许佳怡的语气实在有些过于激动,时音在电话这头也跟着感到高兴起来,“那还不得赶紧请客吃顿饭?五百块啊,那不是我们许漂亮整整一顿早饭的价格吗?” 许佳怡在电话那头听得几欲吐血,“什么时候我一顿早饭真能吃五百了,不用你吹,我自己都能飘起来。” 时音咯咯直笑,一整天的疲倦似乎在这一刻被突如其来的欢快心情一扫而光。 “哎你赶紧的,趁着我刚中奖这点热乎劲,过来沾沾我的喜气,电影票我都买好了,喜剧片,特轻松,正好杀杀你身上死气沉沉的霉运。”许佳怡在那头大大咧咧地说着。 “我什么时候走霉运了?”时音纳闷。 “你都嫁给祁嘉禾了,还不够倒霉吗?”许佳怡愤愤道,“姐妹,什么时候你要实在受不了他了,一定早点告诉我,咱俩抱团取暖过一辈子。” “怎么,不想着吊你的金龟婿了?”时音揶揄她。 “男人算什么,咱俩才是真爱。小音儿,我愿意为了你放弃嫁入豪门的梦想,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女的……”许佳怡的声音听起来深情无比。 “行了行了,我这就过去。”时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我跟同事交代一下,今天也真是忙炸了,我现在头都是昏的。” “赶紧麻溜的!”许佳怡扯开嗓子嚎,“风里雨里,电影院门口等你,姐今天高兴,酒水全包!” 时音又笑着打趣了她两句,便挂了电话,起身去后厨交代事宜了。 走出寻味坊大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时音顺着许佳怡给自己发的定位消息打了计程车过去,下了车来到电影院门口,老远就看见许佳怡抱着两桶爆米花,手指头上还勾着两杯奶茶的塑料袋,这会正站在电影院门口等着。 她本就长得高,穿着短款的皮夹克和紧身牛仔裤,更是显得一双腿又长又直,站在那里像个国际超模似的,气场一下就出来了。忽视掉她手里拿着的东西,哪怕是随手拍一张都能当杂志封面。 也因此,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许佳怡两眼。 时音走到她面前,再自然不过地接过爆米花,无奈吐槽道:“你就不能找个不那么显眼的地方站着吗?非得站人正门口,都快造成交通堵塞了。” 许佳怡甩了甩发梢,一副苦恼的表情,“哎,美色误人,我也无奈啊。” 时音嗤笑一声,“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 许佳怡咧开嘴嘻嘻一笑,也不反驳,只是低下头,贴心地把吸管插到奶茶里,喂到时音嘴边,一边亲昵地说道:“音宝贝一路过来辛苦啦,来我的老baby,尝一口爱的百香果汁。” 两人就这么一路笑闹着进了电影院。 工作日的晚上,来看电影的人其实并不多,再加上电影首映已经过了很久了,所以稀稀疏疏进了影厅的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个人。 作为国内知名喜剧团队的作品,电影质量确实还是很不错的,开片十分钟,整个影厅就连连爆发出笑声来。 两人一边吃一边看,笑得乐不可支。 忽然,一道轻柔空灵的女声在她身边响起,时音怔了一下,发现是许佳怡的手机铃声—— 像一阵细雨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 时音侧眸朝她望过去,只见许佳怡伸手在兜里摸索了一会,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 借着大荧幕的光,时音看见她的眉头很快蹙了起来。 然后,许佳怡摁下了挂断键,歌声戛然而止。 两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电影上。 但没过多久,许佳怡的手机再次响起,她只看了一眼,很快又掐断。 对方显然没有放弃,又打了过来。 后座已经有对情侣不满道:“干嘛啊,还让不让人好好看电影了?” 时音回头抱歉道:“不好意思啊。” 见她态度还算好,对方这才没再多说什么。 许佳怡握着手机的五指收紧了几分,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她把手机放到耳边,抿着唇瓣静静听了一会,突然对时音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便保持着接听电话的动作,起身离开了影厅。 时音看着她从台阶上走下去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053 朋友一场 许佳怡这趟洗手间去了大概有十分钟左右才回来,随后整部电影后续的时间里,她都只是安静地坐在原位看着大屏幕,哪怕演员的演技再夸张,梗再搞笑,她都没有再笑一下。 时音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异于往常,一时没有多问。 直到电影散场,两人默不作声地并肩走出电影院,在街边散步的时候,时音才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许佳怡向来都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性子,很少有这么郁郁寡欢的时候,刚刚接了那个电话之后她的状态就不对劲,时音知道她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两人认识这么久,许佳怡什么性格时音再明白不过,她脾气很倔,又极为要强,就算有什么难处,也是绝对不会主动说出来麻烦朋友的。 果不其然,许佳怡白了她一眼,语气听起来轻松得没有丝毫不对劲:“我能有什么事儿?你成天不指望点好的,净盼着我出事儿呢是吧?” 时音说:“那你给我讲讲,刚刚那部电影里面,最后一个镜头是什么?” 许佳怡看着她,沉默。 “我还不知道你,接了电话回来之后,电影内容压根一点都没再看进去。”时音叹了口气,“你要是真把我当朋友,有事儿就知会我一声,不然我以后有麻烦怎么向你开口?” 听时音这么说,许佳怡笑了笑,仍旧故作轻松地说道:“你能有什么麻烦啊,之前你缺钱的事儿我也没帮上忙,怪不好意思的。别说我现在没事,就算我真有事,也不能麻烦你啊,你自己的日子都过得这么难了。” 见她这时候还在嘴硬,时音直接气笑了:“我的日子有什么难过的?说真的,祁嘉禾也没怎么为难我,我没你想象中那么惨。你有什么事情别自己硬扛着,我们俩好歹朋友一场,关键时刻不就该扶对方一把吗?除非你一点都没把我当朋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佳怡还能说什么。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时音一眼,叹了口气,“这事儿你也管不了,麻烦得很。” 这话一出,时音基本上可以断定,她百分之百是有事了。 “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管不了?”时音认真地看着她,“再说了,我现在背靠祁家这棵大树,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吗?” 许佳怡直接笑出声来:“拉倒吧,就你跟祁嘉禾那种状态,我都不忍心求你帮忙。你别打肿脸充胖子了,本身你俩关系就不好,别为我这事儿闹得更僵了。” 时音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着想,一时间却又顾不上感动,直言道:“你别在那瞎猜了,祁嘉禾人好着呢,大不了我回头多给他做几顿饭,石头也有捂热的一天,何况是人心?再说了,你事儿都还没告诉我呢就扯了这么一大堆,或许我俩想想办法就能解决呢,压根不用找他帮忙。” 许佳怡盯着时音看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在她如炬般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行,我说,我全招。” 两人就这么一路朝着许佳怡的公寓方向走着,一边把事情捋了个通顺。 原来,刚刚在电影院的那通电话,是许佳怡乡下的父母打来的。 许佳怡的弟弟许杰,原本在她老家的三线小县城上高三,成绩不说吊车尾,但也算不上优秀。 尤其家里给的生活费那么足,他基本上吃喝不愁,进ktv、下馆子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因为他出手阔绰,再加上外形条件优秀,班上有不少女孩子都喜欢他。 就在半个月以前,隔壁班有个很漂亮的女生向他表白,他没接受也没拒绝,就这么和对方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来往,惹得人家姑娘对他更上心了。 后来被人找上门了许杰才知道,那姑娘有个追求者叫小邹,是当地市长的儿子。 小邹追了人那么久,结果姑娘跑去倒贴一个都不正眼看她的穷小子,他心里自然来气,又不好找姑娘质问,只得找到了许杰,勒令他离自己喜欢的妹子远点。 许杰也是心高气傲,也没把他的身份当一回事,更是把对方的威胁当成了耳旁风。 然后就在前几天,许杰跟一群狐朋狗友出去聚餐,带上了那个妹子,餐厅里好巧不巧就和同样来吃饭的小邹打了个照面。 小邹看见自己喜欢的姑娘这会跟个小媳妇似的跟着许杰,当即怒从心头起,抡起拳头就打了许杰一拳。 可惜许杰从小架就没少打,又比小邹高了足足一个头,挨了一拳之后反手就把小邹给放倒了,然后就是一阵下狠手,直接打断了人三根肋骨,连带轻微脑震荡。 年轻人血气方刚,下手不知轻重,也不计后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打的是什么人。 小邹住院之后,他老爸邹市长直接找上门来了,言下之意就是不愿意私了,坚决要走法律途径。 许佳怡的老家河市是个县级市,对外都称市,但本质还是个小县城。 而邹市长是何等人物?当年撤县设市之初,他一举出台多个政策,大力扶持县里的中小型企业发展实业,直接让河市当年的gd一举增长了十个百分点。 也因此,邹市长在当地深得民心。 而现在,他的独子居然被人打得重伤住院。 这个消息很快在不大的河市传开了,许杰当即被勒令休学,在家思过,估计要不了两天,法院的传票就会下来了。 许家父母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眼见着事态发展得越来越严重,实在解决不了了才给许佳怡打了电话,问问她有没有什么人脉或者办法可以救救许杰。 其实他们也知道,以自家的实力和人际关系,对这件事基本上是束手无策的。 而之所以会打电话给许佳怡,也纯粹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许佳怡到现在都记得母亲在电话里焦灼的语气:“佳怡,你一定要救救你弟弟啊,他还那么年轻,可不能坐牢的,我们家还指着他考上大学出人头地呢,他千万不能有事啊。你想想办法吧,江城的大人物那么多,随便找一个跟上面说上两句话,那都是能救命的啊。佳怡,妈求求你了,你就算委屈委屈自己,无论用什么办法,你一定要帮帮他……” 054 小吊梨汤 毫不夸张地说,当时,许佳怡的心里就拔凉拔凉的。 许杰才是父母心里的那块宝,她许佳怡什么都算不上,不仅工资要补贴家用,就连弟弟出了事,她也要第一个站出来倾尽所有拉他一把。 她何尝不明白母亲的心思。 江城的大人物那么多,却没有一个是她这种阶层的人能接触到的。 她能做的,不过是出卖色相而已。 而她最后怎么样,对许家父母来说,其实一点都不重要,他们心里只有他们的宝贝儿子。 哪怕他逃学打架、不学无术,在他们眼里,许杰仍旧是他们的心头肉。 时音安静地听许佳怡说完,面色愈发难看。 “你父母怎么这样?儿子是亲生的,女儿就不是了吗?什么事情都推给你,从来不会考虑你的感受,这个忙你何必要帮?”时音沉着脸,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许佳怡无奈地看她一眼,“你别上头,我这当事人都没你来劲。” “要我说,你那弟弟是成不了才了,年纪轻轻就玩弄别人女孩子的感情,既不接受也不拒绝,这不明摆着渣男一个吗。学习学习一团糟,连做人都不会做,整天净知道给家里惹麻烦。你也是能忍,我要是你,我早被气死了。” 嘀嘀咕咕说了一箩筐,时音还嫌不解气,又补了一句:“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电影院里等电影放完,完事儿还不愿意告诉我,心得是有多大啊?” 许佳怡无奈地长呼了一口气,“我没办法啊,日子已经过成这样了,除了强撑着,我还有得选吗?与其把负面情绪带给你,还不如我自己生会闷气得了,一个人难受总比两个人都愤愤不平好得多。” 听她这么说,时音有些心疼。 她知道这种事没人能够感同身受,就算是身为局外人的时音,也忍不住发了脾气,那么可想而知,当时真真切切地听见自己母亲弃卒保车的那番话时,许佳怡该有多心凉多绝望。 时音完全想象不到,世间竟然会有这样的亲生父母,宁愿把女儿往虎口送,也要保全儿子的体面。 她暗自下定了决心,这件事,她一定要帮忙。 “你别操心了,这件事我回头跟祁嘉禾讲讲,看他愿不愿意出手吧。” 时音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看着许佳怡,满脸都写着“包在我身上”。 尽管她不知道祁嘉禾会不会愿意帮她这个忙,但是这件事就算是为了许佳怡,她也必须要去做。 换做从前,如果是自己有什么难处,时音可能打死都不会去求祁嘉禾。但现在,是她最好的朋友有难,她没法眼睁睁地看着不管。 她决定,如果祁嘉禾愿意帮她这个忙,以后他就是损死自己,她也老实受着一声不吭。往后他想吃什么,她哪怕半夜起来都会给他做。 就算他大冬天要吃热乎的凉面,她都一定拼了老命解决技术上的难题。 尽管许佳怡对她和祁嘉禾的关系还抱着怀疑态度,认为她不可能说动祁嘉禾帮这种忙,但时音信心满满的表情还是让许佳怡微微定了心。 就算这件事最后没有解决好,就奔着时音肝胆相照的这份心意,许佳怡觉得,自己也值了。 正事要紧,尽管许佳怡极力挽留她在自己家留宿,时音也还是早早赶回了碧海湾,想着该怎么跟祁嘉禾开口说这件事。 刘妈向来睡得早,时音到家的时候不过十点出头,别墅里就已经熄了灯。 她在冰箱里翻了一遭,仔细想了想,拿了红枣、银耳、百合、枸杞,还有一只雪梨出来。 为了防止他待会听完她的请求之后一时来气,着急上火,时音把对策都想好了:给他炖一盅小吊梨汤,清热下火,止咳润肺,先发制人。 为了让食材的营养充分发挥,小吊梨汤前后要熬两三个小时才能达到最佳的口感,汤汁煮到粘稠、雪梨炖到软烂不脆以后才算完。 时间已经不早了,时音不敢停歇,火急火燎就开始准备。 清水大火烧开,雪梨切块放进去,加红枣、银耳、枸杞,改小火,慢炖一个半小时。 等待的时间时音无事可做,刷了会手机,突然发现有一则新的好友通知。 点进去一看,居然是周南通过班级群要加她好友。 时音顿了一下,立刻反手点了拒绝,心里却还是遏制不住地泛上一股反胃感。 当初,是周南声势浩大地非她不追,甚至还洋洋洒洒地闹得整个学院都知道了这件事。 而后来,也是他主动离开的。 周南家里是做餐饮行业的,照理说他应该去学企业管理,可无奈他就是喜欢做饭,挤破了头也要去盛晖,家里人没办法,只能由着他去。 然后刚开学没多久,他就深深被时音吸引了。 时音这人平常话不多,也不怎么和身边人来往,虽然有礼貌,但总和每个人都保持着距离,似乎没有人能真正了解到她的内心。她家教严良,学习的时候又认真专注,确实很惹人注目。 当时周南就决定,自己一定要追到她。 大学的时候时音并不缺人追,但大多数男生还是只奔着她的相貌去的,多次被拒绝之后,也就放弃了,只有周南一直坚持着。 时音是个很有底线和自我意识的人,从前在家里被时锦程护着,知道真正对自己好的人是什么样子,也不至于被人三两句甜言蜜语就哄走。 最后周南追了她整整半年,她从一开始的拒绝到后来的觉得这人毅力实在可嘉,再加上多方考究认为他人品不错,最终才同意和他在一起。 刚开始,时音其实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怦然心动的感觉,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很舒服,两人同为烹饪专业,能聊的话题有很多,时间久了以后,时音才慢慢有了那种依赖的感觉。 她从前没有谈过恋爱,也是在和周南接触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个慢热的人。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连牵手的次数都少得可怜,更不用说进一步的交流了,单纯得就像十岁出头的愣头青。 当然,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时音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这是她深埋在心底的秘密:她抗拒任何异性的触碰。 055 少喝点 这件事刚开始的时候时音就已经说得很清楚,周南嘴里说着不介意,但有时还是会小有怨言。 毕竟谁不想和喜欢的人接触得更加亲昵一些? 时音却像是个保守的封建派一样,连牵手这种事情都要经过好一番心里斗争才能勉强克服。 后来两人交往了两年,最终分手。 分手是周南提的,理由是没感觉了,时音没有挽留,两人也算是好聚好散。 可不到一个星期,时音就从同学口中听说看见周南和别的系的学妹牵手走在一起。 时音心里有了数,却只是但笑不语,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后悔自己浪费了这两年青春的。 周南的无缝衔接,简直是当着她面把她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时音本来还有些难过,但在得知这件事之后,心里便只剩下恶心。 毕业后两人就再没有联络过,直到前天在祁老的生日宴上,才又见了一面。随后周南的表现,让时音心里对他的厌恶更上了一层楼。 他现在和祁佩佩在一起,又加她做什么? 无论他有什么目的,时音都懒得同他浪费唇舌。 可情绪还是难免受到这一出的影响,时音连着刷了好一会微博,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她纳闷:自己当初就瞎成这样吗,居然能看出周南人品不错? 掐着点打开砂锅的盖子,时音舀了一小勺细盐放下去,又素手捞出几颗冰糖和一撮红糖扔进锅里继续用文火慢煮,推着汤勺画圈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拿周南和祁嘉禾作比较。 想了想,她又笑了,觉得没什么可比性。 砂锅里煮到一半的小吊梨汤清亮透彻,黏度适中,冰糖化开之后,有丝丝甜味窜进鼻腔,煞是诱人。 祁嘉禾日理万机肯定很辛苦,她要怎么开口才能让自己的话有信服度一些呢? 她就这么绞尽脑汁地想着,一边炖着汤,一不小心,就炖到了半夜十二点。 眼见着祁嘉禾还没有回来,时音这才有了不安的念头:莫非他今晚不回来了吧? 这么想着,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给他打了个电话,确认一下。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那边的声音有些喧嚣,似乎隐隐传来推杯换盏的声音。 祁嘉禾低沉的嗓音响起,在嘈杂的背景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什么事?” 时音推测他可能还在忙,便直言道:“你今天还回来吗?我给你炖了汤。” 她没掩饰,确实是特意为他炖的。 祁嘉禾语气不变:“我在帝都,这两天都不回去了。” 这点时音着实没有想到,转而想起他早上出门也是匆匆的,原来是要出省。 她看着锅里已经炖出了颜色的小吊梨汤,有些失望。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时音咬了咬牙,想到许杰的事情确实拖不得,还是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比较好。 祁嘉禾顿了顿,反问她:“很急?” 时音没有否认:“有点。” 短暂的沉默后,祁嘉禾道:“明天上午吧,这会没空。” 下意识松了口气,时音放轻了语气:“好,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祁嘉禾“嗯”了一声。 想了想,时音又说了句:“很晚了,你……少喝点酒,对胃不好。” 祁嘉禾一时没有应声,好一会才又说了句“嗯”。 “那我挂了。”少见地没被他怼,时音握着手机,一时间竟然有些慌张,不等他再说话就忙不迭地挂断了。 这还是她头一回主动挂祁嘉禾的电话。 掐断之后时音又有些后悔:他会不会因为自己主动挂了电话而生气啊?会不会因此就不帮忙了? 她懊恼不已,对着一锅的小吊梨汤突然也没了什么胃口。 另一边,帝都,王府酒店。 祁嘉禾收了手机,身边立刻有人给他敬酒。 “祁总大老远过来一趟,也是辛苦了,我先干为尽,你随意!” 对方说罢,一饮而尽。 祁嘉禾端着酒杯顿了顿,也跟着喝完了杯中的酒。 对方立刻恭维道:“好气量!” 转眼又示意身旁的侍者给祁嘉禾再满上,祁嘉禾却在酒壶即将靠过来的时候伸出手,阻止了侍者。 饭桌上的人皆惊惑不已地看着他。 “太晚了,不喝了。” 当事人祁嘉禾只是微微垂下眉眼,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点心,手却真的没有再碰酒杯。 立刻便有人附和道:“不喝了不喝了,不要贪杯嘛。” 一片其乐融融。 晚宴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九月末的帝都已经有了几分凉意,深夜的风迎面吹来,透骨的冷。 阿木疾步跟上刚走出酒店门口的祁嘉禾,手中麻利地把外套披在他的肩上,一边道:“华达地产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和负责人私下接触了好多次。” 祁嘉禾正要弯腰上车,闻言动作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朝着阿木投过去,声线冷冽了几分:“这种事还需要向我报备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跟了我这么久,这点规矩都不懂?” 说罢,他便上了车。 阿木擦了擦头上冒出的虚汗,叹了口气,走过去开驾驶座的门。 祁嘉禾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背叛,但生意场上利益为先,更是没有永恒的朋友,所以最终能留在他身边效力的都是经过重重筛选过后的死忠,但尽管如此,人心还是永远都经不起试探。 诱惑一次不够,还会有下一次、下下次,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祁嘉禾对这种事情其实早就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在听见相关的事时,甚至都能够宠辱不惊地看待。 他给下属开出最好的待遇,条件就是,要他们无条件服从指挥。 华达地产不是他心目中的首选,负责人就不该答应对方的私下会面。 不服管教的士兵,要来又有什么用? 漆黑的轿车驶入夜色中,车尾灯在街角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 祁嘉禾坐在后座小憩,口袋里的手机却震动了两下。 掏出一看,是一条陌生的微信好友验证消息,添加方式:手机号查找,备注:我是时音。 056 蹬鼻子上脸 不知道为什么,祁嘉禾脑海里闪现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她怎么还不睡?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同意”。 不等他把手机收起来,时音就立马发了一张照片过来,像是特意守在手机前等着他通过一样。 那是一张小吊梨汤的照片,汤汁澄澈中泛着微微的杏色,雪梨和银耳煮得透亮晶莹,表面浮着星星点点的枸杞,看起来很有食欲的样子。 祁嘉禾垂眸看了一眼,很快又别开视线。 时音的消息下一秒就发了过来:【很好喝的,你不在真是可惜了。】 仅仅只是很快地扫了一眼消息内容,祁嘉禾便默不作声地摁熄了屏幕,收起手机,视线转向窗外,没有再搭理她。 说好的为他炖的汤……呵。 这又是哪一出?求人帮忙之前的刻意拉拢吗? 他在心底嗤笑一声。 这个女人的脑回路就像单细胞动物一样简单直白,求他帮忙就拼命示好,一点弯弯绕绕也没有,就差没直接把自己的目的写在脸上了。 而最让他诧异的是,自己居然也不反感她这样做。 或许是从前见惯了那群人趋炎附势心口不一的模样,他觉得时音这样还挺……真性情的。 远在帝都一千多公里以外的江城,时音躺在床上,抱着手机等了好一会没等到祁嘉禾的回复,心里也知道他大概是懒得搭理自己,也就知趣的没再给他发消息,关了手机睡自己的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晚上祁嘉禾这个冷面阎王不在,宅子里的煞气似乎有些镇不住,时音半夜做了好几个噩梦。 梦里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高中学校后门的羊肠小道,径直穿过一片老旧的居民区,这里常年背阴,潮湿寒冷,哪怕是在艳阳高照的夏天,这一片也格外阴森,因此向来罕有人至。 那条陈旧得布满了青苔的巷子,地上的脚印也寥寥可数。 那天,时音放学比较晚,赶着回家,就走了那条小路。 然后,她被一个男人尾随了。 呼啸的夜风穿过巷子的时候,宛如鬼嚎一样骇人可怕。 她最终没能跑过男人,被他一把扯过书包抵在墙上。 她哆嗦着求对方放过自己,对方置若罔闻,她满脑子都是男人粗重的呼吸。 最终,她从书包暗格里掏出了防身用的小刀—— “不要!” 时音猛地睁开眼睛,一颗心猛地向下沉,额头早已冷汗密布。 她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呼着气,一片昏暗中只看见模糊不清的天花板和繁复豪华的水晶吊灯。 惶恐的心情逐渐被平复,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涣散的意识逐渐回归的时候,她第一个想起来的居然是祁嘉禾。 是那天早上,他坐在床边看着她,对她说的那句“你昨晚说梦话了”。 等她问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他却说,没听清。 她不知道祁嘉禾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埋了这么久的秘密,他那么聪明,很可能已经注意到了她的反常。 或许,从当初她在寻味坊反应过激地甩开那个王总的手时,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 时音晃了晃脑袋,把那些杂乱的思想驱赶开,然后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半,祁嘉禾依旧没有回消息。 她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回来接着睡。 这一觉睡得浑浑噩噩,六点半又被之前定的闹钟叫醒,想了想反正祁嘉禾又不在家,她干脆把闹钟往后延迟了一个小时。 多睡一会确实觉得神清气爽,起床上班的时候,她甚至忘了自己昨晚上做了个噩梦。 到了寻味坊,正式开工之前,她惦记着许佳怡的事情,于是掏出手机给祁嘉禾发了一条微信消息:【三少爷,醒了嘛?】 不是“吗”,是“嘛”,带着细微的撒娇语气,时音自己看了都觉得一阵恶寒。 要不是为了许佳怡,她豁出老命去也不可能给祁嘉禾发这种消息。 消息发出去之后,她已经做好了得不到回应的准备,想不到祁嘉禾居然很快回了一个“嗯”过来。 时音喜上心头,当即发了一句【昨晚睡得好吗】过去。 这次,祁嘉禾好一会才回复:【有事就说。】 不管怎么说,祁嘉禾还记得昨晚上她说过的事情,时音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本想把事情原原本本打字告诉他,打到一半又觉得实在麻烦,不如讲话来得清楚,于是她就发了一串一分多钟的语音过去。 大清早祁嘉禾似乎被她这番操作整毛了,不到几秒立刻回了句:【别发语音。】 时音想了想,问:【那我打电话?】 祁嘉禾:【事情很麻烦?】 时音:【有点。】 祁嘉禾:【不帮了。】 时音有一秒的心慌,但还是硬着头皮打了过去。 接通之后,祁嘉禾言简意赅地开了口:“我只给你三分钟。” 时音一点都不敢怠慢,语速极快地把事情讲了个大概,然后屏气凝神,等着听他的反应。 大约沉默了半分钟有余,祁嘉禾终于又开了口,语气听不出情绪来:“所以你想让我帮你朋友的弟弟一把?” “可以吗?”时音小心翼翼地问,“你以后想吃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做。” 电话那头,祁嘉禾的声音听起来低沉了几分:“时音,你不觉得自己有点蹬鼻子上脸了吗?” 时音心里一惊,知道这是他发火的前兆,一时也没敢再吱声。 她知道自己这次的请求确实过分了点,但为了许佳怡,她不得不开口。 “如果你还想借钱,没问题,我可以接着借你。但你现在动了人情债的念头,你觉得我有义务帮你这个忙吗?”祁嘉禾淡淡笑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来有多生气,但每个字里都透着薄怒。 时音咬牙听着,不得不说,他说的确实句句在理。 世间事但凡是可以用钱解决的,都最好不要扯到人情上去。 河市是西北方的城市,祁嘉禾的势力本就鞭长莫及,虽然他有那个能力,但也没必要去搅这摊浑水。 所以,时音完全是给他甩了个不必要的麻烦上身。 057 破防 见她不说话,祁嘉禾也没再开口。 一时间,两人间的氛围陷入了格外尴尬的境地。 良久,时音才硬着头皮说:“你别生气,我朋友也是实在没办法,她本来没想麻烦我,是我说要帮她的。现在事情闹成这样,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解决办法,祁嘉禾,我知道你能把这件事办妥,就当是我求你了,以后你让我朝东我绝对不朝西。” 祁嘉禾直接气笑了:“你对自己怎么这么有信心?三番两次找我办事也就算了,我现在还非得帮你这个忙不可是吧?” “我没这么说……”时音小声辩驳。 “没这么说,但确实是这么想的。”祁嘉禾的声音越发冷冽,“我不过是前几次对你稍微宽容了一些,你就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记着,我没有任何义务帮你收拾烂摊子,更没必要去给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帮忙。你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才会随便向你朋友许诺。解决事情的人从来不是你,说话当然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别以为给我做几顿饭我就会心软,我不是街边的阿猫阿狗,随随便便就能被感动。” 时音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自打长大以来她从来没被人这么奚落过,但见了祁嘉禾之后,她往日的尊严便尽数被他踩在脚下。 和祁嘉禾生活了这么久,她原以为自己的承受能力已经有所进步了,却没想到不过是他还没下狠手说重话。 现在听他这么说,时音只觉得羞愤难当。 “你不帮忙就算了吧,没必要这么膈应人,我是有求于你,但你不想帮忙大可以说这事没得商量,何必说这种话来刺激我?”时音掐了掐手心,感觉自己的体面被整个下了油锅翻来炸去,烫得她连心跳都不规律了。 “你现在的态度可一点都不像是在求我。”祁嘉禾很轻地笑了一声,这笑声落在时音耳朵里,便成了十足的嘲讽。 “求你有用吗?”经他这么一番嘲弄,时音彻底破防,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哭腔,“放低身段在你面前管用吗?你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说话又不好好说,不帮忙就算了,还要这么讽刺我,欺负我你特高兴是吗?” 话音刚落,豆大的泪珠直接从时音的眼眶滚落,她站在原地,捧着手机保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头脑一片滚烫,甚至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 长时间以来积攒的委屈和不满这会倾巢而出,混着又热又咸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下去。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想说的话被尽数噎了回去,这会她只剩下抽抽搭搭的本能,也妄顾电话对面到底是谁了。 电话那头的祁嘉禾没料到她会突然哭出来,一时间竟愣住了。 他握着手机,听着电话对面她啜泣的声音,眼前是酒店的落地窗,放眼望去,楼下的车水马龙尽收眼底。 可这会他居然没了欣赏的心思,也再说不出什么讽刺她的话来,耳朵里都是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声,那嗓音经过情绪的渲染,听起来格外委屈。 或许是她哭得太认真,连祁嘉禾都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欺人太甚了。 这是他头一回听时音哭,虽然他看不见她的样子,但也大概能想象得到,也无非就是鼻头红红眼睛肿肿的。 过去他那样损她她都受住了,怎么这回就不一样了呢? 祁嘉禾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 他耐心等到她哭声渐小,才刚准备开口说话,下一秒便听她哽咽着说了一句:“小气死了,以后都不找你帮忙了!” 然后,她就嘟嘟嘟地挂断了电话。 他握着手机僵硬地站在窗前好一会,脑子里都还是时音挂断电话前最后的那句话。 带着哭腔的收尾,更像是在赌气一样。 半晌,祁嘉禾阴着脸收了手机,转身换衣服,准备出门。 至于心里那一丝极其细微的情绪,则被他轻而易举地忽略了。 另一边,时音挂了电话,又自个闷闷地在休息室呆了许久,最后悄悄从后厨冰箱里拿了几块冰块出来,用毛巾包着给自己敷了敷眼睛,直到眼睛没那么肿了,才敢出去上班。 她其实知道祁嘉禾说的都是对的,自己本身也没那么委屈。 原本两人就是搭伙过日子,他没必要帮她这么多。她只是为许佳怡着急,也没想到自己被祁嘉禾说上几句就哭了,这会反应过来,只觉得丢脸至极。 祁嘉禾本来就看不上她,现在肯定更瞧不起她了。 她下意识不想在他面前表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可最终却无力地发现,人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这下好了,他往后肯定得逮着这个往死里损她。 又想起许佳怡的事情还没给她办妥,时音有些心虚,也没敢直接告诉她,自己在心里琢磨着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帮她这个忙。 这么一想,时间又很快到了中午最忙的时候,时音只得将自己全身心奔赴到工作上去,一时也无暇顾及其他。 正是饭点最忙的时候,郭小六却突然站在后厨门口喊了她一声,说:“师父,有人找。” 平常压根没人会来饭店里找她,时音刚做完一道菜,洗了洗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问:“谁啊?” “不知道,是个男的,说是你的老朋友。” 郭小六领着她往包厢里走,路上时音琢磨着到底会是谁能来饭店里找她,却始终没想出头绪来。 那人订的是个最普通的小包间,把人带到门口后郭小六替她开了门,本来他作势想跟着进去看看,却见时音只往里看了一眼,转身便走。 只因为里面坐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昨天晚上才拒绝了好友申请的周南。 郭小六自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还站在原地懵圈,就只见周南立刻从椅子上起身追了出来。 “时音,你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跟我聊两句?”周南快步跟上她,又不敢伸手去拽她,只能和她并肩走在一起,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 时音一路往后厨的方向走,看也不看他一眼,“我现在不方便,请你不要影响我工作。” 本身她今天心情就不好,没想到周南加好友不成,居然直接找到寻味坊来了。 这人还真是有点像狗皮膏药。 058 就当他看错了人 时音的心情更差了。 周南还在她身后絮絮叨叨:“我不是来找你叙旧情的,你先别急着生气好不好?” 时音猛地顿住脚步,周南险些没收住撞在她身上。 她回过头,一双澄澈眼眸盯着周南,声线不带一丝温度:“有话快说,说完赶紧走。” 周南见她这样一副疏离冷淡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受伤,但心里还是记挂着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于是组织好语言说道:“你也知道我家是做餐饮业的,最近正在发展子品牌,但是资金上面出了点问题。我本来是想找祁嘉禾帮忙投资一番的,但是现在联系不到他人。你不是和他……结婚了吗?我想,你们俩感情那么好,能不能帮我在他面前说说话?这是一笔不错的买卖,他一定会感兴趣的。” 时音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愿意为了自己跑到十公里以外的奶茶店买上一杯热可可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生一种时过境迁的悲凉感。 印象里周南是个很要强的人,有什么难处就算是自己默默闷在心里也绝对不会求别人,不过数年而已,他已经落魄到需要寻求前女友帮助的地步了。 “他工作上的事情我不管,你找错人了。” 时音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转身欲走,周南却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压低了声线隐忍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过去是我对不住你,但这事关系到我家公司的存亡,你能不能别跟我置气了?就当是我求你,你在祁嘉禾面前帮我说说好话,就算是帮了我天大的忙了。” 手腕被抓住的瞬间,时音浑身像是被通了电一样一个激灵,下意识就甩开了他。 紧跟着,她攥着自己的手腕瞪着周南,厉声道:“我凭什么要帮你?周南,你什么时候变成要靠女人才能立足的样子了?真叫人替你感到悲哀。” 这件事时音是真的爱莫能助。 生日宴的那天晚上周南和祁嘉禾就已经见过面了,如果祁嘉禾愿意投资周家,周南现在也不至于联系不到他人。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祁嘉禾真的有投资的想法,但如果这件事是从时音嘴里说出来的,恐怕也直接黄了。 周南被她说得面色一僵。 但他到底还是忍了下来没有发火,依旧循循善诱地说道:“你怎么说我都好,我是真心求你帮忙,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找到你。祁佩佩那里我都已经试过了,可谁知道祁嘉禾根本是个六亲不认的主,早知道这样,我就……” 时音心里一沉,面上已然是冷笑出声:“你就怎么?原来你和祁佩佩在一起不过是看上了祁家的财力啊,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是个吃软饭的料?” 她本以为周南是真心和祁佩佩在一起的,但现在一想,这个年龄的男人,哪个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把年轻女孩子的心抓的死死的? 时音觉得眼前这个人已经完全刷新了自己的认知下限,甚至她现在想想自己以前居然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过,都会忍不住觉得反胃。 周南被她这么说了一通,脸上自然是难看得紧,“时音,你是不是真不肯帮我这个忙?” “不帮。”时音淡淡地笑了笑,眼底寒意料峭。 她也帮不了。 外人都以为她和祁嘉禾有多么恩爱,各种实情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可她不能说。 周南的脸色彻底黑下来,他颇为怨愤地看了时音一眼,缓缓地点头道:“好,时音,就当我看错了人。” 说罢,他转身就走。 时音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只觉得想笑,他把她的台词都给抢了,她还能说些什么? 恶人先告状的事不常有,这事还是时音见过最荒唐的一件。 她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转身往后厨走。 一直在旁边偷摸瞧着的郭小六这会凑上前来,冲周南离开的方向示意道:“这人谁啊,师父?” “你别管。”时音无力地挥了挥手,只觉得自己快被这些烂事折磨得一个头两个大了。 许佳怡的事还没完,又冒出来个周南,老天爷怕是嫌她日子过得不够惨,还要给她设几块绊脚石。 回了后厨,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许佳怡不久前发了消息过来:【你和大佬商量得怎么样了?我找了我在江城工作的高中同学,他说他家长辈和邹市长有点旧交情,不知道靠不靠谱,我准备晚上和他见一面。】 时音心里一紧,到底也没忍心直接告诉她自己和祁嘉禾谈掰了,犹豫了许久,才回了一句【还在交涉,你别急】过去。 发完这条消息,她给自己打了打气,咬着牙硬着头皮又给祁嘉禾发了条信息:【对不起,我刚刚太激动了,你大人有大量别放心上,我朋友的事情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十分感谢!】 发完消息,她也没敢再看手机,赶紧把东西收了起来,转而去后厨忙活了。 心里还是忍不住唾骂了自己两句:没出息!没原则! 她几乎都已经能猜到祁嘉禾看到自己的消息过后会是什么表情了。 祁嘉禾确实很无语。 走进会议室的前一秒,他的手机震了震,打开就收到了时音的消息。 他在会议室门口顿了顿,紧缩的眉头一刻都没有舒缓过。 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呢? 不久之前还一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模样,现在就已经能做到光速认错低三下四了? 她是受了什么刺激? 祁嘉禾默默收了手机,面不改色地走进会议室。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回荡的却是她隔着电话,清晰地传进自己耳朵里的啜泣声。 那么哽咽、难过,应该是真心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想她也是从小被父亲捧在掌心的人,突逢这样的变故,应该一时很难接受。祁嘉禾知道自己的脾气,也知道没几个人受得了自己,他从未打算在时音面前有所收敛,因为就算她从前再娇惯,到了他这,也只是个普通人。 可既然那么委屈那么要面子,又何必再低头向他示好? 到底是什么样的朋友,能让她连引以为傲的面子都可以不要? 不得不说,他生出了几分玩味的心思。 059 这是天意 帝都这边的项目进展得格外顺利,祁嘉禾过去不到两天,基本事宜就已经全部处理完毕,所有进程都摆上正轨。 原本预计的三天出差时间就这么多出了一天来,祁嘉禾不准备多留,直接叫了专机,准备回江城。 临行前阿木又告诉他,祁氏在河市那边投资的一个楼盘即将开业,主办方邀请他去参加开盘会。 有那么一瞬间,祁嘉禾觉得阿木是被时音收买了。 他坐在座舱里盯着阿木看了数秒,直到确定他脸上没有半分心虚的表情,这才淡淡开了口:“嗯,那就去吧。” 这会反倒是阿木觉得惊奇,瞪大了眼睛看了他好一会,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要去吗?您不是向来不回应这种邀请吗?” 祁嘉禾面无表情:“知道我不回应你还向我报备?” 阿木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把行程表收了起来,转身去了驾驶舱,通知飞行员此行的目的地去了。 离开帝都的时候是下午四点,七点左右,专机在一片浅薄的夜色中降落。 祁嘉禾原本正在小憩,睁眼朝着窗外看了一眼,睨见机场顶部巨大的“河市”两个字的招牌的时候,整个人的脸色都黑了下来。 他转眼看着身旁的阿木,目光冷得像是能结出冰碴来。 阿木看出他的不满,这会还一头雾水:“您不是同意了邀请吗?” 自打祁嘉禾九岁来到祁家,阿木就一直跟着他,从来都是听声辨色的一把好手。 祁嘉禾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去了一趟帝都,阿木的智商似乎下降了不少。 他躺在座舱里,曲起长指敲了敲扶手,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烦闷。 河市,河市…… 时音的哭腔再一次从脑海里闪过。 莫非是天意? 祁嘉禾眼神闪了闪。 片刻后,他没说什么,拿起外套起身,离开了座位。 阿木这会也正在埋怨自己的走眼,本已经做好了挨批的准备,见祁嘉禾居然也没有要呵责的意思,心里意外之余也愈发惴惴不安。 祁嘉禾起身离开后,阿木犹豫了数秒,还是垂眉俯首快步跟了上去,一边简要给他介绍了一下河市这边的行程。 “开盘会是在明天上午,楼盘在市中心的商业街,离机场有点远,您看要不要在附近订一间酒店?” 祁嘉禾脚下不停,一开口却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题:“河市市长邹永和能联系上吗?” 阿木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脑海里迅速梭巡了一遍关于这个人的信息,赶紧道:“能,之前邹市长还想邀请您在河市开经济座谈会呢。” 祁嘉禾应了一声,波澜不惊地说道:“约他吃顿饭,今晚,或者明早,他要是没空就算了。” 这话像是随口一提,祁嘉禾也没说约他做什么,阿木却是上道的,立刻就去联系人了。 开玩笑,祁嘉禾是什么人,他主动约的饭局,谁能拒绝? 果不其然,邹永和接到秘书电话,听说了这件事,立刻便坐不住了,当下便同意今晚赴约。 河市是个小城市,连机场都是这两年才兴建起来的。祁氏在这里倒是有几个小项目,但都无足轻重,邹永和也一直想着把本市的经济大力拉动起来,奈何有心无力。 如今祁嘉禾这种咖位的人亲自来了,他哪能不高兴?之前多少次主动约谈都被婉拒了,这次人家找上门来,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先不论他约自己是为了什么,单就两人共进晚餐这件事,媒体报道出来也是金融界的一个重磅消息。 两人约在市里的酒店见面,邹永和带着秘书到达的时候,祁嘉禾和阿木已经先到了。 先是简单的寒暄和恭维,邹永和这是头一回见到祁嘉禾本人,没想到他比电视上看起来更加年轻,便难保在心里感叹一句年少有为。 聊了两句,又见他谈吐自若,仪表非凡,邹永和心里就更是觉得外界传言非虚,祁嘉禾年纪轻轻能坐在祁氏这么大的商业帝国的掌权之位,一定是有手眼通天的本事。 他心知祁嘉禾此番前来肯定但是为了约他吃饭这么简单,闲聊了两句就主动开了口:“祁总,你这次突然过来,说实话,我挺意外的,毕竟河市是个小地方,你要是对咱们市有什么意见提点,那对我们工作上的帮助可不止一星半点,我首先肯定是大力支持的。” 祁嘉禾闻言淡笑,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这才说道:“不瞒你说,我这次过来确实是有些想法,约邹市长吃饭,也是存了些私心的。” 邹永和并不意外,伸手示意他继续说:“你请讲。” “我前阵子在网络上看到有关河市博物馆的新闻报导,说是本地曾出土过不少稀有文物,但因官方资金短缺,所以陈列文物的博物馆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修葺过了,内部设施损毁非常严重,让人看着着实痛心。” 祁嘉禾敛了笑意,面上表情凝重了几分,“祁某是个商人,照理说做事前应该权衡利弊,但是历史沉淀文化积累却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我觉得,我有必要出一份力,哪怕只是出点钱,帮贵市一个小小的忙,也算是尽人事吧。” 出钱翻新河市博物馆? 邹永和着实是没想到祁嘉禾居然上来就放这么个大招,一时间高兴得有些昏了头,但仍不忘说些漂亮话:“祁总也真是过于自谦了,你肯出钱帮忙这件事情,我已经是感激不过,你要是有什么要求呢,还请尽管提出来,祁总这种大企业家,能出资帮咱们河市,也是咱们的福分,我也没道理让你白花这钱。” 到底是官场老狐狸,说话客气又有度,既坦然接受了祁嘉禾的馈赠,又滴水不漏地引导他说出自己的目的来。 毕竟邹永和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祁嘉禾这次约他吃饭,肯定不只是为了把钱往外送的。 可无论怎么说,祁嘉禾都率先表明了诚意,翻新过后的博物馆只要和祁嘉禾扯上关系,套上个“知名企业家出资扶持”的壳子,后期还不知能带来多少收益。 060 博弈 祁嘉禾也不推脱,直言道:“邹市长也是个敞亮人,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我这倒确实有一件比较麻烦的事,主要是受人所托,所以心里也挺怕办不好的。” 邹永和点头表示理解:“但说无妨,能帮忙的地方我肯定尽力。” 指腹在微凉地骨瓷杯沿上转了一圈,祁嘉禾抬眸朝着邹永和望过去,面露关切之意:“邹市长,听说您儿子最近身体抱恙,不知道这两天有没有好些?” 见他视线沉沉地朝着自己看过来,邹永和心里忽然就是一惊,心里寻思着这事莫非跟自己儿子有关? 想归想,邹永和仍旧是面露笑意,语气无异样地说道:“劳烦你挂念,在医院住了几天,这两天伤情刚刚见好,能下地走动了。” 祁嘉禾微微颔首表示明白,“毕竟是独子,突然遇到这种事,邹市长心里想必难受的很。之前我才让人送了些东西去贵公子的病房,希望邹市长别怪我自作主张。” 东西是他让阿木安排人送去的,毕竟官商不同道,未免落人口实,他只是送了些花篮和补品过去,并没有给太贵重的礼物。 邹永和显然有些意外,忙对他摆了摆手,“这怎么行呢,祁总已经答应为市里出资了,我哪好意思再承你这样的人情?” 说这话的同时,邹永和不免在心里擦了把汗:这祁嘉禾这么客气,到底是想干什么?无功不受禄,他可真得悠着点。 “邹市长倒真不用这么客气,毕竟我这么做,也不全是没有理由的。”祁嘉禾垂眸笑了笑,语气中似有几分无奈,“您大概也不知道,我前阵子结婚了。” 邹永和当真是吃了一惊,“这个我还真没听到过消息。” “毕竟我夫人生性低调,不喜欢受人瞩目,所以我们一切从简,没有大张旗鼓地宣扬。”祁嘉禾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连唇角的弧度也跟着温柔起来。 “这样……”邹永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而便笑道:“那我现在说一声新婚快乐,还不算晚吧?” 祁嘉禾笑着,对这番话没有给予回应,而是接着说:“话说回来,我也是昨天才从我夫人口中知道,您儿子住院的事情,心里挺惋惜的,所以今天这事要我开口,我倒是真有些不好意思。” 邹永和看着他,心里多少也猜到了七八分,便道:“你请说,我一定酌情考虑。” “我夫人有位挚友是河市人,最近她弟弟在这边惹了些麻烦,自己实在没办法解决,就托我夫人找我帮忙,一开始我听说了这件事,心里多少不乐意。毕竟其中牵扯到的可不是普通人。再者,我也觉得既然是成年人了,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我本来并不准备答应的。” 祁嘉禾抬眸看着邹永和,接着道:“可后来想了想,不过都是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孩子,下手不知轻重的,一时上头做了错事,多少也该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着实没必要闹得这么难堪。要是真进了看守所,那可是要留下档案的,就这么毁了孩子一辈子,也实在有些严重了。邹市长,你觉得呢?” 听他说了这么一席话,邹永和已经完全明白过来。 祁嘉禾没有明说这件事,但当事人对号入座的话,很轻易就能明白过来他所说的是什么。 心里不由得恍然了几分,暗道原来祁嘉禾这番过来是为了说情的。 许杰把他儿子打成重伤的事情他实在是生气,原本看许家平平无奇也没什么关系,他便准备从重发落,但他实在没想到,关键时候他们竟然还能搬出祁嘉禾这种大人物来。 邹永和心里犹豫了几分。 祁嘉禾没有一上来就说这事,而是用出资赞助博物馆的方式开头,还差人给他儿子送了东西,已经是表明了十足的诚意,他断然没道理一开口就回绝。 但想了想,那许杰的行径也实在太过恶劣了,才刚上高三,就能把他堂堂一个市长的儿子打成这样,简直是目无王法,毫无纪律。 念及此,邹永和敛了笑意,叹口气道:“祁总,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我儿子白挨这么一顿打,心里也实在委屈,前几天还闹着让我一定要好好处理一下这件事,我要是就这么息事宁人,我儿子那里我怎么交代呢?” 祁嘉禾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看来邹市长是嫌我的诚意不够大。” 不等邹永和开口,他又说:“邹市长舐犊情深,这我能理解。但我也听说,当时企图先动手的,似乎是您儿子。这件事本来越小越好,闹到最后大家都无法收场,也并不是件好事。再过两年河市就要重新评选市长了,您大概也不希望自己在这关头失了民意吧?” 这话说得邹永和面色一白。 当时确实是他儿子先动的手,只不过他没打过许杰,反被人教训了。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儿子居然是为了女人才忍不住跟人动手,还没打过人家,自己也是一顿好气。 但这事被他压了下去,他在河市的风评很好,百姓基本上都很信任他。再加上受害者看起来总是占理一些,所以这件事情大部分人都觉得全是许杰的错,甚至还有人以为是许杰抢了别人女朋友还打了人家一顿。 现在舆论都往邹家一边倒,可难保群众们知道缘由之后会不会改变口径。 不等他想个明白,祁嘉禾又开口道:“邹市长的风评一向不错,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要是能宽宏大量,从轻发落,想必会更得群众拥戴吧。” 邹永和闻言,抬眸朝着祁嘉禾看过去,却见他闲适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唇角的笑意不达眼底,目光精准而锐利地朝着他投过来,刹那间同他四目交接。 仅那么一瞬间,邹永和突然觉得,祁嘉禾似乎洞悉了他心里所有的想法。 他意识到,祁嘉禾是在敲打自己。 他在对自己说:我已经拿出了道歉该有的诚意,请你不要不识好歹。 061 这就出手了 事情的最后,还是以双方的握手和解作为结束。 祁嘉禾已经将明路指的那么清楚,邹永和几乎没得选。 到头来走出酒店的时候,邹永和还有些纳闷:明明是祁嘉禾求自己办事,怎么搞得好像自己不占理一样? 而这边,祁嘉禾坐上了车,脸上原本和煦的笑意便立刻被凛冽的寒意替换。 原来这邹永和还真是个胃口大的,免费帮他修博物馆不说,竟然还想在他这再谋点好处。 当他祁嘉禾是冤大头么? 所以他才不愿意帮时音去办这件事,出钱又出力,还惹自己一肚子火气。 他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一定是秀逗了才会转变心意去干这事。 回过头来,时音那个女人还不知道会不会领他这个情。 但无论怎样,只要别在他面前哭,那就完事了。 祁嘉禾自认从来不是心软的人,但之前听见时音在电话里哭着控诉他的种种“恶行”,他居然会有种自己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真是活久见。 阿木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便也知趣地没有问什么,安分地开着车往酒店的方向驶去。 但想想祁嘉禾在饭桌上那一口一句“我夫人”,他还是觉得有些反差萌。 不过他到底也没胆子大到敢在祁嘉禾面前调侃这件事,只能在心里偷偷吐槽几句。 远在江城的时音自然是不知道祁嘉禾就这样把事情给解决了的,她一整天都守着手机等回信,可祁嘉禾就像是不看手机一样,在她发了那条消息过后就再没了音讯。 她心里还在为这件事着急上火,晚上洗澡睡觉之前照了照镜子,发现嘴角居然长了个痘痘。 时音有些绝望,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祁嘉禾还是没有回消息。 正巧这时候,刚和自己高中同学约完的许佳怡也发了消息过来:【我这边完了,基本上没有盼头。我同学说这事比较严重,都上报纸了,他也没有办法。现在河市的好多人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留在老家的好几个同学还特地发消息问我是不是真的。】 时音心里一沉,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站在什么立场。 她自觉也没帮上什么忙,早上明明是去求祁嘉禾出力的,可没想到一时间激动了,直接把事情给办砸了。 她很是懊悔自己一时的口快,毕竟这事不是关乎她自己,而是关系到许佳怡。 要真是她自己的事,或许她还没这么着急上火。 时音想了想,回道:【你别着急,祁嘉禾这边我再劝劝,要是不行的话,我找找我爸以前的朋友,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 许佳怡很快回了过来:【我着什么急?我巴不得许杰真被关进去,我跟他从小打到大,又没什么感情在,就是我爸妈那里催的我有点受不了。】 时音顿了顿,问:【他们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连她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许父许母明明就只把许佳怡当做挣钱的工具而已,连最基本的关爱都没有给过她。 这次她的消息发过去,过了许久,许佳怡才回了过来:【其实许杰没出生之前,他们对我挺好的。】 时音看着手机屏幕上短短十几个字,突然觉得心里猛地酸涩了一下。 幸运的人用童年去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许佳怡放不下的不是父母,而是从前那些忘不了的时光。在那个比她更加重要的人出现以前,她也曾经是父母眼里的唯一。 是后来的一次次被忽视,让她不得不开始靠回味从前的美好来治愈每一次失望。 时音没法感同身受,但她仅仅只是这样想了想,都觉得无比心疼许佳怡。 这一晚,时音睡觉之前给祁嘉禾发了条很长的消息,一半是希望他回心转意,一半是和他开诚布公地聊了聊两人的现状。 祁嘉禾依旧没有回复。 第二天时音揉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莫名地惊喜发现祁嘉禾在今天早上回了消息,她点开一看,却是一句疑问句:【你在写作文?】 很显然,收到她消息的那个人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打那些字时的良苦用心。 时音攥着手机,本想再回几句,但想了想,他大概率也不会回消息,便叹了口气,作罢。 她原本已经在心里计划着 b了,却没想到许佳怡居然在上午给她打了电话过来,说是万分感谢祁嘉禾帮忙,想请他吃顿饭。 时音还一头雾水,听许佳怡解释了好半晌才勉强明白过来。 原来,今天早上,许父去医院看望小邹的时候,正巧在病房里遇见了邹市长,对方先是对他进行了一顿批评教育,然后摆出一副和善的表情,告诉他,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让许杰往后做事不要这么冲动。 最后邹市长还特别提了一句“既然认识祁嘉禾这种人物,那怎么不早点说呢,搞出这么大一个误会,多伤感情啊”。 许父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邹市长提点了这么两句,心里也明白,这事是一个叫祁嘉禾的人帮了忙。 回家之后问过许母,许母却说不认识什么祁嘉禾。 还是许杰关注时事,随口就来了句:“不就是江城的祁氏总裁吗,有钱得很,爸你问他干嘛?” 提到江城,他们便瞬间就想起自家在江城工作的女儿,这才赶紧打电话问她。 许佳怡一开始也是懵的,因为时音一直跟她说自己还在和祁嘉禾商量,怎么转眼这事儿就解决了呢? 挂了父母的电话她立刻又给时音打了过来,结果发现她比自己更懵。 “不是吧,祁嘉禾就这么把事情给办妥了,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许佳怡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语气里不无羡慕,“他这是欲扬先抑,想给你个惊喜吧?你俩搁我这撒狗粮呢?” 时音这会才慢慢从这个震惊的消息里回过神来,讷讷道:“不是,我真不知道,我跟他谈崩了来着,他还怪我事儿多呢,怎么……怎么这就出手了啊?” 062 要不买辆车 听她这么说,许佳怡也明白了几分,换上了一副揣摩的语气:“他这人……是不是能动手就绝对不多bb的那种类型?” 时音原本还不太清楚用什么话来形容祁嘉禾比较合适,现在听许佳怡这么一说,顿时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连连应道:“对,好多事他都是直接做了,不会提前给人打预防针。” 许佳怡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紧接着一板一眼认真道:“闻一多先生曾经说过:‘人家说了再做,我是做了再说。人家说了也不一定做,我是做了也不一定说。’祁嘉禾这人不错啊,感觉还挺实在的。” 时音这还是头一回听人评价祁嘉禾“实在”,一时间有些想笑,但转念想想今天这件事,她又觉得心里说不出来的郁闷。 他这人做的比说的多,虽然这种性格不是坏事,可他做事前却不愿意和身边的人商量一下,这样其实会引发不少误会。 但无论如何,时音对他还是心怀感激的。 她知道许杰这件事并不那么容易解决,所以祁嘉禾应该是做了许多,但却没有告诉她。 至于事情是怎么解决的,祁嘉禾很明显压根没准备告诉她,时音挂了电话之后,给他发了句“谢谢”过去。 过了一会,她嫌这两个字不够有分量,又加了一句“万分感谢”过去。 想当然的,祁嘉禾没有回复。 解决了这么大一件事,说不高兴是假的,时音瞬间就把这两天的糟心事全抛之脑后去了,一心想着要怎样报答祁嘉禾。 钱他肯定是不需要的,时音想了许久,最终也只能决定给他做一份相当代表自己心意的大餐——佛跳墙。 荤香四溢、火候极佳的佛跳墙原名福寿全,属于闽菜系。 这道菜之所以口口相传,经久不衰,是因为其制作工艺复杂、原料繁多、口味奇佳,前后熬煮约需要五至六个小时之久,原材料更是多达十八种。 这种工艺,即使是在美食界,也是难得的复杂和精细。 为表诚意,时音决定请上整整一天的假给他做这道菜。 但她不确定祁嘉禾什么时候在家,所以试探性地发了消息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了一会,他没有回复。 时音在心里嘀咕着这人不回消息的恶劣习惯,刚准备把手机收起来,屏幕上却蓦地探出一条新消息:【我在家。】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了江城,时音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紧接着就赶紧回了一句:【冰箱里有小吊梨汤,特意给你留的。】 当时炖好的小吊梨汤她没舍得喝完,只和刘妈一人喝了一小碗,剩了一大半给祁嘉禾。 只是他显然并不领情,回过来的话让时音看了几欲吐血:【给我吃剩的?】 几乎是瞬间就想发消息怼回去,但是想了想,时音还是冷静了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耐心回复道:【小吊梨汤润肺清热,冰镇过后口感才最好,久放不会影响营养价值,但饮无妨。】 许久,祁嘉禾回复:【怎么还有枸杞?】 时音想象着他打开冰箱看见那碗汤里的枸杞时可能会出现的嫌弃表情,顿时便是一乐,【刘妈说你不挑食,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对天发誓,她会这么说纯粹是一时口嗨。 见祁嘉禾许久没有回复,时音有些心虚,战战兢兢地问了句:【生气啦?】 祁嘉禾:【扔了。】 时音:【???】 这人真是张口就来啊。 时音有些生气,想了想,又觉得他有这种反应实属在意料之中。 祁嘉禾是什么人,她怕是一时昏了头,居然敢开他的玩笑了? 时音没敢再说什么,安安分分地收了手机,努力工作去了。 下班前她提前联系好了卖陈酒的老板,对方是熟人,没多说就很爽朗地给了进货价,表示可以送货上门,不收配送费。 这种占了便宜的快乐感让时音觉得相当愉快,以至于去供应商那里取食材时的脚步都轻松了不少。 佛跳墙的食材她是在给寻味坊供应原料的供应商那里打电话定下的,足够新鲜和全面,负责人和她见过很多次,这次也十分热络地和她打着招呼。 清点完东西后,时音付过钱,提着东西准备离开,对方热情地说要顺路送她回家。 时音没拗过对方,又不好直接说自己住在碧海湾,只好随口报了一个碧海湾附近的小区名字。 最后还是搭了一程顺风车,下车后时音看着对方渐行渐远的汽车尾灯,直到确定对方开远了之后才提着东西走向碧海湾。 爬山的时候她在想:这样确实挺不方便的,要不攒钱买辆车吧? 可她还欠着祁嘉禾一笔钱,就这么明目张胆地买车,似乎不太仗义。 要不先买辆小电驴代步? 一路想着些有的没的,居然也慢吞吞地走到了家门口。 今天她下班早,这会天还没全黑,乌青色的暮色有些沉闷,奢华的别墅矗立在天际之下,给人一种难言的压抑感。 她开锁进门,果不其然在玄关处看见了祁嘉禾的鞋子。 一想到等会就要见到他了,时音突然有些莫名地紧张。 之前在电话里哭鼻子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她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祁嘉禾。 客厅里静悄悄地亮着灯,一个人都没有,刘妈似乎在佣人房里休息,祁嘉禾的房间也关着门。 时音径直来到厨房洗手,将食材拿出来码放整齐,还不等再进行下一步,便听见身后传来模糊的脚步声。 她探头看了一眼,发现祁嘉禾正穿着家居服从楼上走下来。 下意识就想和他打招呼,转而又想起白天他说自己把小吊梨汤给扔了的事情,时音突然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和他这么热络主动,便抿了抿嘴唇,回了厨房。 刚踏完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偌大的房子突然响起了清晰的门铃声。 平常进出别墅的人也只有她、祁嘉禾和刘妈三个人而已,都是有钥匙的人,门铃基本上没响过。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时音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声音,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063 真把这当自己家了 祁嘉禾似乎也是犹豫了片刻才踱着脚步往门口的方向走去,脚步声渐远的时候,时音突然想起了自己买的那坛陈酒,登时一个激灵,连头皮都发麻起来。 她本意没想让祁嘉禾撞见这事,毕竟这是他家,她让人把东西送上门来似乎有些不妥。 当下便想也不想地从厨房蹿了出去,时音脚下生风地越过祁嘉禾先一步跑到门口,把门拉开一道小缝朝外看过去。 果然是穿着酒坊工作服的员工站在外面,对方怀里还抱着一坛约莫半臂高的酒坛。 “时小姐是吗?您订的酒。”见她开了门,对方笑吟吟地把东西递了上来。 “啊,谢谢。”敏锐地察觉到背后那道过于敏锐的目光,时音微微拉开了门,硬着头皮接过东西,冲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不客气,祝您饮用愉快。” 目送着对方离开,时音这才叹了口气,抱着那坛子酒笨拙地合上了门。 转过身,果不其然看见祁嘉禾站在不远处沉着脸看着她。 “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是吗?” 他冷冷掀起唇角,满脸都写着嫌弃。 时音有些尴尬,但还是认真解释道:“这是准备做菜用的。” 祁嘉禾盯着她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明显舒缓了几分。 时音心里有数,她要是让人把自己的东西送上门来,那祁嘉禾指定要发飙,但是如果送来的东西是建立在为他服务的基础上,他的脸色倒也不至于那么难看。 总之他就是想看到她一切为他服务。 和他在一起相处久了,时音觉得自己看人脸色的能力都更上了一层楼。 一边抱着酒坛一边往厨房的方向走,时音和他擦肩而过,不忘问道:“你明天晚上回来吃晚饭吧?我给你做顿好的,慰劳一下你。” “一顿?”祁嘉禾嗤笑一声,“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心里明白这人就是有火没处撒,时音一切顺着他的话来:“当然不止一顿了,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只要你一个眼神,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意料之外的,祁嘉禾居然一时没有立刻嘲讽她。 时音觉得奇怪,小心地把那坛陈酒放在桌上之后才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他正靠在墙上看着自己,碎发在眼窝处投下一片阴翳,模糊了他精锐又深邃的目光。 她能感觉到祁嘉禾是在打量自己,一时间有些紧张。 “你那个朋友,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忽然这么问道,向来清冷的声线,这会竟然夹杂了几分喑哑。 一时没get到他这句话的重点,时音云里雾里地答道:“就是……朋友啊,一起逛街吃饭的那种。” 祁嘉禾显然觉得她这么回答有些白痴,语气里多了几分嘲弄:“你对每个朋友都这么仗义吗?” 时音蹙了蹙眉,她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过是在祁嘉禾和许佳怡之间动了动嘴皮子,无非就是事后可能忙点累点,但能为朋友解难,她还是很高兴的。 想到这里,时音顿了顿,答道:“我没几个朋友。” 她突然想起那次去秦家做私厨的时候,饭桌上那番其乐融融的景象。 原来祁嘉禾这种看起来生人勿近的人,也是有那么多朋友的。 虽然他们的性格看起来和祁嘉禾都不太一样,但很明显,他们关系很好。 “看出来了。”祁嘉禾冷笑一声,“在家里被时锦程惯坏了吧,受到一点委屈就掉眼泪。你这种性格,居然还能有朋友,也真是够让人意外的。” 时音被他这番话噎了一顿,脸颊顿时有些红,本想反驳说他才是那个真正性格超差的人,但想了想,又怕他当即发难,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不作声地重新抱起坛子进了厨房。 祁嘉禾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 往常这时候她哪怕惹怒他,也一定是要同他争论一番的,现在却学会了忍气吞声,倒是有些让他意外。 在原地站了一会,祁嘉禾转身去了客厅,打开电视的时候,他还在心里纳闷: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观察她的细节了?真是奇怪。 财经新闻的片头曲刚响起来,祁嘉禾的手机也跟着震动了两下。 是家里来的电话。 他接起听了两秒,脸色很快变得阴郁。 挂了电话,他电视也没关,脚下几乎是立刻便起身走向门口,走到一半又发觉自己还穿着家居服,脸上登时闪现过稍纵即逝的烦躁。 加快了脚步回房间换了身衣服,他脚下生风地下楼、换鞋、离开别墅,甚至没有听见闻讯赶出厨房的时音问出的那句“你干嘛去啊”。 房门被合上的声音响彻大厅,时音围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空空如也的大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到底是祁嘉禾,连歇下来吃口饭的功夫都没有。 祁嘉禾开车回了祁家老宅,家里的佣人忙上忙下,一个个连跟他打招呼的功夫都腾不出来。 他径直走到祁峥嵘的房间门口,在交错的人影间隙中,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窗边,仰头调好了点滴的速度,又侧眸和旁边的姜莹低声吩咐了句什么,姜莹连连点头,面上难掩担忧之色。 祁嘉禾没有进去,眸光晦暗地看着这一切。 佣人逐渐从房间里退出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有人低声喊了句“三少爷”。 姜莹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抬眸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脸上的怔忡神色一眼就可以望见。 医生正好走到门口,看见祁嘉禾,便向他欠了欠身,道了一声:“祁先生。” 祁嘉禾的目光落在屋内床上沉睡的老人身上,低声问道:“怎么样?” 医生顺着他的视线回眸看了一眼,露出些许忧虑的表情:“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素质大不如从前,这次是因为高血压引起的昏厥,下次就不知道会是什么状况了。” 祁嘉禾收回视线,看向对方,“辛苦了,徐医生。” 徐岩叹口气道:“医者仁心,这是我分内之事,我也希望老先生健健康康的。” 064 陈年伤 徐岩如今四十多岁,是心血管方面的专家,当初祁嘉禾花了大价钱才请到他给祁峥嵘做家庭医生。 往常徐岩是定期才来祁家为祁峥嵘检查身体,但最近老先生的身体每况愈下,徐岩已经接连好几个星期都没歇过了。 “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住下吧。”祁嘉禾往房间里看了一眼,视线和姜莹对上,“我平常忙,没空回来看着,爷爷就拜托你了。薪水这方面不用担心,我给双倍。” 徐岩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 “医者仁心。”祁嘉禾看向他,“我也希望爷爷最后能够寿终正寝,有你在,我才放心。” 他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徐岩下意识想回头看看房间里的姜莹,最后到底也是忍住了,便点头应道:“好,那我就不推辞了,老先生现在的状况也确实需要有人看护着。” 祁嘉禾这才满意,唤了佣人过来给徐岩安排房间,等佣人带着人离开之后,他才踱步走进了祁峥嵘的卧室。 房间里有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姜莹站在床边看着他走进来,面上的担忧神色丝毫不减,“爸现在的状况越来越差了,今天一直念着要见你,说要去参加你的婚礼,我们给劝了好久,他才消停。” 祁嘉禾看她一眼,语气没有起伏:“劝他做什么?顺着他就是了,非得和老人家对着来?” 姜莹被他一个眼神看得心里一憷,又改口道:“我也是这么说的,你大哥说,老人家思维不清楚,要多给他加强记忆,免得他弄混淆了,往后越来越严重。” 床上的祁峥嵘安静地睡着,满头银白的发丝稀疏寥寥,嘴巴这会正微微张着,像是要说些什么,若不是胸口还有缓缓的起伏,整个人看起来简直了无生机。 这么一看过去,祁嘉禾顿时又想起前几天祁峥嵘生日的时候,他精神矍铄地当着一众人教训自己的样子,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 不过几天光景,怎么就能变成这样呢? 他俯下身,给老人掖了掖被角,又小心地把祁峥嵘的手摆好,稳了稳点滴架,这才侧眸对姜莹说了句:“姜姨,麻烦了。” 姜莹了然地点了点头,在一边的座椅上坐下,专心守着。 祁嘉禾这才出了房间,径直朝着祁东青的卧室走去。 门敲了好几下才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祁东青开了门,脸色是掩饰不住的苍白。 见门外是他,祁东青侧身给他让了位置,好方便他进门。 祁嘉禾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还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一副极度虚弱的模样。 两人来到卧室的书房,里面亮着灯,桌案上是一本金融类的书,正看到一半,书页有明显的折痕。 “身体不好就别操心这些事了,不是自找罪受么?” 祁嘉禾微微垂下眸子,视线在那本书上扫了一眼,很快便淡淡地移开。 “说得轻巧,我整个前半生充斥的都是这些东西,哪能说放下就放下?” 祁东青笑了两声,很快便又咳嗽起来,这次连咳的声音都嘶哑了几分,约莫是动了气。 “这么多年了,别跟自己过不去。”祁嘉禾平淡地看着他,“你既然做了选择,就该信任我,又何必放不下这些事?” 闻言,祁东青面露苦涩,“你也知道我是迫不得已,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真是宁愿自己硬扛着也不远把这么大的产业拱手让人。一朝患疾就被当做弃子,谁心里能好受?” 祁嘉禾凝眸看着他,沉默数秒才道:“我该谢谢你。” 祁东青像是不愿再说,苦笑着挥了挥手,转移话题:“爷爷怎么样了?” “离得又不远,怎么不自己去看看?”祁嘉禾淡淡看了他一眼。 祁东青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奈,“药味太重,受不住。” “是受不住药味,还是受不住人?”祁嘉禾淡淡笑了笑,眸光深邃地看着他。 祁东青本欲拿起书接着看,闻言顿了顿,抬眸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你呀你,谁还能比你更精?” “不都是跟你学的么。”祁嘉禾难得有了几分调笑的心思,语气也跟着轻松起来。 “你这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祁东青笑着摇了摇头,垂眸拿了书签夹在自己看过的那一页,“不过说的也是,我真是不想看见姜莹那张脸。” “说是这么说,当初爸出国调养的时候,你不还是劝她留下来了么?”祁嘉禾挑眉,唇角泛起一抹笑意,语意不明。 “那是我劝的吗?那不是她自己想留下来的吗?我不过是顺着说了两句话,她还真以为我和她站在统一战线了,事后居然找我好一顿谈,可把我给逗坏了。” 祁东青乐不可支,笑到高兴的时候,跟着又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祁嘉禾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垂眸,淡笑不语。 祁东青合上手里那本书,略一沉吟后才问道:“我看那个时音,人不错,是个心思通透的,可以培养培养,做个知心人也不错。当然你要实在看不上人家,那当我没说过。” 他话音落下,祁嘉禾没说话,只是略一停顿后,解开了自己左手的袖扣,撸起袖管,露出了小臂处那道约莫二十公分长的伤疤。 那是一道陈年伤,似乎是被什么利器所致,那道疤痕从臂弯处往下,一直贯穿了大半个小臂,针线缝补的痕迹还清晰可见。在祁嘉禾白到近乎病态的皮肤下,那道疤痕显得尤为骇人。 柔和的灯光下,祁东青看得一清二楚。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转身将手里的那本书放回书架上,一边淡声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你要是真怕自己的身份对人家不好,干脆趁早离了算了,也免得耽误她。” 祁嘉禾想起那天在自己的卧室里,时音对他说的那番话。 似乎是发自真心的,她说:“既然彼此都无法忍受对方,不如早点分开,还清净些。” 祁嘉禾知道她和自己在一起过得不好,却也没想过,她会主动说出这句话来。 065 祁家家规 他淡淡地拂下袖管,道:“本来是准备离的,可现在爷爷病情恶化了,我能说吗?” 似乎是觉得惊奇,祁东青手里的动作顿了顿,颇为意外地回眸看着他,“我听错了吗?你要是真想做,还怕爷爷不高兴?” 祁嘉禾抬眸看着他,微微蹙起眉。 见他似乎没理解过来,祁东青笑着摇了摇头,“枉你一向聪明,偏偏在这种事上犯了难。你要是真不想让爷爷生气,不告诉他老人家不就得了?两人表面上还装是夫妻,逢年过节来看望一下老人家,这不挺好吗?也不耽误她另找对象。” 祁嘉禾拧眉,思考了片刻后才道:“既然决心要断就断清楚,拉拉扯扯算什么?膈应人。” 祁东青脸上的笑意更甚,“膈应谁呢?你不是从来不愿意勉强自己吗?要是真像你嘴上说的那么讨厌时音,干嘛还让人在你家住那么久?怕不是看上了人家做饭的手艺,想着白吃一辈子?” 祁嘉禾面无表情地否认:“不可能。” “行行行,反正我也就是给你支个招,听不听由你。”祁东青叹了一口气,“你不对人狠点,就怕人家会错意,误以为你对她有意思,到时候可不难办了?” 祁嘉禾想起上次时音在电话里哭出声的事情,沉默数秒才道:“我对她挺狠了。” 当着他都能哭出来,私下里肯定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祁东青点点头,“嗯,是啊,干脆再决绝一点,跟人离了算了。” 祁嘉禾一时没说话,看了他好一会才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是不是酸我了?” 闻言,祁东青怔了怔,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我酸你什么?” “酸我有老婆。”祁嘉禾面不改色。 祁东青噙着见鬼一般的表情看了他许久,才伸出一伸手指点了他半晌,恨恨道:“你——” 揭人伤疤着实没意思。 祁东青许多年前就和前妻因性格不合而离婚了,对方本想争夺一下女儿祁佩佩的抚养权,奈何祁家家大业大,最终也没争过,只好远嫁重洋过日子去了,逢年过节还会给祁佩佩寄点礼物回来。 尽管祁东青对人家还有几分心意,可无奈她已嫁作他人妇,两人便就此错过。再后来祁东青身体抱恙,也没了再娶的心思,就一直单身到现在。 这件事一直是他触碰不得的禁忌,眼下被祁嘉禾这么揶揄一通,祁东青气得肺都快炸了,气血一上来,便捂着嘴直咳嗽。 祁嘉禾知道他这是旧毛病,一时间也不着急,淡笑着看过去,却见祁东青冲他恨恨地挥了挥手,竟是在下逐客令。 当真是气得不轻。 “多保重。” 祁嘉禾也没多说,留下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开了,走出老远都还似乎能听见卧室里传来的咳嗽声。 走廊上迎面碰上刚从老爷子卧室出来的祁清姝,对方似乎是刚刚赶回来,这会脸上还带着精致的妆容。 见到祁嘉禾,她那张盛气凌人的脸总算敛了几分情绪,没好气地道:“爷爷病成这样,你也不说守着,让姜姨一个人候在旁边,这是拿她当下人使唤呢?” 早就清楚她的脾气,祁嘉禾并不恼火,只淡淡道:“当初她决心留下来的时候,不是也说了‘甘愿为这个家做牛做马’么,让她照顾一下爷爷,很过分?” 祁清姝被他这番话噎了一下,顿时有些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祁嘉禾不再理会她,径直往祁峥嵘的卧室门口走过去。 祁清姝本就是去叫他的,这会见他主动往老先生卧室里走,便顿了顿,也跟了上去。 仅这一会功夫,祁峥嵘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喝水,虽然精神状态还不太佳,可气色到底也比之前犯病的时候好了不少。 徐岩刚给他做完听诊,正收起听诊器的时候,余光瞥见祁嘉禾进了门,便礼貌冲他点了点头。 “老先生情况已经稳定了许多,血压正常,心跳也规律了,暂时没有大碍。” 祁嘉禾还没说话,姜莹已经抢先一步道谢:“辛苦了,徐医生,还劳烦你再过来一趟,要不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 徐岩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看向祁嘉禾。 老爷子刚醒的时候,是佣人把他叫过来的,姜莹还不知道祁嘉禾已经给他准备了客房。见他这么快就过来了,姜莹还以为他是担心老爷子所以一直没走。 “已经安排徐医生在家里住下了,爷爷现在状况不稳定,有个专业的人照顾着总是好的。” 祁嘉禾面不改色地来到床前,也不看姜莹一眼,如是说道。 姜莹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 这个家里她确实没什么发言权,大小决定都是祁嘉禾来做,祁嘉禾不在的时候,也是祁峥嵘当家,祁峥嵘再下面是祁东青,完全没她这个女人的事儿。 祁家是个传统到古板的家族,这是祁家不成文的家规:女人不当家。 别说她这个外来的媳妇,哪怕是嫡出的祁清姝、祁佩佩,也没法为家里的大事小事做决定。 徐岩自然是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门道道的,也没往细处想,礼貌点头后便道:“我先去医疗室准备一下,等会给祁老做个全面检查。” 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了房间。 祁家宅子不仅大,而且设备齐全,祁峥嵘早几年身体就抱恙了,再加上祁东青的病情也不容小觑,所以家里的医疗室基本什么都有,足够应对一切突发情况。 姜莹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但见祁嘉禾走了过来,也不敢多说,便只好挪了挪脚步,给他让了位置。 祁峥嵘刚一抬起手,祁嘉禾便伸手握住,低声唤了句:“爷爷。” 老人家微微张着嘴巴,虚弱地笑着,点了点头,眼角因为那抹笑意扯出几分褶皱来。 他开了口,却是一句:“时音,你媳妇儿时音呢?” 祁嘉禾顿了顿,极淡地笑了笑,温声道:“她在家里做饭呢,我自己过来的,怕她担心您。” 祁峥嵘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我想见见她,见着她,我心里高兴。” 066 行走的麻烦精 此言一出,整个房间顿时都安静了不少。 祁嘉禾一时间没说话,只是攥着老人的手却紧了几分。 站在他身后的姜莹眸子里闪过一抹意味深长,一时间倒也没说什么。 只有祁清姝颇为不满地轻哼了一声,抱臂看着祁峥嵘,不服气地说:“爷爷,您怎么对一个外人那么偏心?我这个亲孙女站在你面前也没见您高兴几分,非盼着一个心里压根一点礼数都没有的女人来看您,这是何必呢?” 还不等老人家有什么表示,祁嘉禾便蹙眉偏了偏头,朝着祁清姝看过去,声线冷冽了几分:“二姐。” 姜莹也紧跟着皱眉道:“清姝,你爷爷刚醒,说话注意点分寸。” 祁清姝见两人都对自己表达了不满,登时满脸都写上了不高兴,但到底也没再说什么更过分的话。 而祁峥嵘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她的这番话,竟也没说什么,只是靠在床头微微合上了眼睑,似乎有些困倦。 祁嘉禾顿了顿,低声问:“您要是想见时音,我现在就让她过来。” 祁峥嵘却摇了摇头,“算了,我年纪大了,有点小病小痛的也很正常,还是别叫她担心了。” 祁嘉禾点点头。 眼见老爷子开口闭口都在为时音着想,祁清姝心里怎么都不是个滋味,明明自己才是亲生嫡出的,怎么如今还比不过一个外来的媳妇了? 念及此,她越发觉得这房间哪哪都不顺眼,冷哼一声,转身便踩着高跟鞋离开了卧室。 姜莹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祁峥嵘开口虚弱地说:“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会,小姜,你先出去吧,让老三陪我说会话。” 闻言,姜莹顿时便是一僵,看了老人家好一会,才应声道:“好的,爸,有事儿您叫我就成。” 祁峥嵘微微阖着眼睑点了点头。 姜莹离开后,房间里便只剩爷孙二人。 祁嘉禾守在床边,也不开口,知道他只留自己一个人在身边一定是有话要和他讲。 果然,祁峥嵘合着眼睑小憩了片刻后,方才悠悠开了口:“嘉禾,你是不是怪我非要让你娶时音?” 祁嘉禾微垂着眉眼,神色淡淡,“没有。” 祁峥嵘却轻笑了两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是你亲爷爷,那就是你肚里的蛔虫,你那点心思,能瞒得过我?真当逼着时音在我面前演演戏我就能当真了?” 祁嘉禾淡笑着,说:“什么都瞒不过您。我和她结婚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半月,就算互生情愫,也没有这么快的,何况我本身就不好相处。” 闻言,祁峥嵘叹了口气,“你哪是不好相处?就你这淡然的性子,明明想的是对人十分好,可偏偏要藏起八分来,只留那两分让人去猜,时间久了,真能坚持下来留在你身边的又有几个人?” “您说过,身居高位者,心腹不在多,在深。”祁嘉禾说着,语气始终平淡恭敬,“我素来很认同。” “就会拿我的话来堵我。”祁峥嵘抬起眼皮,瞪了他一眼,“时音现在是你老婆,你没必要跟她藏着掖着的,你对她好,直接告诉她就行了。哪怕真不喜欢,懒得搭理,也不能伤着人家。女人的心思,总是纤细一些,别让她伤了心,到头来又多个恨你的人。” 祁嘉禾沉默数秒,才开口问道:“我一直没有问,您为什么这么相信时音?” 甚至,他对时音的关心已经超过了自己的亲孙女祁清姝。 时音出现以前,祁峥嵘是很宠孙女的,对重孙女祁佩佩更是爱护有加,但如今看来,时音却明显夺走了他的关注。 所以祁清姝才会对时音那么敌视。 祁峥嵘呵呵一笑,“这个说来就话长咯,在你对她改观之前,我暂且不跟你讲,省得你说我是在为她说好话。” 对她改观? 祁峥嵘向来把孙子的心思捏得死死的,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这会祁嘉禾还有些意外,为什么爷爷那么笃定自己一定会对时音有所改观。 想起这次时音为了朋友向他求助,祁嘉禾不免生出几分异样的悸动来。 他原本以为,时音就是个被宠坏了的温室花朵,根本无法凭借一己之力完成任何事情。 但仔细想想,她如今是寻味坊的主厨,难道是仅靠关系升上去的吗? 她说自己没什么朋友,却愿意为这为数不多的朋友放下身段低声下气地求自己,这点确实让他无比意外。 见祁嘉禾似乎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话,祁峥嵘脸上的笑意更甚,甚至连面色都红润了几分,“跟她相处了这么久,其实你心里也有数,这姑娘确实不错,不是吗?” 祁嘉禾看着老先生,想说的话在嘴边盘旋犹疑,最终还是开口附和道:“确实没那么讨人厌。” 除了有时候麻烦多了点以外。 她倒是知道做饭是自己的长处,会拿这个来讨好自己,只可惜……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祁嘉禾突然眸光一暗,眼底有晦暗的情愫一闪而过。 祁峥嵘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稀疏的眉毛往上一挑,便开口道:“你可别以为我是故意找个厨师来膈应你,我就是觉得这姑娘确实不错,跟我的乖孙特别般配,干脆让她做我孙媳妇算了。” “您的孙子可不止我一个。”祁嘉禾淡淡笑了笑,“除了大哥,还有个少禹呢。” “那能一样吗?”祁峥嵘叹了口气,“你大哥心里挂念着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能把时音往火坑里推啊。少禹这孩子,总是差了些意思……唉,不说了。反正我就觉得你俩最般配,你们在一块啊,谁也不差谁。” 祁嘉禾没说什么,心里默念着这句“谁也不差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目前为止,时音还老在给他找麻烦,而他好像还没主动请时音给自己做过什么。 他有种错觉,爷爷不是给他找了个媳妇,是给他找了个行走的麻烦精。 067 刀子嘴豆腐心 这天晚上祁峥嵘拉着他讲了不少话,直到徐岩敲门表示老先生需要抓紧时间做个全身检查,两人这才没再接着聊下去。 检查做完后祁嘉禾又一直守在祁峥嵘身边,看着他安然无恙地睡过去,自己这才放下心来离开。 忙完一切从老宅回碧海湾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十二点,祁嘉禾换了鞋进屋,发现时音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舌尖上的中国》午夜重播版。 路过客厅的时候祁嘉禾听见电视里传来的热油浇在食物上时发出的滋滋响声,这才猛然惊觉到腹部传来的饥饿感,顿时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时音似乎会读心术,这会正坐在沙发上巴巴地看着他,“吃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你现做?” 那双眼睛澄澈透亮,毫无杂质,就这么朝他看过来,祁嘉禾突然间有种她是不是洞悉了自己心思的错觉。 但再一看过去,她明显就只是随口一问,连要起身的动作都没有,显然是以为他已经在外面吃过了,这会不过是客套地招呼一句而已。 祁嘉禾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再自然不过地朝着沙发的位置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脱掉了自己的外套,嘴里毫不客气地道:“算你有点眼力见。” 他径直走过时音身前,顺手把外套朝她扔过去。 时音没来得及接住,还带着体温的外套就这么扑头盖脸地蒙在了她头上,世界变得一片漆黑的同时,时音嗅到属于他的味道。 她以为自己会惊慌失色,可身体却没有出现任何排斥的反应。 她就这么愣愣地盖着他的外套坐在沙发上好一会,满脑子都是他身上那股沉稳的松香味。 祁嘉禾已经在离她一尺远的地方坐下,拿起遥控器换了台,一个侧眸看见她动也不动地坐在原地盖着他的外套,他顿时皱眉冷声道:“愣着干什么?等我给你做饭?” 时音这会才后知后觉地把头上的外套拽了下来,起身抱着那件衣服朝着一旁的立式衣架走去,慢吞吞地嘀咕道:“真没吃饭啊?” 她第一反应就是:他今天晚上参加了什么应酬,居然连饭都没得吃? 她想着他这个点回来肯定是已经吃过了的,所以不过是随口一问,这下好了,她又平白给自己找了份活计。 祁嘉禾斜眼看着她动作生疏地整理好外套的衣领,然后抬手把衣服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她的侧脸线条柔和美好,睫毛纤长,鼻子挺翘,唇瓣饱满又莹润,泛着健康的粉色。 刹那间,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触了一下,类似撞击般的感觉令他有些怔然。 似乎……就像爷爷说的那样,和她一起和平地生活,也不错吧。 这种想法仅是转瞬即逝,他很快收回视线,转而去看电视上的内容,假装没有听见她之前的小声嘀咕。 见他没有理会自己,时音也习以为然,悄悄瞅了他一眼,很快就往厨房走了过去。 深夜十二点的晚餐,时音没有做热量太高的东西,只一碗简简单单的阳春面。 刘妈买来放在冰箱里的面条都是纯正的手擀面,用来做阳春面再合适不过。 等水烧开的间隙里,时音拿着筷子对着锅发呆,不自觉地想起之前自己和刘妈的对话。 那会儿正是吃晚饭的点,祁嘉禾前脚出了门,刘妈后脚就从佣人房里出来了,准备做晚饭,到了厨房才发现时音正在里面忙活。 看着桌案上满满当当的食材,刘妈有些不好意思,上前就要抢过她手里的菜,“时小姐,你天天忙活着给少爷做饭,让我这个做下人的怪难为情的,我每天的工作也就是干这些个事儿,哪能让你劳累呢?” 时音没推脱,干脆把东西让给了她,一边笑道:“我不就是干这个的吗?一顿两顿也没什么,我乐意多做几次饭,就当是锻炼一下专业技能了。” 刘妈闻言不禁笑起来,“你白天在饭店那么忙,回来总得歇会,这种事交给我就好了,我在祁家忙了一辈子,做点饭也算不上累。” 时音没跟她争,干脆帮着一起洗菜,“是啊,祁嘉禾到底是吃惯了您的手艺,不过他刚刚才出了门,今天大概是没那个口福了。” “可千万别这么说。”刘妈被她一番话夸得心花怒放,“少爷从前吃的少,也就是你来了之后,他胃口才好了些,可见是你做的饭更合他胃口。” “是吗?”时音笑了笑,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不见得,他要真喜欢我做的东西,也不至于连句表扬都懒得赏我。” 想想她给祁嘉禾做了这么多次饭,他从来都没有说过好吃或是不好吃。 “少爷这人你还不知道吗?他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你看他怎么做就行了,别听他说,光听他说话呀,能气出高血压来。”刘妈难得起了揶揄祁嘉禾的心思,“就拿你前几天做的那小吊梨汤来说,他今天让我给他拿出来,愣是一点不剩地给吃完了,平常少爷可是从来不吃枸杞的。” 闻言时音愣了愣,有些诧异地反问道:“您说,他把汤全喝了?” “是呀。”刘妈也觉得惊奇,“我看着他喝完的,一点没剩,估计是几天没吃上你的手艺,心里馋的不行呢。” 时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心里涌上几分复杂的情绪。 他不是说把汤扔了吗?她还以为他真的…… 收回思绪的时候,锅里的水已经烧得滚开,她把面条下进去,用筷子一边搅一边发愣。 愣神的瞬间,她蓦地听见祁嘉禾的声音自身畔传来:“在想怎么给我下毒?” 她吓了一跳,转身一看,见他正站在厨房门口抱臂冷漠地看着自己,衬衫领口的扣子被解开了两颗,露出的锁骨精致又好看。 “没……”时音收回目光接着用筷子在锅里画圈,“在想你为什么这么口是心非。” 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答,祁嘉禾微微拧了拧眉,冷声问:“所以你是在犯花痴?” 068 她又不是下人 时音见鬼般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可以这么自恋啊?” 祁嘉禾冷眼看着她,“不是最好。” 时音轻哼一声,弯腰把火调小了些,一边问道:“你过来干嘛?饿得受不了了?” 祁嘉禾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监督你,怕你给我下毒。” “你还知道自己挺拉仇恨的?”时音险些气笑了,想起小吊梨汤的事情,一时间也懒得和他争,便状似无意地问道:“我给你做的小吊梨汤,你真扔了?” 祁嘉禾微微眯了眯眼睛打量着她,似乎在揣摩她是不是有什么小心思。 “你也说了是给我做的,扔没扔跟你有关系吗?” 好一会,他才这么说了一句。 “没关系啊。”时音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就是见不得有人浪费粮食,你要真扔了,我以后就不给你做了,省得吃力不讨好,反遭你冷眼。” 这话一出口,时音敏锐地察觉到周遭的气温似乎冷了几分。 “爱做不做,说得好像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给我做饭似的。”祁嘉禾嗤笑一声,语气充满嘲讽。 又是这副阴阳怪气的口吻,时音险些一时气上心头把整锅面条都给倒了。 但她已经习惯了祁嘉禾这样气死人不偿命的说话方式,很快便平缓了心情,淡定地把煮好的面条挑到碗里过冷水,一边懒洋洋地说:“那倒没有,不过我才疏学浅,就会做两道菜讨你欢心,你要是不喜欢我的手艺,我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迎合你的喜好。” “你也没打算迎合我的喜好,不过是尽你所长而已。”祁嘉禾冷眼看着她,“我从来没说过我对吃的感兴趣。” “那你不还得吃饭吗?”时音舀了三大勺面汤,又放了一小块猪油进去化开,一边调汤汁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有本事你往后都别吃饭,那我就相信你是真恨我。” 祁嘉禾拧眉看着她,连视线都变得危险了几分。 他鲜少见时音这样伶牙俐齿的模样,大多数情况下,她在他面前都怂的一批。 而今看来,她认真起来的时候,嘴皮子的利索程度居然也毫不逊色于他。 先前为了借钱或是求他帮忙,她不知道在他面前装了多久的软蛋,现在对他没有诉求,她就原形毕露了。 祁嘉禾气得牙根痒痒,一瞬间,脑海里浮现两个大字:狡猾。 “过河拆桥的事情你以前也没少做吧,当着债主的面都敢这么狂妄。”祁嘉禾眯着眼睛打量她,语气明显冷了几分。 “我是找你借钱,又不是把自己卖给你了,基本的言论自由还是有的吧?” 时音微微笑起来,突然觉得和祁嘉禾斗嘴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说完这句,她刚好把最后一筷子面挑进碗里,正要抓起葱花往里洒的时候,祁嘉禾却冷不丁出声来了句:“不要葱。” 时音愣了愣,侧眸看着他,“你确定吗?阳春面里的葱花可是仅次于猪油的灵魂所在。” “对我来说没区别。”祁嘉禾板着一张脸,视线紧紧盯着她手里的那把葱花,似乎只要她松手落下一丁点,他就能当场掐死她。 时音嘴里嘀嘀咕咕地把葱花放了回去。 搞什么,刘妈还说他不挑食呢,明明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 她端起碗筷往外走,经过祁嘉禾身边的时候本想叫他让让,却没想到他直接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那碗面,再一伸手,又把筷子拿了过去。 时音触到他微凉的指尖,还没来得及惊讶,那感觉便已消散。 或许是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她并没有如预料之中一样方寸大乱,只是脑海里回想着两人接触时那一瞬间的感受,觉得有些微妙。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祁嘉禾已经端着面碗在餐桌旁落座了。 时音后知后觉地走过去,拉开他旁边的椅子落了座,看着他尝了第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好吃吗?” 祁嘉禾当然不可能夸她,一如预料之中一样板着脸说了句:“不怎么样。” 时音搓着自己的指尖,心里还想着刚刚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 为什么……她没有觉得很反感呢? 祁嘉禾吃东西很快,或许是真饿狠了,他连汤都没放过。 时音就这么一直坐在旁边看着,他居然也没发表什么意见,任由她看着自己吃东西,根本连正眼都不瞧她一下。 吃完他直接一撂筷子就要走人,时音本自觉地想去收拾碗筷,手都伸到一半了又觉得不对劲,便回头唤了他一声:“祁嘉禾。” 被点到名的男人顿了顿脚步,回眸看着她,语气波澜不惊:“讲。” “你不觉得,你该自己收拾一下碗筷吗?”她用眼神疯狂示意他吃剩的餐具。 祁嘉禾看白痴一般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时音看着他决绝的背影,长叹了一句:“哎,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连收拾餐具这种小事都不会做,还得让厨师来动手,真不知道哪天离了佣人,他会活成什么样。” 她的声音一点都不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祁嘉禾闻言,果然顿住了脚步,回头用一双清冷的眸子看着她,语调冷漠地说:“我今天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 在短短半小时之内屡次试探他的容忍度,她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时音收拾餐具收到一半,听到这话抬眸朝他看过去,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有说错吗?” 她算是摸清楚了祁嘉禾的脾气,他的话,听听就好,别当真,反正她永远也摸不清楚他什么时候会生气,在那之前先把自己气坏了可就不好了。 “你一个做饭的,收拾一下餐具怎么了?”祁嘉禾冷笑一声。 “瞧不起我们做饭的?”时音瞪大眼睛看着他,“我上班的时候,洗菜这种事情都不用我亲自动手的,更别说洗别人吃剩的盘子了。我是厨师,又不是洗碗工,你不能指望我给你做了饭还给你洗碗,那我和下人有什么区别?更别说你还不给我发工资呢。” 069 和祁嘉禾穿情侣装 也不知是不是她这番话点醒了祁嘉禾,他站在原地蹙眉看了时音好一会,才开口说了句:“是么,我一直以为你连买菜这种事都得亲力亲为,洗个碗应该不在话下。” 时音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自己买酒的事情。 她刚想反驳两句说这是在家里,她在店里只负责做菜就行了,洗碗这种事根本不属于她的工作范畴,却见他已经回头接着朝楼上的卧室走去了,只轻飘飘留下了一句:“不想洗留着给刘妈就行了,别指望我真的会干这事。” 时音看着他回了房间,最终还是认命地把他吃剩的餐具给收了起来,拿着东西去厨房清洗了。 她当然不可能真的把碗留给刘妈。 虽然她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但从来也没有被下人伺候过,这种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自然没必要去麻烦别人。 祁嘉禾那种人和她不一样,连洗碗这种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他都觉得是纡尊降贵。 也只有真正生活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大概才能有这样的傲气。 时音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越是和祁嘉禾接触,她越是觉得两人处在完全不同的圈子里。 洗完碗她熄灯上了楼,祁嘉禾的卧室还亮着灯,也许是还在忙工作。 时音没敢打扰他,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洗漱休息。 第二天是难得的假期,时音起得晚,半梦半醒间听见楼下传来汽车的声音,眯缝着眼睛望窗外一看,天都还没大亮。 一边迷迷糊糊想着他居然这么早就去上班了,时音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时音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有一条许佳怡的未读消息:【姑奶奶,你男人什么时候有空?我爸妈说要亲自来江城请他吃饭,当面感谢他。】 时音顿时没有了半分睡意,一个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打字回复:【这么大阵仗?他们已经决定要过来了吗?】 对方一时没有回复,这个点估计是在忙。 时音起身去洗漱,收拾完毕的时候收到了她的回信:【他们已经在看车票了,我估计没准过两天我一开门就能看见他们提着大包小包地站在我家门口。】 看见这条消息,时音一时竟然不知道是喜是忧。 刘妈正坐在客厅里织毛衣,见时音下楼,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问她:“醒啦时小姐,要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不用,我自己随便做点就行。”时音收起手机冲她笑了笑,顺口问了句:“您这是给家里的小孩织的吗?” 茶几上的灰色毛线刚起了个头,还看不出形状来。 刘妈闻言,侧眸看了一眼那团毛线,笑道:“什么小孩呀,是给少爷织的,我哪有孩子呀?这些年我一直都把少爷当自己亲儿子呢,往常每年冬天我都给他织一件毛衣,少爷说穿着暖和。” 给祁嘉禾织的? 时音倒是没想到祁嘉禾也有夸别人的时候,但想了想,刘妈在祁家待了这么久,基本上也算是半个母亲一样的人物了,对她,祁嘉禾自然是要格外敬重些的。 眼下刘妈这么说,她就不由自主地想到,祁嘉禾大约是刚一出生不久,母亲就去世了吧,这点倒和她有点像,从小没感受过什么母爱的人,自然在人际关系中会对别人额外的抱有警觉心。 她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接了杯水,便又听见刘妈在身后说道:“江城的天气不好掌握,时冷时热的,估计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转凉了。我寻思今年早点给少爷织完,再给你也做一件,你俩早早穿上,保管般配的不行。” 听见这话,时音险些被自己一口水呛到。 她捧着杯子回头看着刘妈,干笑道:“我就不用了吧,您要是觉得合适,给他织两件也行。” 开什么国际玩笑,让她和祁嘉禾穿同款毛衣?她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吧? “那不行。”刘妈重新拿起编织针,一板一眼地道,“怎么说你也是我们祁家的新媳妇,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织件毛衣就当是一点心意了。你和少爷身材都好,穿什么都跟模特似的,外面的年轻情侣们不都喜欢穿什么情侣装吗?你们俩一块穿上,肯定够抢眼。” 时音见她决意如此,便也没再推脱,尽管心里冷汗直下,嘴里也只好应道:“那行,您看着来就好。” 话说回来,她长这么大,还真没人给她亲手织过衣服。 这会她抬眸朝着刘妈望过去,见她在一片阳光中一下一下极为熟稔地挑着线,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暖洋洋的。 她放下水杯朝着厨房走过去,简单烤了两片面包。 本意是就着纯净水随便吃点填填肚子,谁知刘妈看见她这么个吃法,脸上登时露出心疼的神色来,放下手里的活计絮絮叨叨又给她热了杯牛奶,说是养胃。 最后时音还是乖巧地坐在餐桌旁,就着热牛奶吃完了两片面包。 刘妈还怕她吃不饱,又当即洗了一盘新鲜的晚熟车厘子放到她面前。 难得放一天假,又赶上祁嘉禾不在家,时音比往常自在了许多,一边吃着樱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刘妈唠着嗑。 “您刚刚说自己没有孩子,是一直没打算要还是什么?”时音问。 刘妈现在也有五十多岁了,很难想象这个年龄的人膝下无子会是什么状态。 刘妈这会已经拿起了自己的针线活计接着织,闻言只是笑了笑,说:“我从十几岁就来祁家当帮佣了,那时候我伺候的是祁先生,也就是少爷的父亲。后来少爷九岁认亲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二十出头了。少爷刚到祁家那会,还挺怕生的,我一直照顾他,也没想起来自己的事儿,后来真把少爷当自己的亲生儿子了,就觉得这样也挺好,也没了自己组个家庭的想法,这不到了现今,都成了没人要的老太太了。” 她讲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用的是一种淡然的态度,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身外之事。 时音看着她的手在灰色的毛线间忙碌穿梭,心底有些惆怅地轻叹了一声。 070 他小时候挺苦的 但很快她便注意到了刘妈的措辞:认亲,于是不免有些诧异。 祁嘉禾九岁回祁家的事情外界都知道,可祁嘉禾不是祁海原配生的儿子吗?为什么刘妈会用“认亲”这个词?难道祁家从前都不知道祁嘉禾的存在吗? 抱着这样的疑问,时音试探着开口:“您刚刚说认亲……他不是从小就被送到国外学习了吗?这期间他难道都没有和家里联系过吗?” 这会仔细一推敲,时音突然发现刘妈的话里似乎满含着什么关键性的信息。 闻言,刘妈很明显怔了一下,颇有些意外地看了时音一眼。 紧跟着,她尴尬地笑了笑,似乎有些懊恼地抬手轻轻打了自己的嘴巴两下,解释道:“看我这张嘴,一张口就乱说。少爷是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国外,家里人也没关心过他这回事。他这一待就是九年,刚回国的时候,祁家还有人不知道他是谁呢,我刚刚兴许是嘴瓢说错了,才会用上认亲这个词。其实说到底啊,少爷的情况,也和回国认亲差不多了。” 说完,她还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时音没多想,只是一想到祁嘉禾从小大概也是爹不亲妈不疼的,突然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能说是同病相怜,毕竟她还有疼她宠她的时锦程。 她只是有些……同情他吧。 这么一琢磨,她突然就理解为什么祁嘉禾脾气这么古怪了。 “其实少爷小时候也挺苦的。”刘妈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回忆,皱着眉头叹气道,“刚被接回来那会,他谁也不见,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的,就这么过了整整三天,后来还是先生生气了,让人把门锁给拆了,硬把他从房间里拖出来的。” 时音惊讶地张了张嘴,连手里的樱桃都忘了吃。 “出来之后他还是不肯吃东西,先生就让我喂他。九岁的孩子哪有什么力气,更别说还饿了三天,当时少爷被佣人绑在椅子上,我就坐在旁边一勺一勺地给他喂粥。刚开始他说什么都不肯张嘴,我好说歹说他才勉强吃了两口,没过一会又全吐出来了。” 说到这里,刘妈显然也有些不忍,顿了顿才继续道:“关键是少爷都这样了,先生还非要他吃东西,不吃就打手心,打到他肯吃为止。连我都看出来少爷不是在耍小性子,是真吃不下。可先生还说,他就是惯的,教训一顿就老实了。” 时音完全没有想到祁嘉禾居然还有这么一段过去,仅仅是听刘妈这么描述着,她都听得心里直发憷,更是不敢想象当时身临其境的祁嘉禾会是什么心情。 “不过少爷心性是真比一般孩子强,哪怕他当时挨打的时候,疼得脸色都发白了,愣是一点眼泪都没掉。”说到这里,刘妈反倒眼眶有些发红,抬手揉了揉之后,她这才继续道:“那天晚上我睡觉之前,少爷来敲我的门,问我能不能陪他一会,他有点害怕。我就坐在他床边守了一夜,跟他讲话,他就这么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什么都没说,也没睡。天一亮,他就乖乖起床吃饭去了,先生还以为他是想通了,不犟了,也就没再罚他。” 刘妈顿了顿,才面色复杂地说:“但其实我知道,他吃完过后又马上去厕所把东西全给吐了出来。他是真吃不下,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吃东西,但要一个吃不下的人硬吃,那肯定是非常难受的。所以到后面他慢慢开始能吃东西的时候,我别提有多高兴了。过去无论我做什么,他吃的其实都很少,现在他胃口日渐好起来了,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时音听完,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祁嘉禾的父亲是这么对待他的,难怪他说自己对吃的没有兴趣。 如果是有这样的童年阴影的话,他现在会吃东西也纯粹是为了维持生理机能而已吧。 从来都以自己的职业为骄傲的时音,头一回觉得自己厨师的身份对祁嘉禾来说,似乎是件有些遗憾的事情。 见她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刘妈赶紧强颜欢笑道:“你看我,好好的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做什么?搞得你也不高兴了。” 时音淡淡笑了笑,把手里的樱桃放回果篮里,“都过去了,他现在过得好就行。” “是啊,现在要什么有什么,还讨了个漂亮又手巧的老婆,能不好吗?”刘妈笑着,有些感慨地长叹了一口气,“只是有些时候想起从前那些事儿啊,难免会觉得,少爷这前半生过得也太不容易了。希望他往后开开心心的,无忧无虑地过好每一天,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听着这宛如生日愿望一般的祝福,时音不免笑出声来,“我真的想象不出来祁嘉禾开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闻言刘妈愣了一下,跟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也是,少爷高不高兴都板着一张脸,旁人也看不出来。”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到了午餐的时间。 一块在厨房忙活了一小会,两人很快做出了简单的三菜一汤。 祁嘉禾中午是不回家吃饭的,时音平常也难得放假,这还是第一次在碧海湾吃午饭。 刘妈显然没有那么多饭桌规矩,一边吃饭一边和她话着家常,桌上气氛闲适得不行。 这让时音有种自己仿佛回到了从前和时锦程在一起吃饭时的错觉,她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和人这么轻松地在一起吃过饭了。 吃完饭两人一起收拾餐桌,刘妈一边洗碗一边问了句:“时小姐,我看厨房有一坛还没拆封的陈酒,是你买的吗?” 那坛颇具历史感的酒显然不会是祁嘉禾的手笔。 “是啊,准备做佛跳墙用的。”时音顺口一答。 “哎呀,那可是道硬菜啊,是做给少爷的吗?”刘妈喜出望外,赶紧问道。 那架势,明显是不会放过任何促进两人“夫妻关系”和谐的机会。 时音笑了笑,也不掩饰:“嗯,之前他帮了我一个蛮大的忙,我得做顿好的犒劳一下他。” 071 她倒真肯花心思 “我就说了,少爷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哪怕他嘴上不饶人,实际行动还是能说明一切的。”刘妈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时音撸起袖子来到厨房,跟着笑道:“嗯,我知道。” 佛跳墙工序实在复杂,原料有硬有软,还有的需要炖过才能下锅。由于原材料里有不少海味,所以腥味比较重,需要早先经过处理。 也因此时音昨天晚上就把东西买齐,把底汤熬制好了。 鸡鸭鱼猪肉剁块下锅熬成的汤,没有添加任何调料,纯白浓郁,香味四溢。 从昨晚她下班之后到祁嘉禾回家之前,她熬了整整六个小时的汤。 这会她从冰箱里取出昨晚做好的汤,点火加热。 由于汤里胶质比较多,又经过降温处理,这会成了冻状,不过并不影响风味。小火加热后,浓汤很快便尽数化开,成了一锅奶白色的高汤。 加入香料,盖盖煨制一个小时,时音揭开陈酒的坛盖,浓郁醉人的香气立刻扑鼻而来。 陈酒同样是倒进炖盅里上灶台加热,点燃酒液,让乙醇自然挥发掉,这样做出来的汤才不至于带酸味。 刘妈觉得好奇站在门边看了片刻,见时音对着灶台上的两只炖盅凝神屏气,其中一只还哗哗冒着火苗,顿时唏嘘地离开了厨房,心道这可学不来。 高汤熬好,熄火过滤,撇去油脂,加入煨好的酒继续熬制。 熬汤是个很漫长的过程,时音调好火候,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里慢慢等,一边给许佳怡发消息。 许佳怡这会显然一点都不忙了,对她的消息几乎是秒回。 时音:【我还没问过祁嘉禾有没有时间赴你的约呢,他太忙了,连在家吃口饭的时间都没有。】 许佳怡:【理解理解,毕竟多金大佬,他要是实在没时间你看哪天我登门拜访送礼要得不?】 时音:【昨天我让人把酒送上门来他差点没损死我,你是嫌我死的不够快吧?】 许佳怡:【那可咋整啊,我爸妈已经看好日子了,说是一周后可能就过来了。】 时音:【要不你跟他们商量商量,说不用过来,你自己请人吃顿饭就行了?】 许佳怡:【我说了,没用,我爸说,人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只请吃顿饭哪能够啊。】 时音沉思片刻,发了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觉得这事好像没那么简单】过去。 许佳怡很快回复道:【我也觉得,不过想想这事儿跟他们的宝贝儿子许杰有关,就算他们阵仗大了些,我暂时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时音犹豫了一下,回道:【我再问问祁嘉禾吧,看他有没有时间。】 许佳怡:【妥。】 想到祁嘉禾平常的作风,时音怕他依旧不回消息,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拨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想好了,如果他在忙不方便接,应该会直接挂掉,那样她就晚点再打。 没想到祁嘉禾很快就接了,时音没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我朋友和她家里人想请你吃顿饭当面感谢你,你有空赴约吗?” 祁嘉禾干脆而决绝:“没有。” 时音顿了顿,决定再努力一把,“借用你一点点时间就可以了,她父母准备特意从河市赶过来见见你。” “见我?”祁嘉禾似乎有些莫名其妙,语气里多了几分冷冽,“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想见我吗?忙我已经帮过了,凭什么还要给他们这个面子?” “这跟面子有什么关系啊……”时音小声嘀咕了一句,“人家就是觉得白白让你帮了这个忙,心里过意不去,又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所以才想请你吃顿饭来着。” “时音。”祁嘉禾冷不丁在那边叫了她一句,“你知道这次你那位朋友的麻烦让我白白送出去一千万吗?他们要是真的心怀感激,不如教好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别让他再惹是生非。我很忙,没那么多时间跟他们打马虎眼,饭让他们留着自己吃吧。” 她心里也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但听到他这次花了一千万,她还是觉得惊愕无比。 几秒后,时音余惊未定地说了一声“知道了”。 “挂了。”祁嘉禾显然懒得和她再多说一句。 时音连忙叫住他:“等会等会,你今天晚上记得回来吃饭啊,菜我已经做上了,那什么,你要是有应酬的话,就尽量……尽量吃少点。” 尽量吃少点?意思他非得留点胃去尝尝她做的菜? 祁嘉禾在电话那边沉了沉脸。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什么菜要做一下午?” 他本意是想讽刺她一番,却没想到她居然认真地答道:“不是一下午,我昨天晚上就开始准备了,这会还在熬汤呢。所以你要是能赶回来,就尽量回来吧,毕竟佛跳墙也不是天天都能吃上的菜。” 祁嘉禾一时没说话。 他不是没吃过佛跳墙,只是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因此也从来没有了解过做一道佛跳墙到底需要多长时间。 想她昨晚做的那碗阳春面,前后也不过十来分钟而已,复杂一点的菜再多也不会超过两三个小时。 这会他心里倒还真的生出几分纳闷来,寻思她是不是在骗自己,就为了让他回家吃饭。 见他好一会不说话,时音怕他又拿自己开涮,赶紧重复交代了两句让他记得回来吃饭的话,便匆匆挂断了。 祁嘉禾听着手机里的忙音,脸色又黑了黑。 这是她第二次主动挂他的电话了。 看着黑了屏的手机,他曲起长指在桌上敲了敲,心里带着几分忖度。 稍后,他把手机放在一旁,转向一旁的电脑,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佛跳墙要做多久”。 五花八门的搜索结果立刻跃然眼前,大多数结果都显示,制作一道佛跳墙,至少需要六到十个小时。 他随意扫了一眼,很轻很轻地皱了皱眉。 她倒还真的肯花心思去做。 一时间,祁嘉禾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下意识地想起了时音的脸。 想起她昨晚为他挂起衣服的时候,回头悄悄看自己的那一眼。 那双五黑澄澈、透亮得仿佛毫无杂质的眼睛。 令人心弦一颤。 072 他咋这么拎不清 一道佛跳墙,前前后后花了时音十二个小时的时间。 她在做法上稍微做了一些革新,因此比起传统意义上的佛跳墙来说,更多了几分工序,风味也多了几成。 食材炖至七八分熟的时候,浓郁的荤香已经飘得满屋子都是,上汤的味道掺杂着鲜香的海味,令人食指大动。 在炉灶前守了一个下午的时音早已经腰酸腿疼,开盖看了一眼,很快又给合上了。 再用小火熬上半个小时就可以出锅了。 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想想这时候也该是吃晚饭的点了,不知道祁嘉禾有没有下班。 时音脑补着祁嘉禾吃到东西之后可能给出的评价,不由得一个激灵。 大概也就是“十多个小时就做成这样”、“一般吧”、“不过如此”之类的话。 但她还是报了几分希冀:万一他觉得还不错呢?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时音的手机震了两下。 是许佳怡发来的消息:【我今天发工资啦,请你吃顿感谢大餐,有空不?】 时音看了一眼面前的佛跳墙,手指噼里啪啦地打了一句“不了,改日再约”,还没准备发过去,屏幕上突然又跳出一跳新消息来。 她看着那条消息,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弹出的消息很快就消失了,时音不死心地点进去看了好一会,才发现那是真的,不是错觉。 消息是祁嘉禾发来的,内容是:【今晚不回去了,你自己吃吧。】 她对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情像是瞬间跌落谷底,“啪”的一声,摔得渣都不剩。 像是满腔热情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她甚至还没反映过来,就听见了期待落空的巨大回响。 就这么对着屏幕发了好一会的呆,她才愣愣地回复了祁嘉禾一句:【好。】 一如既往的,祁嘉禾没有再回复。 时音抬眸看了一眼炉灶上跃动的小火苗,赤砂色的炖盅安静地立在灶上,像是在等人揭开盖子品尝一番。 她突然失了再做下去的兴致。 但很快,她又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给许佳怡回了一句:【好啊,我做了佛跳墙,要尝尝吗?】 许佳怡发了一堆星星眼过来,意思不言而喻。 祁嘉禾吃不到那是他没口福,花了十几个小时做出来的硬菜,他一句“不回家了”就把她撂一边了,她也没必要这么耿耿于怀,想吃的人多了去了,他不吃是他倒霉! 这么想着,时音觉得好受多了。 佛跳墙她做的是三人份,本来是准备和祁嘉禾、刘妈三个人一块吃的。 如今他不吃,时音就找了只保温饭盒出来,给刘妈盛了一份,最后把剩下的全装饭盒里了。 见她似乎不准备等祁嘉禾回来吃饭,刘妈还有些纳闷,但想也想得到是因为什么,只有些失望地问了句:“少爷今天不回来啊?” 时音笑着说没事,下次再做给他吃也是一样的。 心里却跟自己闹着别扭,谁愿意花这么长时间吃力不讨好啊,下次哪怕他想吃,她都不给他做了! 她和许佳怡约在市中心的一家川菜馆,那家店两人以前也常去,店里允许自带菜品,服务态度也极好。 许佳怡喜欢吃辣,无辣不欢,这家店的辣子鸡又是江城出了名的好吃,是哪怕鸡都被吃完了,就着辣椒也能添上两碗大米饭的那种好吃。 所以从前时音总和她开玩笑说,许佳怡一年吃掉的鸡和辣椒连起来可以绕江城十来圈。 时音赶到的时候已经七点过十分了,许佳怡在包厢里等得直跺脚,一见她进门赶紧叫了服务员过来点菜,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可算来了,我都快饿死了。” “你先点了吃着呗,别回头还说自己是为了等我才饿着肚子的,我可担不起。”时音笑着,把饭盒放在她面前。 噼里啪啦地点了一堆以前常吃的菜,服务员下去备餐,许佳怡本想拿过保温盒看上一眼,又怕散了热气,只好手痒地搓了搓,最终也没动。 “你知道我今天要请你吃饭啊?怎么想到做佛跳墙的?”许佳怡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时音做的佛跳墙,哪怕是她,到现在也仅仅只吃过一次而已。 这道菜费时费力,对火候和选材的要求都极为苛刻,时音在店里倒是常做,可她没那个口福,寻味坊也不是一般人消费得起的地方。 时音笑得有些苦大仇深,“说出来你别生气,我本来是做给祁嘉禾的,不过他没机会吃。” 许佳怡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他咋这么拎不清呢?” 这一句话险些让时音笑出声来。 “我不生气,我生什么气?能吃上这么好的菜,我高兴都来不及,凭啥生气?”许佳怡笑呵呵,“我还得感谢他吃不上呢,不然哪轮得到我?” 时音最喜欢她这点,乐观、随性。 一顿饭两人吃得其乐融融,时音带来的佛跳墙被摆在最中间,俨然是给足了面子。 两人聊了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无非是科室里又来了个好看的医生或是患者,某某号床实在困难又交不上住院费了之类的。 完事了两人还得感叹一下世事无常,众人皆苦。 但不管怎么说,这么聊了一通,时音郁闷的心情还是缓解了不少。 吃完饭两人分道扬镳,时音把她送到公交站,看着她上了车,自己才又准备拦一辆出租回碧海湾。 也就是在她站在路边等出租的时候,不经意间一个抬眸,却看见了街对面的那家酒店。 酒店门口,那个前不久给她发消息说晚上不回去吃饭了的祁嘉禾,这会正和一个女人面对面地站在那里。 女人身材很好,她穿着一身杏色的小香风套装,脚上是一双及膝的长筒靴,跟又细又高,衬得她整个人越发纤细高挑。 祁嘉禾净身高也有186,这会她跟他站在一起,两人看起来有种别样的登对感。 这个角度只能隐约看见女人的侧脸,是个相当漂亮的人,有些眼熟。 时音心里一紧,下一秒便看见女人有些激动地说了句什么,转而整个人扑进了祁嘉禾怀里。 片刻后,祁嘉禾缓缓抬起了手,抚上了女人的胳膊。 那一瞬间,时音看着这一切,心脏突然狂跳起来。 073 摆脸色给他看 她收回视线,先前招手唤停的出租车已经停在了她面前。 时音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只是垂着头钻进了后座,再也没往那个方向看上一眼。 司机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报了地址。 车辆往碧海湾驶去的路上,时音觉得又委屈又心酸。 她花十多个小时做出来的佛跳墙,他说不吃就不吃,连看都懒得回家看上一眼,她还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没想到他却在酒店门口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 虽然两人有名无实也只是对挂名夫妻,但是他这么做也实在太恶心人了。 时音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摊上这样的事情,一时又气又难过。 她决定,自己再也不要给祁嘉禾做饭了。 反正他也不需要,用心做出来的东西人家根本不稀罕,她还不如喂狗了算了。 她一路愤愤地想着,好一会才把心情平复下来。 想了想,她又不喜欢祁嘉禾,这么义愤填膺的做什么?他和哪个女人在一起,她似乎也管不着。 只是可惜了她用心做的那份佛跳墙,只要稍微想想,这居然是为那个把好心当做驴肝肺的祁嘉禾做的,时音就觉得心里膈应得很。 晚上回了家,时音直接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刘妈敏锐地察觉到她心情似乎不好,也没打扰她,由着她自己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生闷气。 气着气着她也没那么难受了,想想祁嘉禾也不知道这回事,她就觉得气坏了自己实在划不来,于是干脆洗了澡早早睡觉了。 她本就睡得浅,夜半的时候听见楼下传来隐约的汽车声响,时音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三点,他回来了。 时音清醒过来,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想着他既然有人陪,要么干脆夜不归宿算了,凌晨三点回来是个什么意思? 越想越烦,黑夜里一切声响都显得格外突兀,她听见祁嘉禾上楼、开门的声音,越发觉得难受。 不知道他洗过澡了没,或许他现在身上还有那女人的香水味呢,真是叫人一言难尽。 她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最后干脆一个翻身,拿起手机把那个六点半起床给祁嘉禾做饭的闹钟给取消了。 又过了很久,她才好不容易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翌日。 哪怕昨晚三点才回家,第二天祁嘉禾照例是七点半醒,雷打不动。 换好衣服下了楼,他看见时音正在玄关处弯腰换鞋。 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她目不斜视地换好了鞋,起身,开门,离开,动作一气呵成,期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他。 蓦然有种受了冷落的感觉,祁嘉禾看着那扇在自己眼前被合上的门,心里沉了沉,一股淡淡的薄怒顿时涌上来。 刘妈正端着早餐从厨房里出来,见他站在原地没动,便唤道:“少爷,用餐了。” 祁嘉禾低低的“嗯”了一声,走过去看着那盘明显不是出自时音手笔的冷盘西式早餐,动作顿了顿。 但他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坐下来吃了几口,只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吃到一半,他最终还是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她怎么回事?” 知道他是在说时音,刘妈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才说:“不清楚呢,兴许是店里有什么事情,赶着去上班吧。” 祁嘉禾顿了顿,才淡淡说了句:“是么。” 想他在商界摸爬滚打这些年,别的不说,看人的本事却是一流的。 她那样子明显是在生气,他能看不出来?早饭也不做了,这是甩脸子给谁看呢? 见他心里有数,刘妈叹了口气,才说:“昨天整整一下午她都守在厨房里看着火候,半步都没离开过。结果昨晚上你没回来吃饭,她明显就不太高兴了,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心情看着像更差了。时小姐昨天是为了给你做饭才特意请的假,结果你说不吃就不吃了,这搁谁身上能受得了啊,有点小情绪也是正常的。” 祁嘉禾听着,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有自己的想法。 他不是不想回来吃,可临时有事,他没办法,想到她素来不喜欢浪费粮食,才让她自己吃。 可就算如此,她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下吗?她做菜费心费力,他就不能有急事吗? 心里不高兴也不说出来,甩脸色给谁看? 沉默数秒,祁嘉禾才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刘妈看出他明显没当回事,当即便叹了口气道:“时小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给人家撂下了,回头连句解释都没有,她心里肯定还难受着呢。” “本来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哪来那么多脾气,她爸惯着她,我可惯不得。”祁嘉禾嗤笑一声,放下餐具,起身离开。 刘妈还在他身后苦口婆心地劝着:“少爷,这话可不兴在时小姐面前讲啊,女孩子心思总是细腻些的,你说了重话,回头她该更难受了。” 瞬间又想起之前时音提着行李箱准备搬出去的事情,转而联想到她电话里哭哭啼啼的音调,祁嘉禾顿时有些烦躁。 “女人就这么麻烦吗?”他蹙眉问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抱怨。 刘妈说:“不麻烦不麻烦,你好生给她解释解释,她肯定能理解。” 祁嘉禾淡淡地“嗯”了一声,接过刘妈递过来的外套穿上,转身走向玄关准备出门。 刘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不无担忧。 寻味坊。 后厨的伙计们一上午都在私下议论,为什么今天时主厨的脸色那么臭,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往常时音待人都是客客气气笑意吟吟的,今天她一来,脸上就明明白白写着“不好惹”三个字,也没人敢撞枪口和她搭话。 只有郭小六不以为然,时音训他的时候,多凶的样子他都见过,也不怕她黑脸,照样壮着胆子去向她请教做菜的事。 时音耐着性子给他讲完,一回头瞥见不远处的墙角一堆瓜子壳,登时怒从心头起,厉喝了一句:“谁在后厨嗑瓜子了?!” 074 就得吃这份苦 正是下午最闲的时候,厨师们一个个拿着手机刷段子,或是在店外面抽烟聊天,后厨并没有几个人。 时音这一声厉喝直接把几人都吓懵了,寻常她待人都是笑眯眯的,再加上年纪又小,因此也没几个人真把她当领导,平常都是笑笑闹闹的。 这会她喊了一声,后厨几个零星的厨师都是面面相觑,像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时音黑着一张脸吩咐身后的郭小六:“把师傅们都叫过来。” 在场所有人年龄都比她大,难免有些不服气不服管教的,往常她也没当回事,但是后厨是工作的地方,不能吃东西也不能乱扔,现今居然有人在后厨嗑瓜子,还把瓜子壳扔到墙角,这是生怕她看不到吗? 郭小六见她是真生气了,立刻应了声,赶紧脚下生风地跑出去找厨师们了。 不一会,所有的厨师都被叫到了后厨。 寻常开早会的时候,也是这个阵仗,有些刚进来的厨师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干脆也没当回事,只当是寻常的例会。 担当众人看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时音时,终于还是意识到了些什么,紧跟着也严肃了几分。 后厨多数都是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这会十来个穿着工作服的厨师们列成两排,面对着身材娇小纤细的时音,一个个连大气也不敢出。 郭小六也没例外,站在最边上看着时音,有些不安地舔了舔嘴唇。 “除了试菜以外,后厨不让吃东西这一点,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够多了。”时音冷着一张脸,双手抱臂看着眼前的众人,沉着嗓子说,“我昨天请假不在,管不着你们,有些人是不是就觉得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在后厨嗑瓜子的人,现在主动站出来,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不要等到后面我查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更没有人站出来。 “不承认是吧?”时音冷笑一声,“你们也都是大几十岁有家室的人了,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吗?” 众人看着她,还是没人说话。 看得出那人是压根不准备认罪,认定了她查不出来。 时音的面色愈发冷峻,语气也不再那么客气:“好,既然那人不给我面子,我也不用讲什么情分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后厨,留下十来位厨师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后厨的监控在元叔的办公室里,时音找了备用钥匙开了门。 桌上的电脑开着,展示的是大堂、门面、后厨和后门四个地方的监控视频。 时音就这么坐在位置上,从昨天她不在的时候用倍速播放开始查监控。 看到一半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 时音按下暂停键,抬眸朝着来人看过去,目光清浅,带着几分寒意。 “我给的时间已经过了。”她看着来人,如是说道。 敲门的是前几天刚来的新厨师方国,36岁,江城本地人,做了十多年的菜,刚从上一家餐厅跳槽过来的。 方国本就没什么底气,这会听时音说了这么一句,脸色顿时更加尴尬。 “不是,时主厨,我一个老大不小的人了,你让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站出来,那我不是一点面子都没了吗?我刚到店里来,很多规矩也不熟悉,犯点小错难免的不是?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往心里去好吗?” 方国这么说着,脸上带着几分歉意的笑。 “你的面子是面子,我的面子就不是了,对吗?”时音冷眼看着他,不为所动,“你觉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走出来承认错误是丢了面子,那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没有得到下属的服从,我就脸上有光了是吗?” 方国面色一僵,有些愧疚地微微低下了头。 “你是新来的,可能不知道,我这人平常好说话,但是对待工作上的错误绝对不会姑息。这种低级错误,你下次要是再犯,我会直接让你走人。” 时音把视线转到电脑上,动了动鼠标,果不其然在监控视频上看到了昨天几位师傅在后厨有说有笑的场景。 “念在你是初犯,而且这次也算是主动承认错误的份上,我就不重罚了,罚款三百元,从这个月工资里扣,你有意见吗?” 她看了眼视频里静止的画面,抬起眼皮淡淡瞥了一眼方国。 “没有,我确实做错了,罚款应该的。” 方国抬手摸了一把头上的虚汗,心道谁说时主厨好说话的来着,他一定好好问候一下对方亲戚。 “嗯。”时音淡淡应了一声,视线再次落在监控视频上,不忘说道:“你先回去吧,地上的东西记得收拾一下。顺便把李德宝叫过来。” 方国连声应着,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忙不迭走出办公室去叫人了。 这天,整个后厨昨天开过小差的人,全被时音叫到老板办公室单独训了一顿话。 被训过的师傅们个个面露苦涩,私下里都偷偷说时主厨肯定是和男朋友吵架了,没得跑,从来没见过她这种冷脸。 但吐槽归吐槽,毕竟也是他们犯错在先,没人敢说时音的不是。 忙完晚餐那段时间,厨师一整天的工作也算是结束了,随着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少,后厨也渐渐闲了下来。 收拾好东西下班的厨师们一个个和时音打着招呼离去,到了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时间已将近十二点,时音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的时候,报菜员却突然送来一张十二道菜的单子,说是刚来的客人,顾客,没有预约,但不能怠慢。 时音回眸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厨房,什么都没说,自己撸起袖子一道道做起来。 四道凉菜,六道热菜,一甜一咸两道汤。 食材一样一样从手里过去,时音拿着刀的手又稳又疾,切出来的东西不论是丝还是片,都是厚薄均匀的等份。 起锅、烧油、下菜、盛盘、再起锅…… 时音不是没有一次性做过这么多菜,但在忙了一天之后还要连做十二道,这还真是头一回。 为了避免客人等得着急,她只能快点再快点。 火光描摹着她的面容,抬腕颠勺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时锦程常说的那句话:你是干这行的,你就得吃这份苦。 075 走了就别回来 最后,她仅仅只花了半个小时,就做完了所有的菜。 最后的结果是:客人对上菜速度和味道很满意,一高兴又充了十万元的储值。 时音累到连展现一个笑容都成了奢侈,只是默不作声地收拾好东西,检查完设备,锁门离开。 她浑身疲惫,再没了走回碧海湾的力气,而是在街旁拦了一辆深夜出租车,直接打的回家。 开门的时候,客厅里亮着光,祁嘉禾站在客厅里,正看着她进门。 她懒得抬眸看上一眼,径直换了鞋,准备上楼,却在路过客厅的时候被站在一旁的祁嘉禾攥住了胳膊。 她浑身一软,以为自己已经没有甩开他的力气了,可生理反应却再真实不过。 几乎是顷刻之间,鸡皮疙瘩就起了她一身,她脑袋里不自觉地一遍遍回放昨天自己在街边看见的他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的场景。 反胃感涌上来的时候,她才有些恍然大悟,原来上次两人发生肢体接触时她没有排斥,不过是因为她还没反应过来,而不是因为祁嘉禾太特殊了。 时音猛地甩开他的手,抬眸看着他,缓慢又疏离地问:“有事吗,祁先生?” 她的声音里是满满的疲倦,这会她只想一头栽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 祁嘉禾垂眸看着她,眉心是很深的褶皱,看得出他心情十分不好,“气消了没?” 时音觉得有些好笑,“我生什么气?我哪敢生你的气?” 虽然她这会还是生气,可更多的却是累,根本没力气和他争辩。 最离谱的是他居然问她气消了没。 她怎么消气?昨天她忙活那么久,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回来吃饭,最后还不是被他一句话就撂下了。后来她又看见他和别的女人在街边抱在一起,到现在她压根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得到,她要怎么说服自己不生气? 无非就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了,她不过是挂着个“祁太太”的名号在而已,名不正言不顺的,她有什么立场生他的气? “不生气你摆什么脸色?”祁嘉禾拧眉看着她,觉得她话里话外都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我有吗?”时音淡淡地笑了笑,“哦,我出门的时候没搭理你就是摆脸色了?那平常我给你发那么多消息你都不回,我有说过你给我摆脸色了吗?” 祁嘉禾被她这话噎了一下,愣是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会像是一只摆出了防御姿态的刺猬似的,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能扎他一身刺。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祁嘉禾扶额,觉得有些头疼。 他本是想顺刘妈的意思跟她好好谈两句,可这会她显然不想听。 “我怎么没好好说话?你平常不就是这么对我说话的吗?怎么,我用你对我的方式去对你,你还受不了了?你这不是双标吗?” 时音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越说越觉得来气。 她之前怎么就觉得祁嘉禾还不错呢,一定是脑子秀逗了。 她眼睛本来就大,这会瞪着他,越发显得眼珠黑白分明,纤长的睫毛又卷又翘,明明是在生气,整个人看起来却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祁嘉禾看着这样的她,顿时眸光一暗,沉声道:“别使性子,我耐心不好。” “你也知道你耐心不好?”时音嗤笑一声,“难得你能有这样的觉悟,我还以为祁三少全世界唯吾独尊呢,你的眼里除了你自己,还有什么?” 她之前从未这样挑战过他的权威,这会认真发起脾气来,倒真叫人有些招架不住。 祁嘉禾没想过她也有这样的一面,原以为她生气起来也就是像白天那样不理人,原来她也有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一面。 现在听她这么一说,祁嘉禾也有几分上火,沉着脸色道:“我是不是惯着你了?你现在什么话都敢对我说了?” 时音见他还生气了,登时越发恼火,“你怎么了,你是高我一等还是怎么的?你以为我想跟你结婚吗?我自从跟了你,一天舒坦日子都没过上,我事事看你脸色,唯恐触你逆鳞,我辛辛苦苦做了那么久的菜,你说不吃就不吃,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要紧事,原来是忙着和别人谈情说爱去了。既然你不把我当回事,直说就行了,这么糟蹋别人的心意,你还是个男人吗?” “你瞎说什么东西?”祁嘉禾拧着眉,气到太阳穴都在突突作响,“我跟谁谈情说爱了?” “你问我?”时音气笑了,“你自己干的事儿自己记不清?我虽然跟你只是挂着夫妻的名分,但那也不代表你可以当着我的面恶心人啊。你不喜欢吃我做的东西,没关系,说一声就是了,一边嫌弃一边又放手让我去做,做完了你又不吃,你是有什么毛病吗?” 听着她说的这些话,祁嘉禾一头雾水的同时又觉得怒从心起,他鲜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一般人也不敢惹他生气。 偏偏时音就是那个例外。 “时音。”他压低了嗓音,尽量平息自己的怒气,一字一顿地说着,“你是不是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 “是啊,我太不识抬举了,我有幸嫁进祁家,应该感恩戴德,应该把你奉若神明的,可我做不到啊。”时音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祁嘉禾,我们真的不是一路人。如果你向来讨厌我,却不忍心伤我自尊,那没关系,我现在懂了,我自己离开,不用你赶。” 说完,她转身往楼上走,顿了顿,又留下一句:“其实你可以把她接回来的,没必要偷偷摸摸,毕竟,我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那个。” 祁嘉禾站在原地没有说话,脸色早就阴得可以结出冰碴来。 时音回了自己的房间,火速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真没想到,不过数天的光景,这个小小的行李箱又派上了用场。 一天的劳累让她连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但一想到祁嘉禾会看着她搬着东西离开,她就又觉得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 拖着箱子下楼的时候,祁嘉禾还站在原地,见她下楼,他的视线紧紧锁在她身上。 时音没理会他,径直拖着箱子往门口的方向走。 然后她听见身后传来他冷冽如同极冰一般的声音:“你想好,走了就别回来。” 076 许氏父母真来了 时音的脚步顿了顿,很快便挺直了脊背,毫不留恋地拖着箱子离开了。 她合上门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在偌大的别墅中回响。 祁嘉禾看着大门的方向,僵硬地在原地站了半晌,许久都没有动作。 第一次,她面对他的威胁,没有妥协。 ———— 大半夜时音无处可去,自己找了处寻味坊附近的酒店住了下来。 第二天她起得迟,睁眼看见酒店的天花板时,还是有些怔忡,难以想象自己就这么和祁嘉禾决裂了。 她有想过,自己离开后他会不会真的带别的女人回碧海湾,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管太宽了。 带谁回去都是祁嘉禾自己的事情,她一个占了别人名分的人,有什么立场发表心得? 下午的时候她找空闲时间把房退了,和许佳怡商量着,搬到了她家里暂住几天,计划等自己找到新房子租了再搬出去。 许佳怡的出租屋不是很大,一室一厅,但胜在温馨,时音住进去以前,许佳怡还特意把房间给收拾整齐了欢迎她。 15米宽的双人床,两人盖同一床被子,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凑在一头聊天,聊困了就睡觉,白天再出门上班,有时候时音会在家里做点吃的,日子过得倒也还挺自在。 许佳怡问过她搬出来的原因,时音没细说,只说自己和祁嘉禾吵架了。 一心向着闺蜜的许佳怡自然是好生吐槽了祁嘉禾一番,但念在他先前也帮过自己,到底也还是没敢说重话。 住了几天,时音想到了离婚的事情。 她也不是贪恋祁太太这个名号,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是占了别人的位置。 从前她以为祁嘉禾是gay,也没觉得有什么,但现在亲眼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就浑身都不舒坦,只要一想到两人是夫妻这回事,就觉得膈应的很。 她计划着,什么时候找祁嘉禾好好谈谈,把婚离了算了。 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能是现在,至少等两人都冷静下来,才能把这事儿搬上日程。 这么一想通了,时音也就不觉得难受了,像是心里有块大石头被放了下来,连吃饭都香了几分。 就这么在许佳怡家里住了一个星期左右,她觉得自己先前郁闷的心情都变好了不少,连气色都好了几个度。 果然是只要不和祁嘉禾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整个人都会舒坦得多。 接近秋冬天气,这两天江城的温度急转直下,在连着两天晚上被冻醒之后,许佳怡终于后知后觉地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厚羽绒被。 江城是中南部城市,不供暖,冬天又偏湿冷,衣服穿再多都不御寒。 晚上,两人窝在羽绒被里抱团取暖,暖烘烘的被子里,许佳怡由衷感叹了一句:“有钱真好。” 这一床被子,当初她省吃俭用花了一千多大洋才买回来。 贵是贵,但保暖也是真保暖。 时音想起碧海湾的床具,每件都是精工细制的纯手工,不仅工艺上乘,保暖性也是绝佳。 这么一想,她越发觉得自己和祁嘉禾的距离远到令人发指。 一到冬天起床就成了格外艰难的事情,第二天时音的闹钟响了许久,她都还没有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来的勇气。 外面的冷空气像是带着刺,哪怕是露出一根手指头都让人觉得万分艰难。 最后还是许佳怡伸手帮她把手机闹钟给关了,迷迷糊糊说了句“小音儿要不咱今天别去上班了吧,我想吃酱肘子”,又钻进了被子里。 今天许佳怡轮休,时音却是没有假期的。 听她这么说,时音倒是清醒了几分,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认命地开始一件件穿衣服。 “我晚上下班从店里给你带吧。”一边穿衣服一边说着,时音凭着一腔正气硬是起了床,“当厨师就是这点好。” 许佳怡窝在被子里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迷蒙的笑意:“爱你。” 因为现在住在许佳怡家里,离城北的寻味坊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时音只能每天提前起床。 好在江城交通四通八达,坐地铁就可以直达寻味坊附近,只是要从首站坐到最后一站,早上上班的人又多,基本上都得一路受挤。 挤了几天时音也习惯了,还觉得这么上班也不错。 心里惦记着许佳怡的酱肘子,时音忙里挑闲在后厨给她炖上了。 闲暇时间看了眼手机,许佳怡给她发了条消息:【完了,我爸妈真来了。】 时音心里咯噔一下。 提起许家父母,就免不得想起祁嘉禾。 如今时音和祁嘉禾已经一个星期都没有联系过,两位家长又在这时候过来了,确实有些尴尬。 时音不是没有和许佳怡聊过这个话题,但许家父母说什么都要来江城一趟,说是就算不请祁嘉禾吃饭,见一面也是好的,说两句客气话也算聊表心意了。 总之就是不管不听不顾,一定要见祁嘉禾。 时音想了想,问:【需要我出面吗?】 想了想,二老应该也不至于蛮不讲理,解释一下情况,他们总能理解的。 许佳怡许久都没有回复。 时音有些不安,想到平常许佳怡说的那些关于自家父母对她和许杰的区别对待,她就更加为许佳怡感到担心。 于是下午趁着店里人少的空闲,时音带上炖好的酱肘子,匆匆赶回了许佳怡家。 开门的是穿着家居服的许佳怡,见时音站在门外,她还有些意外,“怎么突然回来了?” 时音看出她脸色不好,心里顿时有了数,小声问道:“叔叔阿姨在里面?” 许佳怡脸色僵了僵,点点头,侧身让她进门。 时音进了门,手里悄悄把装着酱肘子的饭盒递到许佳怡手里。 小小的客厅里坐着一对中年夫妻,两人穿着朴素简单的衣服,这会并排坐在沙发上,正和时音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沙发旁是两只半旧的行李箱,装得鼓鼓囊囊的。 虽然浑身上下都透着朴实无华的气质,但还是不难看出,许佳怡的美貌确实是遗传了眼前这两位家长。 “叔叔阿姨,你们好。”时音噙着淡淡的笑意,向两人打招呼,“我是佳怡的朋友,我叫时音。” 077 这不孝女疯了 许母先是一脸狐疑地上下打量了时音一番,随后才略带嫌弃地开口道:“你就是我女儿说的那个时音?你跟她住在一起,给房租了吗?” 时音心里一凛,脸上多少有些尴尬。 刚刚把酱肘子悄悄放进房间的许佳怡走出来,就听见自己母亲说的这么一句话,当即便黑了脸说道:“给什么房租,人爱在我这住多久就住多久,花的又不是你的钱,你操什么心?” 许母皱眉撇了撇嘴,显然对她这番话很是不满。 许父已经轻哼一声开口道:“我看你是在外面工作了几年翅膀硬了,花钱大手大脚的,你妈关心你怕你吃亏,你还胳膊肘往外拐,真是个白眼狼。” 时音就这么夹在中间,好不尴尬。 她有想过许家父母可能不会太容易相处,但也没想到这两人当着她这个外人的面也一点都不收敛。 “说什么呢?”许佳怡显然已经习惯了父母阴阳怪气的腔调,登时皱眉不耐道:“她是我朋友,你们讲话能不能注意点啊?” “你这个年纪懂什么叫朋友?”许母轻飘飘地看了时音一眼,眼神里都是不屑,“搞不好人就是看你好骗,想占你便宜才往你跟前凑的,你懂什么呀?” 时音脸上的笑意已经僵住了。 许佳怡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语气越发不耐烦:“说够了没?该讲的我都已经讲过了,你们别整这些没用的,有那心思不如好好管管许杰,他都不知道给你们惯成什么样子了,下次他要是再闯祸,我管都不会再管。” “你这是什么意思?许杰不是你弟弟?你还是不是这个家的人了?” 许父闻言,登时怒上心头,一拍大腿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瞪着许佳怡放大了嗓门,那架势活像是要把她生吃了似的。 许佳怡冷笑一声,“你不说我还想问呢,我还是不是这个家的人?平常逢年过节连句问候都没有,出事了就想着找我,什么麻烦都交给我来解决,你们也不想想,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吗?这次许杰是打了人了,下次他要是杀人呢?我能摆平吗?” “咒谁呢,你个小贱蹄子!” 许父勃然大怒,抄起一旁的遥控器就朝着她砸了过去,许母大惊失色,赶紧伸手去拦他,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眼看着遥控器就要砸在许佳怡头上,她已经下意识地伸手要挡脸,时音眼疾手快地一把把遥控器拍掉,但手背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砸得生疼。 遥控器掉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时音猛地抽回手抚上被砸到的手背,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小音儿!”许佳怡反应过来,赶紧拽过她的手仔细查看,见没出血这才松了口气。 紧跟着她抬起头,愤恨地看着眼前明显愣了一下的父母,眼里竟好似有火苗在燃烧,“闹够了没有?告诉我,你们究竟要我做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啊?是不是只要我还有一天活着,你们就一定要压榨我的剩余价值,直到我对你们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你们才肯罢手,是不是?” 许母面上有些难堪,张了张嘴试图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她骇人的脸色给吓得闭了嘴。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是你的爹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带大,不就是指望你有出息了好好孝顺孝顺我们吗,你想干嘛?你现在翅膀硬了就要造反了是吧?!” 许父瞪大了眼睛和许佳怡怒目相向,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架势。 许佳怡咬紧了牙,红着眼睛狠狠回视过去,一字一顿地说:“我现在才真正知道,有些人,是不配当父母的。没有哪个父母,会亲手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你——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许父怒急攻心,深吸了一口气,指着许佳怡的手指都在颤抖,“有种你就再说一遍,你个不孝女!” 许母也一脸焦急地看着许佳怡,急道:“你在说什么呀,我们哪有把你往火坑里推啊,你这可太冤枉人了呀!” 许佳怡目光薄凉地看着他们两人,怒极反笑地点了点头,“是,是我不孝,我不配做你们的女儿。我现在,请你们,滚出我家。” 许父直接气到脸色通红,厉声道:“反了你了?!还赶起老子来了?我就不走,你能怎么样?!” 约莫是气到失去了理智,许佳怡反倒平静下来。 她格外冷静地反问了一句:“不走是吧?” 随即,不等在场所有人反应过来,她直接越过一旁默不作声地站着的时音,走向厨房。 只听丁零当啷一阵响声。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的时音猛地变了脸色,跟着走向厨房,一边喊道:“佳怡,别冲动!” 不过数秒,许佳怡已经拎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剔骨刀走了出来,她抬起手,锋利的刀刃直直地指着许父许母。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浸上一层淡淡的猩红,许佳怡看着他们,一字一顿极为平静地道:“现在,滚出去。” 她很镇定,甚至拿着刀的手都没有抖一下,就这么尖锐地指着对面的两人,好似他们与她有什么血海深仇。 许父见她动真格了,脸色顿时白了几分,许母也是瞬间大惊失色,尖叫道:“你想干什么,我们可是你的父母啊!” “现在不是了。” 极其缓慢地说出这几个字,许佳怡拿着刀慢慢逼近两人,又重复了一遍:“我再说最后一遍,滚出我家。” 眼前一幕把时音看得心里一慌,她想上去劝许佳怡别冲动,可又怕惹怒她引起反效果。 许父一开始还不相信她真的敢对自己动手,依旧逞强站在原地,可许佳怡红着眼睛,拿着刀越走越近,他心里也不免逐渐慌乱了起来。 直到最后,锋利的刀尖离他的鼻子只剩下五公分的距离,许佳怡还是没有停下。 许父这才满头大汗地意识到,她是来真的了。 瞬间向后踉跄了几步,许父一把拖过沙发旁的两只行李箱,忙不迭就往门口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还碎碎念道:“疯了,疯了,这不孝女疯了……” 许母愣了一下,十分惊惶地回头看了许佳怡一眼,再也顾不上别的,紧跟着许父,两人夺门而出,脚步声又慌又乱。 078 奇葩父母 出租屋的房门大开着,空荡楼道里的冷风直往里灌,两人匆忙离去的动静越来越远,直到最后,连脚步声都消弭不见。 时音默默站在客厅里,看着许佳怡慢慢放下了拿着刀的那只手。 而后,她手一松,尖锐锋利的刀就这么掉在了地上,当啷一声,震慑又骇人。 “佳怡。” 时音小声喊了下她的名字。 许佳怡后知后觉地回眸看着她,神情还有些怔然,“什么?” 见她这副模样,时音顿时觉得鼻子一酸。 回身把房门关上,时音走近她,伸手紧紧攥住她冰凉的双手,一言不发。 良久,许佳怡才低声说了句:“小音儿,我没事。” 时音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默默弯下腰捡起那把她亲自挑选的德系剔骨刀,放回了厨房的刀架上。 方才一室剑拔弩张的气氛这会才逐渐消散,两人一块把客厅收拾了一番。 低头的时候,许佳怡看见她手背上被遥控器砸出来的淤青,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她把时音拽到房间里,拿出跌打药,倒在手心里搓热了给她敷上。 两人的手都是一片冰凉,许佳怡敷了一会,突然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小音儿。” 时音只当她是在为自己手被砸这回事道歉,于是无所谓地笑了笑,说:“没事儿,过几天就消了,又不是什么重伤。” “我不是说这个。”许佳怡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抬眸看着时音,满脸都是抱歉和愧疚,再开口时,她的语气里还带了几分哽咽:“我对不起你。” 时音吓了一跳,赶紧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许佳怡却只是皱着眉摇摇头,眼眶却忍不住憋红了。 好一会,她才逐渐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哑着声线慢慢说:“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过分,对不起,小音儿。” 时音心疼地看着她,安慰道:“没关系,啊,有我在呢,有什么事儿你告诉我就行,咱俩一起解决。” 许佳怡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慢慢说起来:“起初我爸妈问起我跟祁嘉禾是什么关系的时候,我想着你们既然是隐婚,那知道这回事的人肯定越少越好,我就随口说,祁嘉禾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 见她这么说,时音知道这件事肯定和祁嘉禾有几分关系,于是也没打断她,只安静地听着。 “但是我真没想到他们能琢磨这么多。”许佳怡脸上露出既尴尬又无语的表情,似乎有几分难以启齿,“毕竟许杰这件事不算小,我爸妈就觉得,祁嘉禾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还愿意出手帮忙,肯定是对我有意思。再加上他先前给河市博物馆投资的事情上了报纸,他们估计觉得祁嘉禾条件不错,就……就把祁嘉禾看成自己的准女婿了。” 时音听得瞠目结舌。 见她一副吃惊的表情,许佳怡更觉得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原来,先前许父许母就误以为许佳怡和祁嘉禾之间肯定有点猫腻,许佳怡虽然否定了,但他们也只觉得她是还没确定关系所以不好意思承认。 于是,两人就自己暗戳戳买了车票,许佳怡还以为他们是真打算过来对祁嘉禾当面致谢,谁知道他们居然是报着“见见未来女婿”的想法来的。 给许佳怡十个脑袋她都想不出自己的父母居然会有这么发散的思维。 今天上午,两人下了火车,直奔许佳怡的出租屋,好一通唠叨之后,许佳怡这才知道他们这次过来的真正目的。 当时许佳怡就变了脸色,冷脸说祁嘉禾已经结婚了,让他们死了这条心。 她怎么都想不到父母会把算盘打到祁嘉禾头上去。 听她说祁嘉禾结婚了,两人一时还不相信,毕竟报纸上并没有报道这回事,祁嘉禾那么大的人物,结婚这件事肯定是要上新闻的。 许佳怡越发觉得不耐烦,直接说人家是隐婚,不想太张扬。 结果许母瞬间来了兴致,说:“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那肯定是他老婆太拿不出手了,两人可能根本没什么感情。你想想,这次这么大的事情他都肯帮你,还给咱们市里捐了一笔钱,那不是明摆着对你有意思吗?有老婆怎么了,又不是不能离。这种年轻又成功的男人可不多,你得抓抓紧绑牢他的心,飞上枝头变凤凰,别觉得丢人,豁出去,主动一点,嫁个二婚男人没什么的,咱们家飞黄腾达就指望你了。” 许佳怡直接气到肝都颤了,质问她:“你是让我去当小三是吗?” 许母眉头一皱,反驳道:“怎么说话的?这是当小三吗?你跟那个祁嘉禾才是两情相悦,他老婆才是第三者!” 这番发言直接给许佳怡惊到了,她从前没发现,自己的母亲居然有着这样令人大跌眼镜的三观。 她面色一冷,直接说:“那我就告诉你,不可能。你以为这件事人家祁嘉禾凭什么肯帮忙?就因为他老婆和我关系好,拉下脸面去求他才求来的。你们不好好在家里待着,跑到这来打别人的主意,就不怕遭天谴吗?人家拿我当朋友,结果我父母在这怂恿我去勾引她丈夫?你们还要不要点脸了?这话说出来,你们就不觉得害臊吗?” 许父听完,冷哼一声,“什么朋友,你能认识什么上流社会的朋友?我看你也是巴不得往人家脸上凑,上赶着倒贴人家吧?你要不是对人家也有意思,这事儿能办成?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德性?背地里说不定早跟人家搞到一起去了,在我们面前还装什么大义凛然的。” 许佳怡脾气本来就不是很好,这么一听完,直接暴走。 她先是和两人大吵了一架,吵完之后,三人就这么坐在客厅里相顾无言,一直干坐了几个小时,连午饭都没吃。 许佳怡知道自己说服不了这对奇葩父母,本想跟他们接着耗下去,却没想到,时音因为担心她而中途回来了。 原本许佳怡还算冷静,可直到许父扔出那个遥控器砸中时音的时候,她才彻底爆发,于是就有了方才的一幕。 079 喜欢上了祁嘉禾 听完事情的原委,时音基本上也明白了个大概。 刚刚她还觉得许佳怡和父母短兵相向有些太夸张,这会却觉得自己理解到不能再理解了。 从前她只是以为许家父母是对她苛刻了些,但现在见了真人真事,她才明白过来,他们完完全全是把许佳怡当做工具来用的,关心就不说了,他们甚至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给予她。 时音看着垂眸慢慢给自己敷着药的许佳怡,满眼都是心疼的神色。 “佳怡。”她温声开口,“你下面打算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呗。”许佳怡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反正我也不想再帮许杰收拾烂摊子了,我总不能帮他一辈子。真断绝关系了,也是一种解脱吧。” 时音没有劝她,她知道自己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开口安慰道:“没事儿,无论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有困难你就跟我讲,我能帮的一定帮。” “不能帮的你也豁出去帮,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吗?”许佳怡抬眸看了她一眼,手上用了几分力气,“你就是太心善了,难怪总是被人欺负。” “我也是看人的好不好?”时音被她捏得一疼,缩了缩手,没缩回来,只好任由她接着给自己揉搓,“换做是别人,你看我管这闲事吗?” “是呀,所以我当时本来就不想麻烦你的,因为我知道就你这傻样,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把事情解决。”许佳怡顿了顿,有些愧疚,“你为我费心费力的,到头来还摊上这样的事情,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早知道我父母能过分到这种程度,当时说什么我也不会管这件事。” 时音叹口气,“都过去了,摊上这样的父母谁也不想,只怪你运气不好。说实话我很好奇,你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是怎么做到三观奇正的?” 从前时音只听许佳怡说过关于自己家庭情况的只言片语,并没有深入了解她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今天一见,又仔细听了一番,时音才属实觉得,许佳怡能平安无恙地长大实在是不容易。 “许杰出生之后他们就没怎么管过我了,初中班主任对我都比他们对我亲,高中又住校,寒暑假我都出去做兼职,基本上很少和家里联系。后来遇到的事情多了,也就知道见什么人该说什么话了。再后来考上了江城的大学,我就解放了不少。这几年我过得倒是挺开心的。” 许佳怡收起药水,整理好医疗箱,说起这话的时候,轻松得就像是在聊别人的人生一样。 时音却听得难受,她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大事小事都有时锦程护着,很难想象许佳怡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妈刚刚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收好药箱,回眸看了她一眼,“你在我这住着就行,房子也不用找了,反正地铁直达也挺方便的,这不马上过冬了吗,有个人晚上抱着一块睡觉也暖和。” 听见过冬两个字,时音瞬间就想起刘妈织的毛衣。 她说给祁嘉禾织完之后,就给她也织一件。 不考虑祁嘉禾的因素的话,刘妈人确实很好,时音非常喜欢她。可惜她这格格不入的身份摆在这里,两人注定不会有什么交集。 见她似乎有些出神,许佳怡端着桌上尚且温热的酱肘子在她面前的小板凳上坐下,狐疑着问道:“发什么呆呢,不想跟我一块过冬啊?” 时音收回思绪,看着那盒酱肘子转移话题:“就这么吃吗?要不要热一下?天挺冷的,估计早凉了。” 许佳怡揭开盖子嗅了一下,“没,热乎着呢,我开动啦。” “心可真大,刚刚还和亲生父母刀剑相向呢,这会就啃起猪蹄来了。”时音淡淡笑了笑,宠溺地看着她。 “干什么不能亏着自己不是?”许佳怡咬了一大口,软烂的肘子肉酱香十足,丰富的味道在嘴里化开,美得她眯起眼睛来,“气归气,饭还是得吃的,不能跟胃过不去。” “心态真好,我要是有你一半淡定,估计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时音有些惆怅地叹道。 许佳怡正要喂她吃口肉,闻言手里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困惑,“对了,我一直没问你,你为什么会跟祁嘉禾吵架啊?” 时音抿了抿唇,小声道:“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她总不能说自己好像当了别人感情里的第三者吧?占了别人祁太太的位置,她也挺难受的。 如果祁嘉禾喜欢别人,却又碍着祁峥嵘的意思不好直接跟她提离婚,她觉得自己还是识趣点的好。 第一步是从碧海湾搬出来,下一步,应该就是离婚了。 祁嘉禾不好提,那就她来提。 只是目前来说,她还是会觉得有些尴尬。 “你们都能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起来了?”许佳怡显然有些意外,“如果两个人互相不在乎的话,又怎么会吵起来呢?” 时音愣了一下。 很快她便反应过来,否认道:“不是因为在乎才吵架。” “那是为什么?”许佳怡咬着筷子,眨巴眼睛看着她,“你不是说祁嘉禾是个就算天塌下来也跟他没关系的性子吗?你居然能跟这种脾气的人吵起来,还真是挺让人意外的。” 为什么? 时音想了想,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 如果她真不在乎祁嘉禾喜欢谁、和谁在一起,又怎么会那么愤怒地控告他、好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呢? 真的只是因为他没有吃那碗佛跳墙吗?还是说,更多是因为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两人的婚姻本来就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她何必为了他的事情这么大动肝火,甚至在联想到他可能和别的女人一起做了什么之后,会觉得浑身不舒服呢? 明明按道理来说,那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啊。 一种隐隐的猜测在心里逐渐成型,时音有些失神地看着面前的好友,胸口慢慢涌上几分恐慌。 她是不是……有点喜欢上祁嘉禾了? 080 重情义,也得看是什么情 这种感觉十分不妙,以至于让她单是想想都觉得无比惊惶。 祁嘉禾那么讨厌她,她怎么能喜欢上他呢? 不过是因为他毫不计较地帮了她几次,她就对他彻底改观了,甚至放任自己的心逐渐向他靠拢了吗! 时音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心神大乱。 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许佳怡有些被吓到了,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连带喊了她好几声。 许久时音才慢慢找回自己的思绪,她余惊未定地看着许佳怡,有些不确定地说:“佳怡,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祁嘉禾了。” “哈?”许佳怡愣了一下,一时间没能消化这个消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时音回视过去,“但是我刚刚才意识到。” 许佳怡面色复杂地看了她一会,放下手里的酱肘子,凝神思考了片刻,才道:“道理上来讲,你喜欢他没什么问题,毕竟你俩现在是夫妻,但问题就是,他喜欢你吗?” 时音有些绝望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许佳怡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停顿片刻后,才又开口道:“没关系,咱们可以从现在开始努力,让他喜欢上你!” 沉默片刻,时音突然有些丧气,“他有喜欢的人。” 许佳怡先是有些诧异,但皱眉想了想,她又来了兴致,鼓励道:“没关系,你才是他老婆,从法律上讲,他喜欢的那个人才是没名没分的。” 时音:“我怎么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好像刚刚才听你说过……” 许佳怡:“别在意那些细节,他喜欢的人姓甚名谁,是男是女,家住何方?我有空登门拜访一下。” 时音满头大汗:“佳怡你别冲动,我好像也不是那么喜欢他,我再考虑考虑。” 两人讨论了一番,最终得出一个不痛不痒的“走一步算一步”的结论。 时音暂且把离婚的事情放在了一旁,毕竟两人的事情到现在都还没个解决方法,她不能那么冲动,至少得冷静下来和他开诚布公地谈谈。 只是她始终没有勇气主动去找祁嘉禾。 与此同时,醉城娱乐会所。 顶层的贵宾包厢里,空调开得很足,棋牌室的门半掩着,不时从里面传来麻将碰撞的声音。 房间里萦绕着淡淡的烟味,围着麻将桌坐着的四人和一旁观战的年轻男人凑成了一盘局,气氛轻松又惬意。 这把祁嘉禾坐庄,牌面不过打了三转,就见他摸起一张牌,修长的手指在那张牌上摩挲了片刻,紧跟着将面前的麻将一推,全程一副兴致缺缺的表情。 “不是吧,又自摸?” 坐在他下家的江淼哀嚎一声,凑上前去看了一眼牌面,然后翻了个相当有技术含量的白眼。 “不是我说三哥你每次都是稳赢的局,就不能放放水吗?”一边嘟嘟囔囔地把面前已经没剩几个的筹码甩了几个过去,江淼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满。 “不会放水,不想输的话,下次打牌别叫我。” 面无表情地留下这么一句,祁嘉禾收了筹码,起身给一旁观战的陈浩让位置。 江淼撇了撇嘴,下意识想摸支烟出来抽,手还没伸到兜里去,便啪的一下被右手边的秦宵云打了一下。 他挑眉朝她看过去,面露恼意,“干嘛,抽根烟都不让?!” “三哥烟瘾那么大的人都没抽,就你抽,不能尊重一下我这个女孩子嘛?”秦宵云瞪他一眼,“也不知道跟我们家浩浩学学,抽烟喝酒样样不沾。” 被点到名的陈浩抿唇笑了笑,并不说话。 江淼斜眼瞥了下陈浩,收回目光,嗤笑道:“哪有女孩子,我怎么没看见呢?母老虎这儿倒是有一只。” “江淼你找死吧?”秦宵云顺手抓起一只麻将就要朝他扔过去。 江淼佯装要挡,却也知道她不会真砸,只是虚虚地抬了抬手,迎合道:“女侠饶命,小的知错了。” 于是他转而把烟又塞回了烟盒里。 秦宵云这才满意,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的秦宵墨,示威般说道:“你也不准抽。” 三人平常都是烟不离手的,也只有在秦宵云在场的时候抽得稍微少些。 但打牌打麻将哪能少得了香烟这种东西,先前江淼就已经抽了好几根,这会见他还要继续,秦宵云受不了烟味,这才忍不住喊停。 被亲妹妹瞪了一眼,秦宵墨只是淡淡笑了笑,用眼神示意几人朝着酒柜的方向看过去,边说:“我倒是不抽,你看看你的三哥在干嘛。” 闻言,几人不约而同地朝着酒柜看过去,却见祁嘉禾这会正闲闲地倚在酒柜旁,嘴里叼着一只点燃的香烟,手里不急不缓地拿着一瓶whiskey正往酒杯里倒。 升腾而起的青灰色烟雾模糊了他的眉眼,倒带着几分朦胧的美感。 秦宵云眼角抽了抽。 江淼幸灾乐祸:“哟,某人心里的道德模范带头开始反向示范了。” 秦宵云懒得搭理他,撑着下巴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们不觉得三哥这会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情场失意的惆怅男人吗?” 闻言,刚喝了一口水的秦宵墨好险没把自己呛着。 好不容易顺了口气,他打趣道:“你觉得三哥这种人,能跟‘情’字扯上关系?”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管你是谁,都没法免俗,三哥也一样。”秦宵云挑眉,头头是道地分析着,“而且,三哥这么讲义气的人,哪能薄情呢?” 平常话最多的江淼这会只是很急促地笑了一声,没有发表感言。 “你笑什么?”秦宵云瞪着他。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江淼捂了捂嘴,尽量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夸张。 秦宵墨看了他一眼,心里清楚他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时间脸上也挂了几分淡淡的笑意,却说不清是嘲讽多一点,还是无奈多一点。 说是祁嘉禾重情义,可也得看是什么情。 已经扯断的,他是断然不会再去有任何纠葛的。哪怕对方主动找上门来放低身价,他也不会有任何动容。 081 女人真不讲理 秦宵云心知他们肯定有事瞒着自己,但他们不说,她也不好主动去问,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她心里还是清楚的。 新的一局已经开始,秦宵云摸牌看牌,忍不住还要偷偷瞧上祁嘉禾两眼。 眼看着他喝完了一整杯威士忌,还要再倒,秦宵云忍不住皱了皱眉,小声问道:“三哥是不是失恋了啊?” “瞎说啥呢?恋爱这种事情离三哥多远啊?”江淼闲闲地看她一眼,把手里的牌打了出去。 “你可别小看女孩子的第六感,很准的。”秦宵云小声嘀咕着,“我看今天三哥一进门那气氛都不对劲,坐在这从头到尾也没说过几句话,一看就是心情不好。” “别瞎猜了,有事儿也轮不到你操心。”秦宵墨碰了一副牌,伸手去摸新的,一边淡淡地说道。 “我这不是关心一下嘛……”秦宵云又去看祁嘉禾,叹气道,“有什么事他又不愿意跟我们说,要是有个女朋友陪着他就好了,这样他有什么不开心也有个人好倾诉,省得闷在心里,脾气越闷越怪。” 闻言,秦宵墨和江淼抬眸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里多少带着几分心照不宣的意味。 女朋友?人家老婆都有了好吗? “别老挂念着给三哥牵线搭桥的,你又不是不清楚他的性子,谁家姑娘受得了他那脾气啊?”江淼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道,“也就你水哥这种性子讨女孩子喜欢,你帮我操操心呗?” 秦宵云轻哼了一声,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我看你这满嘴跑火车的性子啊,适合打一辈子光棍。” “这话说的,我这条件,怎么说也算个钻石王老五吧?”江淼不满地“啧”了一声,“怎么就没有姑娘看得上呢?” “人家姑娘又不是傻子,上赶着往一个花花公子身上凑?”秦宵云不屑道,“就你还钻石王老五,我看你像个二百五。” 此言一出,秦宵墨和陈浩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有江淼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懒得和她计较下去。 却听这时候,祁嘉禾站在酒柜边喊了一声:“老水,过来一下。” 江淼冲三人摊了摊手,以表无奈,随即起身朝着祁嘉禾走过去。 牌局瞬间少了个人,麻将桌上的三人只好开始闲聊。 酒柜离桌子有段距离,说话的声音互相都听不见。 江淼走到祁嘉禾面前站定,接过祁嘉禾倒的酒,一时也没急着说话。 好一会,祁嘉禾才淡淡开了口:“你谈了这么些场恋爱,知不知道女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呃?”江淼断然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端着酒杯的手顿时便是不自觉的一顿,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缓过劲来之后,他犹豫着说:“包包、衣服、花。” 祁嘉禾淡淡地“嗯”了一声,表情看不出来对这个答案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除了物质上的呢?” 江淼想了想,说:“关心、在乎、尊重吧。” 祁嘉禾慢慢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墨色的眸子里似乎裹挟着浓郁的情愫,“你不会觉得她们很麻烦吗?” “有时候会。”江淼抿了一口酒,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淌下去,他皱了皱眉,接着说:“不过泡妞这回事儿嘛,嫌麻烦怎么能行呢?其实女人也好懂,多说点好听的话,别管对错,只要是她爱听的,那就是对的。什么逻辑之类的,想都别想。你对她好,她就死心塌地。” “不见得。”祁嘉禾放下手里的空酒杯,拿起酒瓶又给自己斟满,语气不带一丝波澜,“有些人就是贪得无厌,对她好上三分,她立刻蹬鼻子上脸。” “什么人?”江淼瞪着眼睛,“这么不识抬举呢?” 祁嘉禾没回答,只是安静地喝了一口酒,才问:“这种女人,你怎么应对?” 不知是不是烈酒麻痹了神经,江淼本想脱口一句“这种女人惹她干嘛”,但话都到了嘴边,他又猛然想到,祁嘉禾为什么会问他这种问题? 祁嘉禾身边的女人哪怕加上秦宵云,他能叫的出名字的也不过两个而已。 而眼下看来,祁嘉禾口中的“这种女人”,很显然不可能是秦宵云,但也更不可能是那位。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那个神秘的挂名老婆。 常年和女人打交道的江淼心细如尘,哪能不明白祁嘉禾的意思,估摸着他大概率是和那位“嫂子”闹了矛盾,江淼在心里忖度片刻,决定还是万事以和为贵。 讲些好话总是没错的,万一往后祁嘉禾和那位真成了,他还有几分功劳呢。万一没成,他也算是尽人事知天命了,出发点总是好的,只不过结果不尽如人意,怨不得他。 这么一想,江淼颇笑得颇有些奸诈,“那就得看情况了,真不讲道理的女人,说实话也不多见。结合她平时的表现看看,她要是一向嚣张跋扈,那就没什么说的了。但她要是偶尔才发一次脾气,那我还真得考虑一下,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祁嘉禾微微皱眉朝他看过去,似乎听懂了他话里话外的暗示。 江淼收到他的目光,登时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清了清嗓子,“那三哥,这可是你主动问我的,我只是就自己的经验讲给你听而已,怎么做还是你自己的事儿。毕竟三哥这么完美的人,怎么可能犯错呢?” 说到最后还不忘拍拍马屁。 祁嘉禾敛了神色,转眼又是一杯酒下肚。 随即他放下酒杯,指尖摩挲着磨砂的杯壁,眉目微垂,似乎在思考什么,却没有再倒酒。 半晌,他才又开口问:“女人生气的时候,是不是都不讲理?” 江淼一拍大腿,直呼内行,“对了,不仅不讲理,还爱多想,你不说话,她说你心虚,你说多了,她说你狡辩。男人就是难,但没办法,自己的女人,该哄还得哄。” “凭什么要哄?”祁嘉禾面无表情地反问,“她不能自己意识到自己错在哪了吗?” “她要是知道自己错在哪了,还能跟你吵?”江淼语气惆怅,心疼着三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记住了,女人生气的时候,你连呼吸都是错的。而且这一次要是不解释清楚不哄好,她往后还得翻旧账。” 082 把她当小孩 尽管江淼说的头头是道,但祁嘉禾听完,仍旧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他的视线里带着几分将信将疑。 注意到他的视线,江淼收了声,叹口气道:“三哥,话我就说到这了,其实女人说难懂也难懂,说好懂也好懂,关键看你愿不愿意去迁就她、为她考虑。有些误会不解释清楚,只会发酵得越来越严重。” 听完,祁嘉禾一时没说话,许久才轻轻笑了一声,说:“老水,你要不要考虑去主持家庭情感节目?” “揶揄我呢?”江淼嘀咕一声,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打了个酒嗝之后,他才又说:“我说完了,你也该想通了吧?” 祁嘉禾没应声,只垂眸盯着手里那只空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淼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放下杯子留下一句“你慢慢想吧,我回去打牌了”,便转身回了麻将桌。 祁嘉禾漠然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远处几人笑闹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其乐融融。 ———— 十一月初,江城的天变得极快,秋雨更是连绵不绝,受冷空气的影响,不过数天的功夫,全城的气温就从二十多度直降到八度。 今天的雨更是格外大。 晚上十点,时音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拢了拢外套,走出寻味坊大门。 迎面的冷空气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倾盆的雨在天地间形成致密的水帘,雨声不绝于耳,天色乌黑如墨,只有马路对面的几家商店亮着灯。 也许是受大雨影响,街上连车的影子都很难看到,偶尔驶过一辆私家车,翻滚的车轮也只卷起一层水花来。 出门的时候时音没看天气,便也没有带伞,这会她站在店门口,想着叫辆网约车回去,可守着手机等了十分钟也没人接单。 大约是这样大的雨,实在是不适合出行吧。 这两天天气冷,店里关门也早,这会店里已经没有人了,她是刚锁了门才出来的。 就这么在门口干等了十几分钟,她硬是一辆出租也没看见。 想了想地铁站似乎也不远,她便将大衣脱下来披在头上,一头扎进了雨中,准备一路淋过去。 哪想她刚跑到路边,一辆黑色的私家车便朝着她驶了过来,车头灯亮得有些晃眼。 时音没多想,直接伸手招停,想上去问问司机能不能带自己一程。 雨势实在太大,她没看清车标和车牌,就这么一路小跑过去,顶着头上的大衣站在路边,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 淅沥沥的雨从车顶淌下,汇聚在车窗上,模糊了人的视线,和驾驶座上那人的容颜。 车窗缓缓降下,祁嘉禾那张漂亮到让人过目难忘的脸就这么出现在时音面前。 他坐在驾驶坐上,修长的手指把着方向盘,漆黑如墨的视线朝着时音望过来,脸部线条流畅又精致。 那张脸和时音记忆中一样,没有半点表情。 时音突然有种活见鬼的感觉,愣是被这一出整得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了。 祁嘉禾也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直到天空炸响一声惊雷,时音这才唤回了自己几分理智,忙开口道:“那什么,能麻烦你载我去附近的地铁站一趟吗?” 这话刚出口,她就已经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了。 早知道这是祁嘉禾的车,她该转头就走的。 等会他要是开口轰自己可怎么办? 有星点的雨水打在车窗上,细密的水珠被溅进车里,时音的大衣已经差不多湿透了,车里的暖气有些令人神往。 祁嘉禾收回视线,居然难得没开口讽刺她,只淡淡说了句“上车”。 时音不敢耽误,赶紧开了车门,收起衣服上了副驾驶。 她很自觉地把副驾的车窗升了起来,祁嘉禾没看她,径直朝前驶过去。 车里暖和了许多,时音搓了搓冻僵的手指,把湿透的大衣放在自己的腿上,没敢乱扔,怕弄湿了车。 她今天里面穿的是黑色的长款高领套头毛衣,这会也被雨水打湿了一半,毛衣底部浸着水,带着透骨的凉意。 车里隐隐约约飘着一股好闻的松香味,一片无声诡异的静谧中,时音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开口说了句:“谢谢。” 她还以为,就祁嘉禾的记仇程度来看,他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溅她一身水花然后开走呢,是她狭隘了。 祁嘉禾没应声,反倒问了句:“气消了?” 时音突然一下脸上爆红。 他这么来了一出,倒显得她之前的表现都是小家子气,明明那时候两人都气得不轻,可现在看来,好像尴尬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嗯。”她垂着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以后有事好好讲,别上来就炸毛。”他这么说着,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现在跟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生气。” 他这么一说,时音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好像先前两人的互不理睬,都只是他在给她时间冷静下来一样。 可真要她说起生气的理由,时音还有些难以启齿。 现在不比之前了,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因为喜欢祁嘉禾,看到他和别的女人抱在一起,她吃醋才生气。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白心迹,毕竟祁嘉禾不喜欢她,这种话她又怎么能对祁嘉禾说? 说出来,怕是只会更引他反感。 于是她只好别扭地开口:“就是……觉得我做了那么久的菜,结果你没回来吃,心里不平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祁嘉禾似乎侧眸瞟了自己一眼。 “是么?”他这么问了一句,倒更像是在怀疑。 时音有些心虚,自从知道自己可能对祁嘉禾抱了那么几分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之后,她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尤其是现在和他同坐在一辆车上,还是之前都没坐过的副驾驶,她真有些如坐针毡。 紧跟着,他又开口问道:“那你之前说,我和别的女人谈情说爱,是什么意思?” 果然。 她就知道祁嘉禾记性好得不行,但这会当面被他戳穿,时音还是觉得有些窘迫。 这会她只顾着想:要是当时没说那句话就好了。 083 生死时速 她不想让祁嘉禾发现自己这些小心思,毕竟他心里有别人,她要是再凑上去,就显得有些不要脸了。 念及此,她小声回道:“我瞎猜的,当时气过头了,随口一说。” “你倒是挺能给人扣帽子的。”祁嘉禾淡淡说了句,似乎也不生气,“下次是不是就该诬陷我杀人了?” “那不至于。”时音小声反驳,心里还是别扭的不行。 他明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却又不表明自己的立场,明摆着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怕是也在吊着她。 难不成是两边都想要? 时音看着祁嘉禾的侧脸,突然有些失望了。 一时之间两人没再说话,时音收回视线,看着雨刮器在眼前一下一下扫过,雨水像是密布的水帘,很快又模糊了玻璃。 这会时音才发现这是去碧海湾的路,于是赶紧转头对他说:“走错了吧?我是要去地铁站。” “没走错,我又不是司机,不打算送你。”祁嘉禾漠然道。 时音满头黑线,刚准备开口再说句什么,却突然感到车身似乎受了撞击。 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中,她整个人由于惯性,顿时不受控制地朝着祁嘉禾的方向倒过去。 情急之下她抓住了驾驶位的靠背,一抬头才发现,有一辆车正和他们并排行驶在盘山公路上,刚刚那股撞击,正是对方的车强行别了祁嘉禾的车一下。 这会祁嘉禾虽然还算镇定,可明显握着方向盘的手更加紧了几分,手背上,几缕青筋也跟着暴起。 他紧皱着眉头,侧目看着外面那辆和他们在同一条线上的越野车,眸子里闪过尖锐的戾气。 “安全带系好。”他语气冷冽地吩咐了一句,下一秒便踩着油门向前飞驰过去,试图甩开对方的车。 时音好容易稳住了身形,手忙脚乱地把安全带扣上,抓着车顶的扶手余惊未定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祁嘉禾开的是一辆加固过的商务轿车,安全性能极其稳定,小小的碰撞根本不影响正常行驶。 越野车被甩在后面,但很快便轰着油门就要追上来。 磅礴的大雨中,车轮和地面摩擦的声音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祁嘉禾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眼见对方马上就要追上来,手里灵活地一打方向盘,和对方并道,堵住了越野车的去路。 越野车迅速变道试图赶超,祁嘉禾再次一脚油门,变道截堵。 如此循环往复数次,对方还没有放弃,依然在试图赶超。 祁嘉禾的眉头越皱越深,低声对身畔的时音说了句“报警”。 时音一刻都不敢耽误,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 手机装在大衣口袋里,这会沾了些水,但并没短路关机。 电话很快接通,时音稳住心神,一边抓着扶手一边和接线员说明了情况,身体因为车辆的左右摇晃而不断飘摇,语气也带着几分急促。 电话说到一半,越野车从后面再一次撞了上来。 巨大的撞击声响响起的瞬间,时音因为这股惯性整个人猛地向后一仰,手里的手机没抓紧,掉在了脚边。 脖子被抻了一下,有些锐痛,她来不及理会,弯下腰迅速找到手机,接着报警。 祁嘉禾始终目不斜视地开着车,面上的神色越发凝重。 距离碧海湾越来越近,盘山公路紧贴着悬崖,绝对不能让对方占据靠山体的那一方,否则他们会立刻陷入被动局面,被撞下悬崖也是有可能的。 两辆车的车速越来越快,高速旋转的车轮在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时音打完了电话,从倒车镜看了一眼后面的那辆越野车。倾盆的雨中,她只隐约看见后车副驾驶的车窗被打开,紧接着,一个男人从车里钻出半个身子,抬起了手里黑色的枪! 时音瞪大了眼睛,侧眸对祁嘉禾喊了一声:“他们有枪!” 话音刚落,一声巨大的枪响响彻天际,哪怕车里是个密闭空间,也仍然能够清楚地听见这一声。 一声“砰”的闷响夹杂在枪声的余韵中,后窗玻璃上被子弹击中,居然只是出现了小块的白色蛛网状裂痕。 竟是防弹玻璃! 时音回头看了一眼,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里。 持枪的人见打窗户没用,明显也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枪口朝下,对着轮胎又来了一枪。 祁嘉禾早就一个猛打方向盘。 枪响过后,子弹没中。 时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道而整个人一晃,好在手里紧紧抓着扶手,又系着安全带,所以没有磕碰着。 而后车则抓住了这个时机,猛地加速追上来,再次和他们的车并道齐驱。 这次越野车处在靠栏杆的一侧,时音一侧眸,就看见了驾驶座上的男人。 雨势丝毫不见小,两辆车就在山路上这么并排飞速行驶着,宛如两只争雄的野兽。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别墅门口,祁嘉禾紧绷着下颌线,猛地踩下刹车! 尖锐的刹车声混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一同响起,时音被惯性拉扯得向前一倾,安全带死死勒住她的身子,她这才不至于飞出去。 越野车往前跑了一段路,很快转了个头,直接横在了路中间,堵住了所有的路。 紧接着,两个男人分别从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下来,朝着祁嘉禾的车走过来。 两人手里分别拿着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驾驶座上的祁嘉禾。 这个地方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别墅,时音紧紧扣着扶手,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不已。 恐惧和惊慌交杂在心头,她现在满脑子都只有一个想法:今天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 侧眸去看驾驶座的祁嘉禾,他紧绷着下颌,阴着脸打开中央扶手的暗格,从里面掏出一把小巧的枪来,熟练地上了膛。 时音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顿时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一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他、他这是要出去和别人火拼吗?! 眼见祁嘉禾把手伸向车门,时音急中生智喊了声:“别下车,他们两个人!” 084 害怕的话,现在离开也行 闻言,祁嘉禾侧眸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眼睛漆黑如墨,其中蕴藏着翻涌的复杂情绪。 与此同时,对面的两人已经依次“砰砰”开了两枪,子弹尽数打在挡风玻璃上,撞击的骇人声响听得人心魂一颤。 前窗玻璃大概是用强度更高的防弹玻璃制成,连着两下,竟然纹丝未动,连裂痕都没有出现一丝。 那两人显然并不罢休,依旧在射击挡风玻璃,那样子像是非要致祁嘉禾于死地似的。 时音看着那两个黑洞洞的枪口,整个人的精神紧紧绷着,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尽数化作了恐惧。 祁嘉禾抬眸看了眼大雨中逐渐逼近的两人,脸上的戾气愈发明显。 他抬手把车门和车窗都锁好,一手拿着枪去握方向盘,还没来得及启动,便听见一声枪响,整个车身猛地颠簸了一下,漏气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他们竟打爆了车胎! 先遭殃的是左边的轮胎,车身顿时一晃,紧跟着,右边的车胎也惨遭射击。 车身剧烈颠簸了一下,“嗤”的漏气声过后,两只前轮已然报废。 祁嘉禾坐在驾驶座上,睁着猩红的眸子凝视着眼前的两人,目光像是要杀人般森寒。 带头的那人还不罢休,照着挡风玻璃又是一枪。 这一枪过后,先前纹丝不动的玻璃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时音看得心惊肉跳,惨白着一张脸,浑身都忍不住发起抖来。 被打湿的大衣早就掉落在脚边,她没心思去捡,满脑子都在飞快地盘算:怎么才能逃出生天? 却见祁嘉禾猛地转头面对着她,手上飞快地解开了她的安全带,长臂一挥,直接搂着她的脖子,把她压得弯下腰来,紧跟着整个人覆在了她身上。 他咬着牙,语气是掩饰不住的森寒,却依旧沉稳而冷静:“今天算你倒霉,在这趴着别动,我出去拖延一下时间,警察应该快来了。” 时音脑袋里嗡嗡作响,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尽管说的都是些安抚的话,她却依旧惊惶无比,浑身抖如筛糠。 祁嘉禾说完,便起身作势要下车,衣角却突然被一股力道死死扯住。 他猛地回眸,看见时音趴在那里,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双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角,失血的唇瓣一开一合,颤抖却坚定地说道:“别去,别出去。” 光线昏暗中,她的脸像纸一样白,向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或许是因为紧张和恐惧,这会泛着微微的红,还蒙着一层明显的水汽,可抓着他衣服的手,却牢固又倔强,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 又一声枪响过后,祁嘉禾眼神一暗。 他伸出手,强硬地一把扯掉被时音死死拽住的衣角,解锁下了车。 “祁嘉禾!” 时音尖叫一声,感觉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不知是恐惧还是绝望,她浑身抖得越发厉害,眼睁睁看着祁嘉禾下了车,刚一站定便当机立断地朝着前面的两人开了两枪。 紧跟着他将车门当做掩体,一边掩护自己一边和对方开始了火拼。 震耳欲聋的几声枪响过后,世界重归寂静。 紧跟着,时音听见祁嘉禾的一声闷哼。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她看见他缓缓曲腿,坐在了车门后,捂着左臂皱着眉,似乎很是痛苦的样子。 大雨瓢泼中,他浑身都被淋湿,有殷红的血液混着雨水从他的左臂淌下,在地面上交融成一片淡粉色的痕迹,又被冲刷洗去。 与此同时,救命般的警笛声终于在身后由远及近地响起。 大雨的声音、警笛的声音、打雷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形成嘈杂的噪声,时音觉得自己有些耳鸣。 她睁大了双眼,只看见大雨中曲腿坐在地上,倚靠着车门的祁嘉禾,和他下的那滩正逐渐被雨水冲刷稀释的血迹。 祁嘉禾侧眸看了她一眼,两人便就此对视上。 他面色苍白,浑身湿透,却依旧看着她露出了一个讽刺意味十足的笑意。 时音看见他的薄唇一开一合,低哑的声音透过雨声传进她的耳朵里——“傻相,吓破胆了?” ———— 警察很快收拾好了案发现场,两名凶徒一个被祁嘉禾当场击毙,一个浑身多处中弹,失血过多昏迷不醒。 而祁嘉禾,仅仅只是左臂中弹。 在医院里,时音才知道,祁嘉禾从前受过专业的训练,枪法百步穿杨,和专业射击选手都有一拼。 时音先给许佳怡打电话报了个平安,为了避免她担心便随口说自己晚上住在店里了。 随后她被医生安排着做了个全身检查,又被警察叫去问了一通话,直到后半夜才见到包扎好伤口的祁嘉禾。 病房里,阿木早就带着全新的衣服赶了过来,眼看着祁嘉禾换好衣服就要出去,阿木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祁总,不住院观察两天吗?” “不用。” 祁嘉禾说着,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理了理衣领,抬腿离开病房,脚步稳健得完全不像是个刚做完手术的人。 时音正站在病房门口等他,祁嘉禾一开门两人就打了个照面。 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视线很快又转到他包裹在外套之下那只受伤的左臂上。 “没事吧?” 好一会,她才惴惴不安地问出这么一句来。 “有事还能站在你面前?” 祁嘉禾面无表情地反问。 见他一开口还是以前的风格,时音总算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问了一句:“那两个人是什么来头?” 现在怎么说也是法治社会,对方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行此恶事? 时音活了二十多年,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事。 “什么来头不重要,想要我命的人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你只要知道,只要跟在我身边一天,这种威胁就随时存在,就对了。” 祁嘉禾声线平淡地这么说了一句,精锐的视线摄住她的目光,给人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数秒后,他突然又极轻地笑了一声,语气里添了几分嘲讽:“要是害怕的话,现在离开也不是不行。” 时音心尖一颤,突然想起之前自己想要离婚的事情。 可转而,她又想到,在命悬一线的危机关头,是他把她护在身下,告诉她,趴着别动。 085 面无血色是因为肾亏 眼前的祁嘉禾看起来没有半点受伤过后的不适,可时音看着他,就总想起他坐在磅礴大雨中,左臂中弹的骇然景象。 见她没有回答,祁嘉禾自然而然地觉得她是害怕了,顿时便略带讽意地笑了笑,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是这种反应。 他越过她,作势要离开,却在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听见她这么说了一句:“比起怕死,我更怕的,应该是你在我面前出事。” 似乎是有些惊讶,祁嘉禾听完,停住了脚步,微微侧眸看向她,眸子里飞快地闪过各种复杂的情愫。 时音耸耸肩,状似轻松地说道:“那样我会成宿成宿地做噩梦的。” 祁嘉禾盯着她看了数秒,似乎在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可见她脸上没有半分异样,他终于还是讽刺地笑了笑,道:“你还能更怂一点吗?” 说完,他再不看她一眼,转身离去,阿木紧随其后。 时音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长呼了一口气。 那句“更怕你在我面前出事”,她说的是真心话。 当时,她真的害怕祁嘉禾下了车之后就有去无回了,还好,还好最后他没事。 雨势减小,可空气却依旧凉意逼人。 走出医院大楼的时候,迎面的冷风一吹,时音才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大衣早就被丢在祁嘉禾那辆已经报废的车里了,现在她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长款毛衣,冷风一吹,她连牙关都在打颤。 已经是早上六点了,许是由于雨天的影响,天际丝毫没有要亮起来的意思,街上行人稀少,也没什么车。 迷蒙的雨花被风吹到时音脸上来,她几乎是立刻想拔腿走回开着空调的医院大厅。 只是刚迈出一步,却有一把黑色的大伞从身旁遮了过来。 不等她侧眸去看,下一秒,一件崭新的女士外套已经抵到了她面前。 “天冷,时小姐,先穿上吧。” 阿木一手拿着外套,一手举着伞站在她身旁,脸上的笑意温暖又和煦,显然是一直在等她。 这种时候哪还顾得上他是不是祁嘉禾的人,时音忙不迭接过他手里的外套给自己披上,颤着声音说了声“谢谢”。 衣服看着薄薄一件,保暖效果却相当好,时音严严实实把扣子全扣好了,这才稍微唤回了一点温度。 “你们怎么还没走?”这会她才想起这件事,祁嘉禾的胳膊受伤了,应该是不能开车的。 阿木正准备撑伞为她开路,闻言似乎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才说:“祁总在等您一起回老宅。” “他受伤了,还要回老宅?”时音有些意外。 这里开车回碧海湾也不过十分钟,祁嘉禾中了弹,第一件事想的不是回家休息,居然是绕半个城市去老宅? “今天是家宴,祁老先生昨晚就吩咐了祁总,要携带亲眷出席的。” 阿木耐心地给她解释,一边撑着伞领她来到前院停车场的劳斯莱斯旁,还细心给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携带亲眷?今天之前她还在和祁嘉禾冷战,要不是今天这事,两人怎么说也碰不到一块去,这事儿还真巧。 时音抿了抿唇,站在车门口朝里面看过去。 祁嘉禾正坐在后座微微合着眼睑小憩,侧脸线条完美无瑕,车门被打开他也没有睁眼看上一眼,像是压根不在乎她。 她轻手轻脚地钻进车里,一边偷偷看了他一眼。 阿木发动汽车朝着老宅的方向驶过去,街边的路灯影影绰绰,昏黄的灯影交错不断地洒下来。 祁嘉禾的唇色比起以往苍白了几分,面容也带着几分疲倦。但乍一看过去,却没什么大问题,任谁也不可能想象得到他不久前才中了一枪。 时音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忍不住出声问道:“家宴不去不行吗?你的伤没问题吗?” 当务之急他应该是要好好休息一下,哪能这么来回奔波? 祁嘉禾眼皮也不抬一下,依旧闭着,却仍然淡淡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不去才有问题。” 或许是因为受了伤,他整个人的气场也没有从前那么凌厉了,说话的语气也缓了几分。 “你都遭人暗算了,他们多少能体谅一下你吧?”时音皱了皱眉,“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为难你?要不你跟祁爷爷说一声,我们就不去了吧。” 祁嘉禾闻言,微微抬起眼皮,侧眸看了她一眼,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讽意,“害怕了,不想去?” 当即就想反对说是因为担心他的身体才不想去,但时音刚一开口,便又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止住了话头。 因为怕他窥探到自己那点小心思,她干脆改口自黑道:“是啊,你二姐也太凶了,我唯恐避之不及。” “你连我都不怕,还怕她?”祁嘉禾轻笑了一声,语气里不知道是揶揄多一些,还是嘲弄多一些。 “对你我是习惯了,我干嘛要去自找罪受再去招惹你二姐?”时音小声嘟囔。 祁嘉禾一时没应声,侧眸看了她好一会,才说:“爷爷最近身体不好,见到他之后,记得表现好点,别让他看出来我受了伤。” 时音顷刻间便明白过来,无声地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的事情,谁也不要提,也不要对任何人讲。”他又说,语气凝重了几分,不是商量的语气,是在嘱咐她。 时音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那不就是意味着,他要装成没事人一样度过这个家宴吗? 枪伤可不是小擦小碰,他怎么忍得住? 她注视着他失了血色的唇瓣,说:“他们能看出来的吧?” “识趣的人不会提,心虚的人,不敢提。”祁嘉禾这么说着,“不管你怎么说,我需要你帮我掩饰,你有意见吗?” 时音蹙眉道:“我怎么帮你掩饰?说你面无血色是因为肾亏?” 开车的阿木发出一声闷笑。 祁嘉禾蹙眉朝着前面看了一眼,从后视镜和老板的视线对上的阿木赶紧装成没事人一样继续开车。 “随便你。”祁嘉禾收回视线,语气里多少带了些隐晦的情绪,“说是你欲求不满也行。” 086 这女人指定有点毛病 时音脸色爆红,别过头不去看他。 祁嘉禾也不再逗她,重新合上眼睑休息。 一时间,车厢里静谧无比。 雨势逐渐小了下来,汽车很快开到了庄园,这会天色已经是微亮,时音发短信给元叔请了一天假,看着窗外直出神。 清早起来打扫庭院的佣人纷纷给轿车让路,车轮碾过地上沾了水的枯叶,无声地朝着宅子驶过去。 一旁的梧桐树叶子已经掉得七七八八,满树光杆枝丫挂着零星的黄叶。 时音看在眼底,不由得有些紧张。 距离她上次过来也不过数周,天气居然也有了几分隆冬的架势。 一想到等会要见到祁老先生,她还真有几分不安。 她向来没和祁嘉禾和平共处过,却要在他家人面前表现得和睦友爱,多少有些让人不自在。 心里念着祁嘉禾的伤,她倒不是怕自己露出什么马脚坏事,过不了老爷子这一关,倒是怕祁家人不知道祁嘉禾行动不便,再给他什么地方磕着碰着,导致伤口迸裂,加重病情。 汽车平缓地驶进了地库,停稳的瞬间,祁嘉禾也睁开了眼睛,像是根本就没睡着。 时音犹豫着要不要扶他下车,又怕自己过不去心里那关,会直接伸手把他推到地上去。 正在她愣神的间隙,阿木已经下车给祁嘉禾开了门。 看也不看她一眼,祁嘉禾弯腰下了车,左臂松松地垂在身侧,看着倒也不是那么违和。 暗道自己想太多,时音自己开门下了车,跟在两人身后走向电梯。 一边走一边想着,祁嘉禾会不会忍得很辛苦,可见他步履稳健,丝毫无恙的模样,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他有任何问题。 时音不由得在心底感叹这人是真能忍。 就算是前不久才做了手术,这会麻药的药效应该也散得差不多了,他外表看起来居然像个没事人一样,简直堪称医学奇迹。 只是走进了细看她才发现,祁嘉禾的脸色比起平常要更加苍白,额头也布着一层薄薄的细汗,唇色也似乎比刚刚在车上的时候更加浅了几分。 时音心里咯噔一下,见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这么径直往前走,她也不好劝他量力而行。 她想了想,于是在进电梯的时候,默不作声地站在了他的左侧,想着为他挡挡那只受伤的左臂,好不让人看出来他行动不便。 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祁嘉禾不由得侧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幽深,却什么都没说。 电梯门打开,三人依次走出去。 一眼就能看见坐在餐厅里喝茶的祁清姝,时音心里登时就是一沉。 祁清姝坐在雕花的座椅上,穿着一身高定的套装,手里端着一杯特供的雨后龙井,举杯刚要喝,眼角余光瞥见三人从电梯间走了出来,不由得秀眉一挑,但转眼便目不斜视地淡淡道了句:“这么早就回了?怪稀奇的。” 阿木一路紧赶慢赶,现在到了祁家也不过七点半左右,原本是准备避开家里人先回房歇息的,没成想祁清姝竟起得这么早。 祁嘉禾面不改色地朝着楼道走过去,一边应了句:“你也一样。” 祁清姝自己在郊区买了套公寓,平常也不住家里,有事才会回来看一看。 时音跟在祁嘉禾身边,自觉最好不要搭腔,就这么装作透明人一样就好。 谁知刚跟着祁嘉禾踏上台阶,她便听见祁清姝用不阴不阳的语调说了句:“见着人也不会叫一声,也不知道父母怎么教的。” 祁嘉禾停下了脚步,朝着餐厅里的人望过去,视线晦暗,辨不清情绪。 时音跟着停下,心下叹息一声,最终还是噙着笑意看向祁清姝,状似大方地回了一句:“我想二姐也不太想听到我的声音,干脆就不说话了,谁知道你还是不满意呢,让人怪为难的。” 她从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祁清姝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她,饶是菩萨都有气了。 今天别说是当着祁嘉禾的面,就是祁老爷子在这,她也非得把心里这口恶气给出了。 祁清姝蹙着眉看她一眼,视线凌厉又厌弃,语调也尖锐了几分:“我跟你说话了吗?乱搭什么腔?” 这反应倒是在时音意料之中,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这祁清姝指定是脑子不太好使,这莫名其妙的恶意也不知道是由何而起。 她刚想开口反驳两句,却听身边的祁嘉禾蓦然出声道:“那你是在跟我说话?” 时音没想到他会开口,登时便是心里一惊,侧眸朝他看过去,见他脸色依旧苍白,眉头却微微蹙起,看向祁清姝的视线里颇有几分不悦。 祁清姝也是一愣。 先前老爷子生日的时候,祁嘉禾不是没开口维护过时音,但她以为那只是当着老爷子的面做的戏,他不喜欢时音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会真心实意地偏袒她? 但现在老爷子不在,祁嘉禾竟然也帮着时音说话? 是真心,还是演戏? 念及此,祁清姝的面色差了几分,和祁嘉禾对视了数秒之后,她才有些愤愤地收回了视线,抿了一大口茶,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是我自言自语,行了吧?” 祁嘉禾显然不打算让这事就这么翻篇,而是淡淡说道:“你要是不待见时音,下次家宴你就别来了。难为人也得有个度,至少别当着我的面儿,她脾气好不跟你计较,我就不一样了。” 一番话把祁清姝听得面色铁青,时音则好似被什么触动了一样,有些愣愣地看着祁嘉禾的侧脸,好一会没缓过神来。 他是在……维护她? 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心态说了这些话,总归是让人心里十分舒坦的。 时音早就把祁清姝那阴阳怪气的几句话抛到脑后去了,这会听着祁嘉禾说的话,她只觉得高兴得很。 祁清姝阴着脸看了两人一眼,明显很是不服气,但一想到祁嘉禾的性子,到底也没再说出什么话来,只是把视线转到了提着公文包的阿木身上,缓了缓脸色,不痛不痒地转移了话题:“在家还得忙工作?” 087 除了做菜还会做什么 “我不工作,你们这些股东怎么分红?”祁嘉禾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彻底把话头给堵死,紧跟着就抬腿接着朝楼上走。 祁清姝很明显又被噎了一下,僵着一张脸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端着茶杯的手都气得有些微微颤抖。 时音忍着笑,跟着祁嘉禾上了楼,总算是不用再看见她那张阴阳怪气的脸了。 虽然她没有笑出声来,但祁嘉禾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一便目不斜视地朝前走着一边淡淡道了句:“很得意?” 时音赶紧敛了笑意,否认道:“没有。” 祁嘉禾闲闲地看了她一眼,面上是掩饰不住的苍白。 他很快收回视线,但时音还是一眼看出,他的面色显然比起之前更差了。 猛然间,她心跳加速,想也不想地问道:“是不是很疼?” 祁嘉禾没说话,只是垂着眸子,无声地瞪了她一眼。 一个佣人拿着洗涤用具迎面走来,低声唤道:“三少爷,少夫人。” 很快,她从三人身边擦肩而过。 时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抿着嘴不再开口,面色也有些难看。 等到佣人走远了,走廊里只剩三人以后,祁嘉禾才低声说了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时音被他说得心里一慌,也知道是自己犯了疏忽,一时间也没敢再开口。 她只是关心则乱而已。 好在祁嘉禾也没准备再说她什么,三人来到他的房间前,依次开门进了屋。 阿木快步走上前去,把公文包放到床头柜上,立刻就折返回来,眼疾手快地扶着祁嘉禾坐到了床上。 这会功夫,他的脸色已经像纸一样苍白骇人,时音站定在房间里,看着祁嘉禾垂首靠坐在床边,一深一浅地呼吸着,格外疲累的样子。 时音也是一夜没睡,可好歹没受伤,因此这会只是稍微有些疲惫,见到祁嘉禾这副模样,她就知道他一定伤得不轻,先前看似轻松的模样全是强撑着装出来的。 她心里一紧,也不敢贸然上去嘘寒问暖,便走近了想去看看他。 阿木迅速伸手取过公文包,伸手进去摸了摸,掏出来的却不是文件,而是一整排的透明试剂,还有一套一次性的针管。 时音惊讶地顿住脚步,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祁嘉禾没出声,不知是没力气回答还是压根懒得搭理她,倒是阿木出言解释道:“止痛剂,注射类药物虽然不如口服药方便,但见效要快一些。” 时音屏气凝神地看着阿木熟稔地戴手套、消毒,然后在祁嘉禾的手腕处扎针注射。 心里却忍不住在想:阿木看起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难道祁嘉禾以前也受过这样的伤吗? 一管针剂打完后,她又忍不住去看祁嘉禾的表情,却见他合眼靠坐在床头,面色依旧苍白。 她也知道药效必然没有这么快,可一颗心还是不由得被吊了起来。 “这个能管多久?”良久的沉默后,她忍不住问阿木。 枪伤毕竟是很严重的伤,祁嘉禾一个大男人都能折腾成这样,可见伤情也不容小觑。 “四到六个小时。”阿木回答,“可以配合口服药一起使用,延长药效。” 说话的间隙里,时音听见祁嘉禾低声叫了句“阿木”。 语气里虽然带着几分疲惫,但多少也能听出是恢复了些生机的。 阿木赶紧应声。 “警察那边还在等消息,你过去处理一下,续药的事情交给时音。” 祁嘉禾这么说着,慢慢抬起头来看了时音一眼,面色虽然依旧苍白,比起方才却好了不少,可见是药物起了作用。 时音心里一惊,赶紧说:“我不会打针啊。” 阿木看着她,脸色也有些犹豫。 “找准地方扎一针就行了,又不难。”祁嘉禾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她,语气不好不坏的,“你不是厨师么,难道会手抖?” 话虽这么说,可时音从来没干过这种事,难免心慌不已,究其原因还是源于对异性接触的恐惧感。 万一她到时候根本没办法拿稳针管,阿木又不在身边,那祁嘉禾不是完了? 念及此,她当机立断地拒绝道:“我不行。” 祁嘉禾面色阴了阴,似乎很是不满她的决绝。 阿木见他似乎有了要发火的前兆,赶紧开口安慰时音:“没事的时小姐,很简单的,我可以教你。” “这不是教不教的问题。”时音心里也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跟阿木解释自己的情况,“我……我没办法做这种事,我干不来。” 阿木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祁嘉禾却已经有些愠怒地开了口:“你那双手除了做菜,就不能做点有用的事情吗?” 房间里一片寂静,时音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祁嘉禾,一颗心蓦地向下沉,摇摇欲坠,深不见底。 她突然有些难过,可一想起昨天晚上祁嘉禾把她护在身下时说的那句话,她又觉得有些心疼。 她就这么直直地站在原地看着祁嘉禾,使劲抿了抿自己的嘴唇,胸口酸涩,却硬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阿木见她面色有些难看,连忙出声劝解道:“时小姐是怕自己做不好吧,没关系,到时候我提前赶过来就行了,你照顾好祁总就行。” “不用。”祁嘉禾冷着脸开口打断他,“我自己来。” 阿木一愣,“可是……” “伤了手而已,又不是废了。”他冷漠地看着时音,“不用难为她。” 时音对上他冷漠的视线,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可又无话可说,毕竟确实是她没帮上忙。 沉默数秒,她小声开口道:“我可以帮你消毒。” 祁嘉禾没应声,合上眼睑靠回了床头,似乎是懒得搭理她。 阿木见状,先是小声叹了口气,然后对着时音道:“那我就先走了,我尽快把事情办完,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打电话给我就好。” 时音抿着嘴点了点头,又想起来问他:“口服药放在哪?” 阿木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公文包,道:“都在包里呢,祁总知道怎么用。时小姐,您辛苦哈。” 088 坦白 阿木走后,两人就这么在房间里静默无言地独处了许久。 时音站在房间中央,看着靠在床头的祁嘉禾,静谧的气氛在整个房间里无声流淌。 后来还是时音忍不住打破了寂静,开口问他:“好点了吗,还疼吗?” 祁嘉禾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奚落:“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死了算了。” 时音抿了抿唇,走近了他,在离他有段距离的床尾坐下,看着他说:“要是不急着出去见爷爷的话,就躺着休息会吧。” 毕竟一晚上没睡,这会神经稍微松懈下来,时音也觉得有股倦意袭来。 祁嘉禾慢慢从床头起了身,侧眸看着她,语气又冷又硬:“刚刚明明抗拒的要命,这会又在我面前装什么善解人意?你当我是白痴吗?” 仅一句话,时音就知道他还在生气。 她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睛,叹了口气,还是觉得把事情说明白比较好。 “我也想帮你,但是我没法跟你靠太近。”她这么说着,一边小心观察着祁嘉禾的表情,见他没有任何动容,她顿了顿,这才继续道:“我很害怕和异性有肢体接触,这大概是种心理疾病吧。说出来我也不怕你笑,大学谈恋爱,我连手都没跟男朋友牵过几次。” 听她这么说完,祁嘉禾微微眯了眯眸子,用一种略带怀疑的目光看了她数秒。 “原因呢?”他问。 时音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想到那件有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她最终还是半隐瞒地说:“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不是因为不想帮你才拒绝为你注射药物的。” 祁嘉禾又盯着她看了数秒,这才淡淡地收回了视线,说出的话虽然依旧不那么好听,语气却好了不少:“真够能编的。” “我骗你干嘛?”时音瞪着他,觉得自己一番真心话却被他当成了玩笑。 “还拿大学谈恋爱这事儿做例子,看来是真不怕我笑你。”祁嘉禾淡淡说了这么一句,挪了挪位置慢慢在床上躺下,“你说的要是真的,那还谈什么恋爱呢?” “你管得着吗?”时音小声嘀咕道。 “怎么,是真爱?”祁嘉禾很轻地笑了一声,语气里模糊了几分嘲讽,“那不还是分手了么?” 时音一点也没意识到话题已经逐渐偏离了重心,顺着他的话答道:“世上哪有不散的宴席?再说了,我要是不分手,哪能轮得到你啊?” 祁嘉禾似乎觉得她这番自大的话有些搞笑,顿时嗤笑了一声,接道:“那我可真够倒霉的。” 见他的情绪似乎稍微好了些,时音也轻松了不少,跟着说:“话不能这么说,我上大学的时候,追我的人老多了。” “看来眼神不好的还不止你前男友一个人。”祁嘉禾闲闲地说了句。 时音几乎要被他气笑了,转而一想,他平常说话也就是这个调调,于是也没放心上,而是抱着几分似有若无的心态试探道:“那你呢?你嘴这么毒,肯定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你吧。” “试探我?”祁嘉禾淡淡地说,“你以为我是你吗,整天把自己被多少人追过这种事情挂在嘴边?” 眼见试探失败,时音有些失落,但还是打起精神来回应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肯定没人追。” 祁嘉禾没应声。 时音小心地瞅了他一眼,问:“睡着啦?” 祁嘉禾出声道:“你这么吵,我怎么睡?” “那我不说话了,你休息吧。”时音闭了嘴。 祁嘉禾还真没再应声,房间里静默了好一会,都没人再开口说话,他像是真的睡着了。 时音也觉得有些困,又怕自己睡床上会打扰到他,干脆蹑手蹑脚地起了身,躺到不远处的沙发上去了。 但其实祁嘉禾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虽然打了止痛剂,但也不是能够百分百隔绝痛苦,那颗子弹正好打在骨头上,虽然没有贯穿,但也对肱骨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 手术过后他本该住院观察几天的,能强撑着出院已经是极限了。 这会左臂还在隐隐作痛,他根本睡不着。 隐隐感觉到时音从床上起了身,却也没离开房间,他沉默了良久,才淡淡问了一句:“为什么分手?” 他想自己约莫也只是顺口问一句,倒不是真的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和前男友分手,毕竟那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上次看见周南和她在一起说话,她又说了那么一句“当初说分手的是你”,他就想着,她心里大抵也是还没放下的。 他就觉得有些好奇,想知道她怎么会被甩的。 但是过了许久,时音都没有回答。 祁嘉禾只当她是觉得难堪所以回避了这个问题,一时也没再问,只是支起身子朝着沙发上看过去的时候,他才发现,她居然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黑了黑脸。 自己中了弹,打了止痛剂都还疼得睡不着,她在这睡得倒正香,真是没心没肺。 一瞬间,祁嘉禾有种想把她叫醒折磨一顿的冲动。 但想归想,他到底也没实践。 他起了身,打开房间里的空调,把温度调到了温暖的26度,随即自己又忍着肱骨处的隐隐作痛,慢慢躺回了床上。 依旧毫无困意。 被枪伤的锥骨之痛折磨着的同时,他想起昨天晚上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她趴在座位上,颤抖着手死死拽着他的衣角,惨白着小脸让他别下车。 真是傻,他不下车解决那两人,难道坐车上等死吗? 祁嘉禾淡淡勾起唇角。 原来人怕死到了极点,真的会影响智商。 可那时候,她脸上的恐惧和焦灼,却也不像是假的。 大约是真的怕他出什么事吧。 祁嘉禾合上眼睛,眼前的世界陷入一片漆黑,脑海里却依旧不停闪过时音说过的话。 “比起怕死,我更怕的,应该是你在我面前出事。”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胸口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渐渐晕开莫名的心悸感来。 089 家宴 这一觉睡得并不舒坦,时音觉得自己只眯了一小会,便有佣人过来敲门喊吃饭。 她迷迷糊糊从沙发上爬起来,刚想着就这么睡着了会不会感冒,回过神来却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抬头一看,居然是开了空调。 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早上八点,才睡了不到半小时。 祁嘉禾靠坐在床头,单用一只右手卷着书正在看,眼皮闲散地向下耷拉着,乍一看,像是睡着了。 佣人还在敲门,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少爷,少夫人,该吃早饭了。” 时音瞥了一眼祁嘉禾,见他没有要开口回答的意思,便只好扬声应了一句:“知道了,就来。” 门外便没了动静。 祁嘉禾闲闲地动手翻了一页书,淡淡道:“知道的以为你是在睡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昏迷了。” 说她睡得死? 时音走到床边,冲他伸出一只胳膊,作势要扶他下床,“多亏你把空调开了,我睡得自然沉。” 祁嘉禾放下书,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做什么?” “扶你下床啊。”时音回答得理所当然。 他蹙眉看着她,像是在打量一件可疑的物件,“睡懵了?谁说的不能碰男人?” 时音小声解释:“隔着衣服没事儿。” 不然她至于活到现在吗? 祁嘉禾并不领情,颇有些嫌弃地看了眼她伸过来的手,默默把放在膝盖上的书合上,紧跟着自顾自地起了身,淡定地下床,还说了句:“不用劳你大驾,我伤的是手,不是腿。” 时音收回手,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好赖不分。” 祁嘉禾伸出右手取了外套,面无表情回道:“我听得见。” 时音噤了声,眼看着他拎着外套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赶紧狗腿地上去帮他穿衣服。 伺候他的间隙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想了想,最终还是问出了口:“要是没有昨晚上那件事的话,我不来参加这场家宴,你准备怎么跟家里人解释?” 祁嘉禾垂眸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的:“说你摔断了腿,不方便过来。” 时音险些一口老血直接喷出来。 “你也会撒谎的吗?”她一边给他扣扣子,一边小心地观察他的表情,心里另外打着小九九。 “你长这么大没撒过谎?”祁嘉禾懒得再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时音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还是说出了口:“那天是我太冲动了,后来我想了想,觉得应该和你好好谈谈的。” 祁嘉禾一时没答话,等她扣完了所有的扣子,这才开了口:“现在也不晚。” 时音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 他眸光幽深,双目如同冷夜中熠熠生辉的寒冷星光,似乎具有洞悉人心的魔力。 时音没再说话,抬手为他理好衣领,转身开了门。 不知道为什么,对视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有种心慌的感觉。 家宴会持续一整天,早餐不过是个开头。 饭桌上,时音第一次同时见到了祁家所有的人。 餐桌是很传统的八仙桌,最年长的祁峥嵘坐在主座上,对面是如今祁家的掌权人祁嘉禾,时音沾光坐在祁嘉禾身侧,姜莹坐在祁峥嵘的右手边,往下按辈分依次坐着祁东青、祁清姝和祁少禹,辈分最小的祁佩佩则坐在时音的右手边。 既然是家宴,餐点自然比寻常要隆重些,虽然不过是早餐,但光从摆盘多少也能看出祁家厨师的用心。 饭桌上倒是也算和谐,可能是由于碍着祁峥嵘的面子,祁清姝到底也没再挑时音的刺。 祁佩佩倒是兴奋得很,一直和时音着搭话,盘子里的东西倒是没怎么动过。 祁峥嵘是最高兴的,先是环视一周,像是十分满意今天家人都能聚在一起,看到时音的时候,视线难免又多停留了片刻。 时音知道这一桌子的人,只有自己是外来的,也没想着出什么风头,从始至终都埋着头默默吃饭。 吃到一半的时候,还是有人出声问了句:“三哥,你今天面色看着不是很好啊。” 此言一出,饭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到了祁嘉禾脸上,只有时音慢慢抬起头,看向了说出这话的人——祁少禹。 对方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只是半开玩笑地噙着笑意接着说:“你平常工作忙,要是身体不方便,可以说出来的,别硬撑着。相信爷爷也能理解。” 祁佩佩盯着祁嘉禾的脸看了半晌,也面露忧色,附和着说道:“是啊三叔,你唇色好苍白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睡得晚而已,没有大碍。”祁嘉禾淡淡说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接着吃饭。 “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一个劲拼命,爸年纪大了,你就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可千万注意身体。”姜莹这么说了一句,目露关切,脸上的担忧倒也不像是假的。 闻言,祁峥嵘顿了顿筷子,看向祁嘉禾,道:“是不是真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让徐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一下?” 祁嘉禾抬眸看过去,只见老人已经皱起了眉,满脸都写着严肃,显然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祁老爷子疼孙子,那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三个孙子一个孙女中,他最看重也最心疼的,就是如今坐在家主之位的祁嘉禾。 “想什么呢您?我身体好着呢。”祁嘉禾淡淡收回视线,向时音示意了一个眼神。 时音会意,立刻倾身,拿起公筷夹起自己右手边的虾仁蒸饺,跟着放进了祁嘉禾面前的碗里。 接着,她重复着动作,又夹了一只烧麦给他。 祁嘉禾等她坐定了,这才垂眸夹着饺子放进了嘴里。 众人都被她这一动作转移了注意力,气氛紧跟着轻松了些许。 倒是先前一直没说话的祁清姝闲闲地喝了口粥,状似无意地提起:“弟媳妇不是厨师么,老三真有哪不舒服,让她给做点大补的吃食不就行了,自家人用起来到底是比外人顺手的。” 时音还没说话,刚把饺子咽下去的祁嘉禾倒开了口:“我娶的是老婆,又不是佣人。” 090 连我都瞒 这话若是不知情的人听着肯定觉得祁嘉禾又暖又宠,舍不得让自己老婆下厨。 可时音听着,只觉得言过其实。 他怎么舍不得了?他明明嫌弃的要死! 但她没敢出声,只是给面子地微微低下了头,叫外人看来,倒像是害羞了。 “不就做个饭么,怎么就成佣人了?”祁清姝瞥了祁嘉禾一眼,不以为意地继续道:“她不就是干这个的么,给外人做可以,给自己男人做怎么就不行了?” 时音心里暗道祁清姝讲话还真是会挑词使,怎么难听她就怎么说,这些年想必也得罪了不少人吧。 她依旧没说话,等着看祁嘉禾会怎么回答。 因为就在刚刚,时音突然发现这场舌战似乎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但凡有人敢明面上挑她的不是,那就是拂了祁嘉禾的面子,她都不用说什么,祁嘉禾自然会发挥他毒舌的本事把对方怼得找不着北。 虽然心里清楚他不过是在捍卫自己的立场,但这种被人维护的感觉还是让人觉得暗爽不已。 果不其然,祁嘉禾闻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淡淡说了句:“不是不行,是不用。工作的时候她是厨师,在家,就是祁太太。我不想看她劳心劳力,这一点,谁说都不好使。” 言外之意就是“可以,但没必要”,在外人看来,他妥妥是不计后果地在维护时音,俨然一个宠妻狂魔。 好话谁都愿意听,时音听在耳朵里,哪怕心里知道这话是假的,也还是难免高兴几分。 祁清姝的视线从祁嘉禾脸上转到时音脸上,面色或多或少都有几分不快。 但或许是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照样只有被祁嘉禾驳回去的份,于是她也没再出声,用眼神剜了时音一眼,便带着几分不甘心的情绪低头安静吃饭去了。 一直没说话的祁东青这时候开了口,语气里还带着几分笑意:“老三这是在秀恩爱呢?整张桌子就你们一对儿亮着高光呢,可别把我这孤家寡人给酸死了。” 从方才到现在总算听到一句不那么刺耳的话,时音抬眸去看祁东青,却见他面带笑意地握拳触了触唇,面容看起来略显苍白。 上次见面的时候,或许是大厅里的灯光太强,时音只觉得祁东青脸色有些发白,这会细看,才发现那是常年患病的人才会有的病态。 细看了数秒,时音移开目光,什么也没说。 做饭的人多多少少懂些食物相生相克的原理,连带着,便也知道吃什么补什么。 时音则要更精进一些,她早些年看过类似的书,能从面相上大概得知一个人的气血如何,是亏是损,平日里应该吃些什么来补气活血。 而祁东青,面色苍白,嘴唇发青,黑眼圈极重,又有下意识掩住口鼻的举措,明显是气血不足,经常咳嗽,且睡眠较差。 应该是心肺有问题。 祁嘉禾没说什么,倒是祁佩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一般,抬眸冲祁东青说道:“对了爸,我妈昨天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去她那过年,我答应了。” 祁东青面色一顿,很快便恢复如常,放下汤勺擦了擦嘴巴,状似感慨般说道:“想去就去呗,女儿大了,管不住咯。” 祁佩佩眼珠一转,问道:“你要不要去啊?” 桌上的人除了时音约莫都是知道祁东青和前妻的事情的,一时间众人都神色各异地边吃边观察着他的反应,只有时音和祁嘉禾低头安静地吃着饭,前者是不知内情,后者则是懒得关心。 祁东青瞪了女儿一眼,道:“你妈日子过得好好的,我去像什么话?” 祁佩佩瘪了瘪嘴,没再说话。 一餐饭吃得暗流汹涌,结束后众人寒暄了几句,便回了各自的房间。 雨已经停了,但天气还是阴着,往常家宴结束后,一家人是会在花园里散散心唠唠家常的,可如今天色不好,随时都能降下雨来,大家也就都没了这个兴致。 众人都散去后,祁嘉禾没急着走,时音也不好先行离开,便也跟着等在原地。而姜莹向来是负责照料祁老先生的起居,这会便也等着老人家发话回房。 只是祁峥嵘却冲她挥了挥手,声音低沉地说:“你去跟厨房商量一下中午的饭菜吧,嘉禾难得回家一趟,我跟他讲会话。” 姜莹知道老人家这是有话要和祁嘉禾讲,便应了声,回头去了厨房,只是半路还难免朝三人的方向看上一眼。 直到姜莹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祁峥嵘才沉声发话道:“嘉禾,推我回房。” 祁嘉禾微垂着眸子,身形一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地慢慢抬起了右手,作势要去推轮椅。 时音心里一紧,赶紧抢先一步越过祁嘉禾,双手已经握住了轮椅的把手,脸上笑眯眯地道:“爷爷,还是让我来吧,我还没推过老人家呢,让我图个新鲜呗?” 祁嘉禾收回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新鲜有什么可图的?”祁峥嵘被逗笑了,一时间也不再纠结谁推轮椅的事情,由着时音去了。 说是推老人家回二楼的卧房,但其实上下楼都有电梯,因此时音也没推多久,很快就把祁老先生送进了房间。 祁嘉禾最后进房,反手就把门锁了。 时音刚稳住轮椅,听见动静,颇有些诧异地朝祁嘉禾看了一眼,下一秒便听祁峥嵘厉声说了句:“小兔崽子,连我都瞒?!” 蓦地被老人家这动静吓得松了手,时音惊惶地看着祁峥嵘,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刚刚看着明明还很虚弱的老人家,这会怎么突然就声色俱厉地吼起来了? 但祁峥嵘这怒意显然不是冲她来的,只见头发花白的老人怒目圆睁地看着祁嘉禾,满脸都写着气愤两个字,抬起来指着祁嘉禾的手指因为发火而不住地抖着,显然是十分生气。 饶是站在一旁的时音,也险些被这股气场吓得退了一步。 祁嘉禾抿着唇,顶着苍白的脸不说话,向来高傲的头颅却微微垂了下去,显然是认罪了。 091 为什么受伤 祁峥嵘气得连气都喘不匀了,抬着手冲他点了点,厉声道:“伤哪了?给我看看!” 祁嘉禾没动,只声线平静地说了句:“手臂。” “左手是不是?”祁峥嵘微微定了定神,合上眼睛深呼吸了好几口,这才稍微缓了缓自己的怒意,沉着嗓子愠怒道:“我就说你吃饭的时候看着怎么那么古怪……什么伤?重不重?断了没?” 时音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对爷孙,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生怕自己一个呼吸就打乱了房里剑拔弩张的氛围。 “小伤,不碍事。”祁嘉禾面色不变,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寻常。 “还嘴硬!”祁峥嵘更加生气,余光瞥见站在自己身旁一声不吭的时音,他蓦地调转话头,看着时音,怒道:“你来说,他是怎么受的伤?!” 大约是知道再怎么逼问,祁嘉禾都不会如实交代的,便想到从时音身上下手了。 时音蓦地被长辈吼上了这么一嗓子,整个人顿时就矮了一截。 她理解老爷子心疼孙子的心情,但也理解祁嘉禾不想让老人家担心的心思,更不想因为一时的倒戈而事后被祁嘉禾秋后算账,于是她谄媚地笑看着祁峥嵘,小声道:“小伤,真是小伤。” “什么小伤,你们俩合起伙来蒙骗我一个老东西是吧?!”祁峥嵘气得眼睛里几乎都要冒出火来,食指在两人之间点了又点,“当我老糊涂呢?!祁老三,你看你那个脸色,那是个正常人该有的面相吗?还有你,时音,你怎么好的不学,净跟这混小子学会了坑蒙拐骗这一套?你们俩今天要是不跟我交代清楚,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祁嘉禾还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竟是一副死都不愿意承认的架势。 时音看着老人家大动肝火,气得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顿时便吓得不行,赶紧安慰道:“爷爷,您别生气,冷静一点,我跟您说,我都跟您说,您别动气。” 祁峥嵘猛地瞪她一眼,怒道:“快说!” 时音小心地看了祁嘉禾一眼,不出意外收到他一记眼神杀。 赶紧收回视线,她高举双手作投降状,说:“那您得先缓缓气儿,别气坏了身体。您冷静下来我再跟您如实交代。” 见她居然还跟自己谈条件,祁峥嵘登时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想到她说的话,他又定了定心神,决心还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约莫过了一分多钟,祁峥嵘的面色这才逐渐趋于平缓,他顺了顺气,没好气地看着时音,道:“这下可以说了吧?” “嗯……”时音支吾了几秒,又小心地瞧了祁嘉禾一眼,他正冷冷地看着她。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时音想,自己早就死了一百遍都有余了。 但祁峥嵘的眼神凌厉程度丝毫不逊色于祁嘉禾,时音夹在中间犹如芒刺在背,很是难受。 最终,她眼一闭心一横,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苍天保佑,长者为大”,豁出去了。 “是枪伤。”刚说完这三个字,时音就看见祁峥嵘的脸色再次变得奇差无比,于是赶紧安慰道:“伤得不重,您看他这会不还生龙活虎的吗?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早在医院里躺着了,哪还能站在这啊,您说是不是?” 这么一番话说出来,祁峥嵘的面色倒是缓了缓,他没好气地看着祁嘉禾,冲他努了努嘴,“过来让我看看。” 祁嘉禾冷冷盯着时音,没有动作。 这会时音只觉得他的眼神好像化作了无数把刀子在自己身上剜来剜去,犹如凌迟一般。 时音自觉有愧,也不敢看他,干脆别过脸去。 见祁嘉禾久久不肯动弹,祁峥嵘眼见着又要生气,语气严厉起来:“还逞强是不是?这次是打中了手臂,下次呢?下次你是不是就该坐着轮椅过来见我了?!还是准备干脆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算了?!” 时音见老人家气血又上来了,赶紧劝解道:“爷爷您别着急,真是小伤,他就是觉得没必要让您这么上火才瞒着不肯告诉您,也不愿让您看的。再说了伤口不能吹风,不然好得慢,您就体谅一下吧。” 祁峥嵘侧眸瞪了她一眼,不知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还是真心疼孙子,不愿让伤口见风,也没再坚持,只是兀自靠在轮椅里大口喘着气,明显是还在生气。 时音没敢再说话,怕说多了起反作用,便站在一旁当摆件。 祁嘉禾这会才终于收了视线,没再继续对她进行精神抨击。 他迈开腿,慢慢走到轮椅前,在老人家面前屈膝蹲了下去,仰头看着祁峥嵘,沉声认真说道:“爷爷,对不起。” 时音头一回听到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几分诧异,但想到眼前的人可能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敬重的长辈,她又想明白了,抿了抿唇,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 “你哪对不起我了?”祁峥嵘这会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但开口还是带着几分情绪,“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还能让时音交代这事儿?” 祁嘉禾没说话,左手松松地垂在身侧,怎么看怎么古怪。 祁峥嵘也注意到这一点,张了张嘴,硬是没舍得再说出什么狠话来,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道:“我教你做人要内敛、要善于伪装,可不是让你拿这套来对付我的。你现在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 “有时音在,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祁嘉禾沉声说了这么一句。 祁峥嵘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身畔的时音。 时音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时候被点名,登时便愣了一愣。 “你俩成天跟人面前演戏,叫我怎么放心?”祁峥嵘收回视线,没好气地说,“我让你跟她结婚,是希望你有个依托,哪怕你能有个人说说知心话也好。现在可好了,我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你们夫妻俩合起伙来耍我这个老头子,还有没有天理了?” 祁嘉禾淡淡勾起唇角,竟是笑了,“这不是正是您所期望的吗?” 092 进他的书房 祁峥嵘怒目圆睁:“就你会耍嘴皮子!你这心思要是用在正道上,我能这么来气吗?” 祁嘉禾没说话,微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房间里一时静悄悄的只剩下三个人的呼吸声。 许久后,祁峥嵘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多了几分惆怅和心疼:“你要是早告诉我,我还能想着还办什么家宴呢?身上带着伤还要走这么一趟,你是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啊。” 祁嘉禾抬眸看向老人,声线依旧清冷理智:“事发突然,我也是不得已。” “不过是场家宴,缺席一次又有什么关系?”祁峥嵘蹙眉看着他,“你平常工作忙,都能理解的。” “往年我都没有缺席过,唯独这次没来,才更让人觉得可疑。”祁嘉禾起了身,一边低声道:“您说过,要步步为营,顾虑大局。” 祁峥嵘面色复杂地看了他片刻,终究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又似是惋惜:“你如今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早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又何必对自己要求这么严格呢?今天在座的哪个不是祁家的人,你难道连我也信不过?” 时音在一盘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对着话,这会才似乎隐约了解了几分祁嘉禾的心思。 他是不相信任何人,才会把自己受伤这件事情保密。 而她作为和他一起经历了这桩险事的当事人,这才被他从怀疑名单里剔除掉。 也许,只是经过这件事之后,他才真正开始相信她。 时音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不知道是心疼他连个知心人都没有,还是惋惜自己并不是他心里特殊的那一位。 “我防备的人是谁,您应该再清楚不过。”祁嘉禾这么说着,语气低了几分,虽然声调没什么起伏,可时音却凭空听出几分明显的冷意来。 祁峥嵘深深地看着他,叹道:“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信不过少禹?” “哪怕是枕边人,也有一次不忠终生不用的戒训,更何况是个一开始就向我表明了敌对立场的竞争者。”祁嘉禾这么说着,语气虽然平淡,却暗含几分冷硬,“这辈子,我都不可能信他。” 听完他的话,祁峥嵘默默地垂下了视线,良久都没有再说话。 半晌,他像是放弃了什么一般叹了一口气,道:“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懒得插手,别闹得太难看就行了,你也知道你爸的性子。” 见老人家提到了祁海,时音下意识就想起上次从刘妈口中听到的关于祁嘉禾小时候的事情,于是不免朝着他望了过去,却见他脸上并无半分波澜。 “回去歇着吧,等会徐医生要过来给我做检查了。”祁峥嵘冲门口的方向撅了噘嘴,示意两人可以离开了,紧跟着就窝进了轮椅里,不再搭理两人。 时音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跟着祁嘉禾出了老爷子的卧房。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时音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罢了。 果不其然,两人回了卧室,时音刚把门带上,祁嘉禾便毫不客气地开口奚落道:“卖主求荣的感觉是不是很爽?” 纵使之前在脑海里演练过许多遍他可能会说出来的恶毒话语,时音也没想到他会用上这个词,登时有种被羞辱一般的感觉。 她涨红了脸,想要反驳两句,却又想起,确实是自己出卖了祁嘉禾,她压根没什么好说的。 于是她只是使劲抿了抿唇,纠正道:“词用错了,是卖友求荣。” 祁嘉禾本来也没有多生气,不过是说她两句发泄一下,原以为她会找借口给自己辩驳两句,却没想到她会这么讲。 他有些有些意外地回眸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站在门后面,双手交握在一起,微微垂着头站在他面前,整个人俨然一副大写的“认错”两个字。 见她十分自觉,祁嘉禾心里那点本就稀疏的气愤瞬间消散,他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很快收回视线,漠然道:“你在教我说话?” “也没有,就是,纠正一下你的用词。”时音见他不是特别生气,心里也松懈了几分。 “我有说错吗?”祁嘉禾开了空调,又单手去解外套扣子,面色淡漠,声线平缓,“债主也是主。” 时音:…… 成,她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过两天我就发工资了,先还你八万行吗,我自己留点当生活费。”时音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随便。”祁嘉禾揉了揉突突作痛的太阳穴,弯腰在床头坐下。 他已经连着将近三十个小时没有睡过觉了,这会只想休息。 时音掏出手机看着他,“那你把银行卡号报一下吧,我记着,发了工资就转给你。” 祁嘉禾抬眸有些不悦地看着她,眸子里的血丝根根分明,晕出一片骇人的红。 时音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疲倦,只好讪讪地收了手机,“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找阿木要也行。你休息吧,我尽量不吵你。” 念在她也算识趣的份上,祁嘉禾没跟她计较,兀自躺床上闭着眼睛休息去了。 时音倒是不觉得有多困,蹑手蹑脚地坐在沙发上玩了会手机之后,她瞥见一旁半掩着门的一个房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瞥见高大的书架,和上面花花绿绿的书脊,应该是一间书房。 于是她小声地问了句:“祁嘉禾,我能不能进你的书房参观一下?” 祁嘉禾没出声,像是睡着了。 时音见他没回答,一时也不好直接进去,又玩了会手机。 过了片刻,她实在闲不住,踮着脚跑到床边,凑近他耳边小声问道:“祁嘉禾,我能进你的书房吗?” 祁嘉禾本就只是合着眼睛小憩,根本睡不着,这会被她吹了一阵耳边风,他顿时觉得头皮都跟着发麻起来。 猛地睁开眼睛,他只咬牙说了一个字:“滚。” “好嘞。”时音屁颠屁颠地就进了书房。 侧眸看着她的身影在书房门口消失,祁嘉禾有些隐忍地皱起眉来。 片刻后,他还是沉声说了句:“除了书以外,什么都别动。” 093 开小差,被当场抓包 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让仅有一墙之隔还没关门的时音听见。 “明白!” 时音的声音隔着墙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这才重新合上眼睑。 依旧还是睡不着,但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倒是莫名地安心了不少。 有她在,他总得随时分心注意她是不是要谋杀自己。 时音这边刚进了书房,顿时就被书架上琳琅满目的各类书籍惊呆了。 这个书房的面积甚至比祁嘉禾的卧室还要大! 一排一排的书架依次排开,简直像是个小型的图书馆。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墨香味道,几不可闻,但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檀香木制成的书架凑近了闻还有股隐隐的木香。 时音顺着书架依次逛过了一遍,在书房最里面,靠窗的地方看见了一张宽大的书桌,一眼望过去,还能看见外面阴沉的天色。 书架上的书种类丰富,几乎涵盖了各个领域:建筑、艺术、金融、股票、心理学,甚至还有名人自传。 其中大部分的书看起来都很新,唯独关于金融管理之类的应该是被翻过很多遍了,所以边角看起来有些旧。 时音震惊之余,不由得在心里猜测道:这些书,祁嘉禾应该不至于全部都看过了吧? 这些书少说也有上万本了,他哪有时间读? 这么自我安慰着,时音也逐渐认同了自己这个揣测。 她没事干的时候也喜欢读书,可这也还是头一回在除图书馆和书店以外的地方见到这么多藏书。 想到祁嘉禾对于食物的厌恶态度,时音也就没想着去找关于美食的书籍了,兜兜转转许久,她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本精装的长篇小说。 余华的《活着》。 书封用的是上好的小牛皮,书名简单地烫金在封面上,看起来甚至有些平平无奇,但纸质却是极好的。 这本书时音其实已经度过了,但这会她又不想睡觉,就只能借这个打发一下时间。 她拿着书在书桌旁坐下,开了台灯,从序言开始读起。 天色愈发见沉,她还没看几页,雨便又下了起来。 哗啦啦的雨声伴着眼前暖黄色的灯光,倒有了几分催眠的意思。 祁嘉禾闭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突突作痛的太阳穴这才消停了片刻。 虽然还是没睡着,但身体没什么消耗,也不算太累。 耳畔传来窗外淅沥沥的雨声,房间里寂静得只剩他自己的呼吸声。 也许是书房里安静得有些不像话,他突然开始好奇:她不会真在安静读书吧? 一个整天浸染在烟火气息里的厨师,他怎么都想象不出来她沉下心来读书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或许是她的职业和这会正在做的事情太过大相径庭,祁嘉禾完全不相信她能看得进去书。 毕竟这年头,能捧着书看的人已经不多了。而时音,他不觉得她会是那个例外。 她说要进书房看看的时候,他甚至以为她待不了五分钟就会出来接着烦自己。 可他着实没想到,她能在里面安安静静地待这么久。 又或者,她在书房做别的?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祁嘉禾眸光一沉,下一秒便翻身下床,走向书房。 虽然他嘱咐过让她别乱动除了书以外的东西,但,她不是从来都不听话么? 这么想着,他加快了脚步。 地上铺着进口的羊绒地毯,走起路来无声又柔软。 书房的门没有关,顶层的水晶吊灯华贵却朦胧,一排排书架影影绰绰,越往里,光线越暗。 他走到最后一排书架旁,从书籍的空隙里,看见书桌上的台灯亮着,光线暧昧又温暖。 再往前。 他面无表情地走出了书架。 只见时音趴在书桌上,睡得正迷糊,手里精装的《活着》才翻了几页,这会正摊在一边,像是摆设似的。 祁嘉禾在心里冷笑一声:果然。 他走上前去,毫无征兆地抽走了她手里的书。 蓦地被这一动静惊醒,时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看着他,很明显睡意还没完全消散。 “怎么……了?”她有些呆滞地盯着他,这么问道。 祁嘉禾“啪”的一声,单手合上那本硬底书,冷冷地看着她,讽刺地问道:“是沙发不舒服吗?非得在书房睡?” 看见他的动作,时音顿时明白过来自己干了什么,顿时睡意全无,跟着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脸也红了几分,“不好意思,犯困了。” “不务正业还硬要装作勤奋好学的,你是我见过的头一个。”祁嘉禾这么说着,顺手把那本书塞进身旁的书架上,而后抬起眼皮闲散地看着她,“下次记得,装模作样也要挑时间,毕竟被人当场抓获,还是挺尴尬的。” 时音没好意思反驳,便干脆岔开话题:“这些书你都看过吗?这么多呢。” “既然不信,就没必要问了。”祁嘉禾转身离开书房,淡淡留下这么一句。 “我不是不信,就是觉得挺惊讶的。”时音跟上他,语气里难掩诧异,“你都看过吗?这里起码上万本书呢,得看多久啊?” “7531本,没有上万。”他声线平淡,如是答道,“照你这么个看法,一辈子确实看不完。” 蓦地又被他揶揄了一顿,时音有些气恼,想了想,还是为自己辩驳道:“人在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确实很容易犯困。” 她说得没什么底气,毕竟看书看睡着的人确实是她。 “这么说我还得夸你看书认真?”祁嘉禾在书房门口停下脚步,回眸看她一眼,表情也不知是嘲讽还是调侃,“怎么不见你在饭桌上睡着?” 说罢,他率先回了房间。 时音自知斗嘴永远斗不过他,便认命地闭上了嘴巴,跟着他一块走出了书房。 没过多久她又想起一件事,语气里略带兴奋地问道:“对了,我在里面看到几本传统文学的小说,你也看这些吗?” 她着实没想到,祁嘉禾也会看小说。 闻言,祁嘉禾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顿了顿身形,神色晦暗地瞥了她一眼。 片刻后,他波澜不惊地说:“那种东西,很早以前就不看了。” 094 那是道疤么 敏锐地察觉到祁嘉禾细微的情绪变化,时音噤了声,没再说话。 他看起来似乎并不想谈论这件事。 想想也是,他平常这么忙,一定没空看这些书吧,难怪书房里大部分都是些工具书。 但仅仅只是这么想想,时音也还是觉得,书房里七千多本书他都能看完,也未免太过厉害了。 “你哪来的时间看这么些书?”时音很是纳闷:他平常大部分时间都在碧海湾,显然很少回老宅,这些书应该是早年看完的。 “以前看的,没什么好惊讶的。” 他这么说着,拎过公文包,坐在床头取出药剂,单手有些笨拙地想把药从盒子里拿出来。 左手完全不能动,确实不太方便。 有些许烦躁从心头升起,祁嘉禾皱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下一秒,公文包被时音伸手拿过去。 噼里啪啦把所有的东西全倒在床上,她拨弄了两下,很快在一堆药剂里找到了之前阿木拿出来的药水和注射器。 一手拿药一手拿针,她看向祁嘉禾,问:“怎么用?” 后者冷眼看着她数秒,才凉飕飕地问了句:“你不是只负责消毒么?” “能做的我一块做了算了,你毕竟不方便,而且——”时音顿了顿,“昨天也多亏了有你,才能化险为夷。” “你怎么不说是多亏有我才命悬一线呢?”祁嘉禾嗤笑一声,看向她的眼神意味不明。 时音撇了撇嘴,动作有些生疏地戴上医用手套,像模像样地敲了敲药剂瓶,才说:“必须得承认,当你老婆的危险系数确实挺高的,哪怕只是挂个名,也会有随时被ko的风险。” “怕就直说,我也不指望你对我死心塌地。” 祁嘉禾淡淡垂下眉眼,语气里蓦地多了几分自嘲的意味。 “怕倒是怕,不过……”时音停下手里的动作,思考了几秒才说,“感觉你信得过的人也不多,难得有机会和你共患难,我不得抓紧机会一举成为你的心腹吗?这样多划算啊。” 闻言,祁嘉禾用带着几分探索的目光打量了她好一会,才微微勾起了唇角,苍白的脸上,那抹极淡的笑意看起来有些蛊惑的意味。 “你的自信真是来得莫名其妙,叫人挺纳闷的。”他说,“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信任你了吗?” “我不知道你对信任的定义有多严格。”时音拿着针管在他面前晃了晃,面上浮现几分得逞般的笑意,“不过,你要是信不过我,能放心让我干这个吗?就不怕我趁你病,要你命?” “就凭你?”祁嘉禾冷笑一声,满脸都写着不屑,“再多给你一双手你都未必能伤我分毫。” “看来祁先生的自信程度并不逊色于我。”时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挺让人纳闷的。” 祁嘉禾蹙眉看着她,似乎对她用自己的话来堵自己这件事颇有些不爽,但眼见着她似乎准备动手给他消毒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眼看着她捏着棉签沾了消毒水小心翼翼地凑近自己,他不动声色地卷起了左手的袖管,方便她找准地方。 注意到他的配合,时音心里很是想笑,但也只能憋着,有模有样地在青紫色的静脉血管处消了毒。 她只能做到这里而已,注射这一步骤难免会接触到皮肤,需要祁嘉禾自己来。 她看得认真,就当是在学知识了。 一管药剂打下去,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面色依旧透着明显的苍白。 时音适时递上棉签让他止血,收回手的时候却蓦地注意到他小臂处露出的一小道白痕。 她愣了一下,脑子里飞快闪过某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她心里猛地坠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于是,她盯着那道小小的痕迹,佯装无事地问道:“那是道疤吗?” 祁嘉禾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也不掩饰,就这么干坐着让她看,嘴里倒是“嗯”地应了一声。 “怎么来的啊?”她面色不变,状似好奇地随口一问。 祁嘉禾顿了顿,扔掉棉签,伸手把袖管往下拨了拨,遮掉那道明显的疤痕,像是不太乐意让她看见。 随后他才淡声道:“我这种人,身上有伤不是家常便饭么?” 时音收回视线,一边收拾床上散落的药品一边讷讷道:“也是。” 话音刚落,一阵敲门声却突然响了起来。 时音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祁嘉禾,却见他再自然不过地收拾好衣袖,整个人看起来一点异常都没有。 她一边问了句“哪位”,一边光速收拾好东西,把公文包塞囫囵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隔着门板,对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祁东青。” 时音和祁嘉禾对视了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这才上前去开了门。 祁东青正站在门口,脸上带笑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这么久才开门,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时音大方地笑了笑,侧身给他让位,“快请进。” 祁东青和她擦肩而过进了屋,时音嗅到很淡的一股烟味,于是看向他背影的目光也带了几分诧异。 “老三呐老三,这么折腾自己又是何苦啊?” 时音前脚刚关了门,便听祁东青叹着气开了口,抬眸看过去的时候,只见祁东青站在床边看着祁嘉禾,正微微摇着头。 祁嘉禾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了先前那本放在床上的书,这会正靠在床头看着,闻言闲散地抬起眼皮瞅了一眼祁东青,淡声道:“什么意思?” “搁我面前还装呢?”祁东青看着他轻笑一声,在床边坐下,用一根手指轻轻挑了挑他的攥拳放在小腹处的左手,不出意外地看见他蹙了蹙眉。 祁东青噙着笑摇了摇头,“伤得不轻吧?” 祁嘉禾看他一眼,没说话,垂眸接着看书。 时音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他难道已经看出了祁嘉禾受了伤? 念及此,她有些着急,却依旧保持理智地笑道:“什么伤不伤的,不过是昨晚上睡觉的时候落了枕,胳膊这会都还不好活动呢。” 095 她意有所属 闻言,兄弟二人皆有些意外地朝她看了过去。 祁东青显然是没想到她会出声替祁嘉禾掩饰,面上难掩诧异之色。 祁嘉禾则是略带惊讶地朝她望了一眼,约莫本来也是没指望她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的。 时音还没读懂两人视线里包含的意思,心里惴惴不安地想着,祁东青一定是先前吃饭的时候看出来的,她信口编了一句理由救场,他该不会不信吧? 祁东青倒是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地看向祁嘉禾,语气揶揄道:“看不出来啊三弟,这是昨晚上给弟媳妇当人肉枕头了?你这胳膊没脱臼啊?” 听懂了他话里的暗示,时音有些羞赧,但依旧强行镇定地看着他,心里筹划着:不行,她现在是和祁嘉禾站在同一阵线上的恩爱夫妻,不能露出马脚。 祁嘉禾淡淡地扫了祁东青一眼,很快又垂着眸子去看书了,还语气不惊地留下一句:“多大年纪了,还不正经。” 祁东青自然也知道时音是把他当外人了,一时也觉得这有名无实的弟媳妇有些意思,没急着戳穿,而是接着玩笑道:“什么正不正经的,就许你们夫妻俩撒狗粮,还不让人开玩笑了?” 时音站在原地,正愁着这话该怎么接的时候,却听祁嘉禾来了句:“行了,别逗她了。” 祁东青但笑不语,到底也没再说话,而是敛了神色,侧眸问了祁嘉禾一句:“这次是谁干的?” “还不确定,但大概率不是家里这位。”祁嘉禾这么说着,手里闲闲地翻了一页书,语气波澜不惊。 时音在一旁听着二人的谈话内容,好一会才意识到,这祁东青,是自己人? 见两人谈得热火朝天,想起自己方才下意识帮祁嘉禾保守秘密的举措,时音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连脸都跟着烧了起来。 这房里大概只有她一个人弄不清楚局势吧,亏她还火急火燎地帮祁嘉禾掩饰受伤的事实,搞不好被人家当笑话看着呢。 约莫是注意到站在原地有些拘束的时音,祁东青收住了话头,笑着看向她,说:“弟媳妇,你别见外,老三就是个闷罐子,有些事儿你不问,他是不会主动说的。” 这话也算是侧面给了她些许安慰,时音扯出一个礼貌的笑意,回道:“没事,是我太紧张了。” “瞧瞧,你这老婆多善解人意。”祁东青颇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看向祁嘉禾,“嫁给你真是可惜了。” 时音在沙发上找了处角落坐着了,尽量不去打扰两人谈话,但这话落在耳朵里的时候,时音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附和了一句:讲得好! 祁嘉禾淡淡瞥了祁东青一眼,“没记错的话,上次你还劝我离婚。” 纵使和他有多年的交情,祁东青也还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拆自己的台,不由得下意识看了一眼一旁的时音。 时音很明显也听到了这句话,朝着他们这边望了一眼,但很快便收回了视线,自顾自玩手机去了。 祁东青压低了声线怒道:“你长点心!这事儿能当着人家面儿说吗?让人听到多膈应啊?” “不至于。”祁嘉禾看了一眼时音,“毕竟她也挺想离婚的。” 时音闻言,心脏猛地热烈跳动了一下,抬眸看向祁嘉禾的时候,和他的视线刚好撞上。 自觉再听下去一定会影响到自己的心情,时音便起了身,笑着说了句:“你们先聊,我出去透透气。” 语毕,她便离开了房间,还贴心地为两人带上了门。 门锁合上,祁东青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向祁嘉禾,“瞧见没,把人气走了吧?” 祁嘉禾把视线从门锁上收回来,什么也没说,手里又翻了一页书,却什么都没看进去。 “你说说你这张嘴都挡了多少好姻缘了?”祁东青瞪了他一眼,叹道,“刚刚我进门的时候她怎么表现的你没看见吗,都为你做到这份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祁嘉禾看也不看他,只是淡淡开口说了句:“她意有所属。” “什么意有所属,你怕是信口胡诌吧。”祁东青冷哼一声,“她要是真有心上人,能为你这点破事着急上火吗?我看你就是当局者迷。” 祁嘉禾翻书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后才回了句:“或许吧。” 见他根本就没听进去,祁东青也懒得为这事跟他浪费口舌,而是调转话头直言道:“任珊珊之前可找过我,说想跟你复合,让我一定在你面前说说好话。” 祁嘉禾有些不适地动了动左手手腕,手上的肱骨处很快传来尖锐绵长的痛感。 “连你都找上了,可见是病急乱投医。”他这么说着,表情依旧淡淡的。 像是想起了什么恶心的事情一样,祁东青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说:“她也不是不了解你的性子,但哪怕这样还是想试一试,应该是真放不下吧。” 祁嘉禾慢慢抬起眼皮看着他,语气闲散:“她放不下,关我什么事?” 祁东青见他这样,一时险些笑出声来,余光又瞥见他的左臂,蹙眉问道:“阿木说你伤了骨头,严不严重?” “死不了。”他如是答道。 “瞎说什么呢,你要死了,准备把祁氏让给老四吗?”祁东青嗤笑一声,“你这幅身子骨啊,还是爱惜些吧。” 祁嘉禾没应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外面下着小雨,时音在门廊里站了一会,被风一吹,又觉得实在是有些冷,她刚准备认怂地回房间时,却有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 “哟,嫂子,这大冷的天儿,你不在房里吹空调,出来干嘛?” 回眸一看,是祁家老四,祁少禹。 之前她都没有注意看,这会凑近了,时音才发现,他原来染了一头深亚麻色的短发,发型是前短后长的鲻鱼头,配上他整个人又小又精致的脸型,看起来又酷又潮。 有种娱乐圈里小鲜肉的既视感。 见她看过来,祁少禹三两步走到她旁边,一手搭在栏杆上,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时音,露出的大白牙既整齐又灿烂。 096 她一点都不重要 时音当然知道眼前这位不是自己人,便只是轻松地笑了笑,道:“房里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祁少禹大概也没想着细究她的话是真是假,而是顺着她的视线朝院子里看了一眼,紧跟着,他突然莫名地笑了笑,说:“看见那个秋千了吗?三哥小时候最喜欢的。” 时音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一架刷着白漆,架子上爬满了爬山虎的秋千。 明显是许久没有人坐过,秋千吊索的地方都长满了爬山虎,也许是气温降得太突然,这些植物没来得及反应,这会还透着盈盈的绿意,看起来倒是一副养眼的风景。 “是吗,他倒是没跟我讲过。”时音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便淡笑着附和。 “猜也猜得到,三哥那种人,有什么事情都是宁愿烂在肚子里也不愿意说出来的。”祁少禹笑着看了她一眼,“嫂子你其实,也不是很了解他吧?” “怎么说?”时音依旧是笑,“我这人没什么好奇心,他不说,我也不问。知道的太多,也未必是件好事。” 祁少禹见她这么说,一时没有答话,只是看着院子里的蒙蒙细雨叹了口气,好一会后才道:“其实我一直挺崇拜他的,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 时音侧眸看着他。 “小时候爸总拿我和他比,说他学什么都比我快,我就这么扛着三哥带来的无形压力一直到了成年。后来三哥拿到了继承权,我就更羡慕他了。家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身上,而他也从来没让人失望过,无论做什么,都那么完美,就好像没有破绽一样。” 这么说着,祁少禹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扭头看着时音的眼睛,笑道:“现在倒好,他结婚了,我就更羡慕他了。” “有什么可羡慕的?”时音想起祁嘉禾说的那句“毕竟她也挺想离婚的”,心情不由自主地低落下来,但嘴上还是说道:“不用着急,你也会找到自己命定的那个人。” “羡慕他有个处处为他着想、还愿意为他委身在人前演戏的妻子啊。”祁少禹笑着,眸子里却深深地透出几分薄凉来。 时音心里一沉,面上敛了敛神色,蹙眉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祁少禹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笑道:“我们是一家人啊,你该不会以为,你能比我们更懂三哥吧?他那个性子,根本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结婚的时候家里人都知道他并不喜欢你,又怎么可能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和你相处得如胶似漆?哪怕是他的前女友,都没有这种待遇啊。要说你们不是在演戏,我都不信。” 时音听完,大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神思却不由自主地被他所说的一个词所吸引,整个人愣了一下,跟着重复念了一遍:“前女友?” 祁嘉禾……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吗?外界都这么传言啊,怎么又突然出现一个前女友? “咦,你还不知道吗?”祁少禹颇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脸上笑意不减,分明是故意挑起话头的。 时音皱眉看着他,眼里透出几分迷茫。 看出她的意外,祁少禹微微皱了皱眉,一副有些心疼她的模样,“也是,三哥这种走在刀尖上的人,又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对你交代清楚自己的家底呢?真是可怜啊,嫂子,你对他一腔热忱百依百顺,可却不知道你在他心里根本什么都算不上呢。” 不得不说这话有些伤人,时音听在耳朵里,心里尖锐地痛了一下。 她想起自己之前小心试探着问祁嘉禾,有没有人追过他,他却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明显是不想告诉她。 于是她就想当然地认为,他大约是没有谈过恋爱的。 可如今听祁少禹这么一说,她又觉得自己好像个笑话一样。 她真的就那么不重要吗?她都主动开口问了,他也不愿意说吗? 虽然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没什么分量,可如今这么清晰地感受到,时音还是觉得有些挫败。 是啊,她做了那么久的佛跳墙,他也可以因为赴了别人的约会,而轻轻松松地推掉。她时音对他来说,算得上什么呢? 他从一开始就瞧不上她,她还能要求他什么? 见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祁少禹露出得逞般的笑意。 “嫂子,你可能不知道吧,当初三哥和前女友,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呢。三哥这人性子淡,我也是头一回见他对一个女人那么上心。” 他笑着,仿佛还嫌不够一般,一字一句地往时音心口上插着刀子:“后来分手之后,他还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呢。你说,你要是跟他离婚了,他会不会这么难过呢?” 时音攥紧了拳头想要转移注意力,却依旧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她强迫自己不要拿这种事做比较,可脑子就像是不听指挥一样,疯狂地、拼命地给她灌输着那种叫做“嫉妒”的情绪,令她气上心头,酸涩痛苦。 其实祁嘉禾也不是很好,他脾气差,还嘴毒。 可他在她无家可归的时候收留了她,自始至终也没有把她赶出自己家,还在她屡次求助的时候不计前嫌地帮助她。 每次嘴上说着各种嫌弃的话,可在她被祁清姝为难的时候,也是他主动维护她,为她解围,甚至不用她开口。 时音拼命想找出他的缺点,让自己心里平衡一点,可最终却无力地发现,她找不出来,她所能想到的,全是他的好。 尽管他经常奚落她嘲讽她,可却又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是个心肠不错的好人。 这样的人,叫她怎么能不动心? 如今仅仅只是想想他从前和另一个女人保持过那么亲密的关系,时音都觉得难受到几乎无法思考。 可难受归难受,她还是记得自己答应过祁嘉禾的事情,于是抬眸看向祁少禹的时候,她已经尽量掩去了自己眼底的神伤难过,甚至还挤出了一抹淡然的笑意—— “谁还没个过去呢?拿这种事情来挑拨离间,你的手段未免有些过于低劣了吧?” 097 离婚吧 没想到她会这样反击,祁少禹出乎意料地愣了愣,但面色很快就恢复如常,笑笑道:“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嫂子要是不喜欢听,我以后不提了就是。只是我看你嫁到祁家来不久,举目无亲的,想劝你一句凡事多留个心眼,总没有坏处的。”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时音算是看清了这人挑拨离间的手段,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我跟你哥关系很好,不劳你费心。”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走,祁少禹却在她身后说了句:“你要是不信的话,大可以在他面前提一提他前女友的事情,看他愿不愿意告诉你。” 时音没搭理他,挺直了脊背离开了。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祁少禹的话,心里也不由得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几分怀疑:在生活上,祁嘉禾无疑是个好人,可在感情上呢? 他若是心里一直放不下前女友,又为什么不和她挑明了说?她屡次试探着靠近,他都没有抗拒,又明显表示了对她的信任,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着想着,她只觉得心里像是揪出了一个小疙瘩,十分难受。 她接受不了自己可能会成为别人疗伤的工具这一事实,她要的喜欢,是要那人满心满眼都是她,而不是委曲求全,明面上是对方的正牌妻子,实际上却是个前女友的替代品。 如果祁嘉禾对她没意思,那这段婚姻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她还不如主动退出,成全这对有情人。 这么想着,时音心里止不住的有些闷堵。 一抬头却看见祁东青朝着自己走过来,显然是和祁嘉禾刚谈完,正准备回房。 时音冲对方笑了笑,礼貌道了句:“大哥。” 祁东青笑了笑,“外面挺冷的,赶紧进房吧,我不耽误你们小年轻陶冶感情了。” 时音但笑不语,礼貌寒暄了几句便同他告别。 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什么事情,又回头叫了一声:“对了大哥。” 祁东青面露困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肺不好的话,还是不要吸烟了。”时音这么说着,脸上的笑意礼貌而清浅,“多吃些雪梨和枇杷吧,对身体好。” 说完这句,她转身离开。 而祁东青站在原地,一时却是愣住了,看着她的背影,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半晌,他抬起指尖嗅了嗅,这才闻到一丝似有若无的烟草气息。 可是,她是怎么知道的? ———— 时音回房间的时候,祁嘉禾正站在窗边看风景。 窗户半开着,淅沥沥的雨飘进房间里,带着些微凉意,沁入心脾。 听见她进门的声音,祁嘉禾抬手关了窗,回眸看着她,“风吹够了?” “够了,还有点冷。”时音抬手哈了哈气,抬眸迎上他的视线,心里念着祁少禹说的事情,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和他讲。 反倒是祁嘉禾一眼就看出她的吞吞吐吐,直接开口道:“有话就说。” 时音顿了几秒,还是问道:“你跟你前女友,为什么分手?” 祁嘉禾凝眸看着她片刻,眸子里的光突然就冷了下来。 “祁少禹让你问的?”他勾了勾唇,语气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意味,冰冷寒冽。 时音察觉到他骤然改变的态度,一时间心里也沉了几分。 他如今这反应,应该是映证了。 “他就是跟我说了两句,没细讲。你要是不想提,就算了。” 她这么说着,语气状似轻松,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希望他能跟自己坦白地聊聊这件事的。 她不是非要刨根问底地纠结祁嘉禾过去的事情,只是觉得自己似乎从始至终都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这很让人难受。 只要一想到上次他在酒店门口和另外的女人抱在一起,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没什么好说的。”祁嘉禾把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来,语气疏离又淡漠。 “哦。”时音小声应了一句,心情越发低落下去。 半晌,她才又开了口,语气平静又理智:“祁嘉禾,我们离婚吧。” 蓦地听见这句话,祁嘉禾皱了皱眉,朝她看过去,幽深的眼眸仿佛一汪沉寂的潭水,深不见底,漆黑如墨。 对上她坦然的视线,他觉得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也没说出来。 他很快舒展了微蹙的眉头,再平静不过地问了句:“你想好了?” 见他这种反应,时音越发认定他一定是在心里默默舒了口气的,于是尽管心里难受,她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嗯,明天去民政局办手续吧,至少把今天的家宴过完。” 祁嘉禾没应声,只是重新把视线投向窗外,俊美的侧脸仿佛雕像一般,线条分明,棱角锋利。 “这段时间,还是挺感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忙的。”时音尽量放松了语气,让自己看起来豁达一些,“以后要是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就好,能帮的我尽量帮。” “麻烦精也好意思说这种话。”祁嘉禾嗤笑一声,语意不明地说道,“哪次不是搬我出来帮你解决问题?用完了就扔,你还挺会做生意的。” 时音涨红了脸,“随你怎么说,反正以后你也算是解脱了,不用再搭理我这个麻烦精了。” 祁嘉禾没说话。 两人就这么互相说着些不痛不痒的话,几句之后,竟然也再没了什么想说的。 就这么互相沉默着在房里独处了许久,谁也没有再开过口。 约莫是想到离婚以后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时音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过的,却又怕表现出来遭人嫌弃,便只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低着头玩手机,再没抬头看他一眼。 祁嘉禾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开着窗户点了一支烟,没急着抽,只是拿在手里,任由烟灰一截一截慢慢累积变长,最后掉落在窗外。 半晌,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开口说了句:“爷爷身体不好,这件事别和他说。逢年过节,还需要你照应着过来看一下。” 时音抬眸看向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好。” 祁嘉禾“嗯”了一声,两人便再无对话。 昨晚还共同历经生死的两人,如今彼此之间疏离得就像是一对陌生人。 098 祁嘉禾的前女友 或许是因为终于把离婚这件事摆上了日程,接下来家宴的午餐和晚餐,时音都吃得十分不是滋味。 感觉就好像自己占着别人的老公在干不该干的事情一样。 不过好在饭桌上也没人再为难她,祁清姝甚至看都没再看她一眼,倒是祁少禹和她搭了几句话,她不露声色地搪塞过去了,倒叫他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止痛剂她还是帮着祁嘉禾打了两针,但两人之间再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对话,气氛尴尬又凝重。 晚宴结束后不久,阿木也赶了过来,尽管祁峥嵘再三挽留,祁嘉禾还是谢绝了在老宅留宿的邀请,和时音一块上了车。 大概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太过凝重,连阿木也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到底也没敢问。 直到汽车驶出了庄园大门,时音开口说了句“我就在这下吧”,阿木才颇为惊讶地侧眸看了她一眼。 老宅的方位在城东,位置处于碧海湾和许佳怡家之间,阿木想必是要把车开回碧海湾的,时音现在也不住那里,想着干脆自己打车回去算了。 阿木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祁嘉禾,见他没有出声制止,便也认命地打着方向盘准备靠边停车。 便在这时,祁嘉禾开口问了句:“住哪?” 时音看他一眼,车里光线不好,他的神情晦暗不明,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他在看她。 她顿了顿,答道:“顺民花园。” 祁嘉禾“嗯”了一声。 驾驶座的阿木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这是要送时音回家,于是二话不说打着方向盘就朝城南驶去。 着实没想到他会这么客气,时音刚想说不用,但转念一想,这怕是两人之间最后的交集了,便也没有制止,只是默默开口说了句:“谢谢。” 这两个字这段时间她对祁嘉禾说了不少次了,唯独这一次显得格外低落。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什么话,最后阿木把她送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她才想起来问了一句:“民政局几点开门?” 阿木闻言,难掩惊讶地回眸看着她,紧跟着他像是猜到了什么似的,面色逐渐变得古怪难辨起来。 祁嘉禾侧眸看着她,神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有些模糊,“很着急吗?” 时音望着他,险些就脱口而出“不急,一点都不急”,但掐了把手心,她还是找回了几分理智,“早点办完比较省心吧,你也轻松一些。” 祁嘉禾无声地看了她好一会,才说了句:“八点半。” “好。”时音点点头,转身开了车门,想了想,还是回头对阿木说了句“回去路上慢点开,注意安全”,得到阿木的答复之后,她这才下了车。 汽车绝尘而去,时音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突然有种松了一口气,又空落无比的感觉。 大概从此往后,她就要和祁嘉禾分道扬镳了吧,这么一想,又觉得心里有股抑制不住的失落感。 这个点许佳怡已经下班了,正窝在沙发里玩平板。 时音用备用钥匙开了门,见她回来,许佳怡随口说了句“今天回来还挺早啊”,顺手把桌上的那盘橘子递给她,“尝尝吧,砂糖橘,老甜了。” 时音摇了摇头,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心里说不出来的憋闷。 余光瞥见平板上显示的内容,她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倾身凑了过去,想要瞧个究竟。 屏幕上放大显示的是一张照片,照片内容她再熟悉不过,就是那天她在酒店前面看见的,祁嘉禾和一个女人抱在一起的画面。 只是现在,照片上祁嘉禾的脸被做了模糊处理,只能依稀看出身材高大、衣冠整洁的特点,背景确确实实是那家酒店。 照片的拍摄角度很巧妙,又因为后期做了处理,时音想,要不是她当时撞见了这样一副画面,恐怕这会也认不出来里面的男主角就是祁嘉禾。 见她这么好奇,许佳怡干脆把平板给她递了过去,一边说道:“任珊珊的新戏马上就要上映了,公关又搞些幺蛾子出来,估计是为了给新戏预热吧,非得整点绯闻。不过这次的绯闻男主身材还不错呀,看两人这架势,搞不好是地下恋情呢。” 听好友这么说着,时音的心顿时就是一沉,脸色也跟着白了几分。 她接过平板,看着那张照片上亲密接触的两人,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 照片拍摄的时机有些微妙,那上面,女人娇滴滴地依偎在祁嘉禾怀里,而祁嘉禾则将将抬起手,似乎正准备做出回应。 时音心里多多少少有了几分底,再一联想今天祁少禹对自己说的话,知道这个女人大约就是祁嘉禾的前女友了。 “她是任珊珊?”她侧眸看着许佳怡,这么问道。 时音平常不关注娱乐圈,也不感兴趣某某选秀节目又出了哪个哪个新秀,但饶是她这种娱乐嗅觉格外迟钝的人,也是听说过任珊珊的大名的。 童星出道,参演过不下百部作品,举国上下炙手可热的一线巨星,国民女友,任珊珊。 她已经火了好几年了,时音想不知道都难。 只是她觉得明星的脸似乎都长得八九不离十,因此对任珊珊的长相也没有格外关注过,左右都是好看的。 难怪当时她在现场亲眼看见的时候,会觉得那个女人有些眼熟,原来是明星。 “对啊,你看看。”许佳怡凑上前去,伸手在平板上点了一下,照片立刻缩小,嵌进了一则娱乐报道里。 她伸手指着加粗加大的标题对时音一字一句地念道:“《任珊珊神秘男友现身,俊男靓女气场非凡》,啧,任珊珊操了多少年的玉女人设,居然舍得一下子全给扒了,这男主角搞不好是个大佬啊,公关肯定得把两人牢牢绑在一块。” 时音听在耳朵里,目光沉静地把那则报道一字不落地给看完了。 娱乐新闻多是一些没有实质性的捕风捉影,这则报道也不过就是说前几日有娱记拍到任珊珊与一神秘男人在酒店前拉拉扯扯,疑似任的地下男友,但通篇都没有什么实锤,也就是对这张照片进行了一些添油加醋的解说罢了。 099 互相占线 时音垂下眸子,把平板还给许佳怡,心里明明很乱,却又好像清明得很。 许佳怡还在对着那张照片指指点点:“有一说一这男人身材确实不错,连风衣都是gui的新款高定,有钱啊。” 时音听得心烦意乱,忍不住开口:“这是祁嘉禾。” “谁?”许佳怡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向她,神色怔愣了一秒后,她才反应过来,立刻垮了一张脸,如临大敌一般结结巴巴地开口道:“这这这这……这是你男人啊?” “明天过后就不是了。”时音叹了口气,给她使了个眼色,“把那玩意关了,看着就来气。” “关了关了,这就关。”许佳怡手忙脚乱地关了页面,把平板扔到一边去,似乎还嫌不够,还冲平板的方向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 时音被她逗乐了,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之后,就再也笑不出来。 她窝进沙发里,浑身都使不上劲来,嘴角不住地向下耷拉,像是难过,却又不至于想哭,似乎连心跳都沉重了几分。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啊?”一眼看出她的状态不对劲,许佳怡凑上去关切地问,“什么叫明天过后就不是了?你俩出啥事了啊?” 时音沉默了好一会,才干干巴巴地说了句:“明天我们就去登记离婚。” 许佳怡瞪大了眼睛看了她片刻,好一会都没法缓过神来。 半晌,她才讷讷问道:“是因为这件事吗?” 见她一个劲往被自己扔在一边的平板示意,时音沉默数秒,才说:“不全是。” “那他同意了?”许佳怡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时音想了想,发现目前为止,祁嘉禾还没有明确表示过同意离婚的话,但他的一言一行,却都在告诉她,他尊重她的选择。 “反正没反对。”时音垂下眸子,答道。 许佳怡有些失落地看着她,似乎也跟着消沉了起来。 但不消片刻,她就振作了起来,拍拍时音的肩膀,打气道:“没事姐妹,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个不行咱就换一个,没必要为这种人难过。结了婚还在外面沾花惹草,真不是个男人!” 时音无奈地看着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为祁嘉禾辩解道:“也不能这么说,我才是半路杀出来的那个,要不是我,说不定人家两位现在还好好的呢。” “你咋那么一根筋呢?”许佳怡冲她翻了个白眼,“他要是真那么爱任珊珊,又怎么会同意跟你结婚?我看这种男人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坏到骨子里去了,早点脱身才是最明智的。” 听着听着,可时音却蓦地听出几分不对劲来:是啊,祁嘉禾要是真放不下任珊珊,又怎么会和她结婚? 越想越不对劲,时音干脆甩掉头脑里那些杂乱的念头,淡淡地笑了笑,说:“行了,反正马上也离婚了,用不着为他着急上火的,看开点就是了。” 话虽这么说着,她却蓦地想起那个暴雨交加的夜晚,他把她护在身下,叮嘱她:“趴着别动。” 那时候,他给的安全感,确实是真实存在、无可比拟的。 就好像只要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担心一样。 而今,这份安全感已经不再属于她了。 这天晚上时音翻来覆去睡不着,等到许佳怡睡熟了之后,她又忍不住拿起手机,百度了一下任珊珊,想要了解一下,祁嘉禾喜欢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虽然她明面上表现得豁达大方,可心里,她到底也是会嫉妒的。 看了百科之后,时音才发现,任珊珊真的很优秀。 她从小就是才女,钢琴和小提琴都获得过国家一级证书,十八岁时以全院第一的成绩考进了影视学院,在校期间就一直片约不断,毕业后最佳女主角、影后等各类演艺奖项更是拿到手软,她身材好、性格好,一直都是时尚的风向标,和她合作过的演员都对她赞不绝口…… 越看越闹心,时音关了手机,盯着天花板,突然开始庆幸自己抽身抽得早。 还好,她还没对祁嘉禾爱得不可救药。 她翻了个身,最终也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翻箱倒柜找到了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簿,可却怎么也找不到结婚证。 坐在床头想了许久,她才想起来,当时从碧海湾搬出去的时候,结婚证被她放在床头柜里忘记拿了。 念及此,她担心祁嘉禾那边已经出发了,便看了眼还在睡觉的许佳怡,当即走到阳台上给祁嘉禾打了个电话,想让他把自己那本结婚证带上。 谁知电话拨过去,竟是“正在通话中”。 她第一反应是祁嘉禾这会在忙,但切出去看了眼时间,才早上七点,平常这个点他都还在睡觉呢。 该不会是把她拉黑了吧? 时音心里一沉,攥着手机顿了顿,还是试着又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这次倒是没有占线,祁嘉禾接的很快,像是刚打通就接了。 她刚想说结婚证的事情,却听他率先来了句:“你刚刚在打电话?” “啊?”时音呆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我刚刚给你打了个电话,你在通话中。” 祁嘉禾沉默数秒,才回答:“我在给你打。” 时音愣住了。 所以不是他在忙,也不是她被拉黑了,是他们两人互相在同一时间给对方打了通电话,所以才会出现占线的情况。 得知两人不约而同的在同一个时间点互相拨号,时音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悸动。 但想到今天两人就要登记离婚了,她又觉得自己实在是自作多情,便主动开口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嗯。”祁嘉禾应声道,语气低哑,“临时有事,我接下来几天都不在江城。离婚的事情,可能要先放一放,跟你说一声。” 他向来是这种先斩后奏的性子,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会时音听着却不觉得生气,甚至有种松了口气般的感觉。 “这样……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时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雀跃。 “不确定,可能三五天,可能半个月。”祁嘉禾顿了顿,说:“你要是实在等不及,我可以让律师先起一份离婚协议。” 100 不速之客 “倒也没这么急。”时音这么说着,犹豫了几分,“等你回来再说吧。” 离婚也不是什么喜事,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祁嘉禾“嗯”了一声。 沉默片刻后,两人都没再开口,也没人先挂电话。 正当时音犹豫着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祁嘉禾率先问道:“不是有事要说么?” 想起结婚证的事情,时音顿了顿,最终还是说了句:“现在没事了。” 祁嘉禾也没再问下去,只说:“那我挂了。” “好。” 挂断的忙音响起,时音看着手机上显示的通话记录,一时间有些恍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祁嘉禾似乎……也是有点不舍的。 摇着头笑了笑,时音把手机收了起来,起身拿了包,出门照常上班。 “他也喜欢我”恐怕是这世界上最大的错觉了。 连绵数天的雨已经停了,但气温依旧维持在十度以下,路上连行人的踪影都很稀少,可寻味坊的生意却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依旧火爆如常。 后厨的工作照常繁忙,时音忙得连停下来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午餐时间是最累人的,过了下午一点,后厨才稍微清闲了些。 忙了一上午,时音累得腰酸腿疼,几乎是一路扶着墙走进了休息室。 因为久站,厨师们多多少少都有些职业病,肩周、腰椎和足跟骨都是发病的重灾区,时音也不例外。 她再怎么能干,多少还是个女人,体力上跟男人差了一大截,众人见着她每天在后厨挥斥方遒,看似像个铁人一样百毒不侵,却不会有人知道她背后付出过多少心血。 肩周炎这种病也不算罕见,时音甚至早就习惯了,只要不进行高强度的工作,小病小痛她还是能坚持得住的。干这行的就是个高危行业,尤其她还是个中餐厨师。 元叔体谅她,已经很少交代她做需要颠勺之类的力气活。 但像今天这样适逢周末的时候,店里客人多,她还是得硬着头皮上。 现在她忙了整整一上午,肩部早就在隐隐抗议,好不容易歇下来,她这才抽空去休息室躺了会。 只是没休息多久,很快有同事过来敲门,说是有客人点了“时氏秘传”的菜,等着她去做。 乍一听见这个消息,时音先是一愣:毕竟时氏秘传的菜在菜单最末页的地方,做法又比较复杂繁琐,不像家常菜那样十几分钟就能上桌,做一道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 这一点在点菜的时候服务员都会和客人说明,很多人都等不了这么久,干脆就放弃去另点别的菜了。 所以实际上,她已经很久没做过时氏秘传的菜了,因此今天乍一听见居然有人愿意等这么久,她还是很诧异的。 当然意外归意外,她没多想,只觉得应该是哪位老顾客来点菜了,于是穿了工作服就往外走。 四楼的厨房空无一人,厨师们都在一楼忙活。 她洗过了手,把所有食材准备完毕,便着手开始照着菜单一样样做了起来。 客人一共点了三道时氏秘传的菜,对制作时间倒是没有作过多的要求,只吩咐一定要做得好吃。 第一道菜是醉酿虾盅,是时锦程自己研究出来的菜式,结合了醉酒虾和蟹黄虾盅的做法,把虾的香味都凝聚在加了白酒的汤汁里,吃起来醉人又鲜美,口感鲜美中带着微酸,是一道开胃小菜。 第二道菜是拌百味,一道凉菜,用猪肚、猪耳朵、猪肝等食材合制成的一道凉拌荤菜,对食材的新鲜程度和厨师的刀工要求都很高。 第三样则是一道汤,结合了吉普赛菜式做法和本国南部地区的野生菌菇炖法的一道浓汤,叫做清心爽口羹,口感偏甜,却又不失鲜味,分量精简,适合一人吃。 时音一边做一边纳闷,这人点的菜分量都很少,也不知道是几个人吃。 所有的菜全部做完大约花了她一个半小时左右,好在做法虽然有些复杂,但其中没什么需要使力气的地方,因此也不算太累人。 传菜员把菜端上去之后没多久,又折返回来笑着对她说:“时主厨,客人说对菜很满意,想当面见见你。” 乍一听见这个消息,时音很是奇怪:一般都是菜品出了问题才会有人点名要见她,哪有因为对菜很满意所以想见她的?怕不是同行来打探消息学做法了? 但想归想,客人的要求没理由拒绝,时音收拾一番,跟着传菜员去了包厢。 包厢门被打开后,时音着实是惊了一下,里面坐着的不是什么中年厨师,而是一个年纪和她相仿的年轻男人。 偌大的包厢只有他一个人,餐桌上摆着她刚刚做好的三道菜,每个都吃了一点点,却都没吃完。 男人是她没见过的生面孔,五官却是英俊的,唇红齿白眉目清秀,格外出众,连开口说话的声音都温柔有度:“你好,时主厨。” 时音冲他点点头,始终和对方保持着一米远的距离,“你好,谢谢你喜欢我的菜。” “做的好吃我自然喜欢,不过我想见你,可不是为了专程向你道谢的。”男人笑了笑,冲自己面前的椅子使了个眼色,“坐。” 听到这里时音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这人不是为了菜才找她过来的。 她脸上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意:“不好意思,我现在是上班时间,如果你是有其他事的话,麻烦在我下班后找我。” 男人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着她,并没答话。 见他不准备再说什么,时音微微欠了欠身,礼貌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失陪了。” 说罢她就转身准备离开,却蓦地听见男人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你父亲,是不是叫时锦程?” 时音整个人一怔,猛地回过头去看着他,“你是谁?”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男人虽然穿着很平常的风衣西裤,可衬衫袖口露出的钻石袖扣却闪着夺目的光芒,他这一身,价格不菲。 闻言,男人只是笑着,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了句:“看来是了。” 101 她一点都不像时锦程 眼前这人给时音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觉得他好像知道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一样。 尤其是当他开口叫出时锦程的名字,她就觉得大事不妙。 “你认识我爸?”时音蹙眉看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几分端倪,然而,无果。 “不仅认识,还熟得很呢。”男人笑着,再次示意她在自己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时音犹豫数秒,最终还是坐在了他对面,眼神却透着明显的防备。 “别那么紧张,我没有恶意。”男人摊了摊手,像是示好一般自我介绍道:“我叫陆睿,是你爸爸曾经资助过的一名学生。” “我爸没有资助过什么学生。”时音蹙眉看着他,语气里还是满满的怀疑。 “也许他有,但是没告诉你呢?”陆睿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说话的间隙里上下打量着她,好一会才接着道:“不得不说,你比我想象中要漂亮一些。” 时音心里有些没来由的反感,但见他似乎没什么恶意,也不好直接说太过分的话,只是神色淡淡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陆睿顿了顿,紧跟着用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她,“干嘛对我那么仇视呢,我又没干什么坏事,不过是刚刚的开场白起的不太好,你也没必要这么防备我吧?” “你说你是我爸资助过的学生,可我不相信,所以我对你的身份持怀疑态度。”时音冷静解释道,“你今天过来,很明显是有备而来,应该是提前打听过了我在这里工作,所以才叫我出来见你,我说的有错吗?” 陆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很有道理,不过……还真不是这样。” 时音抿唇看着他。 “我之前有幸尝到过你父亲做过的这三道菜,也有让他教教我的意思,不过他说这些都算是机密,不能告诉我这个外人。我今天过来,本意只是为了吃顿便饭,没想到菜单上居然有时老师密不外传的菜,我就很好奇,时老师已经去世了,现在是谁在做这些菜呢?” 陆睿将目光转向桌上的那三道菜,紧跟着又笑着看向时音,“不过这些疑问在见到你的时候,就都被解开了,你和时老师长得还真像,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们是父女。” 时音不为所动,反而提取到了他话里的关键点:“你管我爸叫老师?他教你做菜么?” 陆睿似乎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倒是想学,可惜他不愿意教。不过我乐意喊他老师,毕竟他也在经济上帮过我不少,我能有今天,也全是托了他的福。” 时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怎么,你不信?”陆睿看着她,试探着问。 “你既然这么说了,信或不信都是我的事情。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还有别的事吗?”不知是不是第六感作祟,时音对眼前这人的第一眼印象就不是很好,于是说话也格外疏离。 见她如此生分,陆睿似乎有些哑然,看着她张了张嘴,却最终也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半晌,他有些释然地笑了笑,对她说:“果然是时老师的女儿,连性子都和他一样。” 时音面无表情:“你说错了,我爸性格很好,我一点都不像他。” 陆睿的表情顿时像是吃了只苍蝇一样难看。 和时音对视半晌,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说:“那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你父亲毕竟资助了我那么久,现在他人不在了,我无以为报,想着自己在江城也算有点小小的人脉,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麻烦,随时都可以找我。” 时音垂眸瞥了一眼那张名片,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吾味餐饮有限公司总经理陆睿”的字样,下面还有一排私人号码。 她很快收回视线,抬手用指尖把名片推了回去,笑得滴水不漏,“我爸既然资助你,想必也不是为了求回报,萍水相逢我也不好承你的人情,江城这么大,能不能有再见的机会都说不准,我想我们还是后会有期吧。” 这个陆睿给她的感觉很不好,她不想跟这人有什么交集。 陆睿看着她的眼睛,叹了口气,“交个朋友也不行吗?我没什么恶意。” 时音笑着摇了摇头。 闻言,陆睿只好耸了耸肩,把名片收了回来,“好吧,那我也不勉强你。” 但他显然有些不甘心,又象征性地劝了两句,直到发现时音确实态度坚决之后,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时音起身离开,关门前还不忘嘱咐一句:“记得把菜吃完。” 陆睿有些无语地看着她,到底也还是应了一声。 走回后厨的路上时音在想,怪不得自己上大学的时候没什么朋友,以前听同学在背后说自己假清高,她还觉得是在胡扯。 这会她仔细思考了一下,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识抬举的味道。 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也没缺过什么东西,她潜意识里就觉得不值得的事物没必要浪费时间,可能在外人眼里看来,就变成了冷漠高傲,不合群。 其实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她理智、专注,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 只是这一切在遇到祁嘉禾之后,似乎都有所改变了。 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似乎在拿对祁嘉禾和对别人的态度进行对比,时音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喜欢这种事情,但凡是意识到了一点点,就会觉得做什么都不对劲。 小小的插曲过去后,时音很快又投入了下午忙碌的工作中。 下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清洁阿姨在店里打扫卫生,时音锁好了后厨的门,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穿过大厅走出了大门。 这个点的街道上行人寥寥,两旁的商店开着门亮着灯,不时有车从身旁驶过,除此之外,很是安静。 迎面有人发了张招租的传单给她,她伸手接过,一边沿街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着一边看着上面的租房信息,准备给自己挑一个合适的出租屋。 因为看得太专注,她也没有注意到,有辆黑色的面包车已经跟了她好一段路。 102 要钱,还是要命 就在一个行人稀少的街角,面包车无声地停在了她身旁。 时音还在一边走一边低头研究招租信息,直到听见打开车门的声音从自己背后响起,匆忙凌乱的脚步声朝着自己逐渐逼近后,她才敏锐地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想看看究竟,谁知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面容,头上就被蒙了一个黑色的布袋。 尖叫声刚起了个头,有人就拿着布捂住了她的口鼻。 时音拼命挣扎,可来人显然不止一个,她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人牢牢钳制住。 慌乱之中她吸进了不知成分的药物,脑子很快变得朦朦胧胧,意识也逐渐涣散。 最后她彻底失去抵抗的能力,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几个男人手忙脚乱地把她抬进面包车里,拉上车门,黑色的面包车很快消失在街角。 深夜的街角空无一人,原地只剩下一张孤零零的招租海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甚至不到一分钟,谁也没有注意到这里发生的异常。 ———— 深夜十二点,身在桐城的祁嘉禾接到了江城警局打来的电话。 他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俊眉深深皱成一个疙瘩,听见里面的警官告诉他,他老婆,时音,失踪了。 报案人是时音的朋友,叫许佳怡,说是平常这个点她都已经到家了,可今天却不见人影,电话也打不通,她担心她是出了什么事情,这才报了警。 那一瞬间,祁嘉禾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好像在刹那间被人揪了起来,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往脑袋里涌,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感受过的不安情绪,在这一刻袭上心头。 两人既然结了婚,他就该考虑周全的,有人想要他的命,便也自然有人会要时音的命。 若是她因为自己的缘故出了什么事情…… 挂了电话,祁嘉禾紧握成拳的手背已然是青筋暴起。 他吩咐阿木准备回江城的飞机,阿木在电话那头大惊失色:“祁总,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好还是不要来回奔波的好,有什么要紧事的话,我可以代您去办。” 他嗓音低哑,声线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一样阴冷:“别让我说第二遍。” ———— 时音醒过来的时候,头上的头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摘了下来。 眼前一片朦胧,脑袋巨疼无比,她眨了好几回眼才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 她眼前有一个巨亮无比的灯,刺得她双眼发涩,她要眯着眼睛才能弄明白现在的状况。 借着眼前刺眼的灯光,她勉强看清这是一间很旧的仓库,周围的地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稻谷,角落里还有几个黄色的麻袋,应该是个粮仓,而她正被绑在仓库中央的一张椅子上不能动弹。 这里的窗户很高,借着又窄又小的窗户时音能够看见外面深沉的夜色,应该还没过去多久。 正在她左右梭巡着这里的景象时,一个高大的人影踱着脚步从灯后面走了出来,脚步声在偌大的仓库里回响,分外空寂。 时音这才发现,原来这里不止她一个人。 灯光太过刺眼,那人只站在灯旁边,便不再向前继续走,时音能看出对方一个大致模糊的轮廓,应该是个男人。 “醒了?” 那人主动开了口,却是个粗粝沙哑的大叔音。 时音对这个声音毫无印象,只能眯着眼睛避开面前那刺眼的灯光,朝着对方看过去,想看清他的长相。 可是无果,灯光太亮,男人又站在背光的地方,她根本只能看见一个黑魆魆的影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线索。 双手被老老实实地绑在身后不能动弹,双脚也被固定在椅子腿上,浑身上下只有脑袋是自由的。 时音试着动了动身子,最终放弃了挣扎。 眼睛被过于耀眼的灯光刺得生疼,她低下头闭上眼,哑着嗓子问:“你们想要什么?” 她不知道抓自己来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就算今天她真要死在这,至少也得弄清楚是为什么而死。 可对方听她这么一问,却明显愣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收钱替人办事儿,帮忙看着你不让你跑了,至于幕后主使想干什么,我可不清楚。” 男人这么回答。 时音心里一沉。 看来这伙人还是分工合作的,这人居然只负责看着她?那剩下的人呢?抓她过来的人呢?还有幕后主使呢?都在哪? 但既然这男人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是说她目前为止还算是比较安全的,没有性命之忧。 时音理智分析了一波,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也不再多问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门外传来一阵喧杂的脚步声,负责看守她的男人转身出门看了看,很快有两三个人鱼贯而入。 时音心里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那几人都站在灯光后面,她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却依稀能从身材上判断出,他们都是男人。 这会她就像动物园里被参观猴子一样,被几个大男人注视着,虽然身上的衣服还算完好,可她却觉得这跟把自己扒光了也没什么两样了。 “喂,你是叫时音吧?”其中一个男人突然开口这么问道。 依旧是个没印象的声音。 想想也是,绑架她的人怎么会以真面目示人呢?这些人多半是幕后主使雇来的。 “不是。”时音哑着嗓子回答,“你们抓错人了吧?” 哪怕是只有一丝希望,她也得试着抓住。 她本来只是准备诈一下对方,却没想到那人听了她这话,居然真的“啧”了一声,挠着头低声问身旁的同伴:“靠,抓错人了?” 很快有人回答:“没有吧,照片里就长这样。”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这么漂亮,哪能认错呢?” 你一言我一语,像在说相声似的。 见他们一时半刻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时音沉了沉气,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要钱,还是要命?” 103 牡丹花下死 气氛沉寂了数秒,刚刚那个问她问题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要命你也不至于活到现在。” 时音有些哑然,想了想又觉得对方说的还挺有道理。 可要钱的话,绑她干嘛?她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伙人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了她和祁嘉禾的关系,想用她来勒索祁嘉禾。 念及此,时音笑了笑,“要钱也得看看问谁要啊。” 祁嘉禾会为了她乖乖给绑匪送钱吗?她不知道。 “你先别管我们问谁要。”那道声音顿了顿,紧跟着笑起来,语气里带了几分邪佞的调戏意味:“我看你长得倒是挺好看,要不……先让哥几个爽爽再说?” 另外两人跟着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心照不宣的龌龊欲望。 时音听得心惊肉跳,逆着光朝对方看过去,刺眼的光线让她双目作痛。 她倒是没经历过绑架这种事,但她也知道,这时候不能用言语去激怒眼前的几人,否则他们会做出什么,那都是未知数。 “算了吧,你们就算现在当场把我办了,我也是不情不愿的,你们只怕也享受不到,还得冒着被我看见脸的风险。所以何苦呢?等你们拿到钱远走高飞了以后,还怕找不到更好更漂亮的吗?” 她嗓音嘶哑,佯装镇定地说出这番话来,虽然语气里带着几分颤抖,可却已经是鼓足了勇气。 黑暗里,那三人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了片刻,那个声音才又响了起来:“你这小娘们还挺冷静的,人都在我们手上了,还能想法子保全自己,有点意思。” 时音在心里冷笑一声。 都被人五花大绑了,她不冷静有用吗?人都在他们手上,还不是任其生杀予夺?还不如乖一点理智一点,和这群绑匪周旋一番。 他们既然一直躲在强光灯下面不肯露面,就说明心里肯定是有所顾虑的,应该是怕她看见他们的脸。 也就是说他们只想要钱,不想生出事端,所以时音不过是提点两句而已,他们如果有点脑子,就应该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被抓来多久了,看外面天色还没亮,许佳怡一直联系不上她,应该会选择报警,她所能做的就只是尽量拖延时间而已。 他们说要钱,那就应该会联系祁嘉禾进行勒索,可祁嘉禾现在人不在江城,会管她吗? 时音心里惴惴不安。 见她不说话,那人接着说:“不过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旁边的同伴笑着打趣他:“看不出来你还这么有文化。” 那道声音回道:“去你的。” 时音听着几人笑闹,浑身却入坠冰窟。 他们不是开玩笑的,是来真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中。 他们关掉了那盏散发着强光的大灯。 时音一时没适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黑暗,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然后她听见了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尖叫声卡在喉咙里,极端的恐惧令她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来,一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她浑身抖如筛糠。 脚步声近在咫尺,她几乎能够感受到那几个男人身上散发的热气。 肩膀蓦地被人按住,她下意识尖叫一声,倒把那人吓了一大跳。 对方倏地收回手,骂骂咧咧地啐了一口,“靠,都抖成这样了,还以为你多淡定呢,吓老子一跳。” 另外两人跟着笑起来。 时音紧咬着牙关,双手紧握成全,开口的语气颤抖破碎:“你们不要碰我,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们。” 黑暗中,她看不清这几人的相貌,脑子里闪现而过是数年前那个阴暗小巷里所发生的一切,冰冷的墙壁和男人手指上的薄茧令她浑身战栗,仅仅只是这么一设想,她都觉得自己像是溺水了一般呼吸困难。 耳边传来男人七嘴八舌的嘲笑:“刚刚不是挺镇定的吗,这会就吓成这样了,哈哈哈。” “我就喜欢这种心口不一的女人。” “等会干起来肯定特带劲。” 说话间,已经有一个人将手顺着时音的衣领探了下去。 她穿的是件宽松的羽绒服和圆领毛衣,这会那人的手很轻易就钻了进去,朝着她的胸前摸过去。 皮肤相触的感觉令她作呕,时音像个炸毛的刺猬一样浑身一颤,拼死扭动身躯,试图摆脱那人,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整个人带着椅子一块摔在了地上。 一声闷响过后,她的肩膀被冰冷的水泥地硌得生疼,忍不住闷哼出声。 也就在这时,她听见门外似乎有什么动静。 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子里涌,她集中力气,就这么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救命!杀人了——” 这道叫声实在太过凄厉,在偌大空旷的仓库里听起来尤为骇人。 她几乎是刚倒在地上就喊了出来,那三个男人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有一人蹲下身,“啪”的一下就给了她一巴掌。 紧接着,他捏着时音的下巴,把一块材质很是粗糙的布料塞进了时音的嘴里。 这会时音仍旧倒在地上,嘴里被塞得满满的,连下巴都有些钝痛,鼻腔里传来令人作呕的汽油味,她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给她塞布的这个人的模样,却碍于仓库里没有任何光源,看不清。 被打的那半张脸火辣辣的痛,时音含着那块布吐也吐不出,只能吚吚呜呜的抗议。 但尽管已经这么狼狈了,她还是听见了仓库外传来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经她这么一打岔,几人大概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而是站在原地没了动作。 一片漆黑中时音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依稀瞧见几人的身影。 “早该给她把嘴塞上的,cao,大意了。”一个男人低声咒骂了一句。 “这地方这么偏,谁会来?”另一个男人问道。 “谁特么知道,别是野狗吧。” “胖子,你出去看看。” 104 又给他添麻烦了 于是便有一道身影朝着仓库大门走过去。 时音躺在地上,本想再弄出些什么声响,却被男人低声警告道:“你t给我老实点,再弄出动静来我现在就杀了你!” 只听吱呀一声响,仓库大门被打开,胖子站在门口朝外面瞅了瞅。 时音瞪大眼睛,透过门缝和看见外面也是一片漆黑的夜色,这地方居然偏得连城市里的灯火都看不见! 胖子回头喊了句:“外面没人啊!” 话音刚落,时音目光一紧,只见胖子身后隐约闪过一抹黑影,紧跟着,他突然“啊”的惨叫了一声,整个人像是被人用力踹了一脚似的,整个人猛然朝着仓库里退了一大段。 说是退不是很准确,他几乎是从门口飞了进来,身躯撞在了先前那盏强光灯上,只听丁零当啷一阵响过后,胖子躺在地上,居然彻底没了声音。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时音只来得及看见那抹黑影一闪,下一秒,胖子就躺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了。 胖子倒地以后,门外立刻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剩下的两个男人这才反应过来,叫的叫骂的骂,其中一人立刻把时音从地上捞了起来,也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冰冷的水果刀来,一手抓着时音的头发,一手用刀抵着时音的脖子,冲门口厉声喊道:“想让她活命就别进来!” 一片喧闹中时音被揪得发根发痛,她只觉得脖子一凉,紧跟着便是一阵锐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缓缓淌了下来。 门外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他的话,嘈杂的脚步声仍然没停,下一秒,有人暴力地从门外一脚踹开了仓库的大门。 “啪”的一声巨响,一道炫目的灯光自门口出现,乍然变亮的苍白光线令时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她看见了祁嘉禾。 他站在一众穿着特警防护服的警官之中,高大颀长的身姿卓绝超尘。 头顶的灯光洒下来,他就像是忽然降入人间的神祇。 他的面容像是笼罩着一层冰霜,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薄唇因为紧抿而透出几分苍白的颜色来。 或许是终于看见了获救的曙光,时音就这么瞧着他,恍然间有种重获新生的错觉。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见到他,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亲自来救自己。 她眼眶一热,眼前也跟着模糊起来。 身边那个拿刀架在她脖子上的男人还在用力叫嚣:“你们听不见是不是?!别过来!当心我捅死她!” 特警们纷纷抬手,数十把枪不约而同地举了起来,漆黑的枪口精准地瞄准了男人。 另一个男人看见这架势早就吓傻了,瘫在一旁动也不敢动。 为首的那个穿着特警服的警官举着枪一声厉斥:“放下武器,举起双手,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子弹无眼,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脖子上的痛感越发加重,时音能够感觉得到,男人拿着刀的手正在颤抖。 她定定地看着祁嘉禾,虽然依旧浑身冰冷战栗,她却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得救了。 男人依旧没有放下刀,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些什么,还侧眸踢了一脚旁边瘫软如泥的同伴。 刹那间,时音在祁嘉禾眼里看见一抹稍纵即逝的戾气。 电光火石间,她瞧见祁嘉禾伸手拿过了身旁特警手里的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 她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过后—— 时音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有温热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她嗅到一股腥甜的味道。 脖子上瞬间一轻,当啷一声,水果刀掉在了水泥地面上,与此同时传进时音耳朵的,是男人的惨叫哀嚎。 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她后知后觉地睁开眼睛,看见所有的特警都在朝这边涌,祁嘉禾站在原地没有动,手里的枪也还没放下去,有青白色的烟雾从漆黑的枪口徐徐上升,模糊了他冷峻的眉眼。 纷乱中有人替她松了绑,取掉了嘴里塞着的那只麻布手套,她下巴酸痛,回眸一看,一群特警早已将两名歹徒制服,先前拿刀的那位正捂着一片腥红的手腕躺在地上痛苦不堪。 有人护着她朝门口的方向走,有特警架起那个早就昏迷不醒的胖子经过她的身边朝外走。 一直到把她送到祁嘉禾跟前,护着她的两名特警才离开,转身去收拾现场了。 她浑身狼狈,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祁嘉禾,半晌连表情都没有恢复过来。 他已经收了枪还给了特警,垂眸看向她的时候,漆黑瞳仁里似乎流淌着晦暗寂静的情愫。 和他的目光对视上,时音这会才有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她浑身猛地放松下来,双腿顿时就是一软—— 祁嘉禾伸出右手拽住她的胳膊,硬是将她拎了起来。 她整个人跌进他的怀里,呼吸之间尽是他身上沉稳的松香味道,突然觉得格外安心。 可这会,祁嘉禾却干巴巴地说了句:“别把血弄我身上。” 时音没动。 祁嘉禾拧眉,单手捏着她的肩膀将她摆正,却愕然地发现,她居然在哭。 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淌下来,飞快流过两道无色的痕迹,紧跟着汇聚到下巴,再滴落。 她的半边脸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整个人梗着脖子红着鼻子,眉心蹙起小小的褶皱来,正红着眼眶,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像是一副受尽了欺负的样子。 祁嘉禾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觉得嗓子有些紧,嘴里也干得吓人。 心跳刹那间乱了频率。 时音很想告诉他自己害怕的很,怕自己今天就交代在这了,还怕他失手一枪打死自己。 可临了开口的时候,她却只哽咽地说了一句:“你捏疼我了。” 祁嘉禾怔了怔,刹那间松了手。 她站在他面前,抬手胡乱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嗫嚅着问:“你不是不在江城吗?” “我不赶过来,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祁嘉禾垂眸看着她,语气极尽薄凉,目光却和缓了些许,只是低着头的时音并没有注意到。 时音低着头搓着手,一副犯了错的孩子相,小声道:“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习惯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他这么说着,看着她莹白面庞上沾上的星点血迹,心里总有种仿佛逃过一场大难般的释然感。 105 五年前的那天 这时,阿木从一旁走来,低声说了句:“检查过了,周围没有人了。” 祁嘉禾低低应了一声,目不斜视地盯着时音的脸看。 片刻后,他蓦地抬手,捏着她的下巴抬了抬。 时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因为这一动作扯到了脖子上的伤口,顿时疼得“嘶”了一声。 祁嘉禾的指尖冰凉,凑近了她能闻到淡淡的烟草味,这会被他捏着下巴,她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居然没有觉得反感。 他却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只是垂着眸子瞥了一眼她脖子上那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还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目光在触及她脸上的掌印时,略一停留了几分。 大约是割破了脖子处的小血管,这会伤口还在缓缓冒着血珠,但速度不快,没什么大碍。 时音愣愣地看着他的脸,直到他松了手,都还难以回过神来。 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微凉感。 “暂时死不了。”他扔下这么一句结论,转身拔腿就离开了原地,走出好几步发现时音没跟上来,他拧眉抬高了音调:“还留在那是要回味被人绑架的刺激感吗?” 时音这才后知后觉地跟了上去。 这里荒无人烟,方圆百米之内都是一马平川,只有身后那间仓库伫立于漆黑的天幕之下。 黑色保姆车停在路边,阿木上了驾驶座,时音跟着祁嘉禾进了后座。 车里空间不小,祁嘉禾弯腰从座椅旁提出一只医疗箱,扔在她面前,“自己处理一下。” 时音打开瞧了一眼,里面棉签消毒水绷带之类的一应俱全。 她没什么处理伤口的经验,盯着箱子找了一会,最终拿了一瓶医用酒精出来。 刚准备打开用,一旁的祁嘉禾却冷不丁开口道:“看不出来你胆子还挺大,75%的医用酒精消毒刀伤?等会别在我车里疼得哭天抢地就行。” 时音顿了顿,把酒精放了回去,转而换了一瓶双氧水出来。 他这才没再多说什么。 医疗箱里配了一面小小的镜子,时音一手拿着棉签一手拿着双氧水,刚抬起头想看看脖子,却因为这一动作牵扯到了伤口,登时疼得龇牙咧嘴。 于是她听见祁嘉禾不耐地“啧”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能让人省点心?” 他这么说着,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倾身过来微蹙着眉头开始亲手给她处理伤口。 时音抿着唇瓣一言不发,却还是在棉签触到伤口的时候忍不住微微向后缩了缩。 “疼?” 他微微抬起眼皮瞥她一眼,明明是稍显不耐的语气,手里却放轻了动作。 时音小声道:“冷。” 他于是蹙了蹙眉,沉声吩咐:“阿木,空调打高点。” 阿木闷不做声地把空调开到28度。 时音没再说话,任由他给自己消毒。 她以为他会下狠劲,所以连牙都咬好了,没想到他下手却轻到令人不可思议,除了棉签碰到伤口的时候会有点锐痛以外,全程他几乎都没使什么力气。 这样的接触,他的手指不免会碰到她的皮肤,时音也没觉得反感,只是心里会小小地紧张一下。 她微微仰着头任他处置,垂下眸子的时候能看见他冷峻的面色,有型的眉毛和纤长的睫毛。 男人的睫毛怎么可以这么长呢?她想。 约莫是见她看得出了神,祁嘉禾冷不丁来了句:“擦擦口水,掉我手上了。” 时音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摸了摸嘴角,干燥得甚至有些起皮,哪有口水? 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的时候,她有些气恼地瞪了一眼祁嘉禾。 却见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像是被她这番动作取悦到了。 看在他亲手给自己处理伤口的份上,时音也没和他纠结这件事,只是见他左手拿着双氧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的手还好吧?” 想想他也是刚受了枪伤的人,这会还要帮她消毒,她突然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难得你还记得我也是个伤患。”祁嘉禾轻笑一声,放下手里的棉签,弯腰从医疗箱里找了一块大号ok绷给她贴在了脖子上,这才接着说:“麻烦精也会有觉得愧疚的时候?” “这次又不是我主动惹的麻烦。”时音小声咕哝了一句,抬手摸了摸脖子上那块创口贴,依稀觉得皮肤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每次都是麻烦主动找上门来,你是不是也该反思一下自己?”祁嘉禾瞥她一眼,语气颇有些薄凉。 “你这话说的,被欺负怎么还成了我的错了?”时音有些不满,“你怎么不怪自己太有钱了呢?要不别人能找上我?” “你自己运气差被人抓住了,跟我有什么关系?”祁嘉禾闲闲瞥她一眼,“我倒是不知道我大老远跑过来救了只白眼狼。下次要是再遇到这种事,我就放你自生自灭了。” 时音噤了声,白了他一眼。 蓦地想到许佳怡应该还在等自己的消息,她有些着急,上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果然没找到手机,应该是被绑匪收走了。 她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小声请求道:“祁嘉禾,能不能把手机借我用一下?” 祁嘉禾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触及到她脸上那个十分清晰的掌印,他的眸子暗了暗。 大概是知道她要干什么,他倒也没拒绝,抬手摸出手机递给她。 见他这么配合,时音还以为他手机没设密码,谁知一打开,她就光对着“请输入八位数解锁密码”几个字干瞪眼了。 什么人啊,锁屏密码都整这么复杂? “密码多少?”她硬着头皮问。 “2015。”他沉声开口,顿了顿,像是怕她记不住似的,才接着念道:“0815。” 原以为他会用生日之类的做密码,却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一个日期。 五年前的一个日期。 时音跟着输了进去,刚在心里纳闷他为什么会用这个日子当密码的时候,她却猛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愣了一下,浑身像是通了电一样突然一个激灵。 这个日子?!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祁嘉禾,嘴唇都因为心里可能存在的那一分猜疑而有些颤抖。 “这是什么日子?” 她死死盯着他,眼神像是要求出一个答案般,带着满满的猜忌和难以置信。 106 怀疑 也许是她的反应太大,连声调都微微变了形。 祁嘉禾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睨了她数秒,面上很快闪过一道犹疑之色。 时音死死盯着他。 片刻后,他看着她的眼睛,声线平静地说了句:“纪念日。” “什么纪念日?”时音攥着手机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一时间竟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想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回答。 哪有这么巧的事,不会的,怎么说,那人也不可能是祁嘉禾。 “分手纪念日。”他这么说着,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探查出几分情绪来。 时音浑身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了些许,可视线依旧紧紧盯着他的脸,总觉得他似乎隐瞒了什么。 她将目光向下移,落在他受伤的左臂上。 他穿着纯黑的毛呢外套,袖管包裹着手臂,勾勒出流畅的弧线。 猛然想起上次看见他袖口出现的那道白色疤痕,时音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了。 她抬起头凝视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染上一层薄薄的绯色,像是极度震惊,又像是极度难以置信,“是你,对不对?” 祁嘉禾看着她,没说话。 “江城一中,后街巷子,那人是你。” 她开了口,语气分外笃定,连声调都在微微颤抖。 祁嘉禾迎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深邃晦暗的瞳仁里似有暗芒流转。 时音仔细观察着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想要从中找出映证自己猜想的蛛丝马迹。可是无果,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一如往常。 一时间,她也分不清是想看到他承认,还是想看到他反驳。 两人对视了半晌,祁嘉禾终于处变不惊地问了句:“什么意思?” 刹那间,时音浑身紧绷的神经猛然松懈下来,整个人像是从山巅跌落,连心情都跟着大起大落。 她移开视线,垂眸看着手里已经熄了屏的手机,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了一句:“没事,我认错人了。” 祁嘉禾收回视线望向窗外,没有再理会她。 按捺住自己一颗砰砰作响的心,时音给许佳怡打电话报了个平安。 电话号码她早已烂熟于心,记得比自己的号码还熟。 许佳怡听说祁嘉禾亲自带人去找她了,就一直在家里等着警方的消息,睡也没敢睡。 后来时间越拖越久,她越等越急,一想到时音可能会出什么事,她就觉得坐立难安。 这会隔着电话听到时音的声音,她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在被问及什么时候回家的时候,时音侧眸看了一眼祁嘉禾,然后回答:“我这会和他在一块呢,很安全,你别担心。” 许佳怡这才放心。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祁嘉禾当然不可能给她送到许佳怡家里去。 阿木直接把车开回了碧海湾,刘妈也听说了时音失踪的消息,早就在家里等着了,见她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祁嘉禾只把她送到门口,而后盯着她沉声吩咐:“待在家里别乱跑,再出什么事我就不管你了。” 时音什么都没说,沉默着点了点头。 然后祁嘉禾转身几步又上了车,时音看着那辆车慢慢消失在自己眼前,心里总觉得压抑着什么东西似的。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现在已经将近早上六点,天色有些发亮,刘妈忙活着要给时音做一碗汤定定心。 想来刘妈也是知道自己之前和祁嘉禾闹了矛盾的,也没问她这段日子都去了哪里。 时音安静地坐在餐厅里,趁着刘妈转身忙活的时候,她才开口问了一句:“刘妈,祁嘉禾和他前女友是什么时候分的手?” 虽然祁嘉禾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他应该和那件事没有关系,可她还是想求证一下。 她不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刘妈闻言,登时愣了一愣,回眸看向她的表情有些犹豫,语气也虚了几分,“少爷哪来的什么前女友啊?你听谁说的?” 时音看着她,声线淡淡:“您不用瞒着我,也别担心我会在外面乱说,我就是向您随口一问,我知道他和任珊珊曾经交往过,我只是想知道他们分手的具体日子。” 听她这么说,刘妈有些尴尬,但见她表现得这么淡定,也不像是要翻旧账的样子,刘妈便也没准备再瞒着她,叹了口气道:“时小姐,你也不用往心里去,少爷跟那女人都分了好几年了,现在也没联系过,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要紧事。” 时音无奈地笑了笑,“我没打算拿这事跟祁嘉禾吵架,您就直接告诉我他们是什么时候分的手就行了,我就是有点好奇。” 见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刘妈也不好再藏着掖着了,便犹豫了几秒,直言道:“那可早了,分了该有五年了吧,我记得是15年夏天分的,具体哪天我还真不记得了。” 时音本也没想过要一个确切的日期,如今听刘妈报出这个日子,她心里也有了几分底。 这日子虽说不算准确,但多少也八九不离十,和祁嘉禾的说法一样。 时音松了一口气,暗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祁嘉禾又怎么会做那种事呢? 刘妈做的热汤很快上桌,时音搓了搓冰凉的手指,将这回事抛之脑后。 另一边,天色微亮,保姆车穿梭在道路上,祁嘉禾坐在后座,蹙眉揉了揉太阳穴。 脑子里不断闪过之前时音在他面前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每想一遍,他心里便腾升出几分焦躁来。 心里隐隐有几分猜测,可他不太愿意往那方面想。 心情直直向下坠,裹挟着沉甸甸的情绪。 脑海里似乎有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争吵博弈,一个说:承认吧,她就是当初那个女孩,早点认错,她才能原谅你。 另一个说:不能说,承认的话,她会怎么看你?万一她不打算原谅你呢? 良久,他总算向阿木开了口:“查一下时音高中时的资料,尽快发给我。” 尽管他已经知道了结果,可心里依旧抱着一线希望。 即使那希望渺小得只有一线,他也依旧心怀希冀,希望时音不是当初那个被他伤害过的女孩。 因为如果她是,他就连为自己辩白的机会都没有了。 107 被责罚 刚到碧海湾的时音没敢到处乱跑,怕在宅子里和另一个女人撞在一块。 可直到刘妈给她铺好被褥,劝她好好休息一会,她才恍然发觉,这里似乎并没有别的女人来过。 家里所有的设施都安然无恙地摆在原位,没有多出什么,也没有少什么。她曾经住的那个房间也整洁如新,一切都保留着原状,没有任何人生活过的痕迹。 结婚证安安静静地躺在床头的抽屉里,没人动过。 她暗自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只是刚经历过绑架这回事的她哪里睡得着,她洗了澡换了衣服,在床上躺了许久,都还毫无困意。 也不知道祁嘉禾干什么去了…… 正迷迷糊糊想着的时候,刘妈却上楼来敲门,说是有两位警官过来做记录了,让她口述一下当天事情的经过。 祁嘉禾是直接把她从现场带走的,居然也没人敢拦。 现在想想,时音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当时拿过特警的枪时,表现得那么自然那么果断,事后竟然也没人找他麻烦? 他浑身像是笼罩着一层迷雾,令人看不透彻。 时音固然知道他身上还有不少秘密没告诉自己,可今天发生的一切也着实太让她震惊了。 两位警官十分客气,她配合着做完了笔录,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对方。 在听到她说绑匪是要钱的时候,两位警官对视了一眼,而后其中一人说道:“一般劫匪在绑了人以后会尽快联系被害人家属进行勒索,但是据我们所知,祁先生和你的朋友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收到类似的短信或是电话。” 时音愣了一下,“也许是他们还没来得及联系,我就被救出来了吧。” 警官点了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不过考虑到祁先生身份特殊,我们仍然需要从多方面推断一下幕后主使的真正目的。” 时音想了想,也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知道她和祁嘉禾结婚的人没几个,当时绑匪也没有明说会找谁要钱,会不会他们根本就不是冲着祁嘉禾来的? 但她又觉得不太对劲,她现在身边也没什么认识的人,自己也不算很有钱,怎么会招惹上绑匪呢?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送走警官后,时音坐在客厅里好好分析了一下这件事,可到底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她索性放弃了,反正这事也算是翻篇了,相信警察最终会找到幕后人的。 浑身一松懈,困意这会才席卷而来。 时音回了房,一头扎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期间刘妈来敲过几次门,她都因为睡得太死没听见。 等到时音再醒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她睡了整整一个白天。 祁嘉禾还是没回来,客厅里亮着灯,刘妈正坐在沙发里看电视。 见她下楼,刘妈连忙起身问她想吃点什么,她去做。 时音没什么胃口,可也实在没有自己动手做饭的心思,便随口说了句想喝点粥。 趁着刘妈去做粥的功夫,她随口问了句:“祁嘉禾中途没回来过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她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失落,但想想他再回来两人大概就要谈谈离婚的事情了,便强打起精神坐在客厅里看起电视来。 说实话她也不是多么想离婚,只是觉得他既然心有所属,自己就该主动让步才是。 但是这次她身陷囹圄,是他大老远赶回来亲自去救人,她感动之余,又有种“他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的错觉。 在当事人表明心迹之前,这些心理活动都姑且算是自作多情,时音不愿意多想,怕自己会错了意。 原以为祁嘉禾忙完了就会回来,谁知等来的却不是他,而是祁峥嵘老爷子的传令。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时音下意识以为是祁嘉禾回来了,谁知一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个面生的中年男人。 对方开口的语气很是客气:“时小姐,祁老先生想见见您。” 刚洗完碗的刘妈闻声而来,看见门口的人时不由得愣了一下:“哟,老夏,你怎么来了?” 时音还在愣神的当口,刘妈已经给她介绍了起来:“这是老夏,祁老先生的司机。” 认清了身份之后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时音估摸着大概是祁老先生知道绑架这回事了,所以找她来问问话,便跟着老夏走了。 到了老宅她才发现,祁嘉禾早就站在老先生房里了。 准确地说不是站,是跪着。 房里除了爷孙两人外就没有别人,时音推门进去的时候,佣人还好心地帮忙关上了门。 在看清祁嘉禾的姿势时,她整个人都惊愕得无法自拔,愣在门口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轮椅被放在窗边,而祁峥嵘这会正杵着拐杖站在祁嘉禾面前,面色震怒地瞪着他。 见时音进来,老人家的脸色才稍微和缓了些许。 他抬起手冲时音挥了挥,示意她走近些,“丫头,过来。” 祁嘉禾自始至终跪在地上垂着头,没有看她。 向来高傲的男人这会正双膝跪地,垂首面对着祁峥嵘,脊背笔挺得像是一颗劲松。 时音一边看着祁嘉禾一边朝着老先生的方向走,敏锐地察觉到房里的气氛相当不对劲,一时也没敢开口。 但走到一半,她还是忍不住说道:“您这是干嘛呀,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怎么让人跪着?” 说着话,她就要上前去扶祁嘉禾起来,却不想祁峥嵘厉声一喝:“不准扶!” 时音被这一嗓子直接劝退,站在祁嘉禾身旁有些无措地看着祁峥嵘。 “我是他爷爷,他不跪我跪谁?”祁峥嵘怒目圆瞪地看着祁嘉禾,转而又看向时音,气得拿拐杖在地上杵了好几下,“他是你男人,连你都保护不好,还指望他能干什么?!” 原来是因为这事。 时音松了一口气,看着祁峥嵘,温声道:“我这不是没事吗?您犯不着这么动气,这可是您亲孙子啊,身上还带着伤呢,您舍得让他这么跪着吗?” 想到祁峥嵘一向疼孙子,时音原以为她这么说老人家会冷静一些,却不想祁峥嵘听完,面色更是怒了几分。 “你都伤到脖子了还没事?是不是非得有事了我才能罚他?!” 108 他不妨碍她另寻托付 祁峥嵘虽然年岁已高,可嗓门很大,这么一怒,声音更是中气十足,直接凶得时音人都矮了三分。 她下意识抬手想遮一下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但想到老人家既然已经看到了,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便只是抬了抬手就放了下来。 “您这话说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人活在世上难免有个意外啊,而且他都亲自带人去救我了,我不觉得谁还能做得比他更好。”时音面露央求地看着祁峥嵘,双手合十劝道:“您先让他起来行吗,这天冷地板硬的,别再把膝盖给跪坏了。” 两人说话期间,祁嘉禾一直没出声,只是垂首跪在她身边。 可时音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却冷冷地开口说了句:“不用管我。” 这不识好歹的话听了让人心里着实来气,可时音体谅他这会自尊心受挫,一时也没放在心上,甚至更心疼他了。 祁峥嵘闻言更是生气,一双眼睛瞪得好似铜铃一般大,抬起拐杖来连着指了祁嘉禾好几下,才没好气地厉声对时音说道:“你倒是会心疼他,他心疼过你吗?!” 这话说得时音心里一紧,没来由地生出几分难过来。 祁峥嵘又看向祁嘉禾,厉声道:“你自己说说,你刚刚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 时音一滞,垂眸去看他。 却见祁嘉禾慢慢抬起头来,直视着祁峥嵘,语气平静地一字一句道:“我要离婚。” 这几个字落在时音心头,好似有千斤重。 这是她第一次听祁嘉禾主动说出这句话,原以为自己能坦然接受,却没想到心口还是一阵抑制不住的锐痛。 原来他是因为和祁峥嵘说了这个,惹得老先生怒火攻心,才会被罚跪的。 虽然离婚这事不是祁嘉禾主动要求的,可按照他的性子,也断然是不会把她这个始作俑者供出来的,因此老先生就误会了是他想离婚,于是乎,罚跪几乎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时音不由得有些纳闷:照祁嘉禾这嘴硬程度,从小到大该没少跪吧? 这么想着,她勾了勾唇角看向祁峥嵘,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才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为这个。离婚是我提出来的,您罚他干嘛,要罚您罚我呀。这样,我跟他一块跪吧。” 说着话,时音毫不含糊地就收拾着两条细腿跪在了祁嘉禾身边,仰头看着祁峥嵘,语气有些无奈:“这下您满意了吧?” 祁峥嵘气得看着她吹胡子瞪眼,拐杖在地上点了又点,闷闷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格外有节奏。 祁嘉禾则皱着眉侧眸看向她,瞧着她线条柔软的侧脸,目光里闪过稍纵即逝的诧异。 经她这么一搅和,房间里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刹那间变得有些诡异。 “行了行了,都别跪了,起来,都给我起来!” 祁峥嵘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连带着没好气地瞪了时音一眼。 计划达成,时音也没敢笑出来,利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只是祁嘉禾约莫是跪的有些久了,抬腿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房间地板是实木的,又硬又凉,才跪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音都觉得膝盖有些发痛,更别说不知道在这跪了多久的祁嘉禾。 她犹豫了两秒,朝他伸出了手。 祁嘉禾只是侧眸看她的手了一眼,很快便扶着膝盖自己站了起来,像是生怕晚一秒她就会主动上来搀他似的。 时音也不介意,淡定地收了手。 两人就这么并排站着面对着老先生,像是等待老师发落的犯错小学生。 “你说说,你为什么想离婚。” 祁峥嵘杵着拐杖在地上点了点,一双精锐的眼睛紧紧盯着时音,语气倒是平和了不少,可依旧带着不可蔑视的威严。 时音心里一虚,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祁嘉禾,很快便收回视线,小声道:“过不下去了,就想离了呗。” 她不妨碍祁嘉禾追寻真爱,只是在老爷子面前断然是不能这么说的。 “这混小子欺负你了?!”祁峥嵘一听,立即下了主观断定,气势汹汹地看向祁嘉禾。 后者只是脸色漠然地站在原地,什么也不说。 时音赶紧否认:“没有,他对我挺好的,您别瞎猜。” 除去平常嘴毒的这一点,祁嘉禾处处帮衬着她,确实对她很好,她也知道看一个人不能光靠听,看他做了些什么才是最要紧的。 而祁嘉禾已经做到万事俱备了,她别无所求。 退一步讲,若是他做得不够好,她也不会喜欢上他。 “两口子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离婚?”听她这么一说,祁峥嵘登时纳了闷了,盯着时音没好气地道,“你当这是过家家呢?我祁峥嵘安排的姻缘,你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啊?” 时音被老先生数落得面上一红,不由得争辩道:“哪有啊,我可尊重您了。” “尊重我还要离婚?”祁峥嵘怒斥一句,“你是觉得我这孙子配不上你?!” “没有,绝对没有。”时音犯了难,面色也有些无措,“他太好了,我怕我守不住。” “糊弄鬼呢?!”祁峥嵘厉斥道,“你当我三岁小孩啊?” 时音噤了声,没敢再说话。 见她不敢出声了,祁峥嵘转眼看着祁嘉禾,见他一副处变不惊的冷漠样子,他心里登时就一阵来气,举起拐杖在他的小腿处使劲敲了一下。 “还有你,一个大男人,老婆闹离婚你就由着她闹吗?有没有点主心骨了,这家里你说话不管用是不是?!” 说道激动处,祁峥嵘唾沫星子横飞,显然是气得不轻。 他那一拐杖显然下手不轻,落在祁嘉禾的小腿骨上,登时便是“笃”的一声闷响。 祁嘉禾被他打得闷哼一声,眉头也不由得蹙了蹙。 时音听得心里一怵,双手下意识地攥成了拳。 被打的祁嘉禾倒是面无异色,只是很轻微地皱了一下眉,才出声道:“既然她想离,我没理由不让她离。和我在一起过的不好,我也不该妨碍她另寻托付。” 109 他从没想过离婚 “我不准!”祁峥嵘眉毛一竖,厉声喝道,“说结就结说离就离,闹着玩呢?祁老三,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么大的事儿你都拎不清?” “就是因为拎得清,所以才要离。”祁嘉禾略一蹙眉,正色看着老人家,“她既然无心和我过下去,这段婚姻就没有意义。无意义的婚姻,要来又有什么用?” 他很少有和别人争论是非对错的时候,现在却极为认真地对这件事进行了解释。 时音听得心里纠结又难过,很想反驳说自己不是不想跟他过下去,可想了想,又怕自己的心意表现得太明显会遭他冷眼,于是她嘴唇开了又合,最终还是缄默了下来。 祁峥嵘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脸色也跟着耷拉了几分。 数秒后,他有些不悦地看向时音,沉声问:“丫头,我这孙子的脾气确实不太招女孩子待见,你要是实在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爷爷也不逼你,但你总得给我一个适当的理由吧?” “你要是心里有别人,直接告诉我就行,我不怪你,毕竟这场婚结得也并非你所愿。但你要是因为一时受气就做了这个决定,那爷爷就不得不说你两句了。” “这日子就好比一条山路,有点磕磕绊绊在所难免,你见谁家媳妇受到一丁点委屈就闹着要离婚的?没这档子事儿啊。我希望你们在一起,是觉得你俩都是好孩子,让嘉禾娶别人我不放心,你要是嫁了别人,我也会可惜。” “老头子虽然不是你亲爷爷,可也是把你当自家人看待的。真留不住你,我也不强求,但我心里到底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这件事的。” 时音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老爷子都这么说了,她心里自然也是过意不去的。 她下意识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的祁嘉禾,却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像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一时间,这件事情的结果好像都系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时音看着他漆黑深沉的眼睛,一时间恍然有种错觉:会不会,祁嘉禾也并没有那么想和她离婚呢? 半晌,她移开视线,微微垂下了眼睑,小声嗫嚅道:“或许是我太冲动了吧,回头我再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 祁峥嵘的面色这才和缓了些许,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随后,他望向祁嘉禾,严肃地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嘉禾,你一向有主见,我希望你在这件事上也保持自己的立场。时音是个好姑娘,你应该也看得出来,你们俩处了近两个月了,相信你心里也有点数,你觉得还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吗?” 这番话一出口,时音顿时就小小地紧张了一番。 她不是没被人夸过,但当着祁嘉禾的面被长辈夸这还是头一回,她不禁下意识地侧眸看了眼祁嘉禾的表情,想看看他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他真的就像祁老先生所说的一样,也觉得她还不错吗?或者,他会一如往常一般冷笑一声,连老先生的面子都不给,说出一番奚落她的话来? 她心跳如擂鼓。 祁嘉禾垂着眸子,浓密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思绪,一眼看过去,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许久之后,他才沉声开了口:“您说的是,我确实没有处理妥当。” 心头大石瞬间落下,时音似乎听见了落地的轰然声响。 祁峥嵘缓缓点了点头,正色看着面前的二人,道:“就这么说了,这件事到这里为止,谁也不许再提。你们俩以后要是有人再动了离婚的念头,先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实在解决不了,就来找我,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有过不下去的日子。” 得,看来这是铁了心的要把他俩撮合到一块去。 两人没再说话,心照不宣地各想着各自的事儿。 事情既然已经翻篇了,老先生显然也没打算再纠结,调转话题问了两句绑架案的细节,又沉声叮嘱二人一定要万事小心,往后多多留心身边的人,最要紧的是赶紧给时音安排上保镖。 听到保镖时音还有些诧异,她从小到大没被人这么周密地保护过,一想到此后自己干什么都会被人跟着,她就觉得那场景诡异无比。 但这事既然是祁峥嵘提出来的,就代表没有商量的余地。 后来老先生显然是站累了,坐上轮椅又谈了几句,这才叹息着放两人离开,临别的时候还不忘多嘱咐几句路上注意安全之类的话。 时音一路跟着祁嘉禾进了车库,阿木早在车里等着了,见两人上车,他似乎是吸取了前车之鉴,直接默不作声地升起了前后排的挡板,生怕自己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汽车发动,两人沉默着一同坐在后座,半晌都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车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许久,时音才开口说了句:“祁嘉禾,我问你个问题,你能不能认真回答我?” 祁嘉禾靠在座椅上侧眸看着窗外,闻言眼神微动,却也没望向她,只是沉声说了句:“说。” 时音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微微定了定心神,才鼓足勇气问了句:“你……是不是也想跟我离婚?” 祁嘉禾回眸,神情淡漠地看着她,“我没记错的话,先提出离婚的人,是你。” 时音看着他淡漠如水的眼神,咬了咬牙,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壮着胆子大方承认道:“是,因为我觉得,就像你说的一样,既然你对我无心,那我也不该妨碍你另寻良人。” 祁嘉禾睁着一双漆黑深沉的眸子看了她许久,才默默移开了视线。 夜色已至,车窗外有星点的灯光撒在他的侧脸上,他完美的脸部线条落入时音眼里,像是一幅无声的画卷。 许久,他才说了句:“没有。” 时音一怔,下意识反问道:“什么没有?” 祁嘉禾侧眸看了她一眼,眸子里飞快闪过某种沉甸甸的情愫。 他说:“我没有想过要和你离婚。” 110 前任纯属污蔑 这句话所隐含的分量,丝毫不亚于在时音心口投射了一颗炮弹。 轰的一声,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虽然他没有承认过什么,可这番话对于向来话不多的祁嘉禾来说,能说出口约莫已经是实属不易,落在时音耳朵里,已经足够让她心跳加速。 他说没有想过要和她离婚,是从来没有想过吗? 所以他会同意离婚这件事,根本完完全全只是尊重她的选择,并没有别的意思? 时音觉得自己脑子里乱成一团。 她没有再说什么,心里默默念着他的这句话,一直到了下车都在细想。 说实话时音很高兴听见这句话,但一想到任珊珊的存在,她又觉得浑身别扭。 人就是这样,不能和别人比,一比,就容易一败涂地。 她不愿意做第二位,不想祁嘉禾心里还装着别人,更不想被人吊着得不到解脱。 先前或许是她畏首畏尾,但今晚得到了祁峥嵘的肯定,再加上这句话的分量,时音也不知从哪鼓足了一身的勇气,想要一问个究竟。 她需要一个答案。 于是在进门之前,她扯了扯祁嘉禾的衣袖,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是不是,还喜欢你前女友?” 祁嘉禾浑身一怔,回眸看着她的时候,俊眉微微蹙起,像是有些难以置信,“谁告诉你的?” “我……我猜的。”时音松开了扯着他衣袖的手,抿了抿唇,小声嗫嚅道,“上次,我看见你和她抱在一起……” 祁嘉禾露出有些匪夷所思的眼神,端详着她的表情,似乎是在确认她有没有说谎。 半晌,他才敛了情绪,拧眉问:“哪次?” 时音本以为他会有些意外,却没想到看样子,他倒像是真不记得了。 她敢确定自己没看错,甚至媒体都报道了这件事,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时音下意识想掏出手机来搜索一下相关的文章给他看看,可伸手一摸,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早丢了。 她只好动手比划着告诉他:“就是你说有事不回来吃饭的那天,我做了佛跳墙,结果后来看见你和她站在酒店前面……” 祁嘉禾眯了眯眼睛,似乎在认真回忆这件事。 数秒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深深地看了时音一眼,目光中好似有几分探究,“你看见我和她抱在一起?” 时音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点了点头。 “后来呢?”他看着她的眼睛,问。 “后来我就走了。”时音抿了抿唇,说起这话的时候莫名有些底气不足,“有媒体都在网上报道这件事了,你别说你忘了,我亲眼看见的。” 祁嘉禾眯着眸子打量了她半晌,才道:“所以你后面是因为这个才生气?你所说的‘和别的女人谈情说爱’指的就是这件事?” 蓦地被问及这个问题,时音有些难为情,含含糊糊地应了句:“一……一部分吧。” 祁嘉禾蓦地笑了一声,神情意味不明地在她脸上梭巡了片刻,勾起的唇角竟似乎带着几分莫名的愉悦。 “断章取义的事儿常有,没想到今天让我给碰上了。” 他这么说着,最后噙着笑意看了时音一眼,开门进了屋。 时音站在门外还有些懵,想到自己一开始的目的,这会才有些着急地跟了上去,连忙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不是还喜欢她啊?” 祁嘉禾正弯腰换鞋,闻言侧眸看了她一眼。 客厅里开着灯,他的表情隐匿在阴影中,看不太真切,连语气也模糊了几分,叫人听不出真情实感来:“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时音被问住了。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才下定决心说:“你要是心里还有她,我也不耽误你们俩重修于好了。祁爷爷也说了,要是有什么非得离婚不可的理由,我觉得应该就是这个了。” 祁嘉禾正在往客厅里走,闻言顿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她,一张俊脸上不辨喜怒,“是么?成人之美,你倒是挺大方的。” 这话落在时音耳朵里,像是在变相承认她之前的那个问题。 她心里一沉,无边的失落感顿时涌上心头。 她弯腰去换鞋,却在下一秒听见他继续说:“可惜没法让你做这个圣人了,我这人比较现实,不太喜欢提过去的事情。至于你说的,还喜欢前女友这回事,纯属污蔑。” 蓦地感觉到心跳一阵加速,时音穿好了鞋,抬头去看他,却见他已经抬腿朝着楼梯的方向走了过去。 所以,他现在其实和任珊珊没什么关系,是吗? 时音有些愣神,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可那天……” 祁嘉禾楼梯上到一半,闻言顿了顿脚步,目光微垂,透过栏杆的缝隙看向她,声音又低又沉:“她扑上来,我推开她,仅此而已。” 只是这样? 时音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从楼梯拐角处消失,半晌都没法回过神来。 他……推开了任珊珊? 所以当时,他抬手,不是为了抱回去,是为了推开她? 时音被这一事实惊呆了。 回想起自己之前过于丰富的心理活动,庆幸之余,她觉得既尴尬又郁闷。 她为什么没早点问出来呢? 不对,问出来了又会显得她太心急了,祁嘉禾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一下就能猜到她的心思。 现在借着祁爷爷的话头问出来,就显得没那么突兀了,她也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小心思。 时音心里美得简直能给自己打一百分。 只要一想到祁嘉禾跟前女友之间没什么纠葛,她就觉得无比高兴。 因为好歹,她也是有机会了。 就是不知道祁嘉禾对她有没有感觉…… 她又纠结起来。 而已经进了房间的祁嘉禾内心戏显然没有她这么多,他直接拿出手机给阿木打了个电话:“网上近期有关于任珊珊的绯闻,联系一下,删了。” 阿木听见任珊珊的名字,在电话那边还愣神了一秒,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明白。” “还有。”祁嘉禾顿了顿,补充道,“明天早上送部手机过来,顺便补办一张时音的电话卡。” 111 他给的都是最好的 阿木行事果然利索,第二天天一亮就把新手机送了过来,彼时时音还在睡觉,等她起床的时候,家里已经只剩下了她和刘妈。 她已经旷工了一天,元叔想必也联系不上她,该着急了,今天她必须要去上班。 厨师一般是没有假期的,节假日是最忙的时候,工作日反倒轻松一些,不过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寻味坊给师傅们的工资很高,所以寻常的厨师是一天假也没有。就算是作为主厨的时音,也仅仅只有一个月四天的假期而已。 刘妈把新手机送到时音手上的时候,她还有些惊讶:原本她是准备今天自己去买一部的。 开机一看发现居然还贴心地装了卡,她试着给刘妈打了个电话,发现号码居然是自己的旧号码,只是从前的联系人都清空了。 心里有些讶异祁嘉禾的细心,时音有些五味杂陈,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那部崭新小巧的手机。 新机是最新最热的机型,颜色是很抢手的玫瑰金,她手上这部的配置,市面上要卖到两三万的价格,而且供不应求。 她突然有种莫名的负罪感,就好像自己什么都没有为祁嘉禾做过,他却已经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拱手送到了她面前。 她想的到的,想不到的,他都一并安排好了,并且他给的,都是最好的。 凭心而论,祁嘉禾确实有足够让人倾心的种种特质。 所以,时音会喜欢上他,简直一点都不奇怪。 甩开心里杂乱的思绪,时音收下手机,也没有多说什么,刚打开大门准备出门上班,却被门口两个身穿黑色西装的魁梧男人吓了一跳。 而对方显然是已经在门口守了许久,两人的耳朵都被风吹得通红。 见她出门,其中一人主动开口道:“时小姐,我们送你上班。” 嗓音又低又哑,和魁梧的外表相得益彰。 这两人身材都很高大,站在她面前,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还多,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时音被这个阵仗吓了一大跳,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祁嘉禾找来的保镖吧? 不怪她眼力好,这俩人长得实在太像保镖了,和电影里演的一模一样。 时音没有推辞,天气冷了,她也懒得自己上山下山来回跑,便上了两人的黑色越野车后座。 路过下山那条路的时候,时音下意识朝外看了一眼。 那天晚上的枪击案所留下的一切线索都已经被大雨冲洗干净了,柏油路上看不出任何痕迹。 可不知道为什么,时音总觉得自己似乎隐约还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祁嘉禾的血。 车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她从车窗中看见自己的倒影,明眸皓齿,纤细清秀,只是脖子上贴着一块大号的白色创口贴,有些碍眼。 昨晚换创口贴的时候时音对着镜子看了看,那道伤口大约长五厘米,并不很深,没有伤到大血管。伤口已经结痂了,只要不做太大的动作就不会牵扯到,也不至于太疼。 只是如果伤好了,难免会留疤的。 到地方下车的时候,开车的保镖对她说了一句:“时小姐,我们就在附近守着,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你按两下电源键,就能直接打给我们。” 时音下意识摸了一下口袋里的手机,着实没想到祁嘉禾居然连这个都安排好了。 她应了声,没多说什么,直接下了车。 好巧不巧,刚站定,她又撞见自己徒弟。 原本时音是没看到他的,奈何他直接在身后喊了一声“呀,师父”,便急匆匆跑上前来和她一块并排走。 时音侧眸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早。” 只是郭小六似乎有些不在状态,紧紧盯着那辆驶离原地的黑色越野车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半开玩笑地问她:“师父,今儿又是搭谁的顺风车来的吗?” 时音顿了顿,颇有些纳闷地看着他:“六子,我从前没发现,你还挺八卦的。” “哪有?”郭小六嘿嘿笑了两声,挠了挠头,“我这不是关心一下师父的生活吗,你看这两年也没见你谈个男朋友什么的,要是有信儿了,你可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啊,我也好送个贺礼。” 后厨都以为时音这么漂亮肯定早就有男朋友了,只有郭小六心里清楚,时音一直都是单身的。 时音眯着眼睛端详了好一会他的表情,这才说了句:“那是自然。” 和祁嘉禾结婚的事情,她并没有打算告诉更多的人,郭小六也不例外。 简短的话题就这么一笔带过,郭小六注意到她脖子上的伤口,面色难免有些诧异:“你脖子怎么了?” 时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创口贴,笑了笑,“没事,不小心刮伤了,过两天就好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你昨天都没来上班,电话也打不通,元老板还问我能不能联系上你。”郭小六蹙了蹙眉,有些关切地看着她,似乎是这会才想起这茬来。 见三言两语糊弄不过去,时音只好简短地答道:“真没事,就是遇到点麻烦,手机也弄丢了。” “什么麻烦?”郭小六蹙着眉,还要追问到底。 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可时音不想跟他谈太多,只是摇头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你先换衣服吧,我去找元叔说一下。” 见她不愿意说,郭小六也只好识趣地闭了嘴,巴巴地看了她一会,这才不情不愿地进了后厨。 有时锦程这么一层关系在,元叔自然不会因为她旷工的这件事对她过于苛责,只是象征性地说了两句,官方地扣了一天的工资,最后再语重心长地对她最近的工作态度进行了批评。 最后的最后,他才像是才注意到时音脖子上的伤,问了两句。 时音觉得自己像是在跟人打太极似的。 元叔再怎么对她好,骨子里也还是个资本家,资本家的本性就是压榨劳动力,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建立在自己为其创造劳动价值的基础上,否则,一切就另当别论。 祁嘉禾可不是这样。 112 他到底是谁 时音发现自己是着了魔了,现在干什么都会想到祁嘉禾。 工作休息的空闲时间站在店门口看看路上行走的行人,忍不住就会把相似的背影认成他,哪怕明知道他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 她用新手机给祁嘉禾道了谢,他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复。 想想这段时间,时音对他一个人说的谢谢比自己以往数年说的加起来都要多。 偏偏那人还不领情,也不知道是听惯了,还是只是单纯的懒得搭理她。 下午的时候,时音被指派和采购一起去市场批发香料。 她负责把控产品质量,采购负责给钱。 卖香料的地方在中心商业区量贩广场的三楼,采购是个比她大了几岁的姐姐,因为没学驾照,所以只能让时音开着店里的车去目的地。 时音的心情很好,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车里的气氛倒也一点都不显得压抑。 整个三楼都是卖食材或者做餐饮的店,一楼二楼则是珠宝首饰和时装的专场。 采购对着手机念清单的时候,时音已经捏起八角往鼻子跟前凑了。 时音过去也经常和时锦程来为店里买香料,老板和她已经很熟了,见她选料还是这么认真,不免打趣道:“小时啊,咱都老熟人了,我店里什么品质你还不知道吗,都是上等的料,绝对不压称不掺水的。” “是啊,既然都这么熟了,我才更不能让您吃亏啊。”时音笑了笑,“知道您做生意实在,可老板给的预算就那么些,我也不能占您的便宜啊。” 说话间,她伸手捻起一小撮迷迭香,看了眼成色,抬眸看向老板,笑着问道:“有段日子不来,您这都有进口货了?” 老板一拍大腿喜出望外:“还是你识货,这是我前两天刚从海关近的一批欧货,价格太高了不好卖啊,你要是想要的话,我便宜给你算了。” “这您得卖给西餐店啊。”时音笑了笑,放下手里的东西,“中餐用到迷迭香的地方可不多,店里剩的那些也够用了。” 老板哀怨地叹了一口气,“江城的西餐店都有自己的供货渠道,哪能上我们这种小地方来买东西?” 时音垂眸想了想,道:“这样吧,我自己买五两,就当支持您生意了。剩下的这些东西您要是实在卖不出,做成香囊,或是卖给药店和化妆品工厂都是不错的,一直放在这也不是办法。” 老板闻言愣了愣,顿时笑出声来:“是啊,我都没想到这些,真是香料卖久了,智商都被局限了。” 采购张姐本来正在用小本本算价格,闻言,有些纳闷地抬眸问时音:“你买这个干吗?在家做饭用吗?” “这个用处多了。”时音笑笑,解释道,“迷迭香有安神醒脑的功效,用来内服外敷、制香、泡澡,都是很不错的。” “还是小时懂得多。”老板连连点头,转而看向张姐,“要不你也来点?” 最终在老板的强烈要求下,采购员张姐也买了半斤。 买完东西,两人最后提着大包小包乘着电梯下楼,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时音一抬眸,却意料之外地瞧见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 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穿着一身很潮的衣服,臂弯里挽着一个女人纤细的胳膊,两人正有说有笑地往电梯里走。 张姐已经先一步走出了电梯,时音看见男人,先是愣了一下,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好几秒,也没想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 挽着他臂弯的那个女人,时音倒是没什么印象。 那对男女已经进了电梯,女人还对着男人撒娇道:“哎呀你难得有空出来陪陪人家,今天可一定要把我哄好了才行。” 男人宠溺一笑,温声道:“好,都听你的。” 下一秒,他似乎余光注意到了一直在看自己的时音,于是视线朝着她看了过去。 两人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时音突然想起了男人的身份。 她立刻移开视线,抬腿走出了电梯。 张姐提着购物袋纳闷地看着她,“你怎么半天才出来?” “想事情呢,出神了。”时音小声答道,加快脚步朝外走过去,“走吧,该回去了。” 张姐没再说什么,跟了上去。 身后,电梯门缓缓合上,男人的视线始终落在时音的背影上,带着几分探究和思索。 回去的路上,时音有些纠结。 那男人,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上次她去秦家做私厨的时候见到的,那位秦小姐的男朋友。 因为仅有一面之缘,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刚才遇到的时候,也是想了半天才想起来。 可他不是在和秦小姐交往吗?怎么会和另一个女人…… 时音拧了拧眉,一时间有些郁结,觉得自己好像撞见了什么不该看到的画面。 这件事和她没什么关系,要不,她还是装作不知道吧。 可秦小姐是祁嘉禾的朋友,她要不要提醒两句? 时音心里烦躁无比。 另一边,电梯缓缓上升,陈浩和女伴并肩站在里面,脑袋里一直在想刚刚遇见的那个女人。 身材娇小,眼神明亮,有些面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她刚刚一直在看着他,是不是认出了他? 陈浩拧眉。 还不会是秦宵云的朋友吧?这样的话,他麻烦不是大了? 一股烦躁直袭心头,他想得有些出神,以至于身旁的女人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 “陈浩!”女人娇嗔一声,有些恼怒地看着他。 陈浩彻底被这一声唤回了思绪,脸上的冷峻还没来得及收回,嘴上便已经不耐烦地开了口:“干什么?” 女人有些委屈地看着他,“到地方了,你发什么呆呀,还不出电梯。” 陈浩没说话,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三楼有很多西餐厅和日料店,路过一家香料店的时候,他听见老板扯着嗓子在打电话:“元老板啊,是,是,小时刚走呢,买了统共是三千五百块的香料,哪有,我哪能坑您啊是吧……哈哈哈……” 陈浩猛地顿住脚步,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突然想起了那女人到底是谁。 113 她的顾虑 身旁的女人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反应搞得吓了一跳,忙凑近了问:“怎么了?” 陈浩拧着眉,面色有些阴沉,看着那家香料店的招牌,半晌都没说话。 片刻后,他沉着嗓子开了口:“没事,走吧。” 他想起来了,那女人是寻味坊的主厨,之前在秦宵云家里见过面的。 不过是个厨师而已,想必也没途径没必要和秦宵云告状。 再者,她刚刚也未必认出了他。 他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没事的。 ———— 今天时音下班有些早,买了新鲜的食材回家的时候,祁嘉禾还没下班。 她一边熬汤一边想事情,心里记挂着白天在商场看到的事情,纠结再三都还没个结论。 她想得太入神,以至于连后面祁嘉禾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厨房门口都没发现。 “你是要炸了厨房么?”清冷耳熟的语调自门口传来,时音回眸一看,见他正倚在门框上看着自己,满脸都是奚落的表情。 锅里的罗宋汤已经有些煮过头了,时音连忙关火盛盘,揪了一小把碾碎的迷迭香撒了上去。 “这是什么,大乱炖吗?” 祁嘉禾已经再自觉不过地坐到了桌旁,见她端上来一碗色泽明艳食材丰盛的汤,不免有些嫌弃。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过饭,时音给自己盛了一碗,解释道:“这是罗宋汤,起先发源于乌克兰,后来经过沪菜厨师的改良,成了一道具有本国风味的外国菜。” 祁嘉禾低头尝了一勺,“我还以为你只会做菜。” “实践也是需要有理论支持的好不好?”时音吃了一大口土豆,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上大学那会,理论课每回都是满分。” “看来还是个优等生。”祁嘉禾淡淡一笑,语气说不出是在调侃还是在嘲讽,“那如今怎么混成这样?” 寻味坊虽然也不差,可江城明明有更好的餐厅,以她一身绝学,绝不该局限在这样一家高不成低不就的饭店,每天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还只能拿一点为数不多的薪水。 时音顿了顿,拿勺子在碗里搅了搅,“你懂什么呀,这叫情怀。” 真正开始工作的这几年不是没有猎头出更高的工资挖过她,只是她念着寻味坊是时锦程工作的地方,以及元叔的情分,所以才一直没走。 “我确实不懂。”祁嘉禾微垂着眉眼,看也不看她,兀自道,“我只知道你这样固执,挺蠢的。” “喂,你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吃人嘴软啊?”时音放下勺子,瞪眼怒视他,“吃我做的东西就不能说点好话吗?” “你还住我的房子,我找你要过报酬吗?”祁嘉禾闲闲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再淡定不过地喝了一口汤,“后面那句拿人手短被你吃了?” 时音噤了声,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见他的左臂似乎已经能正常活动了,心里不免嘀咕两声,这才状似无意地问了句:“你手还好吧?还疼吗?” “这么好奇,我建议你也来一枪。”祁嘉禾瞟她一眼。 时音差点气上头。 喝完汤之后祁嘉禾就要回房间,时音盯着桌上的汤碗,心里纠结再三,还是装作无意地问了一句:“你那个,姓秦的朋友,就是,那位秦小姐,她跟她男朋友还好吧?” 祁嘉禾果不其然地顿住脚步,侧眸看着她,目光中似有探究,“问这做什么?” 时音心里一紧。 她早该想到的,祁嘉禾那么聪明的人,稍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推断出事情全貌,她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只是她和秦小姐非亲非故的,实在不好插手这件事,要是就这样败了别人的姻缘,她心里也有罪过。 如果今天她看到的事情只是一场误会,那岂不是糗大了? 所以她刚说出口,又觉得后悔了。 时音摸了摸脸,起身收拾碗筷,掩饰道:“没什么,随口一问。” 祁嘉禾眯着眸子看着她,半晌才似有所感地问道:“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时音心里一紧,囫囵地收拾了东西就往厨房里走,“没事儿,可能是我看错了。” 祁嘉禾约莫是起了疑心,但也没有逼着她问个到底的意思,只是踱步来到厨房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低声说道:“你要是心里有事,就告诉我,别事后又后悔,有麻烦我自然会去处理。想说什么,你直说就好。实在不想说的话,我也不逼你。” 时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眸去看他。 两人的目光对视上,时音看着他幽静深邃的眸子,突然就觉得自己所有的心事好像都已经被他洞悉了。 她很快收回视线,拿紧了手中的瓷碗,语气犹疑着说道:“我今天,好像看见秦小姐的男朋友和别的女人一起逛商场……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妹妹之类的,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祁嘉禾看着她,好一会都没说话。 “知道了,我会处理。”他这么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时音慌忙叫住他:“你别冲动啊,这事儿不明不白的,别回头误会了人家,反成了搞破坏的了。你要是插手这件事,搞不好秦小姐还会因此记在你头上,那样多伤感情啊。” 心知她担心的在理,祁嘉禾倒也没反驳,只是看着她,纠正道:“秦宵云。” 时音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是那位秦小姐的名字吗? 她后知后觉地点点头,不忘叮嘱道:“一定要弄清楚了再说啊。” “我心里有数。”祁嘉禾瞥她一眼,视线里似乎隐约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东西。 “干嘛这么看我?我又不是故意要管闲事的,是你非要问的。”时音垂着头嘀咕。 “是我低估你了,想不到你关键时刻还挺有用的。”他这么说着,微微眯起眸子打量她。 “我一直很有用好吗?”时音不满地小声嚷嚷,“也不知道我每天做饭都是给谁吃了,怎么养出这么一个喂不熟的大爷呢,天天换着花样损我。” “提醒你一句,你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给我做过饭了。”祁嘉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吹牛也要结合实际。” 114 要谢就谢你们嫂子 时音无语,干脆不再说话,专心刷自己的碗。 祁嘉禾回了房间,当即就安排人手彻查陈浩。 这两天秦宵云被外派学习,没功夫守着这个把她迷得五迷三道的小白脸,他胆子倒也大得很,耍心思都能耍到秦家人头上来,当着人眼皮子底下就敢沾花惹草。 江城谁不知道秦家和祁家私交甚好,秦家或许不足以让人退避三舍,可祁嘉禾的名号,却是足够令人闻风丧胆的。 陈浩为人怎样祁嘉禾一点都不关心,只是他不该去招惹秦宵云。 这人当初是祁嘉禾亲眼见过把过关的,心性这方面他或许能看出几分名堂,可人品,祁嘉禾倒是真不敢确定。 如果时音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个陈浩也确实够让他恼火了。 手下的人暗中跟了陈浩两天,很快发现他确实和一个女人走得很近,传回来的照片里,有不少张显示两人的举动都颇为亲密。 祁嘉禾没有心急,又另外派人去查照片上的女人。 得出来的结论是:江城某地产大亨的女儿,和陈浩没有半分亲缘关系。 既如此,也不可能是妹妹或者姐姐。 事情的真相已然浮出水面,果真就像时音所说的那样,陈浩背着秦宵云在偷吃。 想到那天晚上时音支吾着不敢告诉他这件事,害怕破坏两人感情的样子,祁嘉禾就觉得现实越发可笑。 时音的性子其实很好懂,结婚这段时间来他已经摸得差不多了。 外表看起来坚强又倔强,其实心比谁都软。 在这件事上,她既怕因为自己导致了别人的不幸,也怕他会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所以才会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查清楚了再说。 这件事就算她不说他也会彻查,但她前后交代了两三遍,就足以说明,她是真心在为他考虑。 祁嘉禾看着散落在桌面上的照片,脑子却里飞快闪过时音的脸。 胸口像是有个什么地方软软地塌下一片来,叫他一阵心悸。 片刻后,他打了两个电话出去。 难得主动被祁嘉禾约一次,一听说有要紧事,秦宵墨直接锁了办公室的门就直奔醉城,江淼甚至推了两个要鉴宝的客户,提前关了店门溜了。 赶到醉城之后,不等祁嘉禾说话,兄弟俩看见桌上那沓散落的照片,就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偌大的贵宾包房里没开花花绿绿的迪斯科球,只开着一盏暖黄色的大灯,房间里流淌着安静的钢琴曲,祁嘉禾就坐在茶几对面的沙发里,面沉如水。 秦宵墨弯腰拾起茶几上的照片一张张看过去,脸色不消几秒便阴得不行。 江淼凑过去瞄了几眼,面色也立刻变得奇差无比。 秦宵云是哥几个一块看着长大的,哪怕平时笑笑闹闹总开她的玩笑,可谁也没真想过要害她。 如今见到这样的事情,亲哥自然是忍不了。 秦宵墨怒上心头,攥着照片的手都渐渐冒出青筋来,一双眼睛紧盯着照片,似乎恨不能把那里面的主角捉出来剥皮抽骨。 江淼抢过照片,极为快速地翻了两下,终于还是忍不住把东西往茶几上一扔,开口便骂道:“cao,这孙子!” 似乎是气急了,江淼站在原地兀自喘了好一会的气,稍微冷静下来便看向祁嘉禾,急声问道:“人呢,人在哪?” “让阿木抓起来了,嘴挺硬,什么都不肯说。”祁嘉禾点了一支烟,目光被青灰色的烟雾所氤氲,其中隐匿的情绪看不太真切。 这瞬间的祁嘉禾,看起来一身的痞气,和平日里的他大相径庭。 秦宵墨敛了一脸的薄怒,慢慢卷起袖管来,恢复了往常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霄云的航班晚上到机场,我去接她。” 祁嘉禾点头,没再说话。 眼见这两人都淡定无比,江淼反倒站不住了,瞪大了眼睛瞪着二人,摊手怒道:“就这?你们这什么反应?那小子都骑我们头上撒尿了,不得好好教训一顿吗?霄云看到这些得多伤心啊?” 他指着桌上被自己摔得七零八落的照片有些语无伦次,和淡定无比的两人形成鲜明对比。 “你激动什么?”祁嘉禾抬眸看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被绿了。” 江淼被这话一噎,愣是好一会没说出话来。 片刻后,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应过激了,缓了缓心情才放慢语调道:“那咱总得做点什么,为霄云出口气吧?她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呢,搞不好现在还在跟这小子发什么暧昧信息呢!” 越说越来劲,江淼就差没直接抄起家伙就要去揍人了。 “你想做什么?”祁嘉禾闲闲瞥他一眼,“打他一顿吗?你要真为霄云好,就什么都别做,等她知道这件事之后,自己做决定。陈浩现在还是她男朋友,擅自动手,不妥当。” “她那傻不拉几的样子不就明摆着被人骗了还帮别人数钱吗?她能做出什么理性的决定?”话虽这么说着,江淼到底还是冷静了些许,见两人并排在沙发上坐着,他顿了顿,也坐了上去。 “你觉得你现在就很理性吗?”秦宵墨拧眉看着他,“我是她亲哥,遇到这种事我不比你们更生气吗?老水你这咋咋呼呼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难怪霄云总嫌弃你。现在她还不知道这事,就算知道了你也不能确定她到底会怎么做。你要是真对陈浩动手了,她搞不好要跟你闹掰的。” 经好友这么一劝,江淼总算是冷静了几分,面色逐渐沉寂下来。 末了,他往沙发里一躺,叹道:“算了算了,听你们的,我也不想当出头鸟。” 三人没再说话。 半晌,秦宵墨才开口低声道了句:“三哥,谢谢。” 祁嘉禾知道他是在为什么道谢,也没想着应下来,只是微微垂着眉眼端着酒杯抿了一口,沉声道:“不用谢我,这事儿不是我发现的。” 此言一出,两人皆是面露惊愕地看向他。 放下酒杯,祁嘉禾顿了顿,才道:“要谢就谢时音,你们嫂子。” 115 他的认可 话音刚落,秦宵墨已然是面露惊愕之色,江淼更是嗖的一下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谁?”江淼紧盯着祁嘉禾的脸,恨不得能瞧出一个洞来。 从前祁嘉禾从来没在两人面前明着提起时音这个人,这次倒是毫不避讳地说出了她的名字,反倒叫兄弟俩格外意外。 祁嘉禾没答话,闲闲地看了江淼一眼。 他向来没有一句话说两遍的习惯。 还是秦宵墨最先反应过来,淡笑着道:“原来叫时音啊,从前也没听你提过。” 其实大家都见过面,心里也都能猜个七七八八,只是祁嘉禾没明说,他们也不好揭穿。 如今祁嘉禾亲自开口说了,就代表他心里已经认可了时音这个人的。 就算还谈不上喜欢的程度,可多少也比之前谈其色变的时候要好多了。 江淼脸上挂上促狭的笑意,揶揄道:“亏得三哥之前还藏着掖着不肯说,现在不还得交代吗?” 不等祁嘉禾说话,秦宵墨便接过话茬笑道:“那以前和现在能一样吗,时代变了,老水。” 这话一语双关,听的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祁嘉禾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唇角,像是在附和二人的话题。 “说起来上次在霄云家里吃的那顿饭还真是叫人回味无穷啊。”江淼伸手摸了摸肚子,似乎有些怀念,但转而,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不痛快的事情,脸色跟着垮了几分,嘴里恨恨道:“我特么现在一想想自己跟陈浩这种孙子在同一桌吃过饭打过牌,我这心里就犯膈应。” “你也好意思说别人?”秦宵墨瞟了他一眼,视线里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屑,“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我怎么了?”江淼一挺胸膛,面带愤愤之色,“我再怎么混,那也是有底线的,像这种脚踏两只船的事儿,我可干不来,这不是人渣呢吗?” 秦宵墨淡笑不语,显然是不信的。 江淼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没人信,干脆便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祁嘉禾,调转了话题:“那什么,有空带嫂子来让我们见见啊,认识一下。” “你确定不是因为你馋了?”秦宵墨冷笑一声。 “也有那么一部分原因。”江淼也不掩饰,正色道。 这是,许久没说话的祁嘉禾却突然开口道:“她的手艺,也不是你们想吃就能吃得到的。” 他都半个月没见她给自己做过饭了,这两天好不容易才回归正轨,平日里她在店里做菜给别人吃也就算了,这俩人凭什么吃? “我可没说想吃。”秦宵墨举起手做发誓状,自证清白,“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呢。” “你丫可拉倒吧,你私下里跟我说了多少遍羡慕三哥你忘了?就你们老秦家那点祖传的手残基因,做两次饭没把厨房给炸了都算运气好。你一个,霄云一个,你俩能活到这么大岁数没被饿死纯属老天爷开恩。” 江淼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秦宵墨的脸色黑了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活着就得吃饭,追求美好的事物是人的本能,我又不否认嫂子手艺不错,只不过还没说出口而已。” “看见没三哥,这人多虚伪啊,被拆穿了就一顿强行解释。” 江淼一脸不屑,试图拉上祁嘉禾跟自己一块批斗秦宵墨。 只是祁嘉禾却不知在想什么,沉默片刻后才说道:“要是真想吃,就去寻味坊吧,吃白食的便宜不可能让你们占,毕竟,多少也是我的人。” 两人望着他无语凝噎,半晌江淼才对着他缓缓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商人本色。” 绝对不做亏本的生意,能克扣一点就是一点。 祁嘉禾淡淡一笑。 秦宵云的飞机傍晚的时候准点降临江城国际机场,秦宵墨如约去接她。 左顾右盼没看见陈浩的身影,秦宵云显然有些失落,“搞什么啊,说好了来接我的。” 秦宵墨正接过她的行李往前走,闻言回眸看了她一眼,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来:“怎么,老哥接你没排面吗?我是没他帅还是哪不如他?” 闻言,秦宵云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忙上前去挽着他的胳膊亲昵道:“那必定没有,我哥世界第一帅,只可惜……” 秦宵墨被她挽着,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问声问道:“只可惜什么?” “只可惜这么多年已经看腻了,我俩长得这么像,每次看到你跟在照镜子似的。”秦宵云长叹了一口气,转而又打起精神来,掏出手机作势要打个电话,“还是我家浩浩耐看,我先问问他怎么没来接我,他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走不开了。” “不用打了。”秦宵墨笑着,腾出一只手拦下她,语气淡淡的,“他跟三哥在一块,等会我们一起去寻味坊吃饭。” “好啊!”一听到寻味坊三个字,秦宵云顿时来了兴致,赶忙收起手机笑道,“好久没去这家店吃过饭了,那个姓时的厨师应该还在那工作吧?她做的菜还真挺好吃的。” “在的,”秦宵墨答道,顿了顿才继续说道:“等会到了之后,我们还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 “真的吗?”秦宵云激动得握紧了拳头,忙不迭问道:“什么惊喜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秦宵墨淡淡勾唇,不愿多说。 “告诉我嘛,你起了个头又不往下说,很磨人的好不好!”秦宵云抓着他的手甩来甩去,一副抓耳挠腮的心急样子。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停车场,秦宵墨开了汽车后备箱把行李放进去,方才继续说道:“既然是惊喜,我怎么能提前告诉你呢?不过我可以保证,是件你绝对意想不到的大惊喜。”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秦宵云也不好再多问,瘪着嘴安静地上了车。只在心里一路筹划着等会可能出现的种种场景,一时间,她心里既激动又紧张,恨不能化出一双翅膀,马上飞到目的地去。 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哥哥所说的惊喜,却是只有惊,没有喜。 116 落井下石坏江淼 寻味坊顶楼贵宾包厢里,灯光温暖,茶香四溢。 没有人点菜,祁嘉禾坐在靠窗的位置,江淼坐在他身边,两人脸上的表情都称不上多和颜悦色,甚至有些严肃。 秦宵云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她先是愣了愣,随后朝着房间里环视了一遍,还往后退了两步朝着走廊两侧看了两眼,最后才纳闷地走进了房间,一边问道:“不是说陈浩跟你们在一起吗?他人呢?” 秦宵墨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正反手关上门,听见她这么问,手上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 走进了几步,秦宵云才发现面前的餐桌上放着一只牛皮信封,视线落在上面片刻后,还是江淼率先开了口:“打开看看吧。” 或许是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压抑,秦宵云心中一动,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她拿起那个信封,里面沉甸甸地装着一沓纸样的东西。 尽管心里几乎已经意识到事情可能并不如自己所想一般轻松,秦宵云还是噙了笑看着面前的两人,一边半开玩笑地说:“干嘛啊,这还每到过年呢,这就给我发红包啦?” 祁嘉禾眸光沉沉地看着她,视线中似乎隐约含着几分令人胆寒的薄凉。 秦宵云心里蓦地一惊,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牛皮信封。 她已经意识到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可能让祁嘉禾露出这种神色的,又会是什么事情呢? 她低下头,打开手里的信封,从里面掏出厚厚一沓照片来。 仅一眼,她就白了脸色。 足足三十多张照片,每一张都清晰地拍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陈浩和别的女人亲密接触的瞬间。 刚开始看到的时候,她还不怎么敢相信,手上快速地往后翻了好几张,直到看到不同场景、不同角度、不同着装的陈浩之后,她才敢确定,照片上的人就是她的男朋友。 今天登机回国之前,他还熬夜给她发消息,让她路上小心。 可回了江城,她就收到了这样一份令她心魂震慑的大礼。 一瞬间,秦宵云心如死灰。 被欺骗的愤怒刹那间袭上心头,她紧紧攥着手里的那沓照片,清亮的眸子里逐渐浮上一抹怨愤的猩红。 她一心一意对待,从一开始就想跟他走到婚姻殿堂的男人,到头来却瞒着她在外面和别的女人鬼混? 秦宵云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对待,只要一想到陈浩的手不知道牵过多少女人,那张嘴在对她说情话的时候还不知道对谁说过相同的话,她就觉得反胃无比,一阵作呕。 “人就在饭店对面的酒店里,阿木守在门口。想怎么做,都由你。” 说这话的时候,祁嘉禾起了身,站在落地窗前朝着对面那家68层的酒店望过去,语气冷冽又沉静。 天色已暗,华灯初上,酒店大楼灯火辉煌,在夜色中,看起来像是一只狰狞的巨兽。 秦宵云拿着那些照片,在原地毫无声息地站了半晌,像是在平复心情。 随后,她深呼吸了几口,最终冷静地把那些照片塞回了信封,装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的包包里。 做完这些,她抬眸看向祁嘉禾,虽然心里还有怨愤,可情绪却已经平息了不少,开口的时候,她唇角甚至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三哥,有劳了。” 她甚至根本没有朝着对面的酒店看上一眼。 秦宵墨走上前去拍拍她的肩膀,拉着她一块在餐桌旁坐了下来,秦宵云没再说话,脸色虽然依旧不是很好,可到底也冷静了下来。 江淼见她这么快就冷静了下来还有些诧异,支吾了半天才开口道:“不是,你不生气啊?” 秦宵云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生气啊,生气又能怎样,找人把陈浩阉了吗?我们是文明人,能干这种事吗?” “怎么不能,只要你开金口,我马上给你去办。”江淼正色道。 “你是黑社会吗?”秦宵云瞪他一眼,“能不能干点正常人该干的事儿?” “好嘛,你不喜欢,我不动他就是了。”江淼嘴里嘀嘀咕咕念叨了一句,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这才拿起菜单翻了翻,侧眸问道:“还吃得下东西不?我给你多点两道菜?” “吃。”秦宵云憋着嘴应道,心里烦乱不已,一想到刚刚照片上的画面,她就觉得浑身发憷。 可人是铁饭是钢,她在飞机上就没怎么吃过东西,这会虽然被影响了心情,但到底也是饿了,准备吃饱了再捋一捋这件事。 江淼嗤笑一声,“瞅你这没心没肺的样子,都这样了还吃的下呢。” 只是这状似调侃的一句话却仿佛成了引爆秦宵云心情的导火线。 听他这么说,秦宵云一时来了气,方才没有宣泄出来的情绪一下就决堤了。 她微微红了眼眶,瞪着江淼,怒道:“我饿死了你就开心是吧?我都这么倒霉了,你还笑话我,你是个人不是?看着像是在为我打抱不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心里肯定乐坏了,保不齐正计划着怎么给我落井下石呢!” 江淼拿着菜单的手僵了一僵,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秦宵云,语气里也有了几分薄怒:“你说什么呢?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吗?” “你不是一向都爱和我对着来吗?我不爱听什么,你偏要说什么,这回好了,你可以看我笑话了,高兴坏了吧你!” 先前没被陈浩劈腿这件事击垮的秦宵云这会却被江淼短短一句话给破了防,她红着眼睛看着他,紧紧咬着牙,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晶莹的液体,似乎下一秒就能滚落下来。 江淼也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一时间看着她愣了一下,但在听清她说了些什么之后,他又觉得怒从心起,忍不住开口斥责道:“我怎么就看你笑话了?当初我是不是就不同意你俩在一起?你呢,铁了心的要跟着那孙子,没看出来他只把你当工具使吗?现在好了,你受了委屈了,凭什么把火往我身上撒?你自己说你是不是识人不清?” 秦宵云被他说得脸色红一阵青一阵,本就濒临爆发的情绪在失控边缘摇摇欲坠。 117 识人不清秦宵云 “行了!”秦宵墨瞪着江淼,怒喝一声,“你有完没完了,霄云情绪本来就不好,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江淼噤了声,视线在秦宵云泫然欲泣的脸上凝视数秒,终于还是恨恨地移开了目光,什么都没再说。 只是秦宵云却咬着下唇,定定地看着他,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憋红了一张脸,“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丝毫没压抑自己的声音,这一嗓子嚎出来,直接把房里的三个大男人都吓了一跳。 她哭着就往秦宵墨怀里扑,一边揪着亲哥的衣服一边带着哭腔喊:“我再也不想看到江淼了!气死我了!就会欺负人!”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秦宵墨的肩膀上擦着,后者只能一脸无奈地抱着她轻轻拍了拍后背以示安慰,同时向江淼送去一把眼刀。 秦宵云从小天不怕地不怕,但总能被江淼惹哭,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变。 起先听到她说不想看到自己,江淼还有些生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该是真被自己伤了心,他张了张嘴,到底也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老水。”祁嘉禾站在窗边看了哭得梨花带雨的秦宵云一眼,突然开口,“下楼帮我买包烟。” 心知祁嘉禾这是要把自己支开好安抚一下秦宵云的情绪,江淼心里虽然不痛快,但想了想,眼下好像也没什么办法能哄好这位大小姐了。 他于是不情不愿地起了身,出了门,合上门之前还不忘瞅上秦宵云一眼。 江淼走后,秦宵墨才开口安慰道:“好了好了,老水走了,看不见他了,不烦了啊。” 这种哄小孩一般的语调,秦宵云倒是很受用。 或许是因为刚刚哭得太认真没听见祁嘉禾的话,这会她抽抽搭搭地揉着眼睛抬眸看了一眼,果真没看见江淼的影子,表情这才好看了些,眼泪不消多时也适时止住了。 她抹了把眼睛,瘪着嘴坐在座位上,面色说不出来的差。 “还生气呢?”秦宵墨伸手给她倒了杯茶,无奈道,“他人都走了,你也缓缓劲,等会眼睛哭肿了又该生气了。” 秦宵云并没有因为他这番话而破涕为笑,只是端着茶杯沉默了数秒,才讷讷地开口道:“其实他说的挺对的,我就是识人不清。” 秦宵墨没想到她会反过来认识自己的错误,一时间不由得怔了怔。 “其实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好多细节都被我刻意忽略了,我真是太喜欢陈浩了,所以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愿意相信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我这件事。” 她这么说着,声线低落了许多,声音哽咽着似乎下一秒又能哭出来。 “可我也没想到他能干出这种事来……哥,我是不是好没用啊,连一个男人都守不住。” 见她又要掉眼泪,秦宵墨顿时心疼的不行,忙安慰道:“不是的,我们霄云很好,是陈浩不长眼,他混蛋,人渣。” 秦宵墨一直以来都是二十四孝哥哥,从没和秦宵云拌过嘴,万事都让着她宠着她,如今见妹妹受了这样的委屈,他自然心里也是跟着难过的,恨不能把伤她心的混球拎出来痛扁一顿。 听了他这番安慰的话,秦宵云的脸色总算和缓了些许,她看着秦宵墨,面色有些郁闷:“哥,你要是不会骂人就别骂了,听着怪别扭的。” 秦宵墨哑然失笑。 这会功夫祁嘉禾从窗边走到了餐桌旁落座,伸出修长的手指翻了翻菜单,顺手按下了呼叫侍者的按钮。 随后他把菜单递给秦宵云,淡淡说了句:“点菜。” 秦宵云红着眼看他一眼,接过菜单翻了两页,才闷声说道:“三哥,吃完饭我想见陈浩一面。” 祁嘉禾面色不改,靠在椅背上看了她一眼,连声线都没有什么起伏:“我说了,随你处置,后面的事情我来解决。” 秦宵云心里一暖,低声道:“谢谢三哥。” 祁嘉禾轻扯唇角,顿了顿才道:“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不用谢我。” “谁的花?”秦宵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陈浩人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她就想当然地觉得这件事是祁嘉禾做的,没想到背后居然另有其人? 祁嘉禾看着她,嘴唇开合之间,性感的嗓音吐出几个字来:“你嫂子。” “哈?”秦宵云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没回过神来。 还是秦宵墨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低声说了句:“那什么,三哥结婚已经两个多月了。” 秦宵云看向祁嘉禾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诡异。 便在这时,先前按铃换来的服务员敲门走了进来,噙着礼貌的笑意询问:“几位贵宾请问有什么需求?” 秦宵墨抬了抬手,“点菜。” 秦宵云这会才回过神来,带着匪夷所思的表情来回看了看两人,声线愕然:“什么情况,什么叫已经结婚两个月了?我怎么不知道?婚礼没邀请我啊?” 秦宵墨拿着菜单的手抖了抖,才压低了声线说:“等会再跟你细讲,先点菜。” 闻言秦宵云也只好乖乖坐等,趁着点菜的间隙时不时偷瞄一眼身旁的祁嘉禾,总觉得怎么看怎么觉得他都还有一身的秘密瞒着自己。 秦宵云原以为她已经很了解三哥的性子了,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如此。 点菜过程中祁嘉禾一言不发,由着秦宵云胡乱点了一通。 毕竟是寻味坊,随便一道菜的口味都不会差。 服务员记完菜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祁嘉禾这才开口说了句:“这些菜,都让你们的主厨来做。” 闻言,服务员有些诧异地回眸看着他,犹豫道:“先生,我们后厨都是自由分配任务量的,这样上菜的效率会快一点。再加上我们主厨比较忙,如果您确实有这方面的需求的话,我可以和后厨协商一下,但您这边的菜可能就需要等久一点了。” “可以。”祁嘉禾答道,唇角逐渐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久一点无所谓,她要是有疑问,让她直接过来见我。” 118 贵宾房的找茬顾客 服务业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叫顾客就是上帝。 人家都说可以等了,服务员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收了菜单先行离开了。 人前脚刚走,秦宵云这边已经憋不住了,视线来来回回在祁嘉禾和秦宵墨脸上看了好几遍,才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她只要一想到这段时间自己在他们面前三番两次地说要给祁嘉禾介绍女朋友,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算了。 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祁嘉禾和江淼瞒着不告诉她也就算了,亲哥居然口风也这么紧,真是叫人单是想想就忍不住怒从心头起。 见她显然有些生气,秦宵墨下意识看了一眼祁嘉禾,这才开口道:“这事儿毕竟关系到三哥,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所以你们都知道了,就瞒着我?”秦宵云冷笑两声,丝毫不觉得安慰,“江淼也知道吧?我被四人小队除名了是吗?我不配?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从来不是信任,是利益。”祁嘉禾开口,淡淡应了一句,差点没惹得秦宵墨直接笑出声来。 “三哥!”秦宵云叫了一声,捧着心口作难受状,一脸受伤地看着他,“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要在我心上插刀子,亏我还忙前忙后的想着给你介绍女朋友,我真是后悔死了!” “有什么可后悔的,你又没介绍错。”祁嘉禾闲闲地抿了一口茶,再淡定不过地开口。 秦宵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嫂子就是寻味坊的主厨。”秦宵墨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说完这句话,见秦宵云还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他又补充了一句:“上次在家里,你不是想撮合她和三哥呢吗?” 秦宵云瞪大了眼睛,愣是半晌都没捋清楚。 片刻后,她抬起手,作势要捂着自己的头好好冷静一下。 这消息太劲爆了,电影都不敢这么演。 “所以,时主厨上次说的,那个对她很好的老公,就是三哥?” 半晌,她才逐渐弄清楚这其中的弯弯道道,脸上带着不确定的表情逐字分析道:“你们俩明明认识,却装作不认识,就是为了在我面前演戏?” “这你可误会了,我和老水那时候也不知道时主厨就是嫂子,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在我们所有人面前演。” 提及此事,秦宵墨不免有些怅然,“在那之前,我们只知道三哥结婚了,也不知道他娶的到底是谁。” 秦宵云匪夷所思地看着祁嘉禾,半晌才对着她缓缓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强,论口风这方面,还是三哥强。” 有些事情,只要祁嘉禾不说,他们永远都别想知道。 而今他既然主动说了,就证明,他有意让身边的人知道时音的存在,“隐婚”这件事,几乎也成了形同虚设的存在。 祁嘉禾听着,慢慢垂下眼睑,眼底的情绪翻涌不明。 而另一边,时音在拿到祁嘉禾点的菜单之后,当场就怒了:什么人啊这是,点了十来个菜三个汤还有两份甜点,让她一个人做? 这客人是不是故意来找茬的? 不过服务员再三解释说客人愿意等久一点,但点名一定要主厨做,劝她息怒再息怒,时音也还是冷静下来思考了一番,后来觉得这事确实不太实际。 为了保证上菜效率,一般一桌子菜都是后厨的师傅们一块忙活着做的。这么些菜且不说她一个人忙不忙的过来,就算她真有那个本事,恐怕等到做完,也要花上许久。 客人等急了是一方面,前面上的菜放久了口感会变差是另一个方面。 思虑再三,时音决定亲自出面和客人谈谈。 她倒也想看看,这个点名要她亲自做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她哪里招惹过他。 她找服务员要了包厢号,888贵宾包房,鸿运兴隆,看来还是个大客户。 走向包厢的时候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把郭小六叫上壮胆,毕竟谁也不知道开门之后里面坐着什么人,上次王总的事情还多亏了有祁嘉禾在,这次他不在,她还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解决突发状况的能力。 顺着走廊朝包厢走去的时候,时音迎面碰见一个人。 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高街配搭,隐约漏出来的图标logo拉风又奢侈,一看就价格不菲。 男人长得倒是挺帅,头发理得很短很精神,五官俊朗有型,挺有味道,眼角眉梢透着几分不羁的野性,一张脸令人过目难忘。 最主要的是,这张脸很眼熟。 时音盯着他看了一会,恍然间有种前几天在商场看到那个秦宵云男朋友的错觉。 男人显然也认出了她,视线上下打量了她数秒之后,他站住了脚步,面色有些纠结地盯着她,游移不定地喊了声:“嫂……子?” 时音当场石化。 不等她开口问什么,那人已经推开了888的包厢门,对她招呼道:“愣着干嘛,进来啊,外面多冷啊。” 时音只能一头雾水地看了眼包厢号,然后跟了进去。 她刚从后厨出来,还穿着一身工作服,头发被高高挽起束在厨师帽里,这会带着一身的油烟气,刚进门就看见祁嘉禾还有另外三个熟面孔在包厢里看着她,整个人顿时有了转头就走的冲动。 她这会才想起来,刚刚那个在走廊里遇见的男人,原来是祁嘉禾的朋友,上次见过面的。 在座的几位都是在秦家见过一面的熟面孔。 “你怎么在这啊?”她站在门口的位置没再往前走,目光有些意外地看着祁嘉禾,抬手摸了摸后颈,脸上是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 刚开口她突然又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祁嘉禾的朋友应该还不知道他结婚了,她这一开口不就暴露了两人认识的事实吗? 她心里正慌张的时候,却见祁嘉禾面色不改地开了口:“来饭店除了吃饭还能做什么?” 也是,法律也没有明确规定祁嘉禾不能来她工作的地方消费。 见另外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时音抿了抿唇,想着一定要把场子给圆回来,便硬着头皮说道:“那什么,几位贵客,我们后厨师傅的任务量都是均匀分配的,这样也好方便你们尽快用上餐,您这边看一下,要不……通融通融一下我们的工作?” 她话音刚落,却听见一声娇俏的“噗嗤”响了起来。 119 还凑合吧 时音的目光朝着坐在房间左侧的秦宵云看过去,只见她抿唇笑得忍俊不禁,侧眸看了一眼祁嘉禾,乐道:“嫂子好正经啊,挺可爱的。” 经她这么一说,再结合之前在门口听见的那一声“嫂子”,哪怕是用脚指头想想,时音都能推敲出个大概来。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祁嘉禾,却见他并没有要发表什么看法的意思。 说实话时音心里还是有些欣喜的,但这份欣喜倒也没太表现在脸上,她只是淡淡笑了笑,环视了房间里的人一周,再自然不过地说道:“提前也不知道你们要来这吃饭,我都没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啊,来点家常菜就行了,嫂子你坐下来跟我们一块吃呗,咱也算是见过面了。” 秦宵云支着下巴看着她,脸上噙着友好的笑意。 “我上班呢,而且——”时音说到一半,视线落在祁嘉禾脸上,“你们的菜还等着我去做。” 不用想都知道让她一个人做一整桌菜肯定是祁嘉禾的意思,原本她过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的,这会见了祁嘉禾,她倒是理解了几分。 这种事情估计也只有他能想的出来。 “哎呀三哥哪能舍得让你一个人忙上忙下啊,你俩感情那么好,开个玩笑还听不出来吗?” 秦宵云乐不可支,之前的不悦心情这会也已经忘得七七八八,光顾着逗弄时音了。 早先见第一面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时主厨挺可爱的,这会真是越看越喜欢。 “真不行,店里有规定。”时音淡笑着温声道,“等哪天我放假了再和你们一起吃顿饭吧,今天是没机会了。” 见她坚持,秦宵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无奈地摊了摊手,面露失望之色。 想了想,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豁达地笑了笑,看着时音,说:“三哥说陈浩的事情是你最先发现的,我还得跟你道声谢,要不是你,我到现在都还看不出他是个渣男。有空我请你吃饭。” 时音不知道陈浩是谁,但仔细一想,大概也就是秦宵云的男朋友。 她着实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快就已经水落石出了,心底还是有些意外的,同时又有些同情秦宵云,只淡淡地笑了笑,“没什么好谢我的,我也就是告诉了你三哥而已,这件事该是他出力最多。” 秦宵云闻言,露出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视线在祁嘉禾和时音之间来回飘忽了好几回,才郁闷道:“我怎么感觉无形之中又被喂了一波狗粮呢?” 祁嘉禾说要谢就谢时音,时音又说都是祁嘉禾的功劳。 这夫妻俩互谦起来,还真是让看的人有些无语凝噎。 几人又聊了几句有的没的,时音,临走前秦宵墨和江淼分别做了自我介绍,也算是和她正式认识了。 反倒是祁嘉禾一直默默看着几人互动,没说什么话,直到时音临走前和他又确定了一遍是不是所有的菜都要她亲自来做,他才淡淡瞟了她一眼,说了句:“你要是想,也不是不行。” 听懂了这句话,时音郁闷之余也轻松了不少,同包厢里的人道别后,她就离开回了后厨。 只是心里难免腹诽两句:不愧是祁嘉禾,叫她出来见个面都有这么多花样。 时间已经不早了,做完888号包厢里的最后一道菜之后没多久,便到了平常下班的点,店里冷冷清清,已经没有新的客人了。 时音收拾好手头的活计,检查完所有的设备,这才锁了门离开后厨。 走廊尽头一片漆黑,888包厢早关了灯,看来祁嘉禾他们已经离开了。 时音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本来她也没指望他走的时候能和自己打个招呼的。 她拢了拢外套往外走,街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是这几天两个保镖接送她上下班用的。 她照常拉开后座车门,正要往里钻,在看清里面的人时却蓦地愣住了。 祁嘉禾正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一本财经杂志正在翻阅,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见她开门,他只侧眸看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状似嘲弄一般低语了一句:“工资这么低,下班还这么晚,图什么呢?” 时音默不作声地钻进了车里,老老实实坐在他身边。 前几天她发了工资,已经打了八万块进祁嘉禾的卡里了,自己留了五千做生活费。 江城虽然不是首都,可消费也并不低,没有大的花销的话,五千块钱正正好好够过一个月。 她是刚发了工资就把钱打了过去,没过一会就收到了祁嘉禾在微信上发过来的一个问号,像是在质疑她是不是喝多了转错账似的。 说实话,当时时音有一瞬间的后悔,早知道他没把那一百万当回事,她就不转了,反正也没借条。 但在她解释清楚缘由之后,祁嘉禾倒也没说什么,默默收下了那笔钱。 她一直觉得自己能靠一己之力还清一百万还是很不错的,可这会听见祁嘉禾的吐槽,她才意识到自己这点薪水在他眼里根本连点零头都算不上。 换句话说,他觉得她的付出与收获不成正比。 “这里挺好的,离家近,老板又和我是老熟人。”时音这么说着,朝寻味坊的大门瞅了一眼。 汽车在这时候启动,两位保镖闷不做声地坐在前排,前后座的挡板缓缓升起,隔绝了后座的所有声响。 “你工作是为了人情吗?”祁嘉禾侧眸瞥她一眼,语气不辨喜怒,“如果这样,不如来为我打工,我免去你所有的债务,你专心给我做饭就行。” “要不是觉得欠了你钱心里过意不去,谁愿意给你做饭啊。”时音小声嘀咕道,“做了那么多次,你也不给句评语,在店里工作我多少还能得到客人的夸奖呢。” 祁嘉禾闻言,手里翻页的动作顿了顿,一时没有说话。 好一会后,他才淡淡说了句:“还凑合吧。” 时音挑眉看向他,有些不确定他这句话是不是在说自己的厨艺。 只是盯着他俊逸的侧脸看了好一会,他都再没了别的什么反应。 120 口是心非的女人 “你这算是夸我还是损我呢?”时音郁闷道,“怎么看都是不情不愿的啊。” “真实评价,比外面那些心口不一的奉承话好多了。”祁嘉禾抖了抖手腕,视线落在杂志的斜下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往时音脸上瞟。 时音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干脆也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耗下去,于是岔开了话头,问:“你朋友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多亏了你帮忙,他们现在在轮番审讯陈浩。”祁嘉禾这么说着,把手上的杂志合了起来,似乎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面色有些疲倦。 “你不去吗?”见他似乎有些累,时音抬手把后座顶部的灯光关了,这才接着说,“毕竟帮了大忙的人可是你。” 注意到她贴心的小动作,祁嘉禾的视线在她手上停顿了两秒,但很快便移开。 他合眼靠在椅背上,沉声道:“没兴趣,霄云的事情,让她自己解决就好。” “你们关系是不是很好啊?”时音来了兴致,大有追着他问个不停的意思。 “不知道你所理解的好是什么意思。”祁嘉禾眼皮也不抬,依旧合着眼睑说道。 “也没什么意思,就是看你身边难得有个朋友,挺好奇的。”时音跟着在座椅上躺了下来,嘴巴一刻不停,“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吗?” 祁嘉禾微微拧了拧眉,没答话。 “祁嘉禾?”时音倾身过去看着他的侧脸。 他轻启薄唇,轻飘飘吐出来几个字:“闭嘴,我休息会。” “好嘞。”时音得令,也不再多问,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休息。 车里灯光并不明亮,因此她也看不到,祁嘉禾嘴角那缓缓出现的一抹笑意。 像是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欣慰的事情。 ———— 这两天时音都住在碧海湾,工作家里连轴转,行李都还在许佳怡家,她连过去拿的功夫都没有。 许佳怡已经催了好几天让她早点回去陪她睡觉,说是天冷了孤枕难眠,实际上怕是馋她的手艺了。 于是趁着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气温难得回升几度,时音又刚好休假,她就腾出了半天时间,去许佳怡家里收拾东西。 不得不说配了保镖之后出行都方便了不少,现在天气渐冷,时音也不想在外面冻手冻脚地打车。 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开口拒绝给自己配保镖这件事。 许佳怡这天也刚好休假,听说时音要搬回碧海湾之后,她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劲了,捧着一杯热水恹恹地靠在房间门口看着时音在房间里叠衣服,语气无比怨念:“我还以为终于能和你一起过上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了,没想到你最终还是投向了男人的怀抱。” 时音被她说的脸一红,含含糊糊地反驳道:“瞎说什么呢,什么男人的怀抱?” 祁嘉禾的怀抱,她碰都还没碰过呢。 除了上次被关在仓库里,见到他的一瞬间跌进他怀里去的时候。 她现在似乎都还依稀记得那时候鼻尖萦绕的淡淡的松香味道,很好闻,像是有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许佳怡显然没注意到她的反常,只是兀自哀怨地说着:“说好的离婚也泡汤了,口是心非的女人。想当初咱俩一起的时候多要好啊,现在你结婚了,都不搭理我了,哎,真是物是人非时过境迁……” 时音顿了顿,开口:“佳怡,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 “好啊!帅吗?”许佳怡一下来了兴致,两眼冒星地看着她。 时音:…… 说好的只跟她一个人好呢? 想到她马上就要搬走了,许佳怡心里本来就有些不痛快,现在见她还拿这种事情打趣自己,她更是不爽,也懒得帮时音收拾行李,干脆自己拿了平板一边刷微博去了。 时音的东西并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了,拖着行李箱走出卧室的时候,她随口问了句:“你跟家里怎么样了?他们还为难你吗?” 提到这个,许佳怡手里翻阅新闻的动作顿了顿,很快,她便用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开口道:“没联系了,估计回老家了,也好,眼不见为净。” 时音叹了一声,刚想嘱咐她几句,却在下一秒听见她笑出声来:“厉害了,现在这些有钱人玩的真花。” “怎么了?”时音问。 只见许佳怡照着平板一字一句地念道:“渣男陈浩,骗我感情,脚踏两只船,望以本人血泪经历警醒诸位姐妹,千万不要上了这个人渣的当!” 听见有些耳熟的名字,时音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行李凑上前去,试图看个究竟。 那是一则江城本地情感博主发的微博长文,注明是粉丝匿名投稿,文章以精妙绝伦的文笔和字句谴责了这个叫做陈浩的渣男在感情中劈腿的事实,还附上了一堆打了马赛克的照片。 文章中似有若无地点出了渣男的身份,说是某知名企业的基层实习生,为勾搭企业千金不惜出卖感情,后在交往中被女方发现其同时在和另一家地产千金交往,告诫广大江城的适龄姐妹遇到此人千万要擦亮双眼,不要被骗。 评论区早已经炸开了花,有些人在谴责渣男玩弄感情的行为,还有人在质疑这位粉丝这样做是想让陈浩彻底在江城混不下去,居心叵测。 仅一眼,时音就知道这篇文章指的是谁。 只是秦宵云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报复陈浩,却着实是她没想到的。 但想了想,她也释然了,秦宵云毕竟是秦家的千金,从小到大恐怕都没受过这种委屈,如今有人耍心机耍到了她的头上,她自然是怒不可遏的。 有些人一开始就惹不起,陈浩这一步棋,算是毁了整盘局。 恍然间,时音想起那天在寻味坊见到的秦宵云,她笑意明媚,落落大方,怎么都看不出来像是一个为情所伤的人。 或许祁嘉禾身边的人,都有足够强大的自愈能力和精准到甚至有些狠绝的目的心。 旁人不招惹他们,他们便和善友好,但若是触及了他们的底线,他们会立刻予以最尖锐的还击。 121 嫂子和三哥穿情侣装了 许佳怡还在一旁说着:“这事儿今天都上热搜了,好多人已经扒出来投稿人就是秦氏的小千金了,她本人也做了回应,一点都没避讳,说就是自己爆的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说完许佳怡长叹了一声,语气中似有向往:“这姐姐好飒啊,我好喜欢。要我说,对待这种渣男就该毫不留情地手撕,当时他有胆子劈腿,现在就该有胆子接受众人的炮轰。” 时音不予置评,岔开话题道:“行了你慢慢看吧,我先走了,有事儿你给我打电话。” 许佳怡瞪她一眼,不耐烦地冲她挥了挥手,“滚滚滚,看见你就心烦,无情的女人。” 时音笑着,拖着行李箱离开了。 黑色越野车一直等在楼下,回碧海湾的路上,她一直在想秦宵云的这件事。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想的入神,口袋里的手机跟着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的号码。 刚按下接通键,那边便传来一道轻快的女声:“莫西莫西,是时音嫂子吗?” 尽管经过了电流的处理,时音还是听了出来,这分明就是秦宵云的声音。 她觉得惊讶,自己刚刚还在想她的事情,这会她就给自己打电话过来了? “是我。”她温声回答,“秦小姐。” “什么啊,你这个称呼也太见外了吧?”秦宵云在电话那头哀嚎一句,“你叫我霄云就好了,三哥他们都这么叫我,千万别见外。” “好。”时音在电话这头笑了笑,“你怎么想到要给我打电话?” 听她这么问,秦宵云干笑了两声,道:“说到这个,嫂子你别介意哈,你的电话是我缠着阿木要来的,你别怪他。” 时音倒真没在乎这个,“没事,正好我现在也不忙。” 秦宵云这才放下心来,问道:“不忙就好,我听三哥说你今天放假啊?你等会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饭。” 时音今天起得晚,又去了一趟城南,这会收拾完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 她本来也没什么计划,干脆便应承了下来:“好啊,白蹭的晚餐,这便宜不能不占。” “那就这么说定了!”约到了人,秦宵云明显很高兴,“地址等会我发到你手机上,一定要来啊!” 时音连连嗯了好几声,最后才挂断了电话,秦宵云的短信后脚就跟着发了过来。 秦宵云给她的印象并不差,再加上祁嘉禾的朋友这层关系在,时音也很想和她认识一下。 她先是回了碧海湾放行李衣物,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时候,又被刘妈给叫住了。 刘妈拿着一件杏色的毛衣从自己房里走出来,贴在她身上比划了两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刚刚好,不大不小。” “您已经织好了?”见刘妈把毛衣递给自己,时音有些意外地接过来,脸上多多少少都带着几分诧异。 “这还快呀?”刘妈笑着看向她,“少爷的那件早先就织好了,他今天出门穿的就是,你也是准备要出去吧?晚上要降温,你把毛衣加上,暖和。” 时音应了下来,回房换上了那件毛衣。 杏色把她整个人都称得很温柔,圆领的繁复勾线显得露出来的那段雪白脖颈又细又长,下摆刚好遮住腰线,配上她今天穿的高腰牛仔裤,又显得腿很长。 她下楼的时候,刘妈眼里满满都是高兴,“我就知道时小姐穿上肯定好看。” 时音笑了笑,“谢谢刘妈,那我出门了,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 “哎好,路上小心啊。” 秦宵云约她吃饭的地方是一家高档西餐厅,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香氛味,一踏进店门,就能听见悦耳流畅的钢琴曲。 餐厅整体采用偏暗的色调,刚开始进门的时候,时音还没找到秦宵云所说的座位号,还是在看到她起身冲自己挥手的时候,才发现她坐在靠窗的位置。 “我好像来晚了。”时音在她对面落了座,露出有些抱歉的笑意。 “不晚,我是提前来的,反正闲着也是没事干。”秦宵云面前摆着一杯半温的热可可,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意,“你喝点什么吗,他们家的卡布奇诺和热可可都很不错。” “我都行。”秦宵云这样热情,反倒让时音有些招架不住。 “那就和我一样喝热可可吧。”秦宵云笑道,反手招来侍者点了一杯饮品,顺带把菜单要了过来。 她今天的打扮很轻熟,上搭白色套头毛衣和小西装,下身是黑色短裙和长筒靴,配上一头大波浪的卷发和不规则耳环,整个人单是坐在那里,散发出的气场也难以让人忽视。 反观时音,穿的就十分休闲了。 似乎是注意到时音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耳环上,秦宵云的目光从菜单移到她脸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环,笑着问道:“好看吗?卡地亚的新款,我简直爱死了。” 时音收回视线,接过侍者递来的热可可,抿唇微笑:“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时音突然想起了祁家的祁佩佩,她手上也是常常带着造型不一的奢侈品腕表,或许对于和祁嘉禾沾边的人来说,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秦宵云刚准备收回目光,视线却在时音的领子处停了两秒,然后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嫂子,你和三哥……穿的是情侣装吗?” 时音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毛衣,心里纳闷道:有这么明显吗? 她迟疑着抬眸看过去,犹疑着问道:“他的毛衣也是这个颜色?” 他这个常年黑白灰的人,穿这个颜色的毛衣会不会有点别扭? 秦宵云噗嗤一声笑得乐不可支,“那倒没有,今天我帮我哥送文件给三哥,看见他穿着一件和你一样的毛衣,不过是灰色的,领口的设计太好看了,我一眼就喜欢上了,问他在哪买的,他还不肯说。” 原来是这样。 时音笑了笑,一下子就明白这应该是刘妈的小心思。 不知怎么回事,想到“情侣装”这一点,时音突然觉得脸有些烧得慌。 122 知音 “哎,本来还想偷偷拍一张上网搜搜同款元素的,现在看见嫂子你穿着件一样的,我可没那个胆子了。”秦宵云笑着,把手里的菜单递给时音,“你也知道三哥这人占有欲强,让他看见非得活撕了我不可。” 祁嘉禾占有欲强不强她不知道,能徒手撕人这件事倒是不假。 “我都行的,随便吃点就可以。”时音抬手阻止她,“你吃什么,给我也点一份就行。” 秦宵云比了个ok的手势,“我就喜欢嫂子这种不挑的性子,之前我请人吃饭,问她们想吃什么,上菜之前说的是都可以,上桌以后,这不吃那不吃的,怪膈应人的。” 短短几句话已经把自己的性子表露无疑,时音笑了笑,道:“我有个朋友,跟你性格挺相近的,也在江城。” “谁啊?”秦宵云来了兴致,兴冲冲地看向她,“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呗,人多热闹,我就喜欢大家一起凑一块吃饭玩耍,一个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有机会带出来见你。” 想起今天许佳怡在提及陈浩事件的时候,对秦宵云表现出来的那种欣赏之色,时音心里一动,便抿了一口热可可,这么说道。 “不错,嫂子是个敞亮人,我越来越喜欢你了。”秦宵云笑着给时音抛了个媚眼,转眼招来侍者,点了两份西冷牛排,又捎上了两份甜点,还点了一份店里的招牌沙拉。 “你这个喜欢,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时音挑眉一笑。 “对,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秦宵云倾身凑近她,唇角的弧度勾得暧昧又朦胧,“我是被狗男人伤透了心,准备转战性别了,嫂子你要不甩了三哥跟我吧?” 时音当然不可能把这番话当真,只是淡笑着转了话题:“我今天在网上看到了一些关于你的消息。” 听她提起这个话题,秦宵云倒也不藏着掖着,甚至有些得意地反问道:“怎么样,文采还可以吧?我亲自写的稿子。” “不错,看得出来,是专业的。”时音肯定道。 “那可不嘛,我担心火不了,还投了好几家营销号,买了一大波水军呢。”秦宵云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是你自己把热度炒上去的?”时音有些意外,“我还以为……” “我要是任其自然发酵,陈浩那狗男人都说不定还会出去祸祸哪个姑娘呢。”秦宵云冷哼一声,“现在他和劈腿那个女的也分手了,估计近段时间以来是不得安宁了。” 时音点头,“干得漂亮。” “是吧,你也觉得劈腿渣男就该原地火化吧?”秦宵云见她应和,顿时有种找到知己般的感动,“我现在真是想想就觉得反胃,我怎么就遇上了这样一个人,真是太恶心人了。” “没事了,都过去了。”时音安慰她,“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咱们讲点开心的。” “开心的?”秦宵云一挑眉,细细思索了片刻,突然笑道:“那天吃完饭我去见陈浩,他还在我面前装,说从始至终爱的只有我一个,跟那个女人不过是玩玩而已。你说他多搞笑啊,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以为我是外面那些他哄哄就会晕头转向的傻白甜。我当时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把他臭骂了一顿,最后转身就走。我觉得那一巴掌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时音听在耳朵里,顿时对秦宵云也生出几分欣赏来。 人生不是只有爱情,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哪怕秦宵云现在眼里还有哪怕是笑着都掩饰不住的哀伤,可多少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她放不下,可却逼着自己放下了。 秦宵云的理智与清醒,甚至有些让人望而生畏。 走不下去就该及时止损,哪怕那人说破了嘴皮子,也不该心软回头。 “洒脱点好,我其实也有些担心你走不出来,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时音温声说着看向她,眼角笑意清浅。 “男人,不过是身外之物。”秦宵云这么说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可可,“有那时间浪费在谈恋爱上,我多吃几顿饱饭不香吗?” “有道理,美食才是人间正道。”时音点头附和,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知音!”秦宵云感动得就差和她就地义结金兰了。 一顿饭吃得轻松愉快,时音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她不怎么插话,多数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 或者说,她这次来赴宴,大部分的原因还是想要趁机开解一下秦宵云,毕竟这事和她也有几分关系,虽然说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可过程对于当事人来说,总是难熬的。 秦宵云噼里啪啦说了很久,最后还是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主动把话题引到了时音身上。 在听说时音三岁就开始背菜谱的时候,秦宵云脸上明显露出了崇拜和向往相交加的表情,“龟龟,我三岁还跟在我哥屁股后面玩泥巴呢。嫂子,你也太强了。” 这番吹捧让时音有些不好意思,她听过很多人夸她做饭好吃,但这样面对面和别人讲自己的学艺之道还是头一回,因此面对秦宵云的赞扬,她甚至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秦宵云显然对她的成长之路十分感兴趣,追着问道:“原来你从小就开始学厨了,怪不得做饭这么好吃呢,那叔叔平常对你是不是很严格啊,感觉你好像都没什么童年。” “也没有,我爸爸对我很好,除了学艺以外的时间,我都很自由,也有和小伙伴一起玩的空闲。甚至可以说,我比大多说孩子都要幸福,因为我想要什么,我爸爸都会给我买,基本上我什么都没缺过。” 时音回答,恍然间似乎回到了小时候跟在时锦程手下学艺的那段日子。 女承父业,是件很难得的事情,时音苦了不少年,这其中的艰辛无人可诉,现在她终于有了一个说话的人。 “这样啊,那也挺好的。”秦宵云有些向往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似有几分惆怅,“我爸妈工作忙,我和我哥小时候都是被放养的,没人管过我们。” 123 很能打的祁嘉禾 时音从前不知道忙到没空照料自己的孩子到底是一种什么状态,但是和祁嘉禾生活在了一起之后,她就理解了。 像他这种三天两头不着家的人,应该是没空生孩子的,就算生了,想必也没空照顾。 而今听见秦宵云这么真实地说出自己的童年经历,时音还是很同情她的。 “不过还好我哥对我很好,从来不欺负我,也不嫌弃我当他们的跟屁虫。”秦宵云想了想,笑道:“小的时候我哥和江淼玩的很好,整个院里的小姑娘都喜欢他们,我就跟在他们后面当跟班,嚣张得不行。后来三哥来了,那些小姑娘们就都移情别恋了,江淼不服气,还跟他打了一架,被三哥狠狠揍了一顿之后才老实。” 时音听得一乐,“祁嘉禾很能打吗?” 提到这个,秦宵云立刻津津乐道:“岂止是能打,那简直就是以一敌三的战神!我其实也没怎么见他打过人,不过但凡出手,他从来就没输过。三哥打人拳拳到肉,次次下狠手,当初他揍江淼那一回,都险些把他打成半残,要不是我哥拉着,江淼估计下半辈子都得在轮椅上度过了。” 时音听得心里一怵,问:“那时候你们都还小吧?他下手就这么重?” “是啊,那时候三哥虽然才九岁,但是个子已经很高了,对付我们几个小屁孩还是绰绰有余的。”想到这里,秦宵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么多年想起那件事,我还是会觉得那时候的三哥真狠,下手的时候一点都没留情。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能打,可能在国外的时候,他是被散打教练带大的吧。” 最后一句话把时音逗笑了,“他这么狠,那岂不是没人敢惹了?” “可不是嘛?”秦宵云振振有词地说着,“从此以后好长一段时间里江淼见到他都绕着走,都不敢跟他对视,我哥也让我离他远点,生怕我被他欺负了。院里的大孩子小孩子们都没人敢跟三哥玩,都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听完这些,时音心里一紧。 她不知道祁嘉禾童年时代经历过什么,以至于让他在面对同龄人的时候戾气都这么重。 但想想,一个九岁的孩子,刚到了一个陌生的新环境,如果没有伙伴的话,心里应该也是会孤单难过的吧? 她突然又想起刘妈对自己说过的,祁嘉禾刚被接回来的时候,不吃不喝的事情。 心疼的感觉从胸口一点点蔓延出来,时音觉得喉咙有些酸涩,于是主动开口问道:“那后来你们怎么又玩到一起去了?” “嗨,说起这个我就想笑。”说着,秦宵云笑得眉眼弯弯,“江淼那时候是一群小孩里面最混的混世魔王,三天两头就和小朋友打架,那天他被一个和自己闹过矛盾的小胖墩叫人堵在了墙角,关键时刻还是三哥路过,把他救了出来,他这才免了一顿毒打。” “江淼虽然气性大,但是人也挺重义气的,这下三哥救了他,他一下就把上次被打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当场就要跟三哥拜把子,结果想当然的,三哥理都没理他,转身就走。” 越说到后面,秦宵云笑得越发喘不上气来,“后来,江淼越想越亏,就去祁家大院里堵人,结果又被三哥揍了一顿。” 听到这样的结果,时音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这次之后,江淼是彻底被打服了,觉得三哥人又酷又能打,非要认他当大哥,三哥不稀得搭理他,他就成天跟在他屁股头后‘大哥大哥’的喊,给他端茶倒水捶肩捏腿,一开始三哥还挺不耐烦的,后来大概是实在懒得管,也就默许了,从此以后,江淼就成了他的忠实小弟。” 秦宵云说着,面上露出几分怅惘,叹了口气呢喃道:“一眨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那个粘人的跟屁虫,早就变成了过命的交情。 时音听得认真,又问:“那你和你哥呢,又是怎么和祁嘉禾熟起来的?” “其实三哥揍了江淼以后,我哥也挺怕他的。他说当时自己虽然拦下了那场架,但是三哥抬起头来看他的那一眼,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去了半条命了。所以我哥一直告诉我,千万不要和祁家的那个小子有所接触。” 秦宵云正色说着,自己仿佛也回到了那段多年前的时光里。 “所以后来看见江淼和三哥玩到了一起,我哥就特别不能理解,还劝江淼离三哥远一点。结果江淼反过来告诉我哥说,三哥是个好人,不用那么怕他。” “我哥肯定不相信啊,但是看俩人玩的那么好,他自己心里也纳闷。后来借着江淼的关系和三哥接触了几次,我哥就觉得三哥这人除了脾气古怪一点外,好像心地还真的挺不错的,然后就慢慢带着我,四个人一起玩上了。” 故事讲完,秦宵云都有些口渴了,她端起面前已经凉透的可可喝完最后一口,才继续道:“本来我们一直都管他叫大哥的,后来他说,自己在家排行老三,叫大哥听着太别扭了,我们就改口叫三哥了。” 时音安静地听完,心里总觉得似乎多了些什么沉甸甸的情绪。 大约是从祁嘉禾本人嘴里从来听不到的故事,这会从别人口中得知了,显得有些怅惘。 她想,如果不是祁嘉禾身边还有几位这样的至交,恐怕她这辈子都别想从他嘴里听到有关他过去的任何只言片语。 他整个人身上好像都蒙着一层朦胧的纱,只能隐约看个大概,个中细节却是怎么都看不明白的。 时音想要了解他,想知道他身上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只是单纯的想要搞明白,并没有别的想法。 现在秦宵云主动告诉她,她觉得有些释然,又有些心疼。 她端起桌上还带着余热的可可,笑着看向秦宵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还有请我吃这顿饭。” 秦宵云咧嘴一笑,“也没什么,因为我看得出来三哥心里也还是在乎你的,所以我才愿意跟你讲。” 124 确认过眼神,是个傲娇的人 回家的路上,时音一直在思考秦宵云说的那句话。 她说,祁嘉禾在乎她。 时音心里有些雀跃,也有些不安,一遍遍质问着自己:会是真的吗?祁嘉禾真的在乎她吗? 为什么连秦宵云都看出来了,她却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呢? 祁嘉禾在乎一个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想着想着,时音又想起他还有个前女友的事实,心里顿时便是一紧。 她忍不住去想,他和前女友一起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 他曾经肯定很喜欢任珊珊,不然为什么,他连手机密码都是分手纪念日呢? 想到这里,她心里忍不住一阵酸涩。 后来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回事,回了碧海湾之后就忙上忙下地准备给祁嘉禾做宵夜。 却没想到忙到一半,祁嘉禾却穿着一身家居服,趿着拖鞋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他手里稳稳地端着一杯水,挂在杯壁的水珠缓慢滚落,整个人就这么看着时音,语气平淡地问:“在外面吃的好吗?” “你在家啊?”时音停下手里的动作,猛然想起自己方才在玄关换鞋的时候,似乎还看见他的鞋子来着。 只不过那时候她有些出神,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于是她有些困顿地扶了扶额,这才后知后觉地问他:“你饿吗?不饿我就不做了。” 心里琢磨着他今天下班还挺早,时音想着刘妈在家,他肯定已经吃过了,一时也没了再做的打算。 祁嘉禾微微蹙了蹙眉,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了数秒,才有些不悦地说:“不饿我下来做什么?你自己吃饱了就万事大吉了?” 时音一愣,看着他的脸,愣是好一会没回过神来。 “你没吃饭啊?”她诧异地问,“刘妈不是在家吗?怎么不让她做?” “刘妈身体不舒服。”祁嘉禾面无表情,“你要是不情愿,就不用做了。” 眼看着他就要拔腿离开,时音顿了顿,出声唤道:“那你等会,我现在开始做。” 祁嘉禾脚下一转,抬腿走向餐厅。 时音神情古怪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嘴里嘀嘀咕咕地低头找食材去了。 这人还真是傲娇,就不能直说一句“我饿了要吃饭”吗?非得整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搞得好像让她做个饭也是赏她似的。 想了想,怕他等急了,时音便动手做了一道很简单的酸汤肥牛面。 反正祁嘉禾也不挑食,应该不会对面汤的口感有要求吧?酸酸的比较开胃。 面选用的是圆挂面,煮面的间隙里,时音开始处理其他的食材。 番茄顶部划十字刀口,开水浸泡,剥皮,切块。又轻又薄的肥牛片下滚锅一烫,立刻变了颜色。 煮好的面条捞出过冰水增强韧性,起锅,开小火,烧油,下蒜末,炒出香味后倒入番茄块,炒出汤汁,加生抽、醋、糖、盐,加水,小火慢煮。 水开放肥牛片和面条,再煮半分钟,等面条裹满汤汁之后,关火,盛碗。 一碗色泽鲜明的酸汤肥牛面就完成了。 时音本来还想加点葱花,伸手去拿葱的时候她突然想起祁嘉禾上次说的话,最终还是放弃了,就这么端着面走了出去。 “酸汤肥牛面,轻慢用。”小心翼翼地把满满一碗面放到祁嘉禾面前,时音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点评。 “这么快,你是用料理包做的吗?”祁嘉禾本来正在看手机,闻言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碗,挑眉道。 时音眼睛一瞪,顿时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不能怀疑我的厨艺。我一个堂堂高级烹调技师,怎么能容你这样诬陷?” 料理包那种东西是快餐店和某些便当外卖才会用的,她一个正儿八经的厨师,怎么会在做饭上面偷懒耍滑? 祁嘉禾拿着手机的动作顿了一顿,眯着眼睛看向她,语气里带了几分揶揄:“生气了?” “生气。”时音黑着一张脸瞪着他,胸口都因为气愤而变得起伏不定。 “生气也没用,说都说了。”他这么说着,再自然不过地收了手机,拿起筷子准备吃面,似乎并不在乎她的感受。 时音险些两眼一翻背过气去。 她气鼓鼓地在他斜对角的地方坐下,看着他安静吃面。 他吃东西很快,却又不至于让人觉得是在狼吞虎咽,咀嚼的时候优雅又从容,甚至让时音有种自己是在看某档美食节目的错觉。 情不自禁地,她跟着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些饿了。 “这些够吗,要是不够,我再去做点。”良久,她出声说了一句。 祁嘉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要是自己想吃就去做,不用为我找借口。” 经他这么一打岔,时音倒也真没那么想吃了。 她揉了揉肚子,蓦地又想起今天听秦宵云说的那些话,忍不住细细打量了祁嘉禾两眼。 他看着其实也没那么暴戾,只是表情生冷了一点,相貌倒是实打实的俊秀,每一处五官都像是精雕细琢的工艺品一般,极为精致。 或许是平常脸上就没什么表情,他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很冷的感觉,叫人不敢接近。 大概是注意到了她打量自己的眼神,祁嘉禾眼皮也不抬一下,咽下一口面后说了句:“怎么,看我什么时候毒发身亡吗?” 时音险些笑出声来,“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怎么总觉得我要给你投毒?我要是真想害你,你还能活到现在吗?” “想杀我的人多了,不缺你一个。”祁嘉禾放下筷子,抽了两张餐巾纸拭过嘴巴,这才抬起眼皮,视线沉沉地,朝她望过去,“你要是动了杀心,我一点也不奇怪。” 不知为什么,这话听得时音心里一颤,总觉得自己似乎又一次被他隔绝在了“可以信任的人”的名单之外。 她抿了抿唇,有些赌气般说道:“你说的没错,我早就看你不爽了,恨不得你吃东西吃到一半就噎死,也省的我动手。” “真这么想我死,还不如趁早投毒。”他如是说着,唇角闲闲地勾出一个淡漠的弧度来,像是在取笑她的小心思。 125 他的世界无人可窥 时音冷笑一声,“意外和他杀的区别我还是搞得清的,我可没必要为了你把自己送进去。” 祁嘉禾看着她好一会,才有些讽刺地笑了笑:“说的也是。” 不等时音说些什么,他便道:“和别人相处,总比在我面前装样子要轻松得多。” 时音眼神微动,有些困惑地朝他看过去:“什么意思?” “霄云刚刚给我发消息,说很喜欢你。”他看着她,眼底的情绪深沉又晦暗,“怎么,打算从我身边的人逐个击破,好找到我的把柄?” 时音拧眉看着他,心里既无力又酸涩。 “你是不是有病?”她捏了把自己的手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淡定,“我跟你朋友聊得来怎么了?犯得着在这阴阳怪气地抨击我吗?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人的内心都是阴险恶毒的,你眼里就装不下一点光明的东西吗?” 大概是从来没被人这么骂过,祁嘉禾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差了几分,看向她的眼神也带了些阴鸷。 时音毫不示弱地瞪回去,眼眶有些微微的泛红,看得祁嘉禾心里一滞。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看见秦宵云说喜欢时音,他就是有些不痛快,这种不痛快从心底一直延伸出来,在听见她对自己说出“没必要为了你”几个字的时候,尽数喷薄而出,化作星星点点的怒意,朝她刺过去。 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自己是不希望有别人发现她的好,甚至去喜欢她的。 哪怕是同性,也不行。 但看着她蹙眉生气的样子,他又冷静了下来。 或许自己是真的有病吧。 祁嘉禾收回视线,没再看她。 一时间,餐厅里的气氛僵硬又凝重。 便在这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一旁传来。 随后,刘妈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了起来:“时小姐回来啦?” 时音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心绪,回过头看着刘妈,尽量让自己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放松一些,“刘妈,感觉好点了吗?” “什么?”刘妈显然有些一头雾水,“什么好点没?” 时音心里有些意外,跟着道:“您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啊。”刘妈看起来更加疑惑了,“你听谁说的?” 时音张了张嘴,硬是没说出话来。 祁嘉禾不是说刘妈身体不舒服所以没做饭吗? 这时,她只觉得眼角光影交错了一瞬,祁嘉禾起身,沉声说了句:“刘妈,把碗筷收拾一下。” 随后,他便转身离开了餐桌,再没有看时音一眼。 刘妈“哎”的应了声,上前来看见空碗的时候,还有些纳闷地问了一句:“少爷你吃过了啊,不是说没胃口吗?” 祁嘉禾没有应声,兀自穿过大厅,上了楼。 时音坐在原位看着祁嘉禾离开的背影,心里泛起小小的悸动来。 他以没胃口拒绝了刘妈,就是为了等她回来做饭? 可她真的回来了,他又不愿意直言,而是拿刘妈当借口,让她做饭给他吃,还说“不愿意做就算了”。 时音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很微妙,像是高兴和难过掺杂在一块,让她有些犯堵。 可能祁嘉禾就是这样,很多事明明直接说出来就能省掉很多麻烦,他偏不愿意让人察觉到他的真实心思。 他像是把内心的自己裹在厚厚的茧里,他的真实世界,她连一分一毫都窥探不到。 所以她才不确定他是不是真如秦宵云所说,也是有点在乎她的。 她压根没有把握。 时音在心底叹了口气,站起身,刚准备上楼回房间的时候,手机却震动了两下,收到了一条照片彩信。 因为电话卡是新办的,并没有过去的联系人,因此时音只能看到发信的号码是本地号,却记不住到底是谁的。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用彩信传输照片了,来来去去不都是用微信联系吗? 她犹豫着要不要点开看看的时候,那个号码突然又发了一条短信过来:“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应该是你之前说的什么笔记本,你要是真想要的话,就拿五十万来换,不要的话,我就卖给收废品的了。” 几乎是瞬间,一股气血直冲脑门。 时音紧皱着眉头看着那个号码,一瞬间便意识到,这是宋蓉发来的消息。 她点了下载键,那张彩信的内容很快呈现在她眼前。 那是一本半旧的牛皮封面笔记本,棱角已经被磨掉了皮,封面上有烫金的“d ea”字样,确实是她记忆中时锦程的那本。 愤怒与羞恼刹那间涌上心头,时音咬紧了牙关,攥着手机的手都在忍不住发抖。 她才不会相信这是什么收拾屋子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宋蓉肯定是早有预谋地留着这东西,想着什么时候好再敲诈她一笔! 亏她之前还信了她的鬼话,以为笔记本真的不在她那里,甚至还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偏差。 现在实打实的受到这条短信,她才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恼羞成怒,什么叫做逼上梁山。 她无法容忍,也绝不能再纵容宋蓉这么猖狂下去。 她狠狠闭上眼,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 再睁开的时候,她眸子里已经只剩下一片清明,还有深藏其中的几分戾气与恨意。 她从来不是什么任人揉扁搓圆的软包子,现在宋蓉都骑在她头上拉屎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缓了缓心绪,收起手机,转身上了楼,直奔祁嘉禾的卧室。 他的房门紧闭着,房子隔音做得很好,至少她站在门前,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她站在房门前给自己打了半天的气,手抬起又落下,最终攥成了拳头,还是没敢敲。 刚刚她才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这会又来求他帮忙,她自己脸上都挂不住。 时音就这么站在门口,脸上羞愤交加。 而门内,祁嘉禾靠坐在床头,手里卷着一本《经济概论》,却一点都没看进去,眼神直直地望着房门下面的那片缝隙。 他的房间里亮着灯,二楼的走廊却只有几盏声控灯。 他能看见门口有道暗色的影子站在那里,他甚至还能猜测出,外面那人肯定穿着一双粉色的毛绒拖鞋。 他等着她敲门,可过了很久,房间里都一片寂静。 126 勾人 祁嘉禾收回视线,垂眸,目光落在手中的书上。 半晌,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于是他叹了口气,合上那本书,起身,走向房门。 门外的人约莫也听见了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在祁嘉禾拉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她甚至生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心思,脚都迈出了半步,却硬生生地又给止住了。 房门从里面被打开,祁嘉禾站在门口,垂眸看着门外那个纤细娇小的身影。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身子半做着要离开的动作,视线却不自觉地与他的撞上,于是她看起来更加尴尬。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晌,还是祁嘉禾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干什么?” 时音憋红了一张脸,好一会,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磕磕巴巴地说了句:“我刚刚,话说重了,你别生气。”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犯怂了,祁嘉禾早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倒还真没怎么生气,只是冷着脸开口道:“你下次讲话前能不能过过脑子?” 时音被噎了一下,很想反驳说你讲话也没见好听到哪里去。 但想想,自己还有事要求他,她便硬生生止住了这个念头,垂头做出一副挨训的样子,“对不起,我的错。” 下次就该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不然也不至于把自己惹生气。 但她纯粹是因为他误解了自己所以才会生气,她不过是,太在乎他怎么看自己了而已。 见她犹豫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祁嘉禾主动开口问:“还有事?” 时音抬眸看他一眼,很快又垂下了头,像是有些心虚,“嗯,想……拜托你帮个忙。” 呵。 祁嘉禾在心里冷笑一声。 他就知道她不会这么老老实实的认错,肯定是有所图谋。 她这么会权衡利弊,倒是个不错的经商料子。 只是心里虽然不屑她的行径,祁嘉禾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淡淡问道:“又要借钱?” 时音心里一紧,连忙摇头,“不是,这次不借钱了。” 注意到她的措辞,祁嘉禾很轻地笑了笑。 这次。 看来她还知道自己的麻烦不少。 见她嗫嚅着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祁嘉禾侧了侧身,示意让她进屋,“进来吧,慢慢讲。” 他客气得有些让人意外,时音抬眸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瞬,很快便越过他身侧,进了他的卧室。 这是她搬进来两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进祁嘉禾的卧室。 这里干净整洁得几乎不像是一个男人的房间,举目望去到处都是黑白灰的色调,没有任何鲜艳的颜色,看起来甚至有些压抑。 房间很大,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踩起来软绵绵的,悄无声息。 祁嘉禾在床对面的沙发上落座,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散漫的姿势靠在沙发靠背上,漆黑的眼珠直视着她,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说吧。” 时音站在他面前,刚要开口,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祁嘉禾像个大爷似的坐在她面前,她毕恭毕敬地站在房间中央,她现在这副模样就像是等着挨老师训的小学生似的。 于是她问:“我可以坐着讲吗?” 祁嘉禾很轻地笑了一声,“这年头求人办事还得找个舒坦的讲法?” 时音一囧,刚想说那算了,却见他默不作声地挪了挪位置,腾出了沙发上的一小片空间。 她顿了顿,说了句“谢谢”,过去就坐上了。 沙发不大,刚好够两个人坐,配着面前那张小圆桌看起来别有情调。 时音的嗅觉本就敏锐,这个距离甚至能够清晰地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沉稳香气,像一只小爪子一般,一下一下,轻轻挠着她的心。 她就坐在沙发上,一五一十地把时锦程去世之后,自己和继母宋蓉之间的纠葛全盘托出,一点都不含糊地面对面告诉了祁嘉禾。 祁嘉禾坐姿散漫,默默听着,脸上倒是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 只是他的视线却时不时落在她饱满莹润的唇瓣上。 那张嘴色泽粉嫩,唇线清晰,一开一合间,露出细密而洁白的牙齿,下唇中间隐隐凹陷下去,两侧饱满,唇形几近完美。 往下,是小巧秀气的下巴。 再往下是脖子,白皙细嫩,没有颈纹,让人联想到优雅的天鹅。 再往下,是那件和他同款的杏色毛衣。 祁嘉禾收回视线,目光沉沉地又落在她眼睛上。 眉毛很秀气,没有修过,很自然。眼睛又亮又大,瞳仁乌黑,给人一种不谙世事的清纯感,眨眼间,细密纤长的睫毛很是夺人眼球。 再下面是小巧却挺翘的鼻子。 打量了半晌,他的视线又落回了她的嘴巴上。 真是很漂亮的一张嘴,色泽艳丽得像是鲜红的樱桃,令人垂涎欲滴。 明明整个人看起来清纯得像只任人摆布的小羊羔,那张嘴却一点都不饶人。 祁嘉禾这是第一次认真打量时音的长相,说实话他对女人的美没什么概念,但眼下看来,他却觉得时音意外地顺眼。 或许是他考究的目光太过隐晦,时音直到讲完,也没发现他在打量自己。 直到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时音才突然止住了话头,小心地问了句:“你渴了吗?” “有点,下楼给我倒杯水。”祁嘉禾倒是一点都不推脱,直接使唤着她给自己当下手。 时音顿了顿,一想到自己是在求他帮忙,一时间也没敢拒绝,认命地起身下楼倒水去了。 房间门被合上,祁嘉禾靠坐在沙发上,微微仰着头阖了阖眼,慢慢地把心头那股热气压了下去。 时音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很清淡,不是香水,更像是体香。 那香气像是带了钩子,勾得他心神不宁,燥热不已。 他从前没注意过,这会近距离地嗅了半晌,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按捺不住,想凑近了仔细闻一闻。 也不知道她是吃什么长大的,身上怎么可以这么香。 这会她离开了房间,他才稍微缓了缓劲,沉下心来一想,他又觉得浑身都不得劲。 像是缺了点什么一样,心里空落落的。 127 什么都可以答应他 时音很快端着一大杯水上了楼,祁嘉禾伸手接过水杯的时候,触到她微热微软的手指,感觉心口像是被蚂蚁小小地咬了一下。 水是温热的,祁嘉禾不怎么喝热水,可这会端着杯子,却也没说出嫌弃的话来。 他端起水杯抿了一口,仰起头的时候,视线落在面前的时音身上。 她看起来有些紧张,大约是担心他回绝自己。 喝完一口水,祁嘉禾把剩下半杯水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这才闲闲地开了口,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朝着时音望过去:“说完了?” 时音有些忐忑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所以呢?”他看着她,淡淡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他的表情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怎样,便是这样才更让时音觉得压抑紧张。 “你能不能……帮我拿回笔记本?”时音一咬牙,最终还是说出了口,“那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 房间里灯光温暖,祁嘉禾靠在沙发上,微微眯了眯眸子,紧盯着她的眼睛,好一会才说了句:“既然这么重要,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求我帮你解决?白送一百万给继母,你是活佛转世么?” 这话明显是在骂她蠢,时音听懂了,却不能反驳,因为在收到宋蓉短信的那一瞬间,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蠢。 骨子里就恶的人不会因为她一时忍让就弃恶从良,反而会在她的顺从下明目张胆地变本加厉。 “可以吗?”时音抿了抿唇,表情有些小心翼翼,“这件事,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 时锦程的所有遗物在法律意义上来说都属于宋蓉,她没资格要求宋蓉把东西直接还给她,可却也不能继续容忍她三番两次地拿这些东西来要挟自己。 这种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了那些非必要手段存在的必要性,祁嘉禾现在无疑是离她最近的人,也是唯一能够办成这件事的人。 她只是想要回父亲的笔记本,是宋蓉逼她走上这一步的。 “我已经帮了你很多次了,你不觉得自己也该付出点什么吗?”祁嘉禾这么说着,眸子里闪现过稍纵即逝的狡黠。 他目光沉静地凝视着时音,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一副胜券在握般的样子。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萌生的那点悸动,几乎可以称之为邪念。 听他这么说,时音犹豫了一瞬,但仅仅只是刹那,很快她便点了点头,问:“我确实欠了你挺多,如果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你尽管吩咐就是了。” 祁嘉禾安静地看着她,略一挑了挑唇角,像是在细细咀嚼她的话,“什么都可以?” 时音顿了顿,迟疑着点了点头,“只要不是让我违法乱纪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 祁嘉禾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盯着她的眼睛,表情突然变得幽深莫测,“时音,说出口的话可是要负责的。” 时音看着他,再次坚定地点头,道:“我说的,只要你开口,在不违背法律道德的情况下,让我赴汤蹈火我都在所不辞。” 两人就这么对视上,良久,祁嘉禾没有再说话,整个房间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好,这是你自己说的。”蓦地,他突然笑了起来,眸光深邃晦暗,涌动着难以察觉的情绪,“不要反悔。” 看着他这副表情,时音没来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微微蹙了蹙眉,试探般问道:“你不会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怎样算奇怪?”祁嘉禾反问。 “就是,你……不会让我肉偿之类的吧?”时音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臂,感觉这话说出来有些难为情,所以干脆没敢看他。 虽然知道祁嘉禾不会对自己有兴趣,可这种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不是? 但即使不看他,时音也知道他一定在注视着自己,因为她能够感受到有一道冷冰冰的视线良久地落在自己身上。 半晌,祁嘉禾才嗤笑了一声,不屑道:“你想得美。” 时音舒了一口气,心里料想着祁嘉禾这种人,应该也没什么用得到自己的地方。 “所以,你是答应我了对吗?”她定定地看着他,心里还有些犹疑不定。 “不然我说了半天废话?”祁嘉禾冷漠地回视过去,语气一如既往地恶劣,“你处理问题的方式确实很欠妥当,对待来意不善的人,从一开始就不该拿平常心对待,否则,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时音,有些人不是你三眼两语就能够感动的,你也别指望自己的退让能让对方自觉羞愧从而妥协,以善养恶,收获的只能是变本加厉的恶。” 时音自觉他说得对,一时也没敢反驳,只是垂着头有些懊恼地应声道:“我记下了。” 这是祁嘉禾头一次对她说这么多话,还是以一种教导的口吻,这点让她有些意外。 想来照他的性子来看的话,他应该是绝对懒得管这种闲事的,更懒得去教她下次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做。 他现在和从前,到底是不一样了。 只是这改变从何而来,时音无从得知。但她知道,只要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再那么尴尬别扭,那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显然祁嘉禾也懒得和她说更多,讲完这一句之后,他就没有再说话。 时音觉得气氛尴尬,小声咳嗽了两声后小心地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比如关于我继母的信息?我看能不能尽量出一份力。” 谁知祁嘉禾并不领情,只淡淡地说道:“不需要,你既然把这事交给我,我自然有办法解决,别的你不用多问,只要等消息就行了。” 他起了身,打开房间门,回眸看着她,俨然一副轰她走的架势。 时音也识趣,老老实实地往门口走过去。 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离开之前她看了一眼祁嘉禾,叮嘱道:“我只想要笔记本,别的都无所谓。” 祁嘉禾站在门口垂眸睨着她,目光淡漠如水,“你把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还以为我会做什么多此一举的事吗?” 128 她被隐瞒了什么 时音倒也识趣,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然而走到一半,她又想起祁嘉禾的话,刚想回头问问他到底想让自己做什么,却听见合上门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便打消了回头问问的念头,想着,他贵人多忘事,没准什么时候就把这茬给忘了也说不定呢? 毕竟她实在想不出来自己除了做饭之外还能为祁嘉禾做点什么。 只是虽然确实是把事情交给祁嘉禾去办了没错,可时音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解决得这么快。 大约在第二天下班回家之后,时音就在客厅的茶几上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笔记本。 手机上并没有收到来自宋蓉的半点消息,她无从得知祁嘉禾用了什么办法让宋蓉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可如今看见事情居然解决得这么顺利,她心里还是有些止不住的意外和感激。 她本想亲口和祁嘉禾道个谢,却被刘妈告知他并没有回来过,笔记本还是让阿木送来的。 她如获至宝般拿起笔记本,翻阅了好几页,心中的猜测越发笃定。 里面确实是时锦程的笔迹,大片大片地记载着早年宫廷已经失传的绝密菜式,其中不乏涂涂改改的部分,可每一道菜的做法用料都记载得都十分详尽。 翻到最后一页,时音看到了时锦程亲笔写下的一篇日记。 “2018年12月14日,雪。 病情越发加重了,如今连吞咽东西都痛的不行,小音还不知道这回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对她开口。 这些年,我也慢慢看得出来,她并不喜欢宋蓉,可一个家到底是完整点好。 以这副身体的状况,不知道哪天我就真的走了,到时没了人保护小音,她该怎么办? 我日夜忧思,却又不敢让她看出我的顾虑。 以她的性子,肯定会究根结底地问出我的病情。 我心里有愧,当初明明答应了她母亲会好好照顾她,让她远离那些家族纠纷,可如今到底也没做到。 我们逃了一辈子,终究还是在半路放下了小音一个人。 他们总会找到她的。届时小音会遭遇什么,谁都想象不到。 这件事我本想瞒着她一辈子,可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命不久矣,我突然想通了。 有些事情也该让她知道,瞒着不是长久之计。 但在那之前,在我尚且活着的时候,我想,我应当为她谋个好去处。 就算让她受些委屈也罢了,只要能保她平安,那就都值得。 希望她不会因此恨我。” 时音默默看完,恍然间感觉时锦程似乎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以父亲的口吻亲自对她念出了这段话。 她既心塞又困惑,只觉得日记里的东西,自己似乎隐隐约约只读懂了一半。 时锦程笔记中所说的“家族纠纷”,指的是什么? 她会遭遇什么? 时锦程是因为不放心她,所以才和祁峥嵘约定好了这场婚姻吗? 她到底被隐瞒了什么? 无数问题盘踞在脑海里,令她头痛欲裂。 她在沙发上静坐了半晌,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蓦地想起了那份家谱。 她拿着笔记本噌噌噌就上了楼,翻箱倒柜地找到那本被自己塞进行李箱又给拿出来摆好的家谱,从第一页开始,一张一张地往后看过去。 当时刚拿到的时候她没把这东西当回事,只是匆匆瞟了两页就没看了,今天看了时锦程的这则日记,她才恍然惊觉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信息。 有记载的族谱是从乾隆年间到现在,怎么说也有十几代了,就算当初时荣老祖宗只生了一个孩子,那他的后代也不可能一直是一脉单传。 果真,时音翻到最后一页,看见到了最后记载的那一辈,光是直系的子孙都已经有了数十位,旁系的不姓时的,更是多如鸿毛。 而最令她诧异的,是她在族谱里面,并没有找到时锦程的名字。 她有些不敢相信,翻来覆去找了半天,确实没有看见自己父亲的名字。 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他们家的族谱吗? 时音一头雾水。 她又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看了一遍,确实还是没有找到父亲的名字,每个人的名字下面都标注着出生年份,偏偏到了时锦程那一辈,她放眼望去全是不认识的时姓名字。 甚至逐次推断过后,她连自己的爷爷奶奶都分不清到底是哪两位。 内心的谜团越滚越大,时音觉得自己好似陷入了一张怪网,挣也挣不脱,破也破不开。 时锦程去世之前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他,因此这些秘密她也无从得知答案。 为什么时家的族谱里面没有时锦程的名字,为什么父亲告诉她,时家没有别的亲属? 她到底被隐瞒了什么? 就如今这本族谱来看的话,时家后代肯定远不止她这一辈,甚至可以说,时家是个非常庞大的大家族。 可问题就是,这里面没有她父亲的名字,所以时锦程到底是不是这个时家的人?她又到底是不是? 时音揉着太阳穴思考了半晌,都没能得出结论。 最终,她作罢了。 就这么干想着也猜不出来一切的缘由,要想弄明白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估计还是得靠她自己慢慢找到答案。 而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想着怎么犒劳一下帮她拿回笔记本的祁嘉禾。 她不得不承认,祁嘉禾这人真是叫人越看越顺眼。 她顺手把笔记本和族谱都放进了床头柜里,刚准备合上抽屉的时候,她注意到了被自己放在抽屉里面的结婚证。 顿了顿,她把那个小红本拿了出来。 这东西当初结完婚后她就没怎么在乎过,搬来碧海湾之后她就随手扔进了床头柜里,更别说打开看看了。 可如今她对待祁嘉禾的心态发生了变化,这会看见那抹喜庆的红,心里就总忍不住往外咕噜咕噜冒着滚烫的情绪。 反正现在两人都结婚了,她动个心应该不犯法吧? 这么想着,她蓦地笑了笑。 手上打开结婚证看了一眼,她下一秒就愣在了原地。 属于她的那本结婚证上,除了她的出生日期以外,还写着配偶祁嘉禾的出生日期。 而他的生日,好巧不巧,就在一个星期之后。 129 国宴鸡豆花 时音心里一动,顿时萌生出想给祁嘉禾过个生日的念头。 她想给他准备一个惊喜,所以并没有和他商量这件事,在他回家之后,她也只是再平常不过地和他就笔记本的事情道了谢,并没有多问这件事他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他回来的晚,吃的晚饭早被消化了,时音照例给他做夜宵,平常她做的都是些简单的快手菜,这次她多花了些心思,做了道寻味坊菜单上数一数二的珍品菜:国宴鸡豆花。 这道菜费时费力,祁嘉禾回来的时候她刚开始,他洗完澡下楼的时候,她才刚做到一半,正轻手轻脚地拿着漏勺在撇鸡汤上的浮沫。 他顶着刚吹干的头发在厨房门口瞅了她一眼,很快便离开去客厅看电视了。 可直到深夜财经新闻放完,时音也没从厨房出来。 他换了个台,按捺着性子,约莫每五分钟就朝厨房的方向看上一眼。 直到后来,他是真有些纳闷了,忍不住开始想:她到底在做什么?一道菜至于做这么久吗? 该不会在偷吃吧? 念及此,祁嘉禾闷笑了一声,关了电视,起身朝着厨房走过去。 刚巧这会时音也做完了,正端着一碗浮着鸡豆花的清汤朝外走,刚出厨房迎面就碰上祁嘉禾,她还被吓了一大跳,碗里的鸡汤险些没洒出来。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对视了半晌,还是祁嘉禾垂眸睨了一眼碗里的东西,最后有些嫌弃地开口道:“你在厨房待了这么久,就做出一碗豆腐花?” 时音振振有词:“这是鸡豆花,是荤菜!豆花是鸡茸做的,汤也是鸡汤,这道菜可是国宴上招待外宾用的。” 祁嘉禾闻言,倒还真嗅到了扑面而来的荤香气息,鲜美清透,像是一只手,无形地牵引着他的思绪。 蓦地,他挑眉“啧”了一声,语气里像是带了几分不屑:“说的神乎其神,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时音懒得和他计较,一脸神秘莫测的表情,笑眯眯地端着碗越过他进了餐厅。 祁嘉禾紧随其后,看见那抹纤细的身影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把那碗鸡豆花放在了他常坐的位置上。 时音转过身看着他,催促道:“快趁热尝尝,冷了就不好吃了。” 祁嘉禾落了座,盯着面前那只碗看了半晌。 说是鸡汤,可看起来和清水也没什么区别,澄澈、透亮,清晰得可以看见碗底,让人不由得揣测:就这样一碗汤,能喝出什么味道? 鸡豆花洁白嫩滑,乍一望过去,这还真就像一碗平平无奇的豆腐花。 可若是仔细嗅一嗅,倒是真能闻到扑面而来的鲜香味道,明显是和豆腐花有很大区别的。 就这么一碗东西,她花了一个多小时去做? 祁嘉禾抬眸朝时音看过去,只见她正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像是一个等待老师写下评语的学生。 他突然想起上次她说的那句“给别人做菜多少还能得到表扬,给你做菜连句评价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拿起汤勺,舀下一小勺豆花,放进嘴里。 不得他细品,鸡茸做成的豆花入口即化,散落在舌尖,混着汤汁,一道滑入喉咙。 祁嘉禾微微垂下眉眼,拿着汤勺的手微微用了几分力,手指关节有些隐隐发白。 良久,他开口说了句:“还不错。” 第一次得到他正面的评价,时音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捏着围裙反复问道:“真的吗?你真觉得还不错?” 从前哪怕是她被客人当面夸奖的时候,她也没觉得自己有这么高兴过。 祁嘉禾就好比她厨艺之路上最难逾越的一座大山,而现在,她终于攀过去了,这怎么能不叫人可喜可贺? 她甚至有种想原地跳一曲舞来庆祝一下的冲动。 看出了她的雀跃,祁嘉禾微微勾了勾唇,像是觉得很有意思,“就这么爱听表扬的话?” 时音尽量让自己的高兴表现得不那么明显,一本正经道:“别人的表扬或许无足轻重,但你的表扬我一定照单全收,因为你比别人都难搞定。” 祁嘉禾微微眯了眯眼,似乎是在揣摩她这句话里隐藏的深层意思。 好一会后,他把视线从她身上收了回来,垂眸接着喝汤,淡淡说了句:“但也不过如此,继续努力吧,争取在我这拿到s卡。” 时音还没扬起多久的唇角顿时又垮了下来。 行路难,难于上青天! 祁嘉禾吃东西一向很快,今天反倒吃了很久,像是在细细品味。 时音有些犯困,但也没催他,毕竟他难得夸自己一次,也难得这么认真地吃她做的东西。 她该庆贺才是。 他刚吃完放下汤勺,时音后脚就狗腿地接过了碗筷要去洗。 祁嘉禾微微拧了拧眉,像是觉得她有些反常,“平常不是不愿意洗碗么,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 时音乐呵呵地回眸道:“这不是看你工作一天累着了吗?我主动点,你看着也舒心。” 她才不会说是因为占了他太多次便宜所以觉得心虚了呢。 但也正是这一回头,她看见祁嘉禾的脸色变了变。 不等回头,下一秒她已经一脚踩空。失重感猛然袭来,整个人踉跄着朝前面扑过去,手里的碗筷一下没拿稳失手掉落。 几乎是同一瞬间,她看见祁嘉禾猛然起身冲了过来。 腰际被一只大手猛地一箍,瓷碗坠地粉碎的哐啷脆声响起的时候,她已经被祁嘉禾用力带进了怀里。 眼前的世界好像万花筒一样旋转缥缈,她被他箍着腰托着后背,头被他狠狠按在胸口,鼻子甚至撞到了他清瘦的锁骨,鼻梁的地方传来一阵闷疼。 满脑子都是他怀里沉稳安定的味道,时音干巴巴地支棱着两只手,瞪大眼睛就这么被他搂着,好一会都没缓过神来。 心脏在胸口砰砰作响,有些乱了节奏,跳得……似乎有些过于快了。 好一会后,她才慢慢意识到,那好像不止是她一个人的心跳声。 还有他的。 130 梦 一下一下,沉稳有力,砰砰跳动着的活跃心脏,仅仅隔着两个人的胸膛,听起来,就像是在她耳边回响。 时音的呼吸跟着心跳一块乱了。 好一会,祁嘉禾才松了手,微微和她拉开了距离,垂着眸子用一双清明无比的眼睛盯着她,语气充满无奈:“你就不能稍微消停一天吗?” 时音站在原地,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看他,眨巴眨巴眼,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碎成好几瓣的瓷碗和瓷勺,再回头看了看他。 好一会后,她才弱弱地开口问了句:“要我赔吗?” 祁嘉禾看白痴一般看着她。 时音低下头,转身去拿扫把,小声道:“我去收拾。” 尽管外表看着若无其事,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 她的脸颊滚烫一片,不用看也知道有多红,因此她甚至不敢再多看祁嘉禾一眼。 拿着扫把回来的时候,祁嘉禾还站在原地。 她弯腰扫地的时候,他就这么一直盯着她。 “你看着我干嘛,还不回房休息吗?”时音垂眸干活,在他的注视下,她手上的动作一点都不敢松懈。 “监工,免得你偷懒。”祁嘉禾毫不留情地开口,“扫完记得再拖两遍。” “哦。” 时音一边扫一边想:真可惜,那个花色的碗家里正好是双数的,现在少了一只,不圆满了。 祁嘉禾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拖完两遍地板,这才满意,最后离开之前,他还警告一般送了时音一记眼刀。 像是在告诉她:你下次走路再不长眼,这只碗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时音打了个哆嗦,看着他的背影上了楼,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开口叫住他:“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祁嘉禾顿住脚步,回眸看着她。 时音从厨房拿出自己用小香囊装好的一袋迷迭香,走到他面前塞进他手里,看着他认真道:“这是迷迭香,用来泡澡可以改善记忆力,减缓头痛,促进血液循环。” 祁嘉禾垂眸看着那只粉色的小香囊,露出有些嫌弃的表情,“你把这东西放在厨房里?” “毕竟可以做菜。”时音头头是道地讲着,“上次你吃的罗宋汤里面就加了迷迭香。” 祁嘉禾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你确定不是在拿我做实验?” 时音一瞪眼就要把东西收回去,“你不要算了,这东西老贵了,我还舍不得给你呢,你不用我自己用。”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激将法,祁嘉禾闻言直接劈手把东西夺了过去,淡淡看她一眼,“我试试,要是没用,你就等着法院传票吧。” 时音:??? 有这么严重吗? 见她的紧张都写在了脸上,祁嘉禾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反手攥着那个小香囊转身上了楼。 缓解头痛,她倒是挺明白他需要什么。 时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唇角遏制不住地向上扬。 虽然对于他来说不算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好歹也是她的一片心意。 他这样,也算接受了……吧? 这天晚上,祁嘉禾做了个梦。 往常房里熟悉的味道消失了,鼻尖似有若无地萦绕着陌生的气味。 他在一片花海里缓慢穿梭,朝着尽头的那抹白色人影走过去。 靠的近了,他看见那人的背影,是个纤细瘦弱的女孩,穿着白色的棉布裙子,长发披散在背后,被风轻轻拂动,飘动的弧度像是在引他靠的更近。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像是魔怔了一般,朝着女孩走过去,伸手抓住一缕飘飞的长发,放在鼻尖嗅了嗅。 梦里感官模糊,他没闻出什么味道,可潜意识告诉他,这是迷迭香。 “时音?”他迟疑着开口叫了一声。 那女孩回过头来看着他,确实是时音的脸,莹润瓷白,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是小鹿,澄澈明亮,唇角还带着灿烂的笑意。 她笑着问:“喜欢吃我做的菜吗?”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她笑得更加灿烂,“喜欢我吗?” 他喉咙一紧,迟疑着,慢慢点了点头。 可眼前的女孩闻言,却顿时垮了脸,表情瞬间变得惊恐畏惧,清亮的眼泪猛然从眼眶滚落。 她看着他,哽咽哭诉着:“那你为什么要对我做那种事?你伤害了我,还有什么资格说喜欢我?” 他慌了阵脚,失落感像是潮水般猛然袭来,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下一秒,他却在床上猛然睁开了眼睛。 鼻尖嗅到似有若无的迷迭香味道,他侧眸看了一眼床头柜的方向,黑暗里,一个朦胧模糊的香囊被放在上面。 祁嘉禾抬手抚上眼睛,额头有一层细密的薄汗。 良久,黑暗里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 可能是因为接近年末,这两天寻味坊的生意格外不错,来这里吃饭的多是一些年轻的小情侣。 元叔这边又来了心思,想为店里拍一个贺岁小短篇,投放在江城卫视,为店里增加曝光率。 于是他跟时音打了个商量,想让她出演第一个镜头,理由是美女比较养眼。 说直白点,不过是一位漂亮的女主厨可以引起观众好奇心罢了。 受时锦程影响,时音一直以来都兢兢业业工作,勤勤恳恳做菜,从来不想出风头。 听见这事她第一反应就是想拒绝,可架不住元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还拿他和时锦程这么多年好友一场来当理由,硬生生磨着时音同意了。 后来她一寻思,不就是露个脸吗,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锅,还能赚点演出费,何乐而不为呢? 这么一想,她给自己打了波气,眼睛一闭倒也冲了。 除了时音以外,寻味坊的工作人员多多少少都参加了这次拍摄任务,后厨的镜头是重中之重,几乎每一位师傅都要出面。 在这件事上,元叔简直把资本家的扣扣搜搜演绎到了极致。 由于参与拍摄的人是一个个出镜的,拍摄当天元叔要求所有人不能耽误正常工作,摄影师拍其中一个的时候,其他人必须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正常工作,直到轮到自己的镜头,以及最后拍大合照的时候,才能放下手头的活计去参加拍摄。 131 听话,跟我走 听见这种安排,原本对拍摄还兴致勃勃的众人都不由得叹了口气:本以为能趁机休息一番,谁知道元老板居然早打好了如意算盘。 时音倒不觉得有多憋屈,她认识元叔的时间也不短了,虽然他平日里一副笑呵呵好说话的样子,可本质里,他就是一个一毛不拔的商人。 原谅她这样评价元叔,不过这几年来,她倒还真越发笃定了这一点。 尤其是时锦程过世后,元叔眼看着像是亲手把她提拔到了主厨的位置上,实际上她的工资并没有涨多少,反而还得负担起整个后厨所有的事务,每天忙得连合眼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时音从小到大没缺过钱,吃穿够用就行,对工资倒真没什么要求,因此也一直没在乎过这些事。 不过不在乎,却不代表她心里不清楚元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到了拍摄宣传片的那天,元叔请来的摄影团队一大早就架着摄像机、收音话筒、打光板守在了店门外面,路过的行人觉得稀奇,还有驻足着观看的。 时音头一个出场,元叔还在一边给她打气,那满面红光的样子像是已经看到了收视率飙升的那一天。 稿子是元叔请专业的文案写的,辞藻华丽又专业,不得不说,他在维持企业形象这一方面还是一点都不含糊的。 稿子内容并不长,时音默念了几句就记了下来,只是真正面对摄像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 面前一堆人看着她,她穿着一身工作服,对着那个黑洞洞的镜头,身后是寻味坊恢弘古典的店门,声线微颤地念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台词。 还没说上两句,元叔就不满地喊了停。 摄影师按了暂停键,众人都朝着元叔看过去。 “小音,台词不能这么念,你得感情饱满一点。”元叔看着她,手脚并用地比划着一些夸张的肢体语言,“就像我这样——大家好,我是江城百年老店寻味坊的主厨——就这样,言辞激昂一点,加点手部动作,这样看着才更有感染力。” 时音看着元叔浑身上下那几乎满到快溢出来的表演欲,不由得在心里擦了一把冷汗。 她从小到大都不太喜欢拍照,一面对镜头就会面瘫,让她对着摄影机念台词已经算是顶了天了,元叔还让她加肢体动作? 她真怕把自己尴尬死。 可老板的话又不能不停,时音硬着头皮照着元叔说的做了一遍,僵硬的表情和浮夸的演技直接把围观众人都给逗笑了。 见她似乎实在做不来这些,元叔的脸色也黑了几分,但仍旧耐心地对她说:“没事,别紧张啊,你先在心里练习一下,稍微自然一点,又不是上战场,不用这么如临大敌的。” 时音闻言,心里也稍微沉着了些许,可再拍一遍,她依旧表现得不好。 元叔一点都不气馁,接着鼓励。 如此循环往复数次,时音虽然不习惯做那些夸张的肢体动作,可做多了之后,她自己都觉得表演得比之前自然多了,约莫已经可以过关了,可元叔却还是屡屡喊停,显然是还没能满意。 于是就这一个镜头,卡了约莫一两个小时的时间。 围观群众越聚越多,不少人都逐渐有些心疼时音了。 最后,连摄影师都忍不住说了句:“元老板,这可耽误大半天了啊,差不多就行了,还能不能接着拍了?” 闻言,元叔扶了扶额,叹了口气,看着时音道:“算了算了,你看着来吧,自然点就行了。” 时音松了口气,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台词,整理了一番心情,看着镜头深呼吸了两下,刚想开口,却蓦地被一道声音打断了思路:“时音!” 众人都被这道突然传出来的男声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回眸朝着喊出这一声的人看过去。 时音一眼在人群中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脸色不由得黑了几分。 周南?他又在搞什么鬼? 他大概是刚刚赶到这里,这会见拍摄进程被自己打断了,他便趁机从场外挤了进来。 他的面色有些焦急,脸色更是比平常差了几分,越过人群走到时音面前后,他便不由分说地攥住时音的手腕,试图将她往外拽。 “快跟我走!”他这么说着,动作显得蛮横又无礼。 围观人群面面相觑,一阵唏嘘,不知道这是哪一出,甚至还有人猜测这是不是拍摄过程中的什么特别情节。 时音莫名其妙,登时便是一股怒火袭上心头。 她微微使了几分力气,便轻松甩开了周南的钳制。 “你抽什么风?”她站在原地看着周南,面色相当差。 上次她回绝得还不够清楚吗?他为什么还来找她? 这会功夫,元叔也走到两人身前,忍不住拧眉问道:“怎么回事?” 时音心里窝火,一双水眸怒视着周南,硬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还想知道怎么回事呢! 周南被她甩开,面色顿时有些难堪,但他心里大概也清楚时音的脾气,于是便定了定神,压低了声线对她说:“这里人多,你先跟我走,我慢慢跟你说。” “你不说清楚,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时音蹙眉看着他,心里对他的最后一分耐心也消失殆尽。 听她这么说,周南有些气恼,但他四下环视了一周,发现众人都在看着自己的时候,心里的恼火也不由得压下了几分。 他看着时音,耐着性子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劝道:“听话,我有急事找你。” “那你倒是说有什么急事啊。”时音冷眼看着他,再没耐心陪他胡闹,“我现在跟你非亲非故的,你有什么非找上我不可的理由吗?是不是哪份文件需要前女友亲笔签名才能奏效?” 听她这么说,周南的面色顿时奇差无比,他阴着脸看着她,语气沉了几分:“时音,过去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我也不想和你闹得这么僵,你不帮我也就算了,何必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呢?就算做不了情侣,也没必要成为敌人吧?” 132 阿木,她怎么样 他这话毫不掩饰,声音也加大了几分,围观人群一听,顿时明白了个大概:这小伙子原来是试图挽回前女友来了。 元叔显然也听到了这番话,面色顿时有些微妙,但他没说话,想看时音会怎么解决这件事。 毕竟现在是上班时间,有什么私事她也不能在这时候解决。 而时音听了这话,只是冷眼看着周南,冷漠道:“说完了吗?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完全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 周南气急,朝着四周的围观人群看了两眼,终于还是憋红了一张脸,着急地说道:“我妈病了,她想见你!” 周阿姨生病了? 时音愣了一下。 周南的妈妈,她是见过的。 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周阿姨来学校看周南,周南就把时音带去见她了。 周阿姨对时音很满意,一口一个小音叫得特别亲切,还非常热情地要给时音买衣服请吃饭。 虽然时音拒绝了,可对周阿姨的印象也是很不错的。 后来,周阿姨也和她私下联系过几次,显然是已经把时音当成了未来儿媳妇。 两人分手后,周阿姨还亲自给她打电话道歉,说是周南没福气,她很希望时音能成为周家的儿媳妇,可也不能勉强两人在一起,希望时音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个人。 除去周南这层关系的话,时音还是很喜欢周阿姨的。 如今听到周南说她生病了,时音心里不由得就是一紧,神色有些紧张地开口问道:“阿姨怎么会生病?严不严重?” 说到这个,周南显然有些心虚,他飞快地看了时音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还不是为公司那点事,我爸把家产交到我手上,是我没用,不能力挽狂澜拯救公司的危机,现在公司已经濒临破产,马上就要走清算流程了,我妈一时急火攻心,就病倒了,我爸也急得不行,天天骂我没用。” 围观人群一听,顿时一阵唏嘘。 时音听得心里一阵添堵,眉头越拧越紧。 周南抬眸看向她,脸色有些游移不定,“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时音,你能不能跟我去见见我妈?她觉得我跟你分手之后就没交过好运,现在每天念着你的名字,吃不好睡不下的,人都瘦了一大圈。今天她都咯血了,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来讨你的嫌,我只是想安慰一下我妈,没有别的意思。” 听他说了一堆,时音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沉默数秒,才开口道:“我可以去看望阿姨,但是不能跟你一起去。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周南面色一僵,神色显而易见变得失落。 眼看着围观群众对着两人指指点点,时音敛了敛神色,又说:“好了,你先走吧,回去告诉阿姨,我会去看望她的,我说到做到,不会食言。” 周南抿着唇瓣,又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垂着头离开了。 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时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感慨万千。 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这会已经被生活磨得没了脾气,连走路都微微佝偻着腰背,像是老了十岁。 时音敛了神色,要往回走,一转身,却在围观的人群中瞥见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是祁嘉禾。 哪怕他站在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可身高和气质却依旧拔群,以至于让她一眼就看见了他神色淡漠的脸。 两人的视线越过人群对视上,一瞬间,世界都寂静了。 他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时音慌了阵脚,心跳瞬间加速,一时间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元叔走上前来和她说话,时音目光一晃,再往那个方向看过去的时候,早已不见了祁嘉禾的身影。 往人群外一看,只能从熙熙攘攘交错的人影中瞥见一抹高大挺拔的背影。 她心里惴惴不安,一颗心脏在胸口狂跳不已,好一会都还没办法缓过神来。 元叔还在她耳边叮嘱着:“小音啊,这种工作以外的事情,你私下里解决就好了嘛,不要带到工作里面来,多耽误事儿啊,你看,今天大半天什么都没干成,拍摄进度又给延后了。” 时音心里憋着一股火无处发泄,闻言却也只是淡淡笑了笑,附和道:“好的,我下次注意。” 元叔这才满意,吆喝着拍摄的工作人员继续。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周南这一打岔,时音反倒没那么紧张了,再次面对着镜头的时候,她吐词清晰,笑容亲和,手上的动作也流畅了许多,看起来再自然不过。 连一旁观看的元叔都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头到尾都没喊过停。 最后她自己都没想到,这次拍摄她居然一遍就过了。 路边,一辆黑色的轿车安静地停在那里。 祁嘉禾上了后座,就默默地在那里坐了半晌,看着窗外没有说话,也没有让驾驶座上的阿木把车开走的意思。 阿木也没有开口问,顺着他的目光朝着窗外看过去,只能看见寻味坊的门口围了一群又一群的人,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情况。 他刚刚和祁嘉禾从那边走过来,对于方才发生的事情也是心知肚明。 时小姐是个有脾气有原则的,阿木一直都知道,看了刚刚那副场景,阿木心里倒还有几分钦佩。 换做常人遇到这种情况,不一定能把场面把持住,可时小姐硬是风雨不动,甚至在周南卖惨劝解的情况下仍然保持冷静,甚至决绝回绝,这着实让人有些意外。 看得出来时小姐对于那位周夫人还是有些感情在的,可哪怕心里记挂着长辈的身体状况,在面对前男友的时候,她依然还是保持了满分的镇定,单是这一点,都是多少人做不到的。 时小姐的心狠程度,还真和自家老板有一拼。 想到这里,阿木不由得从后视镜看了祁嘉禾一眼,却见他只是将目光沉沉地望向窗外,面色上并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半晌,他才开口问了句:“阿木,你觉得她怎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木觉得,他这话比起问自己,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133 他到底喜不喜欢 但老板既然都发问了,阿木也只能乖乖回答:“时小姐吗?我觉得她挺好的,人长得好看,又会做饭,性格也好,有底线有原则,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年头,这种姑娘已经不多了。” 阿木自认自己的评价还算中肯,完全是照着心里的想法来回答的,却不想祁嘉禾听完,直接嗤笑了一声,略带嘲讽地对他说:“她给你塞钱了?你这么替她说话?” 阿木面色一紧,小声为自己辩驳道:“没有,时小姐和我都没见过几面,但是我能看出来,她是个不错的人。” 祁嘉禾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微微有些出神。 是么,周围的人都说她好,他怎么一点也不高兴? 他甚至想让身边的人都讨厌她,让她孤立无援,让她只能依附他一个人。 这样他就能肆无忌惮地欺负她了。 他承认自己这种想法很狭隘,可他就是这么想的。 这念头在脑海里生根发芽,像是狂野的藤蔓一般肆意生长。 好一会,他才开口吩咐道:“开车,回家。” 上次桐城的事务还没解决,半路他就因为时音被绑架的事情折返回来了。 如今臂伤见好,该解决的事情也是时候要解决一下了。 他本是让阿木从公司把自己送回去收拾衣服,却不想半路经过寻味坊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人挤人的一幕。 其实他本身没什么好奇心,往常见到这种事情也压根懒得搭理。 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那是时音工作的地方,他就生了些别的心思。 于是他让阿木停了车,两人上前去看了看,便见到了她和周南纠葛的一幕。 说实话看见周南伸手抓她手腕的时候,他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恼火。 说好的不能碰男人,这会还不是任人摆弄? 但见她后面甩开了,他又舒了一口气。 这种大起大落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被别人的一举一动牵动着自己心绪的感觉了,这更像某种危险来临的前兆。 专机飞往桐城的时候,祁嘉禾坐在窗边的位置,俊眉深锁。 云层在眼前飘过,他恍然间想起的,却是那天晚上梦到的,花田里潸然落泪的时音。 呼吸在不自觉间逐渐加重,他收回思绪,面色平寂如常,胸口却郁结无比。 或许,他还有机会纠正这一切。 ———— 宣传片的拍摄进度格外顺利,后厨的戏份完全拍完之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到了所有人一起合照的环节,摄影团队在店门口铺设了相当豪华的打光设备,尽量把每个人的全貌都拍摄得清晰可观。 “百年寻味坊,味味入人心。” 土里土气的店铺宣言喊完,所有的拍摄进程才算完全结束。 时音站在最亮眼的c位,感觉脸都笑得僵硬了。 或许是仅用一天就拍完了所有的进度,元叔显然很是高兴,说话的时候都红光满面,甚至还提前打烊让众人下班了。 时音心里惦记着周阿姨的事情,一刻都没敢耽搁,掏出手机就准备给周南打个电话,想问问周阿姨住哪家医院。 可这时候她才想起来,从前的联系人信息她都没有了,也没有周南的电话。 微信同学群里八百年没人说过话,她也没保存到通讯录里,连个聊天框都找不到,自然没办法从别的同学那里要到周南的联系方式。 现在她还有什么办法能联系上周南? 蓦地,她想起祁佩佩,周南的现任女友,她名义上的侄女。 时音觉得很是尴尬,可思来想去,她也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忙。 于是她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会,给阿木发了条消息,问他有没有祁佩佩的电话或者微信。 阿木自然是有的。 只是他接到时音发来的短信,一时间还有些奇怪,想着为什么她要找自己而不是祁总。 他哪知道祁嘉禾向来不怎么回时音消息,所以她干脆略过了这一步,直接找助理要电话。 彼时祁嘉禾刚到酒店,阿木提着行李箱跟在他身后,走过空荡的酒店大厅时,祁嘉禾目不斜视地向他吩咐了一句:“通知各大股东,等会先开视频会议敲定大致纲程,具体细节明天上午开会详议。”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原以为下一秒就能听见阿木的应声,谁知都走出好几步了,自己的助手也没吱上一声。 祁嘉禾顿住脚步回头一看,阿木居然站在离他八丈远的地方看手机。 他冷了一张脸,抬高音调问了句:“阿木,你很忙吗?” 阿木闻言,这才提着箱子走到祁嘉禾面前,一边解释道:“祁总,时小姐给我发信息了。” 有那么一瞬间,祁嘉禾想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一眼她有没有给自己发。 但这念头也仅仅只是一闪而过,他绷着一张脸,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助理,语气寒凉:“她说什么了?” “她找我要佩佩小姐的联系方式。”阿木低头看着手机,在一堆商业联系人里面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祁佩佩的电话。 把电话号码复制发过去之后,阿木听见老板的声音阴恻恻地响了起来:“她怎么不找我要?” 下一秒就收到时音道谢的消息,阿木当着祁嘉禾的面回了句“不客气”,然后收起手机,答道:“可能是觉得您太忙了,不好意思打扰吧。” “是么?”祁嘉禾冷漠地看着他,说出口的话格外扎人耳朵,“她还挺有眼力见,知道你好使唤。” 阿木跟了祁嘉禾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他话里带刺的说话风格,一时间也没放心上,只一本正经地说道:“您也别那么仇视她,时小姐人挺好的,考虑事情也很周到。”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懂她了?”祁嘉禾冷着眸子睨他一眼,话里话外都透着刺骨的凉意。 敏锐察觉到老板的心情似乎不太好,阿木闭了嘴,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就是瞎猜的,我哪能比您更懂她啊?” 祁嘉禾默默地看他一眼,也不说是好是坏,面上也窥不出半分情绪来。 好一会,他才转过了身,接着往前走去。 阿木在心底擦了一把汗,暗道自己总算是蒙过一关。 不过老板这心思也太难把控了,阿木是真看不懂。 他对时小姐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134 谁在说谎 要到了祁佩佩的电话之后,时音给自己打足了气,在心底演绎了无数遍等会可能会发生的对话,这才敢打过去。 祁佩佩那边很快接了电话,一声轻松欢快的声音直接传了过来:“你好哪位?” “你好,是佩佩吗?”毕竟有求于人,时音尽量把自己的语气放得轻一些,“我是时音。” “谁?”祁佩佩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恍然大悟般问道:“三婶?” 时音还没适应这个称呼,但眼下听了,也只能答应,“对,是我。” “你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啊?”祁佩佩显然有些惊奇,“是有什么事吗?” 时音犹豫了几秒,才说:“我想找你要一下周南的电话。” 或许是女人的猜测心作祟,祁佩佩的声线忽然就低了几分,“你要他的电话干嘛啊?” 早料到她会这么问,时音把借口都想好了:“是这样,班里同学听说最近他妈妈生病了,想着多少同班一场,就让我买点水果代表班上同学去慰问一下阿姨,但是我们都好几年没联系过了,电话什么的早就没了,我就想问你要一下,你这应该有吧?” 她自认这个理由编的也算像模像样,祁佩佩应该不至于起疑心。 可谁知那边的祁佩佩一听,却是整个人失声叫了出来:“阿姨生病了?我怎么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啊!” 时音愣住,一时间竟然没法判断是周南对自己说了谎,亦或是他真的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女朋友祁佩佩。 但谎还是要圆回来的,时音故作惊讶地说道:“是这样吗?我们也只是听说,没准是弄错了吧。” 祁佩佩在电话那头却有些着急,“不行,这种事情他怎么能不告诉我呢?我得打个电话问问他。” 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一想到祁佩佩这个电话打过去还不知道会扯出什么有的没的,时音有些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出声制止道:“你先别打,或许他是不想让你着急呢,这样,我作为同学一场先帮你探探口风,要是真有这事,你再去看看阿姨也不迟,免得搞出乌龙来,反让他觉得你不懂事。” 祁佩佩想了想,约莫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便二话不说把周南的电话给了她,还百般叮嘱她一定要给她回电让她安心。 拿到周南的电话,时音这才松了口气。 毕竟交往过,周南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 他有些大男子主义,同时又好面子,要是知道祁佩佩是从自己这得知周阿姨生病的事情,肯定会很恼火。 祁佩佩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这才同意了她的提议。 她给周南打了电话过去,对方没有过多讲些有的没的,直接把医院地址给了她,看来周阿姨生病这件事是事实了。 时音拿到了地址,直接上了保镖的车,往市人民医院赶。 到地方了之后,她先是在楼下的花店买了一束康乃馨,又买了一只果篮,这才提着东西上了楼。 周南给的房号在住院区三楼的最里面,推开病房门之前,时音还在想,等会见了人她应该说些什么,周阿姨要是问了她比较敏感的话题,她应该怎么回答才能不刺激病人的情绪。 就这么在门口踌躇了半晌,她才敢抬手敲门。 一道年轻的女声隔着门板传来:“请进。” 时音推门而入,看见一个护工打扮的年轻女人正坐在床边,拿着毛巾为病人擦手。 见她进来,护工倾身,小声提醒了床上的人一句:“刘姐,有客人来了。” 说完这句话,护工便起身冲着时音点头示意,拿着手里的毛巾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床上的刘嘉芸微微抬起眼皮,看见时音正弯腰把鲜花和果篮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她心里顿时就是一酸,抬起手就要去牵时音,“小音……” 时音见状,抬起手抓住她冰冷的手,轻声唤了句:“周阿姨,我来看您。”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刘嘉芸的面容毫无血色,两只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嘴唇也乌青发紫,手腕都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和当初第一面的样子大相径庭。 时音心里有些难过,手上的动作也跟着重了几分。 刘嘉芸紧紧握着她的手,面露感动地点了点头。 即便是近两年没有见过面,她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面目清隽、眉眼如初的女孩。 当初第一面她就觉得她和这女孩投缘,她太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了,无论是气质、还是待人处事这方面的态度,都和当年的她如出一辙。 虽然看似离群高冷,可骨子里却是个十足善良的人,时音和她一样,都是从小被宠到大的人,没怎么见过这世间险恶,所以对待所有人都怀着一片赤诚之心。 只可惜,她遇到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 “你能来看我,我特别高兴。”刘嘉芸说着,眼角不自觉有些湿润,她抬手拭去眼尾星点的湿意,目光真诚地看着时音,语气中满含着欣慰。 “您生病的事,是周南告诉我的。”时音安慰般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我很抱歉,没能早点来看望您,您瘦了好多。” 刘嘉芸轻蹙着眉头,似乎有些难为情地捂了捂脸,道:“嗨,现在也不比年轻的时候了,越瘦越难看。” “怎么会呢,底子摆在那里,左右您都是好看的。”时音笑着,尽量说些宽慰的话。 刘嘉芸却摇了摇头,“你也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现在可以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不过还能见到你,我还是挺高兴的。” 见她也没有太过悲观厌世,时音也没有再说什么客气话,只是看着她,轻声道:“今天周南来找我的时候,倒是一副急坏了的样子,看得出是真为您感到担心。可惜了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也没福分做周家的儿媳妇,不过您有这样一位肯为您着想的儿子,倒也是件好事。” 这是实话,她虽然不喜欢周南,可周南孝顺这件事倒是不假。 135 周南的算计 刘嘉芸闻言,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惆怅地说:“我这儿子啊,哪哪都好,就是做人这方面……说起来,是他对不住你,我也没脸求你做我们周家的儿媳妇。” 时音一时没说话,心里突然想起了祁嘉禾。 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刘嘉芸就算真的想再劝她做周家的儿媳妇,也是不可能了。 “小音,你是个好女孩,阿姨很看好你,周南和你分手是他的损失,阿姨也没什么好为他说的,只能再向你道一次歉了,希望你能原谅他一时糊涂。” 刘嘉芸面露难色地看着时音,语气略带恳求。 时音闻言,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阿姨,您不用跟我说这些,现在我们都有了新的生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并不纠结,您也不用自责。” 她这话是巧妙地和周南划清了关系,也和周家划清了关系,她现在是祁家的新媳妇,当然不能和过去再有什么牵扯。 刘嘉芸面色一滞,终于还是惆怅地叹了口气。 便在这时,病房门突然被敲响。 时音回眸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病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紧接着,周南出现在了门口。 他和时音对视了一眼,很快便移开视线,朝着病床走过去,嘴里喊了一声:“妈。” 刘嘉芸点了点头,视线又望向时音,有些欣慰地说道:“难得再次看到你们两个出现在我面前,感觉好像回到了从前一样。” 周南没说话,时音却笑着开了口:“周阿姨,您还不知道吧,我已经结婚了。” 此言一出,刘嘉芸面露惊愕之色,看着她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周南的面色则顿时变得奇差无比,看向时音的目光有些复杂。 “怎么……就,就结婚了吗?”刘嘉芸惊讶得连吐词都不太通顺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的瞪大了几分,这会看起来更加骇人,“什么时候的事情?” “结了快三个月了,这件事周南也是知道的。”时音笑着,看向周南,语气甚至清冷得有些残忍,“看来他果然没告诉您呢。” 刘嘉芸难以置信地看向周南,又看向时音,想想自己刚刚说的话,她顿时便是气血攻心,捂着口鼻不住地开始咳嗽。 “周南,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我还想着撮合撮合你们两个,你知道时音结婚了,为什么不说?” 刘嘉芸气得面色通红,瞪着周南说不出话来。 “妈,您冷静一下,先别激动,我……我只是不想让您失望。”周南明显有些慌了阵脚,想上前帮刘嘉芸顺顺气,却又不敢靠近。 时音冷眼看着周南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一阵荒凉。 她早猜到周南心里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了。 他想利用自己心软的弱点骗她来见刘嘉芸,然后在刘嘉芸回忆从前劝两人和好的时候,从中趁势加把火,等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之后,再对自己卖卖惨,求她回头给祁嘉禾扇扇枕边风,好帮周氏企业度过难关。 至于祁佩佩,恐怕刘嘉芸也并不知道他这现任女友的存在,否则以刘嘉芸刚直不阿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煽动两人重修于好的。 这一点,从祁佩佩不知道刘嘉芸生病这件事上就可以体现出来。 周南根本没把和祁佩佩交往的事情告诉家里人,也不想让祁佩佩插手自己的家务事。 他之所以和祁佩佩交往,不过是想借祁家这艘大船力挽狂澜,帮助周氏起死回生罢了。 可他千算万算都想不到,祁氏所有的大权,全都掌握在祁嘉禾一个人手里,旁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多不济每逢年末拿些分红,其他的事,他们一概做不了主。 周南打得一手好算盘,可他不知道的是,时音早就不是原来的时音了。 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胸无城府,对待特别的人,就要用特别的手段。这一招,是祁嘉禾教她的。 刘嘉芸咳嗽了半天,气息才慢慢缓了几分。 她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儿子一眼,这才略带歉意地看向时音,温声道:“对不起小音,阿姨不知道你结婚的事情,刚刚说的话有点冒犯了,你别往心里去。” 时音摇摇头,“我只是怕您误会,有些事情还是说明白点比较好。” 刘嘉芸面露落寞地点了点头,视线凌厉地瞪了周南一眼,这才接着对时音说:“要是早知道你已经结婚了,我就不该让周南把你找来,打扰你的生活并非我本意,希望你别见怪。回头你先生要是误会了什么,我可以帮你说两句话。” 见刘嘉芸还是这么温柔,时音不由得心里一暖,“没事的周阿姨,是我自愿来看您的,您是长辈,就算除去周南这层关系,我也该来探望您,相信我先生也能理解。” 刘嘉芸有些欣慰地看着她,“你是个好女孩,相信你先生一定很疼爱你。” 疼爱?时音有些想笑。 但她表面仍旧不漏声色地点了点头,“您猜的不错,我先生对我确实很好。” 听她这么说,刘嘉芸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大概是惋惜时音最终也没能成为周家的儿媳妇。 病房里一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良久,刘嘉芸才开口说了句:“周南,送时音走吧,她在这里待久了影响不太好。” 周南面色僵硬,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到底也还是没能说出口。 “周阿姨再见,有空我再来看您。” 时音起了身,对着刘嘉芸微微欠了欠身。 尽管知道她这是句客套话,恐怕往后她都不会再和周南有什么瓜葛了,刘嘉芸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暖,冲她点点头道:“好,回去路上一定注意安全。” 时音点点头,也不看周南一眼,径直离开了病房。 周南在原地愣了一会,也跟着走了上去。 空寂的病房走廊里再无旁人,只有一前一后两道影子被灯光拉长又缩短。 周南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直到走出了住院大楼,他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句:“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136 磨人的单相思 时音回过头看着他。 住院部前面的草坪空地上,灯光晦暗。她的表情隐匿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灿若星辰般的眸子熠熠生辉。 “谈什么原谅?我从来也没有恨过你。” 她这么说着,唇角笑意清浅,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只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今天以后,我们应该也再没什么交集了。我管不着你的事情,但请你也不要来碍我的眼。” 周南拧眉看着她,眸光中盛满沉甸甸的郁结情绪。 当初交往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仿佛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很轻易地把持住,如今,她依旧还是这样。 似乎外界万事都无法妨碍她的一举一动,他之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 因为不重要,所以不在乎。 他这样受不得忽视的人,怎么能忍受得了这样的交往氛围? 所以他才会提出分手。 分手那天,她也没有表现得有多么难过,周南才更加笃定,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自己。 于是他火速交往了新的女朋友,本想气气她,可谁知,她根本无动于衷。 他这才挫败地认清了现实:他根本从来没有走进过她心里。 而如今,因为得不到,她便成了他心头永远拔不掉的一枚倒刺,每每想起,都觉得疼痛难忍。 现在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次算计,到底是出于心里的意难平,亦或是真的想借此机会平息企业纷争。 “时音。”他喊了她一声,朝她走近了两步,脸上的表情脆弱中透着几分落寞,“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时音安静地伫立原地看着他,许久才声线清浅地反问了一句:“这还重要吗?” 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得不到的总想拥有,拥有了之后,又总想谋求更多。 时音以为她和周南之间的事情早就成了过去式,却没想到,他仍然还念念不忘。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晌,时音转身离开。 “我走了,不送。” 周南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看着她走到花坛尽头,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车。 两位身穿黑衣的保镖守在车边,在她弯腰上车的时候,还十分贴心地帮她护住了头。 也正是这一瞬,他才终于恍然意识到,他们两个人的人生,早就已经开始分道扬镳了。 她已寻得良人,他周南,注定不会是那个陪她走到最后的人。 ———— 回家之后时音才从刘妈嘴里得知,祁嘉禾出差去了桐城。 她心里有些莫名的失望,虽然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向自己报备行程,可总感觉她像是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一样,除了挂个名以外,什么用处都没有。 手机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来电或是消息,连微信消息都没有一条。 要不是问过刘妈,她恐怕还不知道他已经不在江城了吧。 时音有些闷闷不乐,拿着手机想给祁嘉禾发条消息,又怕得不到回复,干脆整个人往床上一瘫,把手机扔到一边去,眼不见心不烦。 合上眼的时候,她突然想起自己今天在店门口看见祁嘉禾的事情,于是猛然睁开眼。 他不会是看到自己和周南拉拉扯扯所以误会了什么吧?她当时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一颗心顿时被提到了嗓子眼,时音紧张兮兮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绞尽脑汁地开始回想自己白天对周南说过的话。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半晌,她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忍不住懊丧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单相思最磨人的地方,哪怕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可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自己的心绪。 女人都爱胡思乱想,尤其是未得到证实的猜想,更加让人心急如焚。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觉得祁嘉禾肯定是误会了什么,所以才不跟自己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了。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和他的关系好像还没好到他去哪里都要向自己报备的程度。 毕竟他以前也这样,想做什么从来都不用告诉她。 许久之后,时音有些抓狂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一脸人生无望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快精神分裂了。 手机拿起又放下,她很想给他发条消息问问他在做什么,却又怕显得太刻意。 就这么出神地纠结了半晌,来电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她还被吓了一跳。 第一反应就是祁嘉禾给她打电话过来了,时音心里顿时一喜,可仔细一看,却发现那是祁佩佩的来电,于是她不免又有些失望。 意料之中的,祁佩佩打电话过来是问周阿姨生病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时音犹豫了一瞬,觉得这其中尴尬的三角关系实在有些让人难以言述。 但最后她到底还是把刘嘉芸现在的情况告诉了祁佩佩,毕竟她多少也是周南的女朋友,关心一下阿姨无可厚非。 如果可以的话,她倒真希望两人能好好处下去。 这样说不定祁嘉禾还能看在祁佩佩的面子上帮周氏一把。 只是她和周南之间的关系还是不要告诉祁佩佩为好,大家族里是非多,这本就不是什么好事,没必要到处宣扬,说出来反惹人膈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相信周南也不会蠢到把两人交往过的事情告诉祁佩佩。 祁佩佩倒是很感谢她把这件事告诉自己,还说自己过两天就买点礼物去看望阿姨,希望能给她留下一个懂事的好印象。 时音象征性地附和了两句,没有多说,最终挂断了电话。 拿着手机她想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决定给祁嘉禾发条消息问一问。 没办法,谁让她先动了心呢?她就是忍不住想和他说说话。 吃了吗?在干嘛?忙不忙? 消息在聊天框里打了打又删了删,时音纠结了好久,也没想出来自己到底说些什么才显得不那么主动。 就在她犹豫着到底要开口说句什么的时候,却只见两人的聊天记录嗖的一下,多了一条消息。 祁嘉禾像是知道她在这边纠结犯难一般,言简意赅的,发了个“?”过来。 137 钢铁直男祁嘉禾 时音有一瞬间的呆滞。 这个人是有读心术吗!发个问号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打字回复过去,祁嘉禾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做什么吞吞吐吐的,在嗑瓜子吗?】 噗—— 时音直接笑出声来。 她现在才发现祁嘉禾的幽默细胞也很发达,她几乎能够想象得出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一本正经的样子。 这种反差萌甚至让她有些心动。 她一边窃喜着,一边回了消息过去:【你怎么知道我要给你发消息?】 其实她心里已经暗暗有了猜测。 大概是看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却迟迟没有收到消息,实在忍不住才发了个问号过来吧。 可这种可能性的前提是他刚好打开了两人的对话框,所以才能看到她正在输入消息的状态。 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还是说祁嘉禾也正准备给她发消息? 好一会,祁嘉禾回了句:【点错对话框了。】 时音:…… 白激动了。 想了想,她发了句明知故问的消息过去:【你在桐城?】 【嗯。】 原以为祁嘉禾会如往常一样嘲讽她多此一问,谁知他居然意料之外地温柔了一把。 意识到这一点,时音不由得有点想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点个赞了。 她现在居然能做到不被他嘲讽都能开心起来,看来也是离疯不远了。 见祁嘉禾似乎没有往下接的意思,时音想了想,发了句:【听说桐城的鲜花饼很好吃。】 不消片刻,祁嘉禾问:【想吃?】 时音看着这条消息,心脏不自觉地加速了跳动。 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觉得祁嘉禾似乎是用一种极尽温柔的语气对自己说出了这句话,她甚至觉得只要自己说出一句“想”,他下一秒就能把东西带回来。 她抿了抿唇,打了个【嗯】字过去。 结果祁嘉禾回复:【想想就好。】 时音无语凝噎。 这天还能聊下去吗?! 她又试着找了几个别的话题,想把气氛活跃起来,谁知道每次刚起了个头,祁嘉禾下一句回复就完全把话头给堵死了,让她接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末了,时音终于放弃了和他和谐沟通的想法,发了句【早点休息别熬夜】过去,结束了这干巴巴的聊天。 祁嘉禾又回了一个【嗯】。 对话到此结束,时音放下手机,彻底死了再和他聊下去的心,起身洗漱准备休息去了。 桐城。 祁嘉禾坐在办公椅上,手里随意地翻动了两页文件,视线却始终落在桌上的手机上。 屏幕从亮着一直到熄灭,漆黑过后,许久都没有再亮起来。 他收回视线,手上的钢笔刚要在文件末尾落下,却顿了一顿。 随后他抬手拿起手机,点亮屏幕看了一眼,对话依旧停留在他最后发的那句【嗯】上面,再没了别的消息。 他微微拧了拧眉,往上翻了几行,视线扫过时音发过来的每一句话。 片刻后,他放下手机,眉心的褶皱自始至终都没有放松过,内心拧出小小的疑问来—— 她怎么不回消息了? ———— 桐城的事解决得异常顺利,仅三天时间,所有的行程已经提前完结。 阿木早就习惯了老板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一早就安排好了回江城的专机。驶向机场的时候,祁嘉禾却忽然在后座毫无征兆地问了句:“哪里能买到鲜花饼?” “桐城的鲜花饼吗?”阿木有些意外,但想了想,还是给出了答案,“这算桐城特产了,机场应该就能买到,不过最正宗的还是在嘉县。” 阿木小时候在桐城生活过一段时间,对这里也算比较熟悉,对特产名胜之类的东西更是如数家珍。 祁嘉禾“嗯”了一声,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只是在接近下一个红绿灯的时候,他却冷不丁说了句:“那就去嘉县尝尝吧。” 阿木惊了,对着前面的红灯直接一脚刹车踩了下去,满色惊恐地回头望着他,问道:“老板,你认真的吗?” 嘉县是桐城周边的附属小县,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有近三百公里远,哪怕是走高速,最快都得三个多小时才能到。 祁嘉禾在后座面无表情地反问:“我看着像是在开玩笑?” 阿木在心底擦了把冷汗,只能在绿灯亮起的时候认命地掉转车头,驶向通往嘉县的路。 开车是件很累的事情,哪怕阿木给祁嘉禾当了这么些年的助理兼司机,他偶尔也还是会觉得来回六个多小时的车程有点遭不住。 好不容易到了嘉县,已经是临近中午,两人去了全嘉县最出名的鲜花饼店。 阿木还真以为祁嘉禾是想买来自己尝尝,谁知他竟让老板包了个十二枚精装的礼盒,那架势显然是要带着走。 本想蹭上两口的阿木没辙,只能自己买了两盒散装的,留着路上吃。 祁嘉禾这种性子淡漠的人,其实不难猜到他买礼盒是为了什么,只是阿木还是头一次见他为了别人费这么大的心思来来回回地折腾,心里不免有些讶异。 虽然阿木嘴上什么都没说,可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摊上祁总这样心口不一的人,时小姐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或许不久之后,他就该改口叫她总裁夫人了吧? 专机抵达江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这几天气温又降了几度,寒风凛冽,刮得人脸颊生疼。 汽车一路开到碧海湾,祁嘉禾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别墅里空荡荡的,刘妈正在打扫卫生,见他回来,抽空应了句“少爷回来啦”。 阿木跟在祁嘉禾身后提着礼盒走进来,忙不迭地把东西放到了茶几上。 祁嘉禾环视一眼,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她还没下班?” “时小姐今天休假,没上班。”刘妈如是说着,直起腰来擦了把额头上的细汗,接着道,“下午老宅打了电话过来,说是让她过去一趟,这会还没回来呢,估计是留在那吃饭了。” 祁嘉禾“嗯”了一声算作回答,刚欲转身上楼,脑海里却莫名闪现过一簇异样的光芒。 他回眸看着刘妈,问:“她回老宅做什么?” 138 和那女孩分手吧 听他这么问,刘妈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时小姐也没说。” 祁嘉禾听了,默不作声地刚想继续上楼,心里却总有些惴惴。 老宅她没去过几次,要不是爷爷住在那里,他也不愿意在老宅长待,他本人喜欢清静是一方面,老宅里有些人他不想见,又是另一方面。 而今他不在,她回老宅又能做什么? 这么想着,他脚下已经开始往门口的方向走。 阿木刚把行李放下,见他又要出门,登时揉了揉自己酸痛不已的腰,困惑地问道:“祁总,还要去哪?” “回老宅。” ———— 时音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这种事情被叫回老宅来,被祁家所有人一起进行批斗。 大厅里灯光明媚温暖,空调温度打的很足。她却觉得有股冷意直逼骨髓,哪怕她现在好端端地坐在红丝绒的沙发上,也还是觉得自己从头到脚凉得透彻。 祁佩佩哭哭啼啼地坐在她对面,周围依次坐着祁东青、祁清姝、姜莹和祁少禹,而她一个人坐在所有人的对面,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人。 所有人的面色都很差,有人忙着安慰哭得梨花带雨的祁佩佩,有人忙着向时音投去愤怒怨恨的眼神。 祁老爷子服了药在楼上休息,并不知道楼下发生的一切,甚至不知道她来了老宅。 偌大的客厅里,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只有祁佩佩抽抽搭搭的声音不断回响。 所有的佣人都被屏退,这场批斗大会没有任何观众,有的只是祁家的众人,和她这个坐在所有人对立面的新媳妇。 “好了佩佩,别哭了,为这事儿至于吗?” 似乎是被哭哭啼啼的声音搅得烦了,祁清姝有些不满地看了祁佩佩一眼,目光似有若无地往时音身上瞟了瞟,才接着道:“做了亏心事儿的人都没觉得愧疚,你在这哭,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这话似意有所指,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时音身上,连一直哭着的祁佩佩也抽噎了几声,抹了把眼泪,睁着一双朦胧的泪眼朝着时音望过去。 那双往日里澄澈清亮的眸子这会少了几分神采,看向时音的时候,甚至多了一些埋怨。 “三婶。”她吸了吸鼻子,语气里带着无尽的委屈,眼眶通红,鼻音深重,“我一直很喜欢你,把你当长辈一样尊重,可这件事情你怎么能瞒着我呢?你还鼓励我去看望周阿姨,你是想着看我笑话吗?” 时音心里一阵无力。 对于祁佩佩,她从来没想过害她,也没想过要看她笑话,可如今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她说什么都像是在狡辩一般。 今天,祁佩佩买了补品去医院看望刘嘉芸,却没有提前和周南商量,想的是给阿姨来个惊喜。 对于她的来访刘嘉芸表现得很是诧异,祁佩佩一开始只当是阿姨没想到自己会去看她,事后她才明白,原来是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她在和周南交往,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最后还是祁佩佩自报了家门,说自己是周南的女朋友,刘嘉芸这才明白了几分,面色虽然还是有些尴尬,但到底也还是说了几句客套话。 她陪着刘嘉芸聊了几句天,但总觉得气氛不太对劲。 后来刘嘉芸给周南打了个电话,把他叫了过来,周南见到她之后非但一点都不高兴,甚至有些生气,但大概是念在母亲的面子上,他没有表现得很明显。 中途祁佩佩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正巧听见刘嘉芸在和周南讲话。 她本无意偷听,可谈话内容实在让人有些大跌眼镜,连她都忍不住心中震慑。 刘嘉芸的原话是:“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这女孩你要是不喜欢,就趁早跟人家说明白,时音的事情我不想再看到一次,当初多好的一段感情,你非得作黄了,这次你准备怎么收场?” 周南:“妈,我也是实在没办法,祁佩佩毕竟是祁家的小姐,就算不能帮咱们一世,好歹也能撑上一时,等我和祁嘉禾搭上了线,家里的企业就有希望了。” 刘嘉芸咳嗽两声,声音听起来有些愤怒:“够了!你这样不是在玩弄别人的感情吗?你和时音分了也就分了,她现在也结婚了,我不强求你们在一起。可这女孩满心满眼都是你,她要是知道你和她在一起并非是为了感情,该得伤心成什么样?你看看你现在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你是我的儿子,我不能看着你一步步错下去,你趁早收手,放过人家吧!” 周南也激动了起来,“妈,现在家里都这样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要是我真的和祁佩佩分手了,就真的没人能让周氏起死回生了!后半辈子我们都得背上一身的债务,永远翻不了身了,您忍心吗?!” 刘嘉芸咳嗽得更加用力,声音也惨淡了几分:“孩子,我从来不指望你有什么大出息,这次生病我也想通了,钱财这种东西没了可以再赚,可要是失了人心,你却会后悔一辈子!你费力了这么久,有人肯向咱们伸出援手吗?没有啊!这是天意,强求不得。” “富贵不是求来的,是自己争取来的。我和你爸爸从小宠着你,以至于让你根本没有体会过创业艰辛,现在我知道了,我们的孩子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引以为傲,他虽然有足够优秀的工作能力,可遇到事情却只想着靠别人,只想着投机取巧,长此以往,哪怕是万贯家财,都会被你败光。” “哪怕这次你真的救活了周氏,那下次呢?你又要去找谁帮忙?祁家或许会帮你这一次,可你不能万事都仰仗别人,这样时间一久,你也会抬不起头来的。” “周南,听妈一句劝,做不到的事情不要勉强自己,也不要勉强别人。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要是实在没有办法,我们愿意和你一起白手起家。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句话你忘了吗?” “和那女孩分手吧,你既然对她无心,就别耽误人家了。” 139 讨伐 祁佩佩就这么站在病房门口,把他们之间所有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透过病房门口的窗户她能够看到,周南原本脸上还有几分愤愤不平的表情,这会却已经慢慢变得冷静怔然了。 她心里一慌,别的东西都没有听进去,唯独听进了那一句“和那女孩分手吧”。 除此之外,就是关于时音的那几句话。 原来……原来周南竟然和时音是前男女朋友,周阿姨的表现,明显是非常喜欢时音。 那那天时音找自己要周南的电话号码,和他说了些什么? 她来看望周阿姨的时候,又和周阿姨说了什么? 她都已经和三叔结婚了,为什么还要来插手周南的事情?为什么还来看望前男友的妈妈?为什么还骗她说两人只是多年不见的大学同学? 他们私下里是不是还有联系?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是不是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时音都做了些什么?凭什么让周阿姨这么喜欢她?还让周南和自己分手? 当时的祁佩佩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脸上火辣又滚烫。 后来周南出门看见她,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便冷静下来,对她讲:“你都听到了吧?我妈说的对,我并不喜欢你,和你在一起不过是为了利益。我们分手吧,我不想耽误你。” 当时祁佩佩的情绪已经上了头,听他这么说,只知道一个劲地哭着求他不要分手。 向来高傲矜贵的大小姐,这时候却变成了一个胡搅蛮缠的可怜女孩。 最后的结果,是周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祁佩佩失魂落魄地在医院坐了一整天都还没缓过劲来,后来还是家里的保镖在住院区的长椅上找到了她,把她带了回来。 祁东青心疼女儿,问了好多遍才得知了其中明细。 他虽然心有怨愤,可多少也算理智,想着这件事情还是弄清楚一点比较好,于是就给时音打了个电话,把她叫到了老宅。 他本想私下里好好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不想闹得太大。可祁佩佩状态太差,一直都在哭,姜莹见状问了两句,祁佩佩就一股脑把事情全给说了出来。 这下好了,祁家上下都知道了时音曾经和周南在一起过的这件事。 谁不知道周南是祁佩佩的男朋友,时音现在又是祁佩佩的三婶,这其中的伦理关系听着着实让人有些唏嘘。 怎么说祁佩佩都是祁家如今的掌中宝,上上下下无论是祁老爷子还是脾气最差的祁清姝都对她爱护有加,而时音到底是个外来人,遇到这种事情,大家还是比较一致对外的。 再加上这种情况下,“前任”这种存在本就格外敏感,几乎所有人一听都觉得是时音旧情未了主动去勾引周南,导致周南变心和祁佩佩分了手。 而个中细节到底如何,周阿姨到底对周南说了些什么,祁佩佩一概不提,也没人过问。 于是一时间,时音就成了众矢之的。 时音知道祁佩佩不过是被甩了需要一个发泄口,那个人好巧不巧就成了她。 祁佩佩到底还是年轻,约莫是被宠坏了,她并没有秦宵云一样说放手就放手的霸气潇洒,有的只是女孩子家家的斤斤计较与割舍不下。 如今面对着众人埋怨指责的目光,时音只是神色淡然地回视着祁佩佩,不卑不亢地说道:“我确实和周南交往过,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瞒着你是不想你因为这件事和他产生隔阂,我从来没想过要破坏你们的感情。至于今天发生的事情,谁也想不到,所以,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她知道这种时候更是不能妥协,她本就已经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现在每个人都把她当成敌人来看待,如果她露出一丝胆怯或是愧疚,那么就相当于是映证了祁佩佩的话,她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只有她自己相信自己没做错什么,才能在气场上为自己稍微扳回一点来。 现在能帮她的,只有她自己。 祁佩佩闻言,脸色蓦地就是一白。 她本以为自己都这么惨了,时音多多少少该说点客气的话,象征性地安慰自己两句,却没想到她态度居然这么强硬,一副我错我有理的架势。 她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待遇? 念及此,祁佩佩嘴巴一瘪,马上又要哭出来。 姜莹眉头一蹙,神色和蔼但不失严肃地看着时音,问:“那你为什么要去看望周南的妈妈?既然分手了,不是应该撇清关系才对吗?一边说着已经过去了,转头又去看望前男友的妈妈,明知道周太太对你印象很好,你还要去见她,这有点说不通吧?” 时音眼神一转,目光沉沉地落在姜莹脸上。 之前几面她都还觉得姜莹这个人面色和蔼,讲话也很有分寸,对她的印象都还挺不错的。 可上次祁嘉禾叮嘱她要小心姜莹母子之后,她就多长了个心眼。 尤其是祁少禹用任珊珊的事情来挑拨离间她和祁嘉禾这回事,时音本就对他的印象不太好了,便也连带着对他母亲也格外留了心。 现在一看,姜莹之前的和蔼可亲应该都是装出来的。 时音如今被所有人讨伐,她便也急着出来踩上两脚,字字犀利锥心,提问的角度刁钻又恶毒,像是认定了她就是个心口不一、结了婚还不安分的荡妇。 这两面三刀的功夫,她修炼得倒是不浅。 念及此,时音微微一笑。 “姜姨倒是挺会关心这种事。我这么说吧,就算除去周南这层关系,周阿姨也是长辈,长辈生病,我作为晚辈,前去探望一番也无可厚非吧?怎么到了姜姨嘴里,就成了跟前男友撇不清干系的铁证了?我倒是挺纳闷,我去看望周阿姨,和周南有什么关系吗?” 她决口不提自己和周南的事情,是因为本质上,周南在这件事里充当的不过是一个跑腿送口信的角色而已。 前男友?不过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罢了,她才懒得和他叙旧情。 140 为什么要道歉 闻言,姜莹也意识到自己有点上纲上线了,面色顿时有些尴尬,便讪讪地说了句:“我就是关心一下,毕竟佩佩现在情绪不太稳定,总得帮她要个说法。” 要说法就得拿她时音开涮? 时音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姜姨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只是觉得今天佩佩这件事情其实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你们之所以愤怒,不过是因为我隐瞒了和周南交往过的事实。这确实不假,可我之所以隐瞒,也是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可提的,既然现在大家彼此都不相干了,我也没必要把这事儿说出来膈应人,这一点,相信佩佩也能理解。” 她看向祁佩佩,目光淡然,毫不畏缩。 见时音如此坦然,祁佩佩反倒被她盯得心里一虚,但她到底还是难受,便肿着眼睛说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现在和周南也分手了,你真觉得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要不是你在这节骨眼上去看了周阿姨,她说不定还想不起你呢,也不会拿我和你作比较了。” 时音眸子里的神采逐渐冷淡下来,看向祁佩佩的视线冰冷薄凉。 之前祁佩佩对她主动示好,时音对她倒也没什么反感的地方,可如今一看,她才发现,祁佩佩完全是个只知道哭鼻子的娇贵恋爱脑,她谈恋爱的时候,眼里就只有男朋友一个人,受了委屈之后,全世界都得陪着哄她。 如今她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连这种生拉硬扯的理由都胡诌上了,可见是非要向时音讨要个说法不可。 好像只要时音承认是自己错了,她就大获全胜了一般。 如今时音对眼前这个女孩的好感度已经彻底降到了零,她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祁佩佩的所作所为。 明明只比她小了两岁,心智却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一样不成熟。 时音觉得,自己和她计较都显得有些丢份儿。 但祁家到底还是有明事理的人。 祁东青听女儿居然说出这种胡搅蛮缠的话来,忍不住便是一声厉喝,严肃道:“佩佩,怎么说话的?!” 祁佩佩蓦地被喝了这么一句,眼眶顿时又红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眼看又要掉下来,“爸……” “行了大哥,佩佩可是你亲生女儿,她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了,你怎么还帮着外人说话?”祁清姝不满地看了祁东青一眼,眼神里满是埋怨。 “什么外人自己人的?”祁东青显然不吃她这一套,蹙眉看了她一眼,道:“时音不是跟老三领了证了吗?你怎么还一口一个外人?照你这么说,我们祁家的媳妇都算不得自己人了?姜姨也不是,对吗?像什么样子!” 蓦地被拿出来当例子,姜莹的面色有些尴尬,但碍着这么多人都看着,她到底还是憋住了内心的火气,附和道:“是啊清姝,你大哥说的有道理,既然嫁进了祁家,那就是祁家的人。哪怕没办过婚礼,那也算不得外人呀。” 尽管这话看起来像是在帮时音说话,可话里话外都点出了时音的与众不同—— 她不算是明媒正娶,只能算是奉命行事,祁嘉禾甚至连个婚礼都不愿意给她,两人的婚姻到现在都还不为外界所知晓。 这话时音听在耳朵里,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冷笑一声。 这姜莹段位倒是真高啊,比直来直去的祁清姝难防多了,话里明暗都带刺,也是个难缠的主。 祁清姝见两人都这么说了,便也不再好多说什么,只能轻哼了一声,不屑地瞥了时音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这时,闲散地坐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祁少禹发了话:“这是干嘛呢,审讯呢?不是说了要好好拾掇拾掇这件事儿吗?看你们一个个像是都认定了嫂子是坏人的样子,让三哥知道,得多生气啊?” 他的语气吊儿郎当的,听着像是随口一提,却让祁清姝和僵硬都略微变了脸色。 都知道这两天祁嘉禾去桐城出差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否则他们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对时音进行批斗。 不管祁嘉禾喜不喜欢时音,她的名分到底还是摆在那里,往常他也不是没当过众人的面维护过时音,要是让他知道私下里几个人一块欺负她,还不得把整个祁家掀翻过来? 念及此,姜莹叹口气,看着祁佩佩,道:“佩佩,这事儿要不就这么算了吧,你三婶也不是故意的,瞒着你也是为了你好,现在你都分手了,说什么也没用,明天让你爸爸带你出去玩玩,放松一下,把这些糟心事儿全忘了算了。” 不是故意的? 时音慢慢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意。 这事儿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怎么就成了不是故意的了? 姜莹这是非要把这件事和她扯上点关系? 祁清姝却皱了皱眉,不悦地看着时音,说:“闹成这样,这事儿哪能就这么算了?佩佩为什么难过,还不是被她的好婶婶伤了心?要是时音一早说清楚她和周南交往过,我们佩佩心里也有个底,才不会被伤得这么狠呢。要我说,得让时音向佩佩道个歉才是。” 得,反正横竖都是她的错。 时音算是看明白了眼前几个女人演的一出戏,这几个人怕也就只有祁东青稍微理智中肯一点了,至于祁少禹,她不做评价,毕竟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演戏。 只是,让她给祁佩佩道歉? 时音简直有点想笑。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思维太过发散,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一道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响了起来,说的正是她心里想的话:“为什么要道歉?” 嗯,细听,这声音还有点像祁嘉禾的。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幻听。 因为伴随着这句话一起响起的,还有沉闷的宅门被打开的声音。 客厅里所有人显然都听到了这句话,一时间数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朝着宅子大门的方向看过去。 精美沉重的雕花大门被佣人打开,祁嘉禾一身黑衣黑裤,颀长的身影裹挟着寒冽的夜色,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141 别吓着她 外面的夜风着实有些喧嚣,祁嘉禾的突然出现带来了一股难以抵抗的寒流,时音感受着迎面扑来的冷空气,忍不住眨了眨眼。 她是不是在做梦呢? 大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一片寂静,祁东青和祁少禹还好,在场几个女人看见祁嘉禾出现,各自的面色却不由得都变了变,尤其是祁佩佩,一张原本哭得通红的小脸这会竟隐隐透出了几分煞白。 祁嘉禾有多护着时音她是知道的,她虽然气上头了,可自己刚刚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心里也是有数的。 她无非只是仗着时音现在人单势寡,才敢说出那种话,现在祁嘉禾突然出现,要是时音抓住机会给他告上一状,她岂不是要被三叔记恨上? 祁佩佩向来对祁嘉禾是怀着几分忌惮的,这会略一思考,硬是吓得身子都僵硬了起来。 姜莹面色略微有些尴尬,但很快恢复如常。 祁清姝倒是没什么过大的反应,只是看向祁嘉禾的目光略微惊讶了几分。 她向来谁都不怕,当着祁嘉禾的面也敢怼时音几句,何况是他不在的时候。 这会被他亲耳听见自己说的话,祁清姝倒也没显得有多尴尬,只淡淡说了句:“怎么提前回了?” 祁嘉禾朝着几人的位置走过来,周遭的气氛带着几分逼人的寒意。 “要不是提前回来,我还不知道你们瞒着我把时音‘请’到这边来聊天了。” 他如是说着,面上神色淡淡的,虽然看着不像是生气了,可语气里分明是带了几分不悦。 话音落地,他在时音身边站住脚,垂眸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她,深邃的视线敏锐地捕捉住她的目光。 时音坐的是一张单人沙发,只容一人落座。 但对上他的视线,她只是抿了抿唇,随后便再自觉不过地起身给他让位。 祁嘉禾一点也不客气,径直占了她的座位,随即他长腿一伸,交叠在一起,下颌微微抬起看着对面坐成一排的众人,面色寒冽,语气平静:“有什么事情对我讲就行,时音刚来这个家,还不太熟悉你们的待客之道,别把她吓着。” 时音本身是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着所有人,这会身边蓦地多了个祁嘉禾,让她莫名觉得信心倍增。 她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默默地坐在了他手边的沙发扶手上。 好在扶手够宽,坐一个她也完全不勉强。 而祁嘉禾这么一坐,完全像是代替了时音在接受众人的批判。他本身就自带一股肃杀的气场,这会目光冷冽地一扫过去,顿时连周遭的温度仿佛低了几分。 可谁又敢真的批判他? 几人被他的目光这么一看,瞬间连气焰都灭了几分。 祁东青祁少禹两个男人看着还好些,姜莹和祁清姝见他明显二话不说就站在了时音那一边,两人的脸色看起来就要差一些了,至于祁佩佩,则更是吓得连和他对视都不敢。 一时间大厅里寂静无二,所有人都没说话。 “怎么?”见没人说话,祁嘉禾缓缓勾起唇角,明明是在笑,可眼底分明毫无暖意,“对着我就无话可说了?区别对待?” 对面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硬是没人先说出话来。 最后还是祁东青率先开了口,只是语气里也有些底气不足:“老三,你别上火,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把时音请过来好好聊聊这件事情。” 毕竟把时音叫过来这件事是他提出来的,虽然他本来只是想好好问问事情的原委,可发展到眼下这种情况,却也和他逃不开关系。 祁东青知道弟弟的脾气,他护着的人,哪怕是受了丁点委屈那也不行,不要管让时音受委屈的人是谁,就算是自己人,他也不能允许。 祁东青暗暗在心里擦了一把冷汗。 “和我聊也是一样的。”祁嘉禾这么说着,并不看他,视线沉沉落在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祁佩佩身上,语气低了几分:“佩佩,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就和三叔讲,千万别憋在心里。” 这话比起关切,更像是在逼着祁佩佩把事情原委说出来。 今天的事情他虽然没有听人细说过,但在看见祁佩佩的状态时,他就约莫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 时音和祁佩佩能有什么关联?除了周南以外,怕也是没有别的了。 虽然和这个侄女不算很亲,可祁嘉禾对她的性子却是再了解不过。 如今有家里的几个长辈帮衬着安慰,她怕是会恃宠生娇地难为时音。 果然,听见祁嘉禾这话,祁佩佩顿时就低下了头,连和他对视都不敢了。 倒是祁清姝来了劲,用手肘杵了她两下,催促道:“佩佩,快说,让你三叔给你做主。” 她并不清楚其中内情,于是在本来就对时音抱有偏见的基础上,愈发认定这件事就是时音的错。 再加上一向偏爱祁佩佩,因此在看到祁佩佩吞吞吐吐不敢开口的时候,她就更加笃定祁佩佩是忌惮祁嘉禾,所以才不敢说话。 这种时候她这个姑姑怎么能坐视不理? 谁知祁佩佩听了她这番怂恿的话,头却低得更狠了。 她本来就含含糊糊没把事情说明白,被分手这件事情的原因更是和时音八竿子打不着,只是她自己心里委屈,想着非得拉个人来发泄一下,谁知却被祁嘉禾抓了个正着,这会她可不敢再说些什么了,说多错多。 见她不说话,祁清姝有些埋怨地瞪了她一眼,转头便看着祁嘉禾,语气不快地道:“佩佩当着你的面不敢说,那我可说了。” 这话说完,她还似有若无地瞪了时音一眼,才接着道:“佩佩的男朋友周南你也是见过的,你知道他跟时音是什么关系吗?” 听见这话,时音的心没来由地揪紧了几分。 她忽然想起那天在寻味坊门口看见祁嘉禾的时候,他脸上淡漠的表情。 虽然从前她没有说过,可那天之后,他应该也猜到了周南和自己的关系吧。 他会不会误会什么? 142 祁嘉禾相信她 越想时音越觉得心里没底,悄悄侧眸看了祁嘉禾一眼,却见他的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一副表情冷淡的样子。 “知道,又怎样?” 蓦地看见祁嘉禾开了口,却是一副淡漠的口吻。 这话虽然没带什么情绪,却让在场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时音略微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心里却微微定了定神。 他没有因为那天的事情误会她,真好。 连祁清姝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一时间面色都带了几分不敢置信,“你知道?” 她笃定时音肯定不敢告诉祁嘉禾自己和周南曾经交往过的事实,所以才会这么问。 毕竟那可是亲侄女的现任男朋友,她怎么敢说? 而且她就不怕自己勾引周南的事情被祁嘉禾查到吗? 越想越不对劲,祁清姝下意识地看了时音一眼,怎么都琢磨不明白。 “那你知道时音背着你做了什么吗?”祁清姝不死心,还要接着问。 她不相信时音真的敢问心无愧地把事情对祁嘉禾全盘托出,她绝对心里有鬼,否则祁佩佩怎么会被分手? “做了什么?看望前男友的病重的母亲吗?”祁嘉禾面色冷了冷,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犯法吗?” 祁清姝一愣,惊愕的表情硬是没来得及收回,就这么直直地看着祁嘉禾,好一会都没能回过神来。 他甚至都没有向时音求证一下,就这么直接地堵住了她的话头,让她连下一句该说些什么都不知道了。 还是姜莹有些看不下去,跟着插了句嘴,试图想把气氛活跃起来:“哎呀行了行了,都是误会,说开了也没什么的。” “误会?” 祁嘉禾声线低沉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在细细品味其中的含义。 “多大的误会,让你们像审犯人一样这么审她?” 他脸上再没了什么笑意,有的只是极寒的冷,那双冷月寒星般的漆黑眼眸安静地凝视着面前的众人,眸光里带着的,是几分隐隐的薄怒。 众人这会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祁嘉禾的怒意,顿时心里都有了预感:这次事情不会轻轻松松就过去。 “老三,你弄清楚了没有?”祁清姝还不死心,蹙眉朝他看过去,语气里带着几分着急,“时音前脚去看了周南的妈妈,后脚周南就和佩佩分手了,这还不够说明一切的吗?时音从进门以来你就一直护着她,这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可佩佩才是你的家人,你难道就真分不清孰是孰非吗?还是说你非得胳膊肘向外拐,到最后自己吃了亏才能明白?!” 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变。 祁东青已经是声色俱厉地开口呵斥道:“清姝,说什么呢你?!” 如果说之前几句话祁清姝只是隐隐点出了时音的作风不正,那么这两句,便是直接挑战了祁嘉禾的底线,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娶了这种老婆,你绿都不知道怎么被绿的。 蓦地被这么一呵斥,祁清姝也是来了劲,侧眸看着祁东青毫不退让地反驳道:“我说的不对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事有多不对劲,说什么不告诉我们她和周南交往过是怕膈应人,我看分明就是在为自己水性杨花做掩护,她不说,谁能在她身上留个这么个心眼?她要是早说了,佩佩能有这么一天?!” 祁佩佩早就把头埋到了胸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姜莹也是脸色巨变地看着祁清姝,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而祁东青则是气得坐在原位连气都喘不匀了,心里无比后悔自己一开始把时音叫了过来。 从头至尾都没说过什么话的祁少禹则独自坐在沙发尾部,和众人隔着一段距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一出闹剧,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当事人时音岿然不动地坐在祁嘉禾身边,心里虽然有些愤怒,可却也没有恼火到想要口不择言地反驳的地步。 她更在乎的,其实是祁嘉禾的看法。 她担心他真的会相信祁清姝的话,觉得是自己水性杨花挑拨离间所以才导致了祁佩佩的被分手。 于是她按捺住自己焦躁的情绪,侧眸看了一眼祁嘉禾。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冷眼看着眼前的几人,深邃的黑眸里透出几分不耐。 似乎是注意到了身旁的目光,他蓦地侧眸朝着时音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相撞,他脸上没有时音预想中的愤怒和奚落,只是格外冷静平寂。 那目光朝她深深地望过来,像是洞悉了她心底所有的想法。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可蓦地,时音却突然没来由地有了种“他相信我”的笃定。 时音恍惚觉得她和祁嘉禾似乎对视了很久,可事实是,他只是侧眸看了她一眼,很快便处变不惊地收敛了神色,回头冷冷说了句:“闹够了没有?” 对面的祁清姝原本正在不依不饶地和祁东青争执着这件事的是非对错,蓦地听见祁嘉禾这么问了一句,她便直直地朝着他望过来,按捺着性子略带愤怒地说道:“嘉禾,你不信我?” 祁嘉禾没应声,神色中隐隐透出几分不耐烦。 他将目光落在祁佩佩身上,沉沉地喊了一声:“祁佩佩。” 他鲜少直呼家里人的全名,而今这么一句出来,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气氛不太对劲。 祁佩佩被点到名,顿时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祁嘉禾一眼,巴掌大的小脸上已然没有了之前的委屈难过,剩下的只有慢慢的畏惧和谨慎。 “你来说。”祁嘉禾说。 祁佩佩一颗心猛地加快了速度跳动,她有些畏缩地看了祁嘉禾一眼,又很快地看了时音一眼,脸上明显带着几分心虚。 “你分手的事,和时音有关系么?”祁嘉禾如是问道,语气沉稳平寂,比起询问,更像是在逼着她说出实话。 知道自己现在是骑虎难下了,祁佩佩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 半晌,她才吞吞吐吐地说了句:“好像……有点……我也不确定。” 143 豪门白莲花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确不确定的?”祁清姝看着她,抬高音调说道,“你把之前跟我们说的话都跟你三叔交代一遍,我就不信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他还能偏袒谁。” 这个“谁”显然指的是时音,可这话落到了祁佩佩耳朵里,她却是蓦地脸色一白。 之前的话她说的含含糊糊,完全略去了周阿姨说的那些话,以至于让所有人都觉得一切都和时音脱不开干系。 可这话她能当着祁嘉禾的面说出来吗? 先不说时音心里有数,祁嘉禾他慧眼如炬,能信她的话吗? 就算他一时信了,万一事后找人去细查这件事呢? 祁佩佩纠结又畏惧。 虽然祁嘉禾并没有大她多少岁,可她对他是打心眼里的怕。 她现在无比后悔自己拿这事出去宣扬了,闹成这样其实她也不想,三叔要怪,就怪姑姑吧,难听的话都是她说出来的。 反正姑姑平常也是这个性子,让她背个锅应该没什么的吧? 这么想着,祁佩佩有些不安地看了祁清姝一眼,这才弱弱地开口道:“其实……我今天去医院看周阿姨,她还是挺高兴的。后面她跟周南说,家里要破产了,让他不要耽误我,才让周南跟我分手的。” 此言一出,大厅里顿时一片死寂。 时音心下冷笑一声,暗道这姑娘变脸真是快如闪电。 之前也不知道是谁一股脑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去,她要是早这么说的话,还能有这出麻烦吗? 祁清姝听了这话,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祁佩佩,连语气都不由分说地变了调:“佩佩,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啊,你不是说,是因为时音去看了周南的妈妈,所以才导致周南和你分手的吗?我们都以为是时音她……” 祁佩佩飞快打断她不让她往下说:“我没这么说啊姑姑,我只是说,前两天三婶也去医院看过周阿姨,我没说过我被分手是因为三婶的问题。至于我之前对三婶说的话,那都是一时上头的气话,我并没有真的这么想……” 说完这句话,她又飞快地低下了头,像是害怕被她责骂一样。 祁清姝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忽然有种被人利用了一般的恼怒感。 祁东青蓦地叹息了一声,有些埋怨地看着女儿,有些恼怒地道:“你怎么一开始不说清楚呢,现在事情闹成这样,不是寒了你三婶的心吗?” “我那时候刚分手太伤心了,根本没想这么多……”祁佩佩有些委屈地看着他,语调低了几分,“而且我也没说过三婶和周南怎么样了,我只是觉得我现在才知道她和周南交往过的事情,有点不高兴罢了。” 时音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冷笑声尽数被埋在了心里。 到这种时候了,祁佩佩还在推卸责任。 好一朵豪门白莲花,今天要不是祁嘉禾及时出现,她时音怕是就要比窦娥还冤了。 她大概也看明白了祁佩佩的小心思,心里虽然不屑,却又觉得有些好笑。 而祁嘉禾则坐在座位上,眸光冷冷地盯着祁佩佩,面色冷若冰霜,仅仅只是这么看过去,也能够感受到他周遭强大冰冷的气场。 他是真的在生气。 “道歉。”他蓦地开口。 祁佩佩愕然地抬眸朝着他望过来,一双素白的手不由得紧紧攥住了衣角,脸上满满都是紧张的神色,“三叔?” 她没想到,就算自己撇清了关系,祁嘉禾也还是没有这么轻易饶过她,反而让她向时音道歉。 她原以为,事情这样就算完了。 “我只给你半分钟时间,向你三婶道歉。” 祁嘉禾不为所动,依旧冷冷地看着她,寒冽的目光中含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威严。 祁佩佩面色煞白地看着他,从面子到里子都感到了难堪。 她求助般回眸看着祁东青,指望父亲能为自己说两句话,却见他面色严肃地看着自己,满眼都写着失望,竟也是默认了祁嘉禾的做法。 注意到周围人的视线都朝着自己看过来,祁佩佩难堪地摇了摇下唇,朝着祁嘉禾望过去,一张小脸上写满了乞求和委屈。 祁嘉禾面无表情,“还有十五秒。” 祁佩佩心一沉,面色涨得通红,却硬是没说出话来。 “十秒。”祁嘉禾接着数。 时音看着他,又看了看祁佩佩,没说话。 祁佩佩心里一急,总算望向时音,低声开了口:“三婶,对不起。” 她在祁家向来要什么有什么,人人都宠着她,如今祁嘉禾让她当面向时音道歉,无异于是把她拉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打脸。 说完这句话,祁佩佩已经是憋得耳根都红了起来。 时音刚想开口说没事,自己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下一秒却听祁嘉禾冷声道:“你就这么向长辈道歉的?站起来,鞠躬,再说一遍。” 大厅里一片寂静,祁佩佩坐在原位,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觉得自己的脸一片滚烫,像是被人打了两巴掌似的。 莫大的委屈涌上心头,她咬了咬牙,胸口一酸,眼泪瞬间就盈满了眼眶。 姜莹在一旁看着,面色也是有些难堪,试探着看着祁嘉禾开口道:“嘉禾,要不还是算了吧,佩佩已经知道错了。” 祁东青翕动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来。 做错了事就得道歉,这是应该的,他也清楚祁嘉禾的性子,就算祁佩佩是他的亲生女儿,这会他也不敢冒然开口劝。 何况,坐着道歉也实在太不像话了。 祁清姝面色也有些难看,她瞟了默不作声的时音一眼,出言劝解道:“差不多行了,都是自己人,再说了,时音又没吃什么亏。” 这话时音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讽刺无比,她甚至有种想要笑出声来的冲动。 刚刚批斗她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一口一个“外来人”地称呼她,明摆着是要和她拉开距离。这会轮到自己人吃亏了,祁清姝就把她也拉到“自己人”的阵营里面来试图同化她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144 向她道歉 尽管两人都这么劝了,祁嘉禾却还是没应声,只冷冷地看着祁佩佩,像是在等她的答复。 眼见祁嘉禾不为所动,祁佩佩狠狠地咬着牙,双手紧握成拳,连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往常祁嘉禾虽然对她不冷不热,可却也没见过他为了谁争一口气这么对自己,她已经道过歉了,他居然还嫌没诚意,让她站起来鞠躬? 祁佩佩觉得委屈不已,更多的还是难堪。 她强硬地和祁嘉禾对视着,目光里带着几分倔强。 祁嘉禾眸光精锐,瞬间攥住她的视线,缓缓开了口,声线又冷又硬:“不服管教,是吗?既然觉得我说话没分量,不如上家法?” 此言一出,祁佩佩满腔沸腾的情绪宛若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唯余透骨的冰凉。 祁家的家法,是每个祁姓的孩子从小就要学习铭记的道德礼数根本,像不能顶撞长辈、不能言行有悖之类的规章,祁佩佩是铭记于心的。 这些规定,但凡有违背,轻则罚跪,重则挨打。 然而虽然家法看起来规定十分严格,但实际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平常一些小错,基本上过了也就过了,就算是祁峥嵘老爷子也不会轻易动用家法。 再加上近几年来祁家太太平平,也没人犯什么大错,因此已经几乎没人记得起家法这回事了,但这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而现在,祁嘉禾居然要为了时音动家法责罚她? 祁佩佩的面色顿时一片惨白,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似乎下一秒就能滚落下来。 这回连祁东青都觉得似乎有些过了,忍不住出声道:“嘉禾,没那么严重吧?” 另外几人听到祁嘉禾说要动用家法,各自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变,只有坐在角落里的祁少禹唇角始终挂着一抹隐隐的笑意,整个人像是置身事外一般。 祁嘉禾看着祁佩佩,声线依旧冷硬:“你自己选吧。” 时音不知道祁家的家法是什么,只是看眼前几人的表现,应该是比较严厉的刑罚。 她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该插嘴,毕竟祁嘉禾正在训斥小辈,她没有什么说话的立场,贸然开口,只会拂了祁嘉禾的面子。 眼见着祁嘉禾决心已下,祁佩佩知道自己再没了回旋的余地。 她紧紧咬着下唇看向时音,一双眼睛都隐隐浮现出淡淡的红色,晶莹的液体盛在眼眶里,看着要掉不掉的样子,可怜极了。 时音没说话,无比淡定地回视过去。 两人对视数秒,祁佩佩像是终于认了命,站起身来,慢吞吞地走到时音面前,在经历了一番相当纠结的心理斗争之后,她憋着一口气,朝着时音深深鞠了一躬,闭着眼睛说道:“对不起,三婶!” 语调中暗暗含着哭腔。 与此同时,豆大的泪珠也从她的眼眶滚落。 说完这句话,还不等时音反应什么,祁佩佩已经飞快地直起腰板,抬手抹着眼泪朝着楼上跑去了,纷乱的脚步声中,间或漏出几声抽噎哽咽的声音。 一群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没有人动作。 祁东青面露难色,想要起身跟上去安慰两句,最终却也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坐回了沙发里。 受罚就要有受罚该有的样子,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是个分不清孰轻孰重的大小姐。 祁少禹挑了挑眉,抱臂看着眼前气氛诡异的安静一幕,脸上是一副看好戏般的表情。 姜莹面色有些尴尬,想要起身,又不敢起身,最终只能看了祁嘉禾一眼,安静地坐回了沙发里。 祁清姝颇为不爽地看向时音,视线里含了几分埋怨。 紧跟着她瞥了祁嘉禾一眼,默不作声地起身准备离开。 可下一秒她便被祁嘉禾叫住:“还有你,二姐。” 祁清姝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愕然地回头看着他,在瞥见他沉稳阴郁的面色时,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开口问道:“我也要道歉?”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祁嘉禾的二姐,连他本人都得对她礼让三分,如今让她给自己的弟媳妇道歉? “你为什么不用道歉?”祁嘉禾抬眸看着她,目光森然,依稀闪烁着不详的暗芒。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祁清姝,这会看着他锐利森寒的视线,居然陡然生出几分退却的心思来。 但她面上依然是惯有的高傲神色,颇有些不在乎地瞥了时音一眼后,她说:“我怎么了,我又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不过说了她几句而已,有必要吗?” 她相信凭自己的身份,只要她坚持不道歉,那么就算是祁嘉禾,也拿她没有丝毫办法。 可她忘了,祁嘉禾是什么人。 祁嘉禾神色漠然地看着她,“如果你执意如此,那么不道歉也可以,但我同样有权利收回你名下的所有房产和资金,以及集团年度分红的股东权益。” 祁清姝微微变了变脸色,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拿这个威胁我?!” 他为了时音,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祁清姝深深皱眉看着他,在见他面色没有半分改变的时候,她又不死心地去看时音,对上的却是一双清亮如水的澄澈眼眸,像是一对通透明亮的黑色宝石。 “如果你认为这算威胁的话,那么是的。” 祁嘉禾冷冷地看着她,语气没有半分软化,“时音性子好,不跟你争吵,不代表你可以出言不逊。你既然不给她面子,那我也没必要给你面子。” 祁清姝铁青着一张脸和祁嘉禾对视了半晌,心里有股无名业火却发不出来。 她知道,祁嘉禾是认真的,如果现在她不道歉,恐怕不用等到明天,她的银行账户就都会被冻结。 她调转目光,看向时音。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才真的开始认真审视时音。 从前她只觉得时音是个一无是处的花瓶,出生于再普通不过的人家,做的是低三下四的活,所以一直没把她放在眼里。 直到祁嘉禾一次次在她面前维护时音,她这才稍微收敛了自己的性子。 可她到底还是看不起时音的。 145 她考虑周到 今天逮住祁嘉禾不在的机会,她以为自己找到了机会,本想好好奚落她一顿,可最后真相大白,亲眼见到祁嘉禾对时音的重视程度,祁清姝才开始认真地思考:这时音,凭什么让老三这么护着她? 就靠那张脸? 可老三也不是光看脸的人啊。 祁清姝拧眉,盯着时音的脸看了半晌,也弄不清楚祁嘉禾在意她的理由。 他如今居然都愿意为了这个时音和家里人对着来了,可见时音的重要性。 毕竟在这之前,谁都没有见过祁嘉禾对祁佩佩说过重话。 见她久久不说话,祁嘉禾敛了神色,开口道:“看来你已经决定好了,那我也不逼你。” 他起了身,一旁的时音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站在一块,有一小段身高差,却也不显得突兀。 “只要你事后别为了钱来找我,我就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 他语气寒冽,话音落下便抬腿准备离开,却不想下一秒,祁清姝却蓦地开了口:“等等。” 祁嘉禾却仿佛早预料到了她会有这种反应,适时地停住脚步,淡淡抬起眼皮朝着她看过去。 祁清姝踱着步子走到时音面前,面色虽然有些不情不愿,可大约还是忌惮祁嘉禾,所以也没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只是用打量又狐疑的眼光盯着时音看了几秒,这才说道:“我刚刚话说的不好,你别放心上去,我向你道歉。” 这高傲的语气实在是不像是在道歉,不过她居然肯开口,时音已经足够惊讶了。 原本以为照祁清姝傲慢无礼的性子来看,哪怕是扣光她所有的钱,她也不会低下头向自己道歉呢。 到底还是祁嘉禾会治她。 说完这句话,祁清姝也没再逗留,只是颇为不爽地瞥了时音一眼,这才转身上了楼,显然是不想在这里再多呆一秒。 至此大厅里便只剩下五个人。 祁嘉禾视线朝着对面的三人扫过去,眼风凌厉。 见没戏可看了,祁少禹有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从沙发上起身,越过两人,也没打什么招呼,便上了楼。 姜莹有些尴尬地看了时音一眼,见她似乎没准备向祁嘉禾告自己的状,心里也微微放了放心,起身道:“嘉禾,你和你大哥慢慢聊,我就先回房了。” 说完这句话,她脚步有些匆忙地也离开了,像是生怕时音想起什么来和她算账似的。 时音看着她明显有些慌张的背影,心下不由得有些想笑。 这家里果然还是祁嘉禾说话最实在,她刚刚费了那么大的唇舌也没让这几人服气,祁嘉禾一出场氛围都变了,现在更是走的走散的散,到底还是有钱好,说话都更有底气一些。 唯一剩下的祁东青这会也站了起来,朝着时音走了两步,面露愧疚地说道:“时音,佩佩她被我惯坏了,讲话有点不分轻重,希望你别往心上去,我替她再次向你道个歉,回头我好好管教一下她。” 他面色依旧白里透青,想来该是常年体虚,这会看着倒还算正常。 时音抿唇笑了笑:“没事,误会一场。” 她在意识到祁佩佩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倒还真没怎么把她的小动作放在心上,多亏了这次这件事,还让她分清了这个家里孰是孰非,倒也不算完全吃亏。 祁嘉禾却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是该好好管教一下,娇纵的都不成样子了。” 祁东青面色尴尬了一下,到底还是心里有愧,没多说什么,转移了话题问道:“今天不留在家休息吗?外面天怪冷的。” “不了。”祁嘉禾毫不客气,“留在这谁知道还会惹出什么是非来。” 祁东青干笑着抬手挠了挠头。 汽车驶离祁家大院的时候,时音才算完全放松下来。 她浑身瘫倒在后座上,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的祁嘉禾,想了想,道:“害得你和家里人的关系都闹僵了,怪不好意思的。” “本来也不是很好,不用放在心上。”祁嘉禾侧眸看她一眼,语气是难得的平和,“更何况,是他们找茬在先,我总得做点什么,不然让人觉得你好欺负。” 时音盯着他看了一会,总觉得他今天温柔得不像话,“你有什么喜事儿吗?说话怎么这么客气?” 祁嘉禾微微蹙了蹙眉。 他难得有耐心和她好好说话,她居然还觉得不适应? “这次怎么不让我出面帮忙?”他如是问着,语气里似乎有几分困惑,“反正又不是第一次麻烦我了。” “这能一样吗?他们和你是一家人啊。”时音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地说,“以前让你帮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忙也就算了,你帮不帮对你影响都不大。这次情况不同,事情因我而起,总不能让你夹在中间不好做吧?” 闻言,祁嘉禾眉目之间略有几分诧异,微微侧眸朝她看过去,视线里带着几分探究,可惜车里灯光昏暗,看不太清。 他倒是没想到,她居然会为自己考虑得这么周到。 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触动了一下,又痒又麻,很难受。 祁嘉禾收回目光,淡淡说了句:“算你识相。” 时音:“对,你这么说话还正常点。” 祁嘉禾:…… 短暂的寂静过后,时音像是感叹一般开口道:“你们家的情况好复杂啊,跟大型宫斗剧似的。” “看出什么了?”祁嘉禾微微勾了勾唇角,很是好奇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时音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像是确认一般问道:“你不介意啊?不介意我可就说啦?” “说。” 得到肯定的答复,时音像模像样地清了清嗓子,说:“我先说说你那个侄女祁佩佩吧,原先她跟我套近乎,我对她印象还挺好的,但是今天这件事一出,我才发现,人的第一印象也未必准确。” 关键时刻她连自己人都卖,这能靠得住吗? 祁嘉禾点了点头,像是有些认同,“还有呢?” “你二姐的话……倒是个爽快人,表里如一,至少她讨厌我是明着来的。” 时音耸了耸肩,虽然无奈,但说的也都是实话。 146 怕他生气 祁嘉禾轻笑了一声,侧眸看向她,目光中似乎有几分诧异的情绪,可却也只是一瞬便消逝了。 “你给她的评价怎么这么高?”他这么问道。 “我爸说,看待人事的时候要中肯客观,不能单从自己的角度去评价一个人,因为好或坏都是相对的。” 时音说着,突然顿了顿,神色显而易见得变得有些落寞。 往常的时候还没什么,可现在突然提起来,她就有些想时锦程了。 过去时锦程教会了她很多待人处事的道理,她如今养成这样的性子,和时锦程的教导脱不开关系。 祁嘉禾听了,沉默数秒,才说了一句:“他把你教的很好。” 很少听见他给出这么高的评价,时音有些意外,侧眸看了他一眼,只瞥见他精致流畅的侧面线条。 她抿了抿唇,收回目光,小声说:“我爸确实很好。” 时锦程在世的时候,周围人对他的风评都很不错。 为了保护她而促成这段婚姻,可能是时锦程这一生所做过最自私的事情了,所以,祁嘉禾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讨厌他的人。 车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片刻后,祁嘉禾开口问:“还有呢?” 时音反应过来他是在问什么,便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姜姨的话,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游刃有余的和事佬,她很会看时机说话,所以每次开口不至于像你二姐那样尖锐,但也算是绵里藏针了,和她相处该要小心。” 祁嘉禾略一垂眸,便看见她认真分析的专注模样,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再开口时,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欣赏:“你分析得倒是挺仔细,看来这一趟收获不浅。” “那可不。”时音颇有些洋洋得意地挑了挑眉,“他们说的话又不好听,我只能借助别的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了,不然迟早被气死。” “如果今天我没有出现,你会怎么做?”祁嘉禾看着她,问。 “还能怎么办,死磕着呗。”时音叹了一口气,“毕竟我现在也不能算是一个人,我怎么做可关乎着你的颜面。我自己一个人丢脸也就算了,总不能让你的面子也跟着掉光吧?你现在是家族里的掌权人,做什么别人可都看着呢。” 这些话祁嘉禾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心口像是软软的陷下去一片,柔软温暖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百骸,令人的心情都无端变得好了起来。 时音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问:“你是不是真的相信我和周南什么都没有啊?” 祁嘉禾对上她的视线。 那双漆黑晶亮的眸子专注地凝视着他,仿佛小鹿一般濡湿明亮,一如那天在梦里看到的一样。 别说他亲眼见过了她对待周南的态度,单就是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睛,都叫他没法怀疑起她来。 但虽然这么想着,祁嘉禾开口的时候,却还是口不由心地说了反话:“本来有点相信,但你既然这么问了,反让我有些动摇。”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起了几分试探的心思,“我觉得,你还是自己解释一遍,让我信服比较实在。” “这要怎么解释啊?”时音有些犯难,心虚地看了他一眼,“不就是前男女朋友的关系吗,分了就分了,八百年不联系的人,还能有什么关系?” “是么,我怎么好像记得,某人前段时间还问我是不是和前女友有纠缠呢?” 祁嘉禾侧眸看着她,一双锐利的视线直入人心,“怎么换到自己身上,就成了理所当然不用解释的事情了?” “本来就没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时音微微涨红了脸,心道这人之前明明表现得一副很相信自己的样子,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快? 祁嘉禾嗤笑一声,“可你到底也还是去看了前任的妈妈,不是吗?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吗?” 刚才面对着祁家众人的时候,时音倒是显得巧舌如簧,可这会被祁嘉禾当着面提起这件事来,她反倒觉得自己没了什么底气。 于是她抿了抿唇,小声地说:“我以为你不会在乎这些呢,你又不喜欢我,应该也不会管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换句话说,如果他不同意她去,她就不会去了。 祁嘉禾胸口一窒,刚想开口反驳她,却蓦地想到了什么,便话锋一转,用一种淡定无比的语气说道:“就算不喜欢,你也是我名义上的妻子,多少应该注意一下影响。” “能有什么影响?反正别人又不知道你结婚了。” 时音小声说着,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她想起姜莹的那句“没办过婚礼”,再加上祁嘉禾的这句话,这会在脑子里搅合搅合一发酵,她就有种莫名其妙的难堪感。 结了个莫名其妙的婚,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却还是喜欢上了这个总对她冷嘲热讽的人。 她气愤又委屈,既气自己先动了心,又气自己没出息。 “别人不知道,你自己总清楚吧?”祁嘉禾拧了拧眉,语气低沉了几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心里没数吗?” 时音垂下头没说话,心情显而易见地低落下去。 似乎是意识到了她的反常,祁嘉禾也没再说出什么重话来,侧眸看着窗外不再出声了。 其实他也就是逞逞口舌之快,没想让她难受。 他知道时音不会和周南有什么,所以那么说也不过是逗逗她而已。 谁知道她这么不禁逗。 他心里有些气,也有那么几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忐忑不安。 就这么一路沉默到了碧海湾,他率先下了车,时音跟在他身后慢吞吞磨磨蹭蹭地关了车门。 他开门进屋,她半晌都没跟上。 回眸一看,发现她正可怜巴巴地站在外面看着自己,脸上是一副脆弱受伤的表情,像是想进去又不敢进去。 祁嘉禾摆着一张冷脸,沉声说:“做什么,你还委屈起来了?” 时音飞快瞄他一眼,跟着进了屋,小声说了句:“没委屈。” 她是怕他因为自己去看周阿姨这回事而生气。 147 生日快乐呀,祁嘉禾 哪怕他在老宅里怎么向着她,只怕也是装给家里人看的,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时音哪里知道? 她不是什么死性不改的人,既然他明确表达了自己的不悦,她也便识趣,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一次。 要说委屈,那也算不上,她最多不过是在担心祁嘉禾会介意这件事情。 换了鞋进屋,祁嘉禾径直往楼上走,时音跟在他身后,路过客厅的时候,一眼就看见茶几上放着的那个包装上写着“鲜花饼”字样的礼盒,于是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心里有几分惴惴的猜测,但是她不敢肯定。 喜悦几乎是从心尖上冒了出来,时音看了看那个精美的礼盒,又看了眼正在往楼上走的祁嘉禾。 心脏怦怦乱跳,一时间乱了节奏。 “祁嘉禾。”她叫住他,指了指茶几上的礼盒,小声问,“那个我能尝尝吗?” 她没有问这是不是为自己买的,因为知道他绝对不会承认。 祁嘉禾顿住脚步回眸看着她,语气干巴巴的:“随便。”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便上了楼,合上房门的声音随之响起。 时音心里雀跃,连带着唇角都开始不自觉地往上勾,欢喜的感觉压都压制不住。 她算是明白了,往常一切逻辑放在祁嘉禾这里都不适用,他说“不行”,就是“我考虑考虑”,他说“还凑合”,就是“挺好”,总之一切平常人三两句话就能表达清楚的意思,他非要掩饰住自己的心思不让人发现。 时音不明白他这心口不一的性子是怎么养成的,但熟悉之后她就发现,祁嘉禾好像也不是外表看上去那么难相处。 就好像现在他这句“随便”,其实就是“爱吃不吃”的意思。 时音想起那天自己说想吃鲜花饼时,他回复自己的“想想就好”,再和现在的状况一对比,她简直喜出望外。 她本也只是随口一提,根本没指望他能为自己带些什么回来的。 现在看来,他是不是也把自己的话记在了心上? 她惴惴地想着,却又不敢真的肯定,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可心里的喜悦,却是真实存在,怎么藏都藏不住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好心情buff的加持,她觉得这盒饼格外好吃,花香四溢,又甜又糯,是她吃过最正宗的鲜花饼。 ———— 因为拍摄宣传片和祁嘉禾出差桐城这些琐事,一周的时间眼看着就过去了。 时音心里念叨着祁嘉禾生日的事情,特地去时锦程的旧友那里偷师了一手。 对方是个西式面点师,做蛋糕已经有三十多年了,最拿手的是冰淇淋蛋糕和奶油泡芙。 时音是个中餐师,对蛋糕这方面研究得并不多,但好在她喜欢琢磨各种美食,所以平常也是了解过各种甜点做法的,因此学起来格外快。 为了给祁嘉禾做一个满含心意的完美蛋糕,时音学得相当认真,把蛋糕胚的水面比例、奶油打发的时间和加糖顺序都记得滚瓜烂熟,到后面几乎已经能倒背如流了。 真到了他生日这一天,时音中午就提前回了碧海湾,在厨房里叮叮咚咚一下午,专心做蛋糕。 刚巧刘妈今天早上去临市省亲了,时音也不怕会有人给祁嘉禾泄露这个惊喜。 蛋糕她做了整整一下午,才终于折腾得像模像样。 她做了一个长寿面造型的蛋糕,用裱花袋把奶油挤成面条的形状,配上冰皮和芒果奶酪做成的煎蛋,大虾和鱼板都是她亲手用奶油画出来的,蛋糕侧面还用果酱写上了四个大大的“寿”字,整体看上去虽然不像是真的长寿面,倒也花花绿绿十分好看,让人颇有几分食欲。 时音插着腰自己欣赏了一会成果,最终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她花了两天时间学艺的结果。 为了确保惊喜万无一失,她还特地给祁嘉禾发了条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想当然的,祁嘉禾给她回了个问号,像是怀疑她有什么阴谋。 时音怕自己问得太多引他怀疑,干脆也没再多问,心里掐着他平常回来的时间,早早的把客厅的灯光都给熄了,自己坐在角落里面对着那个蛋糕发呆,准备着什么时候他回来自己就把蜡烛给点上。 她猜想秦宵墨他们会为他庆祝生日之类的,所以他今晚应该会回得相对晚一点,为了避免浪费,她也没有把蛋糕做得很大,只小小的一个,约莫七八寸的样子。 然后她就这么守在黑暗里,一直等着开门声响起。 ———— 对于祁嘉禾来说,今天一整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忙完工作回到碧海湾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十一点,往常灯火通明的别墅里此刻漆黑一片,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时音还没有下班。 可开了门换鞋的时候,他却分明听见黑暗里传来“啪”的一声轻响,像是点燃打火机的声音。 紧跟着,又轻又小的脚步声慢慢响起,一声带着几分紧张感的歌声在偌大又漆黑的宅子里响了起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他浑身一僵,刚刚直起腰便看见玄关拐角处出现一抹昏黄微弱的烛火,时音双手捧着一个插着蜡烛的蛋糕,越过墙角慢慢朝他走了过来。 玄关处的灯光并不亮,他看见她精致姣好的面容在烛光的映照下明暗跳跃,那双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两簇烛火的模样,整个人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精灵。 她笑着朝他看过来,脸上是很明媚的欢喜,显然是精心为他准备了这一切。 可他一点都笑不出来,他僵着脸,就这么看着她,连唇角的弧度都冷若冰霜。 她显然很快意识到了他并不高兴这一点,脸上的笑意很快便慢慢消失,连嘴里的生日歌也在唱了两声之后戛然而止。 她顿住脚步,停在离他约莫三米远的地方,眼底的烛火跳跃晃动。 她脸上浮现出一抹明显的迷茫,但嘴里仍旧仿佛不死心一般,对他说道—— “生日快乐呀,祁嘉禾。” 148 她搞砸了 祁嘉禾没有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眼底跳动着的两簇烛火明暗难辨。 他面色阴沉,唇线紧绷,连双手都紧紧握成了拳,整个人的情绪仿佛徘徊在爆发凋零的边缘。 昏黄的灯光模糊了他的面色,以至于时音有些难以辨别他的真实情绪,只是就这么看过去的话,他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 她有些愕然,也有些无措。 良久的沉寂。 很细微的一声“啪”响起,玄关处的声控灯熄灭了,全世界只剩她手里那簇烛火所散发出的微光在勉力照亮黑暗。 她看见祁嘉禾把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然后,他默不作声地越过她,开灯,上了楼。 房门开合的声音响起,时音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个蛋糕,内心惶然,又一头雾水。 自始至终,他连一个字都没有和她说过。 她……搞砸了吗? 蜡烛并不长,细细的一根,烛火很快便熄灭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那个自己亲手做出来的蛋糕,还有那支燃到熄灭也没能等到人吹上一口的蜡烛残骸,久久都不能回过神来。 她实在不明白,自己哪里搞错了。 反应过来之后,她只觉得莫名其妙,随后便是一股莫名怒火从心头腾升而起。 她捧着蛋糕转过身,走到垃圾桶旁边,刚要松手扔下去,可看着那上面自己亲手写下来的“寿”字,她又有些不忍心。 站在垃圾桶旁边冷静了好一会,她才按捺住了心中的怒火。 半晌后,她捧着蛋糕来到了餐厅。 她坐在座位上,盯着那个蛋糕看了半晌,脑子里都是刚刚祁嘉禾和她对视的时候,脸上阴郁暗沉的表情。 他不高兴,这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可她亲手为他做了蛋糕,为她准备了生日惊喜,哪怕他并不喜欢吃,多少也该说句“谢谢”表示一下吧? 除非,他一点都不想过这个生日。 她在餐厅坐了半晌,感觉脑子里又乱又清醒。 抬眸朝着楼上望过去,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祁嘉禾卧室门的一角,偌大的宅子里冷冷清清,她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 时音的视线再度回到眼前的蛋糕上面。 思虑半晌,她给刘妈打了个电话。 有些事情,祁嘉禾自己是不会说的,那就只能问他身边的人。 那边很快接了起来。 “时小姐?” 电话那边的环境很安静,刘妈应该是已经准备要睡觉了。 “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时音先行表达了歉意,然后才问道:“是这样,我看今天是祁嘉禾的生日,想着做个蛋糕给他庆祝一下,不过他看起来好像……并不高兴。我想问问您,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说这话的时候时音来到了阳台上,迎面的海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吹得她头脑清醒无比。 “生日?”刘妈在那边有些诧异地重复了一遍,才惋惜地叹道:“时小姐,少爷他从来不过生日的。” “为什么?”时音愕然。 “你是听谁说他今天生日的?”刘妈似乎也有些好奇,“这是少爷身份证上的日期,是他来到祁家的日子,他真正的生日不是这一天。” 时音惊骇莫名,连话都说不太出来了,“怎么……” 原来他不是今天生日吗?他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为什么是他回到祁家的这个日子呢? 刘妈在那头叹了一口气,说:“这是祁海老爷决定的,当时少爷刚到祁家,上户口的时候,老爷就把他的出生月份和日子定在了他回祁家的那一天,我想大概是寓意少爷有个新的开始吧。” “所以他的实际生日是哪一天?”时音问。 “这我也不知道,少爷没说过,也从来没提过要过生日,慢慢的大家都忘了这回事了。” 时音长舒了一口气,回过头,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朝着楼上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有些惆怅郁结。 原来今天不是他的生日。 刘妈不是说,他刚回到祁家的时候不吃不喝吗?后来他又被祁老爷逼着吃饭,还被责罚,那段时间,他的心情应该很糟糕吧?所以他从来不过生日,大概是因为不想回忆起那段日子吧? 这么多年来他应该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而她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提醒了他。 虽然本意是好的,可如今好心办错事,时音心里也难受。 她本来是想看到祁嘉禾高兴一点的,谁知却触及了他的伤心事。 她和刘妈匆匆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合上落地窗进屋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那个蛋糕上。 心情这会变得复杂无比,她看着正朝着自己的那两个红彤彤的“寿”字,觉得扎眼极了。 早知道她应该多做点功课的,只要她提前问问刘妈,说不定就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了。 她颓然地坐回了餐椅上,再次抬眸看向楼上的卧室。 她现在也不敢贸然上去敲门,就怕他正在生气,见到她会更加生气。 可是怎么办呢,她原本也是好心啊。 时音瘪着嘴巴,看着面前那个蛋糕,有点生气,但想了想祁嘉禾不过生日的原因,她又觉得自己消化消化,好像也能释怀。 就这么纠结着的时候,她忽然听见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 抬眸看过去,祁嘉禾穿着一身浴袍出现在楼梯上,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下了楼,穿过走廊,略过她,走进了厨房。 时音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这个位置只要稍微侧眸就能看见他在干什么。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是不是还在生气。 他打开冰箱们,从里面拿出一罐冰镇啤酒来,随后转身,离开厨房,就准备上楼。 时音坐在座位上看着他无视自己,心里憋屈又难过,可转念想了想,该难过的好像是他才对。 他也没有要求她为自己准备惊喜,是她自作主张,她没立场要求他对自己感恩戴德。 相反,他不对她发脾气,就已经算是天大的恩宠了。 念及此,她把心里那点委屈尽数压了下去,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祁嘉禾。” 149 一起跨年 男人顿住脚步,却没回头,半干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他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攥着啤酒的力道隐约大了几分。 时音起身来到他背后,小声说:“你别生气了,我也是好心办坏事嘛。我不知道你不过生日的,那,古话都说了,不知者无罪啊……” 她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手指别扭地在身前搓来搓去。 这会仰头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看不到他的表情,她心里也没谱,这番话还是经过了好一番心里挣扎才说出来的。 祁嘉禾转过身来,用一双清明冷寂的眸子垂眸睨着近在咫尺的她,面色倒真看不出来有什么要发火的前兆。 “我不是在气你,你不用觉得抱歉。” 他开了口,说出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时音错愕地望着她。 “心意我领了,蛋糕我就不吃了,早点休息。”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上了楼。 时音愣在原地,硬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直到开关房门的声音响起,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不是在气她个屁啊!都这样了还不是在生气?! 鬼才信! 时音有些恼怒,可想想他也没说什么重话,甚至还叮嘱她早点休息,这种情况她可是头回见。 祁嘉禾不对劲。 这种念头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直到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对她越发不爱搭理,她就愈加肯定了这个念头。 往常他哪怕不待见她,至少也会给美食几分面子,吃点她做的饭。 可自从生日事件之后,他整个人就像变了个样似的,每天早出晚归,也不吃她做的饭了,甚至连话都不怎么跟她说了。 时音觉得纳闷之余又有些抓狂:这大少爷生个气都比别人特殊吗? 一开始她还象征性地和他搭几句话,后来发现他压根不怎么想和自己讲话之后,时音便也放弃了和他好好交流的想法。 她又不是不要脸,犯不着一个劲去热脸贴他的冷屁股,他不爱搭理,她还不想凑上去呢。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冷战。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了整整一周,就连省亲回来的刘妈都注意到了两人之间非同寻常的气氛,私下里拉着时音问了好几回他俩是不是吵架了。 吵架? 时音自己都想笑,她倒是想吵,祁嘉禾能跟她吵起来? 她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还在为那天生日的事情生气。 就算是,她也道过歉了,他也说了不生她的气,那现在又是在闹哪样? 嘴里说着不生气,实际行动却证明了一切。 时音也不想一直惯着他拉低脸皮去哄他,她本身也是极其要强的性子,在祁嘉禾面前已经收敛了很多了,他还是不满意,谁知道大少爷脑子里在想什么? 两人就这么不冷不热地过着,彼此之间一度连最基本的日常交流都没有了。 时间已经接近十二月底,气温越发降了下去。 年末的这一天,江城下了很大的雪。 工作依旧还是要继续,时音一早来了寻味坊,忙碌一天,临近下班的时候,秦宵云给她打了个电话,邀请她去醉城娱乐聚一聚,几个人一块跨年。 考虑到手头的工作,她本想拒绝,秦宵云却说:“赶紧麻利出来吧,你们店门口不让停车。” 时音愣了一下,反问:“你在寻味坊?” “对啊,我这不是来接你吗?”秦宵云嘻嘻一笑,“你还没坐过我的车吧?新买的,粉色i i,特别可爱。” 时音还要说些什么,秦宵云却催促道:“好了不跟你说了,你赶紧出来,我先挂了啊,门卫催我挪车呢。” 紧接着手机里便传来嘟嘟的忙音。 时音没辙,只能安排好了手头的工作,换了衣服走了出去。 好在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店里的工作并不多,听说她要走,师傅们也没什么意见,一个个都十分理解地包揽了工作。 时音走出店门口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下得很大了,店门前面的空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白,脚踩上去咯吱作响。 秦宵云把车停在马路对面的广场上,见她出来一个劲地冲她招手,嘴里喊着“这这这”。 迎面的风夹杂着雪花,吹得人脸颊生疼,时音戴着羽绒服的帽子,眯着眼睛一路小跑到她面前,因为身子瘦弱,好险没让风给吹走。 秦宵云看得心惊胆战,忍不住揶揄道:“你这小身板是怎么想到要去当厨师的啊?我看你走路上都能被风单杀。” 时音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力气很大的,看人不能光看外表,还得看内涵好不好?” “不好意思,我从你的外表看不出来你有什么大力的内涵。” 秦宵云笑得爽朗,绕过车头贴心地为她拉开了副驾的车门,“y dy,您的专属座驾已备好,请上车。” “怎么觉得你橘里橘气的,别是分了手之后就改变了性取向吧?” 时音看向她的目光略带警惕。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就算真成了拉拉,看上你那也是你的福分。”秦宵云站在车外面冲她翻了个白眼,嘴上毫不含糊:“别废话,安全带系好,准备出发了。” 时音老老实实闭了嘴。 谁知汽车刚发动,时音接到了许佳怡邀请她去商业街跨年的电话。 她坐在副驾驶座上看了眼正在专心开车的秦宵云,犹豫着对着手机说道:“要不咱……明、明年再约?” 下一秒果不其然就听见许佳怡的哀嚎从手机那边传了过来,极具穿透力,格外震撼人心:“好你个时音,你是不是背着我养别的小妖精了?跨年你都不跟我过,你会哪个狗男人去了?!” 时音还没来得及开口,秦宵云已经笑出了声来,显然是听见了许佳怡的话。 “你朋友吗?”秦宵云这么说着,脸上的笑意分毫不减,“她住哪?叫上她一块跨年吧,人多热闹一点。” 时音微微偏了偏头看着她,心里也有些动摇,“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都是熟人,而且你上次不是答应了说要介绍个朋友给我认识吗,应该就是她吧?性格还真是和我挺相近的,我喜欢。” 秦宵云笑得灿烂,眼角眉梢都透着喜色。 150 见色起意 见她都这么说了,时音也没再推脱,直接开口问许佳怡她现在的位置。 许佳怡显然也听见了刚刚秦宵云的话,这会音量反倒放低了几分:“算了吧,你们聚会,我都不认识,为了避免尴尬,要不我还是别去了。” 秦宵云耳朵却很尖,尽管许佳怡已经把声线压得极低,可她还是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她朝着时音努努嘴,“嫂子,把扩音打开。” 时音听话地打开了扩音。 秦宵云直接一嗓子喊了出来:“没关系的小姐姐一块来玩呀,我们这帅哥老多了,都是黄金单身汉,你要是没男朋友的话,我还可以给你介绍呢。” 许佳怡沉默数秒,语气里带了几分不确定:“真的吗?” “比珍珠还真!”秦宵云脸上的笑意不加掩饰,“你现在在哪呢,我马上去接你,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哈。” 许佳怡立刻被收买,嗖嗖嗖几下把自己的精准经纬度都给报出来了。 末了还不忘说一句“等你们哟”。 时音挂了电话,秦宵云已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还没见面呢,我就已经喜欢上你朋友了。” 时音挑眉看向她,半开玩笑地说道:“依稀记得你当初也是这么说我的,你这个喜欢,怕不是有点泛滥哦。” “哪能啊,你们在我心里都是独一无二的。” 就这么一路笑着,秦宵云朝着许佳怡所在的地方驶去。 她人已经在商业街了,距离寻味坊的位置并不是很远,秦宵云没开多久就到了地方。 许佳怡拉开车门坐进后座的时候,秦宵云便笑出声来,没头没脑地叹了一句:“完了。” 刚上车的许佳怡惊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坏了什么事,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怎么了?” 秦宵云笑道:“我刚刚说大话了,就你这颜值,那群男人没一个配得上你的。” 许佳怡直接忍不住笑出声来,“过誉了过誉了,我在我们村也就属于中下水平。” 秦宵云瞪大眼睛,“你们村叫什么,有空我去那看帅哥,不是,去旅游。” 话音刚落,三人一齐笑起来。 几人的性子意外地搭,一路上笑声就没停过,车里的气氛格外轻松。 最后,秦宵云感叹了一句:“唉,要是早认识你们俩,我还谈什么恋爱啊,多没劲啊。” “这年头谈恋爱也有风险,那天我在微博上看到一个怒斥渣男恶行的热搜,气得我牙根都痒痒。”许佳怡现在想想都还觉得那篇长文仿佛历历在目一般,“发文的小姐姐好像是秦家的千金吧,感觉她超飒的。” 秦宵云挑眉,和时音对视了一眼,笑道:“原来我的魅力即使是隔着屏幕也挡不住。” 许佳怡不明就里:“嗯?” 时音清了清嗓子:“她就是你口中的秦家千金。” 许佳怡直接呆滞三秒。 “名、名人啊——不是,名、名媛啊?”许佳怡磕磕巴巴地探头看着秦宵云,满眼都冒着星星。 “什么名不名媛的,就我这气质能和名媛挂上钩吗?”秦宵云哭笑不得。 “挂,必须挂,天王老子来了你也是名媛,谁说话都不好使。” 许佳怡一脸认真。 三人像是一见如故,聊了一路,下车的时候已经亲得像是一家人一般。 醉城娱乐的巨大招牌亮着霓虹灯,在深黑色的天际之下闪耀着七彩的光芒,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来,有一种都市和自然相结合的奇妙美感。 尽管在江城生活了很多年,醉城的名号也曾经屡屡听说,可时音和许佳怡都是第一次来这里。 这是祁氏下辖的产业,全江城最大的娱乐会所,集酒吧、ktv、游艺等功能于一体,仅占地面积就有上千平方,纸醉金迷、灯红酒绿,是上流人士最常来的娱乐会所,也名副其实的烧金窟。 秦宵云带着两人来到顶楼的贵宾包房。 一路上许佳怡不由得抓紧了时音的手,可见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待会要见的人她都没见过。 时音倒是镇定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一直没有问秦宵云,今天祁嘉禾会不会来。 她在想,如果等会见到他,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 毕竟两人已经冷战这么久了,连句话都没有好好说过,现在乍一在众人面前打照面,是要佯装恩爱,还是互相不加理会呢? 时音心里也是忐忑的。 秦宵云在走廊末尾最大的包厢前停下脚步,径直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里面没有预想中嘈杂喧闹的场景,空荡得甚至有些孤寂,整个包厢缓缓流淌着空灵安静的音乐声,一道正在唱歌的女声隐约飘进众人的耳朵里。 江淼和秦宵墨正坐在包厢里各玩各的手机,见包厢门被打开,三个美女逐次走进来,江淼的眼睛都亮了,下意识捋了捋自己的发型,摆出一个自认帅气的ose,骚包地看这三人,哑着声线问了句:“美女们,吃饭了吗?” 秦宵云白了他一眼,拉着两人在沙发对面坐下,问道:“三哥还没来吗?” 秦宵墨的视线落在面生的许佳怡脸上,笑着摇了摇头,“还在忙呢,估计等会才能过来。” 时音闻言,浑身的细胞都跟着紧绷了起来。 他真的会来。 “愣着干嘛,介绍下新来的漂亮小姐姐呀。”江淼坐在一边使劲给秦宵云使眼色。 秦宵云没好气地看着他。 许佳怡笑着向对面两人挥了挥手,“你们好,我叫许佳怡,是时音的朋友。” “好听,美女连名字都这么美。”江淼作中枪状突然倒在了沙发上,细声细气地喊道:“我不行了,需要漂亮小姐姐打打气才能好起来。” 众人:…… 秦宵云皮笑肉不笑:“那你还是接着不行吧。” 江淼怏怏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还不忘整整自己的头发,冲许佳怡抛了个媚眼,故作低沉地说:“小姐姐你好,我叫江淼,外号老水,做珠宝古董生意的,家中独子,嘴甜会哄人,能修空调能打架,保证给你满满的安全感,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缺对象吗?” 好家伙,这是见色起意了? 151 她都等着急了 闻言许佳怡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微笑道:“这才刚见面呢,会不会太着急了点?” 江淼从容道:“不着急,缘分这回事呢是要抓紧机会的,错过了可就是一辈子。” 他话音刚落,秦宵云已经毫不客气地开口道:“你别听他瞎说,满嘴跑火车的渣男,他配不上你。你看看我哥,我哥是二十四孝好哥哥,从来没谈过恋爱,相信也会是个二十四孝好男友。” 一边说着,她一边示意许佳怡去看秦宵墨。 后者不急不缓,只是噙着一抹和善的笑意,对着许佳怡点了点头,温声道:“你好,我叫秦宵墨。” 许佳怡冲他点点头,“你好。” 经秦宵墨这么一对比,就显得江淼猴急猴急的。 他当即垮下脸来,不悦地看向秦宵云,抗议道:“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老挡我桃花干嘛?” “你桃花还用挡?大把妹子排着队等你挑,你就别祸祸我新交的姐妹了好吗?” 秦宵云毫不客气地还击。 江淼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这才对许佳怡解释道:“她对我有偏见,净胡说。我都母胎solo二十多年了,根本没人追。” 许佳怡看着他,但笑不语,余光瞥见秦宵墨似乎一直在看自己,她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江淼照常和秦宵云斗着嘴,说了两句众人都笑了起来。 或许因为许佳怡和时音都和大家不是太熟悉,大家倒也很照顾她们,没有聊一些各自专业的话题,只稀松平常地聊着些最近的气候和发生的新闻,气氛倒也活络愉快。 时音坐在一旁偶尔附和两句调节气氛,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 她表面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早已风起云涌。 她在不断演练着等会见到祁嘉禾之后要怎么反应才算正常。 她本身不是热情的人,也并不想表现得太过于主动,如果祁嘉禾决意要和她一直冷战下去,她想自己也确实应该和他挑明了说清楚。 这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也要说明白。 她没要求他必须对自己温声细语,可也不能像这样忽冷忽热,大不了他一辈子都不待见她,对她时好时坏是个什么意思? 他要真是对她没有半点心思,那也得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不能总让她在心里猜来猜去的,闹心的很。 几人闹腾了一会,秦宵墨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顿时对众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大家别说话,“三哥的电话。” 许佳怡跟着大家聊了好一会,也知道了他口中的三哥指的是谁,顿时不由得抓紧了时音的手腕,小声问了句:“你你你你你老公啊?” 祁嘉禾的名号在江城可谓是人尽皆知,外界都传言说他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可真正见过他面的人却少之又少。 许佳怡也属于只闻其人未见其面的那一部分。 从前她一直觉得祁嘉禾连张公开的照片都没有,脾气还这么差,肯定长得巨丑无比。 直到后来时音和他领了证,亲口告诉她,祁嘉禾长得不但不丑甚至还挺帅,许佳怡就更加好奇他到底长什么样了。 然而好奇归好奇,祁嘉禾到底是个声名在外的大人物,想到如今就要见到他本人了,许佳怡还是很紧张的。 听见她用的是“老公”这个词,时音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但仔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虽然他们彼此之间互相都没有承认过这段婚姻,她也没真把祁嘉禾当做是自己的“老公”,可事实是这层关系确实存在。 时音抿了抿唇,“嗯”了一声,看着秦宵墨接起电话。 他先是喊了一声“三哥”,然后顿了顿,似乎在听那边说话。 随后他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叹道:“不是吧,都等你好久了,你再不来年都要跨完了,准备好的活动我们都还没开始呢。” 他不来了吗? 时音心里一动,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失望。 江淼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抬高嗓门对着手机喊了一声:“你可事先答应了我们要来的啊,不能反悔,嫂子都等得望眼欲穿了,你忍心让她失望吗?” 听到江淼提起自己,时音心里顿时就是一急,下意识不想让祁嘉禾知道自己在等他,开口便说了句:“别瞎说,我才没等他。” 江淼却只当她是害羞了,加大嗓门冲着手机继续说:“听见没三哥,嫂子都等着急了。” 时音大囧。 不知祁嘉禾在那边说了什么,秦宵墨含笑拿着手机听了一会,视线朝着时音投过来,嘴里说了句:“是啊,她在这呢。” 片刻后,他对着手机应声道:“行,那你赶紧过来吧,外面雪大,开车注意点。” 说完这句,秦宵墨就挂断了电话。 时音听见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不得不说她有些期待,想着祁嘉禾是不是因为听到自己在这里才决定要过来的? 想了想又觉得荒谬,他在家连话都懒得和她讲,又怎么会因为她而改变原有的计划呢? 多半只是随口一问吧。 秦宵墨收了手机,环视一眼,说:“他还有一会才来,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中意的项目,我们边玩边等。” 秦宵云左右瞧了瞧,看向时音和许佳怡,问:“你们想玩什么吗?唱歌、看电影、打电玩还是跳舞机?” 这里吃喝玩乐样样不缺,这么多选择一下子摆在面前,倒真让人无从抉择。 时音对打电玩之类的没什么兴趣,听见可以看电影,她倒还真来了几分兴致,问:“都有什么电影?” “这里的观影厅基本上和院线同步,还有一些经典老片,想看什么都行。”秦宵云答道。 许佳怡显然也是想看电影的,附和道:“要不就看电影吧?最近上映的那部悬疑片我一直想去看,都没空。” 她和时音都是典型的电影发烧友,大学那会不知道给周边的电影院贡献了多少gd,基本上两人一有空,除了吃东西就是看电影。 “行,那就看电影。” 秦宵云一拍巴掌,认同了这个决定。 152 主动抓了祁嘉禾 这里的影厅是私人影院,规模上不比正规电影院,但胜在收音效果好,屏幕也大,适合朋友聚会的时候一起看。 进了影厅时音发现这里正正好好只有六个座位,分成三排,每排两人座,像是专门为情侣量身定做的一样。 时音和许佳怡坐在头一排的位置,秦宵云兄妹自然选了第二排,江淼一个孤家寡人黑着脸坐在了最后一排,一人独占两人的位置,脸上的表情要多哀怨有多哀怨。 新来的美女宁愿和嫂子一起坐也不愿意让他沾沾光,这世界对他的敌意实在有些过于明显了。 不说了,他先去角落哭一哭。 电影是一部小说改编的悬疑探案片,情节环环相扣,高能点此起彼伏,反转数不胜数,很容易就让人沉浸其中。 因为电影整体气氛比较沉重压抑,众人都看得很入神。在看到凶手拿着刀躲在距离主角一墙之隔的地方马上就要下手的时候,影厅的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把正在看电影的三个女孩子都吓了一大跳,时音下意识攥紧了许佳怡的手,秦宵云更是直接尖叫出声。 “呀!”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荧幕上的主角已经转身离开了房间,凶手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也收起了手里的刀。 惊悚的片段过去,几人这才有机会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时音后知后觉还没看清,便只觉得眼前一晃,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她旁边。 透过投影仪打出的光,她看见祁嘉禾俊美无双的脸。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身上浮着星星点点的水渍,大约是融化后的雪。颀长的身形仿佛天生自带气场,给人一种高冷严肃的感觉。 影厅里灯光昏暗,他的剪影投射在荧屏上,呈现一块黑色的剪影,脸部线条流畅精美,像画一样精致。 时音和他对视了一眼,看见他脸上闪过稍纵即逝的困惑。 他大约是准备在第一排坐下,却没想到她身边会坐着人。 倒是许佳怡反应得快,一下就明白过来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祁嘉禾,赶忙起身给他让位,一边说着“你坐你坐,我去后面”,一边起身开溜去了后排。 江淼见状立刻心里一喜,挪挪屁股准备给许佳怡腾地方,却没想到前排的秦宵云主动起身给她让了座位,说道:“你跟我哥坐吧,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说完,秦宵云去了后座,在江淼身边坐下。 江淼还有些呆滞,被秦宵云瞪了一眼后,哪怕心里憋屈,也还是乖乖地闭了嘴。 许佳怡的脸有些烫,朝着秦宵墨看过去的时候,收到对方一个友好的笑意, 她没说话,安静地坐在了他身边。 前座的祁嘉禾见许佳怡离开,也没说什么,越过时音坐在了她身边的位置。 路过她的时候,他身上裹挟的风雪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接着看电影,时音却有些心神不宁。 也许是因为祁嘉禾的突然出现扰乱了思路,她这会完全没了接着看电影的心思。 原本她还能好好分析一下凶手的杀人动机,这会却屏气凝神地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祁嘉禾身上。 她以为他会晚点来,至少在电影后半场才回来,可现在影片才只放了一半不到。 悄咪咪地注意了他半晌,时音发现他一直在专心看电影,连一眼都没有看过她,她才稍微定了定心,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电影上。 影厅里静静悄悄的,只有放映电影的时候出现的音效,她听不见祁嘉禾的呼吸声,心绪倒也镇定了不少,渐渐又沉浸到了电影里去。 这部电影自从上映以来口碑就非常不错,情节反转一个接着一个,看得人目不暇接,有几个高能的惊悚镜头更是为整部影片增添了很多刺激感。 时音好几次都被吓了一跳,耳边更是时不时传来秦宵云“我的妈呀这也太吓人了”之类的吐槽。 影片趋于结束,连环案件的凶手最终被绳之以法,荧幕逐渐暗了下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影片已经结束了的时候,屏幕上却突然出现了一张和凶手一模一样的脸,配乐也陡然转变得十分尖锐。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卧槽”中,时音一个激灵,蜷成一团,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身边人的手臂。 那张脸只是一闪而过,很快荧幕又熄灭了,再亮起时,出现的就是一排排的演职人员名单。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啊,吓死我了。”秦宵云惊魂未定地说了句。 “你这智商肯定看不懂,那是真正的凶手,被抓的那个只是替身。”江淼嘲笑道。 “这么吓人的吗,细思极恐啊……”秦宵云拍拍胸口,感叹道,“我还是不适合看这种惊悚片,心脏受不住。” “我看你是智商跟不上吧?”江淼毫不留情地嘲讽她,“一部片子看完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找死啊你!”秦宵云直接朝他掐过去。 在两人笑闹的声音中,坐在第一排的时音这才后知后觉地松了手。 刚刚她着实是被吓到了,一时忘我直接抓住了祁嘉禾的胳膊,用的力气还不小。 他的手臂肌肉紧实,隔着衣服一把抓住,又硬又有力,在她抓过去的瞬间,他明显浑身都紧绷了一下。 而此刻,她收回了手,他微微侧眸朝她看过来,荧幕上昏暗的灯光倒映在他眼底,熠熠生辉。 时音和他对视上,抿了抿唇,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 这是两人数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祁嘉禾没说话,视线落在她有些局促不安的手上,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电影结束散场,几人稀稀拉拉从影厅里面走了出来,小声讨论着电影的情节,时音站在后面,祁嘉禾在她身后。 她能够感受到他所带来的那股逼人的气势,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他大衣的手感,时音微微垂着眉眼,没有回头看他。 但即使不看,她也能感受到他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 灼灼的目光,像是要将她看穿一样。 153 跟他一直都是这样 可她拿不准他的态度,所以到底也没有再主动和祁嘉禾说话。 倒是几人出了影厅之后,许佳怡主动朝着两人的方向靠过来,眼神飞快地朝着祁嘉禾瞟了一眼,然后凑近时音的耳畔轻声对她说:“这就是祁嘉禾吗?” 时音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许佳怡回眸看了祁嘉禾一眼,后者刚好朝她投来视线,两人目光相对,许佳怡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她赶紧收回视线,攥紧了时音的袖口小声道:“woc他的眼神好吓人啊。” 时音:…… 你是还没见过他真正吓人的时候。 “上次他帮了我弟那么大的一个忙,我本来还想当面道谢来着,现在我怂了。” 许佳怡面露菜色,眼神下意识想往后面瞟,又不太敢真的看上祁嘉禾一眼,于是表情变得有些别扭。 一开始她没法想象时音结婚以后日子到底困苦成了什么样,这会见到祁嘉禾本人之后,她总算是能理解了。 祁嘉禾本身就自带孤傲冷漠的气场,面无表情的时候,连成年人和他对视都能感到明显的压力,说是能吓哭小孩也不为过。 听她说起上次祁嘉禾帮忙的事情,时音这才想起这茬来。 江淼在前面和秦宵云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等会要去打电玩的事情,丝毫没有注意到后面的情况。 时音犹豫了几秒,顿住脚步,回眸朝着祁嘉禾看过去。 “这是我朋友,许佳怡。”她偏头看了一眼许佳怡,又看向他,语调清浅地开口介绍,“这是我……丈夫,祁嘉禾。” 闹别扭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许佳怡想当面道谢,她作为中间人,也确实该互相介绍一下。 祁嘉禾看着她,没说话。 许佳怡很快反应过来,顺茬对着祁嘉禾面带微笑地说了句:“你好,祁先生,上次我弟弟的事多亏你帮忙,今天才有机会对你当面道谢,希望你不要介意。” 祁嘉禾望向许佳怡,但仅仅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十分给面子地回了句:“不客气。” 这种不冷不热的语调让人听着着实有些难受,但许佳怡却有些如释重负:和祁嘉禾这种人对话真是需要不菲的心理素质。 也不知道小音是怎么挨过来的。 两人这就算打过照面,也没再说话,时音看了祁嘉禾一眼,心里念着两人还在冷战的事情,也不想跟他说太多,转身牵着许佳怡的手跟上了前面的三人。 许佳怡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什么不对劲,凑近了在时音耳边问道:“你们怎么不说话?吵架了吗?” 家长里短的事情没什么值得炫耀的,时音抿了抿唇,道:“没事,我跟他一直都这样。” 严格说来,她说的也不算假话,只是最近两人之间那种尴尬凝重的气氛更加浓郁了而已。 许佳怡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片刻,她抬手拍了拍时音的肩膀,小声安慰道:“没事儿,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你啥时候受不住了,就来找我吧,咱俩一块过日子。” 时音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许佳怡自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殊不知祁嘉禾听力好得很,她和时音那几句悄悄话全被他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他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看着前面的两人小声议论着,时音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和煦笑意。 他微微垂下眼睑,视线落在两人紧紧相扣的手掌上,心里泛上莫名其妙、细微到近乎难以察觉的酸意。 他倒不是觉得时音不配交朋友,可她和朋友的关系能好成这样,确实是他没想到的。 想想也是,毕竟她和秦宵云也能很快熟悉起来。 祁嘉禾紧抿着唇瓣,移开了视线。 大概她就是有那种,能够让人注意并喜欢上的特殊能力吧。 几人一路来到娱乐房,祁嘉禾似乎没什么说话的欲望,一直站在最后面看着众人,就连秦宵墨主动和他搭话,他也只是寥寥数句便带过,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 注意到他的视线时不时会落在时音身上,秦宵墨心里有了几分底,表面虽然没说过什么,望向时音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深意。 一进娱乐室,江淼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玩开了,霸占着角落的街机不撒手,非要给众人演示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拳皇。 秦宵墨早就习惯了他的性子,这会也不过是嗤笑了一声,揶揄道:“话说得这么满,等会让霄云揍惨了可别哭。” 秦宵云自小和几个哥哥在一起玩,游戏技术早就练得炉火纯青,小时候和江淼在一起打街机游戏的时候,甚至还能血虐他。 闻言江淼的面色变了变,下意识看了一眼秦宵云,又看了眼在一旁围观的许佳怡,这才道:“笑话,我还能打不过女孩子?” 心知他是因为新来的许佳怡在场,这才打肿了脸充胖子,秦宵墨笑而不语。 眼角余光一晃,祁嘉禾转身走向沙发,秦宵墨顿了顿,也跟了上去。 街机旁便只剩江淼和剩下的三个女生。 秦宵云搓搓手,在江淼身边坐下,笑眯眯地看着他,“来,让我看看你的技术有没有进步。” 这一笑让江淼心肝都跟着颤了颤,他心里有些打了退堂鼓,但看见许佳怡和时音都一脸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他还是壮着胆子按下了开始键,进入选角界面。 街机上装的是非常经典的拳皇98,满满的像素风十分怀旧。 时音不会打街机,许佳怡也不会,但是看着屏幕上的人打来打去还是挺有意思的。 游戏开始,江淼选了八神庵,秦宵云选的则是不知火舞。 随着一声“fight”响起,两人的手开始噼里啪啦地在游戏机上一顿操作。 眼花缭乱的连招看得一旁观战的两人不明觉厉,炫酷的特效和热血配音让时音有种下一秒游戏机都要被拍烂的错觉。 一开始江淼的攻势很猛,几个连招加必杀技下来,火舞的血条直接空了一半,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可到了后半程,江淼约莫是有些松懈了,被秦宵云抓住机会打掉了大半管血,最后又一波拉扯纠缠之后,八神庵被火舞一个超必杀技直接ko。 154 唱的不好 连着三把下来,江淼只赢了一把。 最后结束的时候,江淼的脸色已经黑的不行,但瞥了一眼秦宵云洋洋得意的脸色,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反倒微微笑了起来。 “某些人也太好满足了,才赢了把游戏就高兴成这样,瞧你那小人得志的嘴脸,当心喝水被呛死。” 秦宵云瞪他一眼,连着“呸”了好几下,这才不屑地说:“某些人拿着第一梯队的角色打不过我一个不知火舞,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我放水了。”江淼挑眉,大大咧咧地说着。 “你就接着欺骗自己吧,实力不行还说是放水。”秦宵云嗤笑一声,嘚瑟得整个人都扭了起来,回眸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正在和祁嘉禾玩桌游的秦宵墨,她扬声得意地喊了句:“哥,江淼又被我虐了。” 秦宵墨手里拿着牌朝着几人的方向看过来,嘴角噙了笑,朗声道:“意料之中。” 江淼却没说什么,只是斜眼看了看秦宵云脸上得意的神色,笑着摇了摇头。 见时音和许佳怡都站在一边看他们玩,秦宵云歪歪脑袋,视线落在两人身后的娃娃机上,顿时来了兴致,起身抓着两人的手朝着娃娃机走过去,一边说:“你们别干看着呀,随便玩,都是三哥自己的地方,不花钱的。” 时音下意识朝着祁嘉禾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他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副三国杀的纸牌,微垂着眉眼看着牌面,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们这边发生了什么。 她不禁想,从前的跨年夜,他也是和朋友们这样度过的吗? 打牌、看电影、玩游戏,只是今年,多了个无关紧要的她。 时音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出现是意料之外,所以也不奢求祁嘉禾对她格外宽容,但忽冷忽热的态度她是真不能接受。 时锦程在世的时候就对她说过,如果你不能确定一个人对你是否真心,那他便不是真心。 这段单相思,她有点不想继续下去了。 她不想再喜欢祁嘉禾了。 时音收回视线,跟着秦宵云来到娃娃机前。 娱乐室里的娃娃机都是特别调试过的,不需要投币,可以尽情玩个够,但也因此少了几分期待感。 时音可能天生就没有玩乐的天赋,站在机器前试了两次,硬是连一个娃娃都没抓起来。 秦宵云在一边笑得直不起腰来,“嫂子,你这手气也未免太差了点吧。” 时音笑了笑,把手从摇杆上挪开,“我不会玩这个。” 一旁的许佳怡已经连抓了两个娃娃出来,整个人高兴得站在原地转圈,时音看着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也跟着好了起来。 不等她再说些什么,秦宵云已经拉长了嗓子朝着祁嘉禾喊了一声:“三哥,你老婆抓不起娃娃正对着娃娃机干瞪眼呢,你赶紧来哄哄吧!” 话音刚落,时音心里已经是咯噔一下。 “我哪有?” 她小声反驳了一句,视线却不经意地朝着祁嘉禾的方向瞟。 她其实不在乎抓不抓得起娃娃,只是既然秦宵云这么说了,她想看看祁嘉禾会作何表现。 闻言,不远处的祁嘉禾和秦宵墨抬眸朝着几人的方向看了过来。 时音撞上前者的视线,只觉得心跳都滞了几分。 片刻后,祁嘉禾放下手里的牌,起身朝着三人走了过来。 时音自觉给他让位置,鼻尖嗅到他身上清晰冷冽的香气,像是屋外凛冽的风雪,经久不散。 “要哪个?” 他垂眸看着时音,语气淡定得稀松平常,好似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时音以为前几日的冷战疏离似乎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可看着祁嘉禾的脸,她又很快明白过来,他不过是在朋友面前做戏,不想让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太难堪罢了。 内心的起伏一上一下,折磨得人很是难受。 时音的心沉了沉,侧眸看着机器里的娃娃,很快,她随手指了一只胖乎乎的大白玩偶,说:“这个吧。” 祁嘉禾在娃娃机前站定,垂眸看着机器里的娃娃,一句话也没说,修长的手指抓住摇杆,按下开始键,操纵着爪子调整位置,随后干脆了断地按下抓取键。 爪子精准地抓住大白的脑袋,将它从一堆毛绒玩具里晃晃悠悠地拽了出来。 一发入魂。 眼看着娃娃从出口掉落,时音刚想俯身去拿,祁嘉禾却率先弯了腰,用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把大白从出口捞了出来,递到她面前。 秦宵云在一旁“哇”地乱叫着,许佳怡的表情也有些羡慕。 唯有时音知道,这不过都是假象。 她看着祁嘉禾沉静的面色,伸手接过那个玩偶,温声道了句:“谢谢。” “还有想要的吗?” 祁嘉禾看着她,问。 时音摇摇头。 他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侧眸看了一眼身旁各种各样的娱乐设施,问她:“想玩什么?” 时音看着他的脸,摸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化冰?要和她和解?生日的气总算过了? 时音没理由拂他的面子,手上拽了拽大白的胳膊,说了句:“都行。” “会唱歌吗?”他问。 “我会我会!”不等时音回答,一旁的江淼已经闻讯赶来,举起双手恨不能跳起来吸引众人的注意力,“江城麦霸老水请求出战!” “你能不能消停会?”秦宵云瞪他一眼,“就你有嘴是吧?回回唱歌都占着麦不撒手,歌单里一溜烟全是你点的歌,你这种人就应该被ktv除名,永远不能踏进包厢!” 江淼有些委屈。 “会一点。”时音这时候才找到空档回一句,“唱的不好。” 她这句唱的不好不是自谦,是在陈述事实。 或许上帝赐予一个人天赋的时候,总会相应地拿走些什么。 比如,时音拥有远超常人的嗅觉和味觉,却丢失了对五音的感知能力。 通俗点说就是,她唱歌跑调,跑得还不轻。 这一点许佳怡也是知道的,所以早在祁嘉禾问时音会不会唱歌的时候,她就已经抑制不住地有些想笑。 但碍于大冰山的面子,她硬生生给憋住了。 155 午夜重磅戏 但不知情的人却想不到时音不是在自谦,以至于到后面,几人一起去包厢里唱歌的时候,秦宵云还一个劲地怂恿时音上去来一首。 时音本来不想凑这个热闹,但笑闹间,她和祁嘉禾四目相对了一瞬,紧接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一热,顿时就来了劲,直接点了歌上台了。 然后她刚开口唱了一句,原本笑闹声不断的包厢里突然变得一片死寂。 时音点的是一首很柔和的情歌,旋律空灵温柔,歌词很短,也没有低音高音,总体其实还算比较好唱。 但她一开口,众人就听出了不对劲,顿时连话也忘了讲了,每个人都愣愣地看着她,顿时包厢里只剩下伴奏和她的歌声。 哪怕是麦霸江淼也难免有跑调的时候,但跑调跑成时音这样的,众人还都是头一回见。 基本上一句都没在调上。 秦宵墨颇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时音一眼,又侧眸看了一眼坐在沙发正中央的祁嘉禾一眼。 后者正凝神看着台上的人,眼底流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 原来她说的不太会唱,是真不会。 接受着众人目光的洗礼,时音也觉得有点懵: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上台唱歌?是为了自取其辱吗? 对上祁嘉禾审视般的视线,她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但眼下伴奏还在接着放,她只能像模像样地继续唱。 她没什么节奏感,为了不让众人饱受摧残,只能把调放平一些。 但别说,虽然时音唱歌像是在念文章,但胜在声线好听,虽然句句不着调,但听着居然也不算辣耳朵。 祁嘉禾坐在座位上,凝视着台上的时音,唇角泛起隐隐的笑意。 她身畔的宽大荧幕放着歌曲的v,变换的光芒洒在时音的侧脸上,勾勒出她美好的侧脸曲线。 她坐在高脚凳上,一只腿蜷起,一只腿自然放下,衬得整个人又瘦又高。她手里握着麦克风,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视线微微和他对上,但很快便移开。 看得出是很用心地在唱,可惜找不到调。 不知是碍着祁嘉禾的面子,还是怕伤了时音的心,不着调的歌声几人听在耳朵里,竟然也没有一个人取笑。 等待一曲唱完,秦宵云甚至带头鼓起了掌,嘴里捧场地喊道:“好!唱得好!” 许佳怡跟着把手都拍红了。 江淼也给面子地啪啪啪鼓起来,秦宵墨面带笑意,也象征性地鼓了两下。 只有祁嘉禾坐在原位,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眼神似乎是在说:有趣。 时音觉得自己老脸都丢光了,匆忙从台上跑了下去,脸上的烧灼感经久不散。 这下好了,在祁嘉禾面前彻底没面子了。 “嫂子唱得不错。” 江淼笑嘻嘻地靠过来,顺手递给她一杯鸡尾酒,语气里玩笑的成分居多:“我江城麦霸自惭形秽。” 时音接过酒杯,笑得比哭还难看。 天知道她怎么会脑子一热就上台唱歌的。 可能是人在被怂恿和鼓励的情况下就比较容易迷失自我吧。 天晴了,雨停了,她又觉得她行了。 就是不知道祁嘉禾会不会因此嘲笑她。 刚刚在台上的时候她就能看出他眼底稀松的嘲弄和趣味,约莫是太久没被他奚落过,她居然觉得有些久违。 下了台反倒轻松不少,刚刚唱歌时的尴尬和焦灼也没那么明显了,时音一边喝着鸡尾酒,一边看着江淼和秦宵云抢麦,祁嘉禾坐在离她有段距离的地方,没有看过来,可唇角却始终带着隐隐的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她。 想了想,时音又觉得释然了。 无论是不是在笑她,她人都已经丢过了。 还能有什么更丢人的事情吗? 这么一琢磨,她反倒坦荡了起来。 时音一直在等祁嘉禾上去唱两首,谁知他只是坐在原位看着众人有说有笑或是纵声高歌,脸上始终是一副置身事外般的淡定表情。 时音就唱了这么一首,后面的时间都是江淼和秦宵云轮着上场,许佳怡也唱了两首,甚至秦宵墨也献唱了一曲,唯独祁嘉禾还是稳坐原位,一点都没有要掺和一脚的意思。 听过众人唱歌的时音越发觉得无语凝噎:所有人里面,只有她五音不全。这群人一个个上台前推脱着说自己唱不好,上台以后唱功简直堪比专业歌手。 尤其是秦宵墨,简直深藏不漏,一首古风歌曲歌词又快又急,他连唱三十秒居然都不带喘气的,气息又稳又平,声线清润极具穿透性,听得许佳怡都忍不住攥紧了时音的手。 这会时音才意识到,只有她一个人的“唱的不好”是实话。 只是直到最后众人都唱累了,江淼都扔下麦克风懒得再唱的时候,祁嘉禾也没有上台。 眼看着唱歌的环节已经结束了,时音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今天能有机会听见祁嘉禾唱歌的。 过来一趟又是看电影又是打游戏,这会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窗外的风雪越发凛冽,一杯鸡尾酒喝得时音脑子有点发晕。 时音走路有点晃神,也不知道那杯鸡尾酒里面加了什么,她只觉得后劲很大。 她酒品一向不好,刚刚的酒也不止她一个人喝了,但感觉有点微醺的却只有她一个人。 跟着众人往外走的时候,她本以为今天的聚会到此就结束了,却没想到迷迷糊糊到了天台上。 迎面的冷风一吹,时音顿时便清醒了三分,冰冷的雪花顺着领口飞到颈子上,化作温热的湿意。 秦宵云过来拉着她和许佳怡的手往前走,一边神秘兮兮地说:“打起精神来姐妹们,重磅戏来了!” “是什么?”许佳怡好奇地问了一句。 与其说是天台,这里更像是一个大号的豪华露天阳台,不远处的阳光房里,茶几、沙发之类的设施应有尽有,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上面,地面铺着一层薄薄的雪花,踩起来咯吱作响。 秦宵云却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领着她们走进阳光房,而后“当当”地向两人展示着所谓的“重磅戏”。 只见房间正中央的茶几上,赫然摆着整整一纸箱的烟花,大号小号应有尽有,各种牌子,各种样式。 156 一杯倒 也许是太久没有看到过烟花这种东西,时音和许佳怡还愣了一会。 就在愣神的间隙里,秦宵云已经往她们各自的手里塞了一把细细短短的烟花棒,嘴里煞有其事地说着:“这叫仙女棒,非常符合我们的气质。”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广场上已经有新年倒计时的钟声响起。 有绚烂的光柱投向夜空,耳边隐隐响起的,还有《新年快乐》的伴奏声,如果仔细听,还能听见广场上聚众大声喊着倒数的人群声。 接过秦宵墨递过来的打火机逐一点燃烟花棒,三个女孩子在楼顶纷纷扬扬的大雪中玩得格外嗨皮。 适应了楼顶的冷空气后,时音的脑袋再次被混沌的酒意占据。 她手里拿着呲呲作响的烟花棒,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跃动的火焰,视线有些发直。 祁嘉禾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视线良久落在她的身上,漆黑的眸子倒映着她手里的烟花,明亮的光点像是一簇小小的火苗。 时音抬眸看向他,却觉得视线有些模糊,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像光怪陆离的喧闹声。 他的身影也跟着变得模糊不定,她看不清他的视线,全世界只剩下耳边隐隐传来的倒数声。 在“1”的尾音刚落地的时候,时音手里的烟花刚好燃到一半。 她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看着祁嘉禾,呼吸越发沉重。 数不清的烟花在漆黑的雪夜绽放,砰砰的爆炸声响震撼着心脏,她听见人群的欢呼,瞳孔里是夜空中炸裂的绚烂光芒。 冥冥中,她似乎看见祁嘉禾朝着自己走过来。 脑海中那根弦断裂开的瞬间,她失去了意识,目所能及的所有色彩黯然无光,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漆黑,手里的烟花棒也随之掉落。 祁嘉禾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将她整个揽进自己怀里。 烟花棒掉进积雪里,很快熄灭。 她的身体又小又软,发间有很清冽的香气,祁嘉禾托着她的手臂和腰肢,小心地搂住她,她这才不至于直接跌进雪里去。 垂眸看过去,她闭着眼睛,面色酡红,粉嫩的唇角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竟然是醉了。 秦宵云和许佳怡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祁嘉禾拧眉,声线冷冽地朝着一边正在看烟花的江淼问了句:“你给她喝了什么?” 江淼回过神来,看见不省人事的时音,顿时既意外又不解地挠了挠头,支吾道:“就一杯长岛冰茶啊。” 许佳怡手里拿着几根还没点燃的烟花,看着醉晕过去的时音,开口道:“小音酒量一直不太好,但是一杯倒还真是头回见。” 刚刚的酒是现调好,让侍者送进来的,每个人的饮品内容都不一样,时音最不巧被分到了后劲最大的长岛冰茶。 祁嘉禾没再说话,干脆利落地把失去意识的时音打横抱起,转身离开了天台。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江淼还拉高嗓门喊了句“去哪啊三哥”,得到的是祁嘉禾一句冷冰冰的“回家”。 这句话一说完,祁嘉禾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面子最大的人也发了话,跨年聚会到这里便算是结束了,剩下几人没了玩乐的心思,各自收拾了东西便也下了楼。 祁嘉禾显然已经带着时音离开了,包房里没有他的影子,沙发上只有之前被抓出来的几个玩偶孤零零地坐在上面。 这种小玩意拿与不拿自然是没人在意的,包厢是祁嘉禾专属,外人没法开,因此也不用担心东西会不见。 秦宵云回眸看了一眼众人,道:“时间也不早了,那咱也各回各家?” 除了许佳怡以外,几人都是有车的,虽然说喝了酒不能开,但找代驾也不是什么难事。 江淼看了一眼许佳怡,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秦宵云便又道:“哥,你送下佳怡吧,她没车,不太方便。” “没事,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许佳怡看了眼秦宵墨,笑了笑,婉言谢绝。 “你住哪?”秦宵墨看着她,温声问。 “顺民花园。”许佳怡回答。 “是在城南那边吗?我刚好顺路,不嫌弃的话,让我送送你吧。”秦宵墨笑得和煦,言语间让人完全不忍心出言拒绝。 许佳怡愣了愣,心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再推脱就显得有些不识抬举了,便也顺应了下来道了谢。 见她同意,一旁看着的江淼一挑眉,刚想开口反驳什么,却蓦地被秦宵云瞪了一眼。 “你不回家,还杵在这干嘛呢?”秦宵云看着他,眼神里颇具威胁意味,好像在说:你敢阻挠我哥的好事,我分分钟剁了你。 “我也住城南,我也能送她回家。”江淼挺挺胸膛,显然是十分不服气的。 “你住的那是城南吗?长这么大方位都分不清?”秦宵云嗤笑一声,“也不看看自己都北到什么地方去了,也好意思说自己顺路。” “我——”江淼一瞪眼,刚想反驳回去,余光瞥见许佳怡正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便硬生生把嘴里的骚话给咽了回去,转而道:“我这不是单纯的想送她回家吗?你瞅瞅你哥那佛系的样,看着一点都不主动,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老阻挡我寻求姻缘,你日后必倒大霉。” “认识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了。”秦宵云翻个白眼,压根懒得理会他,反手就推着秦宵墨和许佳怡往外走,“赶紧送人回去吧,一会雪下大了不好走了。” 被强行搭线的两人对视一眼,秦宵墨笑了笑,道:“那我们就先走了,霄云,喝酒别开车,记得找代驾。” “知道啦,婆婆妈妈的。”秦宵云无奈挥手,“快送姑娘回家吧,以后有的是时间相处。” 许佳怡莫名被这话戳中,脸色都不由得红了几分。 秦宵墨笑而不语,和她并肩离开了。 包厢门口便只剩秦宵云和江淼。 将目光从两人离开的背影上移开,江淼颇有些不爽地抱怨了一句:“上次的事情还没消气呢?至于吗,这么记仇?” 157 梦里是他 秦宵云本来正在张望两人离开的方向,想看自己哥哥会不会主动对许佳怡做点什么,听了江淼这话,她顿时略带愠怒地看了他一眼。 上次分手的事情她确实耿耿于怀,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还在生江淼的气,最近一段时间才和他和好。 但她到底也是个开明大义的人,不至于为了点小打小闹和他就这么闹僵,但如今听他主动提起这个,她心里顿时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说什么呢?你当人人都像你一样小气记仇?多大点事值得我这么惦记?”她这么说着,一边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我就是纯粹不想让你祸祸人家好姑娘,没别的意思。” “你干嘛老对我有偏见呢?”江淼挑眉,抬腿跟上她,“我不就是多谈了几段恋爱吗?在你眼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渣男了?” “这还不够吗?”秦宵云嗤笑一声,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你自己说说你谈的那些个恋爱,有一段超过三个月的吗?你这都不算渣,那世界上就没有渣男了。” “你不能这么想啊!”江淼不服气,振振有词道,“虽然我每段恋爱的时间是短了点,但是每段感情我可都是认真了的,分手不过是因为不适合而已。你要就凭这个就断定我是渣男,那我可冤死了。” 原以为秦宵云根本不会在乎他这段解释,却没想到她听完,却顿住了脚步,侧眸朝着他看过去,视线里带着几分高深莫测,语气也有些揶揄:“不合适?” “嗯呐。”江淼老实点头。 秦宵云的视线在他身上梭巡了一圈,像是在考虑他话里的真实性。 片刻后,她开口道:“哪里不合适?尺寸不合适吗?” 江淼正在愣神的片刻,秦宵云已经笑着走开了,“我明白了,如果是那方面的问题的话,谈一个分一个,也情有可原嘛。” 江淼直接站在原地宕机,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登时便是一股气血不受控制地往头上涌,江淼追上她,咬牙切齿道:“你懂个屁!爷的尺寸整个江城挑不出第二个来!” “是吗,既然这么强,为什么还是会被分手呢?”秦宵云微微笑,显然是不信的。 江淼居然哑口无言。 秦宵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说道:“孩子,那方面不行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行还要自欺欺人觉得自己可以。你要是实在过不去心里那个坎,我认识一个很有名的精神科主任,改天帮你约个号?” 这话一说完,秦宵云立时笑嘻嘻地走开了,留下江淼在原地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要不是看她是个女人,他早动手了。 可恶啊! ————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排坐在后座,没说什么话,但可能是秦宵墨身上的气质太过温和无害,车里的氛围居然也不算尴尬。 代驾把车开到小区门口,秦宵墨下了车,一直把她送到了单元楼下。 分开的时候许佳怡犹豫了片刻,出于礼貌还是问道:“要不上楼坐坐吧?我给你倒杯热水。” 雪下得越发大了,仅仅只是在楼下站了片刻,秦宵墨的头发上就积攒了一小片薄雪。 他垂眸看着她,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不了,你独居的话,我上去不方便。早点回去休息吧,下次有机会再聚。” 许佳怡看着他的眼睛,心里莫名地暖了一下。 “好,路上注意安全。” 她这么说着,出口却又觉得哪里怪怪的,有些哑然失笑。 车是代驾开的,秦宵墨在后座坐着,谈何注意安全? 但秦宵墨显然并没有介意她话里奇怪的地方,只是淡笑着说:“一定。” 再次道了别,许佳怡这才进了单元楼。 深夜电梯没人用,就停在一楼,她根本不用等就直接走了进去。到了楼层走出电梯的时候,她心里一动,想到:他应该已经走了吧? 只是虽然这么想着,她脚下却不由自主地朝着走廊的窗户走过去。 楼下果然已经没了秦宵墨的身影,只余下几个清晰的脚印,昭示着他离开的轨迹。 许佳怡收回视线,想起秦宵墨温柔儒雅的面庞,不由得摇头笑了笑。 开什么玩笑,人家怎么看得上她? ———— 时音是一路被祁嘉禾抱进车里的。 司机把车开得平稳,她靠着车窗睡得香甜,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人投来的深沉目光。 半途车身猛地一个颠簸,时音身子一斜,便向祁嘉禾的方向歪过去,直接撞进他怀里,他适时伸手扶住。 祁嘉禾垂眸看着她的脸,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了许多。 她睡得很熟,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处何处,甚至因为觉得他怀里比较暖和,还朝他怀里钻了钻。 和醒着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祁嘉禾从没见过这样的时音,她紧闭着双目,脸庞近在他咫尺之间,面容上有一抹代表醉意的绯红。 她纤长浓密的睫毛间或微微颤抖一下,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翳,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别样的美。 祁嘉禾收回神色,握着她双肩的力道略微大了几分。 不知是被他捏疼了还是怎么,时音低低地嘤咛了一声,皱了皱鼻子,似乎是有些不舒服。 他察觉到自己似乎用力过头了,手上微微松了些许,她的面色这才舒缓了几分。 汽车已经上了盘山公路,眼看着马上就要到碧海湾,祁嘉禾侧眸去看窗外,耳畔却传来她满含醉意的、低低的絮语:“祁嘉禾……” 第一反应就是她醒了,祁嘉禾垂眸去看她,却见她依旧合着眼睛,似乎只是在呓语。 原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她只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便再也没有开口,砸吧着嘴巴像是睡得正香。 祁嘉禾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确定她确实没有再开口的迹象,他这才移开了视线。 只是细细思考者她刚刚说的那个名字,他的心尖腾升出细小的焦灼感和满足感来。 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嘴里叫的,居然是他。 158 告白 汽车在碧海湾别墅门口停下,祁嘉禾看了一眼怀里依旧不省人事的时音,弯腰抱着她下了车。 连房门都是让司机帮忙开的,他一路抱着她进了她的房间,弯腰把她放在床上的时候,唇瓣不经意擦过她的额头。 他停下动作,垂眸看着睡得毫无知觉的她,视线从她的眉眼一直向下,到她挺翘的鼻尖,然后在她莹润饱满的唇瓣上停留了很久。 时音嘴巴的颜色很好看,淡粉色,唇形完美,唇峰明显。 吻起来,应该很软。 祁嘉禾弯着腰,手撑在她的身侧,视线久久不能移开。 不用看他都知道自己目光灼热,因为嗓子里的干涸说明了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她曾经说过的那句“和前男友连手都没牵过几次”。 那……初吻应该还在吧? 他觉得自己有些邪恶了。 可看着熟睡着的、毫不知情的她,他又觉得,自己是个正常男人,想入非非一点,似乎也无可厚非。 更何况,他们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这么想着,内心的罪恶感似乎也没那么明显了。 但想归想,他还是没有做。 尽管上次,她在他房间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几分冲动。 他直起身,为她脱下鞋子,盖上被子,动作轻柔得生怕打扰到她。 做完这一切,他刚要离开,却蓦地被她突然发出的声音唤住了脚步。 她含糊不清地从喉咙里冒出这么一句:“拽什么拽啊……” 他微微拧起眉毛,转身看着依旧在睡梦中的她。 “生气……又不说,谁不会生气啊……” 她合着眼睛,嘴唇一开一合,吐出来的句子含糊不清,可祁嘉禾却听清了。 这是在说他? 祁嘉禾微微眯了眯眸子,回到床边看着她的睡颜,想再看看她还会说些什么。 有人喝醉发酒疯,有人酒后吐真言。 这么一看,祁嘉禾觉得,时音显然属于后者。 “活该没人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你。” 床上的人蹙了蹙眉,闭着眼睛表情不满地说了这么一句。 “喜欢”两个字撞进胸口,祁嘉禾觉得自己脑子有些发热。 明知道不能和喝多了的人计较,他还是冷哼了一声,看着她说了句:“不用你喜欢。” 也不知是不是在梦里听见了他的话,时音翻了个身,哼哼了两声,含糊道:“我明天就不喜欢你了。” 祁嘉禾却是一愣。 她背对着他,小小的身子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浅浅的呼吸声却清晰可闻。 说完这句话,她再没了动静。 祁嘉禾站在原地,紧紧盯着那抹身影,目光中闪现过稍纵即逝的难以置信,和困顿,或许还有几分狂喜。 “时音。”他叫她,一如意料之中一样,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有那么一瞬间,他简直有些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幻听了。 但如果不是幻觉,那么她的意思,是不是,喜欢? 她喜欢他? 祁嘉禾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眼眸里的深沉情愫都逐一被他压下,久到他的心脏不再跳动得那么热烈之后,他才又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更像是自言自语:“不要喜欢我。” “不值得。” 他不指望这话她能听见,却依旧抱着几分希冀,觉得她或许在梦里能隐约得到这个讯息。 良久,房间里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祁嘉禾转身离开,再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房门合上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床上的时音睁开了眼睛。 那双如同小鹿一般澄澈清亮的眸子里,没有一丁点的醉意和迷蒙,有的只是再清楚不过的清明。 她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郁闷地长呼了一口气。 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憋闷得难受。 祁嘉禾那句“不要喜欢我”一遍遍在脑海里回荡,令她失落无比,又无可奈何。 装醉不是她本意,她只是觉得,凭着祁嘉禾的性子,两人一旦冷战,他是绝对不可能主动破冰的。 她不过是,借着酒精给的勇气,变相向他表白了而已。 情况还能比现在更糟糕吗? 答案是,能。 祁嘉禾拒绝了她的表白。 她想嘲笑自己两声,却连勾起唇角的力气都没有。 一直以来在这段关系里,都只有她一个人在主动,在靠近,他始终远远地站在原地看着她表演,既不发表评价,也不做出回应。 时音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陀螺,转了很久,最终失去了动力。 她真的要放弃了。 ———— 祁嘉禾回了房间,洗了澡,翻身上床,却怎么都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她说的话。 她说喜欢,说的是梦话,还是真心话? 他不能确定。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喜欢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喜欢他。 虽然这么想着,可他还是辗转难眠。 或许她已经做了个美妙的梦,可他还被脑海里杂乱的思绪困扰着。 半晌,他翻身坐起,视线落在床头的暗格上。 凝视良久,他抬起手,打开暗格,从里面取出一把精致的小刀。 那是一把进口的瑞士军刀,金属的折叠刀把,通体呈椭圆柱形,拿在手里十分有分量。 这把刀一共有三柄刀片,每一片都锋利无比。 刀已经有些年头了,外壳底部微微有些泛了锈迹,刀片转出来的时候也有些卡顿,可刀刃依旧闪着寒芒,锋利如初。 他把刀握在手里,冰凉的触感拉回了几分理智。 他合了合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经只剩下一片清寂。 如果两人从一开始的相遇就是错,那如今的相识,只怕是上天安排他来赎罪的。 他不能再错一次。 ———— 第二天时音起床的时候,眼睛稍微有些肿。 她对着镜子比划了一番,发现脸上的异样看起来似乎也不是那么明显。 于是她安心地换了衣服下楼,却刚好碰见正在楼下用餐的祁嘉禾。 自冷战以来,她已经许久没有早起给他做过饭了。 她顿了顿身形,想说的话在脑海里跑了一圈,最终开口的时候,也只化成了一句淡淡的“早”。 祁嘉禾抬起眼皮睨她一眼,轻轻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酒醒了?” 159 被甩了吧 蓦地想起自己昨天晚上是装醉这回事,时音笑了笑,客气道:“昨晚谢谢你带我回来。” 表现得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不能喝就别勉强,醉了还得麻烦别人。” 祁嘉禾如是说着,看也不看她一眼,垂眸用餐。 时音没吱声,默默在餐桌对面坐下,接过刘妈端上来的碗筷默不作声地开始用餐。 见她一反常态没回应他的话,祁嘉禾微微眯了眯眸子,视线顺着她的手往上,在她的脸上停下。 但看归看,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不说话,只兀自用完了早餐,起身离开餐桌,出门上班。 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又回到了冷战期间,不对话、不干扰,甚至还有些过犹不及的意味。 来到寻味坊,店里的生意依旧繁忙,元叔却忙里抽闲找到时音,说今天有位特别的客人,想来店里学学手艺,让她帮忙照拂着点。 时音没多问,想来应该是元叔某个学厨师的朋友,来店里考察一下。 老板的命令不能违抗,既然是元叔钦点的人,她自然得上点心,带就带着了,想来也不会是对做菜一窍不通的小白。 只是令她稍微有些意外的是,来人居然是位女性,并且似乎还认识自己。 元叔把人领到后厨来的时候,时音还在忙着做菜。 一道文思豆腐,对刀工的要求极其苛刻。 豆腐被切成极细均等的细丝,深而不断,切好的豆腐小心放进汤盆里,上汤一淋,立刻像菊花一样层层绽开,豆腐丝像是彩带一般在汤里飘摇,汤清味鲜,极为考验制作者的刀工。 厨师界里有个传言:文思豆腐是大厨最讨厌顾客点的菜。 其制作难度和扣三丝、三不沾不分上下,既费心思又费眼力。 一道菜做完,传菜员把菜品端出去之后,时音这才有机会抬眸看上来人一眼。 那是一位年轻的女孩,身穿一堆潮牌,头发被理得很短,面貌相当俊秀,隐约透出几分英气,朝她看过来的目光里,透着几分桀骜和揣摩。 元叔给她介绍:“这是我侄女,元媛,刚从国外进修完回来,来咱们店里学习学习中菜的做法,小时,你好好带带她,我就先去忙了。” 时音点点头。 后厨除了时音以外还有几位师傅正在忙活,元叔离开后,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朝着这个新来的美女看过去。 虽然说时音长得也不赖,但是多少也同事了这么久,早就熟悉起来了。 而新来的这位一头利索的短发,浑身上下都透着几分飒,哪怕在大街上都很难看到这类型的美女,看着倒是新鲜多了。 但看归看,每个人手里都有自己的活计要干,没人会傻到当着主厨的面和人搭讪。 “你好。”时音冲她点头示意,脸上没什么过多的表情。 带新人并不在她的责任范围之内,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其实她并不怎么愿意干,因为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她的工作状态。 而元媛听了她打招呼的话,却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热情和友善,反而是抱臂站在后厨门口,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时音一番,一开口便是毫不客气的语调:“怎么是你啊?” 时音看着她,微微偏了偏头表示疑惑,“你认识我?” 听她的意思,两人以前见过? 可时音对她的脸并没有印象。 元媛听她这么问,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脸色也不由得黑了黑,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我也是盛晖的学生,大你一届,我们以前还见过一面的。” 是学姐? 时音有些意外,但想到两人既然是校友,于是脸上的表情多少还是温和了几分,“原来是学姐,是我眼拙了,没认出来。” “认不出来也正常,毕竟好几年了。”元媛轻哼了一声,语气里怎么听都带着几分不以为然,“你跟周南还在一起么?” 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时音挑了挑眉,看过去的目光带了几分深究,“你认识周南?” “我怎么不认识?我还追过他呢。”元媛嗤笑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算起来,我们也算情敌了。” 几句话过后时音也算弄明白了,自己从前约莫是在和周南谈恋爱的时候见过这位学姐,而她那会脑子里只有学习,所以别的被她认定为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全被抛到一边去了。 难怪对这位学姐一点印象都没有。 时音能够感受到眼前这位扑面而来的强烈敌意,干脆笑笑转移了话题:“我先带你去更衣间换衣服吧。” 穿成这样可不能做菜。 去更衣间的路上,元媛倒是没忘记自己先前问过的问题,一个劲问她:“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们现在还谈着呢?” “没有。”时音拉开柜门,找出一套崭新的厨师装递给她,“几年前就已经分手了。” “哦——”元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意味深长地问了句:“被甩了吧?” 时音但笑不语。 仔细想想,被分手的那个确实是她没错。 她懒得去细究元媛这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莫名敌意从何而来,但她知道,只要自己搭腔回答她,她就会更加来劲。 所以,不如就让她这么以为好了。 见她不回答,元媛越发肯定她就是被甩的那个,于是看向她的表情都多了几分怜悯的神色在里面,“唉,当时我就不看好你们在一起,现在还不是分了?也不知道他怎么选的,还不如跟我在一起呢。” 这话里话外都透着对时音的奚落与轻视,时音没往心上放,只淡声交代道:“换好衣服直接来后厨找我,我要先了解一下你的情况。” 见她压根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元媛面色一沉,有些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但想起自己叔叔之前跟自己交代过的要虚心学习的话,她又按捺住了心里的躁动。 什么主厨,年纪比她还小,也不知道怎么混上去的,看着就没什么阅历。 同样都是盛晖出来的,谁不是一步一个脚印? 还在她面前摆大厨架子,看不起谁呢? 160 不就是盘土豆丝 想归想,元媛到底还是没有把心里这番话说出来。 她冷哼了一声,瞟了转身离开的时音一眼,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元媛在盛晖学的是西点专业,后来出国进修的也是西餐厨艺,对中餐涉猎并不深,因此她对中餐方面的讲究并不是很了解,连刀工也和国内的厨师差了一大截。 这倒不是因为她偷懒不好学,实在是由于中西餐的文化差异过大导致的。 国人很少有宗教禁忌之类的约束,在饮食方面涉猎较广,鱼禽蛋肉、内脏、植物之类的,几乎无所不食。而西餐由于近现代的宗教文化约束,再加上对于事物营养性的要求,因此在选材方面首先就受到了不小的局限,基本上只有肉禽蛋类,极少涉及到内脏。 刀工对于中餐厨师来说是必备的一项基本技能,雕花、片刀、切丝等等无一不对厨师的专业素养有极高的要求,而西餐一般采用的都是大块的肉类,讲究摆盘精美,造型独特。 甚至在烹饪工具上,中西餐也有明火与暗灶的区别。 所以在元媛如数家珍地对时音报出自己在国外所获的那些奖项时,时音的眉头就已经拧出了小疙瘩。 她搞不懂,为什么一个学西餐的厨师,要来寻味坊这种中餐厅学艺? 不可否认,元媛是一个优秀的西餐师,对西式餐点中煎烤烹炸的每个步骤都精通无比,可她对中餐的制作技艺却缺乏最基本的认知。 讲到最后,她居然说了句“我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你切了一盘豆腐丝,不知道有什么用,秀刀法吗”。 时音看着她一脸不屑的表情,顿了顿,开口道:“没什么用,纯粹为了卖得更贵而已。” 连淮扬名菜文思豆腐都不知道,时音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教她。 又或者,她说这些话,纯粹只是为了让时音觉得心里不痛快罢了。 时音没空揣摩她心里那点小九九,只是直白地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要来学中餐?” 元媛只当她这是例行一问,不以为然地答道:“我既然回国了,就准备在这边长期发展,总不能只会做西餐吧,学点中餐的手艺,放在身上总是有备无患的。” “那你是准备学几道家常菜?”时音问。 “家常菜还用学?”元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我怎么说也是个专业厨师,难道连稍微难点的菜都不配学吗?” 看着她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时音笑了笑,没说话。 觉得家常菜太简单没有挑战性,恐怕也是很多初学厨艺的人也会犯的问题。 中餐菜式花样繁多,数不胜数,常吃的家常菜也就那么些,可做法却不一定是“简单”两个字可以概括的。 中西餐的差异不可同日而语,真要让元媛从一开始就做比较困难的菜式,她也没有把握能不能教好。 毕竟当初刚开始学做菜的时候,时音连青椒肉丝这种菜都是炒过多少遍才勉强过了时锦程那一关的。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觉得我不行吗?”元媛皱眉看着她,语气里多了几分跋扈,“你知不知道我回国之后多少西餐厅给我发offe ?我要是连简单的家常菜都做不好,我还做什么厨师?” “你想多了,我没这么说。”时音看着她,略一思考之后,才道:“既然你对自己有信心,不如为我展示一下吧,也好让我对你的厨艺有个大概的了解。” 她这番话已经说得十分中肯,但到了元媛耳朵里,就成了她不相信自己的铁证。 元媛冷哼一声,说:“那你说,想看我做什么?我就不信,简简单单的家常菜还能难得到我一个专业厨师。” 时音没有反驳她,只是冲着一旁的食材区扬了扬下巴:“就做一道炒土豆丝吧。” 元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在逗我吗?凡是下过厨的,谁不会炒土豆丝?” “是啊,这道菜人人都会做,所以细节处才能更显成败。”时音看着她,语气笃定无比,“会做是一回事,做得好,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倒真不是瞧不起元媛,只是炒土豆丝这道菜,还真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虽然这道菜看起来很基础、很简单,但其实很多人实操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专业和业余的差距也很容易就能体现出来。 炒土豆丝是最能提现一个厨师基本功的家常菜,其对刀工的要求是首要的,土豆丝要切得粗细均匀,和火柴棍差不多,太粗会夹生影响口感,太细又容易断。 其次则是对火候的掌控要求,土豆丝出锅时不能太软太烂,口感以脆爽为最宜,但又不能泛生。 对于元媛这种常年生活在国外的人来说,这道家常菜,其实也算不得简单。 火候可能不是问题,但刀工,却是西餐师一块致命的短板。 刀工在中餐中是重中之重,看一个厨师合不合格,看他的刀工够不够细就行了。 所以如果连切土豆丝这种事情都做不好的话,时音认为,元媛也没必要非要学习中餐手艺了。 时音对食物的制作技艺要求精巧完美,如果只是学着玩玩,那大可不必找她,她已经够忙了。 元媛睨她一眼,反手拉紧了围裙的系带,走到食材区挑了一个个头中等的土豆,清洗削皮,摆上案板,表情严肃,开场倒是像模像样的。 旁边已经有几位闲下来的师傅围着看了起来,时不时交头接耳几句,时音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正对着元媛,目光停留在她握刀的手法上。 或许是因为西餐不怎么讲究刀工,所以元媛握刀的时候是整个握住刀柄,而不是像中餐切菜一样用食指按住刀的侧面。 这样握刀去切土豆丝,只会越切越吃力。 刚开始的时候,元媛倒是先切了一小片土豆下来,再把横切面放在案板上,切出均匀的薄片来,这一点做得很聪明。 但到了切丝的时候,很明显就能看出她的速度慢了不少,尽管刀法比起普通人来说还是比较快的,但是在场的每一位师傅都能看得出来,她的刀工仅仅只能算是入门而已,和专业中餐师还差得远。 161 差距 但元媛再怎么说也是个专业厨师,等到一颗土豆切完,土豆丝虽然不说有多么细,至少也是粗细均匀的,虽然并没有达到火柴棍的粗细,但是看起来也不算太糟糕。 时音抿了抿唇,心里满意了几分,默言,接着看下去。 起锅烧油,下蒜片辣椒爆香,土豆丝倒进去的时候,元媛的手顿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情。 一旁观看的几位师傅微微也不由得拧了拧眉,低声细细交谈了几句。 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翻动锅铲炒动,下作料,尽管她不会颠勺这个动作,但炒菜的流程倒是拿捏得很好,火候也把握得不错。 就这样,一盘清炒土豆丝很快就出锅了。 元媛把自己做好的土豆丝装盘推到时音面前,抱臂看着她,扬了扬下巴,道:“尝尝?” 语气里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时音没说话,垂眸看了一眼盘子里的菜,取过一旁的筷子,夹了几根放进嘴里细嚼了片刻,而后顿了顿,才咽下去。 “你知道,你这道菜的做法缺了哪一步吗?” 时音放下筷子,抬眸朝着元媛看过去,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件客观事实。 元媛自然是不觉得自己哪里有欠缺的,她刚做完一道菜,时音才吃了一口,也不发表评价,就急着说她欠缺的地方,她心里当然不服气。 “你这么有能耐,你给我示范一下啊,光说谁不会?” 元媛嗤笑一声,不屑地看着她。 听她说要时音示范一下,各位师傅们的眼神顿时变得兴致盎然。 这是不服气?要battle一波? 时音淡淡一笑,“也行。” 她倒是许久没炒过土豆丝了,来寻味坊的人不是大富便是大贵,哪有人能想得起来要吃这么家常的菜? 她在食材区挑出一个大小适中的土豆,利索地冲洗干净,削皮,然后摆上案板。 下刀切片之前,她顿了顿,然后刀刃便极快地落下又起来,刀法快得几乎在众人眼中出现了残影。 只听几声接连不断的刀刃与砧板接触的“笃笃”声后,一颗光滑圆润的土豆已经被切成了等厚的薄片。 将土豆片码好,左手固定,右手拿刀,时音下刀快如疾风,切丝的脆响和敲击砧板的声音此起彼伏,只见她手腕灵巧地上下不过数次,众人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她手上的动作,一颗土豆便已经全部变成了砧板上那堆又细又长的土豆丝。 每一根丝都如同火柴棍般粗细,均匀等分,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砧板上,甚至连切菜的刀片上都没有粘上一根。 她用的是元媛刚刚用过的那把刀,然而同样一把厨具,在两个人手里,却像是两件完全不同的工具。 元媛把她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心下虽然诧异她居然能把一颗土豆切得那么快那么整齐,但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的,暗道这不过只是花架子罢了,不就是切个菜么,熟能生巧而已。 然而身边的师傅们却调笑道:“时主厨的刀工可是我见过最好的了,我做了八年厨师,刀法也没她快。” “要不人这么年轻,怎么当上主厨呢?”另一人笑道,“听说时主厨打小就练基本功,上灶台的工龄怕是比你跟我加起来都大,这哪比得了?” 听旁人这么说,元媛心里有些诧异地看了时音一眼,却见她刚好取了两颗蒜瓣拍碎切好,微垂着的眉眼安静专注,似乎丝毫没有受到旁人议论声的影响。 元媛咬紧了牙,心下不服气地“切”了一声。 条件优势罢了,她元媛要是从小就学这些,现在做的不一定比她差。 这么一想,她心里就平衡多了。 但下一秒,在看见时音给土豆丝过凉水的时候,她却不免愣了愣,猛然意识到了自己方才忘记的到底是哪一步。 土豆这种高淀粉的食物,切好放在空气里不多久就会氧化,所以需要过凉水洗去表面的淀粉,这样不仅能让口感更加脆爽,还能保证炒出来的土豆不粘连。 这一点她怎么给忘了! 元媛心里暗自咋舌,面上浮现出几分懊恼。 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炒出来的土豆丝,因为没有过水,因此在高温翻炒后呈现出了好几根粘在一起的现象,土豆丝看起来还软趴趴的,让人一眼看上去都没有想吃的欲望。 她真是做了太久西餐了,连这样基本的常识都记不住。 西餐里面的土豆基本是切块或者摆盘装饰用的,再或者就是做土豆泥,哪还有过水这么精细的步骤? 也正是这一瞬,元媛突然意识到了西餐与中餐最基本的差距。 转眼一看,时音正在给土豆丝过第三遍凉水。 元媛拧了拧眉,心里暗自嘀咕着:有必要吗?洗一遍不就行了? 她正这么想着的时候,时音已经过完第三遍水,将土豆丝沥干放在了一旁。 随后她起锅开大火,却没有放油,而是倒了一大碗水进去,然后一手端锅,另一只手用勺子不停地在锅里搅拌,使锅里的水受热均匀。 不多时水烧开,她才取过一旁的土豆丝倒了进去,顺手把炉火调成了中火。 元媛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了句:“你是要煮熟了再炒吗?” 时音还没出声,旁边一个师傅已经忍不住笑道:“姑娘,这叫焯水。” 元媛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国内的时候,似乎是有听说过,中餐里面有道程序叫做焯水。 这个步骤在西餐里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她觉得自己似乎犯了个十分基础的错误,便抿了抿唇没再说话,怕说多错多。 她以为时音是要把土豆煮熟了再炒,然而没想到时音仅仅只是让土豆丝在沸水里煮了20秒便捞了出来,再次沥干了水,期间还放了一勺白醋。 她这会才看明白,焯水原来是为了让土豆丝断生,因为等会炒的时间如果太短,食材就会夹生,炒的时间太长,土豆丝又会变得绵软没有口感。 对于这道菜来说,前面的过凉水和焯水才是决定整道菜的口感最关键的部分,而后面的炒,不过是调味和烹熟罢了。 而她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162 术业有专攻 这会,元媛才明确意识到中西餐的巨大差距,她紧紧盯着时音手上的动作,一刻也不敢松懈,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不该漏掉的细节。 虽说她人生中的前十几年都是在国内度过的,可学了这么久的西餐,中餐里的一些基本要求早就被她忘光了,更遑论她很早之前就听说过的那句“中餐在制作技艺上比西餐更为复杂”。 所以她才会觉得,不过是道家常菜罢了,难不倒她。 可如今见到时音做起这道家常菜来,她才明白,原来连炒土豆丝这么简单的菜式,在普通人和专业中餐师的手里,也是有不同的做法的。 时音很快做好了菜,端着盘子摆在了元媛先前做好的那盘土豆丝前。 两者一对比,高下立现。 虽然元媛做出来的菜看着也还过得去,但比起旁边时音做出来的菜,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新出炉的土豆丝鲜嫩挺拔,根根分明,嫩黄色间夹杂着鲜红的干辣椒,热气和香气一道扑面而来,令人只是看着便食指大动。 元媛垂着眸子看着两盘菜没说话,垂放在身侧的手却收紧了几分。 不用时音开口,她也知道自己确实没做好。 “中餐讲究色香味俱全,我对你的厨艺没有异议,只是如果你想要在中餐方面做到精益求精,恐怕还有段路要走。”时音转身擦了擦手,声线平淡,“中西餐之间的差距不止一两点,你想学两道家常菜,业余的时候做给亲戚朋友吃,那没有问题。但如果你要拿这种手艺去谋生,恐怕还不够格。” 换言之,一个西餐厨师要去学做中餐,就必须得像初学者一样从基本功开始练起。 不说隔行如隔山,可中西餐之间的差异,也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一旁的师傅听完,顿时便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了起来。 时音在工作上的严苛程度是出了名的,在场每一位都领略过她的教导。 在她的管教下,后厨做菜程度不能精简,不能省略,每一步都需要严格照着规矩来,焯水的时间不能多也不能少,上蒸屉的时机不能早也不能晚,甚至盛肉盛素的盘子都不能弄错。 在做菜这方面,她始终以身作则地践行着“精益求精”这一点。 元媛沉默了许久,这才微微点了点头,虽然语气里仍旧带着几分不服气,但话里的尖锐倒是软化了不少:“行,既然你觉得我不够格,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家常菜就家常菜吧。但我先跟你说好,如果我做得够好,你还得教我高端一点的菜式。” 时音对她这种“求学”的态度有些无语,但看在元叔的面子上,她还是允诺下来,“只要你把最简单的学好,后面你想学什么都行。” 元媛这才满意地勾起唇角。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寻味坊下午最忙的那段时间很快就到了,时音把她分给了自己手下的一位姓李的老师傅,让老李教她从握刀的方式开始学起。 她转头想去找时音理论,可时音忙得根本不见人影。 元媛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只能乖乖当个切配员,听老李给自己讲胡萝卜需要切得多细、怎样片刀不容易切到手之类的经验之谈。 她本来是想学一手中餐丰富自己的履历,让自己的含金量更高的,可眼下看来,她显然成了从零开始的小学徒。 她有些懊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连带着学点中餐了,哪怕是打点基础也好,不然现在也不至于被时音看不起。 不就是仗着自己是专业中餐师就对她颐指气使吗?她元媛现在是失势了,什么时候等她找到机会了,一定要狠狠打时音的脸,让她知道什么叫术业有专攻! 她料定时音对西餐是一窍不懂的,也只能在这方面难为难为自己。可惜她现在没有展露的时机,不然她一定要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狠狠嘲笑时音一番。 这么想着,她切菜的力道都跟着狠了几分。 一旁的老李“哎”了两声,提醒道:“厚了厚了,切厚了。” 元媛:…… 或许是因为今天元旦,因此店里的客人格外多,时音从下午一直忙活到晚上十一点才下了班,等到老李对她说元媛一早就离开了的时候,她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麻烦精的事儿。 但眼瞅着也到了下班的点,时音实在是累了,也没心思在乎元媛这回事,简单地应了声便换了衣服下了班。 祁嘉禾给她准备的保镖依旧雷打不动地在外面站着,时音走出寻味坊大门的时候,突然间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些保镖的工资,会不会比她还高? 这念头一旦产生,便挥之不去,时音有些纠结地在门口踌躇了半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就她这点生产能力,还让两个保镖守着,会不会太劳师动众了点? 但想归想,她还是抬腿朝着外面走去。 突然,她的身后却传来一声耳熟的声音:“师父!” 时音回眸朝着来人看过去,只见郭小六正站在寻味坊的大门旁边,似乎正在等她。 “你怎么还没走?”时音有些诧异,郭小六是配菜员,下班时间按说比她早才是,这会他却站在这里叫住她,难道是一直在等她?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 郭小六见她回头朝着自己看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晦暗难辨,但怎么看也不是高兴的样子。 他朝着不远处的那辆越野车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看了看时音,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你能不能跟我过来一趟?我有点事想问问你。”郭小六如是说着,人已经来到了时音面前,面色有些纠结。 “就在这里说不行吗?”时音微微蹙了蹙眉。 郭小六飞快地看她一眼,又环视了周围的环境一眼,嗫嚅道:“这里不太方便。” 时音心里越发狐疑,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讲? 她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站在车旁有些警觉的两位保镖,又看了一眼郭小六,最终抬腿走向寻味坊侧面的一条小巷。 163 不堪 站定之后,她才看向郭小六,淡声道:“说吧。” 郭小六的目光有些复杂,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师父你……没有男朋友,对吧?” 时音想到祁嘉禾,顿了顿,坦然点头,“没有。” 但是已经结婚了倒是真的。 可郭小六听了她这话,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有些奇怪,像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时音把他的支吾都看在眼里,坦然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实在说不出来我就走了。” 她承认自己这句话里带着些许激将法的意味。 果不其然,郭小六听她这么说,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焦急,忙不迭开口道:“师父,你要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其实可以和我讲的,我能帮忙就一定会帮,你千万别勉强自己。” 时音狐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时音眯了眯眸子,目光有些困惑。 见她不懂,郭小六也是一阵着急,干脆眼一闭心一横,一股气说道:“我最近看见你上下班都有豪车接送,车上还有保镖守着……师父,我知道你的经济情况,你要是哪里有困难,完全可以找我帮帮忙,虽然我比你也强不到哪里去,但是你也没必要用这种方法去……去糟蹋自己啊!” 糟蹋自己? 时音把他的话都听在耳朵里,目光中逐渐透出几分难以置信来。 “你以为我被人包养了?”她拧着眉看着郭小六,怎么都想不到他会有这种想法。 见她这种反应,郭小六以为她是不愿意承认,于是面上顿时便浮现出一抹焦急之色,心里巴不得自己能劝她早日“迷途知返”,更加卖力地劝道:“师父,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那么优秀,完全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改善生活条件。你要是缺钱,我可以借给你,虽然不多,但是好歹能解解燃眉之急,但是你现在这样,叔叔在天之灵知道了,恐怕……” 接下来的话或多或少会有点难听,郭小六没有再继续讲下去,只是嗫嚅着嘴唇看着时音,满眼都写着希冀。 时音的心情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平静,前后也不过一两分钟而已。 她每天坐着豪车上下班,自己都觉得格格不入,郭小六会误会也实属情理之中。 时音很感动他的这番心意,但他为了劝自己“从良”居然把时锦程都搬出来了,却是她没想到的。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误会了,我没有被包养。”时音语气平淡地向他解释,心里对这件事倒是没什么太在意的地方。 但她越是平静,反倒让郭小六越发笃定心中的揣测。 因为只有在心里排练过类似情况的人才能在受到质疑的时候表现得如此淡定,好像一切都提前准备好了似的,随时预备着拿出一堆借口来搪塞提问者。 念及此,郭小六正色道:“师傅,你也不用跟我藏着掖着了,这事儿我没告诉别人,我不知道你到底跟了谁,但你……你现在抽身应该还来得及。” 见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时音眸子里那点零星的暖意逐渐冷了下来。 “我说了,你误会了。” 郭小六没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她,眸光里隐约透出几分坚持与倔强。 时音知道,他还是不信。 她收起浑身所有的情绪,冷着一张脸问他:“是不是无论我怎么说,你都认定我已经出卖了自己?” 郭小六翕动着唇瓣,开口叫她:“师父……” 时音干脆打断他,语气冷冽地说道:“你有这种闲心去关心我的私人生活,为什么不愿意把多出来的那点心思放在工作上?我和你只是同事关系,再不济是个挂名的师徒,于情于理你都没有立场干涉我的决定。别说我没有像你所认为的那样被人包养,就算我真的这么做了,你觉得你管得着吗?” 她非常反感郭小六在这种事情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探她的私人生活,他要学艺,她可以教,但是他不能借着两人师徒的这层关系干些没必要的事情。 有些话,她解释两遍已经是极限,再说多,郭小六只会觉得她是恼羞成怒。 他心里已经拿有色眼镜来看她了,除非向他证明事实,否则的话,说什么都没用。 而很可惜的是,时音懒得向他证明什么。 而到了郭小六耳朵里,她这番话便成了承认的铁证。 他有些受伤地看着时音,说:“师父,我只是关心你,不希望你误入歧途。” “你扪心自问,你真只是关心我而已吗?”时音冷眼看着他,“我的不堪在你心里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你不过是需要一个机会,做那个拉我出泥潭的人罢了。因为我不想和你分享自己的生活,你就在自己的脑子里一遍遍揣测我的生活,现在,你终于抓住机会了,你觉得发现了我的秘密,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所以才咬定这一事实不肯放手。郭小六,恕我直言,你真的不太像个男人。” 她这番话说得毫不留情,郭小六听得整张脸都蓦地白了一个度。 他原以为自己和时音的关系还算不错,却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说出这么毫无情面的话来。 就算他心里藏了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可也远远没有她所说的这么严重吧? 是,他在生活中确实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可也不像她说的那样会抓着别人的不堪不松口,他根本不是那样内心阴暗的人! 他之所以会苦口婆心地站在这里劝告时音,全都是因为他关心她! 可她不识好歹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反咬他一口,这不是气急败坏是什么?不是恼羞成怒是什么? 郭小六攥紧了拳头,嘴唇紧紧地抿着,因为用力,两片唇瓣都浮现出隐隐的青白色。 他就这么隐忍地看了时音好一会,才说了句:“没想到你会这么想我,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吗?” 时音回视他,忽的勾唇一笑,“我在你心里,不是一样不堪吗?” 164 她不奉陪了 说完这句话,她懒得再搭理郭小六一眼,转身离开。 郭小六显然是被她这句话驳得哑口无言,站在原地好一会都没说出话来。 但他却并不准备放弃,盯着她走远的背影犹豫了好一会,忽然握紧了拳头跟了上去。 “师父!” 他这么喊着,脚下生风地快走了几步,伸手去抓时音的手臂,“你听我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臂被一股力道猛地扯住,时音愤然回头,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充斥着显而易见的不耐与冷漠,“松手!” 郭小六抿唇看着她,手上的力道却越发加大,像是不愿意放弃。 两人就这么站在店门口对峙着,引得深夜街上零星的几个路人都不由得朝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不远处,两位保镖见势不妙,一路小跑着过来。 寻味坊大门正对着的那条空荡寂静的马路上,一辆豪华的黑色轿车无声驶过,坐在后座的英俊男人侧眸看了一眼窗外,眸子里闪过一道晦暗的锐芒。 忽然,他开口对司机说了句“慢点”。 车轮滚动的速度逐渐放慢。 男人的视线一直注视着店门口拉扯的两人,直到车辆驶离原地,目光所及之处再也看不见她的踪影,他才默默收回了视线。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手上却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鸦黑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眼底浓墨重彩的情愫。 时音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人,脸上逐渐浮现出一层浅浅的厌恶之色。 “松手。”她重复了一遍。 郭小六紧绷着脸看着她,手上不自觉地松了几分力气。 时音干脆决绝地甩开他,眸子里闪现过稍纵即逝的戾气。 这会功夫两个保镖已经跑了过来,一脸严肃地将时音护在身后,其中一人目光不善地看着郭小六,偏头冲时音问了一句:“时小姐,没事吧?” 时音摇摇头,“没事,回家吧。” 见她没准备追究,两位保镖也没有多说什么,一左一右地护着她离开了原地,上了车。 黑色的越野车在清冷的夜色中逐渐驶离,没有人回头看上郭小六一眼,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目光怔然地看着车辆绝尘而去的剪影,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回了碧海湾之后时音才发现祁嘉禾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见她进门,他淡淡抬起眼皮,视线良久地落在她身上。 时音和他对视一眼,很快便移开视线。 她觉得一阵没来由的心累,不想去细究昨天晚上自己装醉的事情,她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祁嘉禾了。 于是她干脆无视他的目光,换了鞋,经过客厅,径直便踏上楼梯,准备直接回房间。 却不想才上了一级台阶,祁嘉禾就开口叫住了她:“时音。” 时音顿住脚步,右眼皮突然毫无征兆地跳了一下。 她偏了偏头,朝客厅里背对着自己的祁嘉禾看过去,声线平静,尽量不让他察觉到自己情绪里细微的异样:“有事吗?” 祁嘉禾没有立刻回答。 杂志翻页的声音在偌大的客厅里响起,分外清晰。 随后他的声音才再度传了过来:“给我做点吃的。” 时音站在原地,心里很复杂。 有那么一瞬间,她脑海里想过他可能会开口说的话,比如:昨晚的事情你不该跟我解释一下吗? 比如,我们需要好好谈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 再比如,他会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关于感情方面的。 可是他都没有,他只是淡淡地一开口,便指示着她去做一件寻常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好像这段时间以来的冷战、无视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的态度,一如她刚开始认识他时的那样。 时音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心里涌上的却是无边的失落与空洞。 她突然有些迷失了方向,不明白自己这段时间的示好与迁就都是在做什么,既然打动不了他,她又何必再继续? 良久的沉默后,她才开了口:“累了,不想做。” 手中的书页翻到一半,祁嘉禾顿住了动作。 他微微抬起眼眸,将视线从杂志上移开,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好一会后,他合上杂志,起身走到她面前,经过杂志架的时候,还顺手把书放了回去。 “很累么?” 他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形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周遭裹挟的霜雪气息却令时音不自觉地绷紧了浑身的细胞,连看向他的目光都多了几分警惕。 那双锐利的鹰眸摄住她的视线,连带着让她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莫名的,时音有种预感,似乎下一秒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撕碎自己不堪一击的淡定伪装。 “既然这么累,怎么还有心思和别人拉拉扯扯?” 他语调平淡地问道。 那张英俊完美的脸上看不出对这件事有什么太过在意的迹象,只是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深沉地压抑着某种似乎即将破蛹而出的欲望。 时音没有看出他有哪里不对劲,只是他居然会开口这么问,她心里还是有些诧异的。 这代表,她和郭小六在店门口对峙的那一幕被他看见了。 她不知道他看见了多少,但如今他的表现,倒更像是在对她进行冷嘲热讽。 时音忽然觉得一阵心累,顿时也失去了想要对他解释的冲动。 她看着他,缓缓勾起了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平静地反问:“和你有关系吗?” 祁嘉禾一滞,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目光飞快地变换了一瞬。 “祁嘉禾。”时音靠在楼梯扶手上,微微抬起下巴看着他,脸上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既然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呢?” 祁嘉禾凝视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一番,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最终还是一阵缄默。 “哦,对了,因为你是祁嘉禾啊。哪怕跟我没有感情,也要顺应祁老先生的意愿,装作一副和我很恩爱的样子,演给所有人看。哪怕别人压根不知道我已婚的身份,我也得披好我已婚太太的马甲,不能生出一丁点不该有的心思。” 她笑着,望向他的目光却薄凉森然。 “可是,我,不,想,演,下,去,了。” 165 潘多拉的魔盒 说完这句话,她明显看见祁嘉禾深深蹙起了眉,脸上一成不变的表情总算有了几分裂痕。 她心下生出几分报复般的快意,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大了。 无奈地摊了摊手,时音无所谓地笑着说:“太难了,我玩不起。和你这种专业演员相比,我算什么啊,我什么也不是。” “你呢,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把事情完成得精妙绝伦,毫无破绽。” “你再看看我,我都做了什么啊。我居然妄想能用几道菜打动你,妄想能和你和平共处,你说说,我多搞笑啊?” 她笑着说着,却忽然悲从心起,弯成月牙的一双眼睛猛然被晶莹的液体灌满,沉甸甸的似乎下一秒就能坠落眼眶。 祁嘉禾凝眸看着这样的她,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线也紧绷着,仿佛在压抑什么情绪。 “祁嘉禾。”她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语气凝重,一字一顿,“我,不,玩,了。” “我把自己搭进去了,我输了。” 被念到名字的男人浑身一震,目光微闪,表情终于有所松动。 他身侧的右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要伸向她,可最终也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徒然地在虚空中微微一蜷,像是在抓什么东西。 他就这么看着她,什么也没有说。 “所以——” 她顿了顿,使劲抿了抿唇瓣,把胸口泛上的那抹酸涩尽力压了下去,这才开口继续说:“请你不要再做那些会让我产生误会的事情了,也不要再过问我的事情,因为那样只会让我对你产生幻想,会让我误以为,你也是在乎我的。我不想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她抬起眼睑,定定地看着他,接着一字一顿地说:“又或者说,其实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才会这么吊着我的胃口,对我时好时坏,让我思而不得,存心折磨我,是吗?” 她乌黑纤长的睫毛像是蝶翼一样轻轻颤动,濡湿晶亮的眼眸蒙着一层雾气,洁白整齐的贝齿紧咬着饱满的下唇,鼻尖红彤彤的,像是刚刚才哭过,令人只是看着,便心生不忍。 祁嘉禾看着这样的她,嗓子里的干涸更甚。 纷乱的思绪堵在胸口,令他心情沉郁,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或许是沉默了太久,他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像是有一把刀在胸口一下下剜着,痛得淋漓,还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时音看着久久没有开口的他,抿着唇瓣,轻轻笑了笑,倒像是释然了,“你确实,对我没有一丁点心思,对吧?” 或许也只有这样,她才能说服自己彻底死心。 “那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她有些无望地看着他。 祁嘉禾注视着她良久,想说的话堆积在胸口,争先恐后地想要破口而出,可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垂在身侧的手却慢慢攥紧成了拳,因为太过用力,连关节处都透着几分青白色,手背上的青筋也跟着勃了起来。 他面色冷寂,大概是因为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太久,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了。 脑海里在天人交战,一个叫嚣着抛却顾忌,另一个让他坦白。 半晌,理智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他忽然下定了决心,连带着,眸子里的光亮也跟着一并熄灭,一双漂亮的眼睛顿时变得一片死寂。 他忽然移开视线,越过她上了楼。 “我这有样东西,等你看过再说这些话也不迟。” 他这么说着,语气里透着无边的孤寂。 虽然语调清冷,可却隐隐含着几分沉重的情绪。 时音浑身一僵,视线随着他的背影一直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随后,开启房门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不知怎么,时音突然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她仰头站在原地,看着他房间一角透出的灯光,一颗心脏突然不受抑制地狂跳起来。 她有种预感,就好像,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定不是她想要看到的一样。 她突然生出了几分想要逃避的念头。 时音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离得有些远,她听不见祁嘉禾房里传来的细小声响,却在等了片刻之后,听见了几声轻微的脚步声。 祁嘉禾从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只深棕色的木盒,站在楼上看了她一眼,他的目光里没有过多的情绪,脸上的冷漠却让她心惊不已。 她看着他一阶一阶地走下楼梯,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最终他同她擦肩而过,拿着盒子走向客厅。 “哒”的一声闷响过后,木盒已经被他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祁嘉禾回眸看着她,并不出声,像是在等着她自己过去一样。 时音缓慢地抬腿走向他,视线始终落在那个木盒上。 她猜不到他想给自己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也预料不到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只知道,自己现在的心跳快到几乎难以遏制。 看着那个盒子,她没来由地有些恐惧。 那是一只不过比手掌心稍大一点的木盒,开口的地方是铜扣铸成的,没有锁,只要轻轻一按,就能打开。 等到在茶几面前站定,她紧紧盯着那只盒子,却迟迟不肯伸手打开。 她担心,自己等会看到的东西会让她后悔不已。 祁嘉禾却侧眸看着她,问:“不打开看看吗?” 他的目光隐匿在阴影中,看不太真切,语气却是十足的喑哑。 一瞬间,时音居然分不清他到底是希望自己打开,还是不希望自己打开。 她死死盯着木盒,迟迟没有动作。 良久,祁嘉禾却先动了。 他把手伸向木盒,作势要打开,却在下一秒被时音喝停:“别动!” 他的手纤细洁白,五指修长,指甲修得干干净净,她却满心惶恐,好像茶几上的那个是潘多拉魔盒一样,只要打开就会放出无尽的悔恨。 祁嘉禾看她一眼,手上的动作只是顿了一瞬,很快便直接按下了铜扣,揭开了那只木盒。 里面的东西呈现在时音眼前的瞬间,她的脸色蓦地变得苍白无比,像是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与此同时,祁嘉禾清冷的声音也在她耳畔响起:“你的东西,现在我还给你。” 166 侵犯 五年前——不,应该说是六年前。 六年前,时音还在上高中,彼时的她还没有拿到盛晖的入学资格,每天都被繁忙的学业压得喘不过气来,因为念的是文科,光是背书都能背得她头昏脑胀。 所以放学的时候,她最是贪恋家里那一方温馨,因为时锦程无论多忙,都会为即将高考的她准备好晚餐。 那天明明是夏季,可因为刚下过一场雨,天色阴得很早,空气里都弥漫着潮湿冰冷的气息。 她下了晚自习,背着书包在学校附近的岔路口犹豫了片刻,最终选择了那条不用绕路、离家比较近的小巷子。 那是她一生最后悔的决定。 或许是因为从前十来年的经历让她从没有遭遇过什么棘手的难题,因此时音也就对黑暗里可能存在的危险放松了警惕。 巷子里又湿又冷,从前她也走过这条路,却从来没有觉得像今天这样漫长过。 两旁都是筑得高高的灰色水泥墙,墙壁上贴着年代久远的小广告,走进去的时候,能嗅到不知哪里传来的陈旧腐朽的味道。 头顶的黑夜被分成狭窄的一线天,看不见星星,连月亮也不见踪影。 巷子很长,约莫一百来米,曲折蜿蜒,看不见尽头的万家灯火,也因此,迎面的风都显得格外呼啸凛冽。 明明是夏夜的风,刮起来竟然有几分凛冬的意味。 在这样漆黑、陈旧又孤寂的巷子里,内心那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恐惧感被无限放大。 她刚走进去没多久,就听见身后隐约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毫无人影。 她心里顿时就是一慌,后悔的想法只出现了一瞬,她下意识便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离开这个黑咕隆咚的地方。 身后的脚步声却越发逼近,如影随形。 她敏锐地感觉到那人就跟在自己身后,猛然一回头,她在一片昏暗的天光中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很高,应该是个男人。 见她回头,男人顿住了脚步。 黑暗中,她几乎能听到他过于粗重的喘气声。 时音看不见他的表情或长相,但见他因为自己的回眸而停下,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笃定: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揣着一颗疯狂乱跳的心回过头,不动声色地加快了向前的脚步,到后面甚至跑了起来。 雨后的夜里,无人的巷子,时音几乎不敢想象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男人果然是冲着她来的,见她开始奔跑,他没有丝毫停顿,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也跟着追了上去。 夜色漆黑如墨,迎面的风如同刀刮一般凛冽刺骨。 时音没命地朝前跑着,却怎么也甩不开身后愈发逼近的脚步声。 男女天生的体力差距在这时候表露无疑,她拿出了自己浑身的力气,却仅仅只在数步之间便被追上。 那人拽着她的书包,把她狠狠压在墙上,她偏着头,侧脸贴在冰冷粗粝的水泥墙面,又痛又冷。 肩膀被包带狠狠勒着,对方倾身从身后压上来,一只腿卡进她的双腿之间,粗重的鼻息在耳边越发清晰,引得她浑身战栗。 那人力气很大,大到她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就这么死死被压制着,不能动弹分毫。 冰凉的大手顺着她的衣襟下摆摸索上去,时音害怕得牙关都在打颤,右手被死死禁锢在背后,被积压的感觉令她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混乱中她拼死抵抗,可却无济于事,两人的力量相差太过悬殊,对方甚至高了她一个头,在体力上对她形成了绝对压制。 她用左手在背后胡乱摸索,试图阻止对方,嘴里呜咽着喊出破碎的句子来:“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放过我,我把身上的钱都给你,别伤害我……” 男人的呼吸粗重得有些不正常,冰凉的大手撩起她的校服,隔着胸衣,停留在少女发育尚好的胸脯上,时音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莫名的颤抖。 不知是听懂了她的话,还是对她的哀求动了几分恻隐,他的动作突然顿了顿。 也正是在这一瞬,时音的左手摸到了书包侧面暗格里随身携带的防身刀。 那是一把瑞士进口的专业军刀,锋利无比,吹毛断发。是时锦程在她十六岁生日的时候送给她的,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她一直随身带着,却没想到自己真的有一天能用得上这把刀。 可她的手才刚刚把刀掏出来,下一秒,男人明显就已经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直接收回那只停留在她胸脯上的手,迅速地扭住了她的手腕。 反应之快,简直像是受过专业训练一样。 突如其来的痛感让她的脸都扭曲起来,嘴里忍不住“唔”地惨呼一声,仅在电光火石之间,手里的那把刀已经被他夺走。 男人的呼吸靠得极近,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的后颈上,令她浑身汗毛倒竖。 像是最后一丝希望的曙光也被黑暗吞噬,时音整个人都陷入无边的绝望中。 她就这么被压在墙上,两只手都被反制住,腿也被他压着,连动都动不了一下。莫大的恐惧令她浑身连带着牙齿都在颤抖,一颗心朝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坠去,落入深渊,连破碎的声响都发不出来。 在劫难逃,也不过如此。 男人把刀握在手里,捏着她的手腕,金属质感的军刀硌得她骨头生疼。 两人之间还隔着一个书包,可时音分明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完全被人拆吞入腹毫无还手之力了。 怕到了极点,她反而变得格外冷静。 她依旧在抖,开口的时候,连声音都变了调:“求你……轻点,我还是第一次。” 眼下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她唯一的防身工具已经被抢走,她更加不能大声喊救命,激怒了对方,她只会死得更惨。 清白或是命,只能选一个。 对方的手原本都已经摸到了她的裤腰处,本欲进行下一步,听见她这么说,他却浑身都僵了僵。 一片黑暗中,男人的呼吸声重得吓人。 滚烫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脖颈处,时音闭上眼睛,浑身颤抖地握紧了拳头,完全放弃抵抗,只盼能早些结束这场无休止的噩梦。 167 当年的真相 良久,男人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猛地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狠狠嗅了几下她身上的味道。 在她战栗的反应下,他想必也感受到了她的恐惧与无助。 时音被他的这一动作吓得更加不敢动弹,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极度的恐慌中她所有的五感都有些失灵,嗅不到空气中雨后泥土的味道,也闻不到男人身上的体味。 只有他冰冷锋利的衣角硌在身上时传来的凛冽痛感。 也因此,在男人突然松开她之后,她没有听见刀刃划过皮肤的轻响,也没有嗅到空气中乍然弥漫开来的血腥味道。 她后知后觉地睁开眼睛,回眸看过去的时候,只看见男人捂着自己的左臂,站在离自己一步远的地方,垂着头粗声喘气,像是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 光线太暗,她只能隐约看见他模糊的身影,还有他手上那把已经被打开的瑞士军刀。 她第一时间就想跑,双腿却像是被黏在地上一样无法动弹,像是惊吓过度,失去了最基本的行动能力。 就这么和男人面对面地站了三秒左右,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疯了一般拔腿就朝着巷子外面跑过去。 她完全不敢回头看,只是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往外跑,脚下好几次踩到泥水,她也置若罔闻,一个劲地朝着前面隐约的光源奔过去。 肺部被冰冷的空气挤压着,连喉咙都变得锐痛起来。 等到完全跑出巷子,她也丝毫没有放松警惕,没命地朝着更开阔、更光亮的地方跑去。 周围零星亮着灯光的店铺如走马灯一样不断后退,周围偶尔路过的行人一脸诧异地看着这个狂奔的少女,她都视若无睹,只是一心朝着人更多的地方而去。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跑过了那条昏暗的小路,她整个人置身于华丽光亮的霓虹灯下,周围都是来来往往、向她投来疑惑视线的人群之后,她才猝然停下了脚步,睁着一双惊慌过度的眸子看着不远处巨幕上播放的广告,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这时候,她心里才涌起无限的后怕来。 好险,差一点,差一点她就…… 她站在如潮水般来来去去的人群中,举目张望着身后,目光每触及一个身形类似的高大人影时,她都会浑身僵硬。 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甚至带着惊骇的目光看着她,她好像变成了世界的中心,不断接收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各色目光。 这让她更加畏惧,好像方才的危机依旧没有过去一样。 她站在人群中,浑身瑟缩发抖。 直到一个路过的老奶奶好心提醒,她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所有人瞩目。 “姑娘,你受伤了。” 顺着老人家慈眉善目的眼光朝着自己的校服左下摆望过去,时音看见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迹,从她的左腰后方,一直滴滴答答地淌到了裤腿上,周围还有一些零星喷溅的血迹,看起来甚是骇人。 她呆了一下,伸手去摸,触到一片湿润的冰凉,显然是刚沾上不久。 可她完全没有任何痛感。 一瞬间,她想起自己的刀,和那个男人捂着手臂站在原地喘气的画面。 这不是她的血。 那男人划了自己一刀,血溅了她一身。 时音茫然地站在原地呆了半晌,老奶奶和她说的话一个字都没再听进去。 良久,她像只提线木偶一半,木然地抬腿朝着家的地方走去,一边走,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这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眼泪后知后觉地冲破眼眶,无尽的后怕令她泣不成声,她几乎是一路淌着眼泪走回了家。 回到家后,时锦程见她满脸泪痕,还带着一身的血,也被吓了一大跳,在听她详说了自己的遭遇后,他又惊又怒,当机立断第二天就给时音转了一所治安更加严格的学校,并且从此坚持每天送她上下学。 从此以后类似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 只是那段记忆却从此被她铭记在了心底,仿佛深刻的烙印一般,无法忘却。 从那以后,她畏惧一切异性的触碰,也不敢再自己一个人走夜路,还变得极度怕黑。 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时音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只依稀记得他很高,力气很大,压制住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这么多年来,她对那件事闭口不提,可心里到底是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的。 她知道那不只是因为自己运气好,更多的是因为那个男人及时收手,放了她一马。 否则,她远远不会只是留下心理阴影这么简单。 而如今,六年过去了—— 她看着面前那只木盒,一把金属的瑞士军刀正静静地躺在里面,和她曾经的主人无声对视着。 这一天总算是来了,时音其实在内心设想过无数次可能的后果,最后也没想到,那个人真的会是祁嘉禾。 其实之前很多次,她都似乎已经隐约触碰到了真相的边缘,可她出于自己的一点点私心,一遍遍催眠了自己。 她觉得,祁嘉禾不会是能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祁家掌权人啊,天之骄子,权势滔天,怎么可能做出这么令人不齿的事情? 他怎么会是那个让她午夜梦回都忍不住战栗不已的元凶? 她紧紧地盯着那把刀,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早就知道,早就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早就知道他曾经对她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并且,他选择了隐瞒,直到现在,她对他动了心,才坦白告诉她。 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一个被人耍得团团转的小丑,如今看着真相摆在自己面前,她居然连开口质问的力气都失去了。 很久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祁嘉禾伫立在她身旁,看着她安静却没什么血色的侧脸,眼神清明,薄唇因为紧抿,而失了几分颜色。 他微微垂下眼睑,鸦黑的睫毛掩去了眼底晦涩难辨的神色。 走到这一步,并非他所愿,可他明白,自己不能再拖下去。 而此刻看着得知真相的她,他只觉得像是有一把刀在心头活活剜下一块肉来,痛得淋漓,又酸楚。 他已经预想到了结局,并且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去迎接。 可当那个时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他居然……有些后悔。 168 是他毁了她 良久。 时音慢慢回过神来,突然“呵”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抹惨淡的笑意。 “你为什么不瞒我更久一点呢?” 她抬眸望向他,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是散漫的笑意,“你明明早就知道了。” 左臂的伤,手机密码,还有这把刀。 在她质问他的时候,他还巧妙地、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切,让她真的误以为,他和当年那个巷子里的男人是天差地别,他是高高在上的祁嘉禾,跟那种人不能相提并论。 难怪在她被绑架之后,他对她的态度明显变好了,原来不过是因为意识到了她就是当年那个女孩,觉得愧疚才想要弥补。 她还以为,是两人的关系终于有所改善了,是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好。 可笑至极。 她自始至终,都被他耍得团团转。 浑身的力气和温度似乎都被抽干了,冷到刺骨的寒意直逼心肺,胸膛起伏之间,连呼吸都变得钝痛不已。 她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祁嘉禾,看着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看着他用漆黑的眼眸直视着自己的脸。 记忆中那道高大的黑影和他此刻的形象完全重叠,时音开始遏制不住地浑身发抖,难以言喻的反胃感袭上来,她连站立都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她紧紧捂着嘴巴,双目死死盯着他的脸,似乎要将他的模样刻进血液里去,铭记致死。 她过激的反应终于引起了祁嘉禾的不忍,他微微抬起手,似乎想要做些什么。 “我……” 那双黑眸里满盛着情愫,像是愧疚,也像是难过。 时音猛地后退一步,下意识摆出十足的防备姿态,警惕地盯着他,双目微微泛起一层绯色。 祁嘉禾看着她的动作,一种难言的晦涩痛楚在胸腔处一下一下蔓延开来,窒息般的难过涌上来,令他心魂震颤。 是,她本该这样厌恶他的,这是他应得的,因为他的私心,这一天已经来的够迟了。 所以坦然接受吧,无论她做出什么抉择。 他慢慢放下了手,五指在身侧紧握成拳,因为太过用力,连关节都有些隐隐痛。 “时音。”他轻声叫她的名字,嗓音有些哑,“对不起。” 迟来了六年的道歉,他不想为自己做任何辩驳。 错了就是错了,无论原因是什么,他终究是做了。 他也想过自己会不会成为某人梦里终年难以磨灭的梦魇,而现在,那人就站在了他面前。 说是造化弄人也好,说是命中注定也罢,这句“对不起”说出口,祁嘉禾突然觉得无比畅快轻松。 因为他至少,还有机会对她道歉。 哪怕从前他做了再多的错事,从现在开始,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这句道歉所隔经年才终于来到她面前,时音冷眼看着他,眼神没有一分动容。 眼前的人和往日高冷清隽的模样大相径庭,脸上竟然还有几分受伤一般的神色,这种反差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祁嘉禾仍旧是那个高高在上、冷漠犀利的祁嘉禾。 “为什么告诉我?你明明可以选择瞒我一辈子的。”好一会后,她开口问,“难道是因为发现我对你动心了,所以良心过不去吗?” 祁嘉禾紧抿着薄唇,没有作答。 为什么? 因为他也动心了。 可潜意识里,他知道,自己是不配的。 曾经险些侵犯了她,还害得她落下了经年的心理阴影,他怎么能若无其事地瞒着她继续相安无事地生活下去? 哪怕他真的有那么一瞬动过这种念头,可现在也是时候该清醒了。 所以他选择坦白,选择直面接受结果,选择对她剖析一切,及时止损,对她,也是对自己。 她有权知道真相,有权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原不原谅我,都取决于你自己。” 良久,祁嘉禾才开了口,语气里满含浓郁的沉重。 “你想怎么做,我都尊重你。” 他不过是个自私又心机深沉的普通人,也曾经妄想过掩埋自己所有的不堪,在她面前表现得理智而完美。 但总是命运捉弄人,兜兜转转,她竟然才是那个见证过他不堪的人。 所以,瞒得住吗?还不如趁早解脱。 如果不是她今天说的这番话,他或许还准备瞒她更久。 因为他突然明白过来,时音比他坦诚多了,至少她敢直面自己的心,而他连触碰那道禁忌的勇气都没有。 这样的他,居然还妄想两人能够相安无事地走下去。 他从意识到真相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在瞒着她,更准确地说,是在欺骗她。 他用自己精心伪造的人设,把那些肮脏的东西都掩盖了起来,让原本有权得知真相的她无法窥得一二。 多么下作又虚伪。 而如今,她站在他的面前,目光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惊痛,好似一直追逐的光瞬间破灭,那双往日里澄澈清灵的眼睛也逐渐暗淡下来。 他知道,他已经失去了。 都是他应得的。 “你做过噩梦吗?”时音看着他。 “那天过后的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我一闭上眼,想到的就是那条巷子里发生过的一切。我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无休无止地做噩梦。我不停地想,为什么是我。” “我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我遵纪守法,努力上进,我认真对待身边每一个人。就因为我贪图省事,走了一条回家的捷径,这种事就落在了我头上。” “从那以后我每次看到巷子,甚至每次看到血,都会想起那天晚上的经历,就像被人硬生生按着头一遍遍重温恐惧一样,你知道那种痛苦吗?” 祁嘉禾目光微恸,神色怔然地看着她。 他当然不可能感同身受,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还庆幸自己当初及时收了手,没有对那个女孩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在发现那女孩就是时音之后,他突然就明白了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生活从来都如阳光般灿烂光明的她,突逢这样的变故,哪怕生理上没有受到真正的侵犯,心理上也已经被毁了一半。 就像一张白纸上晕开了黑色的墨点,扎眼又难堪。 169 出去散散心 说到底祁嘉禾也不过是个有私心的人。 私心地想着,或许自己错得还不至于那么离谱,私心地想着时音可能并不是那个女孩。 可一切都一一应验,所有的事情都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所以她要恨,就恨吧。 两人对视半晌,再没有人说话。 时音率先移开视线,不想再看他,哪怕他的视线始终胶着在自己身上没有离开。 “给我点时间静一静。”她说。 “好。” 祁嘉禾毫不犹豫地应声,抬腿便朝着门口的方向走。 时音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声线僵硬地开口:“要走也是我走吧,这是你家。” 一边说着,她抬腿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 他的家,她不过是个借宿者,她从来都分得清清楚楚。 哪怕喜欢,她也没有越过界。 同样的,哪怕愤怒或是失望,她也没有混淆主客关系。 经过祁嘉禾身边的时候,她被他一把抓住手臂。 他是隔着衣服抓的,没有用多大的劲。她却几乎是立刻警觉反应过来,浑身的汗毛都倒数了起来,排斥的感觉猛然袭上心头,她猛一抽手,他适时便松开。 两人僵硬地在原地站了一会。 时音觉得很讽刺,过去她不知道这档子事的时候,还能从容面对他,甚至对他偶尔的触碰也不会显得太反感。那时候,她还以为祁嘉禾是唯一特殊的那个人。 而现在,她连和他面对面站立都觉得压抑不适,更遑论隔着衣物的触碰了。 他果然是最特殊的那个。 “你好好休息,这两天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祁嘉禾微垂着眉眼,这么说着,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望向她的目光已经不复以往那般孤傲,反而带着几分默然。 “什么时候做了决定的话,给我打电话就好。” 他的态度和从前大相径庭,时音没说话,站在原地抿唇看着他。 祁嘉禾转身,离开。 房门合上的声音响起,时音面对着那扇门板,久久都没有动作。 ———— 祁嘉禾果真好几天都没有出现过。 偌大的房子空空荡荡,甚至连刘妈都不见了踪影,只有两位保镖还时刻守着她,看来祁嘉禾是真心想让她“静一静”。 时音每天两点一线地生活,自己给自己做饭吃,内心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住着祁嘉禾的房子,用着他家的厨房,还生着他的气。 她真是好大的面子。 倒也不是故意拿乔,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心理上的坎要花多大的精力才能逐渐翻过去。 那天祁嘉禾离开之后,时音平静下来,就用最快的速度梳理好了整件事的脉络,突然发现在这件事上,祁嘉禾所做的也并没有罪不可恕。哪怕她真想不开要告他,犯罪事实不成立,他还及时收了手,最多只能算是性骚扰。 虽然那件事给她留下了终身的阴影,但是祁嘉禾似乎……也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而真正令她不解的,是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来一刀。 如果当时他真的心存歹心,又怎么会在她说了两句求饶的话之后就收手? 更匪夷所思的,是他身为堂堂的祁氏继承人,应该相当爱惜自己的羽翼才是,怎么会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情? 而且按照她这段时间对祁嘉禾性格的了解程度来看,他应该是不屑于去做那种强迫女性的事情的。 时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深深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自己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但再怎么说那都是数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光线暗,她年纪又不大,又被吓坏了,并没有心思注意那么多细节。 现在一想才觉得奇怪。 但这些困惑她也只是放在自己肚子里,并没有主动联系祁嘉禾。 一方面是因为气还没消完,另一方面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离开的时候,说让她“做决定”,那就意味着,她再去联系他的时候,就是做好决定的那天。 他要她做什么决定呢?离婚?还是怎样? 时音也不是没有想过离婚这件事。 毕竟和一个差点侵犯了自己的人朝夕相处地过下去,确实是件挺考验心理素质的事情。 她之前虽然喜欢祁嘉禾,但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对他的感觉也消散得七七八八了。 “险些被强奸”这件事带来的冲击感,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祁嘉禾在她心里的形象一落千丈,仅仅是一夜之间,她就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过去她喜欢祁嘉禾,是因为他对自己好,哪怕嘴毒了些,但行动上还是比较暖的,时锦程去世后,很少有人能让她有心头一热的感觉了。 其次,是因为他做人挺有立场的,说一不二,原则性极强,办事能力又优秀出众,是个很容易让人倾慕的对象。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呢? 对她好是因为他心存愧疚,抑或只是按照祁峥嵘老爷子的指示才对她格外宽容。 至于原则这方面……他既然能做出那种事,那还有原则可言吗? 时音有些无法判断了。 这数天时间里,她想了很多,可越想越乱,纷扰的思绪纠缠在心头,理都理不清楚。 所以到了后来,她干脆不去想了,该吃吃该喝喝,完全把这件事抛到了一边。 后面许佳怡约她出去玩的时候,她也没有拒绝。 元旦过后不久就要过年了,许佳怡在医院受了气,想着眼不见心不烦,一鼓作气直接辞职了,在家咸鱼了好几天,终于还是耐不住闷,拉着时音出去透透气,去临市爬山。 时音假期并不多,刚好这段时间也因为祁嘉禾的事情心烦的不行,干脆跟元叔打了个招呼把自己这个月的假一气休完了,四天时间好好出去耍一耍。 两人约定的地方是临市靖城的一座山,山顶上有一处温泉馆,因为正值年关,所以人并不多。 许佳怡看上的就是这一点,在医院里人来人往的都看烦了,出去就是寻个清净,她可不想爬个山整得和排队春游似的。 两人在高铁站见了面,直接各自带着一个背包提着几套换洗衣服准备去玩上两天。 正值凛冬,天气干燥冰冷,高铁上也没什么人。 也正是如此,出发前,时音也没想到居然能在目的地见到眼熟的面孔。 170 谁欠谁多一点 靖城是一座远近闻名的旅游城市,以山景秀丽而风靡全国,这会正值隆冬,游客并不多,山上光秃秃的一片,草木凋零,仰目望去,到处都是碎石和枯草,偶尔才能看见耐寒的树扎堆聚在一起,在一片萧瑟中显得格外晃眼。 两人是早上十点左右到的,站在山脚下一看,已经有零星的旅客在往山上爬了。 这座山并不高,山体也并不陡峭,按照成年人的体能,爬到山顶约莫需要三个小时左右,山腰上还设有小卖部,供游客歇脚喝水。 反正是放假,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再者两人也不是来锻炼身体的,具体要爬多久也是个未知数。 时音和许佳怡一路上慢悠悠一边聊天一边循着前面游客的路往山上走,爬个山硬是爬出了散心的架势,好不闲适。 路上许佳怡免不得要问起婚姻方面的事情,时音犹豫了许久,最终也没把自己和祁嘉禾现在的状况告诉她。 本来两人这个婚一路上就过得磕磕绊绊,她又不是喜欢把家长里短的事情拿出来说的人,所以许佳怡问起来的时候,她也只能含糊着应上两句“就那样吧”“还行”之类的话。 曾经的遭遇时音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只有时锦程知道,她也没必要扯出这么多有的没的。 这时候时音才觉得自己一个人藏着那么多秘密是件多么辛苦的事情,想找个人倾诉一下都求助无门。 她不是不相信许佳怡,只是自己不知道如何开口。 好在许佳怡也没有在乎她敷衍的态度,转而又去吐槽医院里那些奇葩病人了。 “我也是服了,医院里真的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就前几天吧,住院部来了个刷新我三观下限的男人,年龄估摸着也就二十五六岁吧,做了个阑尾切除术,刀口还没好呢,一堆小姑娘赶着趟挨个来医院看他,一天两三个不带重样的,每个都对他嘘寒问暖,忙上忙下的。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他的妹妹或者别的亲戚,好奇问了一句,他居然说那些都是他的女朋友!” 许佳怡显然是被气到了,这会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脸上都还带着几分气愤的表情。 “更气人的是他居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一脸骄傲的表情,说那些都是不同大学不同专业的女生,甚至连大一的都有,最小连十八岁都不到,简直禽兽!” 时音也是头回听说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边,一时也觉得诧异荒唐,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他的女朋友……们,就没有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的吗?” 许佳怡翻了个白眼,愤愤然道:“我也奇怪啊,我就问他,你这么干,就不怕被她们发现吗?” “他怎么说?” “他说不可能,他给每个女朋友都编了号,微信备注里面写得清清楚楚,对方学的什么专业,什么时候有课,喜欢什么,甚至几号生理期都写得清清楚楚,他会合理安排每个女朋友的探视时间,保证不让她们碰到一起。” 许佳怡瞪着眼睛,义愤填膺,满脸都是一种被刷新了三观的震惊表情。 时音听得啧啧称奇,“这就是时间管理大师吗?这么优秀的人,居然真的存在?” 被她这句“时间管理大师”逗笑,许佳怡脸上原本紧绷的表情了柔和那么几分,眼底露出一抹讽意,“这种人我真的是见一个恶心一个,太膈应人了。” “后来呢?”时音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许佳怡耸耸肩,“之后我跟主任吵架了,就辞职了,至于这个阑尾先生到底有没有被女朋友们愤起而攻之,就不属于我所能打听到的范畴之内了。” 阑尾先生? 时音险些笑岔过气去。 “不过讲真的,在医院里工作久了,对这种事情还真是见怪不怪的。”许佳怡轻笑了一声,一边紧了紧背包带一边叹了口气,“有碰瓷讹人的,也有为了谋求年迈老母亲的养老金而坚持着不肯拔管的,因为手术失败搞医闹的更是数不胜数。所以现在遇到这种事情,我基本上都能波澜不惊地对待了。要是在外面,我说不定就因为看不过去而对这人动手了,但在医院里不行,我是个护士,职责是照顾病人,不能坏了规矩。” “原本我学护理是为了救人,却没想到工作之后,反而见证了这么多刷新我认知下限的事情。所以,这件事也只能算是个吧,后面辞职,也不过是顺坡下而已,其实说到底,我早就不想做什么白衣天使了。” 说到这里,许佳怡抬眸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叹了一口气,“想换工作了。” “换呗。”时音鼓励她,“有意向的行业吗?” 许佳怡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调侃道:“就我这种文化水平还有的挑吗?我意向行业倒是多了去了,人家也看不上我啊。” “那可不一定,你来寻味坊跟我学厨吧,我亲自带你,保证不出三年让你的厨艺炉火纯青。”时音笑眯眯,“到时候你想自己开店做私房菜,都是没问题的呀。” 虽然这话里面带着几分开玩笑的意思,但这实际上是时音的梦想。 她不能说非常喜欢现在这份工作,因为工作强度实在太大了,她本身就不是身体素质多么好的人,在寻味坊工作这么久,她的身体状况已经下滑了不少,时常会觉得腿和肩颈会痛。 她准备,等自己攒够钱,就去开一家私房菜馆,做自己喜欢的菜,给识货的人吃。 菜品不用很多,够吃就行,价格也不用太高,赚的够用就行。 她的要求并不高,但这个愿望大概三年五载是实现不了了。 毕竟,她还欠着祁嘉禾一笔巨款呢。 想到祁嘉禾,时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虽然两人现在陷入了僵局,但是欠他的钱还是要按时还的。 这可太糟心了,一时之间,时音居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谁欠谁更多一点。 171 八字都还没一撇 许佳怡笑着说:“算了吧,我可吃不了你那个苦,以前光是听你讲,我都觉得自己绝对走不了学厨这条路。” 说实话,她一直挺佩服时音的,毕竟能坚持下来学厨这件事的女生并不多,盛晖一直都是男多女少的学院,而时音在一堆明显具有体力优势的男生中,还能稳稳保持良好的实操成绩,这点已经很难得了。 更别说,她还坚持做菜这件事坚持了这么久,甚至毫无悬念地当上了寻味坊的主厨,这点是她最钦佩的。 精益求精,用在时音身上就是最好的形容词。 见她明确表示不感兴趣,时音也不勉强,只笑了笑,道:“学厨确实挺累的,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这一行不算青春饭,年纪越大经验越丰富的,赚的才越多。” “所以,这是你一直坚持下来的动力吗?”许佳怡开玩笑般问道,“为了以后能赚的更多?可以啊我的音,高瞻远瞩啊。” 时音但笑不语。 她想得更远,她想,把时锦程留给她的那些菜式流传下去,让楚菜在所有菜系中发扬光大,想打下“时氏秘传”的口碑。 但现在的她,还远远没有那个能力。 两人又走了一段,许佳怡蓦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表情变得有些支支吾吾,却犹豫了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反倒是时音注意到她的吞吞吐吐,主动问:“怎么了?” 许佳怡抿了抿唇瓣,这才小声问了句:“那个,秦宵墨,你熟不熟啊?” “祁嘉禾的朋友吗?”时音看着她,眼底逐渐弥漫上吟吟的笑意,“怎么,你有意思?” 这几年许佳怡打嘴炮的功力日益见长,但时音到底也没见她谈个男朋友,如今见她居然开始打听男人的消息,时音还颇有些意外。 跨年夜那天秦宵云有意撮合许佳怡和自家哥哥,这个时音也看的清清楚楚,只是她没想到,原来许佳怡对他真的也是有几分意思的。 “也不算吧。”一向大大咧咧的许佳怡这会居然似乎有些害羞,微微垂着眸子看着鞋尖,小声说:“上次我跟他互加了微信,这段时间一直有在断断续续的聊天。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但是他这个人给我的感觉确实还挺不错的。” “那就是好的开端呀。”时音笑眯眯,打心里为她感到高兴,“秦宵墨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还没到那一步呢。”许佳怡看她一眼,尽管面色无虞,语气里却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羞赧,“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 时音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望向她的目光带着几分了然。 那就是说,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朝着“那一步”的方向发展呢。 “哦什么呀?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你对秦宵墨这个人了解的多不多啊?” 许佳怡轻轻蹭了蹭她的肩膀,满脸都写着试探。 “不多。” 时音摇摇头,给出令人遗憾的回答。 她认识这几个人的时间也不比许佳怡长多少,谈何了解? 只是隐约能够从他们平日里谈话的风格可以看得出来,秦宵墨走的应该是斯文儒雅的暖男路线。 听她这么回答,许佳怡明显有些失落。 想了想,时音安慰道:“慢慢相处试试看嘛,相信他为人怎么样,你自己会有判断的。” 许佳怡看她一眼,最终沉沉叹了口气。 时音看出她心里有事,斟酌着问了句:“怎么啦?” “我是觉得,以秦家那样的家世,秦宵墨应该看不上我的吧?”许佳怡皱了皱眉,语气里含着忐忑,“所以我在犹豫,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玩玩,还是怎样。” 时音怔了怔。 许佳怡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在保护自己这方面做得相当完美,她的目标始终明确,就是找个有钱人嫁了,但是她骨子里又深知,有钱人看不上自己这种条件的女人,也因此,在面对秦宵墨的时候,她突然产生了一种犹疑不定的心理。 因为看得清楚而透彻,所以才会变得摇摆不定。 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事,时音不太好插手,于是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只是猛然间,她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祁嘉禾。 他在意识到真相之后,选择对她隐瞒,是处于一种什么心态? 是觉得那是自己的人生污点,所以干脆不说,还是觉得看着她被蒙在鼓里,很有意思? 后面他却主动选择了对她坦诚,那时候的他,又是什么心态? 是突然想开了,觉得对不起她,还是……摊牌了,不想再装了? 他有没有曾经面临过左右两难的抉择? 想了想,时音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居然在为祁嘉禾考虑? 一个险些成了强奸犯的人,无论如今他的外表看起来有多么完美无缺,可他内心在想什么,谁能猜得透? 时音有些出神,直到许佳怡在前面喊了她好几声,她这才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山顶的温泉度假酒店规模很大,旅游局给出的数据是能够同时容纳八千人一起洗浴。 馆外有一处湖景,酒店临湖而建,装修风格倒是古色古香的,檐牙高啄,红砖绿瓦,连侍者都穿着统一制式的旗袍和长袍。 抵达山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一路上没吃什么东西,两人早就饿坏了,在前台取了房卡直奔房间放下行李就下楼去餐厅吃饭了。 这里的餐厅是日式的装修风格,连餐食都是日式料理。 饿坏了的两人也没什么可挑的,找了处安静的榻榻米落了座,开始点餐。 时音要了份茶泡饭,许佳怡点了一碗豚骨面,剩余的小食随便在菜单上指了几个,侍者收回菜单离开的时候,许佳怡还特地嘱咐“麻烦做快一点”。 对方看了她一眼,满眼都写着理解,“好的。” 这个点压根没人吃饭,偌大的餐厅就只有她们两个人,后厨恐怕想慢都难。 “小音你会做日料吗?” 许佳怡超周围张望了一眼,忽而转头问时音。 后者刚拿出手机来看了眼时间,闻言淡淡答道:“会一点点。” 172 他有什么目的 许佳怡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毕竟她也知道时音是个中餐厨师,不会别的菜也实属正常,但她居然能这么回答,许佳怡确实是没想到。 “真会做?”许佳怡瞪大眼睛看着她,有些意外。 她突然想起大学的时候,自己有一次随口和时音提了一嘴,说在电视上看到关于分子料理的视频,有点想尝尝里面的龙吟草莓。 结果过了几天,时音直接给她做了一枚出来。 虽然只有一枚,但是还原度已经高到和电视上拍摄的相差无几,许佳怡当时整个人都惊呆了,问她是不是早就会做。 时音说,并没有,她是现学的,失败了无数次才做出这么一颗像样的草莓,还让她赶紧吃了,别放化了。 许佳怡感动之余把那颗草莓吃得干干净净,连手指头都嘬了三遍有余。 当时许佳怡就认定,时音一定成能大器。 虽然现在看来她还在成大器的路上,但许佳怡一直坚信,那一天不会远的。 时音似乎总能给人一种意料之外的惊喜。 这会,当初那个用了数天时间做出一颗龙吟草莓的人抬眸看了许佳怡一眼,散漫地笑了笑,说:“也算不上会吧,就是琢磨过几道日料的做法,略微了解了一点点。” 许佳怡明白时音的性子,明白她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实际上她会的绝对不止那么一点点。 她托着下巴看着对面的时音,眼里几乎要冒出星星来,“不愧是我音,会的真多啊。” 时音笑看她一眼,调侃道:“这么待见我,也不见你被掰弯。” “弯了,早弯了好吗!”许佳怡提高嗓门以证清白,“同性之间只对你一个人动心。” 时音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点的菜很快就上来,许佳怡吃得满脸幸福,时音才动了两口,便见身旁人影一晃,一道声音从头顶响起来:“时音?这么巧吗?” 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抬眸朝着来人看过去。 时音看见一张斯文儒雅的面庞,对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头发一丝不苟地被打理着,最简单不过的风衣衬衫的搭配,让对方看起来有股文化人的沉敛气息。 时音手里拿着汤匙,和他隔着镜片对视了半晌,才隐约想起来,这好像是上次在寻味坊见过的那位……叫什么来着? 她没收他的名片,因此也不记得他的名字,只隐约记得自己对他的示好有些防备,两人的交谈并不能算是很愉快。 见她的反应有些迟钝,对方也明白过来几分,并不介意地笑道:“陆睿,你忘了。” “啊——”时音拉长了嗓门,恍然道,“陆先生,好巧。” 能在这里见到陆睿她是没想到的,她还以为自己和他约莫也只有一面之缘了。 “确实很巧,和朋友出来玩吗?” 陆睿的视线落在许佳怡身上,镜片反射着头顶的灯光,有些晃眼。 许佳怡看了看时音,又抬眸看了看陆睿,眨巴着眼睛,一脸好奇的表情。 “是啊。”时音没想跟他多说,淡淡点了点头。 陆睿笑了笑,“我陪客户过来谈生意,估计会在这里住两天,有空可以去我那坐坐。” 许佳怡的眼睛放大了些许,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依稀觉得自己似乎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时音脸上没什么表情,婉言回绝道:“不用了,我们很快就下山了,不打扰陆先生忙正事。” 陆睿并不介意她的态度,依旧笑着说:“那行,祝你们玩得开心。” 随后,他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时音一眼,这才离开。 人前脚刚走,许佳怡立刻便神秘兮兮地凑近时音,连碗里的豚骨面也不吃了,兴致勃勃地问:“谁啊这是?” 时音舀了一勺茶泡饭,懒散回答:“不认识。” 许佳怡满头问号,“不认识他跟你打招呼?” “确实不认识。”咽下嘴里那口饭,时音也不回头看上一眼,淡淡道:“之前在寻味坊他给我塞名片我没要,没想到今天在这又碰上了。” “我看他好像对你有点意思啊?”许佳怡顿了顿筷子,视线落在陆睿离开的背影上,语气有些促狭,“不会是你的某位不知名追求者吧?” “我看不像。”时音微微拧了拧眉,“他一开始就表现得很热情,哪怕我刚刚对他爱答不理的,他也还是对我们发出了邀请,目的性太强了。” “别想那么多嘛,也许人家的目的就是单纯的泡到你,但又怕直接说出来会吓到你呢?”许佳怡吸了一大口面条,含含糊糊地说着,“看你刚刚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应该跟他不是很熟吧,要是真想故意接近你,他应该会找各种理由和你进行偶遇才对。” 时音想了想,不由得也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 但她对陆睿就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抗拒感,就好像她骨子里就认定这个人不安好心似的,哪怕他并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而现在听许佳怡一通解析,她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反应过激了。 但愿这个陆睿真的只是她的追求者吧,那样如果他坦言告白的话,她只要直接拒绝他就好了。 希望他没有抱着什么别的心思才好。 吃完了饭两人回了酒店的房间,收拾好洗漱衣物之后,就直接去了温泉区。 与此同时,江城,祁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面前摊开的文件一摞接一摞,祁嘉禾揉了揉眉心,手中签字的钢笔顿了顿,一股莫名的躁意袭上心头。 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上显示的是刚刚收到的一条新消息:【祁总,时小姐已经入住了靖城的温泉酒店。】 他的视线在手机屏幕上停顿半晌,手中攥着钢笔的动作紧了几分。 片刻后,他拿起手机,直接给发短信的人拨了个电话过去。 突然接到他的电话,对方的语气有些惊慌:“祁总?” 祁嘉禾拧着眉,薄唇微启,却略微犹豫了几分才开口问道:“她怎么样?” 173 难熬 瞬间就明白过来祁嘉禾问的是什么,手下回答:“时小姐很好,我们的人一直守着呢,很安全。”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祁嘉禾沉吟着开口:“我是问,她心情怎样?” 手下愣了愣,犹豫了好一会才说:“时小姐和朋友在一起,看起来有说有笑的,心情好像还不错。” 办公室里,面容清俊矜贵的男人抿了抿唇,紧蹙的眉头这才稍微放松了些许。 他“嗯”了一声,刚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却又听对方说了句:“刚刚吃饭的时候,时小姐好像碰到了熟人,不过她似乎并不高兴。” 大约是怕自己漏掉了什么细节,手下报告得十分详细。 并不让她高兴的熟人? 怕不是仇人? 祁嘉禾这么想着,指腹不自觉地摸了摸指关节,沉声道:“知道了,办事仔细点,别让她起疑心。” “明白。” 挂断了电话,祁嘉禾重新拾起钢笔,准备签字,笔尖却迟迟悬在文件上方没有落下去。 他拧着眉看着文件上的那些冗杂的数据和文字,脑子里隐隐浮现手下刚刚那句“她似乎并不高兴”,不知怎么,有细小的纠结情绪缓缓浮上心头。 摊牌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影响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他原以为,时音这种性子,会当机立断地为两人之间的关系画上休止符,可她偏偏没有。 倒不是他私心想着她还念旧情,只是……这么多天,她也没有主动来找他要个说法,也实属在他意料之外。 莫不是,她还在纠结什么?或是,在想着用什么方法还击他。 但无论如何,只要她晾着他一天,他就难熬一天。 那种等待着审判的感觉就像是凌迟一样,一刀刀在他原本平寂无波的心上剜下肉来,明知道结果已经不能更坏,她却偏偏不肯给他一个痛快。 她若是要钱,早就向他开口了,他倒也不用这么担心。 可相处这么久,他早已经摸透了时音的性子。他所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是她的离开。 他看似平静,其实内心早已风起云涌,无望地等待着审判日的到来。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别样的惩罚。 良久。 他放下钢笔,拨通了特助阿木的电话,声线里带着几分喑哑:“收拾一下,去靖城。” ———— 一下午的温泉澡泡得时音舒舒服服晕晕乎乎如坠云端,傍晚的时候回了房间倒头就睡,要不是八点左右许佳怡喊她起来吃晚饭,她估计能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酒店里全方位暖气供应,中央空调的能效很足,哪怕是走廊上也一点都不冷。 时音没穿外套,上身穿着一件套头的黑色高领毛衣,裤子是款式再简单不过的破洞牛仔裤,头发被散漫地挽成一个发髻低低地夹在脑后,一身随意的搭配反倒衬得她颈长腰细,处处透着一股子知性的味道。 身边的许佳怡比她略高一些,但因为实在怕冷所以穿了件土不拉几的外套,拉链拉到鼻尖上,挡住了大半张脸,硬生生把一身的美貌都给糟蹋了,只露出一双逆天的大长腿,供人遐想无限。 这时候入住酒店的人不多,偶尔路过一两个男人,视线也都会在两人身上多停留几秒。 然而两位当事人完全没有这种觉悟,交头接耳讨论的话题翻来覆去也离不开一个中心点:今晚吃什么。 “这家酒店只有日料吗?想吃点别的不行吗?” “网上说酒店提供租借烧烤架的服务,可以在楼顶烧烤。” “太冷了不想出去,还有别的吗?” “三楼貌似有西餐,吃牛排?” “不太想吃……有中餐吗?” “那你怕是只能饿着了。” 被怼了一句的许佳怡愤愤不平:“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胃口这么挑剔还不是你养出来的?” 时音一脸慈爱地看着她,“对,你说的都对。” 莫名感觉自己被敷衍了的许佳怡:?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认命地朝着一楼的日料餐厅走过去,却迎面在走廊尽头碰上了不久前才见过面的陆睿。 对方依旧是一身得体的正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不过这会他已经换了一身装备,袖口处的纯银袖扣微微闪烁着晃眼的光芒。 他不是一个人,身旁还有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也是一身正装打扮,看样子应该是合作伙伴。 两人原本正在低声用英语谈论些什么,迎面看见时音和许佳怡,陆睿便顿住了脚步,噙着笑意问道:“时音?这么巧,去吃饭吗?” 时音心里也纳闷:这个陆睿是不是灶王爷?为什么每次吃饭的时候总能遇到他? 但她面上依旧笑道:“是啊,陆先生吃了吗?” 她虽然对陆睿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印象,但现在人家和合作商在一起,她没道理掉头就走拂他的面子。 “正准备去吃呢,要不要一起?”陆睿笑着,视线往身边的外国人脸上偏了偏,继续道:“约翰先生说想尝尝中国菜,我们准备去顶楼的餐厅。” “这里有中餐厅?” 时音还没说话,许佳怡已经先问出了口,有些意外,也有些欣喜。 “是啊,不过因为位置不显眼,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陆睿依旧是笑看着时音,“要一起去吗?” 时音侧眸看了一眼许佳怡,只见她的希冀都写在了眼里,恨不能下一秒就飞去餐厅里来一碗香喷喷的大米饭。 “那就麻烦陆先生带路了。”时音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不麻烦,不过是顺路邀请而已,你能答应,我也挺开心的。” 陆睿说话有些分寸,礼貌之余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尴尬,时音听在心里,内心对他的印象有所松动。 说实话,如果不是第一面的时候他表现得有些过于激进,她想必也不会对他这么提防。 四人前前后后地来到陆睿所说的顶楼中餐厅,时音意外发现这里的装潢不同于其他地方,格外低调,却又处处透着奢华,连瓷砖都用的是上好的花色大理石,亮得几乎能够当镜子来照。 174 逃避 这里占地面积并不大,厅里只有几处餐桌,只有角落里的一桌有人在用餐,甚至可以算作门可罗雀。 但目所能及的每一处都透着一股隐隐的高贵。 比如,连站在门口的服务员的颜值都明显比楼下日料店里的服务员高了不少,并且他脊背笔直,笑容得体,一看就是经过了专业训练的。 时音只看见打头的陆睿走上前去对着前来迎接的侍者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对方的视线朝着她看了过来,很快便笑着对陆睿回道:“当然没问题,尊敬的贵宾,祝您几位用餐愉快。” “这地方看起来好贵。”许佳怡小声嘀咕,“等会我们不会付不起钱吧?” “不至于吧,整个酒店人均消费也不高,没道理吃顿饭能把人吃破产。”时音小声分析。 许佳怡工资一直不怎么高,再加上要扶持家里那个败家弟弟,因此这几年都没有攒下什么钱来,也节俭惯了,平时消费从来都是量入而出。而如今她和家里闹决裂了,好不容易才狠下心来对自己好一点,这才辞了职,喊着时音出来玩。 但哪怕是狠下了心出来玩,她心里也是带着些顾虑的。 陆睿回眸看了两人一眼,唇角噙着笑意:“进去吧,你们随便坐,我和约翰先生还有事情要谈,就不打扰了。” 时音点点头,礼貌道谢。 眼看着陆睿的身影被侍者带着消失在走廊拐角处,许佳怡颇有深意地“啧”了两声,“我越看越觉得他对你有意思。” 时音淡淡地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语气漠然:“瞎猜也不作数。” “感觉他人还可以啊,要是你没结婚的话,他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许佳怡打趣道。 “你这么快就给人下定义了吗?”时音瞟她一眼,唇角带着几分隐隐的笑意,“你要是喜欢,倒是可以试试。” “什么呀,我自己的事儿还没捋清楚呢。”许佳怡没好气地看她一眼,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问道:“对了,这个陆睿知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啊?别他整了这么多,真的是为了追你吧?那往后要是知道你已经结婚了,得多打击人啊?” 时音正要落座的动作一顿,突然也意识到了这样一点。 虽然她并不认为这个陆睿是对自己有意思,但是……倒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 她和祁嘉禾结婚这事到现在都没有公开过,陆睿不知道也实属正常,如果他真的是想追她,那岂不是有些尴尬? 她敛了敛神色,决心无论怎样,还是要找个机会试探一下陆睿的意思,跟他说清楚才是。 已经有侍者过来询问她们想吃的菜,两人便没有再谈论这件事,拿过了菜单开始点菜。 令两人惊讶的是,这里的菜单上,居然没有标价,而且上面写的菜名也是平常饭店里见不怎么到的菜。 许佳怡到底按捺不住,还是问了侍者一句:“请问一下,你们这里消费高不高啊?一餐饭大概在什么价位?” 对方有些惊讶地朝许佳怡看过去,脸色明显带着几分奇怪,“这个您不知道吗?” 许佳怡也有些奇怪,“你们菜单上都没写价格,我上哪知道?” 见她是真不知道,侍者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她似乎有些犹豫该不该和许佳怡讲。 时音抬眸看着对方吞吞吐吐的样子,又垂眸看了一眼菜单上的菜,视线落在其中一道叫做“罐焖三宝鸭”的菜上。 一道经典的国宴菜。 这饭店不一般啊。 再抬眸朝着侍者看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另外一位侍者匆匆朝她们走了过来,和同事小声说了句什么,先前那位招待她们的侍者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开了。 后来的这位略微抱歉地冲两人欠了欠身,说:“两位贵宾,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二位久等了,您这边是有什么疑问吗?” 时音记得她的脸,先前陆睿走进来的时候,首先过来迎接的就是她,当时陆睿还和她小声交代了一句什么。 “我就想问问你们这吃饭贵不贵。”许佳怡有些郁闷地看着她,“这很难回答吗?” 有必要换个侍者过来才能答得上来吗? 听她这么说,新来的这位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意,答道:“您二位的餐费陆先生已经吩咐过记在他账上了,所以您只管点菜就好,价格方面不用担心的。” 时音微微拧了拧眉,“我们不用他付钱,自己买单。” 她不想平白无故的欠下什么。 “不好意思,本店只面对记名贵宾开放,非会员无法进行消费,希望您能理解。”侍者脸上浮现几分歉意的笑容。 还有这种事? 也就是说刚刚陆睿低声对她交代的,是让她们两个“非会员”在这里用上一餐? 时音挑了挑眉,下意识看了许佳怡一眼,才问:“也就是说,今天这顿饭,陆先生是请定了?” 她作为餐饮行业的从业者,也不知道这家店的规矩为什么这么奇怪,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设门槛,不想让生意红火起来吗? 侍者但笑不语。 时音的视线重新落回菜单上,一边看着菜名,好一会才说了句:“那行吧,点菜吧。” 他请就他请吧,刚好时音也有事要找他谈谈,到时候把饭钱转给他就好了,她不想欠他人情。 两人随意点了几道菜,菜品分量不多,但味道十分美味。 一顿饭时音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她一直在想,等会应该怎么和陆睿开口。 难道直接问他是不是想追自己吗?她说不出来。 还是委婉一点,问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热情? 万一人家说只是出于礼貌,并没有别的意思呢? 无论哪一种,光是想想她都觉得好尴尬。 说到底,还是脸皮太薄。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要是她面对别人的时候有面对祁嘉禾的时候一半厚脸皮就好了,连装醉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可怕的? 念及此,时音愣了愣。 怎么……莫名其妙又想起他了? 想起如今她出来散心的目的,时音面色不禁沉了几分,连下筷的动作都慢了许多。 一时之间,她居然有些恍惚:自己到底是因为心烦才会来到这里,还是为了逃避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才离开了江城? 175 诈一诈他 时音本想等到陆睿吃完饭出来和他讲讲这回事,可直到两人吃完饭,她都没有看见陆睿的影子。 想着他是在边吃边谈生意,所以花的时间应该会更久一点,时音也没那个心思接着等,便唤来侍者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请对方务必交给陆睿,并让他一定记得联系自己。 做完这些,她才和许佳怡离开了餐厅。 酒店一楼设有娱乐区,可以看书看电影,吧台还有鲜榨果汁出售。 隆冬山上的风很大,时音没准备出门,就穿着那么一身和许佳怡一块去了一楼,准备放松一下。 观影区的座椅是开放式的,一人一座一屏,配有专业的耳机,座椅高度也可以调节。 她人刚在观影座椅上坐下,连电影的开场都还没来得及看见,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时音心里有几分揣测,接起一听,果然是陆睿。 “想不到我居然用这种方式要到了你的电话。”手机那头,陆睿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饭菜还合口味吗?你是专业人士,给点评价吧。” 他的用语有些奇怪,时音顿了顿,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问道:“那家中餐厅是你开的?” “不全是。”陆睿笑了笑,声线亲和,“有点股份在里面而已,算不得老板。” 这样一说的话,他会出现在这里,那几乎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了。 时音心里这才明白了几分,倒也没有太过惊讶,礼貌地说:“多谢款待,东西很好吃。” “你满意就行。”陆睿说着,声音里的笑意越发浓郁,“听服务生说你有事找我,现在方便吗?” “嗯,你在哪?”时音作势要起身。 “你抬头。” 时音顿了顿,抬眸朝着前面看过去,很轻易就瞥见陆睿站在不远处的圆柱旁,一手插兜,一手握着手机正看着她。 见她朝自己投来视线,他还拿着手机冲她挥了挥手,脸上笑意明朗。 尽管知道这大概不过是巧合,但一瞬间,时音还是有种被人监视般的悚然感。 她和许佳怡交代了几句,后者顺着她的视线朝着陆睿看过去,很快便懒散地冲她挥了挥手,躺回椅子上接着看自己的电影去了。 时音走到陆睿面前,也不做铺垫,直截了当地问:“刚刚的饭钱是多少?我转给你。” 陆睿的表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我只是单纯想请两位美女吃个饭,有这么难吗?” 他还以为两人吃好了,自己就算已经请过了,却没想到时音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无功不受禄,也不好平白无故让你破费。”手机还没收回去,时音手上已经点开了转账页面,抬眸看上陆睿一眼,“所以,是多少?” 陆睿知道自己要是不说,恐怕她今天是不会罢休了。 于是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口报了个数:“二百。” 时音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虽然两人吃的并不多,但刚刚那家餐厅很明显根本就不是这个价位,就按照刚才那顿饭的水准来说的话,单从摆盘和食物的精致程度来看的话,没有小几千是下不来的。 见时音盯着自己的目光里满含着怀疑,陆睿笑了笑,说:“都是熟人,收你个食材钱算了,赚你的钱我心里也过意不去,万一败坏了在你心里的形象怎么办?” 时音收回目光,手指在屏幕上哒哒哒打了两千,照着刚刚他打来的那个号码,给他转过去了。 “暂时好像还不是很熟。”她收了手机,敛了几分神色,唇角挂着礼貌疏离的笑意,“请客吃饭这种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陆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盯着她瞅了好一会,才终于败下阵来,叹气道:“干嘛搞得跟如临大敌似的,我似乎也没做过什么败坏人缘的事情吧?你怎么就对我这么防备呢?” “那不该问你自己吗?”时音依旧是笑,目光里却多了几分深意,“第一印象往往最决定别人对你的感觉。我问过我爸生前的朋友,他说我爸从来没有资助过什么学生,所有的钱都用在我身上了。所以,你到底是谁?” 陆睿显然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件事,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几分意外来,眉头也不由得挑了挑,镜片之下,他望向时音的目光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原来早在当初,她就已经开始怀疑他的用意了。 数秒后,陆睿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是因为这个。” 时音看着他,没说话。 见她目光中仍带着几分怀疑,陆睿避之不及,只能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老实交代道:“好吧好吧,我承认,我确实不是你爸爸资助的什么学生。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和你套近乎而已,谁知你根本不吃这一套,让我很是挫败啊。” 他自认外形条件也算不错,可时音丝毫不给面子,不收他的名片,也不信他的话,从一开始就认定他不怀好心,这让他有些失望。 “所以你一开始就是有备而来?”时音眯了眯眸子,望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警惕,“其实我刚刚只是诈一诈你而已,我根本没有向别人问起过你。” 陆睿:…… 合着是他自己掉坑里了对吗? 眼看着陆睿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述,时音笑了笑,直接问:“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不是很肯定这个陆睿的动机,那么现在她可以说是百分百确定,两人的相识并不是偶然,陆睿的接近绝对是抱有某种目的性的。 眼见着自己的伪装已经被拆穿,陆睿也不准备再接着装下去,只是随意地笑了笑,看着时音说:“很敏锐,不错,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聪明多了。” 类似的话,祁嘉禾也说过。 时音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微微收紧了几分。 “不过你也不用这么紧张。”注意到她手上的小动作,陆睿脸上的笑意柔和了几分,“我没有恶意,接近你的确是抱着几分私心,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不会伤害你。” 176 祁嘉禾连普通人都不如 “所以你所谓的‘私心’,指的到底是什么?” 听他讲了半天也没讲到重点上,时音干脆自己开口问。 陆睿看着她,镜片隐约反射着灯光,模糊了他的视线。 “当然是惜才啊。” “早几年时锦程先生在世的时候,我们三请四邀也没能挖得动他,如今他去世了,我自然也是遗憾的。” “可是后来我听说,他还有个女儿,完美地继承了他的手艺。一开始我是不相信的,直到我尝到了你的手艺。” 这番话总算有了几分可信度,时音眼里的戒备消散几分。 时锦程在世的时候确实告诫过她,人活在世,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最可贵的。当初他既然答应过元叔要为寻味坊工作十年,就不能中途被更高的价位挖去,那样会寒了元叔的心。 而现在陆睿也提起了这件事,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你是来挖我去为你工作的?”时音问他。 她记得,他是经营餐饮业的。 陆睿推了推眼镜,嘴角闪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本意是如此,但在你有跳槽的意思之前,我不会主动开口,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开始隐藏身份的原因。” 他要的,是等她有需求的时候,再伸出援助之手。这样一切看起来才足够水到渠成、天衣无缝。 这样,她因为心怀感激,才会对这份工作保持长情。 但在那之前,他不能打草惊蛇引她反感——虽然目前看来,她已经开始反感他了。 陆睿无奈。 “何必这么拐弯抹角?一开始直说不就行了?”时音有些困扰地揉了揉眉心,“我不过只是个打工的,哪里工资高我就去哪里,如果你开出的条件足够让我满意,那我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 和元叔有约定的是她父亲,不是她,她入职的时候只签了一份劳务合同,并没有规定工作期限。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是个随时可以离职的自由身。 陆睿挑了挑眉,诧异道:“是吗?我还以为你和元老板会有比较……特别的感情,所以才不敢贸然开口挖人。现在看来,你和你父亲似乎不太一样。”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我和我爸并不像。”想起时锦程,时音心里有些低落,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陆睿点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犹疑:“所以你是……答应为我工作了?” 时音却摇摇头:“那倒没有,我暂时还没有跳槽的念头。” 寻味坊的工作虽然繁忙了些,但她已经习惯了,目前并没有换个环境工作的想法。 陆睿眼角抽了抽:??? 所以他是被遛了一遭是吗? “不过反倒是你……”时音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番,语气里满是浓郁的郁闷之意,“一开始不表明来意也就算了,在我朋友面前还表现得这么热情,着实让人有些误会。” “我有暗示过你啊,名片上不是写着餐饮公司吗?”陆睿笑了笑,“你朋友误会什么了?是不是觉得我想追你?” 时音内心os:不止她一个人这么觉得连我都差点误会了好吗?! 这种话她断然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只能干笑着,波澜不惊地回道:“差不多。” 陆睿但笑不语,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几分深意。 时音被他看得脊背发麻,好一会才听见他蓦地出声问了句:“那你的意思呢?” 她抬眸看向他。 男人身形高大颀长,正逆着光站着,身后是气势恢弘的大厅。他的目光隐匿在镜片之下,唇角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整个人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让人辨别不出他的真实语义。 时音顿了数秒,才说了句:“我以为你是人贩子来着。” 陆睿的表情僵了僵。 “退一步讲,就算真如我朋友所说的那样。”时音看着他,略一停顿后才继续道:“那也没戏,因为我已经结婚了。” 时音摸不清楚这个陆睿到底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她总归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免得生出什么误会来。 听她这么说,陆睿的表情确实松动了几分,诧异地问道:“已经结婚了吗?” 时音点头。 “这么早?”陆睿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你不是才二十出头吗?不准备再享受两年单身生活?” “已经享受了二十多年了,够了。”时音皮笑肉不笑。 虽然婚姻生活也好不到哪去就是了。 “那可真是有点遗憾了,单身大军里又少了位美女。”陆睿耸耸肩,面色倒是无所谓,看不出失落的情绪来。 但就这么看的话,他似乎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时音松了口气。 “冒昧问一句,你老公是做什么工作的?看你这次出门他也没陪着,应该挺忙的吧?”陆睿笑着问。 “是挺忙的,做生意就是这样。”时音简短回答,多的再也不愿多说,恨不能立刻结束这个话题。 来靖城就是为了抛却烦恼好好玩耍的,她真的一点都不想提起祁嘉禾。 偏偏陆睿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心思,依旧顺茬问道:“具体做的是哪方面的生意?下次有机会可以见见,交流一下。” 时音有些想笑了。 “任何方面。”她说。 祁家的产业具体涉及到哪些方面她不是很了解,但肉眼所见的许多大型企业或者品牌都能看见祁氏集团的影子,科技、餐饮、服装……各个方面,无处不在,可见这是多么庞大的一个商业帝国。 “那看来是位大企业家了。”陆睿依旧是笑,脸上也没看出有什么尴尬的地方,似乎并不为自己方才的言行感到不好意思。 想到自己似乎吹嘘得有些过头了,时音反而顿了顿,转而说了句:“也不算吧,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从前她或许会拿欣赏或者考究的目光去看待祁嘉禾,但这次之后……祁嘉禾在她眼里就彻底成了一个普通人,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陆睿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看来你要求还挺高的,那什么样的人在你眼里才能算得上‘不普通的人’呢?” 177 祁总也来度假 时音只是笑,“人人都得吃喝拉撒,骨子里都带着欲望。只要沾了这些,哪怕再不寻常,也还是个普通人。” 她不否认,自己这话有一半是在说祁嘉禾。 祁嘉禾是多么不寻常的一个人啊,但靠的近了,时音却发现他比其他人带来的失望更大。 陆睿被她的说法逗笑了,但笑归笑,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里细微的不对劲。 于是他微微敛了笑意,问道:“那么你这次过来的原因,和这个有关吗?” 诧异于他的细心,时音惊了一下,看向陆睿的视线也带了几分不加修饰的惊讶。 她一时间没能答上话来,反倒让陆睿心中一片了然。 他淡淡地笑了笑,“既然过来了,就别想那么多。我对靖城还算比较熟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下面几天我可以带着你和你朋友好好玩玩。” 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这点让时音心里松了一口气。 陆睿似乎懂得和她讲话的尺度,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触及到她情绪的话题,他并没有过多干涉,也没有多问。 见话题已经被拉开,时音干脆便顺着问了句:“靖城有哪里好玩的吗?” “有啊,你要是喜欢吃东西的话,明天晚上我带你们去靖城的牡丹巷,那里的小吃很不错。” 陆睿笑得灿烂和煦,镜片下的一双眼睛透着几分暖意。 “算了吧,你这么忙,还是抽空多陪陪客户吧。”时音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已经完全放下了对他的戒备,“不过有名的地方你倒是可以推荐一下,我们可以自己去。” “那怎么行,难得和我的未来摇钱树见一面,我肯定得做个好导游,给你留个好印象。”陆睿扬眉,语气诚恳,“别说我接下来两天闲得很,就算没有时间,我也得为你空出时间来,保证服务到家。” 时音赶紧打住他:“我还没答应为你工作呢,别整的好像这事儿就已经板上钉钉了似的,你还是先服务好你手上的客户吧。” “不碍事,你比较重要。” 环形的大厅里,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一道视线正良久地落在他们身上。 两人的斜后方,酒店二楼的走廊处,祁嘉禾正站在扶手边,精锐的视线扫过时音的背影,落在他面前的陆睿身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中却无声地涌动着危险的情愫。 他的手扶着玻璃做的护栏,五指微微攥紧,关节处透着青白色,手背上的青筋也隐隐暴起。 那两人聊得入神,从他这个方向看过去,偶尔还能看见时音抬手掩唇笑得连肩膀都抑制不住地抖动。 他看不见她的脸,也想象不出来她笑得如此开心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毕竟她从来没在他面前放肆地笑过。 无边的孤寂与愤怒像是潮水一样涌上来,蛊惑了他的心智,令他连眼底都隐隐泛上一层赤色。 胸腔里不断传来的心脏跳动的回响,每一下,都牵扯出无尽的酸涩,卡在喉头,不上不下,却又致命。 她正对着别人笑得开心,而自己却没有任何立场出现在她面前。 他来了,却不敢见她,只能这样站在角落旁观她的悲喜。 似乎,他的那点事也并没有影响到她,大概,无论当年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又为什么会是他,对时音来说,都无足轻重吧。 祁嘉禾微微垂下眸子,鸦黑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万千思绪。 一旁的阿木看清了陆睿的脸,神色有一瞬间的惊愕,“祁总,这个人……” 祁嘉禾收回手,不再垂眸看上一眼,冷声吩咐:“走吧。” ———— 和陆睿的这次谈话意外的顺利,时音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让助理安排好了接下来两天的时间,就为了陪着她和许佳怡好好在靖城玩玩。 一开始她还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后面他才说,自己原本就计划剩下两天给自己好好放个假休息一下的,刚好又在这里遇见了时音,不如几人结伴一起玩,还热闹一些。 时音如今对他的态度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排斥了,见他心思已定,倒也没有过多劝阻,也答应了下来。 两人分开的时候,陆睿还意有所指地对她说了一句:“有什么事情,最好趁着这两天赶紧想通吧,眼下的一切到底守不守得住,或是值不值得你劳心费神,还请你多多思考一下。” 一时间,时音有些分不清他说的是工作上的事情,还是她感情上的事。 又似乎,两者都有? 两人分开后,英俊儒雅、戴着银框眼镜的男人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笑了笑,随后转身去了一趟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弯腰洗手的时候,陆睿只看见身边人影一晃,身旁的那个水龙头已经被人打开了,来人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身材高大,双腿笔直,哪怕是弯着腰在洗手,浑身也带着一股生人勿进地凛冽气质。 陆睿勾唇笑了笑。 “这么巧啊,祁总也来这里度假?” 他这么说着,抬手关了水龙头,顺手抽了两张干手纸,漫不经心地擦着手,视线沉沉落在身旁人的身上。 沾了水的修长手指抬起,在开关上轻轻一摁,哗哗的水柱被适时止住,只剩一滴要掉不掉地挂在水龙头上面,晶莹地折射着灯光。 祁嘉禾面无表情地抽了两张纸擦完手,把随意揉成一团的废纸精准地投进垃圾篓里,这才抬起眸子看着陆睿,声调清冷地问了句:“你想做什么?” 陆睿只是笑着,似乎有些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什么想做什么?祁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没太听懂。” “不用装傻,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祁嘉禾冷着眸子看着他,声线硬得像是能结出冰碴来,“你接近时音,有什么目的?” “我能有什么目的呢?”陆睿似乎觉得有些好笑,镜片下的双眸却隐隐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小姑娘长得漂亮,我多逗弄两下,有什么问题吗?” “还是说,因为她是你老婆,所以你才要护着她?” 178 给他一拳 祁嘉禾冷着脸,一双锐利的鹰眸中隐隐闪过暴戾的隐怒。 “虽然没有证据,但你别以为我就不知道上次的绑架是你一手策划的。”祁嘉禾说,声音极冷极寒,“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奉劝一句,你的歪心思别动到我的人身上。” 陆睿略一诧异地挑了挑眉,看向祁嘉禾的视线里多了几分欣赏,但嘴上依旧说着:“什么绑架?我可是个本分商人,祁总,你千万别含血喷人啊。” 知道这回事他绝对不会承认,祁嘉禾也懒得和他废话,冷声道:“不管你有什么目的,离她远一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陆睿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道:“这年头生意不好做,人也不好当。亏得我刚刚还帮着安抚你老婆的情绪,你现在居然让我离她远一点,这不是好心当做驴肝肺吗?” “不需要。”祁嘉禾冷眼看着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我很好奇,你这么对她,她知道吗?”陆睿笑看着他,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你要是真关心她,为什么不当面告诉她这些?是不敢吗?” 盥洗台处的气氛一度降至冰点。 “对了,我忘了你们吵架了。”陆睿取下眼镜,取出上衣口袋里的手帕仔细擦了擦镜片,语气极尽轻松,却满含讽意。 这会少了镜片的掩饰,他清隽的眉眼中竟隐隐透出几分狡黠与痞气来,和之前斯文儒雅的形象大相径庭。 片刻后,他重新戴回眼镜,又回归了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噙着笑接着对祁嘉禾说:“可怜啊祁总,身为丈夫,居然连妻子的心思都摸不透,担心她的安危,还只能躲在暗处偷看。你什么时候这么卑微了,居然连一个女人都怕?” 他话音刚落,便看见一个拳头裹挟着凛冽的风声直袭他的面门而来。 陆睿:???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他猛地瞪大眼睛,一时躲避不及,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偏过了脸。 咔嚓的脆响混着皮肉接触的闷响一同响起,刹那间,陆睿脑子里只剩下一片嗡嗡作响的声音。 那一拳直接落在他眉骨上,他被打得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后退了两步,鼻梁上的眼镜也随之掉了下来。 等到稳住身形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眉骨处的锐痛。 祁嘉禾收回手,活动了几下手腕,冷眼看着被自己一拳打得找不着北的陆睿,沉声道:“下次讲话前记得三思,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好说话。我刚刚说的那些,你要是不明白,我不介意用武力帮你重温一下。” 陆睿掉了眼镜,这会眼前一片迷茫,他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眉骨,徒劳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掌里还传来一阵湿润的感觉,似乎是流血了。 祁嘉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扶着盥洗台慢慢蹲下身去摸索自己的眼镜,眼底是一片冷然。 他没有再理会陆睿,径直转身开了门,走出去之前,他还微微偏了偏头,对里面的人说了句:“如果需要赔偿,记得联系我的助理。” 说完这句,他径直离开,连头都没有再回一下。 洗手间里的陆睿这会刚摸到自己掉落在垃圾篓旁的眼睛,摸索着给自己戴上,却发现镜架早已经变了形,右边的镜片也碎得不成样子,现在只有左眼稍微还算完整,但也裂了一条很大的缝。 那一拳带来的晕眩感这会才消散了几分,陆睿扶着盥洗台慢慢站了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即使视线还不怎么明朗,可借着左眼,他也隐约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不同于不久前的英俊儒雅,这会的他看起来狼狈极了,头发散乱,眉骨处一片通红,旁边还有一道浅浅的伤口,正往外渗着血珠,应该是被镜腿刮伤的。 祁嘉禾那一拳直接打在镜腿上,连带着让他连鼻梁都被蹭得有些疼。 正好在这时,有人推开了厕所的门从外面走了进来,见他这副模样,对方还愣了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紧跟着才进了隔间。 陆睿目不斜视,深深皱着眉看着镜子,又摊开手掌看了看自己手心里的星点血迹,眼底迅速闪过愤怒的戾气。 什么狗屁祁氏总裁,祁家掌权人! 分明就是个土匪流氓! 一言不合就上手,一点文化人的内涵都没有,简直像个未开化的野蛮人! 他又抬手碰了碰自己刚刚被打的位置,不由得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撑着盥洗台深呼吸了好一会,陆睿这才隐隐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扶着墙步履蹒跚地走出了洗手间。 第二天,原本约定好和陆睿一起在靖城游玩的时音二人,在酒店门口等了许久都没有看见陆睿的影子。 心里怀疑他是不是睡过头了,时音给他打了个电话。 陆睿过了好一会才接起来,像是有事在忙,“时音,你们准备出发了吗?” “是啊,已经收拾好在酒店门口了,你人呢?” 距离昨天越好的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一刻钟了,陆睿还没有要露面的意思,时音有些火大,但仍然耐着性子放松语气这么问道。 “不好意思,临时有点急事,我昨天晚上回了江城,现在正在医院里。”似乎是听出她语气里的恼火,陆睿有些抱歉地解释道,“昨天动身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我怕打扰到你,就没有直接告诉你。再加上刚刚有点忙,又忘了给你发消息,实在抱歉。” 听到“医院”这种字眼,时音倒是瞬间冷静了下来,刚刚积攒下来的怒气这会也消逝得无影无踪。 “怎么了?是家里人生病了吗?”她问。 陆睿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是我。” “你生病了?”时音有些诧异:明明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分开不过几小时他就病了? “受了点小伤,不碍事。主要是酒店那边最近的医院太远了,我的助理怕伤口感染,就连夜给我送回了江城的大医院。” 陆睿这么说着,心里却把祁嘉禾骂了一万遍。 179 矛盾比他想象中更深 要不是眉骨淤青了一大块还破了口子,他也不至于躲着不敢见时音。 祁嘉禾下手还真是不分轻重,直接一拳给他打成轻度脑震荡。医生说这两天最好住院观察一下,确认没问题才能出院,所以约定好的游玩计划也只能作罢。 陆睿这会恨姓祁的恨得牙痒痒,却又不能对时音说是她老公打的,万一两人合起伙来同仇敌恺,那他接近时音的计划岂不是就此失败了? 眼下祁嘉禾看出他居心不良倒不是什么要紧事,毕竟连他也看得出两人正在冷战。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音对自己的态度。 他离开靖城没给时音发消息也有不确定的因素在里面,但时音这通电话一打,陆睿就知道,祁嘉禾还什么都没有告诉她,他在时音那里的身份暂时还是安全的。 看来两人的矛盾比他想象中还要深。 他虽然脑子晕晕乎乎,但分析事实的时候倒是挺清醒的。 眼下,时音在那头还象征性地安慰了他两句:“严重吗?那你记得好好休息。” 陆睿在电话这头轻轻笑了笑,揉了揉自己突突作响的太阳穴,语气倒是十足的温柔,间或带着几分隐隐的遗憾:“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可惜这次不能和你们一起了。” 气归气,戏还是要做足的。 果然,时音在那头说了句:“没事,你多注意身体,受伤了就别到处跑了。” “嗯,那下次有空再约。” “行,那我挂了,你好好休息吧,拜拜。” “好。” 收了手机,陆睿仰头靠在床头,很快一抹眩晕又袭上意识。 他在心里又啐了祁嘉禾一口,表情却始终是波澜不惊的。 ———— 因为原本约定好的陆睿没有参与这次出游,时音和许佳怡也没定什么计划,坐着缆车下了山之后就漫无目的地先在山脚逛了一会,最后听从当地人的推荐,去了市中心最热闹的步行街。 靖城素来以好客而闻名,又因为是个少数名族分部比较密集的地方,所以民族气氛特别浓郁,步行街上随处可见穿着民族服饰的漂亮小姐姐,还有收费换装合照的环节。 许佳怡觉得稀奇,出了二十块钱换了一身苗族的服饰,和一旁的女模特拍了好几张合影,还让时音找好角度也帮她拍两张。 时音对这种活动没什么兴趣,她来这里,主要是听山脚下卖花的老太太说,步行街有很多靖城的特色美食。 但或许因为现在是白天,所以卖美食的商贩都还没有出来,大街上稀稀拉拉的没什么人,偶尔才有几个扛着糖葫芦架的老爷爷路过。 这个季节,或许大家都在家里筹备着过新年吧,街上的商铺也有很多是关着门的,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繁华。 逛了半晌,一路上都是些卖纪念品和小饰品的小摊,并没有什么特别亮眼的地方。 时音一边往前走,一边在心里希冀着,或许等会能看见什么特色餐馆也说不定。 出来玩,比风景更有吸引力的是什么?那必然只能是当地美食。 靖城的牛肉面和牛杂面是风靡全省的著名小吃,这种东西只有在犄角旮旯的陈年老店里面才能吃到最原始的味道,网上流传的什么网红名店都是后期经过加工包装的,噱头大于味道。 时音要找的店,恐怕只有当地的老人才知道具体在哪里。 许佳怡一路被她带着往前走,脚都恨不能磨出水泡来了,也不见她停下来歇一歇,只能无望地哀嚎:“哎哟我的小祖宗,咱就不能随便找处地方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吗?空腹赶路可是会出人命的!” “牛肉面在靖城算是早餐,这会已经中午了,早餐店差不多都歇业了,要想找到正宗的老店——” 时音一边说着,目光猛然落在前面的一辆车上面,紧接着她往前走的脚步蓦地一顿,连带着嘴里的话也跟着戛然而止。 许佳怡一个刹车没刹住直接撞了上去,把时音带得也是一个趔趄,视线不自觉地晃了一瞬。 再抬头时,那辆车已经驶过了视野。 “怎么了?”许佳怡揉着鼻子朝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彭于晏了?” 时音微微皱起眉,神色有些凝重,“我刚刚好像看到祁嘉禾的车了。” “不会吧?”许佳怡垫着脚张望了几眼,一脸困惑,“你是不是看错了?他要是过来了,怎么不来找你?” 时音抿着唇,没说话。 她总不能告诉许佳怡,说自己和他吵架了,他就算真的过来了也不可能来找自己吧? 但刚刚那辆车的车牌号她好像确实在祁嘉禾的车库里见过,尾号888a,一般人根本摇不到这种车牌号,因此她才会记得相当清楚。 他会不会真的来了?一路跟着她却又不露面? 但,或许只是她想多了,毕竟这里可是靖城啊,就算车牌尾号相同,前缀也有可能不一样,天底下有那么多辆汽车,车牌相似的不是多了去了吗? 只是虽然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着的,可时音的心情却再难平静下来。 大概是在靖城的这两天玩得有些出神,原本在计划里定好的事情被她下意识地无限延后了。 在看见刚刚那辆车的时候,她的脑子才突然间一个激灵,想起了自己这次过来的根本目的。 分明是想借这几天好好审视一下自己和祁嘉禾之间的关系,然后回到江城,给他一个答复。 她怎么会忘了,祁嘉禾还在等她的答复。 然而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想出个理所然来。 哪怕她现在真的对祁嘉禾没有了倾慕的心思,可潜意识里仍然有个声音在叫嚣着:不能冲动,要好好思考,然后再给他一个妥当的回答。 其实时音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懂,为什么祁嘉禾会主动告诉她当年的真相。 明明如果他愿意,是可以隐瞒一辈子的。 虽然那样做不太道德,但这样可能才是最好的结局。 她或许会忘却自己曾经遭遇过的一切,装成没事人一样,和祁嘉禾相安无事地过下去。 可他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为了什么呢? 心里的情绪像是被点燃一样,发出细小而嘈杂的声响,那个答案堵在胸口呼之欲出,她却不敢相信。 180 迷路 因为无论如何,他终究还是做错了那一步,无论现在情况如何,无论时音曾经对他再怎么上心,如今的祁嘉禾在她这里,也不过是个罪人。 哪怕他敢于直面过去,敢于把真实的自己剖析给时音看,她也还是没有办法接受,他曾经对自己做过那样的事情。 那辆车再没有出现在时音的视野里,但经这么一打岔,她顿时也察觉到了腹中的饥饿感,没了再接着找下去的心思,和许佳怡在路边随便找了一家店进去解决了午餐。 吃完饭两人就近找了一家酒店办理入住,小憩了片刻后,又出门接着逛了。 一整天过得忙碌又疲惫,和平常在寻味坊里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不一样,这种累是玩过了头的累,哪怕浑身酸爽,可她仍然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像是空空的,缺了点什么似的。 祁嘉禾的脸还是时不时在脑海里晃过。 她时不时就会出神想: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在等她做决定的这段时间里,他都住在哪里?他也会觉得心慌吗? 想了想,时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是可笑。 祁嘉禾会因为这点事慌张?他既然有胆量告诉她,那就根本不怕可能因此产生的任何后果。 换句话说,她怎么想,都和他没关系,就算两人真的走到离婚那一步,他只怕也是喜闻乐见的。 这么一想,时音忽然憋屈又难过。 自始至终,胆小的只有她自己,她连主动做出决定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借着旅游的机会逃避现实。 越想越气,她干脆转移了注意力,不想再浪费心思在这种事情上面。 晚上的时候,两人来到了陆睿所说的牡丹巷。 牡丹巷是靖城远近闻名的小吃一条街,虽然名字里带了个“巷”字,但实际上,这里的占地面积大得吓人,迎面是一块颇具古风韵味的牌匾,上书“牡丹巷”三个大字,往里走是一处宽阔的广场,正中央是一片喷泉,圆形的广场四周分布着各式各样的小吃摊贩,再往前才是真正的巷子。 两人来到这里的时候,牡丹巷的夜市刚开始营业,广场上还有耍杂技的卖艺人在扔火把。 两人顿住脚步看了一会热闹,火苗跳跃,裹挟着炽热的温度在两人面前闪过,时音眼底倒映着橙黄色的火苗,面庞被火光映射得忽明忽暗。 夜市的人显然多了不少,时音站在围观人群之中,身旁是熙熙攘攘的喧闹声,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刹那,她忽然很想家。 不是想碧海湾,而是想从前和时锦程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没有继母宋蓉,只有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的那段时光。 小时候时锦程经常带她去夜市,她想吃什么,只要开口,时锦程都会给她买。 偶尔也会告诫她,这些东西并不卫生,以后要少吃。 但说归说,下次他还是会照例带着时音来,没别的,就为了女儿高兴。 而如今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恍然想起这半年来发生的种种,时音有种恍如隔世般的虚幻感。 当年那个牵着她的手去逛夜市的父亲已经不在了,而他临终前放心不下亲手将她托付的那个男人,却是让她落下一生阴影的元凶。 可倒是造化弄人,谁又想象得到这一切竟然如此巧合? 许佳怡并没有注意到她猝然变得低落的情绪,杂技节目结束后就拉着她一直朝前走,一路上一直问她想吃什么,时音都表现得兴致缺缺。 许是因为勾起了回忆,时音觉得此刻的自己对着琳琅满目的夜市小摊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走了一会,她实在没有再继续逛下去的兴致,但看着身旁许佳怡高涨的心情,时音又不忍心打断她,只能借口说自己有事要先回酒店,让她自己先逛着。 许佳怡本想陪着她一起去,却被时音拒绝了。 两人分开前,时音还嘱咐她好好逛,多吃点。 酒店离这里并不远,时音没有叫车,准备一路走回去。 夜晚的气息越来越浓郁,时音顺着来路往回走,身边陆陆续续涌入前来逛街的游客,操着各地的口音,她逆着人潮,像个格格不入的外来人。 离开了牡丹巷,街上就清冷了许多,半晌才只有一辆车缓缓驶过。 时音来到酒店门前,却没有进去,只是微微站在门口驻足了片刻,然后转身,接着朝前面走了过去。 她现在脑子里有些乱,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却又不想待在酒店房间里,走一走吹吹风应该会好一些。 前面有一段路人迹罕至,路灯也坏了几盏,连车都很少经过,放眼望去光线昏暗,也看不见行人。 时音犹豫了数秒,最终选择了另一条路。 可她刚调转方向朝着另一条路走过去的时候,耳边却隐约传来了小孩的哭声。 那声音越来越大,像是逐渐靠近了。 她顿了顿,侧眸朝着那条黑魆魆的路看过去。 不消片刻,只见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抽抽搭搭地从那片阴影里走了出来,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攥着一张纸条,抽泣的声音有些哑,似乎很是难过的样子。 时音定在原地,看着他。 那男孩也不怕生,一抬眸看见她站在路灯下,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朝她走过去,瘪着一张小嘴,满脸泪痕。 时音一直没有动作,心里有些困惑。 男孩径直来到她面前,眼巴巴抬头看着她,一边啜泣一边问道:“姐姐,我迷路了,你能带我回家吗?” 一边说着,他对时音递上了手里的纸片。 时音大致瞟了一眼,那上面用成人的字迹写着一个地址,纸条皱皱巴巴的,像是被人攥了很久。 她回眸环视了一圈,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走到了这片人迹罕至的街区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路口的昏黄路灯下,只剩她和眼前这个哭泣着的小男孩。 她接过纸条,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小朋友。 “这是你家大人给你写的吗?”她问。 她心里大概有几分猜测,大概是家里大人怕孩子走丢了,因此时刻让他身上揣着这张纸条,如果遇上好心人,也方便别人把他送回家。 181 完了,被骗了 男孩点点头,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我走了好久都没看到人,这里好黑,我好怕,姐姐你帮帮我吧。” 时音对上那双可怜巴巴还含着泪水的双眼,心里顿时就陷下一块去。 这么小的孩子,刮阵风恨不得就能被吹跑,想必也不认识几个字。 她没多说,拿出手机查了查导航,发现纸条上写的地址距离这里大概在两三个街区以外。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时音微微拧了拧眉,心里埋怨着这家大人也未免太心大了,孩子就这么走丢了也不知道。 “爸爸妈妈带我出去逛街,人太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不见了。” 男孩吸了吸鼻子,很是委屈的模样。 时音把导航定好位置,叹了口气,对着他伸出手。 男孩犹豫了一会,小心翼翼地牵了上去。 他的表现让时音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不免打趣地问道:“你这就相信我了?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男孩的眼泪已经止住了,这会听她这么问,只是抿着嘴唇摇了摇头,好一会才说了句:“你长得好看,不像坏人。” 时音险些没笑出声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我专吃小孩,这你看不出来吧?”一边朝着导航上的地址走,时音一边问,心里也存了几分吓唬他的心思。 毕竟这小孩心也太大了,看见她就直接跑上来求助,今天得亏是遇见了她,要是碰见两个心术不正的人贩子呢?借着送他回家的名义把他卖到什么穷山沟沟里给人当苦力,那可怎么办? 小孩嘟了嘟嘴,牵着她的手不自觉往回抽了抽,像是有些抗拒。 “这会才想起来害怕,有点晚了吧?”时音攥紧他的手不让他挣脱,轻笑了一声,接着吓唬他。 时音才发现原来逗小孩是件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那男孩听他这么说,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这会眼看着又要掉下来,死命地把手往回抽,显然是已经认定了时音就是个吃人的妖怪。 时音连忙收了嘴,“好了好了,逗你玩呢,看把你吓的。我今天心情好,不吃你。” 小朋友这才稍微放松了些许,只是依旧还是有些抗拒她的触碰,小手被她牵着,有些不安分地攥成了拳头。 时音侧眸看他一眼,眼底漾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小不点,怎么看你也有四岁了吧,怎么还摸不清回家的路?你平时上学怎么办?” 男孩抿了抿嘴唇,一副倔强的表情,“我们家昨天才刚搬到这里来。” 时音了然地“哦”了一声。 昨天搬来今天就走丢了,真是不错。 余下的路程时音没再说什么话,因为她逐渐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劲。 照着导航的路走下去,一路上越来越偏僻,路上连一辆车都没有看见,别说人影了,甚至连路两旁的街灯都逐渐消失了,余下的路都是泥泞的土路,不远处还时不时传来野狗的叫声,在一片昏暗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渗人。 她只觉得自己似乎依稀走了很远了,应该离自己的酒店至少有两公里左右,明明同在一个城市,可周遭却荒凉得像是到了乡下一样。 这小不点的家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时音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一边照着一边往前走,心里隐隐有些奇怪。 “小朋友,你确定你家大人给的地址是对的吗?”时音拧着眉,小心避开路上的水洼,一边牵着他接着朝前走。 导航显示还有三百米就到了,但这里看着完全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更像是未开发的荒郊野岭,放眼望去是一片平地,但光线太暗,她也看不见远处是不是有房子。 “嗯!”男孩的声音这会听起来倒是中气十足,显然十分肯定,“马上就到家了,我认得这条路!” 时音内心有些无语:你家大人得是穷成什么样才能搬到这种地方来住? 她简直怀疑这里通不通水电。 但小朋友既然都这么说了,就代表她找的路是对的。 时音按捺住困惑的心情,照着导航接着走,很快,一个隐隐透着灯光的铁皮房子出现在两人面前,与此同时,导航也结束了。 “姐姐,到了!” 时音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牵着小孩站在原地,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他就住在这种地方吗? 这种铁皮房子分明是工地里用来临时居住的活动板房,既不保暖也不隔音,完全就是违章建筑,她实在想象不来有什么人会带着孩子住在这里。 小孩给她的地址上写的分明是一个小区的名字,而现在看来—— 时音环视一周,昏暗的光线下,她发现周围是一片很空旷的平地,偶尔还能看见残破的水泥钢筋散落在一旁。 看来这个小区已经被拆除了,只是导航软件上还没有更新。 男孩倒是高兴得很,一个劲拉着她往自己家里跑,说是要让爸爸妈妈看看她这个大好人。 时音叹了口气,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该可怜身旁这个小孩。 她跟着来到铁皮房前,就听身旁的小朋友抬高了音调喊道:“快出来呀!我把人带来了!” 语气里是遏制不住的兴奋。 把人……带来……了? 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时音瞬间一个激灵,警惕地看了身旁这个小孩一眼,与此同时,她脚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铁皮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很是沉闷。 电光火石间,时音回想起这一趟路程中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小孩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别人,偏偏遇到了只身一人的她? 为什么小孩出现的时候,是从光线最暗的那条路走来的?他不怕黑吗? 为什么路是越走越偏的? 为什么这一片只有这一家人? 所有一切在瞬间串联到一起,时音脑海中警铃大作,视线刹那间和男孩对上。 在看见他脸上过于灿烂和激动的笑容时,时音的心猛地一沉。 与此同时,面前的那扇铁皮大门被打开,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男人出现在门口,看向她的眼神不怀好意。 一切发生得太快,时音根本毫无准备。 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被骗了。 182 就喜欢傻的 下意识就想拔腿离开,但她一转身,还没来得及迈出脚步,却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钻出来了两个成年男子,这会正站在自己身后一步步朝着她逼近,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又凶又狠。 这会功夫,小孩已经笑着钻进了铁皮房里,笑声里颇有几分恶作剧得逞般的得意。 时音心里暗自懊恼,她居然因为对方是个孩子就放松了警惕! 刹那间,她立刻拿起手机想要报警。 哪只才刚按下一个“1”键,手里的手机就被身后的壮汉劈手夺走,“啪”的一声扔在了一边的水泥块上,瞬间四分五裂。 “救”字刚出口,三个身材健硕的男人已经上前来将她团团围住。 一人当机立断掐着她的后颈,捂住她的口鼻,另外两人束缚住她的手脚,麻利地拿出绳索来,将她就地捆了个结实。 浑身都被禁锢住,时音根本无力反抗,奋力扭动身体,在对方眼里也不过像是挠痒痒一般。 途中这几人一个字都没说过,分工明确地将时音五花大绑,然后拖进了铁皮房里,最后还不忘找出胶布把她的嘴给封上了。 进了房子,时音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家,分明就是一具空壳,地上全是土铺成的,连水泥地板都没有,中央吊着一盏颜色惨白的灯,角落里散落着一堆绳索,地上还有挣扎过的痕迹,可见她并不是第一个受骗的人。 而刚刚那个骗她的小孩,正坐在门后面玩游戏机玩的开心。 时音被拖着扔到了角落里,后脑撞在在铁皮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 “轻点!把人撞傻了还怎么出手?” 其中一人厉声呵斥那个把她扔到角落里的男人。 “那不是还可以卖肾吗?”那人不甘心地回复。 被旁人强迫的感觉让她浑身颤抖,后脑的钝痛让她有些眼前发黑。 时音尽力遏制着胸口涌上来的反胃感,心里彻底无望,双目猩红地瞪着眼前的几个人,被反剪在背后的手狠狠握成拳。 哪怕是刚刚她的头撞在铁皮上发出了这么大的响动,那孩子也没有抬头看上一眼,只是专心玩着手里的游戏机,像是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无法影响他,和不久前向她求助的模样判若两人。 时音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心里却恨得快要滴出血来。 她现在也没空去骂这些人贩子或是器官倒卖组织的黑心团伙,她只是觉得悲哀。 原来她的好心根本不值一文。 她甚至还为那孩子住在这种地方而感到心酸……真是可笑。 她在为别人的生活状况感到担忧的时候,别人正在想着怎么要她的命呢。 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走上了这条路呢? 时音狠狠闭上眼,心里凉成一片。 或许是和祁嘉禾在一起后,不止一次地经历过生死攸关的时刻,真到了这种时候,她反倒格外冷静了,明白自己就算挣扎也没什么用,这里有三个壮硕的男人,哪怕她挣开了绳索,怕是也只会面临一顿毒打。 那还不如乖一点,找机会看看能不能逃走。 见她不哭不闹,三个成年男人倒是有些惊讶,其中一人打量着看了她一会,忽然蹲下来靠近她,伸手拨开她脸上散乱的发丝,一时间不由得怔了怔。 另外两人看清时音的脸,也不由得诧异地“啧”了两声。 刚刚光线暗他们没看清,现在才发现,新拐来的这个妞成色居然这么好。 那巴掌大的小脸蛋又白又嫩,像是能掐出水来一样,五官小巧又精致,哪怕是这么狼狈地被捆在那里,甚至嘴上还封了胶布,可上半张脸看着也是惊艳的。 “这个不错啊,卖了可惜。”站着的两人中,其中一人开口道。 “不卖你养得起?”另一人嗤笑一声,仿佛猜透了他心里的小心思,说话的语气颇为不屑。 那人被他怼了一句,顿时不说话了。 蹲着的那人嗤笑一声,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8!0!.!c!o!m 跟着收回手,站了起来,任凭时音的那张脸再次被发丝掩埋。 时音微微睁开眼,隔着头发看着那三人,和三人身后,依旧在玩游戏的男孩。 她目光平寂无波,似乎已经认命。 “不哭不闹的,别是吓傻了吧?”先前那个蹲下来的男人皱了皱眉,有些担忧。 “傻了还不好?买家就喜欢傻的,老实又安静。”给她开门的那人粗声粗气地说,“太野的容易出事儿,上次送过去的那个不就自己一头撞死了吗?你们忘了?” 时音心中一凛,看向几人的目光带着几分波动。 禽兽。 她现在基本已经能确定,这几人就是拐卖妇女的专业户了。 也不知有多少无辜女性的大好青春甚至是生命葬送在他们手上了,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也不怕日后自己的子孙遭报应。 时音恨得牙痒痒,恨不能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奈何嘴被封着,说不了话。 她有些后悔,过来之前怎么没多做点关于靖城的功课呢,女性失踪的事情在这里肯定不止发生过一例,也肯定被相关媒体报道过。她要是早做警惕,这会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境地。 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 她还没有做好最坏的打算,私心地想着,或许自己能找到办法逃出去。 但能有什么办法呢?手机也被摔了,除非手机里有定位,否则现在没人知道她在哪里。 出发来靖城的时候,她还特意嘱咐两位保镖不用跟着,她只想好好玩玩放松一下,谁成想仅是放松一下,就碰上了这样的事? 她的运气似乎从时锦程去世后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嫁进祁家之后,更是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上,还得时不时遭受生命威胁。 哪怕她知道这次被绑和祁嘉禾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但这种情况下,她还是忍不住想拉他出来背背锅。 要是他能出现就好了,以往她遇到危险的时候,都是他及时出现救了她的。 尽管知道这是一种奢求,可她还是难免报了几分希冀。 现在想想,好像祁嘉禾也不算那么差劲,毕竟,每次她有难,都是他在前面挡着。 他已经做到这样了,她还能奢求什么呢? 183 走 或许是危急关头人的脑回路异于常人,这时候,时音突然意识到了祁嘉禾的好。 往日种种不愉快连带着这次两人之间最根本的矛盾此刻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刹那间她脑子里闪过的,都是祁嘉禾对她好的部分。 她为什么会喜欢上他?不过是贪恋他的事无巨细、嘴硬心软。 这么好的人,又为什么会对她做出那种事呢?在知道她就是当年那个女孩之前,他不也处处帮扶着她吗?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时音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令自己痛苦又执迷的怪圈,她踏不出去,却又纠结着想放过自己。 喜欢上了伤害过自己的人,是放手,还是继续? 如果这次她没法逃出生天的话,那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她合上眼睑,靠在身后的铁皮上,呼吸又沉又缓。 面前的三人还要说些什么,却正在这时,铁皮房的大门被人砰砰敲响。 来人的力道并不温柔,铁皮房很小,约莫只有二十平米,而且本就不是很牢固,这几下下来,连靠在墙上的时音都被这股力道惊动,睁开眼睛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就连一直玩游戏的那个男孩这会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愣愣地看着门口。 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大门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时音,个个皆是面露惊慌之色。 “有人找来了,怎么办?”其中一人低声问道。 “不应该啊,手机我也摔了,谁能知道人在这里?”先前那个摔手机的男人面露狐疑。 “是不是拆迁办的人?他们来过好几回了。” “这么晚也不应该啊。” 与此同时,敲门声戛然而止,门外一片寂静,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其中一人壮着胆子来到门口,犹豫着把门开了一条缝。 正当他准备朝外瞅上一眼时,铁皮做的门却猛地被人从外面踹了一脚。 大门被这股力道振开,那人直接被弹开,向后踉跄了好几步,一时间连气血都乱了几分。 时音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心脏几乎遏制不住地激烈跳动着。 房间里的几人顿时如临大敌,纷纷抄起自己手边的斧头或是铁锤做防卫状,警惕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然而等门外那人缓步走进来之后,里面的人却都傻了眼了。 只有时音微微直起了身子,看着眼前的一切,瞳孔因为震惊而骤然紧缩。 她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否则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祁嘉禾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门外是一片乌泱泱的夜色,来人身形颀长高大,迈步走进来,抬起的手里握着一支黑洞洞的枪,正对着门后的那个男人。 他目不斜视,十指稳稳扣在扳机上,似乎下一秒就能按下去。 “放人。” 他这么说着,语气冰冷地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清晰又凛冽。 房里的几人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大人物,居然连枪都弄出来了,角落里的小孩更是吓得直接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浑身都发起抖来。 其中一人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扔了手里的东西,慌张给时音松绑。 他们也不过是想赚点不义之财,并不想丢了性命,拿着家伙也不过是为了吓唬一下人,谁知道对方一出场就这么重磅,他们显然是惹不起的。 门口那个男人被祁嘉禾用枪口指着脑袋,一时间连动也不敢动上一下,连忙抬起两只手做投降状,浑身抖如筛糠。 剩下的一人完全被吓住了,拿着锤子站在原地,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在场数人,谁见过这样的阵仗? 嘴上的胶带被暴力撕开,唇上一片火辣辣的痛,时音下意识舔了一口,不出意外尝到一丝腥甜,应该是流血了。 给她松绑的人显然没有注意到她这点小细节,忙不迭地又去解她手脚上的绳子,那架势像是生怕晚了一秒祁嘉禾的枪口就会对着自己似的。 松绑完毕,时音站起身来,踉跄地走到门口,视线和祁嘉禾对上一秒。 没有大喜大悲,只是意外的平静。 随后她侧过身,安静地走出了铁皮房。 房子外已经被祁嘉禾的人团团围了起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之前她和那几人在铁皮房利的时候,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不远处停着一辆车,车旁的阿木见她出来,顿时也是松了口气,连忙赶上去问道:“没事吧时小姐,有没有哪里受伤?” 时音无声地摇摇头,回过头,视线良久地落在祁嘉禾的背影上。 祁嘉禾没有开枪,只是冷冷扫视了房里的人一眼,然后收了枪,转身离开,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门外守着的人便蜂拥而进,与此同时,她听见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在耳畔响起。 红蓝交错的光线中,时音看着祁嘉禾朝自己走过来,不由得心里一紧,似乎是紧张的情绪这会才被唤醒,她后知后觉地想到:是啊,现在是不是该解决一下两人之间的事情了? 他又救了她一次。 那么现在,无论从前两人之间有再多的积怨,似乎也可以暂时放一放了。 哪次她遭遇危机不是祁嘉禾出手?哪次他冷眼旁观了?时锦程去世之后,她是不是只有祁嘉禾可以依靠了? 她有什么可嫌弃他的? 而今她就这么看着他,意外地发现,没有想象中的难堪和尴尬,也没有过于激动到无以言表的感激,她觉得,这才是他。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可以成为她不假思索的坚实后盾。 至于六年前那个阴暗巷子里的他,早已经被时光的洪流所掩埋了。 如果他犯过错,可如今也在尽力弥补了,那么她为什么不能原谅? 这么想着,时音突然勾唇笑了笑,觉得自己之前的纠结与苦楚似乎都在这个瞬间找到了答案。 气质冷峻的男人披着夜色朝她走来,坚毅的眉眼被昏暗的光线模糊,可她知道,他是看着自己的。 他来到她身边,沉静的视线落在她眼底,带着几分隐忍的克制,他抿了抿薄唇,沉默数秒,最后也只说出一个字:“走。” 184 原谅他 回酒店的路上,两人坐在车后座,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 时音一直在舔嘴上破皮的那个地方,舌尖扫过的时候会有鲜甜的味道。 她尽量不去看祁嘉禾,一路侧眸望着窗外的景色,五指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角。 此时已经是深夜,大街上没什么人影,连车辆也是寥寥驶过,车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酒店很快到了,两人兀自下车,阿木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进电梯的时候,祁嘉禾微微顿了顿脚,让她先进。 过程中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可却像是有一种无名的默契,让彼此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时音心里清楚,想必祁嘉禾比她更清楚。 他在等她的回答。 房卡还在口袋里,不等时音掏出来开门,许佳怡直接从里面拉开了门。 “你去哪了!怎么像上次一样电话也打不通,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急死了——” 一番焦急的问候还没说完,许佳怡的视线落在她身后的祁嘉禾身上,刹那间便止住了下面的话,站在门口愣了愣。 “没事。”时音看着她,声线压得低低的,“佳怡,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 许佳怡很快回过神来,连着说了好几局“好”,便从房里走了出来,眼睁睁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走进了房间,祁嘉禾还顺手合上了门。 她乍一看到祁嘉禾,还以为他是过来给时音惊喜的。 可看这架势,时音也看不出来有多高兴。 搞不懂。可能这就是两人之间独特的交往方式吧。 许佳怡挠着头一边往休息区走。 不管怎么样,时音安全回来就好,她再回来晚点,自己可就得报警了。 房内。 时音身上沾了泥土,也没急着往床上坐,从背包里翻出换洗衣服进了浴室换了一套。 她走出浴室的时候,祁嘉禾正站在阳台上,隔着落地的玻璃窗看着外面的夜色。 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微微抬起眼眸,从玻璃上看见她的倒影,于是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转过身去看着她。 这是两人数天以来第一次相见。 她的发丝稍显凌乱,表情却是平静的,似乎已经做好了面对他的准备。 祁嘉禾的心突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半晌,谁也没开口说话。 “你又救我一次,谢谢。” 还是她率先开了口,语气疏离而客气。 祁嘉禾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漆黑的瞳仁里,清晰地倒映着她的模样。 他等的不是这句。 时音抿了抿唇,明白自己最终还是躲不过,于是干脆也摊开了说:“这两天我认真思考了一下我们之间的事情。” 祁嘉禾薄唇紧闭,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他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遵从她的选择就好。 谁知她再开口时,却说了件毫不相干的事情:“今天中午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你的车了,是你吗?” 祁嘉禾眼神微动,好一会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时音点头,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很快又回到刚刚的正题上,“我觉得这件事对我来说虽然不那么容易接受,但是我也有权利知道其中的内情。所以现在,我想问问你,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会在巷子里尾随她,为什么要对她做那种事情,为什么又在最后关头收了手。 萦绕在心头数年的问题,这会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她想问问当年那个险些铸成大错的人,想知道一切的缘由。 祁嘉禾静静地看着她,半晌,他忽然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你笑什么?”时音拧眉,忽然觉得浑身汗毛倒数。 祁嘉禾却摇摇头,凝视着她,开口的声线又低又哑:“这重要吗?” 时音被他问得一堵,一时间硬是没答上话来。 “重要的是,我做了,你也确实因此恨上了我,不是吗?”他缓缓勾起唇角来,露出一个有些残忍的笑意,“错就是错,还需要理由吗?” 时音攥紧了拳,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片刻后,她定了定心绪,开口:“是啊,错了就是错了。” 祁嘉禾目光森然。 他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大义凛然的话来,如果她还是恨他,就让她一直恨下去吧。 反正他在她心里,大概也已经劣迹斑斑了。 “可人生在世,还没犯过几次错呢?”时音又开了口,“我总不能,因为你年少轻狂的时候一时失足,就给你打上万劫不复的标签吧?我现在只是想要一个理由,你别搪塞我,好好跟我说一下,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祁嘉禾看着她的眼睛,目光中似乎有几分微微的动容,看不太真切。 他眉骨犀利,在灯光的照射下,隐匿了眸子里的神采。 “知道了又能怎样?”他轻轻地笑了一声,语气里意味不明,“已经过去的事情,说了还有意义吗?你就那么想要一个原因?” 哪怕是解释,都来得未免太晚了。 “怎么没有?”时音看着他,声线里也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现在当事人就站在你面前,找你要个说法你都不肯,你是真的有对那件事感到抱歉吗?你起码给我个合理的理由,让我不要稀里糊涂地蒙在鼓里好吗?” 她真的恨极了祁嘉禾这副“你别管”的架势,好像就算天塌下来,他也能自个顶着似的。 所有事他都埋在心里,不解释,不过问,不会被外界的任何事情所干扰,时音有时候简直怀疑他是不是人。 良久。 “你真那么想知道?” 或许是她的情绪有些激动,祁嘉禾忽然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松动,如果细听,或许还能听出几分试探的意味。 “如果当年的事情,是我身不由己,你是不是就能原谅我?” 时音愣在原地,目光微微闪烁地看着他。 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身不由己? 那种事情,也能身不由己的吗? “告诉我,时音。”他看着她,声线平静,却隐隐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细小情绪,“如果那个人不是我,你也能原谅吗?” 他的目光里,闪烁着细微的、支离破碎的隐忍。 185 心里的困兽脱笼了 时音不太确定他这话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注视着祁嘉禾的眼神,她恍然间似乎从他的视线中看出了几分晦暗的挣扎。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干涸无比,“假设性的事情,我没办法回答你。” 可实际上,因为那个人是祁嘉禾,所以她才会想要原谅。因为两人已经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所以她不愿意轻信他曾经是那样的人,宁愿给他一个向自己解释的机会。 换作是其他人,她想,自己大概是不会原谅的。 “但是,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我想我可以试着接受。” 她微微垂下眸子,轻咬着下唇,不去看他的表情。 她已经把一颗心剖析得足够直白,如果他还是决意和她拉开距离,时音想,自己也没必要再坚持下去了。 祁嘉禾良久地看着她,视线里沉沉晕开星点的动摇和犹豫。 良久。 他转过身去,望向窗外车水马龙的夜色,喉结上下滚动一番,紧跟着才低低地说了句:“时音,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不是自谦,是真的没有。 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重了,不想让她跟着自己一块陷进去。 所以即便是他也动心,可还是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能放纵。 这话落入时音耳中,便成了拒绝的意思。 一颗普通作响的炽热的心脏顿时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似的,瞬间沉寂下来。 时音抬起眼睑,看着他的背影,有酸涩的感觉一点点慢慢涌上喉咙,被她尽力压制下去。 “那行。”她说,语气平静无比,“既然这样的话,就离婚吧。” 余生的路还很长,她没有办法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生活在一起。 上次她说出这样的话时,是误以为祁嘉禾心里还装着前女友,那时候的他听完,只是安静地接受了她的建议。 而这次,她话音刚落,落地窗前的男人却蓦地回了头,一双精锐的眸子直直锁在她身上,表情似有诧异,也似有隐怒。 他以为自己能坦然接受这个结果,可现实是,仅仅是听她提起,他都觉得无法忍受。 “张口闭口就是离婚,这段婚姻对你来说根本就无足轻重吗?”他问,漆黑纯粹的瞳仁紧盯着她的脸。 “不然你想让我怎样?”时音冷漠地看着他,“你可以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一辈子,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我还有大好青春,足够我另觅良人。” 祁嘉禾攥紧了手,因为太过用力,连关节处都隐隐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 不得不说,听见她说出“另觅良人”几个字的时候,祁嘉禾心里压抑的怒火瞬间被彻底点燃,这种情绪反映到脸上,便成了蹙眉愠怒的表情。 是,这不正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吗?可他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哪怕他已经为这一天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真正听见她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胸口憋闷难当。 胸口积郁了数天的情绪此刻满满当当地盛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冲破束缚。 “更何况,我也没看出来这段婚姻对你来说有什么重要意义。”时音冷笑一声,神色清冷地看着他,“如果仅仅只是为了祁爷爷的命令才勉强自己和我在一起,我觉得我们还是好聚好散比较体面。” 总好过最后大家撕破脸皮,闹得无法收场。 祁嘉禾凝视着她,眸光渐沉。 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在叫嚣,吵得他头痛欲裂。 紧绷的那根弦被拉到极点,只要一点点刺激,就能彻底崩裂开。 他忽然就不想忍了。 “所以离婚,对你我都好。”她开口,声线淡淡地说出这句话。 脑海里好似传来一道锐利清脆的响声。 那根弦,断了。 胸口的困兽脱笼而出,张牙舞爪,将他的理智尽数湮灭。 甚至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三步远,祁嘉禾长腿一动,立刻就走到了她面前。 时音还没反应过来,右手手腕已经被他死死拽住,整个人被他借力一带,直接扑进他怀里。 松香味扑面而来,她瞪大眼睛,撞进一个坚实硬朗的怀抱,知觉还在反应过来的路上,她整个人已经被他搂进怀里。 陈年旧事如同潮水一样漫过她的思绪,一秒后,应激反应铺天盖地地袭来。 她浑身如筛糠般瑟缩起来,反胃感不加修饰地席卷了所有的理智,她伸出双手,强硬地推拒着他,却被他按着后脑搂得更紧。 “你松开!” 她牙关打颤,连声线都支离破碎。 他的体温环绕过来,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霸道力度。 “觉得恶心吗?因为这样,所以才想走,是吗?”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知是不是错觉,时音竟然听出了几分隐忍的痛苦。 外表无坚不摧如祁嘉禾,其实,对于曾经的事情,也有忏悔过的,吧? 这么想着,她原本一颗激烈跳动的心脏突然就沉寂了下来。 身体的颤抖慢慢回归寂静,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瞬间,她连排斥感都没有那么明显了。 只这么愣愣地被他搂在怀里,一时间,她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为什么……”两人就这么保持着这个姿势半晌,时音才低哑着声线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隐隐的哽咽,“你明明……也是在乎我的,却连一个解释都不肯给我。” 非要等到她万念俱灰把所有的希望都抛却光了,对他说出离婚这种话来,他才肯表露一二。 她就知道,她明明有预感的,如果不是在乎,他又怎么会对她坦白一切? 因为担心那段残破的过往会成为日后决裂的导火索,所以干脆选择了自己摊牌。 他在孤注一掷的那一刻,就已经万念俱灰了。 他将最真实的自己剖开呈现在她眼前,却又私心地想隐藏一部分不堪,所以才不愿意告诉她原因。 是这样……吧。 像是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一样,祁嘉禾更加用力地抱着她,那力道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他面庞上浮现细微的痛苦神色,微微垂下头,将面庞埋在了她的脖颈处。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皮肤上,不出意外地引起她的浑身战栗。 这是两人最亲密的接触,一如六年前那样。 186 再提离婚,腿打断 “时音。”他开口叫她的名字,声线又低又哑,却字字清晰,“你要想清楚,哪怕是这样的我,也值得喜欢吗?” 时音依旧被他搂着,闻言却不由得浑身战栗。 “你讨厌自己吗?”片刻后,她问。 祁嘉禾没有回答,紧紧搂着她的手臂却一僵。 她却觉得心酸无比。 在常人看来,祁嘉禾无论在哪个方面明明都已经做到了近乎完美,可如今他问出这么一句话,却让时音恍然醒悟:他是不是一直在内心否定自己?就因为六年前的那件事? 他的内心实在太过强大了,他伪装得太过完美,以至于和她朝夕相处的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他其实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自己不配。 时音抬起胳膊,尝试着回搂了一下他,掌心安抚般在他背上拍了两下。 男人浑身一震,像是接收到了什么讯号,抱着她的手越发收紧。 “祁嘉禾,你很好。”时音说,“我不是觉得恶心,我只是害怕。” 害怕当年的事件重演,可反应过来之后,她又意识到,眼前的祁嘉禾已经不是六年前那个人了,曾经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一次。 甚至她到现在都无法想象,这样的祁嘉禾,曾经竟然险些对自己铸成难以弥补的大错。 他的人生似乎被割裂开,如今的他,与过去判若两人。 听了她的话,祁嘉禾慢慢松了手。 时音在他面前站定,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紧盯着他的脸。 他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比起以往冷冰冰的模样,这会的他,眼里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 “不准离婚。” 他板着脸说,表情却有几分细微的别扭,似乎不太习惯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心里的猜测越发肯定。 有细小的情绪跃上心头,时音的心脏扑通扑通地激烈跳动着,喜悦几乎遏制不住,漫到快要溢出喉咙。 想要欢呼,甚至想大笑出声。 她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瘪了瘪嘴,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说:“反正你又不喜欢我,还不是迟早得离。” 尽管她面上表现得毫不在乎,可心里却几乎沸腾得要冒出泡来了。 快呀,快对她表白呀!她都主动这么多次了,他不得迈出一步来吗? 祁嘉禾蹙眉,眸光里飞快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 “迟早?”他没有注意到她的别有用心,只是细念了这个词数秒,然后冷脸道:“你最好收了这条心。” 他不准。 本来想的是她要是想离,他就尊重她的选择,可当真正和她面对面讲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畏惧那个既定结果的发生。 他猝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和她分开。 心底压抑的情绪早就超过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所以他才做了一直想做,却一直没有做的事情。 抱着她的那一瞬,才叫人生圆满。 好像一直估计空洞的心都被饱满充斥了,她小小的一个,被自己搂在怀里,真实又安心。 他甚至有些不想松手了,又怎么可能任凭她时不时拿离婚这件事来要挟自己? 时音听他这么说,简直快要气得喷出一口老血来:这人是不是个死直男?连她话里的意思都听不明白吗? 她干脆也不绕圈子了,直白地问道:“那我问你,你喜不喜欢我?” 话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时音紧张得几乎连舌头都要咬掉了。 她其实本来没这么大的胆子,但祁嘉禾真是她的克星,这都把她逼上梁山了。 她今天一定要向他要个说法。 祁嘉禾垂眸看着她,乌黑的眼珠里晕开一层稀薄的笑意,脸上却仍旧没什么表情。 “有点吧。”男人嗓音低沉又有磁性,响起来的那一瞬,震得人耳膜发麻。 时音心里到底是高兴的,不过想到只有一点,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失望了一番。 “只是一点点的话,那还是离了算——” 她话还没说完,却被祁嘉禾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 他手指白皙修长,触在她唇上的时候,有微凉的感觉,又痒又麻,似乎一直钻到了心里,引出一阵细微的悸动来。 破了皮的地方有些疼,但时音没有动,只是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再提离婚,腿打断。” 他微微勾起唇角,笑得人畜无害,语气里却含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威胁意味。 时音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出:祁嘉禾现在心情很好,好到她就算再怎么跳他都不会生气的那种。 可他本质就闷骚又傲娇,所以当然不会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时音只能从一点点细节中嗅到几分不同寻常的气味。 比如他的语调很轻,看向她的目光中,又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笑意。 他只是轻轻碰了砰她的嘴唇,她却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了。 时音这会才明白,心如小鹿乱撞,具体是个什么感觉。 她情不自禁地双颊滚烫,胸口的情绪像是滚烫的蜜糖水,烫得她指尖发颤。 两人的心意都被揭开,这会的她甚至有些不敢直视祁嘉禾了。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叫身不由己?那种事情也能身不由己的吗?” 时音脑子还算清醒,知道这件事还没算完,干脆接着搬出来讲。 祁嘉禾垂眸看着她,视线里沉沉的笑意一点点慢慢消散,最终化作浓重的情愫,积郁在一起,久久化不开。 “真那么想知道?”他沉声问。 时音点头如捣蒜,小声说:“感觉不像是你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祁嘉禾低低地笑了一声,“你才认识我多久?以前的我什么样,你知道吗?” 时音抿了抿唇,安静地看着他,半晌,才不可思议地问了句:“你不会还对别人做过这种事吧?” 祁嘉禾脸上零星的那点笑意彻底消失。 “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他这么说着,语气冷得像是能凝成冰。 时音憋着笑,佯装正经:“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以前的你,我确实一点都不了解。” 187 时音,我从没想过伤害你 见她用自己的话来堵自己,祁嘉禾倒也没显得有多生气,只是略一停顿后,才回答了她刚刚那个问题:“没有,只是对你。” 所以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最后他俩又走到了一起。 如果最后他遇到的人不是她,或者她嫁的人不是他,那么这段孽缘恐怕穷极一生都无法续上了。 对她所做的一切会成为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污点,他也会成为她克服不了的隐疾。 时音耸耸肩,“你还不准备告诉我?” 祁嘉禾极淡地笑了一下,“不说也罢。” 时音轻哼一声,“不讲算了,我还不稀得听呢。” 实际上她想听想到快疯了。 激将法显然对祁嘉禾没用,他只是说了句:“等有机会,你会知道的。” 或者干脆,还是让她一生都不要接触到其中的隐情好了。 那些腐朽的、阴暗的,就埋在地下吧,见不得光的,就不用刨出来旧事重提了。 但顿了顿,他还是没能彻底按捺住,开口提醒了一句:“离祁少禹远一点。” 时音嗅到几分非同寻常的气息,八卦之魂顿时熊熊燃烧,连忙问道:“这事儿和祁少禹有关系?” 祁嘉禾看着她,沉默。 “你是被他陷害的?”时音的脑筋一顿飞快转弯,瞬间就推敲出几分大概来。 她知道以祁嘉禾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开口向她解释什么的,但他这一句提醒,却让她瞬间钻了空子。 祁嘉禾眯着眼睛看着她数秒,最终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早该知道,时音一点也不笨。 只是推测出事情原貌的时音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原来他和祁少禹之间居然有那么深的纠葛,原以为两人只是简单的兄弟不和,现在看来,其中应该还有更深层的利益关系所在。 但想了想,时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六年前……你应该已经接手祁氏了吧?他怎么找到机会下手的?” “只要有心,到处都是机会。”祁嘉禾这么说着,视线与她相撞,连嗓音都低了几分,“我又不是圣人,总有松懈的时候。” 他和祁少禹的竞争,早在小时候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祁家这么大的家业,连外人都想分一杯羹,更遑论身处其中的候选继承人。 早几年,祁海退位后,其实一直是祁东青在掌管祁氏。但或许是因为工作压力实在太大,祁东青在掌权数年后,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最后终于还是不堪重任病倒了,于是祁嘉禾和祁少禹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候选人。 在这种情况下,表现最好的,当然就能够顺理成章地接过大权。 彼时,祁嘉禾19岁,祁少禹只有15岁。 无论从年龄还是能力上看,祁嘉禾都是最优秀的继承人。 于是几乎是毫无悬念地,祁嘉禾赢了。 败选的弟弟似乎对权利和财产没什么追求,只是默默地给祁嘉禾送上了祝福,然后自己出去愉快玩耍去了。 到了后面,祁少禹就愈发表现得没心没肺。 甚至这几年来,时不时会有他的花边绯闻传出来,今天是嫩模,明天是明星,外界都称其为“豪门败家子”,祁峥嵘一开始还会呵责两句,但到底是年纪大了,到后面也管不动了,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毕竟,祁家已经后继有人了。 这几年,兄弟两人相安无事,一直没有什么矛盾发生,所有人都以为祁少禹对掌权祁家这件事没有半点兴趣,包括祁峥嵘。 可其中内情究竟如何,祁嘉禾心里比谁都清楚。 “那时候我23岁,他收买了我身边的心腹,在我的酒水里下了药,然后让人把我扔到了江城一中附近。” 说起这件陈年往事的时候,祁嘉禾神色平淡,像是在讲述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只是望向时音的眼神中,多多少少含了几分往日里没有的别样情绪。 “那药不至于要命,却能迷惑人的中枢神经,让人产生幻觉,同时……激发生理上的欲望,具体功效,应该和毒品差不多。” 第一次面对面听他说起这件事,在得知其中的内情后,时音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一股后怕的感觉从脊背直蹿到脑门,令她瞬间便惊起了一身的冷汗。 原来那时候,他居然是中了药才会…… “他很会挑时间,正好赶上一中学生晚自习下课的点,校门口前的那条路上,到处都是学生。” “这就是他要的结果,想让我铸下大错,身败名裂,等到时机成熟,再将我取而代之。” “我躲进了学校附近那条看起来很偏僻的巷子,想着只要挨过药效的持续时间,应该就没事了,可——” 说带这里,祁嘉禾顿了顿,望着时音的目光里晕开一圈一圈别有深意的情绪,“你来了。” 时音老脸一红。 毕竟当初确实是她贪图方便才走了小路,只能说是命运弄人。 接下来的事情其实不用他讲时音也能推敲出个大概来,但她没有打断他,而是仔细听他接着讲。 她想知道,当年的另一位当事人,那时候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但讲到这里,祁嘉禾却沉默了数秒,像是有些不愿再回忆,再开口时,他连嗓音都不由得低了几个调。 “时音,我本来没想伤害你。” “我知道。”时音点点头,笑得温柔,“否则当年那一刀,你应该就划在我身上了。” 祁嘉禾看着她,心尖腾升出几分细微的悸动,他抿了抿唇,到底没再说出话来。 他从来没想过替自己开脱,可如今当年被她伤害过的人却当面告诉他: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从前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的罪行也能被原谅。 于是萦绕在心头经年不散的阴云这会也忽然荡然无存了,他看着时音,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得到了某种认可,同时,也获得了解脱。 无比畅快。 “话说回来,你自制力是真的很强啊,那种情况下,都还能收住手。”时音悄悄打量他的表情,“该不会,是练出来的吧?” 188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祁嘉禾微微眯了眯眸子,径直说了句:“我和任珊珊,清白得很。” 时音还真没想到他能这么直白地回答出来,顿时反倒有些难为情,于是瞪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嘀咕道:“我又没问你这个。” 但心里说到底还是高兴的,喜悦几乎遏制不住地往脸上冒,勾起的唇角压都压不下去。 “口是心非。”祁嘉禾笑着说。 把话都讲明白了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多了那么几分难以言述的味道,比起以往,很是不对劲,可具体又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 但可以知道的是,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时音撇了撇嘴,抱怨道:“这事这么简单,你早跟我说明白就好了啊,祁少禹那么不是东西,你告诉我也算给我提个醒了。干嘛老藏着掖着不愿意讲?被人误解就这么好玩吗?” 印象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这些事本来没必要让你知道。”祁嘉禾看她一眼,语气放低了几分,“明白得越多,你就越危险。” 当年的事情过后,他对身边的人进行了一次肃清。 哪怕是在公司里跟了他数年、工作一向勤恳敬业的老高管,他都毫不犹豫地弃用了,公司管理层大半的人更是进行了一次大换血。 他对人才的挑选更加严苛,一旦有所怀疑,立刻便停用。 他明白,一时疏忽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所以他再也不敢松懈半分。 于是像六年前那样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 祁少禹行事非常谨慎,关于当年那件事,祁嘉禾一直没有找到他对自己下手的实质性证据,但一切的细节都指向了他。 也因此,他不能冒然和祁少禹撕破脸,两人如今仍旧是表面和睦实则紧张的竞争关系,就连祁峥嵘都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这么一段纷争。 祁少禹自小就心术不正,如果让他发现时音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形势对她只会越发糟糕。 “所以——”时音拉长了语调,视线在他脸上梭巡了一圈,“你的手机密码,其实是当年对自己一时疏忽的一种警戒?未免下次再入了祁少禹的套,所以干脆时刻警醒自己?” “是,也不是。”男人声线低沉,宛如大提琴一般优雅,震人心弦。 “什么意思?”时音挑眉。 “意思是,那一天也确实是我和任珊珊分手的日子。”他微微笑起来,“所以,我也不算骗了你。” 提起任珊珊,时音愣了一下。 但她的占有欲到底也没有强到能为这点小事吃醋的地步,只是轻轻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了句:“看来还是对人家念念不忘呢,开个锁都能想起她。” 时音本来没有多敏感,但自己这话一出来,她突然就觉得自己说的十分在理,于是不由得有些委屈起来。 凭什么啊? 虽然两人现在互相表明了心迹,但是那也不代表她这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吃醋了吧,可是她只要一想到任珊珊,一想到祁嘉禾居然会用两人分手的日子当开锁密码,就觉得委屈炸了。 她不希望祁嘉禾的生命里还有任何关于前女友的影子,一点点都不行。 可她又不敢真的说出来。 真的好纠结。 她正兀自心寒的时候,却蓦地发现眼前多了一部手机,顺着手机往上看,是他修长的拇指,以及骨节分明的手腕。 “做什么?”时音瞥他一眼。 “看看。”祁嘉禾把手机往她的方向递了递。 时音垂眸一看,漆黑的手机屏幕反射着她的模样,她看见自己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犹豫了一瞬,她还是接过了手机,按下开锁键之前,她还在想,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当她按下按键的时候,突然亮起的应用界面却让她瞬间愣了一愣。 她怔怔地抬头看着他,“没有密码?” 他把那个意义非同寻常的密码给取消了? “以后都没有了。”祁嘉禾这么说着,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沉沉的笑意,“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 时音攥着手机的手顿了顿,心里掀起一层细小的浪花来。 她明白,祁嘉禾这话是一语双关,说的既是他们之间的过去已经翻篇了,谁都不用再介怀,也是他和任珊珊的事情已经是过去式了,她也不用再心塞。 时音把手机还给他,表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到底还是雀跃的。 “你这意思,是要跟我一块奔向康庄大道?”时音轻轻勾起唇角笑了笑,语气里含着几分不自知的得意。 “不敢当,还得靠你多扶持。”祁嘉禾难得有兴致开玩笑,一本正经地吹捧着她。 时音险些笑出声来。 “还有,那个陆睿,也不要和他走太近。”末了,祁嘉禾还不忘提醒一句。 “他怎么了?”时音愣了一下,转而很快便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陆睿?” “上次你遭遇的绑架案疑点太多,我一直在跟进,发现一切都是他策划的。”祁嘉禾沉声说,“他做的很隐蔽,但还是不如我的人细致。” 上次绑架她的,是陆睿? 时音诧异地瞪大眼睛。 没记错的话,她被绑架的那一天,是认识陆睿的第一天,那天她对他的态度不太好,还拒收了他的名片。 如果绑架案出自他的手,那这次见面他还能对她笑面相迎,可见是心机十分深沉了。 可问题是,陆睿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为什么要绑架她? 如果只是因为她白天对他的示好有些抗拒的话,那未免也夸张了点。 “你从前和他认识吗?”见她陷入沉思,祁嘉禾这么问道。 “不认识。”时音摇头,“你去桐城出差的那天我才和他见了第一面,他一开始说自己是我爸爸资助的学生,但是被我拆穿后,他又说是想挖我为他工作。” 祁嘉禾蹙眉。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绑架我?”时音看着他,问了句。 “不知道。”祁嘉禾干脆回答,“我会查清的。” 猛然间像是有种抱紧了大腿的感觉,时音看着他,满眼都写着欣赏,“需要我帮忙吗?比如请君入瓮什么的。” 189 不想提及的过往 “你敢。”祁嘉禾拧眉看着她,黑眸里闪过危险意味十足的讯号,“我说了,离他远一点。” 他不能保证她无时无刻都在自己的保护之下,更加不可能让她主动涉险。 “行呗。”时音耸耸肩,算做认命。 话音刚落,时音的肚子突然不合时宜地“咕”了一声。 一瞬间,整个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时音觉得有些丢人,瞬间低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却连抬眸看上祁嘉禾一眼的勇气都没了。 “去吃饭?”祁嘉禾倒是没怎么介意她的失态。 时音颔首,头埋得很低。 两人开门出去的时候,许佳怡正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玩手机,见他们从房间里出来,许佳怡顿时两眼放光地朝他们看了过去。 本来两人也没发生啥,但被她看上这么一眼,一时间,连时音都觉得空气里充满了八卦的味道。 “要出去啊?”许佳怡收了手机,一脸狞笑地跑过来,满脸都写着不正经。 鸡皮疙瘩不由分说地起了一身,时音干笑一声看着她:“出去吃饭,要一起吗?” “不了不了,你们去吧,我就不当电灯泡了。”许佳怡一边窃笑,一边进了房间,而后还不忘说一句:“玩的开心哟,不回来也是可以哒!” 房间门在面前合上。 门外两人:…… 走向电梯的路上,祁嘉禾开口说了句:“你这朋友……” 时音担心他对许佳怡有什么成见,赶紧开口维护道:“她人很好的,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祁嘉禾顿住脚步,侧眸看她一眼,视线里隐隐含着几分促狭的笑意。 片刻后,他才开口继续道:“还挺上道的。” 时音:??? 她怎么觉得好像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 一路上两人没再怎么说话,才经历了那么惊险的事情,后面又和祁嘉禾坦白说了那么多话,这会时音的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两人来到一家店面很小的牛肉面馆前。 店面有些陈旧,招牌旁边挂着各种铜制的铭牌,上面写着“靖城知名小吃”、“三十年老店”之类的名号。 时音停下脚步,抬眸看着祁嘉禾,征求般问道:“可以吗?” 祁嘉禾没说话,只是垂眸沉沉看了她一眼。 时音担心他吃不惯这种小店,只能在心底叹了口气,转身欲走。 祁嘉禾却在她身后开了口:“想吃就吃,我没你想得那么金贵。” 时音有些惊讶地回眸看他一眼。 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长款的黑色风衣,就这么站在树荫下,脸上的表情被阴影所模糊,看不太清,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身上那种即使是站在那里闭着嘴,也仍然能够让人清晰感知得到的强大气场。 根本和周围破旧的街道、身旁的这家小小的牛肉面馆格格不入。 似乎他这种人,天生就应该站在谈判场里、在演讲台上挥斥方遒、大放异彩。 但人既然都发话了,时音也没推脱,脚下一转便进了身旁这家小小的牛肉面馆。 “老板,一碗牛肉面。” “好嘞,请坐,稍等。” 时音回眸看着祁嘉禾,“你想吃点什么?” “我不饿。”祁嘉禾表情淡淡。 “那就也来一碗吧。”时音置若罔闻,转头冲围着围裙的男老板又吆喝了一句:“老板,再加一碗。” “好嘞美女。” 祁嘉禾站在她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么快就开始做我的主了?” “我觉得你饿了。”时音一本正经,心下憋笑险些憋出内伤来。 不出她所料,祁嘉禾一出门就变回了之前那副高冷禁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臭脸,之前在酒店房间里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看来他对这个人设还挺执着的。 祁嘉禾盯着她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到底也没再说出什么话来,兀自找了处靠里的地方坐了下来。 时音在他对面落座,有些好奇地问:“原来你也会吃这种小店吗?我还以为你看不上这种路边小店呢。” “九岁之前常吃。”祁嘉禾说完这话,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顿了顿,没再开口。 “在国外的时候吗?”时音来了兴致,“算算也有二十年了,你记得这么清楚?” 想到之前刘妈所说的,他刚回国的时候不吃不喝的事情,时音突然来了猜想:他会不会是因为吃不惯国内的伙食所以才拒绝进食的? 祁嘉禾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垂下眸子看着桌上的木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浓密的睫毛垂下去,掩住了眼底的神思。 “刘妈说你刚被接到祁家的时候,吃不进东西,是因为水土不服吗?” 时音偏着头,试探着问道。 祁嘉禾突然抬眸看向她,不知道是不是时音出现了错觉,她觉得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失控,以及……惊怒。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他很快便敛了神色,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恢复了往常一样处变不惊的表情。 “别问了,话真多。”他说。 “哦。”时音乖巧应声,余光不自觉地悄悄打量他。 她刚刚……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她在看自己,祁嘉禾朝她回视过去,沉声道:“看来我该提点一下刘妈,让她不要什么都往外说了。” 时音撇撇嘴,“搞得那么神秘干嘛,谁还没个童年呢。你别怪刘妈啊,是我自己问她的。小气巴拉的,你不想提我下次不问就是了嘛。” 每个人都有不愿触碰的逆鳞,时音能理解,或许那段时间是祁嘉禾这辈子最灰暗的时刻:突来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要面对乍然出现的一群家人,适应不了也是正常的。更不用说在这种心情本就不好的情况下,还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责罚,这换谁谁乐意提? 她有些懊恼:早知道刚刚就不开口问了。 她想着换个话题和他聊聊,眼珠一转,又想起了许佳怡,于是开口问:“对了,你那个朋友,好像是叫秦宵墨对吧?他人怎么样啊?” 190 告诫 祁嘉禾拧眉看向她,“干什么?” 一看就知道他误会了,时音也不急着解释,拐弯抹角地让他接着想歪:“就是看他人好像还挺不错的,想了解一下。” “时音。”祁嘉禾的声线冷冰冰的,“你已经结婚了。” 时音很想笑,但到底还是憋住了,“是啊,了解一下,又不犯法。” 祁嘉禾盯着她,视线冷然,连语调都低了几分,“你当我是摆设吗?” “没有,我把你当我法定意义上的配偶。”时音疯狂压抑心里的狂笑,表面一本正经,“所以我非常尊重你,连这种事我都首先问你,你不感动吗?” 祁嘉禾面无表情。 时音在他凌厉的视线下逐渐变得有些心虚,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她想自己这会早就被分尸埋完了。 “这么紧张干嘛,我帮朋友问的。”最终,扛不住的时音选择了全盘托出,摊手无奈道:“作为姐妹,我不该替她把把关吗?” 祁嘉禾紧蹙的眉这才放松下来,“时音,下次说话再说一半,别怪我给你涨利息。” 时音小小惊愕了一下:“不是吧祁si ,你还缺那点钱?” 一百万对他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对时音来说要赚两年才能攒够,要是再加上利息,她觉得自己离财务自由这条路可能又远了一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祁嘉禾轻笑一声,语气里盛满淡淡的嘲讽意味,“为了那点东西甘愿把一百万拱手让人,最后也没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音,你是菩萨转世吗?” 莫名其妙又被旧事重提了,时音有些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挥挥手表示不想谈起这个话题,“不说这个,聊聊秦宵墨。” “你真有心撮合秦宵墨和你朋友?”祁嘉禾靠向椅背,望向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揣摩。 “我倒是想啊,我有那能力吗?”时音探口气,“我跟秦宵墨又不熟,谈何撮合?” “他们俩要是成了,你作为中间人肯定也是高兴的。要是了解过后觉得不合适,你也不会太尴尬。”祁嘉禾淡淡开口,理性分析。 时音觉得他说的对,连连点头。 可下一句,祁嘉禾却转了话锋,言辞变得有些犀利:“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交往了一段时间,最终发现两人并不适合,或者更糟糕一点,分手的时候闹得无法收场,老死不相往来。那你作为最初的介绍人,难保不会被记恨上,到了那时候,你夹在中间,又该有多难受?” 时音愣了一下,很快便小声反驳:“佳怡不会这样的。” “你肯定吗?”祁嘉禾甚至淡淡笑起来,“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哪怕你再怎么信任她,你也想象不出来人可以自私到什么程度。做人留一寸空间,才是最好的尺度。” 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有道理,时音听得心里有些难受,朝他望过去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受伤。 但她还是相信许佳怡,就算真的如祁嘉禾所说的那样,许佳怡最后恨上了她,她也还是不太乐意祁嘉禾现在就做出这么悲观的假设。 祁嘉禾肯定是见过了各种人的嘴脸,所以才能做到这样理智,理智到甚至有些绝情。 大概知道她这会心里可能在想些什么,祁嘉禾沉声开口:“所以我并不建议你对这件事情表现得太过热情,如果你真的希望他们两人在一起,不妨用更隐晦一点的方法。” 时音愣了愣,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隐晦一点的方法?” 是给许佳怡暗示吗?还是怎样?就是不要让她察觉到是自己在背后推波助澜?是这意思吗? “自行体会。” 祁嘉禾却不愿再多说,噙了笑看窗外的风景去了。 正好这会老板端了两碗牛肉面过来,打断了时音的思绪。 她端过其中一碗,看着对面的祁嘉禾从筷筒中抽出两双筷子,顺手递给自己,这才老老实实地接过。 递筷子的动作虽小,可却仿佛在无意之间拉进了两人的距离。 这是时音第一次和祁嘉禾在外面一起吃饭,有很多话说开了,似乎连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没有那么生硬了。 甚至,还更近了一步。 时音端着碗喝了一口汤,卤牛肉的香气一直钻进鼻子里,热气腾腾的汤汁扫过味蕾,从喉咙一路溜进胃里,暖洋洋的。 “祁嘉禾。”她开口问他,“你对我说这些,是在担心我吗?” 担心她处理不好身边人的关系,以至于失去许佳怡这个来之不易的朋友。 “只是不想听你事后跟我发牢骚罢了。”祁嘉禾如是说着,声线听起来很冷漠。 “那你……”时音还想说些什么。 祁嘉禾干脆打断:“闭嘴,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哦。” 撮合许佳怡和秦宵墨的事就到此为止,直到两人吃完回到酒店,都没有人再主动开口提起这件事。 “玩够了的话,明天就回江城。”祁嘉禾站在酒店房门前,“这里不够安全,少待为宜。新手机我等会让人给你送过来,号码还是之前那个。下次再弄丢,我就不管你了。” 时音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只能老实点头。 以前祁嘉禾说她是麻烦精她还挺嗤之以鼻的,这会她自己都觉得当之无愧了。 这手机号跟着她也是遭罪。 祁嘉禾没再说话,看着她,像是在等她回房间。 “你什么时候回江城?”她攥紧了衣角问。 “现在。”祁嘉禾回答。 “这就回吗?”时音有些讶异,还以为他会在这里多待两天。 “公司还有事。”他这么说着,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你要是想现在就回去,我也可以捎上你。” “那怎么行?佳怡还在这呢,我得陪她玩够了才行。”时音顿了顿,视线落在他轻抿的薄唇上,犹豫了一会才狠下心来赶他:“行了行了,你走吧,看着怪闹心的。” 大约是知道她有些舍不得,祁嘉禾笑得眯起眸子,“那我走了。” “走走走。”时音冲他挥手,转身用房卡开了门,顿了顿又回眸看着他,小声说:“你……会回碧海湾的吧?” 191 睡了他 祁嘉禾凝视着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时音这才满意,又冲他挥挥手,这才进了房间,转身合门的时候,她留了一条门缝,从缝里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快走吧你。” 他便“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时音看着他修长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心里慢慢涌上一层淡淡的失落来。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她失落个毛线啊? 但不得不说,自从知道祁嘉禾也喜欢自己之后,她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变化的。 时音回过头来,刚准备收拾收拾去洗澡,就看见许佳怡像个鬼一样站在自己身后,顿时被她吓了一大跳,险些犯了心脏病。 “你干嘛呢!鬼鬼祟祟的。”她不满地瞪了许佳怡一眼,越过她去背包里拿睡衣。 许佳怡噙着一脸贱兮兮的表情,背着手踱步到她身边,语气怎么听怎么八卦:“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你跟祁嘉禾刚刚在房间里都干嘛了?我看你头发都乱了。” 时音老脸一红,猛地转过身看着她,“别胡说啊,我们什么都没做。” 就抱了一下而已,能有啥啊。 “哦——”许佳怡拉长声调,一副“我都懂”的表情,陡然转了语气,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信。” “不信算了。”时音恨恨回过头去,拿起刚从包里找出来的睡衣,转身去浴室洗漱。 虽说表面看起来理直气壮,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这不是误会大了吗?看许佳怡这模样,搞不好还以为她和祁嘉禾在房间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谈个恋爱还停留在牵手拥抱的程度?更何况她和祁嘉禾是已婚夫妻,发生点什么好像也再正常不过。 时音越想越不对劲,一边试水温一边想,祁嘉禾的胸膛……还挺硬朗。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之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谁能来救救她?她不对劲了,居然开始肖想祁嘉禾了! 时音这个澡洗得格外漫长,走出浴室的时候她感觉人都要窒息了。 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外走,许佳怡正躺在床上玩手机,见她出来冲床头柜努了努嘴,“刚刚有个帅哥过来给你送手机。” 定睛一看,床头柜上还真放着一个崭新的手机盒,型号是最新的果12,市价上万的那种。 时音心里五味杂陈。 加上上次祁嘉禾给她买的那部,四舍五入她已经欠了他不少了。 她还真就不信了,自己运气怎么就背成这样,被绑一次丢一次手机,现实版倒霉熊吗? 许佳怡捧着手机看着她,脸上再次挂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宝贝,我们来接着探讨一下刚刚的问题。” 时音一边爬上床一边装傻:“刚刚我们有讨论过什么吗?” 许佳怡一脸“我就静静地看着你演”的表情。 时音佯装没看见,拿过手机盒打开试了试新机。 该有的应用都已经被装好了,手机卡也在里面,祁嘉禾的人做事还真是事无巨细。 “我看你们进房间的时候气氛还很是凝重,出来的时候你整个人红光满面的,还说什么都没做,骗鬼呢?在里面那么久的时间,孩子都生了仨了好吗?” 见她根本不打理自己,许佳怡干脆贴近她开启念咒大法:“好姐妹,你跟我讲讲嘛,我饿了我想吃狗粮。” 时音揉了揉突突作响的太阳穴,侧眸看她一眼,“想什么呢你,我跟他清清白白的,连手都没牵过,你想听什么?” 许佳怡大受打击,“不是吧?不会真的有人结了婚还没有x生活吧?” 时音额上一排黑线,“你打嘴炮的本事真是与日俱增。” 许佳怡这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她? 被调侃一番的许佳怡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嘴炮行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兀自叹了口气道:“我还指望姐妹你给我传授点那方面的知识让我开开眼呢,音儿,你太让爸爸失望了。” 时音:??? “所以你什么时候把祁嘉禾办下来?”许佳怡又来了兴致,“那可是祁嘉禾啊,全江城的经济命脉都掌握在他的手上,跺一跺脚都能让金融界抖三抖的商业巨擘,你要是把他睡了,那该是多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啊!” 时音有种误入传销组织的心慌感,“佳怡你冷静点,我觉得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干嘛从长啊,你现在就可以出手啊,勇敢上!色诱他!拿下他!”许佳怡越说越来劲,满脸都写着兴奋,那架势恨不能亲手给她拟一份行动攻略。 时音有些畏惧地看了她一眼,同时不由自主地往床边挪了挪位置,“你别这样,我害怕。” 许佳怡眨眨眼,收敛了几分,清了清嗓子,语气温柔地问:“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实践呢,我的宝贝?再过几个月,你可就24岁了哟。听说男人年龄越大,那方面的需求就会逐渐减少,没记错的话,祁嘉禾也快三十了吧,还是已经三十了?姐妹你抓紧啊!” 时音嗫嚅着,搓了搓手里的手机,“我……我还没做好准备。” 她心理上才刚刚接纳了祁嘉禾的触碰,哪能一步上天直接就把他给睡了? 虽然她也有那么一丢丢那方面的想法。 但是也就一丢丢吧。 许佳怡失望地叹了口气,“虽然不清楚你们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是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是毫无感情啊,怎么会到现在连手都没牵过呢,咋说也算是夫妻了呀。” 顿了顿,她瞄了时音一眼,视线里带着几分探究的神色。 时音知道她在想什么,立刻打断她脑海里的天马行空:“他不是gay,也很健康。” 被拆穿的许佳怡嘿嘿一笑,也不觉得尴尬,接着问:“就算你还没有做好准备,那他就没有对你表现过一点点的……那个意思吗?” 时音摇头,“没有。” 是真没有,搬进碧海湾之前她还想过和祁嘉禾之间会不会发生点什么,但住进去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哪怕是和一个适龄女人还是他名义上的老婆住在同一屋檐下,祁嘉禾好像也完全不会有生理方面的困扰。 这么一想,时音才恍然惊觉:他以前得是有多讨厌自己啊! 192 无趣 许佳怡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无趣,他是和尚吗?” 时音忍不住笑了出来。 许佳怡还在愤愤不平地念叨:“你长得这么好看他都没兴趣?这太不科学了。” “也许他见惯了呢?”时音瞟她一眼。 祁嘉禾这种人,美女应该没少见,她这种档次的基本上只能算得上“勉强入眼”的级别。 许佳怡眨眨眼看着她,“那你还没有危机感吗?他整天身边美女相伴,也算是个高危职业了。” 被她这句“高危职业”逗笑了,时音直接朝她扔了个枕头过去,“可闭嘴吧你,没事儿也让你说出事儿来了。” 许佳怡笑嘻嘻,到底也没再接着纠结这个问题。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在靖城又随便玩了玩,在得知时音险些被人贩子拐跑之后,许佳怡也心有余悸,逛街都专找人多的地方去。 返程的前一天,两人还在靖城古都遇见了一个做解说的男导游,对方显然对许佳怡有意思,但是最终,许佳怡也没把自己的微信给对方。 时音的微信一直静悄悄的,哪怕是如今和祁嘉禾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他表现得也并不很主动,至少他还没有主动给她发过消息。 她时不时就拿着手机瞄上一眼,明知道他不会主动联系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等什么。 于是在靖城行的第四天早上清晨,她在收到了祁嘉禾一条言简意赅的消息之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惊喜又亢奋的状态中。 【玩够了没有?】 非常明显,这是在催她回去。 遥想当时他离开的时候让她早点回江城,时音还答应得十分乖巧,结果到了现在,她还在靖城。 隔着屏幕仿佛都能想象得出那头的祁嘉禾一本正经地打出这段话的样子,时音笑着,想了想,回了一句过去:【感觉这边还挺好玩的,想多留几天。】 手机那头的祁嘉禾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看了半晌,然后缓缓地打了个“?”过去。 【当然,要是有人希望我能早点回去见到我的话,那我还是会很给面子的。】 时音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 某人显然并不吃她这一套,【不用回了,你的东西我会让刘妈打包扔掉。】 时音:…… 臭男人就是“不解风情”四个字的真实化身? 不服气地在心里念叨了半晌,时音最终还是弱弱地回了一句:【就回了。】 祁嘉禾倒是回的很快:【不用买票,我让人送你们。】 时音还想回一句什么,许佳怡已经凑过来看了一眼两人的聊天记录,啧啧叹道:“真细心。” 她语气里有些羡慕,没来由的,时音有些脸红。 最终,两人的靖城之行就这样结束了。 走出酒店的时候,祁嘉禾安排的人已经在酒店门口等着了,见两人出来,对方还十分主动地上前来帮忙提箱子。 司机把车开的很稳,一路上高速回了江城。由南至北,时音回到碧海湾的时候,全程不过三个小时。 许佳怡已经在中途下了车,时音到家后掏出手机来看的时候,还发现她给自己发了条消息:【多的就不说了,替我谢谢祁老板。】 时音发了个ok的表情过去。 刘妈几天没看见她,表现得十分热情,忙上忙下非要给她做一顿丰盛的饭菜,中途还不忘念道:“时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这几天你和少爷不在家,我都快闲死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时音倒是有些意外,“他这两天不在家里住吗?” “昨天晚上倒是回来住了,一进门就问我你回来了没。”刘妈系上围裙,神态有些困惑,“我还纳闷呢,这事儿他问问你不就知道了吗?搞得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呢。” 时音听完,面上倒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不由分说晕开几分欣喜。 傲娇如祁嘉禾,肯发消息问她,也不知道是经过了多少心里挣扎,到最后大约是实在按捺不住才主动了一回。 只要一想到他稳如泰山的外表和那颗格格不入的心,时音就觉得有种莫名的反差萌。 相处得久了,时音也觉得自己对他似乎多了一点了解。 多少也一起生活了半年,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剑拔弩张,时音大约也摸清楚了他的脾气,明白他是那种做的比说的多的性子,于是心里对他也多了几分莫名的欣赏。 吃过饭后她睡了一觉,补充一下几天时间里消耗掉的体力,一觉直接睡了一下午,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大概是睡过了头,浑身都有些酸痛,脑子也昏昏沉沉,肚子里那点食物早就被消化得差不多了。时音扶着栏杆下楼的时候,脚下都还有些打飘。 极度的愉悦之后就是极度的懊恨,一想到接下来要连着上一个月的班,时音都有点欲哭无泪。 楼下亮着灯,刘妈却不在,她下了楼径直朝着厨房的方向走,想拿点水果填饱肚子,却蓦地听见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低沉清晰,非常熟悉:“几天不见,怎么还开始目中无人了?” 时音顿了一下,紧跟着有些惊讶地回过头。 祁嘉禾正坐在客厅里看着她。 他不知道已经在那里坐了多久,这会脱了外套,上身穿着黑色的衬衫和灰色的针织背心,整个人闲适地靠在沙发靠背上,目光沉沉。 头顶暖黄色的灯光打下来,为他的发丝镀上一层金色的描边,他整个人什么都没做,安静得像是一幅画一样。 时音的心跳不由分说地快了两下。 “谁能想到你今天下班这么早啊。”她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不屑地轻笑一声,兀自转过身去,进了厨房。 祁嘉禾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眸光幽深地闪烁了一下。 轻微的水声传来,不一会,她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两颗红彤彤的苹果。 隔着远远的,她作势要将苹果朝他的方向丢,“接着!” 祁嘉禾岿然不动,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时音只是虚晃了一下,也没真想着丢过去,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撅了撅嘴,吐槽道:“无趣。” 一边说着,她愤愤地咬了手里的苹果一大口。 193 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睡饱了?” 他这么问着,声音又低又哑,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但又听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和往常不一样了。 “饱了。” 时音走近他,手里的苹果再自然不过地落在他摊开来的手心里,准确稳健,仿佛已经经过了无数次练习。 两人都是一愣,目光隔着空气对视上,数秒,连周围的气温似乎都逐渐在升高。 还是时音率先移开了目光,在离他三十公分的地方坐下,一边吃苹果一边看电视,尽力忽略身旁那道过于专注的视线。 电视声音开的很小,她刚刚下楼的时候根本没听见,但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坐在这里,屏幕里的旁白就显得格外清晰。 “时音。”他低声叫她的名字,“我还没吃饭。” “好巧啊,我也没吃。”时音专注地啃着苹果,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嘴里毫不在意地说着,“让刘妈做吧,我今天不想动。” 身边人沉寂了半晌。 时音余光看见他倾身把苹果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下一刻,男人低哑的音调在身旁响起,语气里隐约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还在怪我?” 时音嘴里咀嚼的动作停了停,侧眸看向他,脸色没有半分动容,“怪你什么?” 祁嘉禾只是看着她,幽深的、毫无杂质的目光直直她的落进眼底,反倒看得她心里一滞。 时音收回视线,又啃了一口苹果,“有点吧。” 或许是睡过了头脑子有些混沌,反应过来之后,时音倒是第一时间想起来一件事:祁嘉禾在意识到两人之间可能发生过什么事情之后,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坦白,而是瞒了她很久,在这期间,他对她还是一如往常一样冷漠。 她不是非要道德绑架,只是真的有些疑惑:他难道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聪明如他,显然也意识到了她可能是在为什么不高兴,所以才会主动开口问。 两人都知道她心里在别扭什么。 “也不是没想过一直瞒下去。”他说,“所以,即便你还是恨,我也认了。” 时音侧眸瞥他一眼,“什么恨不恨的,扯远了,我就是……怪你没有早点告诉我。” 她肯原谅,大部分是出于对他的好感,在做下决定之前,她还是纠结了很久很久的。 但如果他肯早点告诉她,给她留有充足的思考时间和空间,让她一切遵循自己的心,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简言之,她有些怀疑祁嘉禾早就已经算计好了这一切,她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狗男人。 祁嘉禾微微笑起来,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觉得亏了?” 时音把吃剩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里,抽出纸巾擦了擦手,一脸不高兴,“血亏。” “那你想要什么补偿?” 男人这么问着,熟悉的眉眼蕴含着几分笑意,黑眸里倒映着她的模样,专注又温柔。 时音眼珠一转,唇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什么都可以?” “可以。” “没有下限?” “没有。” 时音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还以为他会至少和自己说说限制,没想到他居然答应得这么爽快。 “但是……时音。”祁嘉禾突然开了口,脸上的笑意也敛了几分,语气听起来有些严肃。 时音心里咯噔一下:狗男人果然还是有条件的。 虽然她暂时还没想到该对他提什么条件,但听到他说“但是”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失望。 果然,什么毫无条件地补偿她这种事,想想就好。 眼看着时音的表情慢慢垮下来,祁嘉禾这才接着开了口,只不过说的却不是什么所谓的“限制”,而是:“上次你让我帮忙找宋蓉拿回笔记本,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时音愣了一下。 没记错的话,当时的情况似乎和现在有些相似。 她说,在不违背法律道德的情况下,让她为他赴汤蹈火,她都在所不辞。 时音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她怎么给忘了自己之前许过的诺言了? 祁嘉禾倒是记得清楚,果然吃过的亏和享过的福一样,都是让人难以忘却的。 但她到底也没想着当着人家的面食言,而是状似正经地反问了一句:“记得,你想让我做什么?” 她倒要看看,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忘了那件事,原谅我。” 他这么说着,几乎不假思索,幽深的目光中漾开一圈圈的涟漪,看向她的目光氤氲开浓郁的情愫。 时音抿了抿唇,倔强道:“我已经原谅你了。” “我是说,彻底原谅我。不要再计较我曾经做过什么,哪怕我多么过分多么自私,都一并忘了吧。”他说。 时音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不已,“你不觉得你有点得寸进尺了吗?” 发生了还要她当做没发生过,要她不计前嫌地接纳他,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嗯。”祁嘉禾一点都不否定自己的行为确实不齿,“所以,我才会用这种方法强迫你答应,你不用为我上刀山下火海,只要点点头,就是对我最大的恩赐。” 恩赐。 他用到了这个词。 时音脑子里有些乱,张了张嘴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就当是满足我最后一次自私。”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时音攥紧了拳头,又放松,好一会才发出声音:“就这么简单吗?” 她其实也不想这件事老横在两人之间成为一根拔不去的刺,既然如今他主动提出来,她想,或许自己也该放下了。 毕竟,也不是什么难以原谅的错误。 “就这么简单。”祁嘉禾微微笑起来,声线里褪去了平常的寒冽,听起来倒有几分暖意,“别无所求。” “行吧。”时音低下头,抠弄着衣服上的纽扣,小声嘀咕,“你这人还真是奇怪,这么宝贵的机会,你用在这里。” “用在你身上,怎么就不宝贵了?”祁嘉禾微微眯起眸子,似乎不太认同这句话,“这么重要的事情,就算你拒绝,我都是可以理解的。” 时音被他说得心尖儿一颤,抬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画风变得这么快,我有点适应不了。” 194 请大厨给她做饭 “会适应的。”祁嘉禾看着她,微微笑起来,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翳,薄唇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时音简直不能再多看一眼,怕自己流鼻血,于是慌忙移开视线,嘴上赶紧移开话题:“那你答应给我的补偿呢?” “任你差遣。”他如是说着。 往日冷漠犀利的高冷男人这会仿佛变身成了忠犬系男友,时音一边压抑着心里美得快要冒出来的得意,一边故作正经地说着:“也行,那你以后不准再对我那么冷冰冰的了,不能对我说狠话,不准欺负我,也不准强迫我给你做东西吃。” 祁嘉禾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安静而淡定,唯独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表情出现了那么一丝丝的裂缝。 男人微微拧着眉,表情里带着三分不满和一丢丢难以察觉的委屈。 “给钱也不做?”他问。 “给钱也——给钱还是能考虑一下的。”穷·葛朗台·时音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赶紧住嘴转移话锋。 开玩笑,她现在可还欠着祁嘉禾几十万呢,一分钱都恨不得能掰成两半花,怎么可能错过这么好的商机? “那你对别的条件都没有异议吧?”时音挺挺胸脯,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没有。”祁嘉禾笑看着她。 “那好,条约内容从现在开始实施,为期不限。”时音冲着厨房扬扬下巴,“现在你能去厨房给我做一碗面吗?我饿了。” 遥想当初,祁嘉禾也是这么坐在沙发上使唤她的。 “我不会。”祁嘉禾动也不动,如是说着。 “那你还好意思说任我差遣?”时音轻哼一声,心里筹算着怎么损他比较解气。 “但是我可以请大厨给你做。”祁嘉禾这么说着,倾身拿过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修长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随后望向她,笑得仿佛胜券在握。 时音陡然有一种中套了的,脊背一凉的感觉。 不出所料,下一秒,她的手机就震动了两下。 掏出来一看,祁嘉禾用微信给她转了一万块钱。 抬眸朝他看过去,只见祁嘉禾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唇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大厨,两碗面,谢谢。” 时音险些一口老血直接喷出来。 棋差一着! 她攥紧手机,嗤笑一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一万块就想收买我?起码得一万五!” 不管了,多赚一点算一点,早点还清早解脱。 祁嘉禾笑着,垂眸又在手机上点了几下。 于是一眨眼,时音的微信余额+5000。 时大厨再也没话说,收了钱就起身去厨房忙活了。 开玩笑,谁能跟钱过不去呢! ———— 第二天上班之前特意看了眼自己的余额,时音的心情出奇的好。 自从在祁嘉禾那里欠下一笔大债之后,时音卡里的余额就没超过五位数。 果然钱治百病。有钱了,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走路都多了几分底气。 下楼的时候她看见祁嘉禾正在吃早餐,连路过的姿势都变得高调又欠揍。 “早啊祁先生。”她冲着祁嘉禾开口,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翻身农奴把歌唱”的骄傲感。 祁嘉禾端着牛奶抿了一口,视线落在走路生风的她身上,大约是知道她为什么开心,于是眼角隐隐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早。”他说。 刘妈见她下楼,刚要去厨房给她备餐,却见她正往大门的方向走,于是不免愣了一下,出声问道:“时小姐,今天不在家吃吗?” “不了,有钱了,奢侈一回!”时音一边换鞋一边摆摆手,转眼就出了门。 大门合上的声音传来,刘妈还有些一头雾水,祁嘉禾却淡定地放下碗筷,起身准备离开。 刘妈上前去收拾,却见祁嘉禾顿了顿脚步,回眸看了自己一眼。 她抬头朝自家少爷看过去,不知道为什么,硬是从他那张淡定沉着的脸上看出了几分沉沉的笑意。 她听见祁嘉禾说:“以后,记得改口叫她太太。” 时音所谓的“奢侈一把”,就是到著名的粤式早茶餐厅“新泰乐”去点一份豪华早餐。 对于土生土长的南方粤城人来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一整天所有的餐食里,早餐是绝对不能马虎对待的,粤式早茶以豪华著称,必须就茶一起吃,茶点精致多样,上流人士闲暇的时候甚至能将早茶一直吃到中午。 过了中午,粤菜还有广式下午茶,到了晚上,老火靓汤又是必不可少的一道菜式,晚餐吃过,还有夜宵。 粤城人一天吃五餐,因此粤菜在美食这方面的造诣绝对不输任何菜系。 而新泰乐是江城非常有名的一家粤式茶餐厅,主要经营的是广式早茶,是一家经营时间近两百年的老店,知名度和口碑比起寻味坊只高不低。 从前没有外债的时候,时音也偶尔会去新泰乐吃一顿早饭,路程远是一方面,价格贵又是一方面。 因为客户定位主要是收入在中上层的白金领人士和名媛贵胄,新泰乐一份四枚装的叉烧包都能卖到三位数,稍微豪华一点的餐点更是上千元不在话下。 但即便价格定得这么贵,每天却仍然有大把的人天不亮就去排队,只为了能买到一份新鲜出炉的肠粉。 毕竟口碑和味道都摆在那里,就算价格再贵一些,也是会有人愿意去买的。 时音刚好昨晚上领了一张贵宾券,可以免排队买一份三人份豪华早餐,虽然价格已经上千了,但是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粤式茶点的时音来说,就算再贵一点,也是值得的。 在吃穿用度这方面,唯有“吃”,时音是绝对不会吝啬一分的。 她出门得早,有所幸有人接送,过去的时候刚好错过早高峰,买完早饭赶到寻味坊的时候,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五分钟。 时音提着一袋子早餐往休息室里走,迎面碰上郭小六。 对方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有那么几分尴尬,但还是抬起手来热络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师傅,早!” 时音瞥他一眼,淡定无比地与他擦肩而过,理也没有理他。 195 出天价都没用 于是郭小六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抬着手,打招呼的姿势还没放下来,整个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看见时音手里新泰乐的打包袋了,从前时音买那家店的早茶的时候,他也能沾沾光尝上一点。 可现在…… 他回过头,看着时音离开的方向,那里早已经空无一人。 三人份的早餐时音一个人自然是吃不完的,她在休息室里分好了分量,然后用普通袋子装着提了出去,准备分给同事尝尝。 刚进后厨就看见元媛站在水槽边和一个老师傅聊天,笑声又大又爽朗。 见时音走进来,老师傅连忙压低了声线咳嗽一声,元媛会意朝着门口看了一眼,便瞅见时音提着大袋小袋的装着早点的塑料袋进了后厨。 她轻笑一声,闭了嘴,离开原位,朝着时音走过去。 “时大厨,今天可迟到了啊。” 她阴阳怪气地说着,打量着时音的眼神有些奚落。 时音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配菜桌上,抬眸瞥她一眼,没搭理她,转身吆喝刚刚那个和她聊天的师傅来吃早茶。 师傅满露笑意地道了谢,提着袋子出去吃了。 后厨就剩下两人,时音顿了顿,还是把早点分了元媛一份,同时不忘叮嘱道:“别在这里吃。” 装早茶的袋子是她在休息室随手拿的,是最普通的白色塑料袋,没了新泰乐的包装,这会里面装着的叉烧和盒装鸡汤显得平平无奇。 元媛有些嫌弃地看着面前那袋东西,不满地皱起眉,“这什么东西啊,你自己做的吗?能吃吗这?” 时音冷眼看着她,“不吃我送别人了,犯不着阴阳怪气的。” 听说她要送人,元媛不满地一挑眉,提过袋子就往门口的方向走,“送出去的东西,哪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时音看着她出去,然后默不作声地收拾了自己那份,提着出了后门。 叉烧包放得有些久了,再加上现在天气冷,面皮已经凉了不少,但是咬下去,内里的肉馅还是鲜美十足,一秒就俘获了人的味蕾,叉烧肉馅肥而不腻,美味得几乎让人恨不能咬掉舌头。 剩下的虾饺和烧麦虽然也凉了不少,但每一口都是十足的美味。 早茶迎合江城人的口味,换成了现磨豆浆,原汁原味,香气四溢,顺滑又浓郁,不比街边卖的两元一杯的豆浆,在味道上几乎无可挑剔。 一千多块,花的不冤。 上次吃新泰乐的点心还是祁老过生日的次日,那时候她和祁嘉禾的关系还不是很好,而如今,她已经可以用从他那里赚来的钱买奢华早点了。 时音一边吃一边想,吃到一半不由得笑了起来。 当时的她,哪里想得到会有这么一天呢? 吃过早饭,后厨依旧是忙碌的一天。 临近除夕,店里的生意其实已经远远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但是点外卖的人却与日俱增,因此时音的工作量并没有减轻多少。 再加上还有个元媛时不时就要过来打扰她两下,问两句再基础不过的问题,确实让她有些不胜其烦。 她简直想给元叔提个建议,让他把元媛送到对手餐厅后厨去当间谍算了。 好不容易打发了元媛,郭小六还时不时探头来后厨看她两眼,再就是在闲暇的时候找别的师傅聊聊天,一边聊一边用余光瞟她一眼,像是在打探她的心情如何。 时音理都懒得理他,她是个记仇的人,记性也好,惹了她的人,哪能这么轻易就翻了篇了? 更何况,那人还是她徒弟。 她从前掏心掏肺地对待郭小六,虽然也不是指望他懂点事,但好歹,他在她手下做事,对她的人品应该能有一定的认可。 可上次那件事情却让时音彻底看清了这个人,他根本从骨子里就盼着时音哪天能犯个大错,这样他才能捏住她的把柄,才能循循善诱地规劝她“从良”。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时音不明白,也不想懂。 她对郭小六已经无力吐槽了,更懒得和他再扯上什么关系。 下班的时候,郭小六很明显还有话要对她讲,时音没有搭理他,径直出了店门,上了车。 回碧海湾的路开到一半,她又想起来自己要去买点日用品,便让保镖调转了方向,开向市中心最大的超市。 她人在日用品区转了半天,还没选好牌子,就接到了祁嘉禾打来的电话。 看见屏幕上闪烁的那个名字,时音没来由的一阵悸动,连带着一整天的糟糕心情似乎也被一扫而光了。 她接起,连声线都不由自主地变轻了许多。 “你好我是时音。” 那边传来一声轻笑,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开头。 “下班了没?”祁嘉禾的声音透过电流声传来,低沉又有磁性,听着有点不太真切。 “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我的行程了?”时音笑着,手上拿起一包安睡裤,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祁嘉禾在那边低低地只答了一句,却让时音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说:“饿了。” “呐,我今天可上了一天的班,没力气给你做饭。”她故作正经地说。 站了一天确实很累,她这会只想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我出高价。”祁嘉禾噙着笑意说。 “出天价都没用。”时音挑眉,轻哼一声,“你不知道我上班有多累,你要是体验一回,绝对说不出让我回去给你做饭这种话来。” “翻倍。” “这不是翻不翻倍的问题,这关系到我的身体健康好不好?” “加个零?” “这……我真不是那样的人。” “那……加个零,再翻倍?” “妥了,别把我当人,半个小时之内就到家,你就是想吃满汉全席,我都给你安排上。” 时音咧嘴一笑,瞬间变脸。 祁嘉禾在电话那头没说话,时音却分明听见了他闷笑出声的声音。 “怎么不再坚持一下?说不定我会把价码加得更高。”男人这么说着,语气里满含笑意。 “比起那个,我更怕你中途反悔。”时音老实交代,手上生风地快速拿了几包姨妈巾扔进了购物车,一边问他:“你想吃什么?我今晚上必须给你招待好了,不然枉费你花这么多钱。” 196 时大厨又怼人了 “简单点就好。”祁嘉禾略一停顿之后,才继续说:“葱油面吧。” 时音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对着手机问:“三十万,你就吃碗葱油面?” 有钱人的生活她真的不太懂。 “嗯。”祁嘉禾应声。 他就是随口一说,听她的反应,做起来应该不复杂,不复杂就好。 “那行,我去给你买点新鲜的小葱吧。”时音嘀嘀咕咕着往卖菜的区域走,“毕竟三十万呢,不能含糊。” “你在外面?” “是啊,我在银泰中心买东西呢。”时音回答,话音刚落又想起什么,她补充问了一句:“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或者缺不缺什么用的?我给你捎点回去。” 毕竟三十万啊,她拿着心慌。 “不用,慢慢逛。”他这么说着,顿了顿又加了句:“回去迟了也不扣你钱。” 他一语道破时音心里的想法,倒让时音还真心虚了那么几秒。 “这可是你说的啊,那我真慢慢逛了?” “嗯。” “好嘞。” 最终,时音挂了电话,上了三楼服装区。 倒不是她心血来潮突然想给自己买两件衣服,而是想到祁嘉禾花了大价钱却只能吃一碗葱油面,自己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准备上楼给他买点礼物。 说起来认识这么久,她除了给祁嘉禾做饭以外,好像都没有送过他什么东西。 逛到一半,她收到一条银行卡的入账信息:到账三十万元。 她诧异地给祁嘉禾发了条微信:【这么积极,就不怕我赖账?】 祁嘉禾过了一会才回复:【你是那种目光短浅的人吗?】 意思是,和他做生意,稳赚不赔,她应该不至于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而放弃整片森林。 时音想了想,觉得他说的非常有道理。 彼时她已经逛到了男装区,各种品牌各种颜色的男装在眼前拍拍晃过,她一眼扫过去,没有一款中意的版型。 祁嘉禾平常穿的都是西装,或是风衣,这两件都是很挑身高的衣服款式,一旦身材不够,穿起来都是车祸现场。 而祁嘉禾不一样,刘妈也说了,他是天生的衣架子。 又往前走了一段,时音看见一个卖领带的柜台。 她脑子里顿时灵光一闪:要不给他买条领带吧? 衣服过季就穿不了了,可领带却能天天打。 这么想着,时音脚下已经走到了柜台旁。 柜姐十分热络地给她推荐了几款花型比较精美的领带,时音最终选中了一款蓝黑色斜线相交、带银色暗纹的商务款。 她是觉得祁嘉禾平常鲜少穿黑白灰以外的颜色,这条低调又不至于太乏味,刚好还可以给他身上添点别的颜色。 领带牌子是著名的奢侈品牌,缎面材质,摸起来十分顺滑,价格也让人十分肉痛:12888。 结账的时候,时音面不改色地刷了卡。 果真有钱就是有底气。 服装区和楼下百货区的消费是分开结账的,时音推着购物车下楼的时候,还没忘了去蔬菜区拿上一把新鲜的小葱。 出口的地方人有点多,她推着购物车找了个人少的队伍,然后低着头开始玩手机。 余光瞥见前面有个人插进了队伍,她抬眸朝着对方望过去,却发现居然是元媛。 对方手上的购物篮里装着一堆零食,正垫着脚张望前面的队伍,似乎对自己插队这件事毫无感知。 时音收了手机,把手里的购物车朝前推了推,车轮刚好抵住元媛的鞋跟。 元媛似有所感,蹙眉回过头,刚想开口骂上两句,却在看见时音的时候愣了一下。 “后面排队去。” 时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声道。 “干嘛?互相认识一场,插个队还不行了?”元媛有些埋怨地看了她一眼,颇有些无理硬三分的架势。 “认识一场就能插队了?看不出你脸还挺大。”时音目光冰冷,“要是熟一点岂不是还得让我帮你买单?” 时音后面站着的女生本就对元媛插队的行为有些不满,这会听见时音怼她,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元媛面色一僵,狠狠瞪了那女孩一眼,然后不屑地看着时音,“戚”了一声,道:“装什么装啊,现在又不是在店里,少拿你那套主厨的架子来给我摆脸色,搞得好像自己高人一等似的。” 见她bb半天也没有要去后面重新排队的意思,时音蹙眉,重复道:“我让你去后面排队。” 她话里自始至终只有这么一个中心点,不知道这个元媛是怎么听出高人一等的意思的,但可以确定的是,今天不采取点什么手段,她大概是不会遵守公共场所的基本秩序的。 “我就不,你能把我怎么样?”元媛瞪着她,一脸嘚瑟,余光瞥见时音购物车里的小葱和几包卫生巾,她有些嫌弃地捂住了嘴,“哎呀,你怎么用这个牌子的卫生巾啊,我在国外用的都是几十欧一包的,你买的这么便宜能用吗?” 时音一脸冷漠地看着她,“是吗?国内买得到你常用的牌子吗?买不到你怎么办,憋着不来吗?” 身后的女生再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或许是觉得自己直接笑出来有些明目张胆,她还捂住了嘴不让自己笑得那么夸张,但肩膀还是忍不住憋得一抖一抖的。 本想嘲讽时音一番却蓦地被回怼了一顿还收获了陌生人一通嘲笑的元媛一张脸顿时气得红一阵白一阵,连说话都结巴了几分:“你……你说什么呢,会不会说话啊!” “会说又怎样?反正你也听不懂人话。”时音推着车作势往前走,“结不起账就让让,别妨碍别人买单。” 元媛还想说些什么,一回头发现前面的人都已经结完账离开了,收银员正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她,说:“还买不买了?不买下一位啊,别耽误时间,我们要下班了。” 看着这个收银员不耐烦的脸色,元媛心里直接一股无名火起,但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了,她又不能就这么走开,只能愤愤地拿着购物篮结账去了。 时音站在她后面,倒是没说什么,耐心等着轮到自己的时候。 都已经这样了,再让元媛去排队也没什么意义了。 197 看够了就过来 结完账离开的时候,元媛还回眸瞪了时音一眼,像是有些愤愤不平。 时音没搭理她,兀自把自己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准备付钱。 刚打开手机,祁嘉禾就正好给她发了消息过来:过了几秒又说了句:【走b出口。】 根据这段时间以来和祁嘉禾的相处规律来看,时音判断,他之所以会这么说,肯定是为她准备了什么。 于是她勾着唇角打字问:【你过来了?】 打完这句话,她正好走出b出口的门。 b出口正对着露天停车场,这会时间不算早了,广场上的车并没有几辆,她一抬眸,就看见祁嘉禾站在不远处的车旁,正低头看着手机。 他身材修长,气质出众,立在车旁的时候,简直像幅时尚海报一样养眼。 一阵稍带凉意的风吹过,撩动他的衣角和发丝,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真实性。 与此同时,时音收到了他回的消息:【嗯。】 约莫是他外形太过出众,路过的几个年轻女生都有些激动地朝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时音无形中挺了挺自己的脊背,感觉虚荣心无形之间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祁嘉禾抬起头来,却一时之间没看到她,而是侧眸看向了一旁商场墙壁上展示的电子海报。 变换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时音看见他的脸明暗交错,五官立体又出众。 时音悄悄拿起手机给他拍了一张照片。 收起手机刚要朝他走过去的时候,时音蓦然发现,元媛也正从不远处朝着祁嘉禾走过去。 她是从a出口出来的,离这里有段距离,但也不算远。 时音略一挑眉。 看她的方向,明显是直奔着祁嘉禾而去的啊。 勇气可嘉。 时音收了手机,慢慢朝着祁嘉禾走了过去,想近距离看看元媛到底想干什么。 元媛果然在祁嘉禾面前停住了脚步。 她一只手里提着一大袋零食,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屏幕对着祁嘉禾晃了晃,面带笑意地问了句:“帅哥,可以加个微信吗?” 时音离两人不近不远,刚好听见她这句话,于是便顿在了原地,有些好奇祁嘉禾会怎么回答。 祁嘉禾将目光从电子屏幕上收回来,视线很自然地落在面前的元媛——以及她身后的时音身上。 他略一眯眼,和时音视线相交了一瞬,似乎刹那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几乎是略带无奈地勾唇对她笑了一下,祁嘉禾收回目光,看着元媛,声线低沉地开口:“不好意思,我结婚了。” 元媛手里的手机还没放下,面色瞬间有些尴尬,但看着面前这张几乎能够蛊惑人心的脸,脑海里回荡着祁嘉禾那道低音炮般的磁性嗓音,她又觉得就这么放弃了实在有些可惜。 再说了,帅哥刚刚还对她笑了,这不是暗示是什么?只要她加把劲,应该就能成功了。 于是元媛状似无所谓地笑了笑,说:“没关系的,就是加个微信,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时音站在她身后,表情略有些惊讶,心里在暗自咋舌。 这都不放弃?有点东西。 祁嘉禾的眸光冷了几分,“不加。” 这算是明明白白的拒绝了,元媛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唇,到底也还是没再厚脸皮地接着要下去,只是默默说了句“好吧”,便转身准备离开。 结果她这一转身,就看见了身后的时音,于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种被抓当场的羞耻感顿时涌上心头,令她的脸色通红不已。 “你在偷听吗?你怎么这么没素质?!”她愤怒地开口,斥责时音。 时音无语:你找一个已婚男人要微信,品德好像也没高到哪里去吧? “我站在这里很久了,你自己没发现而已。”时音一本正经地解释。 只是一不小心就听到了这么劲爆的内容,实属意外。 “我过来的时候你还不在这,你偷偷摸摸站在我身后是想干嘛?”元媛蹙眉看着她,厉声呵斥,仿佛自己抓住了她的把柄似的,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连手里的购物袋都晃得哗哗作响,“被抓现行了还说自己不是在偷听,敢做不敢当吗?什么人品!” 时音抬眸,微微侧了侧脸,视线和元媛身后的祁嘉禾对上,只见他正靠在车上,满眼都盛着盈盈的笑意,就是没有要上前来帮忙的意思。 似乎是想报复她冷眼旁观自己被搭讪而不作为,祁嘉禾这会也准备看着她自己解决。 时音皱了皱鼻子,心道好小气的男人。 她这副样子本是做给祁嘉禾看的,没想到却落进了元媛眼里。 见她对自己做出了一个极为古怪的表情,元媛瞬间炸毛,“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是在冲我翻白眼吗?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你算什么东西?” 时音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激动,大约是丢脸丢到了熟人面前,所以恼羞成怒了,想一刻不停地从自己身上找出些平衡点来。 因此时音并没把她这番话放在心上,只是微微眯起眼睛,准备接着看元媛表演。 只是元媛这话一出,祁嘉禾的脸色却微微沉了几分。 “再继续的话,我可以告你诽谤。”他蓦地出了声,语气冷得可以凝出冰霜来。 时音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出手了。 似乎是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个帅哥,想到自己先前一骨碌骂了一堆都被这帅哥听去了,元媛的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她收拾好自己的表情,有些委屈地回头超祁嘉禾看过去,弱弱道:“你也看到了,是她先偷听的,是她不对。” 祁嘉禾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那视线过于凌厉,硬是看得元媛有些心虚。 正当她想为自己辩驳什么的时候,却见眼前这位帅哥朝自己伸出一只手来,视线却是朝着自己身后看过去的。 他说:“看够了吗?那就过来。” 语气极尽温柔,和方才对她说的那句话相差甚远。 198 人生就像心电图,一帆风顺就挂了 元媛浑身僵硬,震惊地回过头看着时音。 却见时音微微垂下了眼睑,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显而易见的笑意。她没有看祁嘉禾,可脸上的每个表情都像是在向自己炫耀和宣战。 到了这时候,元媛才恍然大悟,原来时音和自己搭讪的这个帅哥早就认识,自己才是从头丢脸丢到尾的那个人。 她面色铁青地看着时音走到祁嘉禾身边,微微抬起眼皮来看着自己。 虽然时音什么都没说,可元媛却分明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满满的得意和张扬。 像是无声的炫耀。 元媛攥紧了拳头站在原地,感觉脸上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浑身的气血瞬间都朝着头上涌过去,滚烫的情绪烫得她无处容身,恨不能就地挖个洞钻进去。 而她面前站着的两人根本一点都不在乎她的脸色。 祁嘉禾伸手接过时音手里的购物袋,拉开车门放进了后座,刚要收回手的时候,却看见透明袋子里装着一只精美的绸缎礼盒,比手掌心大一些,印着奢侈品牌b家的logo。 像是送给男人的礼物。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侧眸看了一眼时音,沉声问:“买了什么?” “回去打开不就知道了。”时音撇撇嘴,弯弯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紧跟着便绕过车头从副驾上了车。 祁嘉禾看着她坐进车里,到底是没再接着问,垂眸看了一眼塑料袋里的东西后,他轻抿薄唇,合上了后座门,坐进了驾驶座。 昂贵的轿车发动,驶离原地,与元媛擦身而过,漆黑的车身很快与夜色完美融合。 自始至终,两人都没有再看元媛一眼,完全把她当空气。 元媛就这么站在那里,脑海里不断回想着所听到的两人之间的对话,心里的震慑无以复加。 她刚刚是看男人长得有些眼熟才鼓起勇气上去想要个联系方式的,却被他无情拒绝了。 可再听听时音和他之间的对话—— 什么回去打开?时音凭什么可以坐他的副驾? 这会就算她再怎么愚钝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她也不得不被迫接受了这一事实:时音跟那男人的关系不一般。 所以,他站在商场门口,其实是在等时音? 元媛面色难堪,气血一股脑往头上涌。 凭什么?她注意过时音平常的穿着打扮,看她一身廉价的基础穿搭,经济水平最多也就勉强算个小康,就算她是寻味坊的主厨又怎样?工资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就凭她这种水平,怎么可能勾搭得上那么优质的男人? 单看那一身看不出牌子但是质感极好的衣服,再加上那辆碳黑色流线车身的玛莎拉蒂,她就能断定刚刚那个男人非富即贵。 更不用说他连外貌都那么出众,时音究竟是凭什么? 凭那张脸吗?她也配? 元媛气到肝都有些发颤,嫉妒在心里不断膨胀,最终扭曲变形。 这种男人,结婚对象肯定是优质的大家闺秀,上流名媛,怎么着都不可能轮到时音那种土了吧唧的工薪阶层。 那男人和她在一起,不过也是图个新鲜好玩罢了。 所以,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有一种可能性—— 元媛恨恨地剜了一眼那辆车离开的方向,脸上露出有些狰狞的愤怒。 在她面前装得那么清高,到头来自己还不是在给人当小三?真够不要脸的,她也配瞧不起自己?她算什么东西?! 一个诡异的计划在她心里逐渐成型,元媛嗤笑一声,提着购物袋踩着高跟鞋“笃笃”地离开了原地。 从前周南那件事也是,现在这件事也是,她元媛得不到的,凭什么让时音占便宜? 不过都是淤泥,谁又比谁更高一等? 既然时音非要争,那她就奉陪到底。 等到她身败名裂的那天,看她还能不能像今天这样趾高气昂! ———— 回去路上,时音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加修饰。 “这么高兴?”祁嘉禾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心情像是也被她感染,微微带了带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高兴坏了。”时音睨他一眼,心情说不出来的畅快,“你没看见她刚刚脸上的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这么一对比,感觉还怪搞笑的。” 祁嘉禾鲜少见她对别人抱有这么明显的敌意,也没见过她这么幸灾乐祸的时候,顿时觉得有些新鲜,“她还有别的地方惹到你了?” “我都懒得提,说多了烦。”时音叹口气看向窗外,“遇到点奇葩的人和事也在所难免,毕竟人生就像心电图,真一帆风顺,那才叫坏了。” 祁嘉禾默不作声地笑起来,一下就听出她语气里的不痛快,问道:“还有别的糟心事?” 时音破有些郁闷地侧眸看着他,“你怎么这么会啊,我有表达得这么明显吗?” “没有。”祁嘉禾说,“但我能看出来。” 猛地被他撩到,时音还有些不习惯,轻轻哼了一声,复又将视线投向窗外,心里却美得冒泡。 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切实际,两人的关系,怎么就这么突飞猛进了呢? 真是一件叫她睡着了都能笑醒的事情。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车里的空气安静地流淌着,却又不至于显得诡异,反倒有种别样的祥和。 到家之后时音忙着给祁嘉禾做葱油拌面,袋子里剩下的东西就被她随手匆匆扔在了茶几上。 祁嘉禾从一堆日用品里面拿出那只深蓝色的盒子,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垂眸剥葱的她,低声问:“我现在能打开了吗?” 时音抬眸瞅他一眼,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语气却故作轻松:“可以啊,我随便选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顿了顿,见他一时也没慌着拆开包装,她又故作镇定地加了句:“不喜欢也没辙,柜姐说了,不能退货。” 柜姐其实压根没说过这话,但是时音怕他不喜欢,所以干脆把路给堵死。 这样即使他不喜欢,那也得乖乖收下。 祁嘉禾手里拿着盒子,视线良久落在她身上。 盒子没什么分量,甚至可以说很轻,可见里面不会是什么重物。 其实从包装和大小来看的话,他已经隐约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 但想到是她亲手挑选的,心里那种莫名的悸动还是让他感到有些莫名的……紧张。 第199章 风水轮流转 他没急着打开,一边在心里想着:待会应该用什么表情看起来才能让自己的反应看起来自然一点? 见他久久不动,表情也看不出有多高兴的样子,时音以为他是不喜欢自己自作主张给他买了东西,一颗心猛地往下沉了沉。 她一边把剥好小葱放在水下冲洗,一边不以为然地说了句:“呐,你要是不喜欢的话,直接告诉我就行了,大不了下次我不乱花钱了。” 有这钱她买点吃的不香吗? “没有。”祁嘉禾垂眸看着手里那只盒子,想了想,说道:“有点不敢打开。” 时音侧眸看着他,视线里有些困惑。 “毕竟以前对你不太好。”他轻轻笑起来,目光如同暖阳般和煦,“怕你伺机报复。” 时音看着他温柔的目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 心脏被他唇角的弧度勾得一阵狂跳,时音觉得自己脸颊的温度在急剧升高。 “祁嘉禾。”她叫他。 “嗯?” “你下次要是再这么对我笑,我可要报警了。”时音半开玩笑半威胁地冲他挥了挥拳头,“长得帅就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吗?还非得出来迷惑众生扰乱秩序,麻烦你收敛一点好吗?” 从前见惯了他冷冰冰的样子,鲜少见他笑,时音以为他最帅也就是那样了。 可这会他改了画风,她才发现自己错得彻底。 狗男人笑起来也太好看了根本把持不住好吗?比起冷面阎王,笑面杀手更具冲击力啊有木有?! 祁嘉禾闻言,脸上的笑意毫不收敛,甚至微微向她挑了挑眉,“你真这么觉得的话,那我这张脸也算没白长。” 时音恍然间,觉得似乎有两股热流从自己的鼻孔里缓缓淌了下来。 吓得她赶紧背过身去擦了擦,在确定自己确实没有流鼻血之后,她不出意外地听见狗男人在身后闷笑出声。 时音猛地回过头怒视他,只见他正垂首慢条斯理地拆着礼物的绸带,唇角的笑意压都压抑不住。 时音总算看清了祁嘉禾的本质:外表冷漠毒舌,实则腹黑闷骚,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里,也深刻地明白,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他要是真想撩她,估计没几天,她可能就沦陷了吧。 时音暗自想着。 但是他没有,他只是一切按部就班,既没有主动一步,也没有疏离半分,把节奏权交到她手里去,只等什么时候她说出那句“可以”。 时音看着他低头从礼盒里拿出那条她蓝黑相间的领带,脸上看不出有多么高兴,但也说不上半分失望,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她就知道他早就猜出了盒子里的东西。 祁嘉禾把领带放在手心端详了数秒,才沉沉开口说了句:“不错,有心了。” 时音轻哼一声,“你这表扬敷衍得和官方发言一样,合着我花了这么大的价钱,就换来五个字儿?” 祁嘉禾闲闲抬起眼皮看向她,“我花得也不见少到哪里去了,而我高新聘来的厨师现在居然在和我聊天?” 他笑了笑,“时音,你知道我饿了多久了吗?” 时音窘迫地遁了,专心炸小葱调酱汁去了。 祁嘉禾约莫是饿狠了,葱油面做好后,他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末了还添了半碗。 时音见他吃得香,自己即便是不饿,也还是跟着吃了小半碗。 葱油酱时音没用完,密封存了起来,清理灶台的时候,她一边对外面的祁嘉禾说:“剩下的酱我放在冰箱里了,你什么时候想吃了,自己煮点面条,舀两勺酱拌匀了就能吃。” 祁嘉禾在外面毫不推脱地答了句:“不会煮。” 时音沉默数秒,“煮面条都不会吗?你可真是个少爷。” “在你住进来以前,我进厨房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话音刚落,祁嘉禾人已经出现在了厨房门口,这会正居高临下沉沉看着她,“现在我天天往这跑,你是不是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吃饱了的男人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有底气了不少。 时音闲闲瞥他一眼,嘴上嗤笑道:“天天往厨房跑也不见你学会点什么,煮面这种三岁小孩都会的事情,到你这跟登天一样难。你那双手除了签字还能干什么?” 话音刚落,两人不由得都愣了愣。 时音是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从前祁嘉禾嘲讽自己时的样子,不免想到一句老话:风水轮流转。 这次的事情过去之后,他们两人无论是关系,还是地位,到底都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而祁嘉禾则是突然想起了一件旧事。 那时候他中了弹,时音碍于生理反应没敢答应给他换药,毫不知情的他开口便嘲讽:“你那双手除了做菜,就不能做点有用的事情吗?” 而现在,她反过来把这句话回敬给了自己。 两人默不作声地面面相觑了数秒,时音弱弱地、小声地说了句“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祁嘉禾便笑起来。 好一会后,他才开口问了句牛马不相及的问题:“时音,你为什么会想到要给我买礼物?” “看到了就买了呗。”时音擦干了手,淡淡瞥了他一眼,“难道送你东西还需要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她没有说的是,自己是因为感觉他这么些年过来,应该也挺苦的,所以她就给他挑样礼物,当是小小的慰藉吧。 希望他不要因为那件事一直心怀愧疚,他们两人始终是平等的。 虽然最终花的还是他给的钱,不过时音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毕竟这钱也是自己挣来的嘛! 祁嘉禾听完,眸光微微一闪,似乎有些怔然。 他能够理解过生日过节日送礼物,却怎么也没想到,时音送他东西的理由居然就这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理由。 只是想送,所以就送了。 他突然明白了她的这份心意。 不是因为想庆祝什么,想表达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要送他一份惊喜。 想告诉他,她在乎,她对他的念想,在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里。 这种再简单不过的赤诚又陌生的情意,烫得他胸口发疼,连带着令他向来清明无二的眼底,甚至都隐隐浮上一层淡淡的绯色来。 第200章 他本想吻她的 “我知道了。”他朝着时音看过去,这会才出声说了句:“谢谢,我很喜欢。” 胸腔里满意的情绪沉沉甸甸晃晃悠悠,似乎下一秒就能漫到溢出来。 几乎无法克制,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希望你是真的喜欢。”时音皱了皱鼻子,作势要从他身侧挤出厨房,“不然就算不喜欢,我也不会拿去退款的。” 就在两人即将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祁嘉禾突然毫无征兆地伸出双手,握住了她的双肩,将她掰正,面对着自己。 时音眼前一个晃神,整个人就被他摆正了。 他手上稍微用了点力,直接把她推到门框上,俯首看着她的眼睛,清冽通透的目光中,清晰地倒映着她的模样,还隐隐含着几分克制的浓烈情愫。 他靠得有些近,时音甚至能够感受到他呼出的微凉气息喷洒在睫毛上时痒痒的感觉,还有他身上那股过于强势,几乎要席卷她所有嗅觉的松香气息。 那双大手还扶在她的肩膀上,没有意料之中的战栗和反感,她的心出奇地平和,好一会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紧张。 她眨眨眼看着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你……做什么?” 她心里其实是有些预感的,这种姿势,这种距离,哪怕是让她不瞎想,都难得很。 倒不是畏惧。 只是真的到了这么一天,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到攥紧拳头,连带着身体都跟着产生细小的颤抖。 祁嘉禾垂眸看着她的眼睛,逐渐靠近的动作猛然顿了下来,握着她肩膀的大手不由自主地僵了僵。 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眼底飞逝而过的一抹神伤。 她屏气凝神地看着他。 半晌,他松开她,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语气听起来没有半分波澜:“上楼吧,早点洗洗休息。” 他的动作很轻,轻到几乎难以察觉。 时音松开拳头,一颗噗通作响的心逐渐回归沉寂。 她能感到,他本来是想吻自己的。 她点了点头,离开原地,走了几步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祁嘉禾还是站在那里,正目送着她离开。 时音抿了抿唇,轻声叫了他一句。 祁嘉禾“嗯”的应了一声。 “给我点时间,我能接受的。”她看着他,目光诚挚。 他笑起来,目光里好似有几分和煦的宠溺,“我知道。” 三个字,像是定心丸一样,让她瞬间就将一颗跳的毫无章法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两人再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一切按部就班地发展着,距离除夕也越来越近,到处都是过年的味道,连寻味坊都上下忙活着换上了新年的饰品。 元媛依旧看她处处不顺眼,和郭小六的关系也依旧没有好起来,所有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要说有哪里不一样,那大概就是和祁嘉禾的关系。 似乎每天都在逐渐拉近。 这种改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看出来的,而是融入在生活里的每件小事中。 比如他再也没有用从前那种冷冰冰的语气和她说过话,偶尔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语气里也是含着笑意的。 他依旧会叫她做饭给自己吃,付的报酬虽然比不上那一碗半葱油面,但也都是不菲的价钱。 非要再说还有哪里不寻常吧,那大概就是刘妈突然开始改口叫她“太太”了。 第一次听她这么叫自己的时候,时音正和祁嘉禾面对面坐着在吃早餐,一句“太太要不要加个煎蛋”,直接听得她被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牛奶给呛住了。 捂着嘴咳嗽了半天,祁嘉禾已经抽过纸给她递了过去。 好不容易把嘴边的牛奶渍擦干净,时音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刘妈,语气里还有些不确定:“是……在跟我说话吗?” 刘妈有些委屈地看着她,“这话说的,这家里还有别的太太吗?” “以前都不是这么叫的啊,怎么突然改口了?”时音一头雾水。 这一句“太太”一叫,她顿时有种自己老了十多岁的感觉。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那能比吗?”刘妈连眼神里都含着隐隐的笑意,“我看着你们的感情一天天好起来了,我这心里也觉得高兴。太太这个称呼啊,你跟少爷领证那天就该改了,硬是拖到今天才叫,我还觉得晚了呢。” 时音下意识朝祁嘉禾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正优雅地用餐巾纸擦着嘴巴,目光和她相交的一瞬,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眼中盛满明媚的暖意。 就这一眼,时音就知道,这绝对是祁嘉禾的意思,刘妈哪能有这主意? 她倒不是嫌弃这声太太把自己叫老了,只是这么一改口,一切好像就都成了既定的事实。 以前没有人承认她祁太太的身份,包括她自己,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和祁嘉禾对视一眼,相视而笑,无言之间,似乎许多事情在彼此的心里都已经有了定数。 距离年关越来越近,举国上下都被新年的气息所笼罩着。 寻味坊所在的那一整条商业街的店铺都逐一关了门,新年对联早早就被贴在了商户门口,至于老板们,早就收拾包裹回家过年去了。 哪怕现在店里其实已经没什么人来吃饭了,时音还是应老板元叔的要求,值班忙活到了腊月二十九,直到除夕那天,她的年假才正式开始。 除夕那天,她直接一觉不管不顾地睡死了过去,睁眼一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了。 有假期的人就是这么豪横,她一点都不慌,蒙头在被子里接着玩手机,刷起了朋友圈。 她微信里没什么好友,加的那些人又都不怎么发动态,往下翻了好几页,全是秦宵云刷屏的“哈哈哈”,附带几个十几秒的小视频,就这么看过去,像是连续剧似的。 时音觉得好奇,点进了最早的那条。 配文是“我怎么会有这种哥哥我的妈呀哈哈哈哈哈太丢人了新年前一天我快被笑死了”,视频内容是秦宵墨在小区里面逗狗,结果被撒着欢跑过来的泰迪尿了一手,他一边惊呼一边甩着手,脸上的表情有些欲哭无泪。 时音第一次见到秦宵墨这么狼狈的样子,忍不住蒙在被子里笑出声来。 下面一条,是秦宵墨在回家洗手的路上在路面上结冰的积水上滑了一跤,直接摔得坐在了地上,倒吸了半天凉气都没能爬起来,估计是摔得不轻。 视频画面一阵剧烈的抖动,秦宵云人不在画面里,“咯咯”的笑声却一直没停过。 第201章 好干 这一条的配文是“墨少爷出门没看黄历哈哈哈哈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秦宵云打字不喜欢带标点符号,但时音仍然看懂了她的意思,虽然心里有些为秦宵墨感到难过,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可能就是真正的塑料兄妹情吧。 最近的那一条视频的背景已经回归了室内,偌大的客厅里,秦宵墨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沙发靠背,慢吞吞地往下坐,脸上的表情纠结又狰狞。 秦宵云的声音出现在画面外:“墨少爷,我给您准备个坐垫呗?高弹力橡胶海绵的那种,我瞅您这尾巴骨没个十天半拉月应该是好不了了。” 尽管话说的一本正经,秦宵云还是抑制不住地“咯咯”笑出了声。 秦宵墨没好气地横她一眼,吸着气说了句:“边凉快去!有你这么个福星在这呆着,我仨月都好不了。” 秦宵云笑得更大声了。 这条的配文是“虽然感觉他不像是在夸我但我仍然还是很想笑哈哈哈哈哈”。 这三条朋友圈看完,时音险些笑岔过气去。 美好的一天从秦宵云的哈哈哈中开始。 时音刷新了一下朋友圈,没看到新的动态,倒是看到同为好友的许佳怡给秦宵云的三条朋友圈都点了赞。 时音更想笑了。 也不知道许佳怡这会是心疼多一点,还是担心多一点。 她又往下翻,看见了阿木今天早上发的一条动态:不对劲,老板今天戴了一条风格迥异的领带,恳请朋友圈各位大佬帮忙分析一下,我今天是左脚进门比较合适还是右脚进门比较合适? 时音直接笑到浑身发抖。 原来表面上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阿木也会在朋友圈开这种玩笑,这条动态想必是屏蔽了祁嘉禾的。 时音想了想,在下面评论了一句:“你只要夸他的新领带好看,蹦着进门都没问题。” 没猜错的话,祁嘉禾戴的应该是她买的那条。 一条色系不同的领带罢了,居然能让他手下的人这么如临大敌?她几乎不敢想象,平常祁嘉禾给下属留下的都是多么刻板的印象。 她接着往下翻,刷到的都是昨天的动态了。 她刚想退出微信,却发现自己多了一条新回复。 点进去一看,是阿木的回复,内容叫她再次笑出声来:“谢谢时小姐,我照做了,老板夸我有眼光,还请我喝咖啡!今日份小确幸!” 她笑着打了句“恭喜恭喜”过去。 打完这句话,她退出回复页面,视线再次落在秦宵云最新的那条朋友圈上面,恍然间,她忽然想起,许佳怡大学的时候好像学过一部分康复护理,对跌打损伤之类的护理应该有几分经验。 再一联想到许佳怡对秦宵墨的那点心思,时音下意识就想给她发消息过去,聊天框都调了出来,她却猛然想起祁嘉禾上次对自己说的话,于是动作跟着顿了顿。 片刻后,她点开了秦宵云的对话框,问了句:【你哥没事吧?摔了尾巴骨应该挺疼的。】 秦宵云很快回过来:【没大碍,看过家庭医生了,说多休息几天就好。】 时音:【那就好。】 秦宵云:【佳怡刚刚也问我这个来着,你们都好贴心哦,不像我只会哈哈哈。】 时音笑了笑,回道:【佳怡是护士,对这方面应该比较了解,你哥要是真有哪里不舒服,倒也可以问问她。】 秦宵云:【真的吗?!佳怡是个白衣天使?我天,一直没问过她是做什么工作的,没想到她这么厉害!】 时音不遗余力地给自己姐妹吹彩虹屁:【是啊,她专业技能可强了,家里锦旗都挂满了。】 她这话倒不是在吹嘘,许佳怡家里还真有几面锦旗,都是病人家属送来的,个个夸她人美心善,技能过硬,打针一点都不手抖。 秦宵云立刻回复她:【感谢姐妹!我马上去问问她,顺便撮合一下她和我哥,争取让她当上我嫂子!】 时音:【加油!】 收起手机,时音松了口气。 这不就完事了吗?祁嘉禾所说的“迂回战术”,看来也并不难嘛。 收拾好东西正准备下楼吃饭,时音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接到了许佳怡火急火燎打来的电话。 “怎么办啊时音,秦宵云知道我是护士之后非让我去他们家给他哥治跌打损伤!” 电话那头,许佳怡的声音听起来都要哭了。 “那就去呗,和秦宵墨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多难得啊,去吧去吧。” 时音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还有股幸灾乐祸的兴奋感。 “我哪会这个啊!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许佳怡的哭腔越发浓郁。 “哎哟我的姐妹啊,哪能真让你去治病啊,人家有家庭医生的好不好?霄云其实也就是找机会在撮合你和她哥,你就顺坡下了呗,装装样子给他按摩按摩,这感情不就来了吗?” 时音已经笑得快喘不过气了。 “他摔的可是尾椎啊!那里哪能随便按?” 许佳怡在电话那边一通咆哮,像是在埋怨自己交友不慎。 “怎么不行了?你平常给我发腹肌男照片的时候可没见你害羞,这到了关键时候了你给我掉链子?佳怡,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把握,回头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啊。” 时音近乎威逼利诱。 许佳怡一时没能搭上话来,似乎是在电话那头仔细考虑她的提议。 见自己的话有点效果了,时音再接再厉,继续说:“盼着你拿下秦宵墨的可不止我一个啊,霄云自己也说了想让你当她嫂子,你就忍心拂了我俩的心意?” 电话那头又是一通良久的沉默。 根据时音对许佳怡多年以来的了解,这会她的心应该已经在左右摇摆了。 “再说了这是让你去近距离接触帅哥,又不是让你去送死,干嘛搞得那么大义凛然的样子。我们能害你吗?不能吧?我们不也盼着你能早日收获甜甜的恋爱吗?秦宵墨又不吃人,你怕什么呀?” 时音充分发挥了自己这几年来和许佳怡学到的嘴炮心得,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出来,直接怂恿得许佳怡脑子一热。 “好!我干!”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低吼。 第202章 她是第一个 “这才对嘛。”时音将将弯腰给自己接了一杯水,欣慰地抿了一口,“佳怡啊,遇到真爱就是要勇敢冲才对呀。” “你说的没错。”许佳怡在电话那头重复了一遍,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给自己打气,“那请问我见到他之后,是直接开按,还是整点前奏比较合适?” 噗—— 时音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 果然,这才是许佳怡。 “这个不着急吧。”时音抽了张纸擦了擦嘴,有些汗颜,“你得循序渐进啊,秦宵墨看着斯斯文文的,你别回头再给人吓跑了。” “有道理。”许佳怡再次赞同。 这件事暂且被放到了一边,时音突然想起许佳怡之前和家里人闹决裂的事情,猛然注意到,听许佳怡的口气,她现在似乎还在江城,并没有回河市。 今天可都除夕了啊…… 时音下意识朝着落地窗外看了过去。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陡峭的崖壁和翻涌的冰冷海浪,即使关着门窗感受不到屋外的寒冷,时音却依旧觉得那股寒意似乎顺着毛孔钻进了皮肤之下。 这里远离了城市的喧嚣,看不见车水马龙的接道,同样,也瞧不见除夕的烟火气。 祁嘉禾往年的春节,都是这么过的吗? 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杜绝一切新年的气息,外界的喜悲都与他无关。 许佳怡,现在应该也很孤独吧? “佳怡,你没有回家吗?”时音放低了声调,这么问道。 “我在家啊——”许佳怡回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她嘴里的“家”指的是什么,顿时嗤笑了一声,说:“那个算什么家啊,还不如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呆着,倒显得清净。” “你这个懒鬼能舍得起来做顿饭给自己吃吗?”时音笑着说,语气里却慢慢都是暖意,“可别把自己饿死了,晚上还是过来我这吃吧,团年饭嘛,总归是得热闹点。” 刘妈说过,往年的除夕,祁嘉禾都会去老宅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饭,但今年不一样,因为他已经成家了,所以团年饭可以在碧海湾,和时音一起吃,只要年初一回老宅和众人吃顿团圆饭就可以了。 时音不懂这些大家族里的门门道道,但听到可以不用回老宅,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许佳怡在电话那头不屑地“切”了一声,吊儿郎当地说:“怎么,幸福生活你们自个过过也就得了,非拉着我这个点灯泡做什么?虐狗吗?我可不吃你这套。” 时音险些被气笑了,“我整天和祁嘉禾过得相敬如宾,一点暧昧的影子都不见。我倒是想虐你,我也得有机会啊。” 许佳怡依旧不信:“我不管,现在都流行把狗骗进去杀,谁知道等着我的是什么……” 她其实知道时音是一片好心,只是自己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人家两口子用餐,她一个人孤寡着得了,干嘛要把不开心带给别人呢? “是什么?是鸿门宴?我干脆再找个项庄过来刺杀你得了呗?”时音轻笑一声,“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我邀请你是给你面子,六百多平的大别墅你见过吗?你就是来开开眼也好啊,我的姐妹。” 激将法她都用上了,今天这顿饭,时音是志在必得,她许佳怡是想来也得来,不想来,她绑也要给她绑过来! 许佳怡在电话那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现在不光想虐我,还想酸我!我再也不跟你好了!六百多平多牛逼啊,比我的六十平能强到哪里去吗!” 时音强忍着想笑的冲动,一本正经地说:“哎呀其实也一般般啦,不过就是一个客厅就赶上你家的总面积罢了,什么棋牌室啊健身室啊,都不值一提。还有家庭影院啊,电玩室啊什么的,对了,连浴缸都比你的床大。” 她将凡尔赛文学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许佳怡抽抽搭搭地说了句:“我去。” “嗯?”时音一时分不清她究竟是在表达内心的震惊还是在表达自己的意愿。 “我去,我也想看看比我的床还大的浴缸长什么样。”许佳怡带着哭腔说。 时音万万没想到,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劲说了那么多,居然还不如一个比床还大的浴缸带给许佳怡的感官来得直白。 “你什么时候过来?我让司机去接你吧。”时音说。 许佳怡呜咽了一声,似乎又要哭出来,“姐妹你都过上贵妇生活了,我什么时候才能脱贫啊……” 时音一本正经:“睡到秦宵墨的那天。” 许佳怡一下就安静了,半晌后,她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振奋起来,连嗓门都大了几个度:“你说得对!我要使尽浑身解数把他搞上床!嫁给高富帅,走向人生巅峰!” “fightg!”时音给她打气。 “奥利给!”许佳怡也跟着嚎了一嗓子。 时音挂了电话之后,刘妈刚好端着做好的菜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太太在给朋友打电话吗?聊得好像很开心啊。” “是啊。”时音落了座,点开祁嘉禾的微信对话框,打打删删,最终也不知道怎么和他开口。 毕竟让许佳怡过来吃晚饭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主意,还没问过祁嘉禾的意思,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想了想,她干脆开口问刘妈:“您说,我晚上带个朋友回来吃年夜饭,祁嘉禾会同意吗?” 刘妈顿了顿,随即露出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放在以前啊,可能不会同意。” 时音小小地紧张了一把,又见刘妈笑着继续道:“但放在现在啊,别说你只是带一个朋友,就是带十个二十个,哪怕是在家里开派对,少爷他都会同意的。” 时音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您怎么这么有信心呢?” “我这是对太太你有信心啊。”刘妈絮絮叨叨地说着,脸上的笑意始终不减,“我从来没见少爷对谁这么上心过,你还是头一个。哪怕是从前那个任——” 说到一半,刘妈蓦地止住了话头,小心翼翼地看了时音一眼,才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埋怨道:“看我这张嘴,老提那人干什么,不说了不说了……” 第203章 祁嘉禾的温柔只有她懂 时音倒是没介意刘妈的一时嘴快,她大概也知道刘妈是想表达什么,因此只是淡淡一笑,转移了话题:“今天的汤看起来很不错。” 刘妈立刻接茬道:“是吧,我在网上新学的,说是什么韩式海带汤,闻着就鲜。” 尴尬的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时音拿起手机给祁嘉禾发了条消息:【晚上我们请佳怡过来一起吃团年饭,好吗?】 她用的是请求的语气,而且主语是“我们”,这句话一发出去,就让人几乎难以拒绝。 祁嘉禾很快回过来:【你决定就好。】 时音抱着手机,忍不住笑起来。 她知道祁嘉禾并不是喜欢热闹的那种人,可现在却愿意让她邀请朋友来家里做客,这一点放在以前,时音是万万不敢想的。 用过午餐后不久,许佳怡自己打车来了碧海湾。 她拒绝了时音让司机去接她的提议,非说自己的身份用不着,时音也就随着她去了。 第一次来碧海湾,许佳怡显得有些拘谨,但在见过热情的刘妈之后,她整个人就放松了不少。 “是太太的朋友吧?不用太拘束,我是刘妈,有什么事直接叫我就好。” 刘妈给两人端来了水果,也没有再打扰她们的意思,回了自己的房间。 许佳怡拍拍手感上乘的天鹅绒沙发,又抬眸看了眼客厅中央的水晶吊灯,环视一周后才得出一个结论:“还是我的眼界窄了。” 她原以为豪宅不过是装潢华丽一点,占地面积大一点罢了,如今一看,碧海湾的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一股奢华的气息。 装修确实华丽,却又不失优雅,羊绒地毯配上实木的地板,走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全屋到处都开着暖气,就连洗手间的镜子都自带除雾功能。 这些东西,让许佳怡光靠想,是绝对想不出来的,唯有真正身临其境,才能明显感知到自己和“富贵”之间的真实差距。 时音理解地拍拍她的肩膀,“我住进来之前,眼界也没宽到哪里去。” 姐妹俩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几分同情。 “你男人几点下班?我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许佳怡深吸两口气,“我还没和这种级别的人同桌吃过饭,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点?” 时音想起许佳怡第一眼见到祁嘉禾的时候,脸上那种又惊又怕的表情。 “你就正常表现就行了,他又不吃人。”时音轻轻一笑。 “说得轻巧,你忘了你刚得知自己要和祁嘉禾结婚的时候是怎么表现的了?”许佳怡取笑她,“成天提心吊胆地对我说好害怕好担心,他外界风评那么差你婚后可怎么过啊之类的。” 时音愣了一下,恍然间觉得,那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在得知时锦程准备让她和祁嘉禾结婚的时候,她整个人是处于一种懵懂又震惊的状态的。 放在从前,她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早就结婚,结婚对象还是一个名字如雷贯耳的人。 再加上早早就听说祁嘉禾在外的风评差得吓人,时音还没嫁过来,心里首先就起了几分排斥。 人人都说他冷面薄情,性格乖戾,在商场上的手腕更是铁血无情,但凡是挡他财路的企业,都尽数被他连根拔起,或吞并,或破产……外界也传言,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毫不留情的行事风格,祁氏集团在他接手之后,版图扩张了整整一倍都不止。 总之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拦得住,也没人敢拦。 他是个商业奇才,也是个活在传说里的人物。 人人都知道他,可真正见过他的人却少之又少。 因为他行事低调,不怎么在公众媒体上露面,因此在结婚之前,时音也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再加上外界诸如此类的传言听多了,因此时音也对这段婚姻抱有一种似有若无的恐惧感。 直到在领证当天,她在民政局门口见到他本人之后,她心里的疑虑和畏惧才打消了那么几分。 大约是他的长相过于俊美,因此一举击溃了她心里对他一开始天马行空的夸张猜想。 可尽管他长得那么好看,周身却始终带着一股生人勿进的煞气,靠近他周身方圆一米,时音都觉得自己四面八方都仿佛在承受无形的压力。 拍照的时候工作人员提醒了他们三次,要靠得近一点。 然而最终印出来的照片上,两人之间还是有大约三十公分左右的间距,并且,彼此的脸上都毫无表情,完全像是被硬赶着上架的。 时音到现在都还记得工作人员在看到照片的第一眼时说的那句话:“多好看的两个人呐,可惜了。” 她想的有些出神,直到许佳怡叫了她好几声才慢慢回过神来。 “问你话呢,他是不是真和外面传说的一样啊?我见他两次,感觉看起来确实有点凶,但也好像也没那么夸张。”许佳怡问她,“但是外面说的神乎其神的,你自己也小心一点啊,别回头来发现他有家暴倾向,那可不得了了。” 时音无奈地看着她,“你也老大个人了,还信外面传的呢?放心吧,他人好着呢,天塌下来我都不相信他会家暴。” 一个在关键时刻宁愿伤害自己保持清醒也不愿意伤害别人的人,要她怎么去怀疑他会做出家暴这种事情? 旁人看来祁嘉禾或许和温柔这个字眼无关,但时音却是对这一点体会最深的人。 祁嘉禾大概是她见过最嘴硬心软的人了,因此很多话他哪怕不说,她也能慢慢明白。 “你和他才结婚多久啊,就对人家这么死心塌地了?”许佳怡打趣道,“看来你男人魅力不小啊。” “就你话多!”时音拧了她一把,再懒得搭理她。 “他到底什么时候下班?你还没回答我呢。”蓦地想起这件事,许佳怡追着问。 “这个我倒真不确定,他下班时间一向不太正常。不过今天是除夕,他应该会早点赶回来吃团年饭的吧。”时音掏出手机,“我打个电话问问先。” 第204章 除夕夜父亲病重 另一边,在距离江城大约一万两千多公里,大洋彼岸的美国纽约麻省总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内。 年过六旬的男人原本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下一秒却忽然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地攥紧了胸口的病服。 每一下呼吸都仿佛有热流灼烧着嗓子,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逼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艰难地挪到床边,颤抖着手按下床头的救护铃—— 江城,祁氏集团,顶层会议室。 一场年终会议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坐在最上方的男人十指交叉,靠在椅背上,神色漠然地听着产品经理的报告。 报告完毕,经理放下手中的材料,朝着前方的男人看过去。 忽的,男人放在手边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起来,突然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海外的座机号码。 整个会议室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祁嘉禾垂眸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那串数字,神色依旧漠然,眸光里不见半分起伏。 他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边静听了数秒。 电话那边的人噙着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语速很快,带着几分焦急。 片刻后,他轻启薄唇,声线低沉地回了一句“i see”。 旋即,他挂断电话,起身,离开会议室,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高管不明就里。 自始至终,他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波澜。 阿木回眸看了一眼老板离开的背影,起身宣布:“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后续工作内容会另行通知,散会。” 说罢,他也离开了会议室,疾步跟上祁嘉禾。 “备机,飞纽约。” 阿木刚跟上他的脚步,男人低沉宛如大提琴般优雅磁性的声线便在身旁响起。 阿木惊了一下,侧眸看向老板,“是先生他……” 祁嘉禾没有回答,大步离开了原地,回了办公室。 时音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祁嘉禾正在去机场的路上。 因为是除夕,所以路上并没有什么车,所有人大概都在家里准备吃团年饭。 他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垂眸看着屏幕上跳跃的那个备注,冷峻到甚至有些薄情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几分松动。 “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亲手给你做呀。” 电弧那头,时音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轻快,祁嘉禾能够听见她身边,许佳怡嫌弃的“啧啧”声。 他垂下眼睑,看着腿上摊开的几张病情分析报告,声线压得极低:“时音,我在去机场的路上。” 团年饭,应该是吃不了了。 “嗯?去哪?怎么这么突然?”时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懵。 “我父亲病重了,我需要过去处理一下。”他这么说着,顿了顿才补充道:“短则三五天,长则半个月。” 电话那头,时音握着话筒,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就是说,他可能整个过年期间,都回不来了。 她定了定心神,犹豫了几秒才开口道:“别担心,爸……会没事的。” 她没见过祁嘉禾的父亲祁海,也没叫过时锦程以外的人这个称呼,但到了这会,这句话却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 她想,就算祁嘉禾小时候和祁海曾经有过那么多不愉快,他心里应该也还是有这个父亲的吧。 所以这种时候,她除了安抚,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可以做了。 也正是这时候,时音突然意识到,祁嘉禾从来没有对她提过自己的父母。 “嗯。”祁嘉禾低低地应了一声,“我尽快回来。” “不用尽快,爸的身体要紧。”第一次管别人叫爸爸,她还是有些别扭,“你处理妥当了再回来,没事。” 明年除夕也可以一起过。 “好。”他答应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话。 时音也没说话,听着他那边安静的簌簌声,一时间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便只能叮嘱道:“那你路上小心啊,到了记得给我发消息,我先挂了。” “嗯。”祁嘉禾简短应声。 好像除了“好”和“嗯”,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电话掐断,他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忙音,想起她开口称呼那个人为“爸”的时候,那种小心的、揣摩的语气。 他垂下眼眸,看着通话记录页面上,“时音” 那两个字,好一会都没有动作。 复杂纠结的情绪像是藤蔓一样,蜿蜒蔓生,寂静爬满整颗心脏。 他想,很多事情,也许他该主动告诉她。 可有些秘密藏得太久,真要说出来,他却连口都不知道怎么开。 她会……因此讨厌他吗? 原谅过他一次的人,还会包容他第二次吗? 他不知道。 所以才更加忐忑和纠结。 ———— 因为晚餐只有三个人一起吃,所以团年饭并没有多么丰盛,也就比平常多了两个菜而已,刘妈还特意准备了一条红烧鲤鱼,寓意年年有余。 时音因为放了假,祁嘉禾也不在,她一点下厨的都没有,因此她全程旁观打下手,搞得刘妈压力山大,几次三番提议说要她亲自来做菜。 哪怕是在祁家做了几十年饭的刘妈,眼下有了大厨帮工,她也难免会觉得自己哪哪都做不好。 许佳怡把“吃人嘴软”这句话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一顿饭全程都在夸刘妈的手艺,搞得刘妈年近六十的人了还连连羞涩地捂着嘴偷笑。 “哇这个鱼煎得也太棒了吧,好久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大概是连着几天的外卖把许佳怡吃得怀疑人生了,这会吃到新鲜热乎的家常菜,她硬是感动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哎呀,跟太太的手艺还是比不了。”刘妈不好意思地答了一句,问她:“好吃就多吃点,要不要添碗饭?”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时音坐在座位上,目光有些出神地看着身旁的那个座位。 那是祁嘉禾常坐的主座,正对着大门,这会却空空如也,椅背安静地靠在桌边,显得有些空寂。 这个点,祁嘉禾应该还在飞机上吧?他吃过饭了吗? 她忍不住想。 第205章 你得为自己而活 当晚,许佳怡在时音的挽留下,留在了碧海湾,和时音睡了一张床。 两人一块躺在两米宽的大床上时,许佳怡舒服地喟叹了一句:“我以前总觉得床还是小点好,太大了捂不热,现在我才发现,那都是穷人的想法。” 她翻了个身,在一片黑暗中看着时音的眼睛,笑得露出八颗牙齿,“富人家的床上铺的都是羽绒被,垫的都是蚕丝套,怎么可能挨冻?” 时音被她这话逗得咯咯笑起来,回过神来,却又觉得可悲。 许佳怡大概长这么大都没有放肆地为自己活过一回。 她处处受着家人的桎梏,就算如今自己真的参加了工作,她也还是被吸血鬼一样的父母压榨得直不起腰来。 有些父母拼尽全力只为了孩子能过得更好,离开前的最后一件事都是给女儿找个好托付,比如时锦程。 有些父母穷极一生只为了压榨孩子的剩余价值,养育他们只是为了能给自己带来更多利益,比如许父许母。 时音打心眼里为许佳怡生在这种家庭而感到难过。 她一天不脱离这个家庭,就一天别想真正地活着。 念及此,时音叹了口气,道:“佳怡,要不你就趁这个机会,和家里断干净了吧。” 黑暗中,许佳怡的眼睛晶晶亮亮,像是盛着无数星辉。 她没说话。 “我是真心疼你。”时音抿了抿唇,“上次在你家衣柜里,我还看到你大学时候穿的那件棉服,都旧成那样了,你还舍不得换?你钱都花在他们身上,你自己怎么办?” 许佳怡嘻嘻一笑,“冬天的衣服本来就可以穿很久啊,我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一件棉服穿两三年很正常吧?” 虽然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欢快,但细听的话,却能体会到其中几分仿佛在说服自己一般的倔强。 “你确定是两三年?”时音质疑她,“那件衣服你大一就在穿了,咱们都毕业多久了?五六年你都舍不得换,就算你不嫌旧,你还穿得下吗?” “怎么穿不下?我这两年已经没长个了,不然你现在都不好意思跟我走在一块。”许佳怡嗤笑一声。 “少给我打岔,我告诉你,你要是接着对你那寄生虫一样的父母心软,那件棉服你得穿进骨灰盒里你信不信?”时音放凶了语气。 “呸呸呸!”许佳怡赶紧捂住她的嘴,“大过年的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是不是咒我呢?” 时音被她捂着嘴没法说话,只能在昏暗的光线中冲她眨眨眼。 许佳怡收了手,瘪嘴道:“我也想啊,国家也不说出条能断绝亲子关系的法律条文来,我要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撂下他们,村里还不定把我传成什么样呢。” “我们佳怡是那种在乎别人眼光的人吗?”时音笑了笑,“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你没见心软的最后过得都不好吗?我行我素的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许佳怡用被子盖住半个头,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小音也是那种一条路走到底,不顾别人眼光的人吗?” “你少把话题转移到我头上来。”时音打断她,“现在不是上学那会了,以前好好学习就能换来好成绩,现在不一样了。你的付出和收获不对等了,你就得及时止损知道吗?哪怕你付出再多,他们也不会体谅你的,甚至会觉得你这样是理所当然。” “他们养你那么久,就是为了让你以后能够用金钱去回报他们,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非要用感情去捆绑自己呢?还准备把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搭在这上面,说什么是为了仅存的那点亲情,我看你就是拎不清。” “你把他们当家人,他们把你当什么了?想想上次你弟弟的事情,居然连让你去陪人这种主意都能琢磨出来,这心得是有多黑啊。” 一番话说得许佳怡哑口无言,她的心蓦地往下沉了沉,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还是不得不同意,时音说得对。 见自己的话有点作用了,时音加了把劲,继续说:“而且你父母今年也才不到五十吧?他们也有自己的工作,完全养得起你弟弟啊,为什么要不停地找你要钱呢?你有没有想过?” 二十出头的年轻女生,正值投资自己的阶段,许佳怡的大部分工资却都被家里人要走了,以至于连给自己买件衣服都要犹豫许久。 许佳怡抿了抿唇,低声道:“我知道。” 他们名义上说补贴家用、供弟弟上学需要很多钱,可一家子劳动力,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也有一万多了,那种乡里乡下的地方,一个月的生活费哪能用得到这么多? 许佳怡知道多的钱都被父母存起来了,不为别的,为了给许杰以后上大学、甚至结婚用。 随着许杰年龄的增长,这种压榨只会越来越严重。 因此与其说许佳怡在养家,不如说她是在消耗自己的青春,去支撑许杰的未来。 良久的沉寂后。 时音说:“佳怡,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得为自己活一把。” 很久很久,许佳怡才低低地“嗯”了一声,简短的一个字,却仿佛蕴藏着什么必定的决心。 于是再没有人说话,两人在一片寂静中呼吸渐沉,最终沉沉睡去。 次日早上,时音醒得有些早。 毫无缘由和征兆,她就睁开了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快就醒了。 翻身看了眼床头柜上电子钟显示的时间,才早上七点半。 她下意识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祁嘉禾两个小时前给自己发了一条消息:【到了。】 算算时差的话,现在美国应该是除夕夜的傍晚六点半。 她发了句问候过去:【情况怎么样?】 不过半分钟,祁嘉禾直接打了个越洋电话过来。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的那一瞬间时音吓了一大跳,赶紧按下接通键,然后心虚地回眸看了一眼睡的正香的许佳怡,捂着话筒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跑到卫生间去借这个电话。 第206章 遗嘱找到了吗 话筒那边半天没声音,时音心虚地问了句:“喂?” 祁嘉禾这才开口:“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忙碌过后的喑哑,像是有些疲倦,隔着电流传到耳朵里,有一种难言的蛊惑意味。 “刚睡醒啊,啥也没干。”时音老实交代。 “刚刚,在做什么?”祁嘉禾重复了一遍。 他显然不是真的在问她现在在做什么,而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翻身下床和开关卫生间门的动静,所以才这么问。 虽然他也不是怀疑她背着自己找男人了,但是……这种行为还是很让人起疑心的。 “佳怡还在睡觉呢,我怕吵到她,就来卫生间接了。”时音压低声线说道。 尽管知道房间隔音很好,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放低了音量。 祁嘉禾没应声,似乎在思考这话里包含的信息量。 半晌,他才问道:“你在她家?” “不是。”时音这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许佳怡晚上没回去的事情,解释道:“她在我们家,昨晚来的,一起吃了团年饭,然后就在这睡了,我忘了告诉你了。” 祁嘉禾好一会都没说话。 时音以为他生气了,试探着问:“你不高兴了啊?那我下次不带人回来了。” 毕竟是他的房子,她也不能为所欲为。 “再说一遍。”祁嘉禾突然开口。 “嗯?”时音不明就里,重复道:“你不高兴的话——” “不是这句。”他打断她,“那句‘我们家’,再说一遍。” 时音愣了好一会,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心脏都忍不住跳的剧烈了一些。 这人都什么癖好啊,怎么专门揪着这种小细节不放? 不过说起来,她这还是第一次觉得,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家。 好像自从两人把心意说开了以后,她连呼吸都自由多了,也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寄人篱下了。 她也会觉得,这是她和祁嘉禾的家。 “什么呀。”时音有些恼怒地嗔怪他,转移话题说:“你还没回答我呢,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她怎么可能真的乖乖再说一遍? “不是很好,我过来的路上他病情恶化了,现在正在抢救。”祁嘉禾简短回答,声线低了几分,“医生说他很有可能挺不过去。” 蓦地得知这个消息,时音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了几分。 她是经历过丧父之痛的人,明白那种锥心的痛,即使祁嘉禾和父亲的关系不是那么好,但如果祁海真的去世了的话,他应该也会很难过的吧? 时音沉默了片刻,才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会没事的。” “时音。”祁嘉禾叫了她一声,声线沉沉地说:“不用安慰我。” 时音愣了愣,知道这时候说再多的话也只是徒劳,便也只能安静地“嗯”了一声,闭了嘴巴。 到了这种时候,想必安慰的话祁嘉禾也听了不少,说不定耳朵都起茧了。 片刻的沉默后,时音小心地开口:“爸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啊?” 祁海身体欠佳在海外休养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可他具体是因为什么病才出国,却无从得知。 人生在世难免有点病痛,很正常,时音觉得自己至少有必要关心一下公公的病情。 电话那头,越洋之隔的祁嘉禾沉默了半晌,没有回答。 正当时音以为他是不是没听见,准备再问一遍的时候,他却蓦地开了口,声线压得低低的,仿佛在克制什么情绪一般,喑哑又简短地对她说:“别问。” 时音心里猛地一沉。 她不明白为什么祁嘉禾会这么说。 尽管有预感,他可能是不想说,而不是不想告诉自己,可她的心情还是不由自主地低落了几分。 她原以为,两人的关系已经更进一步了,至少没什么可以再隐瞒的了。 但现在看来,显然这么想的只有她一个人。 祁嘉禾让她别问,她也就不问了,她收拾好自己所有的好奇心,简单地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最终安静地挂了电话。 心里还是郁闷无比。 好一会后,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洗漱完毕,走出卫生间去叫许佳怡起床。 尽管现在祁嘉禾不在,可大年初一,照例她还是要去老宅吃团圆饭的。 大洋彼岸,祁嘉禾收了线,缓慢抬眸,朝着面前的手术室看过去。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内里忙碌紧张的医护人员正全线戒严,为手术台上的祁海实施着手术。 每个人都穿戴着周全严密的防护服,阵仗大得像是身处毒气之中。 祁嘉禾安静漠然地看着这一切,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眼前的景象。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眼底是清峻到甚至有些冷漠的情愫。 他镇定得丝毫没有为人子该有的一丁点感情。 阿木站在他身边,有些担心地朝着手术室看了一眼,又朝着身边的祁嘉禾看了一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嘴,一声不吭。 半晌,手术室里的医生们行动突然慢了下来,一旁的电脑上,监视心律所用的心电图慢慢从微弱的起伏变成了一条毫无波澜的直线。 刺耳的长鸣声从手术室内一直传出来,震得人耳膜发麻。 祁嘉禾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在接收到手术室内,医生朝他投来的遗憾视线后,他淡声开口,问阿木—— “遗嘱找到了吗?” 阿木咽了口口水,下意识捂紧了手里的公文包,语气有些支吾:“找到了,但是……” 祁嘉禾侧眸看着他,伸出手,意思再明显不过。 阿木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公文包,把那张薄薄的纸片取了出来,递到了祁嘉禾手里。 祁嘉禾垂眸看着,纤长又漂亮的睫毛掩去了他眼底的情绪。 遗嘱上用英文印着几句简单又专业的句子,内容一目了然: 本人祁海,中国国籍,这是我最后且唯一一份遗嘱,拟定遗嘱期间,本人神志清醒,未受任何胁迫,本遗嘱为我自愿自发拟定,为避免后人因财产继承事宜发生纠纷,特订立本遗嘱。 立遗嘱人愿将本人在美利坚合众国的所有财产(包括房屋、企业、车辆、藏品、股份等)赠与吴芳女士,受赠人拥有对本人在美所有财产的绝对处置权。 本遗嘱由吉姆·怀特律师监督执行。 第207章 请节哀 最下方是祁海的签名和见证人怀特律师的签名。 可能是由于已经病入膏肓,祁海的字写得歪七扭八,甚至没法辨认原形。 祁嘉禾安静地看完,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脸上也没有出现任何带有情绪的表情。 阿木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的脸,本以为他会勃然大怒,会冷笑嘲讽,可如今看来,他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天,只是再淡定不过地接受了这一切。 祁海把自己在美国的所有财产,全部捐赠给了当初那个陪他从祁家一同来到美国的女佣。 所有,一分不剩。 国内的财产早在当初祁嘉禾接手祁氏的时候就已经分割完毕,祁海在国内已经没有什么资产,因此遗嘱中关于这方面并未提及一二。 可就这样把自己仅剩的所有东西赠予了一个外人,阿木还是觉得太过惊世骇俗。 也因此,他一开始根本不敢把东西拿给祁嘉禾看。 祁先生,居然一点点都没有留给自己的孩子们。 虽然祁海在美国的财产不及国内祁氏产值的十分之一,但那也是相当庞大的一笔数目。 哪怕是依照美国律法,除去一笔天价遗产税以后,剩下的部分也足够一个普通人大手大脚地挥霍一辈子了。 祁嘉禾目光淡漠如水,把那张遗嘱递还到了阿木的手里。 医生们从手术室主次走出,垂首对着祁嘉禾道歉。 “非常抱歉,祁先生。” “我们已经尽力了。” 祁嘉禾拔腿离开,面色淡漠得恍如这件事和自己没有一丁点关系,也再没有看手术室里的人一眼。 他脊背笔直,迈开的步伐又沉又稳。 ———— 江城。 送走许佳怡之后,时音就直接来了老宅。 然而踏进大门的那一瞬间,她就后悔了。 整个老宅上下死气沉沉,连佣人都比平常少了一倍左右,仅剩的几人也是垂眸敛着目光,低头快步走,间或在迎面撞上她的时候,低声唤一句“少夫人”。 总之,全屋上下一点过年的喜庆气息都没有,气氛甚至比往常更加压抑。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不来也可以。 她明白一切都是因为祁海病危,因此心里不由得也跟着沉重了几分。 一路上没见到家里的人,时音干脆上了楼,先去拜访一下祁峥嵘。 敲完老爷子的门过后,开门的却是姜莹。 见时音站在门口,姜莹原本沉重阴郁的面色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顿了顿还是让她进了屋。 进去之后时音才发现,一大家子人原来在祁峥嵘的房间里站得满满当当,一个不落。 而老人家正一脸疲倦地靠坐在床头,一只袖子高高挽起,家庭医生徐岩正在为他测量血压。 她这一进门,所有人的眼光都朝着她看了过来,有沉重的,也有玩味的,还有别扭的、不满的。 时音垂着眸子,低声冲床上的人叫了句“爷爷”,随后默不作声地站在了众人最后面。 祁峥嵘缓慢抬起眼皮看了时音一眼,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来了”,便又合上了眼睛。 大年初一,儿子病危,老人家想必一下子也接受不了这个消息。 姜莹关了门,在时音身旁站定,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线问她:“嘉禾那边怎么说?” 时音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心里困惑着,难道祁嘉禾没有先和家里人说明情况吗? 但她还是如实答道:“说是不太好。” 姜莹便噤了声,面色很差的样子,眼睑下青灰色的黑眼圈非常显眼。 时音侧眸看着她,突然觉得她也有些可怜。 姜莹按年龄来算也不过刚满五十,因为保养的好,从前看起来最多不过三十来岁,一段日子不见,她竟然像是忽然老了十来岁,整个人都显出苍老的神态来,这会看着更像是比实际年龄还大上几分。 她突然想到,如果祁海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话,那祁嘉禾从此以后就和自己一样,是没有父亲的人了。 这么一想,她突然有些惶然。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当口,祁峥嵘床头的座机蓦然突兀地响了起来。 叮铃铃的声音,刺耳又尖锐,吵的人心里发慌。 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是一紧,多少双视线一时间全集中到了那部座机上。 祁峥嵘抬起眼皮看了眼那部就在手边的电话,手抬了抬,像是想接,最后却又放了下来。 “徐医生。”他哑着嗓子唤道,“你帮我接了吧。” 此言一出,整个卧室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祁峥嵘想必也是知道这通电话接起来大概率不会是喜讯,他甚至没有主动接起的勇气,只能拜托旁人帮忙转达。 时音心里也复杂的很,她虽然没见过祁海,也谈不上和这个素未蒙面的公公有什么感情在,可祁峥嵘对她的好她都是看在眼里的,老人家的感受她是在乎的,她也不愿意看着这么祁峥嵘遭受这种心理上的折磨。 万一祁海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祁峥嵘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丧子之痛,何药能医? 徐岩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沉默着点了点头,拿起了话筒。 时音攥紧了手指,手心里出了满满的汗,不停地在心里祈祷着是个好结果是个好结果。 徐医生到底是个外人,话筒里的人说了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不见,也没法从徐岩的面部表情上窥得一二。 众人只见着他神色默然地接起电话听了一会,然后道了句“知道了”,便放下了话筒。 屋里数双眼睛都齐刷刷盯着徐岩的脸。 医生微微朝着老先生低下了头,面上的表情肃穆而庄严,语气低哑,满含沉重:“老先生,人已经去了,请节哀。” 一室死寂。 时音微微瞪大了眼睛,一颗心蓦地往下坠去。 祁峥嵘微微张着嘴巴看着徐岩,向来精明锐利的目光这会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看着混沌不堪,他嘴唇开合,却没能说出话来,似乎无法接受这个回答。 姜莹更是直接呜咽一声哭了出来。 本就压抑的室内氛围在徐岩说出结果的那一刻,降至了冰点,乌泱泱的黑云无形地积郁在每个人头上,形成了一股莫名的压力。 第208章 新年伊始 不用去看周围人的脸色,时音也能猜到,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受。 室内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姜莹抽噎的声音时不时传进耳朵里,更显得气氛压抑无比。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床上的老人脸上。 尽管每个人心里几乎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可当这个时刻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祁峥嵘靠坐在床头,枯朽的脸上像是顿生几分裂痕,出现逐渐出现浅薄的落寞与哀戚神色。 他抬起苍老又颤抖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平寂的声线里带着隐隐的颤抖:“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没有人说话,杂乱的脚步声逐渐从寂静中响起,所有人都稀稀拉拉地转身离开房间。 时音跟在人群最后面,离开之前还回眸看了老人家一眼,却见他身形佝偻得像是背上压了一座大山。 老人双手掩面,难掩悲痛,连肩膀都开始轻微地颤抖。 时音心里一恸,喉咙瞬间酸涩起来。 她再不敢看上一眼,匆匆回了头,跟在人群后面离开了房间。 大儿子早夭,现在二儿子也先自己一步离去了,人生在世,遭遇两次丧子之痛,这种苦楚,寻常人又怎么能轻易感同身受? 这个大年初一,注定不太平凡。 新年伊始,家中突然遭遇这样的变故,没人再有心情吃什么团圆饭。 整个祁宅的气氛压抑得不像话,没有人开口说话,就连向来看时音不顺眼的祁清姝,这会也面色极差地紧抿着嘴唇,视线在触及时音的时候,很快便移开来。 祁海的去世,给全家人的打击都不小。 按照习俗,家中有亲人过世,春节期间是不允许贴红对联的。 时音路过大厅的时候,看见佣人正默不作声地把门口喜庆的红对联一点点慢慢揭了下来。 大年三十的早上才贴上的对联,这会还崭新无比,金色的墨迹显得格外磅礴大气,对联掉落在地上的一瞬间,像是落花陨落一样,飘零凄然。 触景生情,时音也觉得心里格外压抑。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时锦程去世的那段时间。 说来有些戏剧性,她嫁进祁家来也有半年多的时间了,却直到祁海去世的这一天,都没能见上他的真容一面,只是早几年偶尔在媒体的公关通稿上面能够看见关于这个传奇男人一生的星点描写。 自从祁海去国外休养身体后,网上关于他的消息都逐渐销声匿迹了。 整个祁家上下陷入丧亲的悲戚气氛之中,就连午餐时的餐食也格外清淡简单,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低头吃饭,餐桌上压抑得只能听见碗筷相交时的轻微声响。 祁峥嵘没有下来吃饭,是佣人给他把饭送到卧室去的。 姜莹也不在,说是没胃口,让他们先吃。 时音被这股压抑的氛围所影响,没吃多少就上了楼,回了房间。 祁嘉禾的卧房非常具有个人风格,处处都能看见他这个人冷漠禁制的性子。 她坐在沙发上,想给祁嘉禾发个消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里实在太压抑了,她第一次发现祁嘉禾不在的时候,时间居然这么难熬。 最终她收了手机,什么都没有做。 在祁家这样沉闷压抑的日子一直过了三天。 这期间时音一直住在老宅里守孝,只能穿黑白色的衣服,空闲时间就坐在房间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祁嘉禾大概忙出了天际,一直没有打过电话回来,时音试着给他打了两个电话,都是占线。 她便没有再打,想着,等他忙完了,应该会告诉自己的。 祁峥嵘的身体状况也突然变差了许多,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原本还能下地走走的老人家,这会连吃饭都得要人伺候着。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他总算才能稍微能坐上轮椅出来走走了。 祁嘉禾还没回来。 初四的天气很好,接连几日的冷空气总算过去,艳阳高照,明晃晃的日光晒得人几乎连眼睛都正不开。 连带着,笼罩祁家大宅数天的阴云似乎也消散了几分。 时音为祁峥嵘推着轮椅,在花园里散步。 “时音。”祁峥嵘突然叫了她一声,声线里满含沧桑和沙哑,与往日的铿锵有力截然不同,“你跟嘉禾相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他很照顾我。”时音温声答道。 一切都在逐渐步入正轨。 祁峥嵘默默点了点头,像是放心了几分。 “那关于他和他爸爸之间的事情,他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祁峥嵘又问。 时音脚下的步伐顿了顿,复才恢复正常,“没有。” 她想起上次祁嘉禾说的那句“别问”。 祁嘉禾和公公祁海之间,除了小时候的不愉快以外,还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地方吗? 祁峥嵘沉沉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倒是让时音有些疑惑。 “嘉禾小时候苦,性子受他爸遗传,又硬又倔,再加上两个人一直以来都不对付,因此这么些年,他和他爸爸的关系一直不好。”祁峥嵘语气里似有几分惋惜。 时音没说话,心里对这件事多多少少也是有几分预测的。 这一点,从祁嘉禾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起父亲这个人就可见一斑。 “现在他人也不在了,哪怕是想和嘉禾处好关系,也是不可能的了。” 祁峥嵘摇着头,沉重地叹了口气,声线里满含悲戚。 人生最悲哀的事情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件,有些人错过便是一生。 可随着生命的逝去,往日的那些恩恩怨怨,看起来似乎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我最可惜的就是这一点。”祁峥嵘接着说,“恐怕我有生之年,都再见不到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时音一滞,目光在老人家的贝雷帽上停顿了几秒。 其实,祁峥嵘对家里那些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他明白在这豪门之下,是压抑不住的汹涌暗流,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注定不可能像普通人家一样和睦友好。 时音想起自己从前轻松美好的家庭生活,忽然替祁嘉禾感到有些悲哀。 第209章 谣言 “时音呐。”祁峥嵘又叫了她一声。 “我在呢,爷爷。”她轻声答应。 “你相信爷爷吗?”祁峥嵘扭过头去看着她,锐利的目光矍铄有神,直视着她的时候,像是在逼问她的灵魂一般。 他的脸上看不出开玩笑的神色。 “相信。”时音点头。 “那你相信嘉禾吗?”祁峥嵘接着问,“无论什么情况下,你都愿意支持他,站在他那边吗?” 时音沉默了数秒,反问道:“如果他做错了呢?” 祁峥嵘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十分明显,“成年人的世界里哪有对错?” 时音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心里也默认了这句话。 成年人的世界里只有利益,没有对错,世道不是非黑即白的,除非触及到道德层面,否则任何事都不会有对或错的明显界限。 时音沉默了数秒,逆着阳光眯了眯眼睛,小声却坚定地说道:“我相信他。” 祁峥嵘欣慰地点了点头。 “孩子,你能这么想,我也算了却一桩心愿了。”他沉声说,“希望你和他在以后的路上能互相帮扶,嘉禾信得过的人不多,我希望你能始终如一地支持理解他。” 时音轻轻“嗯”了一声。 祁峥嵘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中灿烂热烈的阳光,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要变天了。” 时音抬眸看了一眼,晴空万里,一只孤雁自由地在阳光下翱翔而过。 哪有半分要变天的迹象? ———— 当天下午,时音回了碧海湾。 这是祁峥嵘的意思,说等祁嘉禾把祁海的骨灰带回来举行葬礼之后,让她再过来戴孝。 祁嘉禾在国外依旧没有消息,时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处理完,但好歹不用再待在祁家老宅,还是让她的心情舒畅了些许。 接连几天在老宅,她连觉都没有睡好,回家后直接倒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还没睡醒,却又被许佳怡一个电话喊醒。 “小音,网上说的那些你都看到了没?”电话那边,许佳怡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焦急,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 “什么东西?”时音还没睡醒,躺在床上费力地抬手揉了揉突突作响的太阳穴,只觉得脑子痛得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你还不知道吗?网上都传了好几天了,我也是刚刚才看到,现在江城论坛里到处都是关于你的帖子,原微博我转发给你了,你赶紧看看吧!” 许佳怡的语速很快,显然是遇到了什么火烧眉毛的事情。 经她这么一说,时音的睡意也去了一大半,赶紧拿过手机看了一眼,许佳怡果真分享了一条微博过来。 那是之前她应元叔要求拍摄的店庆宣传片的成品,发布账号是江城电视台的官方账号,发布时间已经是四天前了,正好是除夕那一天。 视频修的很不错,每一个画面都拍得近乎完美。 可那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却炸开了锅。 各种污言秽语,种种肮脏不堪的言论,像是污水一样,指名道姓地往她身上泼。 “这种道德败坏的主厨也敢上镜?有没有搞错?” “还百年寻味坊,百年老店就找这种人当厨师吗?自毁声誉?” “天哪我居然还觉得这个女厨师长得很好看,一看评论三观都炸了,口区。” “求求官方删博吧,这种女的看着真心膈应。” “还有这种事吗?以后再也不去寻味坊吃饭了……” “长得确实还可以,怪不得能当小三。” 每一条都像是一记闷锤,砸得时音眼冒金星,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这么无端地承受了诸多网友的指责。 越往下看,她的脸色就越苍白。 大多数人都在骂她道德败坏,骂她被有妇之夫包养,骂她不知廉耻为了跻身上流社会出卖身体给人当小三。 这几天由于祁海去世的事情,她没怎么关注网上的事情,没想到短短几天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电话里的许佳怡声音里带着勃然的怒意:“这t到底哪个孙子造的谣啊,光凭一张嘴不用负责的吗?太缺德了吧!” 她单是仅隔着屏幕都觉得愤怒无比,根本不敢想无端承受了这种指责的时音会气成什么样子。 “小音,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许佳怡缓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冷静,试图好好分析一下这件事。 时音没有回答。 她刚打开江城民生论坛,点进去一看,首页也全被骂自己的帖子充满了。 诸如《以后别去寻味坊了,臭了臭了》、《不是吧这种货色都能当小三,我觉得我又行了》、《会做饭还能白透的女的,换我我也喜欢》此类的刺目标题,比比皆是。 寻味坊再怎么说也是江城赫赫有名的老店,时音本人虽然没什么知名度,但只要加上“寻味坊主厨”这个前缀,立刻便能引起大量网友的公愤。 最可怕的是,这些人完全没有一丁点证据,光凭吃瓜群众的口口相传,就忙不迭地急着往她身上泼脏水。 时音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事件的具体起因。 于是她只能拧着眉问许佳怡:“你知道这事是怎么传出来的吗?” 她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谁会这么无聊,凭空污人清白。 这年头造谣连证据都不用拿的吗?光靠一张嘴,就有那么多人想也不想地就相信了? “我也是刚刚才搞清楚,最开始那条微博的风气还挺好的,但是从昨天开始,就有几个小号陆续回复说,寻味坊主厨风评不佳,自己路过寻味坊的时候,好几次看到你上了有妇之夫的豪车,上下班还有保镖接送,妥妥的就是被包养了。”许佳怡愤愤地说,“到后面传的神乎其神的,就差没说亲眼撞见你被正室手撕了。我都快气炸了,这群人怎么这么恶心啊,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瞎传!” 时音看着屏幕上展示的网友扒出来的她的个人资料,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 正是过年的当头,祁家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元叔拍这段视频本来是为了宣传寻味坊,现在却因为有心人的一通操作,起了反作用。 第210章 大型打脸现场 时音心里明白,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的话,事情很有可能会发酵得不可收拾,带来的影响绝对不比砸了寻味坊的招牌要轻。 她真是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和谁有这么大的仇。 蓦地,她脑中灵光一闪。 会不会是……元媛? 但这个念头只是稍纵即逝,元媛是元叔的侄女,她真想造谣的话,多少也该为店里的生意着想,应该不至于弄成这样。 除非她是真的蠢到家了。 时音微微眯了眯眼睛。 这么看了一遭下来,她反倒冷静了不少。 本来就子虚乌有的事情,任凭网上怎么说得天花乱坠,都和她沾不上半毛钱关系。 有人想整她,就是想看她气急败坏,看她出糗,所以她更加不能让那人得逞。 所以尽管一开始她还有些气愤,但慢慢却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 现在只有她本人出面澄清这件事,让网友信服,这件事才能算完。 可要怎么才能让这群网友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句话不是白说的,人们往往对于恶意的言论总是抱有看好戏的心态,实际上根本没有几个人愿意去关注真相到底如何。 他们只会觉得“居然还有这种事?太过分了,我要好好骂一顿”。 所以,如果她不能给出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真相,恐怕网友们只会认为她是在狡辩,是气急败坏想要洗白自己。 她挂断了许佳怡的电话,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思考了半晌。 她知道最开始造谣的那个人肯定是误以为她是被祁嘉禾包养了,可两人分明是正常的夫妻关系,她也是个经济独立的个体,还万万扯不到“包养”这个词上。 眼下最快最狠的解决方式就是把她和祁嘉禾的婚姻昭告天下,堵上那些喷子们的嘴,可……隐婚是祁嘉禾的意思,要是真不得不这么做的话,他会同意吗? 她握着手机,思虑再三,还是给祁嘉禾打了个电话。 连线声响了很久,那边才接了电话。 “喂?”祁嘉禾的声音听起来又低又哑,像是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数天没听见过的声音这会混着电流声在耳边响起,她心里忍不住揪了一下,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方才看到的网上的那些污言秽语这会突然一股脑地往她脑袋里涌,她忽然觉得有些克制不住的委屈。 刚刚直面看着那些人骂自己的时候,她也没觉得有多难过,可这会和祁嘉禾说上话,她却蓦地就有些撑不住了。 “快了,顺利的话,明天就能到家。”他压低了声线这么说着。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时音莫名觉得安心了不少。 她张了张嘴,刚想问问他是不是很忙,便听见他那边传来一道女声:“祁先生,可以继续了吗?” 祁嘉禾没有理会,而是问时音:“是不是有事找我?” 时音顿了顿,改口道:“没事,你去忙吧,我在家等你。” 他很简短地“嗯”了一句,然后匆忙挂断了电话。 时音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一眼时间,傍晚五点,纽约现在是凌晨四点。 凌晨四点,他还没有睡觉,可见是忙到了什么程度。 时音叹了口气,突然不想拿自己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去打扰他了。 她登上自己的微博账号,发布了一条声明,大致解释了一下,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说网传她是小三这件事纯属诬陷,请广大网友不要信谣传谣,否则自己将依法追究相关人员的刑事责任。 她很少发微博,也没什么粉丝,偶尔晒晒自己新研究的菜,点赞也少得可怜。 但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已经逐渐发酵到了白热化的境地,所以在这条微博发出去后没多久,评论与转发的提示音就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 她没急着去看评论,而是点进微博的热搜榜看了一眼,发现“女厨师被包养”这个话题居然已经排在了热搜榜的第十位,可见多少人都在盯着她。 这么说的话,她从前学校里大部分的同学,应该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只是没有一个人来问问她真相,可见她人缘是差到了什么地步。 时音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点看评论看了一眼。 大部分人还是表示怀疑,毕竟她也没有拿出什么铁证来证明自己没有上过豪车、没有被包养,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工薪阶层,没有什么经济水平,也没有有钱的男友,不是三了别人,还能是什么?别人为什么要空穴来风地造谣她?还不是因为事实确实存在吗? 时音看着看着,气笑了。 当初造谣她的人也没说能拿出什么实时性的证据,还不是有这么多人相信了? 最可笑的是居然还有人觉得她被造谣是她自己的问题,她要是自身清清白白,怎么可能被人传谣呢? 这种说法简直和小时候家长的“他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一样讽刺。 世间的恶意来得从来毫无章法,时音也不指望这些人能感同身受地理解一下自己。 她本想说自己已经结婚了,又怕万能的网友把祁嘉禾的身份挖出来,那样两人隐婚的事实也就不复存在了。 到时候又会引发一股什么样的浪潮?谁都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陷入另一场风波?谁能预料? 以祁嘉禾的身份来说,公开两人的关系,有弊无利。 时音在仔细思考过后,也觉得没必要走到这一步,干脆也就选择性忽视了那些恶意的回复。 只是评论区有一条图片回复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用着中性头像的用户回复的内容,图片上,时音正弯腰钻进路边停着的大g越野车后座里。 照片的角度选得十分精巧,把时音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那条回复现在已经有了不少点赞,也不乏有网友在楼中楼回复“哈哈哈大型打脸现场太尴尬了吧”、“快撤回不然博主要删楼了”、“兄弟勇气可嘉”之类的言论。 第211章 祁嘉禾是她的后盾 时音点进那个号的微博主页翻了翻,发现那是个刚注册了三天的小号,没有发布过任何动态,只是把所有黑她的微博内容都点赞了一遍。 时音几乎立刻就可以确认,这个人就是当初最开始造谣的人,之一。 她不确定整件事是不是同一个人在幕后操控,但是对方显然不止一个账号,这点是可以确定的。 因为许佳怡当时说的是,有好几个小号都在煽动网友的风向,而这个人的注册时间好巧不巧正在事件爆发之前,仿佛就是专门为了黑她而生的。 时音微微眯起眸子,把这个账号的主页翻了一遍又一遍。 这人跟她得是有多大仇啊? 从微博内容和头像都看不出来这人到底是男是女,也因此,刚刚会有网友回复称其为“兄弟”。 时音觉得这个人的身份非常值得推敲,于是用自己的账号关注了他。 没过一会,对方大概是发现时音关注了自己,把刚刚那条图片评论给删了。 时音还在纳闷:难道是良心发现觉得不妥,准备换一张更高清的? 她等了好一会,微博的评论人数还在攀升,那个账号却没有再回复过。 她从自己关注的人里面再点进去一看,发现这个账号居然注销了。 前后不过十来分钟,这人的手速和脑回路都不是一般的快。 时音盯着那个空白的账号好一会,一双秀眉微微拧了起来。 这人很明显是怕她从这个账号里面查到什么,所以干脆先一步注销了账号,让她扑了个空。 做都做了,却又怕被她发现,说明这个人也知道自己带网友节奏的事情不道德。 这得多大仇多大怨? 时音干脆把手机扔到了一边,懒得再搭理这件事,让自己清静一点。 祁嘉禾就快回来了,到时候和他一起商量一下该怎么解决吧。 认识的人里面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得知了这件事了,时音向来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她行的端坐的正,被人泼污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就习惯了。 盛晖的入学考试时,她不过是因为文化课考了个全班第一,高出第二名七十多分,居然就有人一口咬定她是作弊。 殊不知她从前在高中的文化成绩也常年位居榜首,同年级有一千多个学生,她能从一堆学霸中脱颖而出,考第一早成了家常便饭的事情。 要不是真心喜欢做饭,她就去江城一中读重本了。 时锦程经常告诉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越是优秀,质疑的声音就会越多,所以不必浪费精力去在乎无关的人和事,做好自己,就是对那些人最有力的回击。 其实时音一直不是很认同这句话,因为事实本不是如此。 谣言就像辐射一样,会慢慢发散、变异,最终成为一头吃人的猛兽。 放任不管只会加剧谣言的传播速度,因此有些事情,还是澄清一下比较必要。 她虽然不在乎,可不代表她会任其发酵。 毕竟这其中还关系到店里的生意,她不能连累元叔。 这么想着的时候,元叔下一秒就给她打了电话过来。 时音大概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干脆也没避讳,直接接了起来。 “小时啊,网上说的那些你都看到了吧?我看你还发了个声明,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电话另一头,元叔颇为焦急地问道。 他不过是趁开年出去走了几波亲戚,没有注意网上的舆论,短短一天半居然就发生了这种事,叫人怎么能安心? 要不是亲戚主动提醒他上微博看看,他恐怕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 他刚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这就忙不迭给时音打了过来。 “没事儿,元叔,我可能惹到别人了。”时音放松了语气,“这事儿我会解决的,您别太着急了。” 说到底现在网友们主要的攻击对象还是她一个人,只有那么少部分人叫嚣着要连寻味坊一块抵制,她还有时间去纠正这一切。 “我怎么不着急啊?现在网上都骂声一片了!”元叔颇有些忧心地开口道,“他们不仅骂你,还连着寻味坊一起骂啊!我从刚刚开始都接了不少电话了,各种人一直问我这事儿是不是真的,我都快愁死了!” 时音心里猛地一沉,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已经发展成了现在这种地步。 她还是远远低估了网民们的八卦之心。 “小时,我不管网上说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希望你能尽快把这件事情解决好,毕竟关系到店里的声誉,我也不想失去你这么优秀的员工。” 元叔说完最后这句话,便挂断了电话,留下时音一个人对着手机发了会呆。 所以他的意思是,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会选择弃车保帅? 她的清白已经不重要了,如果这件事到后面也没能解决,元叔就会为了保全店里的声誉,而选择辞退她,说不定还会发表声明,说从此以后与她这种道德败坏的人再无瓜葛。 时音从来没有低估过人性,哪怕到了现在这种时候,她仔细一想,还是觉得元叔的决定非常合情合理。 只是缺了那么一点人情味而已。 时音用指腹摩挲着光滑的手机屏幕,忽然淡淡地笑了起来。 没用的棋子,就是弃子,谁还真能为那点浅薄得可怜的情谊而损害自身的利益呢? 她不觉得有多难过,只是替时锦程感到有些不值得。 他到最后,都还觉得元叔是把自己当朋友的。 时音觉得自己像是突然看开了,网上的那些流言蜚语这会也不那么重要了,她甚至有些恶趣味地想着,干脆让谣言再散播一会吧。 越到后面,越让人能看清周围人的嘴脸。 她甚至有些期待地想要看到在真相大白之后,这些急着骂她的人会作何表现。 应该是很戏剧性的一幕吧。 而她只需要等到祁嘉禾回国,等他给出一个合理的方案,然后向所有人澄清一切。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有一个坚强的后盾是多么的重要,祁嘉禾给她的信心和勇气,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比拟的。 她尊重他最开始的选择,没有冒然把两人隐婚的事情公开,是因为她相信只要他一出手,就能解决好所有的一切。 第212章 你会遭报应的 大年初五,早上九点,祁氏老宅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祁嘉禾裹着一身寒冽之气从门外进来,衣角翻飞之间,透出几分凌厉的气势。 他眼底一片通红,面色难掩憔悴,下巴处冒出青色的胡茬,连发丝都有几分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很久都没有好好睡过觉。 早起打扫卫生的佣人见状,连忙鞠躬示意,嘴里低声唤着:“三少爷。” 他没有理会,径直上了楼,锃亮的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祁峥嵘的房门被敲响三下,里面传来徐岩医生的声音:“请进。” 房门被从外面打开,祁嘉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祁峥嵘靠坐在床头,整个人的精神气看起来不是很好,但目光仍然锐利矍铄地朝着来人看了过去。 “爷爷。”祁嘉禾微微颔首,低声唤道。 祁峥嵘凝视着他半晌,忽的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和无可奈何:“都处理完了?” “嗯。”祁嘉禾眸子里有一眼可见的疲态与绯色,往常清明深邃的黑眸里,这会似乎掺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祁峥嵘叹着气摇了摇头,声线十分苍老:“是人都难逃这么一天,我看我也不远咯……” “爷爷。”祁嘉禾忽的打断了他,低声道:“他的骨灰,我葬在那里了。” 祁峥嵘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几分短暂的错愕,就连站在一旁的徐岩医生也有些诧异地朝祁嘉禾看了过去。 “你说什么?”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祁峥嵘略微瞪大了眼睛望着祁嘉禾,连声调都有些变了样,“你再说一遍?” “我把他留在美国了。”祁嘉禾缓慢地说着,一字一顿,声线清冷,眼底不带半分情绪,“很抱歉,没能让您送他最后一程。” 祁峥嵘的眼睛越发瞪大,抬起一只手指着他,呼吸顿时变得急促不已,胸口不断地上下起伏着,硬是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便在这时,门口的方向传来“当啷”的一声脆响。 姜莹手里的粥掉落在地上,上好的瓷碗跌碎几瓣,锋利的瓷片在她脚边摇晃着,地上的粥还在冒着热气,其中一部分溅湿了她的裤脚。 她满面愕然地站在门外,看着房里的祁嘉禾,嘴唇微微翕动着,发着抖,脸上逐渐浮现出愤怒与哀伤相结合的表情。 “你还是人吗?他是你亲爹!人现在都没了,你还不愿意让他落叶归根?!多大的仇,你要这么对他?!” 姜莹尖叫一声,站在原地冲祁嘉禾怒吼,尖厉的控诉仿佛能够穿越云霄,震得人心里发颤。 两行清泪瞬间从她的眼眶滚落,她红着眼眶瞪着祁嘉禾,好似他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祁嘉禾神色漠然地看着她,两片薄唇始终紧抿着,俊美的脸上,疲倦之色却难以掩饰。 他像一座雕塑一般,冰冷、毫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似乎什么都无法影响到他。 房内,祁峥嵘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脸上浮现出凄苦惨淡相交的神色,“算了,算了……” “造孽啊……” 老人如是说着,声音里带着行将就木般浓郁的悲怆。 ———— 时音闻讯赶到老宅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满满当当地坐满了人。 以姜莹为首的祁家人坐在长排沙发上,和对面单人沙发上的祁嘉禾对视着。 而祁老爷子也坐在轮椅上,在二楼看着楼下的一切,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 这场景像极了之前她被众人盘问的那次。 唯一不同的,是祁嘉禾正弓着腰坐在沙发上面吸烟,似乎完全没有被眼前的景象所困扰。 青灰色的烟雾一点点向上升起,模糊了他清隽的眉眼。 他抬眸,隔着烟雾与时音对视。 时音放满了脚步,朝着他走过去,在他身旁蹲下,一抬眸,便直接看见他猩红的眸子。 他的脸上写满了疲倦。 心脏似乎被一只大手猛然攥紧,她张了张嘴,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祁嘉禾凝视着她的眼睛,忽然慢慢笑了起来。 他扔掉手里的烟,抬脚踩熄,没有回答她,而是抬眸看向对面的家人,淡淡地开口道:“问完了吗?” 姜莹绷着一张脸看着他,面色极其难看。 其余的祁东青、祁清姝的面色也都很是不好,祁少禹的表情则是一如既往的散漫,似乎对这场盘问并没有什么兴趣。至于剩下的祁佩佩,目光里则透着几分畏惧。 “问完了的话,我就走了。” 他再自然不过地牵起时音的手,从沙发上站起身来,逼人的气势瞬间便迸发开来,给人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 时音跟着他站起身,朝着对面数人看过去。 所有人都阴着脸看着两人,却没有人说话。 连二楼的祁峥嵘也没有开口。 祁嘉禾的手一片冰凉,她的却是温热的,两人手心相贴,她没有感到排斥。 他连五指都那么冷,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心脏连带着脸颊都一片滚烫。 他就这么带着她,自然又张扬地走出了祁家大门,没有人敢上来阻拦。 迈出大门的一刹那,姜莹在两人身后咬牙喊道:“祁嘉禾,你会遭报应的!” 祁嘉禾没有理会,连脚下的步伐都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阿木一直在院子里等着,见两人出来,连忙弯腰给他们开门。 汽车驶出院门,两人坐在后座,相握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 他明明已经累极,此刻却毫无困意,只是靠在椅背上,微垂着眉眼,看着手心里那只小小的、属于她的手。 其实并不像女孩子的手,那只手上布满细纹和老茧,手指上还有几处淡淡的疤,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手。 祁嘉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慢慢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时音坐在他身边,默默地看着他。 “时音。”他低低地念了一声她的名字,“我这才知道,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慢慢收紧了手,紧紧包裹住她那只小小的、并不好看的柔软手掌,像是要将她捏碎一样,用了极大的力气。 第213章 是个贤妻良母 第一次听他这么直白地表达心里的情谊,时音的第一反应倒不是害羞,她皱眉,看着他脸上显而易见的疲色,连语气里都多了几分担忧:“你不会这几天都没有睡过觉吧?” 祁海被葬在美国这件事情她也听说了,虽然并不知道祁嘉禾这么做的缘由是什么,但她觉得,他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祁嘉禾微微阖上眼睑靠在靠背上,像是睡着了,一时没有回答。 时音也就没有打扰他,任凭他牵着自己的手,一路都没有松开过。 直到阿木把车开到了碧海湾,她才轻轻晃了晃他的手,喊他:“祁嘉禾,到了。” 他呼吸沉沉的,把眼皮慢慢抬起一条缝,乌黑的眼珠从缝中睨着她,像是在打量她脸上的表情,又像是有些失神。 时音心里不妙,抬手贴上他的额头,触到一片滚烫。 她惊了一下,连忙招呼阿木开去医院。 谁料下一秒,祁嘉禾手上却加大了力气,攥着她的手不肯让她挣脱,低哑着声线说:“不去医院。” 他的额头烧得吓人,手却还是一片冰凉,两处地方的体温形成鲜明的对比,更加让时音觉得大事不妙。 “你发烧了,不去医院想去哪?”她声线紧了几分,转头又催促阿木:“快啊!” 阿木闻言立刻发动了汽车,只是还没起步却被祁嘉禾低声喝止:“不准去!” 他虽然看起来有气无力的,可开口训人的时候却铿锵有力,丝毫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得到老板的指示,阿木挂挡的手顿了一下,没再动作。 时音浑身一僵,不解又不满地看着祁嘉禾。 他却抬手打开了身旁的车门,一只脚已经迈下了车,沉沉的嗓音像是被烈火灼烧过,又干又哑:“回家。” 他力气依旧很大,时音被他牵着手往下带,身子跟着斜了斜,人却僵在座椅上没有动弹。 祁嘉禾回眸看着她,滚烫的眸光比起平常更加漆黑深邃。 “你不去医院,我不跟你回家。”她倔强地看着他的眼睛,如是说着。 祁嘉禾就这么保持着一只脚踏在车外的姿势,回身看了她半晌。 片刻后,他手上的的力道松了几分,眸光明显软化下来,声线喑哑地对她说:“叫家庭医生。” 两人对视半晌,时音败下阵来。 “那如果很严重的话,还是要去医院。”她没再坚持,语气也软了几分。 “嗯。”祁嘉禾低声答应。 她这才跟着下了车。 进了家门时音也没闲着,找祁嘉禾要了医生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去,对方听说是祁嘉禾生病了,明显连语气都紧张了几分,一口答应说自己马上就到。 时音打电话的时候,祁嘉禾就靠在床头看着,唇角始终带着几分笑意。 等到她挂了电话朝着他走过来,见他并没有按照自己说的好好躺着,她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躺好啊你,以为自己是超人吗?”她厉声呵斥,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凶一点。 岂不知在祁嘉禾眼里,她故作凶恶的样子非但看起来一点都不吓人,甚至还有些……憨态可掬。 他笑起来,任凭她扶着自己在床上躺下。 “老大不小的人了,出去一趟回来就这样,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她坐在床边,不满地小声嘀咕着,为他掖好被角,收拾着他刚脱下来的外套准备下楼,“你先睡会吧,等会医生就过来了。” 她前脚还没走出房门,祁嘉禾的声音就在身后响了起来:“时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着病,他连声音都比往常低了几分。 被叫到名字的人顿住动作,怀里抱着他的外套朝床上的人看过去,没好气地问:“干嘛?” 她还是觉得他讳疾忌医的行为有些令人郁闷,因此说话的口气都不耐了几分。 “过来,坐这儿。” 他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看着她,笑意清浅。 他内里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袖口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完美包裹着他的腕骨,凸显出好看的形状。 修长的五指落在床单上,就连冲她招手的动作都显得格外有诱惑力。 果然美人就是美人,就算病了,也是个病美人。 时音站在原地,岿然不动,“我怕你传染给我。” “只是发烧,不会传染。”他如是说着,依旧笑得迷人,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充斥着未消的赤色,看起来很是让人心疼。 时音是真不想打扰他休息,可也不忍心拒绝病人的要求。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还是默不作声地离开了他的卧室。 她没有关门,下楼的声音一直传到他的耳朵里。 祁嘉禾躺在床上,看着门口的位置,薄唇慢慢抿成一条直线。 不消多时,上楼的脚步声逐渐清晰。 时音再次出现在他的房间门口,手里的外套已经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杯温热的水,杯子里还十分贴心地插着一根吸管。 她带上门,走到床边,一样样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他的钱夹和打火机,放在床头柜上,“衣服我让刘妈拿去洗了,你喝点水然后先睡一会吧,我就在这,不出声。” 然后,她蹲下身来,捏着吸管凑到他嘴边,“喏”了一声,示意他张嘴喝一口。 祁嘉禾侧眸看着她的动作,唇角勾起抑制不住的笑意。 “笑什么?”时音也为自己老妈子一般的行为有些不好意思,恼火地瞪了他一眼,“我看在你不舒服的份上才伺候你的好不好?放在往常,你看我理你吗?” 她故作凶恶的模样令他有些忍俊不禁,一时间甚至忽视了头部隐隐的钝痛。 他毫不作声地张嘴含住吸管,十分配合地喝了一口水。 “贴心。”他看着她把剩下的水放在床头,眼底的笑意挡也挡不住,“是个贤妻良母。” 时音的脸一下就红了,小声地“哼”了一下,动作粗鲁地把他露在外面的那只手塞回被子里,“睡你的觉吧,话真多。” 祁嘉禾便也没有再说话,脸朝着她的方向合上了眼睛。 不过半分钟左右,便发出了沉沉的呼吸声。 显然是累极了。 第214章 你怎么不哭 时音坐在床头,把室内的灯光调成了暖黄色的睡眠模式,然后就放缓了呼吸,静静地看着祁嘉禾的睡颜。 趁他睡觉好好打量他这种事情时音还是第一次干,她不敢靠的太近,怕会惊醒他。 尽管他看起来似乎睡得很沉。 这么看过去,祁嘉禾真的长得很好看,虽然他没刮胡子,回来后脸也没洗,头发也很乱,但还是挡不住迎面扑来的浓郁的成熟男人的韵味。 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没有弄清楚,但时音不想打扰他,这会只想让他好好睡一觉。 她不知道在美国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这几天一定忙坏了。 有什么事情,等他醒了再说吧。 家庭医生很快赶到,测量体温的时候,祁嘉禾全程昏昏沉沉,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样子,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最后结果出来,连时音都吓了一大跳,高烧四十度。 她这才想起来顺应医嘱,取了一块冰毛巾放在他额头上敷着,为他降温。 医生把祁嘉禾扶起来靠坐在床头,用手电筒照他的瞳孔,又问:“身体有没有哪里感到痛?身上有没有伤口?” 祁嘉禾顶着头上叠成方块状的毛巾,呼吸滚烫,白皙的脸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连说话的气力都小了几分,神智却依旧清醒:“没有。” 时音站在一旁看着,手紧紧攥在一起,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刘妈也守在一边,面上难掩焦急之色,“怎么回事啊,少爷平常很少生病的,这次怎么烧的这么厉害?” 医生略一沉吟,又问:“最近有没有和发热、感染的病人近距离接触?” 时音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蓦地想起自己上次询问祁海的病情时,祁嘉禾的回应。 祁嘉禾抬起眼皮看了医生一眼,语气里似乎含着几分不耐烦,回答却依旧肯定而沉着:“没有。” “饮食和作息方面呢?有没有突然改变?”医生接着问。 祁嘉禾顿了顿,这才低声回答:“这两天没怎么睡觉。” “具体几天?” 祁嘉禾微垂着眉眼,额头的毛巾已经被体温逐渐同化,变得没那么具有刺激性,刚刚被提起的几分理智这会又在混沌边缘逐渐徘徊。 他开口,声线沉沉,又低又哑:“忘了。” 医生的面色有些紧张,拿起听诊器又听了听他的心率,确定心跳只是有些快,没有什么杂音之后,他这才收了工具,说:“应该是过劳引起的高烧,暂时没什么大问题。” 时音和刘妈高悬的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去,便又听医生说:“现在需要尽快为祁先生降温,他体温太高了,接着烧下去的话,会危及脏器,有生命危险。” 话音刚落,时音人已经直接蹿进了洗手间。 哗啦啦的水声很快传来,不消多时,她端着一盆水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两条毛巾。 “降温是吧?”把水盆放在床边,她一边取过祁嘉禾头上那块已经被捂热的毛巾放进水里清洗降温,一边回头问医生,“用冷水擦身体应该有用吧?还需要做什么?” 医生被她这样火速的行动惊了一下,愣了数秒才继续道:“对,还要保持室内空气流通。” 时音把洗好的毛巾又给祁嘉禾敷上,转身去开窗开门。 刘妈顿了一会,也赶忙上前去打湿毛巾为祁嘉禾擦手臂降温。 床上的人半坐着,微垂的视线沉沉朝着窗边那抹身影看过去,脑子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昏沉顿挫,可他的目光却清明无二。 她身子纤细,落地窗的窗帘又沉又厚,她得走着一片片拉开。 打开窗台的门,一股腥咸冰冷的海风顿时灌进室内。 他扯回几分理智,视线始终落在时音身上。 “这样可以吗?要不要再多开两扇?”她回头问医生,一副事无巨细的样子,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细节。 “可以了可以了。”医生正在低头写药名,一股海风吹来险些把他手里的处方单吹走,他赶紧出声表示。 时音应声,走到床边来接过处方单,垂眸看了一眼,只觉得上面都是些鬼画符,看不懂。 “这些药都是退烧消炎用的,最好尽快买来给祁先生服用,高烧对人体的伤害还是很大的。”医生一边背起医药箱一边说着,“处理得当的话,烧很快就能退,如果到了晚上还是没有起效的话,建议还是送医院看看,毕竟这里没有专业仪器,我的诊断也可能有误差。” 时音道了谢,一路把医生送走,又问了些饮食和休息方面的注意事项,然后吩咐门口的保镖下山去药店尽快把药买回来。 再上楼的时候,她看见刘妈正在一边为祁嘉禾擦身子一边悄悄抹眼泪。 他的衬衫扣子被解开了两颗,这会正微微阖着眼睛倚在床头小憩,任凭刘妈把自己翻来覆去地摆弄,像是累极了的样子。 “刘妈,您下楼帮忙煮点白粥吧,我来给他擦。”时音看不过去,接过刘妈手里的毛巾,温声道。 刘妈本来也见不得祁嘉禾受这种苦,闻言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又揉了揉眼睛,转身下了楼。 大概是记得医生的嘱咐,刘妈下楼的时候也没带上门,微咸的海风顺着落地窗直往屋里灌,厚重的窗帘被吹得微微摆动。 时音紧了紧外套,弯腰拉起他的手,用手里的毛巾为他擦胳膊。 指尖触到他手心的皮肤时,她感受到一片滚烫。 “看你把刘妈急成什么样子了,快三十的人了,也不知道悠着点。” 她小声抱怨着,手下的动作却轻柔无比。 祁嘉禾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她。 她低着头认真为他擦着手,额前垂落几缕散乱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她小巧的下巴和鼻尖,还有纤长卷翘的睫毛。 手上传来她的手掌柔柔软软的,温热的触感。 哪怕是他浑身燥热、思绪紊乱,这会看着她安静地为自己忙活,他却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都跟着静了下来。 “你怎么不哭?”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这么问道。 第215章 他死了她就成寡妇了 时音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哭?” 她又不是刘妈,对祁嘉禾有舐犊之情,见他生病她心里虽然也难受,但更多的还是埋怨。 活该,都是自己作的! 忙也得好好休息不是? “我要是死了,你就成寡妇了。” 大概是烧糊涂了,祁嘉禾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时音停下自己手里的动作瞪着他,“你长了张嘴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话吗?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大年初五,能说点人话吗?” 祁嘉禾只是笑,见她转眼又拿着毛巾死命地擦着自己的手掌心,他出声提醒:“再擦就破皮了。” 时音的动作顿了顿,和他对视一眼,视线很快向下,落在他的锁骨处。 精致漂亮的锁骨,在白皙的胸膛上面显得格外诱惑,因为高烧,他浑身的皮肤都散发着一层薄薄的赤色,锁骨那块的色泽看起来更加诱人。 时音没说话,她其实一直想擦擦别的地方,但是一直没敢。 不仅想擦,还想上手摸两下。 罪孽啊罪孽。 她为自己居然对祁嘉禾的产生了这种想法感到羞耻,一时间赶紧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不敢再看。 但是祁嘉禾已经注意到了方才的视线,本就潮红的脸上顿时浮现一抹促狭的笑意。 “时音。”他哑着声音叫她,“你在想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被点名的时音猛地抬起头,疯狂三连否定:“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你脸红了。”祁嘉禾敛了笑意,一本正经地说。 时音下意识摸了把自己的脸,果真摸到一片滚烫,于是她更不敢看祁嘉禾了。 完犊子了,这下脸都丢光了,祁嘉禾大概会以为她是个色情狂吧。 “不擦了么?”他问,“当寡妇也没关系吗?” 时音愤愤然地看着他,刚好撞见他眼底一片笑意。 现在看来,他脸上的疲色已经消散了不少,连眼白处的血丝都少了很多,显然是采取的这些措施起了作用。 时音抿了抿唇,把毛巾扔进冷水盆里,默不作声地去解他的衬衣扣子。 她原以为他会说些话来调侃自己,却没想到他居然什么都没说,只是垂眸看着她为自己解扣子、擦胸膛。 别样的沉默反倒令时音觉得不太习惯。 手接着往下,时音顿了顿,没想到他还有腹肌。 微凉的毛巾擦过去的时候,她能够感受到他腹部坚实的触感,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着。虽然没直接摸到他的皮肤,但这画面还是太过具有冲击力了。 宽肩窄腰,腹肌胸肌,这不就是行走的人形衣架吗? “想摸就摸,不用憋着。” 不出所料,狗男人果然又开始打趣她。 即使是不抬头去看他的表情,她也能够听出他语气里的笑意。 时音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擦,不理他。 不过听声音,好像确实是比刚才有生机多了,看来降温还是有点用的。 “时音。”大概是见她不说话,祁嘉禾又叫了她一声。 时音没应声,在心里扎了他无数遍小人: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骚话连篇呢?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没把爸的骨灰带回来吗?” 他开口,出乎时音的意料,说的却是一件牛马不相及的事情。 时音微微抬起眼眸看着他,见他眸光澄澈,神态静默,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问这干嘛?你做事,会没有缘由吗?”她小声回答。 之前她赶到老宅的时候,看见那么一副剑拔弩张的情景,就能猜到祁嘉禾对姜莹他们大概是什么都没有说的。 所以她也就不问,再加上他生着病,她也不愿意在这节骨眼上整这些事。 网上的那件事还没解决,她照样提也没提。 等他退烧了再说吧。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祁嘉禾反倒沉默了数秒,才问她:“你不觉得我过分吗?” “人都去了,你居然把骨灰留在了异国他乡,是挺过分的。”时音弯腰去洗毛巾,兀自说着,“你自己也觉得过分,可你还是这么做了,说明你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呗。” 片刻后,祁嘉禾笑起来。 “你是不是看我生病,故意哄我?”他问。 “我犯得着吗?”时音白他一眼,“哄你高兴,有钱拿?” 祁嘉禾笑意沉沉地看着她,转而慢慢抬起手,把额头上一直敷着的那块毛巾拿下来,翻了个面接着敷。 见他都有力气自己处理这种事了,时音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把手里的毛巾扔回水盆里,“感觉好点了?” “不太好。”祁嘉禾睁眼说瞎话,“出了一身汗,想洗澡。” “什么条件还洗澡?”时音拧眉,“你这状态进浴室,你自己不怕,我都替你怕。” “那你帮我洗?”祁嘉禾眯起眼睛。 时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错了,她居然以为自己比他更色。 可是一个生着病的人躺在床上,手无缚鸡之力地对她说出这种话,又好像没法有别的意思。 “你忍着吧,什么时候自己能下地了自己洗。”时音揉了揉手腕,又捶了捶腰,酸痛感让她微微皱起眉来。 祁嘉禾看着她面部细小的表情变化,脸上的笑意也敛了几分。 “很累吗?”他问。 时音摇摇头,“职业病而已,过会就好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感觉似乎没之前那么烫了。 转身从床头的医药箱里找出体温计为他测了体温,见温度已经降了一度,她心里这才稍微放心下来。 床上的祁嘉禾看着她娴熟地甩着水银体温计,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 于是他问道:“时音,你以前有这么照顾过别人吗?” 有为别人这样忙上忙下,又是擦身又是量体温吗? 时音瞥他一眼,淡淡答了一句:“有啊。” 心里细小的希冀刚刚升出来,便蓦地破碎了一地。 他的眸光微微黯淡了几分,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原来是熟能生巧。 时音没注意到他脸上的细微变化,兀自说着:“我初中的时候,我爸也发过一次高烧,我那时候给他换水,腿都快跑断了。” 第216章 秘而不宣的快乐 原来是他。 于是祁嘉禾心里那点细微的不痛快立刻便被别样的情绪所取代,他没再说话,安静地看着她端着水盆进了洗手间。 很快哗啦啦的水声便传了出来。 时音本想换盆水为他擦擦背,却没想到自己端着盆出来的时候,祁嘉禾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 想到他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刚刚又和自己聊了好一会,精力肯定已经透支了,时音也没忍心打扰他,轻轻放下水盆,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把他扶着躺回床上。 谁知她的手刚刚接触到祁嘉禾的肩膀,他瞬间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的一刹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锐利地直视着她,像一把利刃一样,看得人心里一悸。 大概是惊醒之后的瞬间反应,他的表情看起来冷漠得吓人。 时音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醒了,手上的动作也跟着顿了顿。 祁嘉禾也似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居然坐着睡着了之后,他有些困顿地拧了拧眉。 “你……” 时音刚想说些什么,身后,刘妈已经用托盘端着一碗白粥上楼来了,粥旁还放着保镖刚买回来的药,以及一杯热水。 “喝了粥吃了药再睡吧,发着烧呢,不能饿着。” 时音顺手接过托盘,把粥递给他。 祁嘉禾却半晌没接,好一会才看着她说了句:“端不住。” 粥还是滚烫的,碗底有些热,时音稳稳地端着,闻言一挑眉,“你还没端呢,怎么知道端不住?” 生个病把他人都烧糊涂了?祁嘉禾的画风怎么越来越古怪了? 刘妈见状,连忙上前来说:“我来喂少爷吧,发高烧是没什么力气。” 她话音刚落,祁嘉禾立刻抬手接过了时音手里的碗,拿瓷勺搅了两下就往嘴里送,一点都没有端不住的样子。 室内一片诡异的寂静。 时音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挑眉站在原地好一会都没缓过神来。 刘妈则捂着嘴一边窃笑,一边往外走,“我先下去忙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离开房间的时候,刘妈还十分贴心地为两人带上了卧室的门。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海风从落地窗灌进来时发出的呼呼风声。 祁嘉禾喝了一碗白粥,又吃了药,这才有空躺下来歇息一会。 时音把碗盘收拾送了下去,窗户关小了些,眼见着他似乎已经睡着了,便准备离开房间让他好好休息。 谁知她人还没离开床沿几步,床上“睡着了”的祁嘉禾就出声说了句:“回来。” 她匪夷所思地回眸看着他,见他依旧还是安静地躺在床上,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过。 她明明已经把脚步放得很轻了,房间里铺的都是消声的羊绒地毯,他是怎么听见自己的动静的? “我在这你能睡着?”时音纳闷地走了回去。 他要是真能在身边有旁人的情况下睡着,那时音敬他是条汉子。 自从六年前那件事情过后,她连睡个好觉都成了问题,更不用说有人在旁边还能睡着了。 除了偶尔和许佳怡一起能睡得稍微踏实一点以外,她根本想都不敢想,一个异性在自己的卧室里面,她要怎么样才能睡得进去。 “睡不睡得着你都得在这。”祁嘉禾如是说着,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着她,“要是敢走,以后别想从我这再赚一分钱。” 时音默然,老老实实地走了回去。 “还有什么吩咐?要我给你唱《摇篮曲》吗?”时音问。 祁嘉禾许久都没回答,呼吸倒是渐渐沉重了起来,像是已经睡着了。 这么快? 时音拧眉看着他的睡颜,心里纠结地想着:他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在旁边所以才睡的这么快吧? 她还有这等助眠的本事呢? 想归想,见他好不容易睡着了,时音也没想着打扰他,掏出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坐在他的床边打开了微博。 她那条声明的评论区依旧乌烟瘴气,从昨天到现在多了不少抨击她的言论,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之类的话比比皆是,总之大部分的网友都认为她一定是当了别人的小三,否则为什么不敢公开自己上豪车的理由呢? 甚至连她以前发的一些动态里面都充满了恶意的言论。 虽然其中也不乏有善良的网友表示一切都还没澄清,当事人也说了是谣传,希望大家理性吃瓜之类的,但很快就被浩浩荡荡的讨伐大军的声音所淹没。 总而言之,时音现在在江城的网络圈子里已经出了名了。 时音侧眸去看身旁安静睡着的祁嘉禾。 他呼吸平缓,睫毛纤长,鼻梁高挺,就连睡着的样子也那么迷人。 她看了一会,突然就莫名其妙地高兴了起来。 那些人都不知道她傍上了一条多粗的大腿,这种秘而不宣的快乐,恐怕只有她自己能体会得到。 她想点开之前那条宣传片的微博看一看,发现江城卫视官方账号里已经找不到那条视频了。 大约是迫于舆论压力,所以删博了。 可是此举并不足以平息众怒。更有甚者,还跑到官方号的其他微博下面接着评论吃瓜。 时音翻着翻着,突然看到一条新出炉的评论,险些没让她乐出声来—— “最新消息,时某傍上的是江城某位顶流的豪门大佬,具体是谁就不说了,怕被查水表。可以确定的是,该大佬一直对外宣称单身,但其实去年七月就已经结婚了!但因为是隐婚所以这个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估计也就圈内的人略有耳闻,大佬老婆的身份也是到现在都没有公开,神秘的很。我也是从一个朋友的朋友那里打听来的,说是之前偶然看见时某上了大佬的车……所以这算是实锤了吧?” 这条评论声色俱茂,就差没说是自己亲眼看见时音被当场抓奸了。 顶流、隐婚、去年七月结了婚……这种程度的扒皮,差不多已经相当于直接把祁嘉禾的名字打在公屏上了,这是实锤锤到了正主身上? 此刻时音不得不感叹网友的万能。 她打开楼中楼,看见这条评论下面早已经炸开了花。 “所以是真的?时某真的给人当三了?” “天哪,昨天她还发微博澄清来着,这波脸真的打得啪啪响啊。” 第217章 这个女孩看着面熟 “峰回路转,一波又起,看看时某还能不能有翻身的机会。” “楼上搞笑呢?都钉得死死的了好吗?她靠什么翻身?” “大家都理智一点ok?不是说了大佬老婆身份不明吗?人家正主到现在都还没出来手撕,你们一个个激动个屁啊?搞不好时某就是那个正主呢?到时候看你们怎么被打脸。” “woc,楼上想象力巨丰富,莫非是时某找来带节奏的水军?” “带什么节奏?我凭良心说话,你们一个个嘴巴是真的恶臭,搞清楚状况了吗就在这满世界乱嚼舌根,当心烂嘴巴。” “他急了他急了,哈哈哈。” 时音拧眉,看着为数不多的肯帮自己说话的人也被网上的人口诛笔伐,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点难过的。 她干脆退出微博,不想再看了。 祁海刚刚去世,祁嘉禾又和家里闹僵了,网上又出了她的黑料,这个新年,注定不太太平。 ———— hk半山,高端住宅区。 比邻维多利亚港的豪华别墅庭院里,一辆银灰色的兰博基尼伴着低沉的轰鸣声浪缓缓驶入。 豪车在别墅前刚停稳,门口静候的佣人便忙不迭上前来迎接。 陆睿从车上下来,再自然不过地把手里的车钥匙扔给了对方,随后轻车熟路地朝着敞开的别墅大门走去。 宽敞明亮的大厅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沙发里看着电视,陆睿松了松领带,用粤语叫了一声“公公”后,才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老人低低地“嗯”了一声,一口粤语如同洪钟般明亮,丝毫听不出来是个老人家的声音:“回来点也唔提前打个招呼?” 陆睿拿着水杯朝着老人的位置走过去,唇角微勾着,一秒切换国语,笑眯眯地说:“这不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吗?” 老人家将视线从电视上移到他身上,转而也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笑骂道:“臭小子,去了一趟大陆,回来就在我面前卖弄普通话。” “我哪敢?”陆睿嬉笑着,喝了一口水,视线转到电视节目上,脸上的表情顿了顿,复才又笑道:“外公怎么突然想到要看内陆的节目了?” 老人显然是不太习惯用国语讲话,干脆又换成了粤语,一边冲电视努努嘴,一边说:“偶然见到一档电视剧,觉得几好嘅,睇下咯。” 陆睿没说话,脸上的笑意敛了几分,紧紧盯着电视右上角“江城卫视”的台标,好一会都没能移开视线。 外公所说的电视剧大概正放到一半,现在正是广告时间,一支口红的特写过后,屏幕上闪过当红女星任珊珊精致无暇的脸。 烈焰红唇,魅惑双眼,配上小巧又白嫩的脸庞,看起来十分具有冲击力。 老人感叹一声:“宜家嘅女星生得都一样,同七八十年代嘅港星大有唔同了。” 陆睿低低附和了一句,视线始终紧紧盯着屏幕,半秒都不曾移开过。 画面一闪,化妆品的广告结束,屏幕上出现了一副十分眼熟的场景。 那是一家餐厅的大门特写,正红色十分具有中国风的店门,红瓦屋檐下挂着两个通红的大灯笼,正上方的牌匾上用三个大字写着店名——寻味坊。 陆睿心里猛地一沉,面上虽然不动声色,手中却紧紧握成了拳头。 画面一转,一张年轻姣好的面庞出现在屏幕里,时音穿着红黑相间的工作服,满面笑意地看着屏幕前的观众,声音清甜又不失柔软:“大家好,我是江城百年老店寻味坊的主厨时音……”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陆睿身旁的老人突然“咦”了一声,紧接着小声嘀咕道:“呢个女仔……睇咁面善……” “面熟什么呀。”陆睿笑着打断外公,“您都多久没去过内陆了,能面熟这么一年轻小姑娘?” 似乎是觉得他说的话有点道理,老人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可面容却始终带着几分思索。 陆睿余光瞥见外公的神色,心里不由分说地乱了几分。 很快,那则不过几分钟的广告便放完了,先前被打断的电视剧这会开始重新播放。 可老人家像是陷入了沉思,一直提不起兴致来,眼睛虽然是盯着电视在看,可思绪明显已经飞远了。 片刻后,老人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冷不丁用普通话问了他一声:“她刚刚说自己叫什么?” 陆睿一怔,随即不以为然地说了句:“忘了,没听清。” 老人家便不再出声,窝进沙发里陷入了沉思。 陆睿用余光看着外公,见他许久都回不过神来,干脆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换了台。 老人张了张嘴,似乎想制止,但短暂的停顿后,他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盯着电视上的画面看了半晌,他忽然从沙发上起了身,转身朝着楼梯的方向走了过去,像是要上楼。 “外公?”陆睿喊了他一声。 老人充耳未闻,兀自上了楼梯。 楼下的年轻人收回视线,手里的遥控器握得紧紧的,脸色也跟着沉了几分。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毫无营养的节目,他一句话也没听进去,面色逐渐变得阴鸷起来。 ———— 祁嘉禾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才醒,中途时音吃饭喝水出去了几趟,上上下下了好几回,他都没有醒,似乎睡得很沉。 她想给他量量体温,又怕打扰了他睡觉,大部分时间只能干坐在床边守着,翻一翻他床头的那本经济学进修概论。 说实话,她一个字都看不懂,到了后面干脆插着耳机上网看美食吃播去了。 看到后面她浑身酸痛地伸了个懒腰,又不敢动作太大惊醒祁嘉禾,只能硬憋着没出声。 谁知下一秒垂眸朝他看过去的时候,她却撞见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正沉沉地注视着自己,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时音揉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这才敢出声问:“睡饱了吗?” 祁嘉禾看着她,没出声,反而伸出一只手想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 她连忙抢过去,一边说“都冷了,我去给你接杯温水”,一边忙不迭下了楼。 刚回笼的意识还没来得聚拢,祁嘉禾眯缝着眼睛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头部传来高烧过后的钝痛。 第218章 嫂子被网暴了 时音前脚刚离开房间,下一秒,她放在床头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没有备注,是个本地的号码,祁嘉禾侧眸看了一眼,忍着昏沉的头痛思考数秒,很快想起来,这是秦宵云的手机号。 记忆力好就是这么嚣张。 他伸手拿过手机,按下接听键,放在自己耳边。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句“喂”,电话那头秦宵云的嗓门已经火急火燎地响了起来:“喂嫂子,你跟三哥到底怎么回事儿啊,网上都传开了,我看他们骂得特别难听,你们怎么打算的啊,怎么也不给个话?” 祁嘉禾拧眉,尽管嗓子干涸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裂开一样,他还是噙着低哑的嗓音问了句:“怎么了?” 那头的秦宵云听见这道又粗粝又嘶哑的声音,先是愣了好几秒,然后才大呼小叫地吼了一声:“你谁啊?!” 一瞬间好几种想法在脑海里奔腾而过,她瞬间想到最坏的那种:时音不会真的偷偷背着三哥会见男人了吧?不会吧不会吧?三哥知不知道自己绿了啊??? 祁嘉禾被她这一嗓门直接吼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之后,他闷声答了句:“我祁嘉禾。” 依旧是方才那个又粗又哑哪怕是烟龄四十多年都发不出来的调调,这下换秦宵云沉默了。 数秒后她才幽幽问了句:“三哥你去做变声手术了吗?” 祁嘉禾没搭理她,兀自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 他话音刚落,时音就端着一杯温热的水出现在了他的卧室门口,见祁嘉禾正拿着自己的手机打电话,她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一句“你”都出口了,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便也没说什么,端着水杯走了过去。 祁嘉禾一路盯着她朝着自己走过来,一边坐直了身子靠坐在床头,电话里的秦宵云还在絮絮叨叨:“什么怎么回事?三哥你老婆出这么大的事情你一点都不关心的吗?她被网暴了你知道吗?!” 秦宵云的嗓门有点大,时音走到床边把水杯递给祁嘉禾的时候,也刚好听到这么一句话,手上的动作都不由得顿了顿。 从她朝着自己走过来,祁嘉禾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现在听秦宵云这么说,他抬眸看着时音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幽暗的情绪。 他伸手接过温热的水杯,哑着嗓子开口,对电话里的秦宵云说:“继续讲。” 时音弯腰去拿体温计,耳朵里不时传来祁嘉禾闷声喝水的声音,和秦宵云隔着话筒传来的模模糊糊的语调:“就网上有人爆料说,嫂子她给人当小三,破坏别人家庭。搞得现在整个江城的论坛都乌烟瘴气的全部都在讨论这件事情,我想着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但是一直没看你澄清,我就很奇怪,才想着打电话过来问问,你居然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吗?” 祁嘉禾眯了眯眸子,侧眸看着时音。 一杯温水被他喝了大半,他捏着杯壁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脑子还是有些痛,可这会,他的思绪却被一层薄怒搅得天翻地覆,清明无比。 手里的水杯“哒”的一声,被他放在床头柜上。 “谁造的谣?”他问,声线冰冷。 “就是不知道啊,最开始是几个小号在微博上散播,我估计是有人买了水军故意黑嫂子。”秦宵云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气愤,“我看过他们贴出来的所谓‘实锤’的照片了,嫂子上的车不都是你的吗?搞什么东西……三哥,你到现在还不准备公开吗?她人都遭受这么大的非议了,你也能忍心就这么看着?要我说一开始,你们隐婚的做法就不明智。那些人要是早知道你们俩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看他们还敢放一个屁吗?” 祁嘉禾安静地听着,面上看不出来有多生气,握着手机的手背却逐渐青筋暴起。 正巧时音倾身过来给他测体温,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淡定,似乎根本没有被这件事所困扰。 垂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祁嘉禾闷声对着话筒说了句:“知道了,我会处理。” 随即,不再听电话那头的秦宵云说些什么,他就挂了电话。 时音刚放好温度计,下一秒脖子就被他搂住。 她浑身一僵,被迫与他额头相抵,他身上的温度灼热,烫的她连耳根都发起红来。 两人之间很少有这种亲密的举措,这会他一只手扣着她的后颈,抵着她的额头,深邃的眼眸近在咫尺,说起话来的时候,有滚烫的气息喷在她的唇瓣上,很痒。 “在生我的气?” 他开口问她,嗓子里还带着高烧过后的喑哑,语气里所含的情愫比体温还要高上几分。 时音眨眨眼,看着他距离近到有些模糊的脸,语气里似有几分不解:“生你什么气?” “气我要求隐婚。”他居然还真一本正经地说了出来。 时音笑起来,挣脱他的手,微微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歪着头看他的眼睛,“你以为我是因为生气才不愿意和你讲这件事?” 祁嘉禾抿唇,算是默认。 不知道为什么,时音觉得这样的他看起来居然有些可爱。 “没有,只是……忘了跟你讲了,感觉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这么说着,这会见到他的反应,突然觉得网上那些流言蜚语似乎也算不得什么。 “被网暴,也不算大事?”祁嘉禾瞥她一眼,很快拿过自己关机放在一旁的手机。 时音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开了机,然后屏幕上很快便冒出无数条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 大忙人消失一天,原来是这种后果。 她在心底咋舌。 祁嘉禾没有理会那些工作上的事,径直打开了微博。 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已经逐渐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几乎不需要搜索,只要刷新一下主页,祁嘉禾就能看见同城生活号的推送。 他抬眸看着时音的眼睛,把手机上那条名为《名店主厨深陷舆论风波,当下年轻女性的出路难道只有一条?》营销文章展示在她面前,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隐忍的情绪。 “对你来说,什么算大事?”他哑着嗓子问。 第219章 局势逆转 时音挠挠头,没说话。 好吧她承认,她今天一整天已经挂断了无数个陌生来电了。 可她也不能把高烧不退的祁嘉禾喊起来处理这件事啊,她已经澄清过了,网友们不信啊! 祁嘉禾点进相关热搜,眼神飞快地在乌烟瘴气的评论区扫了一眼,脸上闪过显而易见的锐利锋芒。 他退了出去,当着时音的面给阿木打了个电话,三言两语就说明了自己的要求:彻查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并且联系媒体,删除网络上相关的负面报道。 时音就坐在床边看着他下命令,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她早就知道,只要他一出手,所有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打完电话,祁嘉禾看着她,沉声问:“想怎么公开?” 解决好始作俑者之后,下一步就是给恶意的吃瓜群众们一记当头棒击。 无疑,公开是最直白也最有效的做法,而祁嘉禾选择让她选择公开方式。 “都行啊。”时音耸耸肩,“你看着来吧。” “让你受委屈了,还看着来?”祁嘉禾眯着眼睛看她一眼,也不知是不是被这事气的,连脸色都红润了不少,“心这么大,是不是还得给你颁个奖?” 时音转转眼珠,“要不……晒结婚照?” 这是她一开始的想法,后来想了想觉得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就放弃了。 其实祁嘉禾这种知名度的人,只要开口一说,恨不得全国的人都能把她的家世都给翻出来,至于晒结婚照这种隆重的事情,可以,但着实没必要。 所以还不等祁嘉禾说些什么,她倒是率先否定:“算了算了。” “算什么?”祁嘉禾拧眉,冲她伸出一只手,“书桌左边第二个抽屉里,帮我拿过来。” 那副说一不二的架势,像是她再说一个“不”字,他都能当场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虽然心里觉得晒结婚照这种事情似乎也不符合祁嘉禾的人设,但是既然他心意已决,她又何必忤逆他的意思? 时音强忍着想笑的冲动,跑到书桌前,照他的指示从第二个抽屉里把小红本拿了出来。 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不满意,又让她去拿她的那本。 “一本不就够了吗?”她纳闷。 “拿过来就是了。”他不愿意解释。 时音只好去拿自己那本。 两本结婚证交叉叠放在床头柜上,照片上的两人各自面无表情地占据着一边,中间隔着相当大的一道缝隙,看起来十分违和。 祁嘉禾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最终拧着眉问了句:“结婚登记照可以重拍吗?” 时音看着他,迟疑道:“要不咱……百度一下?” 祁嘉禾看她一眼,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宠溺的笑容。 当天晚上,微博炸了。 某微博橙v认证的金融领域大佬、知名企业家在晚上七点零三分的时候,po了一张结婚照上去。 要知道这个账号粉丝虽多,可却从来没有发过动态,甚至连头像都是一片漆黑。 因此此举直接点燃了此账号千万粉丝的激情,令众人直呼“有生之年”,该微博评论数瞬间过千。 虽然照片上只露出了婚姻双方的名字,并没有带上照片,但是,在po出照片的时候,该账号居然还了一个只有几十个僵尸粉的女号! 据说该女号就是最近深陷舆论风波的某知名中餐厅女主厨时某。 再一对比结婚证上男女双方的名字,原先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们全部都惊呆了。 大佬的这一动作直接实锤了时音勾搭有妇之夫(ps也就是她老公)的事实,同时也给予了数天来疯狂蹦跶的网络喷子们致命的一击。 毕竟他们上蹿下跳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等着看女主角笑话的,谁知道居然被反秀了一波。 先前不知名网友所说的关于某顶流大佬和时某之间的微妙关系,居然是堂堂正正的夫妻! 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后,先前在网络上疯狂抨击时音的喷子们开始迅速删博删评论。 然而,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那些转发后又被转发的评论,即使在博主删除微博后也依旧能在其他后续转发人的主页看见,因此,一整个晚上,微博上掀起了一阵删博和转发的狂潮。 有些人为了让煽风点火的人得到应有的教训,开始疯狂转发有关时音的负面评论,就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看见那些人说过的丑话。 那些先前站中立态度的博主们这会终于扬眉吐气了一番,踩着喷子们的头使劲蹦跶—— “接着嘚瑟啊喷子们,删博算什么男人?” “瞧瞧这些人前后不一的嘴脸,真是令人作呕啊。” “据本人不靠谱统计,这次的瓜大约可以提名微博年度大事件。” “光见这些人删博了,也没见一个人出来道歉,真是无语子。” “话说事情弄成这样,最先带节奏的人功不可没吧?” “人家本来只是想低调结个婚,结果你们非要把脸伸上去给人打,何必呢?” 当晚,整个微博的流量值达到了开年来的顶峰。 紧随其后,江城民生论坛也掀起了一大波删帖和发新帖的狂潮,曾经发表过恶臭言论的用户紧急销号,但还是被有心人扒出了马甲了出来,当众处刑。 由于发帖量和删帖量过于巨大,论坛的服务器一度陷入瘫痪。 祁嘉禾的微博发出去之后,时音那无人问津的号开始蹭蹭涨粉,不少人在她先前那条声明下面开始刷起“祁总观光团”之类的评论,甚至连她以前发的那些菜都有人在下面回复“看起来好棒”、“想吃”、“一看就是大厨手笔”。 真正有社会地位的人只发了一条微博,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提醒,所有人都明白了大势所趋,网络上的风气突然就空前绝后地好了起来。 而在这样的环境中,已经有不少先前误会过时音的人站出来道歉,其中甚至不乏一些小有名气的网红。 但即便是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最先出来带节奏的人却始终都没有露面,没有说过一句抱歉。 时音明白,事到如今,那人道不道歉已经不重要了。 这背后是人是鬼,总能被祁嘉禾揪出来的。 第220章 他可舍不得 大概是休息得好了,又吃了药,到了晚上十点多的时候,祁嘉禾的体温已经逐渐恢复正常,只是还有些低烧。 时音打过电话问了医生,对方说没什么大问题,注意休息和饮食就好,最近不要太过劳累,也不要吃太油腻的东西。 时音连连记在心上,转眼就去厨房给祁嘉禾做了鱼片青菜粥,慰劳一下他生着病还为自己处理事端的身体。 刘妈上楼看过一眼,想着要不要再给祁嘉禾擦擦身子,见他精力好了不少,又有时音陪着,便也放心下来,下楼休息去了。 一碗粥喝到一半,时音接到了元叔打来的电话。 她没避讳,直接在祁嘉禾面前接了。 床上的男人一手端着碗,一边看着她,漆黑的眼珠邃暗深沉。 “小时,我刚刚才看到网上的事情,你说说你,被误会了怎么也不跟元叔说一声呢,我哪怕用店里的官方号给你澄清一下也好啊,搞得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隔着电话,元叔的声音听起来倒真像是有些心疼她。 时音下意识看了一眼眼前的祁嘉禾,默不作声地笑了一下。 明明昨天让她自己解决好这件事的时候,元叔的口气还不是这样的。 之前恨不得赶紧和她撇清关系的样子,和现在关怀心切的嘴脸,两者一对比,这样的反差让时音觉得有些可笑。 她知道元叔大概率不是因为自己才打这个电话过来,而是因为她背后的人。 果不其然,她在温声应付了两句之后,元叔又转而说道:“话说回来了,小时,你怎么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元叔说一声?我还一直以为你单身,想着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呢。这一眨眼,原来你都结了半年婚了,这我真是没想到啊。” 时音在电话这头淡淡笑了笑,温声回答:“结婚这事儿不是故意瞒着您,我们其实本来没想公开的,要不是这次的事情闹大了,估计到现在知道的人也没几个。” “哎,那你不跟我说可就见外了吧?元叔一直把你当半个亲女儿的,现在你都结了婚了,我却连女婿都没机会见上一面,真是可惜。” 果不其然,元叔把话题引到了祁嘉禾身上。 时音面上敛了笑意,眸光沉沉地看着祁嘉禾,没有说话。 后者的视线和她对视上,分外深邃。 见时音不说话,元叔似乎有点尴尬,干咳两声后干脆主动说道:“你看女婿什么时候有时间呢,咱们一块吃个饭,就算认识一下了。” 祁嘉禾这种身份的人哪是想见就见的?元叔之前不知道,这会知道了,还不得抓紧机会套套近乎认识一下? 哪怕是时音在心里笑话他也罢了,生意场上的事情,不厚点脸皮怎么能做的比别人好? 时音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也没有直接戳穿他,只道:“那是肯定的,只是他平常忙得很,我也不常见到他的面,但您的心意我替他领了,有空我们俩一块请您吃个饭。” 她这话给足了元叔面子,听得电话那头的人喜笑颜开,连连推脱道:“那倒不用,怎么能你们请我呢?我一个开饭馆的,还缺你们这顿饭啊?你就帮我转告贤婿一声,说有空请他一定赏脸过来,我好酒好菜的招待着,绝对不怠慢了!” 一口一个“贤婿”,喊得相当顺口。 时音面上冷笑,声音却依旧温柔:“那肯定的呀。”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叔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你早点睡,啊,养足精神,没几天就返岗了,可别懈怠啊!” 元叔在那头笑呵呵的又说了两句客套话,便挂了电话。 祁嘉禾刚好喝完粥,接过时音递过来的餐巾纸擦了擦嘴巴,眸光沉沉地朝她看过去,“这就把我的主给做了?” “我哪敢啊?”时音轻笑着说,“逗逗他而已,你不知道他这人脸变得多快,昨天还威胁我说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的话,他会开除我呢。” 祁嘉禾一挑眉,“那可惜了,不识珠玉。真被辞退了也好,在家做全职主妇。” “然后专为你做菜?”时音不免笑起来,“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出去工作可以锻炼眼界。” “可是伤身体。”祁嘉禾的目光落在她腰上,幽暗深邃,语气清浅,“你舍得,我不一定。” 听到他说不舍得,时音连心尖都跟着甜了起来。 “那你开一家餐厅挖我呀。”她笑得灿烂,“我看看价钱到不到位。” “我名下的餐饮企业多了。”祁嘉禾也笑意沉沉,“挖你,你就去吗?” “看你诚意吧。”她含糊回答。 祁嘉禾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干脆也没接着问,转移话题道:“你这个老板,不厚道。” “我知道。”时音撇撇嘴,“其实我爸也知道他不厚道,但是我爸是个烂好人,总觉得不能干对不起朋友的事情。所以他肯留在寻味坊,大部分原因是出于情分。” “好人总是没好报的。”祁嘉禾靠在床头看着她,声线低哑,“不如学我,做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到现在都活得好好的,说不定将来也会长命百岁。” “你有多坏?”时音眯着眼睛看他,“我真没看出来。” 至少在她眼里,祁嘉禾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好人了。 祁嘉禾微微笑起来,眸光里盛着几分沉重的、晦暗的东西。 “我小时候打架,差点把江淼打死了。”他说,“还不坏吗?” 时音头一次听这件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和秦宵云声色并茂的描述不一样,就这么简单的一句就概括了事情的经过。 “知道了,那又怎样?”她反问,“法庭上判了刑的人都不一定全是坏蛋呢。” 祁嘉禾凝视着她,唇角的笑意始终清浅。 “时音,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看待问题的角度很奇特?” 时音老实摇头:“没有,你是第一个。” 也是第一个能让她把心里所想的全盘托出的人。 “所以我想,或许我可以赌一把。”祁嘉禾这么说着,微微凑近了她的脸庞,声线突然放得极轻,带着些许蛊惑的意味,“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可以为我保守吗?” 第221章 祁嘉禾是私生子 时音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识问:“什么秘密?” 她没想到,祁嘉禾居然会主动提出这件事。 虽然心里有预感他身上还有很多没有揭开的秘密,但是论祁嘉禾的性子,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他有一天居然会主动告诉她。 “你先答应我,不会告诉别人。”祁嘉禾说。 时音看着他,点头,“说出去是小狗。” 祁嘉禾浅浅地笑起来。 他垂着眸子沉默了数秒,似乎是在思考该从何开口。 短暂的静默后,他问:“你知道为什么我在刚被接回祁家的时候,对一切都表现得那么抗拒吗?” 时音顿了顿。 这个问题她之前在靖城的时候问过他,那时候他的表情有些微妙,现在想想,他那种反应,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一样,对从前的事情有些避之不及,更不愿意对她提起。 时音有些奇怪,“这个你不是不愿意我多问吗?” 上次她问起来的时候,他明明是有些不高兴的。 “不一样了。”祁嘉禾淡声说着,脸上的表情柔和了几分,“葬礼结束后,我想了很多。” 时音没说话,认真听他讲。 大概他是想通了什么,所以才会改变主意。 “时音,我其实……是祁海在外的私生子。” 他看着时音的眼睛,一字一顿,如是说着。 这则消息落入耳中的一刹那,时音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连心跳都跟着停止了一瞬。 她万万没想到,他所说的秘密,居然能有这么劲爆。 看着她惊讶的表情,祁嘉禾一点都不意外,眸光沉了沉,接着说:“我母亲是个很普通的人,不是大家闺秀,也并非上流名媛,她只是祁海养在外面的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是个人人唾弃的第三者。” 时音目光闪烁,诧异地捂住了嘴。 “我并不是在国外出生,也没有接受过什么高端教育,九岁之前,我一直生活在江城闹市区的一座普通居民楼里,和普通的小孩并没有什么区别。 祁海有时候会来看我们母子俩,一开始我不懂,以为他只是工作忙。后来懂事了,听了别人的议论,我也逐渐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而已。 那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周围人看我的目光那么奇怪,又可怜又唾弃。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开始埋怨所有的人和事。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被生下来,大人们犯的错,为什么要由我来买单。 后来祁海再来的时候,我就开始对他避而不见,我从骨子里厌恶他这个人,根本不愿意承认这个人是我的亲生父亲,因为我觉得羞耻。 我学会了打架,每次回家都一身伤。 我母亲气得不轻,又打又骂地教育了我很多次,祁海再来的时候,我还是把他推出家门,让他滚。 我母亲对他一向顺从,从来没有忤逆过他半分。 可那次之后,我的行为彻底惹怒了他,后来,他真的没有再来看过我们。 我母亲一直盼着祁海能光明正大地迎娶自己进门,可从那之后,她连他的面都没机会再见上一次。 她每一天都在等着自己风风光光地成为祁太太的那一天,可祁海的原配都已经过世九年了,她却始终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大概是明白自己再没什么指望了,所以她开始终日郁郁寡欢,我的叛逆大概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到这里的时候,祁嘉禾停了下来,朝着时音投过去的视线里,带着深沉的悲怆,仅一眼,就让她看得心惊无比。 “在我九岁生日的那一天,她上吊自杀了。” 时音的瞳孔骤然紧缩。 “我早晨一起来,就看见了客厅里的她。她把自己吊在天花板的吊扇上,面朝着我,紧紧地盯着我。 我大概是被吓坏了,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才想起来要跑出去。” 祁嘉禾停顿了数秒,片刻后,他甚至轻轻地笑了起来。 “可是,她把家门反锁了。 我翻遍了家里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钥匙。我想报警,也没有找到手机。 房子在顶楼,对面的邻居刚搬走,我砸门,也没人听见。 我就这样,和我死去的母亲在一个房子里在一起待了整整一周。 我把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完了,眼睁睁看着她的脸在我面前变得面目全非,我从一开始的恐慌,到后面变得逐渐麻木。 后来还是我学校的老师联系不上人,报了警,警察才找到家里来。 我在警察局里又坐了半天,最后,还是祁海接我回了祁家。 他压下了所有的事情,对外宣称我是他前任夫人去世前生下的孩子,一直在国外上学。他为我准备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取了新的名字,我就这样成了祁家凭空出现的三少爷。” 祁嘉禾安静地讲完,表情没有一丁点起伏,似乎这些陈年往事都是别人的故事一般,令他再起不了一丝波澜。 “时音,这就是我的秘密。” 听完他讲的这些,时音整个人都合不拢嘴了。 她有猜测过祁嘉禾的身世可能和众人所了解的不太一样,可却完完全全没有想到,真相居然这么夸张又令人骇人听闻。 祁嘉禾眸光沉沉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应。 许久许久,时音才稍微拉回了自己的几分神思,表情复杂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看见她的表现,祁嘉禾的表情略微沉了几分,“是不是很失望?” 他的过去这样不堪,没有完美的出身,甚至连存在都是多余的。 时音连忙摇摇头,“我只是……太过震惊了,完全没有想到。” 这些事情她恐怕得要个好几天才能接受得了。 因为和祁嘉禾的关系非同寻常,所以在得知了和自己以往的认知完全不同的消息之后,她根本就接受无能。 “所以,你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恨着祁海的?”她观摩者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 她以为祁嘉禾和祁海的关系不过是从他来到祁家受罚开始的,却没有想到两人的纠葛早在那么久以前就已经结下了。 第222章 他要比别人更加努力 “现在不恨了。”祁嘉禾如是说着,幽深的眼眸里倒映着她的模样,语气里竟然好似有几分释然。 时音目光复杂地回视他,不明白这么沉重的事情他是怎么说服自己敞开心怀和她讲的。 想想他居然怀着仇恨生活了这么多年,直到祁海去世才放下,时音就觉得那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他说了这么多,接下来的事情,好像都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进入祁家,在长辈的施压之下,成了祁家名正言顺的三少爷,拥有了镀金般的身份,只是曾经母亲在自己生日那天去世的阴影却在心头一直挥之不去。 所以,他从来不过生日。 也因此,时音上次自作主张给他庆祝生日的时候,他会突然变了脸色。 用了二十年都没能忘掉的,曾经那样深刻的阴影,就这么被她毫无防备地揭开,血淋淋地展示在他面前。 时音想起自己捧着蛋糕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脸上一片又惊又怒的表情。 那一刻,他感受到的一定不是惊喜,而是惊悚。 这一刻,时音突然觉得无与伦比的愧疚。 她小心地瞅着祁嘉禾脸上的表情,在得知了一切后,她只觉得心里特别沉重。 “真不容易啊,祁嘉禾。”她叹了一句,说。 祁嘉禾看着她,眼底生出细微却明显的笑意,“都过去了。” 作为私生子,想在家族竞争中得到长辈的认可,并成功上位,那难度丝毫不亚于徒手攀登珠峰。 他曾经遭受过的非议,最终都成了他不得不向前进的理由。 刚开始来到祁家的时候,人人都看不起他,就连祁峥嵘也没把他当回事。 他想自己或许生来就是个累赘,是多余的。 于是他越发厌世,周身散发的戾气令人退避三舍,谁看不起他,他就用拳头说话,也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不被轻视。 可对祁海的恨意又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他,这个人是一切的罪魁祸首。那种恨像藤蔓一样日益增长,只要遇到一点养分,就能爬满整颗心脏。 后来他逐渐摸清楚了这个大家族之所以繁荣的核心:有能力者,居于上位。 因为祁海说他是个“和你妈一样没用的废物”,所以他才拼尽全力想要向他证明,自己要比他这个所谓的父亲优秀得多。 想要超越他,告诉他,他错了。 他为此努力了很久很久,付出的血泪也比别人更多。 他放弃了一切玩乐甚至是休息的时间,拼命学习外语、礼仪、管理、射击、体能、艺术等等一系列豪门子女应该学习的事物,只为了能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一点,从而拿到继承权,洗刷自己残破不堪的过往,将祁海给予的耻辱悉数从骨肉中剔除干净。 他知道自己起步得晚,因此需要比别人付诸更多的努力。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处于一种超负荷学习的状态中,最夸张的一次,他一天只睡了三个小时,那时候他才11岁。 每当坚持不住想要放弃的时候,他都会想起自己可悲又可怜的母亲的一生,然后继续咬牙坚持。 如果拿不到祁家的继承权,他坚持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 他想要报复祁海,想狠狠打他的脸。 学习消化是个很漫长的过程,他一直用了数年的时间,才让自己看起来有了几分豪门公子的模样。 而最终,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努力的成果。 他精通三国语言,熟练掌握各种经济学和管理学理论,投资眼光独到,精通搏斗,甚至连钢琴小提琴都考到了十级证书。 以至于不仅是祁海,连祁峥嵘都对他刮目相看。 察觉到了当家主的态度变化,姜莹从一开始的不屑到后面的小心翼翼,对他的看法也日益改变。 到了后来,再也没人提起他的原生身份,他优秀到所有人都觉得他本来就该是祁家的一员,不会有人把他和“私生子”这样的字眼联系在一起。 祁海甚至会在带着他见客的时候,骄傲地提及:“这是我的儿子。” 那时候的他只是面色淡漠地站在一旁,称职地做着这个“儿子”的身份,没人知道他心里每时每刻都在谋划着该怎么扳倒身旁这个男人。 恨意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水涨船高。 可惜还没等到他顺理成章地接过继承权,祁海却病倒了。 祁东青成了继承人。 他没有一天放弃过,私下和身体本就不好的祁东青打好了关系,还动了些心思表现了自己几分,让祁峥嵘也对他格外重视。 一个不过十多岁的孩子,把圆滑世故这一套玩得炉火纯青。 后来,祁东青也病了,他的机会来了。 祁嘉禾心里知道,弟弟祁少禹不过才十五岁,无论是年龄还是能力,都根本无法与自己抗衡。 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 他终于坐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位置,可以耷拉着眼皮看祁海了。 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游戏人间的中年人,居然已经年过五旬,垂垂老矣。 病痛将他折磨得几乎已经没了人形。 他才猛然惊觉,自己似乎陷入了迷茫之中。 他拼命努力,最终如愿以偿,成了祁氏的继承人。 然后呢? 他要做什么? 他终于证明了自己,以为可以洗尽铅尘焕然新生,可站在祁海面前的时候,他却突然丢失了自我。 他对祁海说:“我证明了,我不是废物。” 祁海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句话。 好像这么多年来的努力的目的都成了泡沫一样,看着日渐消瘦,连呼吸都变得越发困难的祁海,祁嘉禾居然有些怔然。 他把自己的恨意伪装得太过完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拼了命地努力,不过是为了反驳祁海曾经的一句气话。 每次看见祁海的脸,他总会想起自己残破不堪的过往,总会一遍遍记起,他依旧是从前那个不入流的私生子。 如今他任务达成,那个让他为之奋斗的人也失去了激励他的意义。 他突然再也不想看到祁海,再也不想看到那个让自己曾经痛苦纠结又憎恶的人。 于是最终,他把祁海送到了美国。 借着让他接受最高端治疗的借口,永远和他相隔两岸。 像是也送走了自己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他与自己短暂地握手言和了。 第223章 有些恨随着死亡才能消解 而这段往事,突然因为祁海的病危又被挖掘了出来。 赶往美国之前,他甚至还犹豫了一番,想着,或许,让他客死异乡算了。 一个人孤独的、安静地在医院里死去。 就像自己的母亲当初那样。 原以为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心里的恨意早就该消散了才对。可事隔经年,触及心底最深的那块疤,他发现自己还是恨祁海。 然而当他真正到了医院,见到祁海本人之后,他却觉得心里无比平静,没有想象中的大喜大悲,一切都好像那么顺理成章,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所以,在知道祁海的遗嘱上把所有的资产都赠送给了那个在生命的尽头都一直陪着他的佣人的时候,他突然也就释然了。 原来祁海这样的人,对他也会有恨。 恨他把自己送来了异国他乡,恨他数年来都没有来看过自己一眼。 是的,这几年姜莹来过、祁少禹、祁东青来过,甚至身体不好的祁峥嵘也来过,唯独他,哪怕是出国出差的时候,都没有去医院看上他一眼。 看完遗嘱的那一刻,祁嘉禾觉得无比轻松。 肩头压的重担似乎瞬间卸下,心头积郁数十年的恨意一朝消散,畅快无比。 祁海在生命最终的那段时间里是不是突然意识到了私生子对自己的怨念,祁嘉禾觉得已经不重要了。 所有一切,全都随着祁海的死,而烟消云散。 从此以后,他也终于可以为了自己而活。 大概有些积怨,只有死亡才能彻底消解。 于是,祁嘉禾决定放过自己。 他没有过问家人,直接把祁海的骨灰火化在美国,然后葬在了公墓里,正如众多再普通不过的人一样。 这是他最后的报复。 也是那个叫吴芳的佣人对他最后的请求:“三少爷,求求你把先生葬在这里吧,我照顾了他那么多年,以后也想一直陪着他。” 是爱情吗?祁嘉禾不知道,也无所谓了。 像他可怜母亲一样爱着祁海的女人多了去了,哪怕他已经死了,都还有人念念不忘地想为他守着那块墓碑。 可在他心里,祁海到底是亏欠了母亲的。 那便把他葬在别处。 他不会为祁海扫墓,往后也不会再看祁海一眼,葬礼就是他送父亲的最后一程。 ———— “所以……他到底得了什么病?”时音问他。 祁嘉禾收回神思,眸光沉沉地看着她:“真想知道?” 时音点点头。 祁嘉禾只轻轻说了两个字,却让时音如遭雷击:“艾滋。” 这种令人闻之色变,到现在都没有具体治疗方法的传染病,居然在祁海的身上出现了? 眼见时音的脸色变得捉摸不定,祁嘉禾微微沉了沉眸子,“直接死因是艾滋并发症引起的肺孢子菌肺炎,没人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时候染的病,也没人知道到底是被谁传染的。” 但是按照祁海风流成性的行事风格来看,染上这种病,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祁海在国外接受了将近十年的抗病毒治疗,最后还是难逃病魔之手。 好在幸运的是,全家只有祁海一个人的检测结果呈阳性,被传染几率最高的姜莹也躲过一劫。 时音看着祁嘉禾,眨了眨眼,“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和我说起这些啊?” 提起这些沉重的事情,对于祁嘉禾来说应该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可他却愿意主动对她讲。 她还是有些意外的。 “因为……”祁嘉禾顿了顿,声调蓦地放得低沉,“觉得你应该知道。” 他是决意想和她在一起的,在培养感情之前,坦诚只是第一步。 “你就这么相信我吗?”时音偏头看着他,“万一我转头就告诉别人了呢?” 祁嘉禾却笑看着她,“信任是相互的,刚刚我未经同意就接了你的电话,你不是也没有说什么吗?” “这能比吗?你说的可是个惊天大秘密啊。”时音捶胸顿足,“不行,我得拿点什么跟你交换才行,不然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说不定哪天一个不留神就告诉别人了。” “那就用你的秘密来换。”祁嘉禾笑吟吟,这会觉得头一点都不痛了。 “关键是我没什么秘密啊。”时音郁闷。 她最大的秘密就是在十七岁那年的小巷子里被人从身后壁咚还差点被xx了,但这件事在祁嘉禾这好像也算不得秘密。 “那你就只能终身为我保守了。”祁嘉禾连眼角都染上几分笑意,“泄密的话,打断腿也不是不行。” 时音:……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的话,不愧是祁总! 当天晚上,时音一直和祁嘉禾聊到深夜一点半。 白天睡饱了的祁嘉禾这会毫无困意,时音却不一样,她从一开始的坐在床头,到后面盘腿面朝着他,到了后来她实在是挨不住,哈欠一个接一个的打,祁嘉禾却还是毫无困意。她干脆就不管不顾,自己一扎头,栽在他床上睡了过去,连澡都忘了洗。 眼见着她真睡着了,连呼吸都变得逐渐均匀起来,祁嘉禾也没了再继续逗她的意思,挪了挪位置给她腾地方,还把被子分了她一半。 她大概是困极了,连他细微的动作也没有察觉,为了寻求热源,还往他的方向钻了钻。 房间里的落地窗依旧开着,在深夜传来几分凉意,他下了床,走过去关上。 低烧还没退尽,四肢依旧绵软无力,走路都有些虚浮,连头部也时不时传来闷痛感。那种感觉,和从前通宵工作的疲惫感相差无几。 祁嘉禾对身体上的不适置之不理,趿拉着拖鞋上了个厕所。 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糟糕透顶,胡子拉碴、头发凌乱,眼底有显而易见的红血丝。自打他接任祁氏以来,还从来没让自己这么狼狈过。 到底也不是超人,总有累倒的时候,她居然一点也没嫌弃。 他开了温水洗了把脸,遭到水流的刺激,混沌的大脑这才清明了几分。 解开衬衫扣子想要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可想到之前时音说过的话,他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烧还没退尽,这会免疫力正是最弱的时候,万一着凉又发起高烧来,到头来忙前忙后遭罪的还是她。 第224章 元媛被抓了 放弃洗澡的祁嘉禾出了卫生间,转眼就看见时音在自己的床上睡得正香。 掀开被子才发现,她的手和脚都毫不规矩地摊开着,占据着他先前睡过的位置。 但即便是这种大喇喇的姿势,她也才占据了床的一半而已。 真小。祁嘉禾想着。 他本无意打扰她休息,但目光落在她连上之后,却再也移不开了。 她的睡姿虽然不甚雅观,但睡颜还是很安静的,在暖黄灯光的映照下,小巧的鼻子和嘴唇勾画出美好的形状,浓密的睫毛间或微微颤动一下,有种让人不忍心打扰的美好。 几缕发丝散落在她脸上,露出大半张姣好的面容,欲遮未遮,看起来要命的勾人。 祁嘉禾看了片刻,觉得头更疼了,嗓子像是被火灼烧过一遍似的,又干又哑。 可他又不愿意移开视线,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与她凑得极近。 他猛地直起腰来,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揉了揉突突作痛的太阳穴,别过脸去不敢再看。 罪过。 他总得等到她能自愿接受他的时候,才能更进一步。 他转身拿了件外套,离开卧室,去了客房。 ———— 清晨七点,公寓的门被人急促地敲响。 元媛揉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披着外套走到客厅,开门前还看了一眼猫眼,脸上不耐烦的情绪一眼可见。 昨天跟朋友在酒吧嗨的太晚了,深夜才回家,睡了没几个小时就被人敲门敲醒了,搁谁谁受得了? 然而在透过猫眼看见门外站着的几名警察的时候,她却整个人都愣住了,以至于连开门的动作都迟缓了几分。 心里有不安的思绪在逐渐滋生。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大祸临头了。 门外的警察接着敲门,同时扬声问道:“有人在家吗?这里是市公安局的,请开门接受调查。” 元媛站在门后面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保持清醒,同时拉好了外套拉链,这才定了定心开了门。 怕什么?也许是做人口普查的。 房门一拉开,门外打头的警察首先向她出示了自己的证件,随后问:“元媛是吗?” 元媛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谁知她还没反应过来,当头的警察就直接对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另外两人立刻上来便要架着她走。 元媛大惊失色,脸都白了两个度:“干嘛?你们什么意思?!抓我做什么?” 当头的警察面不改色,“我们查到你涉嫌在网络上造谣诽谤他人,由于情节恶劣,社会影响较大,先依法对你执行拘留。” 说完这句话,元媛的脸色彻底白了,剩下两名警察不由分说便将人架走。 随后,任凭元媛再怎么哭天喊地地说自己没罪,是警察弄错了,都没有人理会她。 楼道里的邻居听见动静,纷纷探头出来看戏,却只看见元媛被警察带走的背影。 ———— 元媛被抓了。 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时音正在吃午饭,是元叔打电话过来求她放元媛一条生路,她才知道原来在网上造谣的人就是元媛的。 时音惊叹于警察的办案速度,视线朝着餐桌对面的祁嘉禾看了过去。 他还是有些低烧,午饭也只能喝粥,时音给他做了点清淡的小菜,连油星都见不到。 见她接着电话朝着自己看了过来,祁嘉禾淡淡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先前的疲色在他脸上已经一扫而光,可见恢复得十分好。 “谁的电话?”他问。 “元叔的。”时音老实回答。 祁嘉禾一早就收到了阿木那边的答复,知道他这通电话打过来是为了什么,便面色不变地出声道:“开扩音。” 时音开了扩音,把手机放在餐桌上。 元叔也听到了两人之间的对话,知道祁嘉禾就在时音身边,心里也清楚元媛被抓这回事和祁嘉禾脱不了干系,这会也急得团团转:“祁先生,你看我这个侄女也是一时糊涂,在网上说了点不该说的话,她本意不坏,你看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放她一马?不然的话,我跟她爸爸那边不太好交代……” 祁嘉禾垂着眸子,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粥,声线温润无害,已经没了昨日的喑哑,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元叔心寒无比:“元老板觉得自己的面子很大?” 此言一出,元叔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时音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扒饭,安静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地交谈着。 元叔连忙说:“哎不是不是,你看我这嘴……祁先生大人大量,总不能跟一个不懂事儿的小姑娘计较吧,你看现在网上这件事也差不多弄明白了,小时她也没什么损失,要不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损失?” 祁嘉禾喝完最后一口粥,连盘子里的小菜也吃得干干净净,顺手拿起餐巾纸擦了嘴巴,这才继续道:“昨天你给时音打电话时说的话,我可都听着。你说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在照顾,你就是这么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的?” 元叔一时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顿时连开口求情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气氛一时间陷入尴尬的沉寂中。 “相信元老板是个敞亮人,我也就不说暗话了。” 祁嘉禾略一停顿,才放缓了声调继续道:“这件事,没得商量。你找谁都一样,法不容情,做错了事情,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吗?” 元叔一听这话,在电话那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祁先生,算我求求你了,警察局那边说要拘留十五天,还要记入档案啊,她还年轻呢,要是有了这么个污点,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时音在这边一听,不得不感叹祁嘉禾做事之绝,难怪外人给他的评价都那么极端,敢情是真的。 不过想归想,她也没想着为元媛求情,毕竟之前自己被全网追着骂的时候,可没人这么为她求情。 但她虽然没说话,可元叔却显然不想让她当透明人,话头很快便对准了她。 第225章 六亲不认 “小时,算元叔求你了,元媛这孩子就是不懂事儿,开罪了你,你饶她一回吧,我已经严肃教育过她了,保证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她才刚回国,连工作都还没找到,你别让元叔为难好吗?” 电话里,元叔的语气听起来甚至有些颤抖,可见是真急坏了。 时音顿了顿,放下筷子,“元叔,不是我不卖你这个人情,我觉得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让这事儿这么轻易的就算了。我一不要求她道歉,二不找她要赔偿,只是希望依法惩处一下她,这很过分吗?” 祁嘉禾坐在她对面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对她这副伶牙俐齿的模样感到很是满意。 “小时啊……”元叔在那边跺了跺脚,干脆一狠心把时锦程搬了出来,试图打动她,“你爸爸去世之前还交代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元叔知道自己没做好,我向你赔罪,好不好?你哪怕是看在我跟你爸爸这么多年的交情上,你让这事儿翻篇了行吗?元叔打心眼里感激你,真的。” 他不说还好,一提到时锦程,时音脸上立刻变得毫无表情。 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拿时锦程来提点自己,而现在元叔居然搬出她已故的父亲来对她进行道德绑架? 时音的声音冷了下来:“元叔,别说我爸已经去了,就是他还在世,这事儿他也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你也知道我爸的性子,你觉得他会忍心让我吃一点苦吗?” 时锦程是个没有脾气的人,但只要有人触及到了时音的利益,或是让她受了欺负,他会立刻翻脸不认人。 这也是时音一直引以为傲的一点。 她的傲气并非与生俱来,而是时锦程的宠溺给予了她底气。 以至于她在时锦程过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缓不过来,自己跟自己较劲,才会觉得和祁嘉禾这种性子的人在一块相处,简直难如登天。 元叔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沉默了半晌,只长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元媛这次惹了不该惹的人,他也想不到网上那些言论居然都是自己的侄女一手引导的,这让他很是懊恨。 可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 便在这时,祁嘉禾也开口说:“这次的事情对时音和我的声誉都有一定的影响,我保留追求法律责任的权利,元老板,还是不要做无用功了。如果不会教导晚辈应该如何尊重别人,相信警察会帮你教育。” 说完这句话,他也懒得再听元叔多说一句,干脆决绝地拿过手机挂了电话。 时音坐在位置上思考了好一会,才问了句:“这样会不会太绝情了点?” 祁嘉禾表情淡淡地朝她看过去,“我还嫌罚轻了。” 或许是受自身经历影响,祁嘉禾对“第三者”这种类型的字眼相当敏感,尤其是现在他身边的人居然被人这样诬陷,他才更加不能忍受。 时音一脸了然于心的表情,“难怪他们都说你六亲不认。” “《汉书》认为,六亲指的是父、母、兄、弟、妻、子,我只占了四样,目前来说,妻我还是认的。” 祁嘉禾眸光沉沉地朝她看过去,唇角噙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 时音突然莫名其妙地脸红了一下。 “至于剩下那个……”祁嘉禾意味深长地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得看你愿不愿意在有生之年为我凑齐了。” 好一个让她给他生猴子的委婉说法。 “你就缺着吧!”时音瞪了他一眼,飞快抢过他手里的手机上了楼。 她怕晚一点,自己脸上的绯红就会被他看穿。 祁嘉禾却跟着她上了楼。 她没关卧室门,他就倚在门框上看着她,温声邀约:“一起出去走走?” 时音正趴在床上玩手机,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眸光里露出几分惊喜,但很快便黯淡下去,“外面冷,你不是生着病呢吗,不能吹风。” 虽然烧已经降了,但他的体温还是偏高,不能松懈。 “医生说最好出去透透气。”祁嘉禾睁眼说瞎话。 时音怀疑地看着他,“真的吗?” 她只记得医生说让他多休息。 虽然她对和祁嘉禾一起出去走走这件事也很心动就是了。 毕竟两人认识了这么久,还从来没一起和和气气地在一起散过步。 难得趁着祁嘉禾生病有两天休息时间,估计过了这两天,他就又要忙起来了。 时音陷入左右为难中。 “真的。”祁嘉禾看着她,笑得和煦。 时音翻身坐起来,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希冀,语气却犹犹豫豫的:“那你要多穿点。” “好。”见她答应,祁嘉禾的笑容大了几分。 她从来没见祁嘉禾穿过厚衣服,他似乎从来不会觉得冷一样,哪怕是下雪天,也总是一身大衣西裤。 关键是他还从来不感冒,神奇的很。 于是这天,时音以他生病为理由,给他挑了全套的保暖穿搭,让他戴上口罩和手套,还从自己的行李里面给他挑了一条菱形黑白格子相间的围巾围上。 这一身下来,祁嘉禾的脸被挡得严严实实。时音后退两步看了看,发现自己都认不出他了。 她这才满意,跟他一起出了门。 保镖在驾驶座开车往山下走,祁嘉禾显然不适应突然穿得这么多,姿势有些别扭。 但尽管脖子被勒得不太舒服,他还是没有动那条围巾一下。 那上面有股淡淡的香气,是属于她的味道。 江城北本就是郊区,汽车一路往更北的地方驶去,最终在一所大学附近停了下来。 因为是寒假,学校里没什么人,保安大爷在门口逗着狗,两人走进大门的时候,对方还乐呵呵地招呼道:“放假还来学习啊?” 两人身形打扮看起来都十分年轻,对方显然是把他们当成了在读大学生了。 进门后穿过教学楼是一条长长的梧桐道,由于正值隆冬,梧桐树看起来光秃秃的,映衬着远处青灰色的天空,有股萧瑟的味道。 时音隔着手套去牵祁嘉禾的手,这会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害羞了。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我跟佳怡来这边拍过照,景色超棒的!” 她看起来很高兴,年轻姣好的脸上,呈现出明媚的笑意。 祁嘉禾侧眸看着她,突然感觉自己身体里沉寂了许多年的血液似乎也跟着活络、兴奋了起来。 第226章 这下出名了 两人在梧桐道上合了影,又一起并肩走了很久。 身形颀长的男人和笑容明媚的女人在校园里边走边聊,这一幕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俊男靓女的组合从来都不过时,哪怕祁嘉禾今天的打扮相当保守,不少人还是被这样一幅场景所吸引。 前几天网上传的沸沸扬扬的事件江城有不少人都听说了,时音的脸因为起先就在宣传片里出现过,所以在看过的人眼里,显得有些眼熟。 虽然这个时间大学里的人并不多,但是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她正是之前在网上遭遇非议又被高调澄清的女主角。 那么理所应当的,她旁边那位应该就是祁嘉禾了。 不少人都激动得捂住了嘴,像是不相信自己能这么凑巧看到这样一幕。 更有甚者,直接拿出手机来拍两人。 祁嘉禾显然也注意到了周围人投来的目光,压低了声线问时音:“要回去吗?” 余光扫了一眼周围的景象,时音叹道:“我这下算是出名了吗?” 祁嘉禾笑着,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两人朝着来路走了回去。 短暂的宁静就这么被人打破,尽管他们离开得十分及时,但是网上关于两人牵手散步大学内的消息还是很快散开了,知情人士甚至还po了两张照片为证,看的吃瓜群众莫名热血沸腾。 原来祁总和祁太太感情这么好啊,也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吃多了要去诽谤人家。 前几日的谣言此刻彻底不攻自破,时音在网上莫名其妙就火起来了,每天打开微博都能看见下面一群小迷妹在磕她和祁嘉禾的日常。 “姐姐你好美!可以多发两张自拍吗?” “求求了更点和祁少之间的日常吧!” “之前去寻味坊尝过你的手艺,真的很赞,请问考虑直播教做菜吗?” 等等等等,各种请求,看得她目不暇接。 也许是出于前几日对她恶意留言的补偿,这次的网友们态度友好得令人惊叹。 时音断然是没有借着这件事把自己炒作起来的想法的,相反,她甚至觉得有些苦恼。 因为她现在连出门都成了问题,走在路上都能被吃瓜群众认出来。 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做个菜而已,并没有要当明星的想法。 这事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得知的人当然不止时音一个。 星辉娱乐,顶层练习室。 刚进公司的几个实习练习生正在跟着节拍排练最新的舞,练习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身运动装,戴着灰色鸭舌帽的纤细倩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帽檐遮住了她大半张容颜,只露出下半张精致小巧的脸。 她一进门,室内的练习生们顿时稀稀拉拉地停下了动作,纷纷开口叫道:“姗姗姐。” 站在最前面的指导老师回眸一眼,便看见进门的女人,于是一张严肃的脸上顿时堆满了笑意:“来了,姗姗?” 来人微微扬了扬下巴,露出一张精致绝美的脸庞,正是举国闻名、红到发紫的国民巨星,任珊珊。 “练得怎么样?”她开口,声音清灵又悦耳,像寒冰初融的泉水。 “还行,这几个新人都挺用功的。”指导老师脸上带着笑,弯腰拿起地上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给她,“最近不忙吗?怎么突然来公司了?” 任珊珊拧着瓶盖的手顿了顿,脸上浮现出几分散漫的笑意,“忙啊,忙还不是要过来监督一下新人们有没有努力练习?毕竟是我带出来的,可不能掉链子。” 老师也笑着,回头对着几个站在原地的练习生拍了拍手,扬声道:“行了,先休息一下。” 年轻女孩们便小声欢呼着散开了。 现在不比刚进公司的时候,偶尔也能见到任珊珊这种咖位的一线明星了,几个新人都差不多已经习以为常,没人会一直围着任珊珊看来看去。 因此在解散后,几人只是拿着自己的水瓶一边喝水一边聊着天,顺便用毛巾擦擦头上练舞累出的汗。 任珊珊和指导老师站在一起,目光锐利地从女孩们身上一一扫过。 老师和她走到舞台角落,一边低声说着最近公司的动态,顺带夸了夸表现比较好的几个新人。 突然,一道小声的惊呼从不远处传了过来,一下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都集中到了发出声音的那个短发女孩身上,只见她置若罔闻,正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捧着手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惊讶的消息。 “有人拍到祁嘉禾和他太太牵手出门散步啦!” 好一会后,女孩才抬起头来朝周围望了望,一脸惊奇的表情。 周围人顿时来了兴致,一个接一个地围了上去。 要知道,祁嘉禾是很少在媒体面前露脸的,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更别说拍到他和夫人一起出去了。 任珊珊听着这话,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连身旁指导老师说的话也全成了耳旁风。 心脏在胸腔里滚烫地跳动,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祁嘉禾……那是个多遥远的名字了? 已经很久很久都没人和她提起过这个人了,就连她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他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可现在再听见他的名字从别人嘴里提起来的时候,她却觉得有种怦然而空旷的慌乱感。 尤其,是在听见后面“和他太太”几个字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都懵了一下。 似乎她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大脑还来不及反应,她人已经朝着刚刚那个说话的短发女生走了过去。 几个练习生正团团围着短发女生,一脸好奇地看着她屏幕上的那张照片。 虽然是路人拍的,但是照片却意外的清晰,身形高大、穿着层层伪装也挡不住一身逼人气势的男人,和身旁个子娇小的女人五指相扣,互相对视着,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幸福的笑意。 他们身后是荒芜的梧桐小道,青灰的天色之下,仿佛万物都失去了生机,只有照片上的一男一女,看起来格外般配。他们对视的那一眼,赋予了整个画面分外明媚的生机。 第227章 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众人一边看一边发出惊叹—— “角度找的好好啊。” “天哪好美的景色,我可以拿来当壁纸吗?” “祁嘉禾怎么没露脸啊,好失望啊。” “不过你们有没有觉得他老婆还真挺好看的?” “是啊,我也觉得……” 正在练习生们议论纷纷的时候,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 短发女生津津有味地点开下一张照片正要看,却见眼前蓦地出现了一只骨感又纤长的手,五个指甲都做了精致的美甲,看起来亮得晃眼。 她有些茫然地抬眸看向来人,只见任珊珊正微微弯着腰看着她,脸上是和煦温柔的笑意,“可以给我看看吗?” 前辈这么开口请求,短发女生一下子紧张起来,双手把自己的手机递了上去,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有些惶然,“可、可以,当然没问题!” “谢谢。” 任珊珊笑意清浅地接过手机,视线落在照片上的两人身上。 她以为自己能够坦然接受,可事实是,自己脸上强颜欢笑的表情却在一点点的慢慢流失。 照片上两人紧紧牵着手的画面看起来那么刺目,瞬间化作无数钉子一样扎在她心口,就连他们对视的表情,看起来都甜蜜得扎眼。 她不想承认,可又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站在一起,竟然无比的般配。 任珊珊拿着手机在原地站了半晌,脸上的表情从微笑变成默然,再到后面的隐忍,看起来像是正在经历心情的大起大落。 几个练习生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她,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 一旁的指导老师走上前来,关切地问她:“怎么了,姗姗?出什么事了?” 任珊珊没说话,死死盯着照片上的两人,只觉得心脏此刻像是被刺穿了一样痛楚。 明明站在那个女人的位置上的人,本应该是自己的…… 她一直用小号关注着祁嘉禾的微博,一直在悄悄关心着他的生活。 她没想到,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发的第一条微博居然是宣布自己的婚姻关系。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 她以为像他这种人,哪怕是恋爱,都应该是低调而克制的,不会真的爱上谁,更不会为了谁改变自己的原则。可如今,他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而破例站出来澄清? 她曾经是离他最近的人,可却也没有享受过这等待遇。 猛然间,她想起,自己上次她在酒店门口偶然看见他的那次。 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她心里是喜悦的,本想装作释然豁达的样子和他打个招呼,可他却径直无视了自己。 那一瞬间,她觉得既屈辱又难堪,好像过去种种被人揭开甩在自己脸上一样,她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有多么可笑。 抬起来打招呼的手都还没放下,他就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准备离开。 原来他竟这么讨厌自己吗? 她心里难过,可也不甘,眼见着他马上就要走,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了他的名字。 祁嘉禾做了什么呢? 他只是停下来看着她,眼底一片漠然。 好像面前站着的,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一样。 心里的不甘心和终年的思念累积到了极点,她罔顾自己的身份,对着他大倒苦水,质问他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明明两人曾经那么亲密。 他不为所动,像是在听一个局外人的自白。 于是她终于崩溃,扑进他怀里。 可他却毅然将她推开,告诉她:自己已经结婚了。 结婚了。 她有些恍惚,曾经这个词,离他们两人多近啊。 她差点也成了祁嘉禾的新娘。 可最后…… 大概是照片看久了,任珊珊觉得眼前有些发黑,脚下也有些发虚。 在指导老师上前来要扶着她的时候,她适时收住了自己放空的神思,把手机还给了短发女生,然后理了理自己的表情,冲练习室里的几人轻轻笑了笑,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没人注意到她的脚步又疾又乱。 ———— 祁家。 祁少禹收拾好自己的一身行头,正准备出门参加酒局,却被闻讯而来的姜莹给抓回了房间。 “干嘛啊妈?”他微微蹙眉,有些不满地抚了抚衣袖处被姜莹抓出来的褶皱。 “干嘛干嘛,你说干嘛!”姜莹满面愤怒之色,语气里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懊恨,“你说你,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你能不能跟你三哥学一学?也去公司干点实事?现在不比从前了,你爸不在了,你觉得这个家里以后还有我们的位置吗?” “您说什么呢?”祁少禹拧眉看着她,表情里带了些嫌弃的意味,“哪有这么严重?我们再怎么说也是祁家的人,祁嘉禾总不可能把我们赶出去吧?” “他是不会赶你,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没有一点事业心,有没有一点担当?!”姜莹恼火地瞪着他,“赶明他想起来真要对付咱们母子的时候,你能拿出一点本事跟他抗衡吗?还不是乖乖就范的命!你可别忘了前几年你对他动过什么手脚,虽然他逃过一劫,但他心里肯定跟明镜似的清楚着呢,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找机会对你下手。你放松警惕了,待宰的可就成我们娘俩了!” 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祁少禹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收敛了几分,蹙眉看了姜莹片刻,语气虽然依旧不以为然,但多少带了些正经之色:“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你自己该做什么自己不知道吗?”姜莹语气不太好,面色也很难看,“我心里清楚,你不参与家里的这些破事是懒得跟祁嘉禾争,但是儿啊,咱们本身就在这条船上,哪能独善其身?你不跟祁嘉禾争,他不一定不会想法子对付你。以前有你爸在,他好歹会忌惮几分,现在你爸人都没了,他肯定已经在私下琢磨着该怎么除掉你这个心腹大患了!” “别太夸张了。”祁少禹嗤笑一声,“我都没想着和他争,他为什么要对付我?” 三哥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他只会对阻碍自己的人或事采取行动,现在两人相安无事,他没理由对自己下手。 第228章 先下手为赢 不过…… 他眸光一闪。 不得不承认,母亲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他前几年是一时糊涂失了手,让祁嘉禾起了疑心,现在都防他跟防贼似的。现在祁海去世,祁家的形势有些动荡,祁嘉禾难免不会抓住这个机会对他做些什么。 毕竟他这个弟弟是目前唯一有机会和他争夺家产的人。 “你啊,就是太善良了。”姜莹见怪不怪地看着他,语气里似有欣慰,又似有不安,“凡事都想当然,要是当初你再下狠点手,说不定现在坐镇祁氏的就是你了,哪还轮得到他一个私生子在这蹦跶……” 祁少禹蓦地敛了表情,低声喊了句:“妈。” 姜莹很快便噤了声。 私生子,多少年都没有人再提过这个字眼,如今被姜莹突然说出来,祁少禹还觉得有些陌生。 是啊,他都差点忘了,祁嘉禾是个私生子。 可他太完美也太优秀了,优秀得甚至盖过了祁东青这个原配所生长子的光芒,也盖过了他这个最小的孩子所展现的那么一丁点商业天赋。 在祁嘉禾出现以前,他祁少禹,也曾是被冠以“天才”头衔的神童。 那时候他不过五岁,就已经能熟练口算三位数的乘法算数,圆周率也能背到小数点后一百多位,是祁家上上下下都称赞不已的天才大脑。 而祁嘉禾到祁家不过一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就因为他安静、听话、服从纪律,无论父亲的要求有多严苛,他都能按时按量地完成。 像个机器一样。 年少的孩子都有几分中二的情绪,祁嘉禾刚到家里来的时候,整天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很酷。 一开始的时候,祁少禹对他很有好感,还劝过他,说就算不那么努力,也是没关系的,又不会受到责罚。 祁嘉禾只是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 当时他小,不明白这个笑是什么意思,但却一直在心里记了很久。 直到后来,他长大了,才明白,原来祁嘉禾是在嘲讽自己。 四岁的年龄差,他在嘲讽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后来,他也向祁嘉禾示过好,但是并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从那以后,祁少禹就知道,这个哥哥并不喜欢自己。 准确的说,他谁都不喜欢,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十五岁的时候,他才终于弄明白了,祁嘉禾一直努力,为的是什么。 是祁家的继承权。 他这个堂堂正正的小少爷,在无形的比试中,就那么输给了这个外来的私生子。 祁嘉禾从一开始,就目标明确,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并且一击必中。 母亲说,祁嘉禾抢走了本属于他的东西。 从那以后,祁少禹才逐渐明白过来,才开始疏远祁嘉禾。 原本,祁家的继承权应该是自己的才对。 他有一种被人抢走了什么东西一样的失落感。 等年纪再大一点,他突然逐渐明白了祁嘉禾对于权力和地位的那种渴望,于是也更加觉得悚然:十岁就懂得这个道理的祁嘉禾,是一个多么强劲的对手。 他从那时候起,把祁嘉禾当成了自己的假想敌,开始暗中和他较劲,凡是他看中的东西,他总想抢过来。 无论是事物,还是人。 尽管祁嘉禾一直表现得处变不惊,可他不相信他总能万无一失,是人都有失态的时候。 他要把祁嘉禾在乎的东西都据为己有,看他能淡然到什么时候。 可后来他才发现,祁嘉禾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东西,就算自己看中了他年会前一天晚上准备的礼服,祁嘉禾也能面不改色地让给他,然后转眼吩咐助理再准备一套。 祁少禹一度陷入挫败和自我怀疑中。 他觉得祁嘉禾简直是个无法击溃的对手。 大概是嫉妒心引发了邪念,他在尝试数次激怒祁嘉禾未果之后,想到了一条绝妙的主意。 那年,他已经19岁了。 他买通了祁嘉禾身边的高管,让他在酒里下了药,然后派人把这个哥哥送到了一所高中学校的门口。 他要看他丑态净出。 虽然最后目的也没达成,可他也不算完完全全的失败。 毕竟这件事过后,祁嘉禾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祁少禹不知道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祁嘉禾一定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他等着“受害者”报警,然后真相大白,等着祁嘉禾受到众人指责,然后被推下神坛。 堂堂祁氏掌权人,居然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的笑意再也支撑不住,最终垮了下来。 祁嘉禾稳如磐石,甚至将工作做得更加周全保密,没有再给他一丁点下手的机会。 那是他唯一成功的一次,也是他离扳倒祁嘉禾最近的一次。 此后每每看着祁嘉禾在众人面前虚伪表态,风度翩翩,他都后悔当初没有直接痛下杀手。 原本,这一切都该是属于他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该聚集在他身上才对。 站在光明处的,应该是他祁少禹,而不是祁嘉禾这个不明不白,原本只能在阴暗深处躲躲藏藏的私生子。 可他心里又分明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没有机会站在高处睥睨一切,没有机会把祁嘉禾踩在脚底嘲笑,他失去了唯一一次登顶的机会。 于是他干脆放纵自己去玩乐,去花天酒地,成了众人口中的“花花公子”、“二世祖”、“败家子”。 每当有人在他面前提起祁嘉禾的时候,他都只是一笑而过。 祁嘉禾?不过是被祁家收养的一个私生子罢了。 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别人会问他:你为什么输给了一个私生子? 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面对。 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祁海死了,祁家又少了一柄话语权。 祁峥嵘年事已高无心管理,祁东青身体又迟迟不见好,这意味着,他和祁嘉禾成了祁家最后的顶梁柱。 但所有人都觉得,祁家有祁嘉禾就够了。 他一个人,能够包揽一切。 祁少禹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但听了母亲的话之后,他突然顿悟了。 他要想办法扳倒祁嘉禾,就像六年前那样。 而且他认定,祁嘉禾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谁先下手,谁就赢了。 第229章 元宵 新年本也只有七天假,祁嘉禾回来的第三天,烧就已经退完了,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堆了不少,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打电话进来,时音看着都累。 初七这天是返工日,祁嘉禾修养好准备去公司,时音的假期也刚好结束。 两人又恢复了往常那种忙碌而充实的生活。 大街上到处都是浓郁的新年气息,店里新年以来开张第一天,处处张灯结彩,门口还贴着红彤彤的对联。 往来宾客络绎不绝,店里的生意似乎并没有受到前几天网上风波的影响。 时音再正常不过地上班,店里的同事们看着她的表情多多少少都带着些难以描述的微妙情绪。 大家都是有手机有电脑的人,知道这么一回事也实在正常。 祁嘉禾在江城乃至在全国都是传说一样的人物,而今众人突然得知自己身边的同事就是他老婆,心里震惊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就是平常不怎么上网的人,身边人一传十十传百的,也就都知道了。 尤其是大堂孙经理,估摸着是想起了自己上次让她帮忙通融一下晚辈上学,结果她却说自己不认识祁嘉禾的这么一回事,现在想起来,孙经理只觉得有些难堪,见了面也只匆匆和她打了个招呼,很快便离开了。 几天没见,郭小六看向时音的眼神也颇为复杂,甚至不敢与她直视。 每看时音一眼,他都觉得心理煎熬无比,那种感觉就像是把脸伸过去让人狠狠抽了一嘴巴子似的。 后厨没了元媛的身影,时音倒是自在了很多,只是师傅们难免上前来好心地安慰她两句,让她节哀。 时音这才想起来,祁海在国外去世的讣告,已经被张贴在网络上广而告之了。 大家族的兴盛衰亡总是那么容易吸引人眼球。 开年的准备工作很多,在正式开张前,后厨已经雇人清理打扫了一遍,新鲜的菜品依旧被准时送到,后厨再次进入忙碌的日常中。 中午最忙的那段时间,元叔来后厨看了时音一眼,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最终只沉默着离开了。 时音知道他还在纠结元媛的事情。 这会元媛应该还在看守所里关着,不到十五天出不来,保释也没用。 时音当然很满意祁嘉禾的处事风格,甚至可以说简直是无可挑剔。 只是元叔这样表现,总让她还是觉得心有不安,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下午的时候,时音接到了陆睿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说,想请她吃顿饭,不知道她有没有空。 时音想起上次祁嘉禾说过的话,多少对这人警惕了几分,推脱说自己开年比较忙,应该是没什么空闲的。 陆睿倒也不坚持,只说下次有空再约。末了却提点了她两句,说最近可能会有人来找她,让她凡事小心些,有什么情况就给自己打电话。 时音觉得莫名其妙:她就算有事,怎么着也联系不到陆睿头上啊。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都过得相当平淡。 元宵节这天,适逢时音休假,她买了黑芝麻和花生,回家自己做汤圆。 刘妈也不知道祁嘉禾喜欢吃什么馅的,她于是干脆一样包了一点。 时音自己倒没什么喜好,她不挑食,对汤圆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只是受时锦程影响,她多少会传统一些,对这些传统假日有一种情怀。 因为馅料需要冷冻成型才好包,所以做汤圆的第一步,是先做馅料。 买回来的芝麻是生黑芝麻,需要炒制磨粉。 做了这么多年的菜,只要一眼时音就能大致清楚眼前的食材有多重,再掂一手,她就能精准地报出东西的重量,误差不超过十克。 她从来不需要厨房称之类的东西,她的眼睛和手就是最精准的度量仪器。 买回来的黑芝麻如果单单用来做汤圆,显然是多了的。 她瞥了一眼一旁的糯米粉和花生,脑海里飞快算过三个人的食量,最终徒手抓了两小把生芝麻出来。 锅烧干,倒入黑芝麻,大火翻炒至水分蒸发,转小火,炒制芝麻发鼓,些许芝麻开裂,露出内里白色的仁,即使是站在一边,也能够嗅到浓郁的芝麻香气。 这时候就算炒熟了,需要铺散在一边放凉,不然在搅碎的时候,容易融化砂糖,凝成块状。 芝麻放凉后,加白砂糖放进破壁机里搅打成末。 说是末,但其实芝麻在搅打的过程中会出油,和白砂糖混在一起,出来之后就成了半干不干的芝麻团。 芝麻团里加软化过的猪油搅拌均匀,再戴上手套搓成一个个圆圆的小球状,静置一旁。 猪油的多少决定了馅料的流沙情况,油越多,煮出来的陷就越接近于液体。 时音并没有做很多,因为还有剩下一种馅料没有做。 汤圆是道很容易吃腻的食物,因为主要成分是糯米粉,所以消化得也慢。 转身把芝麻馅料放进冰箱里冷藏起来的时候,刘妈已经在一旁炒好了花生米。 炒熟的花生米用手搓去外皮,放入破壁机中,加入白糖,搅打成粉末。 接下来的步骤,和之前芝麻馅料的步骤一模一样,最后都是放进冰箱冷藏。 然后是做糯米团。 糯米粉加温开水和成团,这样才能避免面团开裂。 揉的过程中刘妈一直在旁边看着,见时音直接上了手,还心惊胆战地问她:“烫不烫啊?” 时音倒真没觉得有多烫,做菜这么多年,手上的敏感度早就降低了不少,她要真像小姑娘一样细皮嫩肉的,估计早就被烫哭了不知多少回了。 糯米揉成不沾盆底的面团之后,还要用保鲜膜包起来以防水分流失,糯米团里的一旦水分流失,面团就会出现开裂的情况,这样在之后包汤圆的过程中,会增加不少难度。 芝麻馅和花生馅都冻硬之后,就可以开始包汤圆了。 刘妈从前在祁家的时候也包过汤圆,但是和女主人一起包,这还是头一回。 她乐得喜笑颜开,心里不住地想着:少爷这个媳妇算是娶对人了。 时音把保鲜膜开了一个小口,用手一揪,一块大小均匀的面团就出现在了她手里。 第230章 为什么会分手 面团搓成球,然后从中间按下一处小凹陷,再不断扩大几分,就可以放下一团馅料了。 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分别固定住面皮底部和馅料顶部,一边旋转一边用左手的虎口向上慢慢收口,在顶部封了口之后,再重新将汤圆揉成球状。 一枚形状圆鼓鼓的汤圆就做好了。 时音的手速很快,每一次揪出来的面团也都是等分的,包出来的汤圆每个都是一样大。 刘妈的速度要慢一些,但多少也是为祁嘉禾做了这么多年饭的人,手上功夫还是有一些的,虽然速度比不上时音,但做出来的汤圆也个个饱满有型,大小均匀。 两人一边包汤圆一边聊天,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节日气息的渲染,刘妈显然很是高兴,嘴里细碎地念道:“打太太来到这儿以后啊,这里才算有了几分家的味道。” 时音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淡笑着说:“您对祁嘉禾也差不多像是半个母亲了,有您在,不也是个家么。” “太太会说话,总能让人听得高兴。”刘妈几乎乐得捂不住嘴,“我啊,再怎么样,也只是个下人,哪能和你们这些主人家比呢?挣口饭钱而已,说是家人那也不够格。不过看着少爷高兴,我心里也觉得高兴。” 时音无奈看她一眼,“是人哪有什么高低贵贱?您也不用这么说自己,我和祁嘉禾都把您当家人的。” 刘妈有些感动,一时间硬是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只能加快了手上包汤圆的动作,以掩饰自己心里的波澜。 “对了刘妈,您上次不是说腰不太舒服吗?我有个朋友是护士,最近送了我几盒活血化瘀的膏药,我感觉效果还挺不错的,等会拿一盒给您试试。” 时音突然想起这茬来,对刘妈提了一嘴。 之前秦宵墨摔到尾巴骨的事情,多亏了许佳怡找以前的医生朋友问了两句,对方给她推荐了几个专职跌打损伤的膏药品牌,想到时音也经常腰疼腿疼的,许佳怡于是一口气买了不少,给秦宵墨送了一些,剩下的全给了时音。 秦宵墨本来不好意思收,硬是被妹妹秦宵云给全揽下了。结果他用了几天,情况还真有改善,现在已经能活蹦乱跳了,这几天还一直打趣着说要给许佳怡送锦旗。 时音前几天腰疼敷了一贴,也觉得效果不错,这会突然想起来,才决定让刘妈也试试。 刘妈一听这还了得,还有让主人家操心自己事的道理? 于是她赶忙拒绝:“不用不用,我这是旧毛病了,床上躺会就好,膏药不管用的。” “您总得试了才知道啊。”时音无奈看她一眼,转眼就洗了手出了厨房,“等着啊,我给您拿下来。” “哎,太太,真不用!”刘妈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脸上浮现出几分受宠若惊的表情,搓着围裙衣角不知该作何反应。 时音压根没顿住脚,噌噌几步上了楼,不一会就给她拿了两盒膏药下来。 刘妈手里捧着东西,心头一阵暖,恨不得下一秒就能落下泪来,“太太,你说我怎么好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时音哭笑不得:“这也算贵重吗?几贴膏药而已,你回去用上,要是管用呢,我再给您买。” “管用管用,你送的肯定管用。”刘妈急忙道,“再买就不用了,我手里有钱,能自己买。” 见她坚持,时音倒也没继续纠结,转而打趣道:“您工资也不高吧,能有多少钱啊?” “我在祁家干了这么些年,吃用住都不用自己花钱,更不用说还有工资,少爷每年都还记得让人给我交养老保险,我手里钱虽然不多,但也是有一点的。”刘妈絮絮叨叨,“少爷还说给我在西城区买了套房,那边人少,安静,设施又全,等我退休了就住进去……” 时音惊了:“祁嘉禾都送您一套房了,您居然会觉得我送的这几贴膏药贵重?” “少爷送的东西我哪能要啊?我让他退了,那房子我去看过,太大了,住着不踏实。”刘妈面上有些不安,“我祖上在乡下留了一套房,也够我住的了,不用少爷专门再添置,浪费钱。” 时音在心底叹了口气:刘妈还真是实诚得吓人。 不过按照祁嘉禾的性子,“把房子退了”这种事,多半也只是说来哄哄刘妈的。 这边刘妈拿着她给的膏药回了房间,嘴里低声念着:“哎哟,我这是什么福气哟……还好少爷没和任小姐结婚,不然找不到这么好的媳妇了。” 刘妈的声音很小,但时音还是听清楚了。 她略一凝眸,看着刘妈的背影,眉宇间出现几分思索。 等到刘妈贴好膏药再出来的时候,时音已经开始煮汤圆了。 她回眸看了一眼,刘妈正伸手摸着后腰,似乎是在确定膏药有没有贴对地方。 “这个药膏贴上去暖暖的,还怪舒服的。”见时音朝着自己看过来,刘妈冲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眉眼间都是细碎的幸福。 “感到发热就说明在起作用了。”时音笑得清浅,“您呀,安心用上几副,说不定就把腰疼这个旧毛病给治好了呢。” “太太送的是好东西,那肯定治得好。”刘妈喜笑颜开。 时音笑着,一时没说话,方才刘妈离开时说的那句话又在脑海中回响,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刘妈,我问您个事儿呗。” 刘妈正在兴头上,闻言不免有些好奇地看着她,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什么事儿啊?” 时音眨眨眼,“祁嘉禾和任珊珊为什么分手啊?” 一室寂静。 刘妈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尴尬,好一会后才犹豫道:“太太,你是不是刚刚听到我说的话了?我那是瞎说的,你别往心上去,我这人老了,脑子不太灵转,老爱提让你不高兴的事儿,我以后肯定改。” 时音笑出声来,“不是,您别紧张,我就是问一问,了解一下,不会因为这个生气,更不会因为这个和祁嘉禾吵架的。” 她没那个闲工夫去为这种事情和祁嘉禾闹别扭,只是对任珊珊有些好奇。 一个红透半边天的明星,演艺道路上如果能得到祁嘉禾的扶持,星途肯定是一片大好的。 可为什么,两人会分手呢? 第231章 味觉恢复了一瞬间 听她说只是随口一问,刘妈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但嘴上依旧没有要把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说的意思:“太太,这事儿你就别问了,又不是什么好事,都过去了,现在你跟少爷过得好好的就行,管那些干嘛呀。” 显然还是担心时音会被这件事所影响。 时音听了,倒也没再多问。 等到晚上祁嘉禾下班回来的时候,她就趴在餐桌边看着他在仅剩的那碗汤圆前面落了座,一边笑意吟吟地说:“快尝尝,我亲手做的。” 她眉眼弯弯,趴在餐桌上看着自己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在等待班主任评语的学生。 餐厅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她柔软的发丝上,为她毛茸茸的脑袋绘上一层金边,看起来格外温柔。 祁嘉禾没急着吃,汤匙在瓷白的碗里搅了搅,莹白圆滑的汤圆从勺子边缘灵巧地逃脱,内里的馅料隐约可见,他大概能猜到里面包了些什么。 他并不是个注重生活仪式感的人,对什么节日该吃些什么也并没有讲究,只是眼下被时音主动安排了一碗汤圆,他却突然有了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 像是有股热流从心尖上淌过,连带着扫净了白日里一身的疲倦和躁意,恍惚间,他突然有了个想法:这或许,才是家该有的样子。 他垂眸看着,迟迟不肯动勺子,反倒让时音看得有些着急:“干嘛不吃啊,怕我给你下毒吗?” 他看她一眼,嘴角隐隐泛起几分细微的笑意:“本来没这么想,但你这么着急,倒真让我起了几分疑心。” 时音瞪着他。 他舀了一颗送进嘴里。 汤圆是刚盛出来的,还带着热烈的温度。滚烫的内馅在舌尖淌过,有一丝丝细微的甜从味蕾一直传到心底。 芝麻的味道像是层层的丝线,绕过齿缝,直往喉咙里钻。细微的甜过后,又是浓郁的馥郁香气,在外皮咬裂开的那一瞬,弥漫到整个口腔里,甜,混着浓香,让人欲罢不能。 突如其来的味道让他惊了一下,时间好似都在这一瞬停滞了,犹如拨云见月一般,这股甜被他下意识地无限放大,然后突然消散,一切都变得黯淡无光。 这股味道只存在了一瞬,随后一切都变得苍白无力,所有的滋味全部消失,祁嘉禾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所能感受到的便只剩了细软黏绵的面团,和柔软细腻的流沙。 只有口感,没有味道。 一如以往多少年他所尝到的一样。 但已经够了。 但在尝到那一丝几不可查的甜意后,祁嘉禾的面色突然变得怔然无比。 他手里的勺子还没有放下,嘴里却已经忘了咀嚼,看向时音的表情也和以往不同,多了几分细微的讶异和难以置信。 “这个……怎么做的?”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太一样,若是细听,甚至可以察觉到他字句之间的细微颤抖。 时音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同寻常,笑眯眯地说:“怎么,你想学呀?” 祁嘉禾垂下眼睛,又吃了一颗。 可是,没有。 刚刚那种感觉再也没有出现过,世界依旧黯淡无光,方才略微复苏的味蕾,此刻像是又进入了休眠期。 他能够尝到细密的花生碎,却吃不出花生的味道。 他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连心脏也跟着平静了下来,一切重归寂静。 是因为那场病,还是因为……她? 又或许,是二者都有? “还不错。”他沉着嗓子说。 时音很高兴,一高兴就想着从他这问出点什么来,“那你是不是该奖励我点什么?” 祁嘉禾轻飘飘地睨她一眼,掏出手机作势要转账。 她按住他的手,义正言辞地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那种眼里只有钱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祁嘉禾眸光沉沉,语气里是实打实的质疑。 当面被拆穿人设,时音有些尴尬,但依旧清清嗓子,岔开了话题:“那什么,今天不要钱,跟你打听个事儿。” 大概是觉得她这副模样有些难得的正经,祁嘉禾也察觉到她大概是有事要问自己,于是放下了手里的手机,凝眸看着她,等她问出口。 蓦地对上他专注又深邃的眸子,时音倒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定了定心神才开口:“就是那个……你跟任珊珊当初是因为什么才分的手?” 祁嘉禾的眉头很轻微地跳了一下,但并没有因为这个问题表现出过多的情绪,“怎么突然问这个?” “好奇嘛。”时音挠挠头,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两人到底是和平分手,还是彼此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在他被祁少禹算计的同一天,他和任珊珊就分手了?这件事……和自己有没有关系? “没有因为什么。”祁嘉禾垂下眸子,继续吃汤圆,像是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不合适,就分开了。” “你们在一起多久?”时音问。 她当然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明明听刘妈的意思,两个人都已经处到了谈婚论嫁的那一步,怎么会突然发现不合适然后分手呢? “三年。”祁嘉禾说。 时音直接被自己一口口水噎住。 他说出这个期限的时候,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开口问了这个问题。 三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还在上初中呢。 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们大概也一起经历过许多事情,祁嘉禾从前的人生,她没有机会参与,可任珊珊却跟了他三年。 他们大概曾经也很相爱吧,毕竟差一点点就结婚了。 有细密的酸涩感从心尖冒出来,她懊恼又难过,为什么自己要不识趣地问他这个呢? 她沉默下来,祁嘉禾也没再说话,整个餐厅顿时陷入无边的寂静中。 直到他把碗里的汤圆全吃完了,拿起餐巾纸拭过唇角的时候,才微微抬起眼皮看向她,语气低哑:“问完了?” 时音坐在位置上,兴致不高,闷闷地“嗯”了一声。 看出她明显的低落情绪,祁嘉禾靠向椅背,眼角浮现几分促狭的笑意,“问也问过了,答案也知道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第232章 他也不是那么坦诚 时音恹恹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尽量让自己别显得那么哀怨,“没有不满意。” 但其实,“郁闷”两个字都已经写在她脸上了。 像是怕他不相信,时音还特意强调:“我可满意了,特别满意。” 满意个大头鬼! 满意她老公跟别的女人处了三年男女朋友差点结婚了? 她要这种时候还能保持淡定,那简直都不是人。 祁嘉禾眸光沉沉地看着她,似乎是有些想笑,但到底也没笑出声来。 “是在吃醋吗?” 两人沉默对视数秒后,他问。 时音对上他的视线,莫名有些紧张,下意识又不想承认自己真的是在为这件事情吃醋,嗫嚅好一会后,才说:“不是。” 沉默数秒又补充道:“有什么好吃醋的。” 这种反应倒更像是坐实了吃醋的样子,祁嘉禾勾唇轻笑,伸出手,轻轻拉住她在桌面上胡乱划拉的手指。 指尖传来他掌心的温热,时音蓦地惊了一下,小鹿般晶莹濡湿的眸子里带着几分近乎惊慌的情愫,看向他的时候,眼底的慌乱还没来得及收回。 祁嘉禾收紧了手,将她的手掌牢牢握在手心里。 “时音。”他低声说,“我们已经结婚了。” 时音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连手心都不自觉地开始渗出汗来,“嗯。” “过去的事情我没办法改变,也没想过否认。但既然结了婚,我就会对你负责。”他说。 时音看着他深邃又专注的眼睛,心跳惶然地乱了几分,也知道自己是有些紧张了。 说到底,谁还没点过去呢?他有前女友,她自己也有前男友,总不能当做没发生过一样。 祁嘉禾肯这么对她许诺,还真让她放下了一颗胡思乱想的心。 对,他是个负责任的人,过去的就都过去了,再提也没意义。 时音默然,好一会才问他:“那你……对任珊珊还有意思吗?” 心里隐约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她更想听到他亲口回答。 祁嘉禾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时音,六年了。” 时音眨眨眼。 “分手六年,我要是真的对她还有什么想法,哪怕爷爷逼我娶你,我也不会答应的。”他说。 闻言,时音愣了愣。 是啊,六年,要是两人之间还有什么纠葛的话,或许早就复合了。 祁嘉禾这种性子,分手后心里如果一直装着任珊珊,应该也不会容得下别的女人。 想到这里,时音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半开玩笑地说:“那你这六年来,就没接触过别的女人吗?就一直单着?” “你希望我有别的女人吗?”他反问,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来,透出几分狡黠的意味。 时音被他问住了,有些困顿地挠挠头,没说出话来。 他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再接着追问,而是话头一转,对她解释道:“光是工作就够我忙了,我对谈恋爱这回事没有太大的兴趣,更何况……我身边并不安全,所以单身是最好的选择。” 时音仔细地打量了他片刻,像是觉得有几分道理,好一会后才小声问了句:“那现在呢?” 顿了顿,似乎是怕他理解不了,她补充道:“现在……对恋爱有兴趣吗?” 她想问的其实是:现在对她有兴趣吗? 祁嘉禾读出了她话里的言外之意,略一沉吟后,黑眸里的情愫浓郁了几分,“我以为我们已经在恋爱了。” 时音看着他,小声说:“我没感觉到。” 这日子都快过成啥样了,哪有恋爱的半分甜蜜气息? 她一度觉得自己是个给祁嘉禾打工的。 祁嘉禾也沉默了数秒,才开口:“我在这方面不是很有经验。” “你之前和任珊珊谈恋爱的时候怎么做的?”就没点什么节日浪漫、鲜花晚餐什么的吗? 祁嘉禾一本正经,“就像现在这样。” 时音:…… 她好像突然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分手了。 两人就“怎么谈恋爱比较好”这一命题进行了非常严肃的讨论,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们的情况不同于常人,不能从正常角度来看待。 但是恋爱仪式感这种东西是不能丢的,所以,两人决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琢磨一下,弥补一下之前两人突然结婚产生的落差感。 晚上睡觉之前,祁嘉禾给江淼发了一条微信:【你以前都是怎么追女孩子的?】 大晚上的江淼居然也还没睡觉,见三哥主动给自己发了消息,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蹦了起来,手指快速在屏幕上点击,回了句:【天上下红雨了?】 发出去他才反应过来,觉得有点不对劲:三哥不是已经结婚了吗?怎么会突然想到问自己这个? 犹豫数秒,他问:【你要追谁啊?】 前几天网上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他也是知道的,虽然后面澄清过了,但眼下三哥突然来问他这个问题,实在很是让人不难多想。 祁嘉禾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毫不修饰、毫不掩饰,直接回答:【你嫂子。】 江淼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们不都已经结婚了吗?还追什么追?】 祁嘉禾:【她嫌我没有仪式感。】 没想到一向叱咤风云的三哥也能在这种事情上犯难,江淼看着手机屏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完了,他还不忘了回消息过去:【嫂子想要什么样的仪式感?】 祁嘉禾:【我要是知道还来问你?】 江淼对着手机苦思冥想好一会,脑海里才逐渐有了几分思路:【她是不是觉得,你俩婚前没什么了解就在一起了,有点太突然了?】 仔细想想,江淼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俩的感情什么时候就突然好起来了。 这种在互相没有见过面的情况下就跨了一大步直接领证的实属少见,江淼也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 想了想,他又打了一句:【要不你找个机会让她好好了解一下你?照三哥你这脾气,肯定啥也不愿意跟她讲。你多让她知道一点你自己的事儿,可以给她一点安全感。】 手机这边,祁嘉禾对着屏幕拧了拧眉。 他和时音互相了解得还不够透彻吗? 蓦地,他想起今晚时音问自己的那个问题,俊眉不由得微微蹙了起来。 似乎……他确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坦诚。 第233章 你就是祁嘉禾的老婆 元宵节一晃而过,两人照旧忙得不着家。 先前拍摄的宣传片据说不止在网上砸出了不小的浪花,在江城卫视的安排下,这则广告很快就在电视上播出了,并且每每插播在最近很火的一部都市励志剧的休息时间。 黄金时间段的电视剧,收视率相当高,再加上宣传片的质量确实还不错,因此过年这段时间里,由于广告效应,寻味坊的生意出奇的好。 很快,人们就忘记了前段时间关于寻味坊主厨的那些流言蜚语。 自打开年以来,时音每天都忙到自顾不暇,再加上她每天都在后厨,很少和客人直接接触,因此,虽然她也算在电视上露过面,但是目前来说,生活暂时还没有受到太大的干扰。 只是后厨的师傅们闲暇的时候,不免打趣一下,说寻味坊这下算是在江城出了名了,风头直逼新泰乐,元老板拍宣传片的这个决定确实够有前瞻性。 几个和时音比较相熟的老师傅还会开玩笑说,时音才是整部片子里的颜值担当,特别上镜,长相一点都不输现在的一些女明星之类的。 时音听了,也不过只是笑笑,并不多做回应。 女明星什么的,也不是长得好看就能当的。 正月还没过去,新年的气氛依旧浓郁。 这天她上班的时候,听见两个前台压低了声线在讨论:“听说今天中午有个剧组订了咱们店里最大的包厢,好像是杀青庆祝宴吧,阵仗可大了。” “要是真的,那我们不是有机会看到明星了?” “也不知道是哪部剧的剧组,要是有我喜欢的明星在就好了。” “等到时候看看不就知道了,要是有机会的话,说不定还能要个签名什么的。” 两个年轻人聊得太起劲,时音路过的时候,也没有引起她们的注意力。 时音其实对这些明星之类的没什么兴趣,这会见她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她心里不由得对自己的心理年龄产生了一定的怀疑:她是不是老了? 同龄的小姑娘都忙着追星,只有她整天研究怎么做菜更好吃、旧菜如何才能做出新花样。 相比之下,她有些为自己感到汗颜。 临近中午的时候,后厨的工作愈发繁忙,时音站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才抽空去了趟厕所,走出厨房的时候,她连脚都有些不稳了。 足跟处传来针扎般的锐痛,每走一步都像踏是在刀尖上一样,腰和肩颈也痛的不行,连微微一抬手都会引发整只胳膊的战栗。 小美人鱼用鱼尾换了腿之后,是不是就这种感觉来着? 她有些好笑地想着。 时音以前去看过医生,对方说是因为长时间过劳工作引起的足跟部软组织损伤和肩颈腰肌劳损,还给出建议,让她适当减轻工作量,多休息。 干这一行的,哪有时间多休息?最开始她没当回事,只是近段时间来,身体上的疲倦和酸痛越发明显,时音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该找时间好好休息一番了。 这就是不珍惜健康的现世报啊。 扶着墙根好不容易到了厕所,时音正计划着下午和元叔请个假的时候,一进门却见到洗手池的地方站了个人。 她的脚步顿了顿,视线在对方的脸上停滞半晌。 那人靠坐在洗手台上,两条腿随意地交叠着,正抱臂抽着烟。 她身材高挑,穿着宽松的杏色毛衣,毛衣一角被塞进裤子里,看起来随意又慵懒,下搭一条高腰的紧身牛仔裤,裤腿被黑色细跟骑士靴所包裹,两条腿又长又细,却又不显得过于骨感,整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只有一个:尤物。 她手里那支细细长长的女士香烟已经燃了一半,蒸腾而起的烟雾模糊了她的表情,波浪的卷发随意地披散在胸前,蓬松的发丝挡住了她的视线。 时音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一个明星,令她意外的是,任珊珊原来也会抽烟。 原本任珊珊似乎是在沉思着想事情,见有人进来,她便友好地冲她笑了笑,伸手挥散了眼前的烟雾,开口道:“不好意思。” 她打开水龙头冲熄了烟头,然后把剩下的半根香烟扔进了一旁的垃圾篓。 时音自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多说什么,低声说了句“没事”,就准备去上厕所。 任珊珊却在后面突然说了句:“你不认识我?” 时音顿住脚步,回眸朝她看过去。 她正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时音,脸上带着清淡的笑意,似乎是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 两人对视了片刻,时音笑了笑,“我应该认识你吗?” 任珊珊似乎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些唐突了,笑笑说:“说的也是——你是祁嘉禾的老婆?”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倒是让时音有些措手不及,她的眸子里飞快闪过一抹诧异,然后便沉寂下来。 她没想到任珊珊居然会知道自己,虽然前段时间的事情在网上闹得风风火火的,时音这段时间借着祁嘉禾的名头,也确实有了点网络知名度,但连任珊珊都知道了她,也确实是让她有些意外。 大概率,任珊珊关注的其实不是她,而是祁嘉禾吧。 时音心里有数。 任珊珊见她默不作声,也知道自己没认错人。 这段时间她私下里让人打听过寻味坊主厨这么一个人,看过寻味坊的那部宣传片,也见过时音的照片,知道她长什么样。 眼下一见,她倒真没有什么惊艳的感觉。 时音看起来很普通,除了脸稍微能看一点以外,个子也不如她高,身材也不如她好,穿着土不拉几的工作服,整个人的气质一点也不出众。 有那么一瞬间,任珊珊心里是很失望的。 如果祁嘉禾找个比她优秀的、比她漂亮的,她倒也认了,可——一个厨子?她有什么好的? 她心里有那么几分极度的不平衡,像是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被人抢走了似的。 如果祁嘉禾一直不找女朋友、不结婚,她大概也不会这么难受,可如今看到他结婚的对象不如自己,她又觉得更加难受了。 不公平、不服气,但更多的,还是对现实无力的挫败感。 第234章 他们真的适合吗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他前女友。”任珊珊看着时音,对她爽朗地笑了笑。 那笑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但时音却敏锐地察觉到空气里的温度似乎都在这一秒变得燥热了起来。 时音对她点点头,“你好,我是他老婆。” 任珊珊脸上的笑意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刚刚她主动问的时候,时音没有回应,现在她表明自己的身份,时音却来了这么一句。 这么一对比,她这个前女友的身份好像也不是那么沾光了。 她本来是想小小膈应一下时音的,却没想到反被她膈应了。 任珊珊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笑得意味不明,“我知道你,你是祁爷爷为他安排的结婚对象,对吧?” 时音心下暗自吃了一惊:原来她知道的还不少,看来没少打听祁嘉禾的事情。 见她的表情有几分惊讶,任珊珊心里顿生一股报复般的细微快意,只是面上仍旧淡笑着说:“真是想不到,他居然会答应。” 察觉到任珊珊莫名其妙的敌意,时音心里也有了几分了然。 虽然她谈不上对祁嘉禾的前女友有多讨厌,但也实在算不上喜欢,眼下对方主动挑衅,她哪能坐以待毙? “看来你对他很了解。”时音淡淡笑着,“你们以前的感情应该还不错吧?” 任珊珊闻言,自然而然便想起了从前自己和祁嘉禾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虽然按照祁嘉禾的性子,他们的关系说不上有多亲密,可她到底也是他的女朋友,他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近乎完美,她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也因此,分手之后她才觉得不甘心。 因为知道祁嘉禾有多优秀,所以她才一直念念不忘。 只可惜当初分手那一步,她实在是走偏了…… 任珊珊眉眼微垂,扶着洗手台的手指微微收紧,长长的指甲在大理石的面板上划出细微又刺耳的声音。 数秒后她已然抬起了头,安然地看着时音,温柔地笑道:“是啊,不过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们分开这件事,也确实挺遗憾的——他没有对你提起过我吗?” 最后一句话锋陡然一转,她向时音抛去了一个极为尖锐的问题。 谁知时音只是笑了笑,然后对她露出了一个有些抱歉的表情,“没有呢,确实挺遗憾的。” 她和祁嘉禾之间为数不多的几次有关于任珊珊的谈话,都是她自己问起的,祁嘉禾确实没有主动说过关于她的事情。 任珊珊闻言,只能安静地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虽然还算淡定,可胸口处的酸涩情愫却几乎快要溢出眼眶。 时音脸上那种淡定又自信的表情,分明是被深深在乎着的人才会有的骄傲姿态。 时音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每一个眼神都在提醒着她:她和祁嘉禾之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已经有了家庭,有了新的生活,他们两人之间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可分明,这一切原本是应该属于她的。 心里压抑了数年的感情这会再难抑制,任珊珊看着眼前笑意温暖的时音,连眼眶都不自觉地有些微微发热起来。 但好歹是科班出身的演员,她对情绪的掌控能力强到吓人,哪怕此刻她难过到恨不得当场哭出来,最后也还是强忍下了心里的酸涩,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意,“他是个很优秀的人,你和他在一起,应该会过得很幸福。” 时音微微颔首,面上始终挂着温润的笑意,看不出半分端倪,“借你吉言。” 见她一副完完全全被幸福所笼罩的样子,任珊珊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下去了。 她抿了抿唇,强压着胸口处的难过和嫉妒,抬腿朝着门口走去,“耽误你时间了,我先走了,有空再见。” 时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面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 直到进了厕所隔间,她才敛去了所有的表情,扶着墙揉了揉自己酸痛不已的腰,拧着眉细细思索了片刻。 她就是再愚钝,也听出了任珊珊话里话外明摆着的挑衅意味。 虽然不想跟她有什么交集,但时音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情绪还是有些被影响到。 本身任珊珊曾经和祁嘉禾交往了三年这件事就是她心上一根拔不去的刺,现在见到任珊珊本人,她才发现,原来明星台上台下都是一样炫目的。 她身上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优雅和光芒,让和她对视的时音感到有股莫名的压力。 只要想想祁嘉禾曾经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交往过,时音就觉得有些没来由的心堵。 任珊珊说得对,祁嘉禾是个很优秀的人,无论什么事,他总能做到近乎完美。 而她和任珊珊不一样,注定不会是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大放异彩的人,她的目标很简单也很明确,就是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不要那么多纷争和超乎意料的因素,平平淡淡地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可任珊珊的突然出现,却突然让她有了一种错觉:她这么普通的人,也适合和祁嘉禾在一起吗? 向来自信又大胆的时音,在这一秒,却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思了。 下午的时候,时音请了假,去医院拍了个片子。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这件事情,最终总算和自己达成了短暂的和解。 婚都结了,她想这么多干什么? 到了医院,挂完号等待的时间里,她给祁嘉禾发了微信:【我今天见到你前女友了。】 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舒坦了不少。 虽然不指望祁嘉禾能说出什么安慰自己的话,但说出来总归是痛快一些。 毕竟委屈不能让她一个人受着。 祁嘉禾大概是在忙,时音拍完片子之后,才收到他的消息:【说什么了?】 短短四个字,却让时音没来由觉得安心了不少。 至少他还知道关心一下。 【你猜。】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私心,时音并不想把两人之间发生的每句对话一点不落地告诉祁嘉禾。 任珊珊是有挑衅的意思不错,可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估计和自己聊完那么两句之后,任珊珊应该也气得不轻。 果然前任和现任永远都是捋不清的关系。 第235章 时音把工作辞了吧 很快,祁嘉禾回复道:【受委屈了?】 他的消息发过来的时候,时音刚好被叫到号,起身准备去拿片子的时候,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就看见了祁嘉禾发过来的这么一句消息。 一瞬间,她心里有股暖流迅速掠过。 她突然意识到,很多事情根本不用自己直说,心思细腻如祁嘉禾,三言两语间就能察觉到她情绪中的不对劲。 时音攥着手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说“是”,又觉得没这么严重,想说“不是”,可心里分明又是介意的。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没有回复他的消息,径直去了医生办公室。 骨科医生是个年过五十的资深主任,对于时音年纪轻轻就患上了腰肌劳损这回事感到很是惊讶,在问过她的职业后,医生脸上的表情这才了然了几分。 “你们年轻人拼命也要看看自身条件允不允许,你看看,你的腰椎和颈椎由于长时间的站立工作,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变形现象,这也是你感到酸痛和疲倦的原因,如果再不多注意休息的话,情况肯定会更加严重的。” 时音心里一沉,面对着循循善诱的医生,她只能露出几分歉疚的笑意,“以后一定注意。” “光是注意可不够,你足跟部的软组织也有一定的损伤,这些都跟你长时间的工作脱不开干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腿部是不是经常会觉得麻木、酸胀,还有静脉血管突出的症状?” 医生表情严肃地问她。 时音怔了一下,想起自己近段时间以来,小腿部分的青色血管似乎确实越发明显了,于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医生面色沉沉,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下肢静脉曲张的前兆,很多需要长时间站立工作的职业人群,都有这种症状。如果不及时加以干预,严重的,可能会导致皮肤破裂出血,甚至是导致血栓,后果是很严重的。” 情况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严重,时音的心情顿时沉到谷底,她攥着衣角的手用了点力气,面色也阴郁了几分。 见她的表情也不太好看,医生叹了一口气,劝道:“姑娘,我看你年龄也不大,再加上病情也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作为一个专业人士,我只能劝你,爱惜自己的身体,如果有必要的话,还是换一份轻松的工作比较好。” 时音强颜笑了笑,“谢谢您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医生见她态度也算不错,最终还是没再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些注意事项,然后把拍出来的影像一并让她带走结账去了。 时音拿着医生开的药去窗口排队,将要轮到她的时候,祁嘉禾忽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她这会的心情不是很好,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名字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怎么不回消息?不高兴?”手机那头,他的声音听起来低哑又有磁性,不自觉就让时音一颗低落不安的心沉静了几分。 “我——”她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前面结账的人就已经离开了。 窗口的工作人员看着她,扬声道:“医保卡有吗?” 时音应了一声,低头去包包里翻找卡片,那头的祁嘉禾显然已经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声线立刻沉了几分:“你在医院?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时音把医保卡和凭据一块递进窗口,不自觉地压低了嗓音,“最近不是腰疼吗,过来拍了个片子。” “结果呢?”祁嘉禾问。 时音想起医生对自己说的话,心情蓦地再次变得低落,语气也跟着沉了几分:“不太好,说是让我多休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祁嘉禾都没有再说话。 时音结完了帐,提着医院的ct影像袋往外走,腰部和腿部依旧酸麻胀痛,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眉心轻蹙起来的褶皱一刻都没有放松过。 正当她走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祁嘉禾蓦地出了声,嗓音沉沉,还带着几分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关切意味:“时音,把工作辞了吧。” 时音在医院门口站住脚步,手机还放在耳边,她却没再说话。 虽然心里早意识到或许真的已经到了这样不得不走的一步,可这话从祁嘉禾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时音还是觉得有些恍惚。 数年数十年的坚持在这一刻仿佛都不那么重要了,时音心里在天人交战,她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因为身体原因而不能再坚持做菜了,或许这一辈子就都与这个行业无缘了。 她有些说不出来的沮丧和失落。 她这才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份职业付出了多少心血,就有多么热爱。 哪怕这是一份并不算特别体面的体力活,哪怕吃了她做的菜的顾客们甚至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可她还是会因为做出一道菜而觉得开心。 因为喜欢,所以才愿意在超过体力负荷的工作环境下日复一日地坚持,才会在哪怕最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些损耗过度的时候,还是没有生出丝毫想要放弃的念头。 她知道女性天生的生理弱势并不适合做厨师,可这一行就是这样,她就是凭着一腔热血,才坚持了这么久。 如果真的要她从此告别这一行业,她会觉得自己从小吃过的那些苦,坚持打下来的那些基本功,就都成了徒劳。 她就是要亲手做出美食来,才觉得满足;她就是要让别人尝到她的手艺,才觉得,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 可现在,连祁嘉禾也劝她,把工作辞了。 她何尝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是让她从此别再做这些体力活了,她是祁太太,大可以舒舒服服地整天闲在家里,当一个无所事事的阔太太,反正他有的是钱。 可要是她真能拘于这样的生活,那她就不是时音了。 所以开口回复祁嘉禾的时候,她还是佯装一副轻松的姿态,对他说:“说得轻巧,辞了你养我啊?” 第236章 百炼钢成绕指柔 祁嘉禾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而是蓦地说了句:“时音,在我面前,不用假装若无其事。” 时音原本以为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哪怕自己知道结果可能已经被注定了,可她还是觉得,没事,就算不能继续做菜了,她也还是可以转战幕后,做点其他的事情。 可当祁嘉禾真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却突然就有些忍不住了。 他好像已经看穿了她所有故作坚强的伪装,也懂得她最敏感的弱点在哪里,所以一开口,他就告诉她:难过也不必强忍着。 所有的委屈和失落在这一秒似乎统统化作了滚烫的浪潮,混着杂乱的心绪,从眼眶喷薄而出。 喉咙处传来的酸涩感丝毫不加修饰,微咸的泪水几乎是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时音下意识用手背拭去那两行突如其来的眼泪,加快脚步朝着医院外面走去,低头避免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 再开口时,她的嗓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沙哑:“祁嘉禾,我不想放弃。” “我知道。”祁嘉禾说,声线沉沉,似乎带着抚慰人心的奇妙力量,“不是放弃,只是休息一下,换个方式继续而已,你不会离开这一行的,相信我。” 时音放慢了脚步,怔怔听着他的话,脑袋里虽然还有些乱,可他说的话却又分明一字一句地全被她听了进去。 莫名的,虽然没有任何依据,可时音还是觉得自己低落的情绪被他的这么一番话拉回了几分兴致,他的声线并没有多么温柔,可却足够冷静睿智,让她一瞬间就镇定了下来。 “真的吗?”她哑着嗓子问他。 “你不相信我?”他反问。 时音吸吸鼻子,“信。” “那就别哭了。”他蓦地说了这么一句。 “没哭。”时音下意识反驳,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为这点事居然难过成了这样,“有……有点鼻塞。”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她听见祁嘉禾轻叹一声,然后他的声音再次从话筒里传来:“是不是因为任珊珊的事情不高兴了?” 时音噤了声。 仔细想想,好像也有几分这方面的原因。 毕竟她今天心情不好就是从见过任珊珊之后开始的,医生的话不过是雪上加霜而已。 “没有。”但她不想让祁嘉禾觉得自己太小肚鸡肠,所以只能接着嘴硬。 祁嘉禾显然不信,“别多想,晚上一起吃饭?” “吃什么饭?该不会又是‘请大厨给我做’吧?我都生病了,你还不放过我。”时音闷闷不乐。 这下真的是给钱她也不干了,小命要紧。 “这次不是,我订了聚仙斋的位置。”祁嘉禾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带着几不可查的细微温柔,听起来让人没来由的跟着没了脾气。 “聚仙斋?”时音细细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 她知道这家店,江城最大的中菜餐厅,七星级档位,无论是规模还是价位都是寻味坊难以匹及的,因为定位太过高端,因此江城能消费得起的人基本上屈指可数。 “这么大手笔,是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她小声嘀咕。 “不高兴,还不愿意让人哄?”祁嘉禾轻笑一声,“时音,这么难伺候吗?” 听到他说是为了哄自己,时音心里仅剩的几分郁闷心情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抿了抿唇,嘴角已经不自觉地开始向上勾,“你也好意思说别人难伺候?” 明明最难伺候的就是他自己了。 “嗯,我的错。”祁嘉禾的声线里含了几分细密的宠溺,“所以,晚上赏脸一起吃个饭吗?” 时音心里几乎乐得开出花来,心里那点不高兴瞬间全给忘了,嘴上却依旧矜持道:“看你这么有诚意,那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一下咯。” “那我真是荣幸之至。”偏偏祁嘉禾还顺着她来,一字一句间,顺服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 晚上,时音换了身衣服,如约来到聚仙斋。 下午她回家睡了一觉,腰部和脚上的酸痛感已经消散了不少,只是走起路来的时候难免还是会有些不适。 以往她觉得累的时候,一般睡一觉就好了。但这次明显比起以往都要严重,她大概也知道,这是身体在发出警告。 过年以来这段时间的高强度工作,已经让她有些不堪重负了。 祁嘉禾还没到,前台直接把她领到了包厢里。 坐了没一会,又有人送进来一大束玫瑰。 时音惊了,以往从来不见祁嘉禾有这种类似的举措,这让她下意识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和侍者再三确认,这才敢相信包厢确实是祁嘉禾订下的。 99朵鲜艳欲滴的玫瑰摆在面前,看起来格外诱人。 侍者前脚刚走,她坐在座位上,看着眼前那束比自己还高的花,立刻就给祁嘉禾发了消息:【花是你送的?】 【不喜欢?】祁嘉禾回复得很快,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言语之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只是有点惊讶,你怎么会突然想到送花给我?】 另一边,祁嘉禾坐在宾利后座,对着手机上,时音刚刚发来的这条消息沉默了数秒。 他确实想不到无缘无故给她送花这一点上,说起来,这还是江淼为他出的主意。 说什么“女孩子都喜欢花,送花准没错”。 但现在看起来,时音显然是惊大于喜的。 他默然了片刻,突然想起上次,时音送自己领带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于是他微微垂下眉眼,回道:【想送,就送了。】 过了一会,时音的消息回了过来:【谢谢,我很喜欢。】 祁嘉禾收了手机,朝窗外看过去,一向冷峻的眉眼这会看起来,倒像是揉碎了几分温柔在里面,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窗外的灯火,像是盛着满目星河。 前面开车的阿木不经意间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看见他刀刻般锋利俊逸的侧脸,和微微勾起的唇角,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阿木收回视线,在心里叹了一句:百炼钢也能成绕指柔……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爱情吗?太神奇了。 第237章 她居然不记恨 时音是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和祁嘉禾一起在外面吃饭,上次在靖城的时候那两碗牛肉面吃得有些草率,这会真正和他面对面坐在高档餐厅的包房里,她才觉得有种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奇妙感觉。 这让她有些紧张,眼下这顿饭,看起来更像是两人之间第一次像模像样的约会。 菜品都精致美味又小巧,但价格一点都不含糊,面前的圆桌摆了满满一桌子,分量并不多,大概是刚好够吃饱的量。 时音抬眸夹菜的时候,能看见对面祁嘉禾的视线良久落在自己身上。 被放在一旁的那束玫瑰有些过于显眼,模糊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时音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张餐桌未免有些太大了。 “不喜欢菜的味道吗?”见她吃的并不多,祁嘉禾出声问。 是很温和的语调,落在耳朵里的时候,让时音有些没来由的忐忑。 她摇摇头,放下筷子,“味道很好。就是感觉有点太正式了,不太习惯。” 其实更多的是紧张,明明之前已经和他有了更亲近的举措,可现在再折返回来进行这一步,总觉得好像连心态也变回了两人刚认识时的那段时间。 不安、心悸,还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期待感。 祁嘉禾沉默数秒,“是我做得不对吗?” 他微微拧了拧眉看着她,目光里透出几分困惑,竟然真的像是在询问她。 时音和他对视半晌,莫名觉得他这副求知好学的样子有些可爱,于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有,这样很好。” 她垂眸接着吃饭,心里想着,送花和请吃饭这种事情,大概都是江淼教他的。 祁嘉禾是真的不太懂女孩子,也不知道这些行为很容易就能让异性动心,更不知道以他的颜值来做这种事,会多么具有杀伤力。 他将视线朝着时音的方向投过去,瞥见她微垂的安静眉眼,大概心情实在是很好,她轻微勾起的唇角清晰可见。 但因为桌子有些大,灯光又不够亮,所以他只能隐约猜测,她此刻应该是开心的。 祁嘉禾喝了一口茶水,视线始终沉沉落在她身上,眼底也晕开模糊的笑意。 如果两人一开始是这样认识的,大概也不会遇到那么多争执和不解。 但,如果不是那些误会,他们或许也没法走到一起。 祁嘉禾收回视线,心底漾开说不清的细微情愫。 席间两人没说太多话,一顿饭吃得静谧而和谐,唯一不足的地方可能是桌子实在太大了,两人都觉得周围空荡荡的缺了点什么,但谁也没主动说出来。 一餐饭并没有吃多久,走出包厢的时候,两人迎面遇上了祁佩佩。 她正挽着一个中年女人的臂弯,脸上笑得灿烂又热烈,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氛围很是轻松。 一抬眸就看见祁嘉禾和时音一前一后地从包厢里走出来,祁佩佩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刻。 被她挽着的女人虽然已然青春不再,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强势凌厉的精英风范,尽管眼角的细纹十分显眼,但还是依稀可以看出,她年轻时应该是个十足的美人。 四人面对面碰见,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时音发现,祁佩佩和那个女人的眉眼之间,有八分相似。 祁嘉禾的视线在对面的两人脸上停驻片刻,没有开口。 倒是对面的女人释然一笑,噙着一口温和的语调先向他打了招呼:“嘉禾,好巧。这是你太太?” 祁嘉禾简短地“嗯”了一声,顿了顿才开口叫了句“罗姐”。 时音隐约猜测,这位大概就是祁佩佩常年居于国外的母亲了。 她犹豫了一秒,跟着祁嘉禾一道叫了句:“罗姐。” 被称作罗姐的人笑得爽朗,“你好。” 转眼一看祁佩佩还愣在原地不知反应,罗素然用胳膊肘顶了顶她,不悦道:“这孩子,见了你叔也不知道叫人。” 祁佩佩这才反应过来,飞快地抬眸看了祁嘉禾一眼,又目光复杂地看了时音一眼,才嗫嚅着叫道:“三叔。” 顿了数秒,她又加了句:“三婶。” 时音能够理解她的心情,祁嘉禾自从上次祁海的事情之后,这段日子都没有回过老宅,和祁家的众人也没有见过面,关系闹得十分僵硬。眼下乍然一见,想必祁佩佩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 至于自己…… 想必上次闹过矛盾被祁嘉禾要求当面道歉之后,祁佩佩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来,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这个婶婶。 祁嘉禾简短地应了一声,目光很快放在罗素然身上,“不是说要带佩佩出国玩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还说呢,这孩子去我那没两天就上吐下泻的,看了医生都没辙,听人说可能是水土不服,我就给带回来了,这不一落地就活蹦乱跳的了?要我说还是家乡的水土最养人。” 罗素然无奈地叹了口气,侧眸看了祁佩佩一眼,目光里是满满的心疼。 祁嘉禾闻言,视线随之落在祁佩佩身上,“感觉好点了?” 完全是一副长辈关心晚辈的样子。 祁佩佩小心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小声说:“好多了。” “还是不舒服的话,吃点米粥和豆腐吧,好消化,也养胃。”时音蓦地来了这么一句,目光清浅地看着祁佩佩。 后者有些惊讶地抬眸看向她,脸上的表情复杂无比,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给自己支招。 她还以为上次的事情过后,这位婶婶会因此记恨上自己。 祁佩佩虽然是个没吃过什么苦的小姐性子,但是对自我定位的认知还是很准确的。上次的事情最后虽然还是以她的委屈愤然收场,但回过神来之后,她也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了,再加上祁东青从中劝说了一番,她私下里又仔细琢磨了一番时音说的那些话,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也确实是冒犯了长辈,心里其实还一直别扭着。 当然最大的原因,其实还是祁嘉禾的面子在里头。 她可以不待见这个新来的婶婶,却不能不听三叔的话。 三叔在印象里,可是比她亲爹还要严厉得多的存在。 第238章 戒指 眼下见时音似乎完全不计前嫌地说了这么一番话,要说祁佩佩心里没感觉那指定是假的。 她还以为再见面的时候,时音肯定完全不乐意待见自己,没想到她一点脸色都没给自己摆。 这么一想,她就更加自己上次做的实在过分,顿时低下头连看都不敢再看时音一眼。 罗素然第一眼看见时音,就觉得这个女孩子虽然并不高,但却长得很温柔,和祁嘉禾站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段明显的身高差,但是两人的气质又都很出众,骨子里都隐约透出几分清冷的意味来,有些意外的般配,所以看起来一点都不违和。 听了她的提议,罗素然顿时也笑道:“之前医生也是这么建议的,这不回来之后喝了好几天的小米粥吗,今天才觉得好了一点,就缠着我说要出来吃一顿。” 祁嘉禾微微颔首,像是不愿意再多讲,“那不打扰你们,我们先走了。” 时音也地貌地欠了欠身。 “好,那你们慢点。”罗素然温柔地叮嘱道。 祁佩佩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停驻片刻,嘴唇翕动了片刻,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有些犹豫。 直到与两人擦身而过之后,她才终于忍不住顿住了脚步,朝着祁嘉禾的背影说了句:“三叔,你回家看看吧,太爷爷他不生气了,说那件事也不怪你。” 罗素然不明所以,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佩佩,你说什么呢?” 祁佩佩不为所动,伫立原地有些倔强地看着祁嘉禾的背影。 祁嘉禾顿了顿脚步,最终也没有回头,反倒是时音回眸看了祁佩佩一眼,脸上的表情始终波澜不惊。 祁嘉禾不表态,时音也不多问。 两人并肩走出了饭店,迎面的冷空气袭来的时候,时音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她穿得不少,但乍一这么吹风,还是会觉得湿冷的寒气似乎直逼骨髓。 身边的男人很快注意到她的动作,侧眸看了她一眼,低声问:“冷吗?” 时音搓搓手,一点不含糊地回答:“冷。” 祁嘉禾朝她伸出手。 她会意,抿唇笑着,把冻得冰凉的右手放进他的手心。 男人大掌温热,紧紧包裹住她的,有种奇异的安心感觉。 离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就这么牵手走着,没有说话。 周围是不断闪耀的七彩霓虹灯,汽车鸣笛的声音不时传到耳朵里,满满的都是生活气息。 时音连脚上的痛都忘了,突然感觉,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也挺好的。 祁嘉禾却在这时,牵着她的手朝着自己的外套口袋里塞了过去。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个动作,时音想着或许他也怕冷,所以把自己的手一块揣进了口袋里。 可下一秒,她脸上的表情却愣了愣。 他的西服口袋里,布料柔滑,带着几分他的体温,可时音却分明摸到了一个菱角分明的东西。 像是个盒子。 她有些惊奇地看向祁嘉禾,却见他眉眼含笑,也正看着自己。 “给我的吗?”她的心脏砰砰作响,开口的时候,还有几分犹豫。 “嗯。”他低声应道。 时音越发惊喜,在他口袋里摸索着抓住那只小小的丝绒盒子,然后掏了出来。 是一只黑色的八边形首饰盒,很小巧,还不到她的手心那么大,边角的地方都做了切割设计,仅一眼看过去就很贵。 她几乎克制不住内心的悸动与欣喜,噙着一脸的难以置信看着他,握着盒子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心里大致也猜到了里面可能是什么,但这种时候,这种场景,她完全意料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祁嘉禾伸手取过她手里的盒子,对着她打开,微垂的眉眼安静而俊逸。 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枚钻戒,顶部的钻石精致耀眼,切面精美,八心八箭,戒托的地方用的是双螺旋的设计,上面还镶着无数碎钻,在周围灯光的映照下,整枚戒指显得璀璨又夺目。 时音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抬手捂着嘴才不至于让自己惊呼出声来。 她看着那颗硕大的鸽子蛋钻石,有些不知所措,看向祁嘉禾的目光也有些惊喜交加。 虽然两人结婚已经半年多了,但是因为没有婚礼,自然也没有婚戒,如今祁嘉禾主动送她这个,意思简直再明显不过。 “应该是合适的。”他低声说着,取出钻戒温柔地为她套在左手无名指上,果不其然,不大不小刚刚好。 他垂眸端详了数秒,随后无声地勾唇笑起来,“好看。” 时音的手指被他握着,不知是冷还是激动,连指尖都有些微微发抖。 全程她就任凭他亲手给自己戴上戒指,硬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她低头安静地看着手上那枚突然多出来的炫目钻石,漂亮的火彩看起来非常璀璨。 左手显然还没太习惯突然多出来的这枚戒指,指间传来奇异的冰凉感觉,顶部的钻石大得有些突兀,一眼看过去格外抢眼。 良久,她才闷声说了句:“太大了。” 这种尺寸,起码得有三克拉了,戴着出去她都不放心。 祁嘉禾显然没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微微蹙眉问了句:“大吗?挺合适的。”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虽然只是目测过她的指围,但选出来的圈口应该不会差得太远。 时音抿了抿唇,把手掌摊开放在面前仔细瞧了瞧,才说:“钻石太大了,戴着,不踏实。” 这才意识到她说的原来是这个,祁嘉禾顿时失笑,摊开手与她十指相扣,沉沉的目光直视着她,“我还不能给你安全感吗?” 时音被他撩得心花怒放,想把手抽回来却无果,只能任由他扣着,嘴里顽强地说着:“你又不能一直陪着我。” “那就努力一直陪着你。”祁嘉禾如是说着,手上扣得更紧,声线也低了几分,“只要我存在一天,就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时音心脏砰砰直跳,看着他的眼睛越靠越近,顿时连呼吸也乱了节奏。 他话里带着几分明明白白的蛊惑意味,听得她心跳失频,脸上滚烫无比。 “明明最让我委屈的就是你自己了。”她试图对他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唇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制不住。 满心的欢喜几乎化成水,荡得她心晃神驰。 第239章 回家化冰 “以前不懂事,以后一定改。” 他哑着声线这么说,眼角眉梢都晕开分明的笑意。 时音微微垂下眸子,脸上的灼烫令她几乎不敢与他直视,只能拉着他的手往前走,嘴里含糊地喊着:“走了走了。” 祁嘉禾不为所动,被她拽了一把也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这么问着,语气里含了几分明显的无奈。 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忘了什么,时音站在原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手还和他牵在一起。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终于还是祁嘉禾最先败下阵来,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和刚刚那个首饰盒一模一样的盒子,朝她递过去。 时音看着他的动作,这才明白过来。 她疾步走到他面前,接过盒子,小声道:“不好意思,第一次结婚没经验。” 连戒指都忘了给他戴。 祁嘉禾五指修长又白皙,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干净美观,完全可以去做手模。 时音为他戴上戒指的时候,还在心里小小地感慨了一番:他这双手,简直比女人的还好看。 男士的戒面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只是正中的位置有一颗精细小巧的微镶钻石,戒指宽度也比时音手上那枚大了不少,周围有螺旋状的雕刻暗纹,看起来低调却又不单调。 时音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 “你戴上这个,别人不就都知道你结婚了吗?”她问。 那枚戒指被她套在了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昭示着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这还不好?”祁嘉禾只是笑,反手握住她的手,手心温度灼灼。 反正现在知道他们结婚了的人,已经不少了,再多几个又何妨? 现在他只想把两人的关系昭告天下。 原本是计划回家的。 两人上了车以后,祁嘉禾还没说什么,时音先开了口:“我们回一趟老宅吧?” 祁嘉禾侧眸看着她。 “佩佩不是说爷爷已经不生气了吗?回去看看他老人家吧,总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她把语气放得很柔,偏头看向他的时候,带着几分规劝的意味。 阿木坐在驾驶座上,一时间没出声,小心地看着后视镜,等着祁嘉禾的回答。 片刻。 祁嘉禾收回视线,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行,听你的。” 他其实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本身就是孑然一身的人,如果不是时音这么一提,他还真没有主动回去看看的意思。 他一向尊重爷爷,但祁海的这件事情是他深思熟虑过后做出的选择,这一点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他也不会因此向任何人给出交代。 但如果是时音主动提出来,那到底还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的。 如果她觉得他是时候该回去一趟了,那他就回去。 临近晚上九点,天已经完全黑了。祁家大院里,依旧灯火通明。 偌大的客厅里,祁峥嵘正只身坐在客厅里带着老花镜看报纸,听见有脚步声响起,一时还以为是佣人过来了,头也不抬地说了句:“给我倒杯水过来。” 两双鞋在他面前停下。 “爷爷。” “爷爷。” 一前一后,一道男声,一道女声。 祁峥嵘移开报纸,视线落在面前的两人身上,眯着眼睛瞅了瞅来人,在看清楚面前的两人到底是谁后,他的嘴巴有些诧异地微微张了张,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很快便化开。 他盯着祁嘉禾的脸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沉沉道:“回来了?” 手里的报纸被他对折后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时音看见上面大篇幅的加粗大标题——《祁氏又出新动作,新能源业务或成国内最强》。 “坐。”祁峥嵘冲对面的位置努了努嘴,示意两人坐下。 两人并排落了座,祁峥嵘倾身要倒茶,被祁嘉禾伸手制止。 爷孙两人的视线交汇了一瞬,祁峥嵘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坐在原位看着祁嘉禾冲洗茶具。 他的视线沉沉落在祁嘉禾手中的动作上,脸上的表情不说有多高兴,倒也没有前段日子的愤怒和阴郁。 “嘉禾啊。”他蓦地出声唤道。 祁嘉禾把刚斟好的一杯茶推到老人面前,低垂着眉眼,安静听着,却没应声。 “爷爷知道你性子倔。”祁峥嵘看着那盏茶水,没有动作,只兀自说着,“也知道你心里有恨。现在你爸爸也走了,过去的事儿我们就不提了。” 祁嘉禾为时音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茶,这才直起腰来,看着祁峥嵘,声线沉沉:“您能理解,我很高兴。” 祁峥嵘又叹了口气,脸上是说不出的愁绪。 显然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对这件事情还是耿耿于怀的,毕竟儿子的骨灰被葬在了异国他乡,确实是件很让人心堵的事情。 可这事儿又确实已经发生了,没有补救的方法。 遣人把骨灰带回国来?都入土为安了,也确实没那个必要。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祁嘉禾到底还是他最上心最优秀的孙子,怪也怪不得,无非就是生会气,气消了,也就只剩无奈了。 只是可惜他年纪大了,也坐不得飞机,不然在剩下的几年日子里,或许还能找时间去看看他。 虽然祁海年轻时候是混了点,还染了那么一身病,可到底,还是他的亲儿子。 血总归是浓于水的。 念及此,祁峥嵘面色沉沉,没好气地说:“不理解又能怎么样呢?你事儿都办完了,指定也是不怕我被气死的。” “倒也没有您说的这么严重。”祁嘉禾垂眸呷了一口茶,眸色渐深,“人已经去了,最终被葬在哪里,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胡说!”祁峥嵘眼睛一瞪,一声低吼中气十足,“你把骨灰带回来,总归是个念想,逢年过节的,家里人不得去给他扫扫墓吗?” 祁嘉禾轻轻扯了扯唇角,笑得散漫,“正因如此,我才没有把骨灰带回来。” 他就是要祁海也体验一下,被所有人忘记和抛弃的感觉。 一如他从前和死去的母亲被关在同一间房子里时,所经历的那样。 第240章 加把劲添个重孙 现在人已经不在了,这就是祁嘉禾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报复。 说来有些可笑,可多少年来心里压抑的积怨也总算是得到了释放。 祁峥嵘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紧抿着嘴巴瞪了他好一会,总算还是没再说出什么苛责的话来。 许是觉得孙子这件事办得实在太糟心了,祁峥嵘不想再看他一眼,转而望向时音,换了一副柔和的口吻:“这小子最近没欺负你吧?” “没呢,爷爷。”时音看了祁嘉禾一眼,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指根的戒指,唇角挂着清浅的笑意。 祁峥嵘拧眉瞥了祁嘉禾一眼,复又看向时音,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快:“你在家要是受了委屈就对爷爷说,看我怎么收拾这个小兔崽子。” 时音也明白老人家这是不好找借口责罚祁嘉禾,所以想从她这找找突破口。 她笑笑,状作思索样,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一样,蓦地开口道:“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一件事来。” 祁嘉禾轻轻放下茶杯,默默侧眸朝她看过去,视线里带着几分思索,像是在考虑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 “什么事儿?”祁峥嵘一挑眉,火炬般灼灼的目光已经朝着祁嘉禾射了过去。 “他平常工作实在是太忙了,都没什么空闲时间,每次回家都已经是半夜了,刘妈又睡得早,我一个人在家里,有时候还挺害怕的。”时音说着,侧眸朝着祁嘉禾看了一眼,“前阵子,他还因为爸的事情忙得好几天没合眼,一回来就发了高烧,三天才退下去。您说,这不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 她不过是借吐槽这件事为幌子,把祁嘉禾生病这件事引出来罢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一意孤行地做了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有她知道,祁嘉禾在外出的那段时间里究竟付出了多少心力去处理那边的事物。 他不是铁人,总有累倒下的一天,偶尔任性那么一回,工作态度却依旧严谨。 她心疼之余,觉得也有必要让祁峥嵘知道其中的内情。 果不其然,祁峥嵘闻言,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变,花白的眉毛蓦地一挑,语气也紧张了几分:“还有这事儿?怎么也不跟我说说?” 祁嘉禾把视线从时音脸上收回来,倾身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声线淡淡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生病也不算大事儿?”祁峥嵘声线严厉,“你这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叫我怎么能放心?要不是还有时音陪在你身边,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这不是还没死吗?”祁嘉禾勾唇笑了笑,茶盏已经递到了嘴边,视线淡淡地朝着时音瞥了一眼,很快又轻飘飘地收了回来。 “这臭小子,怎么说话的你!”祁峥嵘一时气血上涌,一把拿过一旁的拐杖就要往祁嘉禾身上打。 时音连忙起身拦住,好声好气地劝道:“爷爷息怒,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性子,干嘛跟他一般见识,是吧?” 祁嘉禾神色沉沉,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祁峥嵘冷哼一声,收了拐杖,对着祁嘉禾怒目而视,毫不客气地教训道:“我告诉你,你这套在别人身上好使,在我身上可不好使,我虽然人老了,但是揍你的力气还是有的。还有,时音是你媳妇,又不是你下属,别整天板着一张脸跟人欠了你百八十万似的,把你那臭脾气给我收一收!” 祁嘉禾顿了顿,才蓦地笑了一声,“是,您教训得对。” “爷爷爷爷,他对我可好了,看见没,这大钻戒,他给我买的,老漂亮了。” 见老人家一时似乎又来了气,时音连忙支开话题,摊开手给祁峥嵘看自己手上那枚戒指,言语里的骄傲毫不修饰。 祁峥嵘蹙眉,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这才惊疑未定地看了祁嘉禾一眼,问:“真是他送的?” 依稀记得前不久的时候,祁嘉禾还在他老头子面前演戏呢。 这夫唱妇随的,差点把一把年纪的他都给瞒过去了。 祁嘉禾没应声,只懒散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时音,唇角泛着很淡的笑意。 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祁峥嵘没有得到他的回答,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他沏茶的左手上,只见祁嘉禾的无名指上赫然正戴着一枚银色的铂金戒指。 于是他心里大概便有了数。 感情可以装,但是戒指这种东西……多少承载了两个人的心意,如果他们不是互相在乎,那么戒指就是件可有可无的东西。 意识到这一点,祁峥嵘脸上的表情这才好看了几分。 他轻咳了一声,说:“这才像个样子,戒指一戴,整个人不就稳重多了吗?” 时音有些想笑:祁嘉禾难道还不稳重吗? “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准再提了。”想到两人现在相处得还不错,祁峥嵘这才缓了缓脸色,“嘉禾,你往后也注意着点,钱是永远都赚不完的,你得分点心给身边的人,知道吗?有空多回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现在是见一次少一次了,不知道哪天就成了最后一面。”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还指着有生之年再抱个重孙子呢,你俩倒是也努努力啊。”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时音的脸突然爆红。 她和祁嘉禾最亲密的接触目前为止也就停留在牵手的阶段而已,距离“为爷爷生个重孙”这件事,还尚且有些遥不可及。 祁嘉禾这会倒是淡淡说了句:“佩佩也到了能结婚的年纪了,您不如指望她为家里再添一辈,五世同堂,不是更喜庆?” “佩佩还早着呢!”祁峥嵘瞪他一眼,“怎么,我催你们还催不得了?这婚都结了多久了?你不看看时音,你也得看看你自己啊,都三十的人了,连个孩子都没有,那同龄人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才刚讨着老婆,你也不嫌丢人!” 时音抿着嘴巴,闷笑出声。 祁嘉禾眸光幽深地看了她一眼。 敏锐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时音赶紧敛了神色。 果不其然,祁嘉禾再开口的时候,便幽幽说了句:“说的也是,那我就加把劲吧。” 第241章 听大师的三年抱俩 时音大囧,埋头作鸵鸟状,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说起来,时音也快过生日了吧?”祁峥嵘取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眶,这么说着,“你们准备怎么过的?” 没想到老人家居然会知道自己的生日,时音顿时有些惊奇,愣了愣才问:“您怎么知道我快过生日了?” “多稀奇,我还不能知道了?”祁峥嵘瞪她一眼,像是听到了一句废话似的。 “没说不能,就是好奇而已……”时音小心地瞅他一眼,也不敢再问。 不过她心里着实还是有些纳闷:印象里,爷爷应该是没有看过她的身份证的,又上哪知道她的生日是哪一天,还记得这么清楚? 祁嘉禾看出她脸上的疑问,不动声色地问了句:“您老人家,该不会偷偷算过我和时音的八字吧?” 祁峥嵘的脸色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不自然,他不悦地看了祁嘉禾一眼,清了清嗓子:“瞎说什么呢,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信这个。”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他脸上分明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心虚,像是被祁嘉禾戳穿了心思,所以有些羞恼。 时音心底暗自咋舌:到底是爷孙俩,心思一猜一个准。 “也是。”祁嘉禾面色淡淡,像是不甚在意的模样,“算的也不一定准。” 祁峥嵘张了张嘴,立刻就想反驳,话都到了嘴边,他又觉得哪里不对,便斟酌着说:“有些倒还是挺准的。” 祁嘉禾看着老人,笑起来:“这么说,您找的大师,算到我和时音八字相合、天生一对?” 蓦地听他说上这么一句,时音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她连心跳都不自觉地加快了频率。 天生一对…… 她从来没把这个词用在自己和祁嘉禾身上过,想都没想过。 可如今被他亲口说出来,她又觉得,听着怪顺尔的。 “那倒没有。”祁峥嵘也笑起来,“不过大师说了,你俩虽然命里犯冲,但是久处可破,并且,感情会越来越好。往后发展,还能——” 说到最后,祁峥嵘故弄玄虚地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三年抱俩!” 说到这句,老人家心头那一丁点不痛快登时一扫而光,话音落地的时候,他也爽朗地笑出了声,连面色都红润了几分。 时音恨不能直接挖个地洞钻进去。 苍天可鉴,生孩子这件事对她来说还很遥远好吗? 祁嘉禾轻笑出声,视线沉沉地落在时音脸上,很快便收了回去,“爷爷,封建迷信不可取。” 祁峥嵘不悦地“啧”了一声,对他怒目相向,“怎么就封建迷信了?大师算得不准吗?你们俩现在是不是处得好好的?” “事在人为。”祁嘉禾低哑着嗓音,一字一顿地这么说道。 和命理有什么关系?他和时音处得好,那是他们两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知道自己说不动他,祁峥嵘也懒得和他争,继续方才的话题说:“净跟你扯皮了,你倒是说说,时音生日,你们准备怎么过的?” 说起生日这种话题,时音有些紧张,毕竟祁嘉禾自己并不过生日,现在祁峥嵘却主动在他面前提起这一茬,她担心他又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 可是好在,祁嘉禾表情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安静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声线沉稳地说:“看她。” 见话题被绕回了自己身上,时音的视线在爷孙两人间梭巡了片刻,方才下定决心般说道:“其实我也不是特别爱庆祝生日,随便过吧。” 祁嘉禾眸光幽幽,瞬间察觉到了她言语里的宽慰之意。 她分明……是想陪着他一起不过生日。 他不想让她因为自己而受到影响,也并没有同化她的意思,毕竟一年只有一次生日,他希望她一如从前一样无惧无畏。 意识到她的心思之后,祁嘉禾主动开口:“去旅行吧。” 时音诧异地看着他。 祁峥嵘倒是瞬间拍案叫好:“这个好,你们不是还没度过蜜月吗,趁这次机会,干脆一块过了吧。” “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忙吗?”时音看着祁嘉禾,有些犹豫。 她倒不是不想,只是一想到让平常忙得脚不沾地的祁嘉禾去陪自己旅游,她就觉得多少有些暴殄天物。 “什么工作?”不等祁嘉禾开口,祁峥嵘已经眼睛一瞪喊出声来,“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工作?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祁嘉禾凝眸看着她,“推了就行,公司的事情,阿木能处理。” 祁峥嵘的面色这才和缓几分。 “你确定吗?”时音偏头朝他望过去,“旅行,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结束的。” “放心去吧,正好少禹也说想上手公司的事务,嘉禾,你就当给他这个机会练练手,自己也好放松放松。”祁峥嵘冲他努努嘴,一副循循善诱的表情。 话音刚落,祁嘉禾和时音顿时不约而同地朝着祁峥嵘看了过去。 祁少禹想进公司接手事务? 这么多年祁氏的事情一直都是祁嘉禾一个人在打点,祁少禹只负责在外面花天酒地寻欢作乐,从来没有关注过公司的事,这一点江城都传遍了。 人人都说祁少禹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二世祖。 可如今,他居然主动提出要进公司? 时音摸不准这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下意识看了一眼祁嘉禾,却见他面色如常,看不出半分异样,只淡淡说了句:“也好。” 这回答属实在她意料之外,时音略带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祁峥嵘看起来倒是一点没觉得有哪里不妥,沉着嗓音叹了口气,说:“这孩子,总算长了点心,知道为家里人分摊点负担了。” 祁嘉禾轻笑着,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这才淡淡说了句:“但愿如此。” 两人又在祁宅坐了片刻,话了几句家常,祁峥嵘执意留他们过夜,最终也没留下。 知道自己这个孙子向来不喜欢呆在老宅里,祁峥嵘便也没勉强,两人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嘱托道:“有空就多回来看看,你姜姨总念叨你呢。” 第242章 说出来的话也有可能是假的 祁嘉禾不置可否,站在门口神色自若地冲他挥手,简短又急促地“嗯”了一声。 直到上了车,他周身被刻意收敛的气息这才舒展开来。 时音坐在他身边,看见他侧眸望着窗外,面部线条凌厉有型,棱角分明,看起来带着一股莫名的肃杀意味。 “祁嘉禾?”她小声叫他。 被唤的名字的男人回过头来,垂下眸子看着她,漆黑的眼底清晰倒影着她的模样。 “嗯?”他发出一个单音,又低又沉。 “生气了?”她问。 祁嘉禾凝眸看了她数秒,才缓缓启唇,“生什么气?” “不生气那你耷拉个脸?”她凑近了看他,像是要把他的脸瞧出个洞来,语气有些嚣张,“跟要吃小孩似的。” 祁嘉禾垂眸看着她饱满的唇瓣,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才说了句:“在想事情。” “想什么?想祁少禹为什么突然一时兴起要去公司?”她盯着他的脸,大胆揣测。 祁嘉禾忽的笑起来,唇角的弧度迷人又好看,周身凛冽的气质瞬间消融。 他附身,在她耳边轻轻低语了一句,温热柔软的唇瓣扫过她微凉的耳垂,引发她莫名的战栗—— “在想,怎么才能三年抱俩。” 像是有一股电流从被他碰到的位置一直传遍全身,时音觉得自己尾椎骨都酥了,脑子有一瞬间的短暂空白,血液疯狂地朝头上涌,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脸颊就已经先变得通红。 她猛地推开他,挪了挪位置,正襟危坐,小声骂了句:“流氓!” 原先她一直以为祁嘉禾是个坐怀不乱、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保持一副淡定禁欲形象的极品,和这样的他相处久了,她甚至忘了男人的劣根性。 以至于如今见到他这样不正经的一面,她才觉得自己完全招架不住。 见她不好意思了,祁嘉禾便也笑起来,不再逗她。 时音是个很容易害羞的人,这点他早有体会。 或许是从前那些经历让她这些年来都没有和异性过多接触的机会,所以在乍然面对他的时候,会觉得无所适从、手足无措。 不过,这样很好,他并不着急。 两人静默了一路,时音脸上的热意好不容易散了些许,这才听见祁嘉禾在身边说:“祁家的树倒了,下面的日子,会很不太平。” 心里知道他是在暗指祁少禹的事情,时音抿了抿唇,侧眸去看他,有些困惑地问:“那你刚刚在爷爷面前还表现得那么淡定?” “他想去公司,就让他去,正好也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祁嘉禾看着她,眼底漾开隐隐的笑意,“要是没有他,我怎么腾出时间和你度蜜月?” 时音眨眨眼:“你不是说公司的事情可以交给阿木吗?” 乍一被点到名,驾驶座上正在开车的阿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咳嗽了几声,这才犹疑不定地问道:“什么?” 显然是并没有听见他们刚刚说了什么。 时音倾身过去,凑近了对阿木说:“你老板说,他想出去度个假,公司的事情交给你,没问题吧?” 阿木瞪大眼睛,视线虽然还是看着前面的路,可表情却分明变了又变,完全是一副难担此任的复杂神色,“别开玩笑了时小姐,我就是个助理,怎么能替祁总办事呢?” 眼见阿木被吓得不轻,时音忍住想笑的冲动,继续道:“是吗,可是祁总说你悟性极高,聪明过人,代几天班完全没问题的。” 阿木面露菜色,“祁总太高看我了,我不行。” “你的意思是我看走眼了?”祁嘉禾冷不丁在后座出声。 阿木汗如雨下:“不是,我没那个意思,祁总,您别误会。” “让你代几天班,很为难是吗?”祁嘉禾又问。 “不不不……不为难,我的荣幸。”阿木腾出一只手擦了擦头上的虚汗,连话都说不太清了。 “那就好好干,养你这么多年,也不是为了让你只当个助理的。”祁嘉禾说。 阿木闻言,蓦地一惊,下意识从后视镜看了一眼。 祁嘉禾也正从后视镜看着他,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仿佛具有洞悉人心的力量。 两人的视线在镜中有一瞬的交汇,随即很快便错开。 “是,祁总,我知道了。”阿木抿了抿唇,沉声应道。 时音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梭巡了几遍,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顿时觉得饶有兴致,于是也不说话了。 很快便到了碧海湾。 下车的时候,阿木还有些欲言又止,被祁嘉禾轻飘飘地扫了一眼之后,立刻开着车走人了。 时音看见两人之间不动声色的小动作,顿时便笑出声来,看着逐渐驶离远去的汽车尾灯,有些感慨地叹道:“你说你啊,对人家好也不直说,搞得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以阿木的悟性,当然不可能一辈子只做总裁助理。祁嘉禾显然也明白这样一点,所以才会想办法历练他。 之前在他身边打下手的那些日子里,阿木已经学了不少东西,如果这次能够亲自上手做决策,对他来说会是一次十分难得的机遇。 有了这样的经验,就算有朝一日阿木离开了祁氏另谋高就,也能有不菲的远见。 祁嘉禾侧眸看她一眼,大手自然放在她头上揉了揉,语气轻柔,带着几分探究:“在说阿木,还是在说自己?” 又或许两者都有。 时音感受着头上温柔的力道和触感,心脏在胸腔里毫无规律地砰砰跳动。 “肯定是在说阿木啊。”她转过身,掏出钥匙开门,嘴里嘀嘀咕咕的,“不过话说回来,你对我不也一样么。” 明明心里在乎,可嘴上却不愿意说,非要假装对对方很凶,然后再别扭地让人揣测他的意思,猜不中,他还会生气。 简直傲娇第一人。 手上的动作随着她的转身落了空,祁嘉禾跟在她身后进了门,低低地说了句:“说出来的话,也有可能是假的。” 可心意不会。 违心的话人人都会说,敢于直视自己真实想法的人,又有几个? 他只是不擅长用语言去描述自己的需求罢了。 第243章 更想吻她了 “说的也是。”时音弯腰换了鞋,朝前走了两步,这才回眸笑吟吟地看着他,“祁总向来人狠话不多,我懂。” 玄关处的声控灯暖意融融,无声地洒在她的头发上,为她整个人描上一层温柔又朦胧的金边。 祁嘉禾看着她,唇角泛起隐隐的笑意,刚刚开口想说些什么,灯却“啪”的一声熄掉了。 似乎不是简单的熄灯,客厅里鱼缸的紫光灯也不再发亮,甚至连直饮机上的指示灯都熄灭了,目所能及的地方立刻陷入深沉的黑暗中。 “嗯?”时音在昏暗的光线中抬眸望了一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停电了吗?” 今晚没有月亮,灯光一旦消失,屋子里就显得格外漆黑。落地窗外是一片漆黑的空洞,连不远处的树和海都看不到。 她对夜色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在意识到这样的黑暗可能一时半会都不会消散之后,她突然有些没来由的害怕。 祁嘉禾凭记忆摩挲着在玄关处找到走廊灯的开关按下去,没有反应。 他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借着余光,看见时音有些过于紧张的脸色。 “没事,我去看看。”他这么说着,抬腿朝着房里走过去。 电闸就在玄关和走廊的交界处,他刚走出没两步,就感到有一股细微的力道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他侧眸去看,昏沉的光线中,他发现时音正抬眸望着自己,细瘦的手指正攥着他的衣摆,脸上是一副惊惧交加的表情。 即使光线不甚明朗,他也还是察觉到了她发自内心的畏惧感。 意识到她为什么会这么害怕,祁嘉禾的眸色蓦地深了几分。 他抬手牵起她,什么也没说,和她一块走到了电闸前。 掀开电闸盖,用手机的闪光灯对着看了一会,祁嘉禾拧起眉。 电闸装得有些高,时音垫着脚,凑近了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却不料祁嘉禾下一秒朝着她侧过了头。 视线相撞的那一瞬间,各自的唇上分别蹭到了两片温软的事物。 居然不经意地……吻上了。 一时间,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都愣住了。 时音踮着的脚还没来得及放下,瞳孔就已经开始急剧收缩,房间里寂静无声,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血液像是被煮沸了一样,一股脑地往头上涌,大脑传来类似警报一般的嗡鸣声。 他的嘴巴软软的,带着温热的体温,呼吸间裹挟起的细小气流刹那间席卷了她的理智。 祁嘉禾的睫毛微微颤动,喉结小幅度地滚动了一下。 她的面庞近在咫尺,虽然视线昏暗,可她唇齿间的香甜气息却令他神智清明。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自己想做什么。 黑暗中,她的眼睛令他想起某种纯良无害的小动物,在清晨迷蒙的雾气中,那种澄澈的目光让他几乎难以自持地想要将她揉碎。 温香细软,仅仅只是这样短暂浅显的接触,当然是不够的。 短暂的沉默和僵持后,他贴近了几分。 时音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后撤了一步,想要逃,濡湿的晶亮眸子里盛着几分迷乱又惊慌的情绪。 他适时伸手扣住她的后脑,整个人朝着她倾轧过去。 温柔,却又不失霸道地,加深了这个吻。 她甚至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只知道在他主动的那一秒,她整个人带着心就一起乱了。 他的气息强势而不容抗拒,一片昏暗中,她被他抵到墙上,两只手只能无力地攀附在他的手臂上,唇齿间尽是他的味道。 他吻得极深,时音只觉得自己似乎连呼吸都似乎要被一并被他夺走,眉头忍不住轻蹙起来的时候,她感受到了眼角的几分潮意。 手电筒的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了,黑暗中时音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自己双颊滚烫,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唇齿间全被他侵占着,连思想好像都不再属于自己了。 呼吸又沉又重,有她的,也有他的。 这个吻漫长又灼热。 最后还是他没克制住自己的力道,咬得她轻哼了一声,这场迷情才算终止。 他也没有离开她的唇瓣,只是轻轻地抵着,感受着唇齿相接的温暖和柔软,像是在品尝方才的余韵。 时音恼羞成怒地侧过头,大口大口顺着气,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嘴上又麻又痛,负载过度的大脑这会才慢慢降下温来,他的手依旧托在她的后脑处,像是为了避免她撞到墙上,力道温柔又呵护。 脸上的滚烫依旧没有褪去,不用照镜子时音都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是满面潮红。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怎么都没想到,两人第一次接吻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意,低声恨恨地咒问了一句:“你属狗的吗?” 居然咬她? 亏他平常看起来一副高冷禁欲的模样,看不出来在这事上居然有这种嗜好。 “弄疼你了?”他开口,嗓子哑得可怕。 时音顿了一下,听到他的声音,突然就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气了。 她哼哼唧唧的“嗯”了一声,怎么听都有些别扭。 他腾出一只手去捏她的下巴,轻轻把她的脸摆正,“我看看。” 时音刚想笑话他说这么黑你怎么看,就听见耳边传来“滴”的一声电子音,随后走廊处的灯蓦地闪了两下,昏暗的光线立刻变得大亮。 来电了。 眼睛一时间没适应这样的光线,时音下意识地眯了眯眸子,心里却咯噔一声。 祁嘉禾逆着光,捏着她的下巴,视线正好沉沉落在她余韵未退的脸上,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被他尽收眼底。 面色绯红,本就小巧饱满的唇瓣被刚刚那个突如其来的吻肆虐得又红又肿,她轻蹙着秀眉,眼睛紧紧闭着,眼角甚至还有星点未干的泪水。 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落入眼底,非但没有激起祁嘉禾的怜悯之心,甚至反倒让他觉得胸口像是被小虫子咬了一下似的,又痒又难耐。 心里的杂念在蠢蠢欲动。 他更想吻她了。 第244章 今天辞了吗 但他到底是祁嘉禾,最终也还是忍住了没落嘴。 他只是动作轻柔地为她擦掉了眼角的湿意,低哑的嗓音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宠溺:“怎么还哭了?” 这样亲密的举措让时音觉得有些不适应,她拂掉他的手,别扭地说:“被你咬的。” 这会视线逐渐恢复如常,她才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分明是那种偷吃得逞的餍足神色,连眉梢都写着“我很高兴”四个字。 她更觉得羞愤无比。 “下次一定注意。”他这么说着,唇角勾起浅浅的笑,黑眸里倒映着她的模样,清明又专注。 时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行了,可以放开了,还打算抱多久?” 方才吻到意乱情迷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压在了她的身上,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扣着她的后脑,一直都没松开过。 刚刚一片黑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走廊的灯光大亮,她方才有一种秘密昭告天下般的羞耻感。 这个点刘妈应该在睡觉,万一她突然起来,看见两个人在走廊里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 祁嘉禾这会倒没听她的话,只是垂眸凝神看了她数秒,复又低下头,很轻很快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这才松开了她。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并没有别的意思,却也足够让还没缓过神来的时音从脸红到耳朵根。 祁嘉禾非常满意她的表现,看着她连耳垂都呈现出隐隐的粉色,他的眼底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像是很知足的样子,“真容易害羞。” 时音恼羞成怒,一把搡得他向后倒退几步,随后顶着一张通红的脸头也不回地跑上了楼,看都没再看他一眼。 祁嘉禾看着她的身影在楼梯处消失不见,自己兀自在原地伫立了片刻,唇角的笑意一秒都没有收敛过。 最后,他才慢慢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 那里,分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和温度。 片刻后,他突然没来由地笑了笑。 自己一定是疯魔了。 这个没来由的吻过后,时音连着好几天都觉得祁嘉禾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 她一直以为,像他这种男人,对异性应该是无欲无求的,没想到他接起吻来也这么凶,像是要把人拆吃入腹似的。 时音对那天晚上的事情有些难以忘怀,以至于在接下来几天的时间里面,总觉得再面对祁嘉禾的时候,整个人都不知道该用什么状态去看他了。 有了那种亲密的接触之后,果然还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像是……期盼着再次发生点什么,又像是担心再发生点什么。 寻味坊的生意依旧火爆,辞职的事情时音思考了许久,还是没能和元叔说出口来。 一方面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另一方面,她还真有点舍不得。 倒是祁嘉禾见她每天依旧雷打不动地早起上班,脸色是肉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差,大概是十分不满意她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举措,每次时音早起出门的时候,他都摆着一张臭脸,然后会例行公事般问她一句“今天辞了吗”。 时音每次都说“辞了辞了,上完这两天就结束了”。 可上班的时候多休息一会,身体上的反应也就没那么严重了,所以到底,她还是没辞。 但总归是造化弄人,她也没想到,自己最后会因为那件事而离开寻味坊。 元媛在拘留所被关了十五天,出来的时候,直接就被元叔接回了寻味坊。 她父母都不在本地,元叔是她唯一的亲戚。 这件事出了以后,身在外地的父母一听说她惹到了祁嘉禾的人,顿时又气又怕,也不敢声张,原先想着花点钱把人保释出来算了,可这边的人却软硬不吃,非要把人关满十五天才算数。 元叔也是到处托关系,最后都没辙,只能让元媛被关了十五天。 十五天的时间里,没有电脑手机化妆品,元媛几乎要跟社会脱节了。 她一直在想,时音怎么会和祁嘉禾有关系,怎么两人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明明那天她都看在眼里,就算民警已经对她解释过了案子的由来,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就她?就时音那种货色,能攀上祁嘉禾这种大人物?她凭什么? 一路上元叔都在唉声叹气,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对她的事情闭口不提。 反倒是元媛最后听得烦了,主动开口问了句:“你把时音开了没?” 元叔听得一愣:“我开她做什么?” 时音是祁嘉禾的老婆,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员工,他侄女办错了事惹了人家,他还主动把人开了,有这么当人的吗? 就算看在祁嘉禾的面子上,他也得好吃好喝的给时音供着,指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沾了祁氏的光,做成大买卖了。 做生意得像他一样,目光长远一点。 所以最近这两天时音休息的时间越发多了些,他也没说什么。 “你不把她开除了,留着在那膈应谁呢?有权有势了不起啊?有这么欺负人的吗?”元媛一听这话,顿时来了气,嗓门也大了几分,“你还要带我回寻味坊,你是嫌我这拘留所白蹲了是吧?” “元媛!”元叔一听也来了气,“说什么呢你?这事儿是你犯错在先吧?你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我带你回店里是让你收拾东西,你跟时音都闹成这样了,哪还能继续一起工作?你听叔的,回去把东西收拾收拾,我给你送到我朋友的西餐店里上班去。” “叔!你可是我亲叔!”元媛瞪大眼睛,言语间满是难以置信,“我受了委屈,你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保全那个时音?哪有这样的啊?” “就你占理!就你受委屈!先前在网上造谣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理直气壮呢?”元叔也激动起来,一时间唾沫星子乱飞,“犯了错还不承认,我能给你兜一时,还能给你兜一辈子不成?这事儿你爸来了都没用,你给我老老实实滚出去上班去!我这儿庙小,留不下你这尊大佛!” 第245章 戒指丢了 元媛被他说得面色一僵,一张巴掌大的脸顿时羞愤交加,不多时就变得通红不已,可念在眼前这人到底是自己长辈的份上,她心里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再说些什么更过分的话来,只是恨恨地转过身去,看向了窗外,不再出声。 到达寻味坊的时候是下午一点,中午最忙的那段时间已近结尾,后厨也闲了不少,见元叔带着元媛进了厨房,几个零星忙着的师傅还跟二人打招呼。 元媛进拘留所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店里的师傅们还以为她是家里有事才请了长假。 如今被人问起元媛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来上班的时候,叔侄二人也只能尴尬一笑,轻轻带过。 环视了一圈没看见时音的人影,元媛原本还有几分紧张的心情这才舒缓了不少。 她一点也不想见到那个女人,那件事过后,吃亏的是自己,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时音还指不定要怎么笑话她呢。 元媛想,时音既然傍上了祁嘉禾这种大腿,让自己吃了个哑巴亏,再见面时一定会对自己冷嘲热讽的。原本她都已经计划好了等会要怎么先发制人堵住时音的嘴,可现在看来,似乎倒省了这一步。 元叔已经催着她赶紧收拾东西了,一旁的师傅不明就里,还问:“要走了吗?这不才学了没几天?” 元叔也不好直说,只能呵呵笑道:“我这侄女跟人谈好了新工作,准备去西餐厅上班了,总打扰你们也不像话。” 师傅也笑着说:“不打扰不打扰,这小姑娘还挺活泼的。” 储物室和后厨连着,穿过长廊、经过后门之后就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储物室,每个员工的个人物品都存放在这里。 元媛循着记忆找到自己的柜子,一股脑把自己放在里面的衣服和鞋子一样样拿了出来,合上柜门之前,她看见柜门后面的镜子里面,自己那张难掩憔悴的脸。 面色枯槁、形容灰暗,没有了化妆品的修饰,她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像是凭空老了好几岁。 在拘留所里待的那段时间的记忆顿时又涌进脑海里,元媛紧绷着嘴角,顿觉怒从心起,抬脚便对着柜门狠狠踹了一下。 柜门被她踹得弹开又合上,发出巨大又嘈杂的响声。 元媛移开视线,拧着眉,目光阴鸷地望向斜对面的那个柜子。 那是时音的储物柜。 ———— 从休息室走出去上班的时候,时音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忘了什么,她噙着满心的困顿,想了一路,直到来到储物室,发现自己脱下来的工作服不见了的时候,她才猛然想起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按照规定,厨师做饭的时候是不允许佩戴珠宝首饰的,所以这两天她上班之前都会把戒指取下来放在工作服的内兜口袋里,下班之后再戴上。 工作服的内兜是带拉链的设计,所以也不用担心会掉,但多少也是价值连城的钻戒,她不敢轻易离身,休息的时候就会把戒指戴上,由此往复了几天,她觉得有些麻烦,还一度想把戒指取下来放在家里算了,可惜被祁嘉禾察觉到她这一想法之后,硬生生逼着她非让她每天都戴着,直接把她的这个念头给扼杀在摇篮里了。 而时音今天中午忘记的事情,就是那枚戒指。 她在换衣服休息的时候,忘记把戒指从工作服里拿出来了,而现在,柜子里的工作服不见了。 站在柜子前足足愣了一分钟有余,她才逐渐接受了戒指丢了这一事实。 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茫然和慌乱,冷静下来后,她仔细思考了一番。 由于工作性质,每天中午进出储物室的人只会是后厨的师傅们,前台和大堂有单独的储物室,没事不会往后厨跑。 清洁阿姨是每天晚上才过来收走工作服去清洗,所以也不会是阿姨拿走了。 认真分析过后,时音没有立刻妄下结论,只是镇定下来,合上了柜门,走出了储物间,然后紧急召集所有的师傅们,问他们今天都有谁进过储物间。 师傅们不明所以,但还是纷纷承认,基本上下午空闲的那段时间,每个人都进过储物间。 还有人问时音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丢了东西。 时音没说话,神色淡淡地将所有人都挥散了。 然后她来到了元叔的办公室。 储物室里是没有摄像头的,只有门口角落里的一只摄像头会记录谁进出过房间。 时音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怀疑是不是同事偷了戒指,她只是想弄明白,到底是谁拿了自己的工作服。 主厨的衣服和别人的都不一样,上半身的设计有一块白色的拼接部分,所以不存在误拿的状况。 而且衣服她放在自己的储物柜里,后厨都是工作了好几年的老师傅了,不应该会有拿错的可能性。 元叔这会正在办公室里算账,听见有人敲门便头也不抬地说了句“请进”。 时音开门进去的时候,他这才抬眸看了一眼,顿时放下手里的账本笑道:“小时啊,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自打她放完假来上班之后,元叔对她的态度一直都和善可亲,似乎元媛那回事根本没有影响到两人之间的雇佣关系。 时音知道,元叔的态度和祁嘉禾脱不开干系。 “我想看看储物室的监控。” 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 “怎么了,丢东西了?”元叔面色一沉,问她。 “我工作服不见了,我想看看是不是有人拿错了。”时音径直走过去。 元叔适时给她让了位置,眼看着她在电脑上点开后厨的监控,再调到储物室的画面,他皱着眉说:“你问过师傅们没有?兴许谁拿去借穿,忘记跟你说了呢。” 时音忙着调监控的时间,一时间没说话。 她把监控时间调到自己换好衣服离开储物室的后五分钟里,然后快进播放。 没多久,元媛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进了储物室。 时音这才抬眸看了一眼元叔,声线淡淡地问了句:“元媛出来了?” 第246章 其实就是不相信时音 提起这个,元叔显然有些尴尬,短暂地“嗯”了一声后,他的视线才落在监控视频上。 时音点点头,安静地伫立原地看着屏幕。 镜头依旧以十倍速快进播放着,过了好一会,元媛才提着一个手提包从储物室里走了出来。 元叔面色有些难看,时音却没说话,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屏幕。 后面陆陆续续也有不少人进出过储物室,但多数人只待了一两分钟就出来了,没有一个人像元媛一样在里面待了超过十分钟的。 午后那段时间的监控播放完毕,画面里再次出现了时音的身影。 时音按下暂停键,抬眸看向元叔,“元媛人呢?” 元叔面色复杂地看着她,“今天中午回来拿了一趟东西,我就把她送回去了。” 时音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他就又有些急促地说道:“小时,就是件衣服,不用这么认真,我回头联系厂商再做一套送过来就行了,元媛也没必要拿你的工作服啊,没用啊。” 他满脸都是紧张的情绪,显然是还对上次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怀,怕时音又因为这间事情怀疑起元媛来,以至于到后面再闹得大家都无法下台。 时音知道他在紧张什么,顿了顿才说:“我没有怀疑她拿了我的衣服。” 虽然衣服里有价格不菲的钻石戒指,可元媛才刚从拘留所出来,也不可能知道。 至于她为什么会在里面待那么久的时间,说是收拾衣服也不为过。 严格意义上来说,进出过储物室的人,其实都有嫌疑,甚至每个人的嫌疑都比元媛大。 她倒还没有昏庸到因为私心而乱冤枉人的地步,虽然她确实觉得元媛有这方面的动机。 “那不就得了?就是一件衣服而已,这事儿你不用追究,我让保洁那边给你送一套新的衣服过来你先穿着,过两天等工作服送过来了你再换上,也是一样的,不碍事。” 元叔这么说着,满脸都是循循善诱的神态,像是生怕她追究下去。 时音看着他半晌,终于还是坦白道:“衣服确实不重要,但是我的衣服口袋里装了件很重要的东西,如果找不回来,我会报警。” 闻言,元叔不由得面色一僵,“什么东西?很贵重吗?” “有点。” 仅这么片刻,他心里已经在犯嘀咕了。 他心里也有八成怀疑这事和元媛脱不开干系,所以才不想让时音接着追究下去,原本只是一件工作服的事情,丢了也算店里的,算不得什么重大损失。但现在时音却说,衣服口袋里装了件很重要的东西? 这让元叔诧异之余也不由得有些狐疑,这东西是不是真有那么贵重?还是时音记恨着上次的事情,想着借此机会报复回来? 念及此,元叔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了几分,“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怎么不保管好呢?储物室里的柜子又不带锁,谁会把值钱的东西放在口袋里呢?现在东西跟着衣服一块丢了,想找回来怕是都难了。” 时音也觉得这件事有些闹心,被元叔这么一说,她的情绪也低沉了几分:“是我一时疏忽,但东西不会就那么平白无故地消失。元叔,我知道您心里也有猜测,我没有说怀疑元媛拿了我的东西,但她现在人不在这里,我觉得还是打个电话向她确认一下比较好。” 毕竟所有进出过储物间的人里,只有元媛提着包出来了。 时音知道她没必要把自己的工作服给带走,也知道始作俑者未必是冲着那枚钻戒去的,可现在衣服不见了,却是事实。 听她这么说,元叔的面色顿时又黑了几分,“小时,我知道你心里对元媛有怨气,但是她已经得到责罚了,你不能因为偏心就咬定这事儿是她做的啊,我知道她的人品,她虽然是骄纵了点,但绝对不是那种道德败坏、见钱眼开的人,这事儿绝对跟她没有关系。” 见元叔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时音忍不住揉了揉突突作响的太阳穴,“我说过了,我没怀疑她偷东西,但您刚刚也看过监控了,所有人里,只有她进出的时候拿了手提箱,或许她是误把我的工作服当成自己的衣服带走了呢?” “你这不还是怀疑她吗?”元叔急了,“小时,你在店里这么多年,我没亏待过你吧?怎么你偏偏就咬着元媛不放呢?她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但你不能因此就怀疑她哪哪都不对吧?她再怎么着都是我的亲侄女,你就不能网开一面吗?” 时音原本有几分想为自己解释的意思,可听了元叔这段话,她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她猛然惊觉,元叔不是不想为自己找回戒指,而是根本就不相信她。 不相信她丢了东西,觉得她只是对上次的事件耿耿于怀,所以借机诬陷元媛。 意识到这一点后,时音突然觉得非常可笑。 且不说她在寻味坊工作了多久,人品不说有多好,但也没到这样吹毛求疵斤斤计较的地步,可现实摆在眼前,元叔就是不相信她。 他宁愿相信自己那个主动在网上造谣的侄女,也不相信自己这个一直兢兢业业安守本分的员工。 她没觉得有多难过,反而有种释然的感觉。 时音站在原地,安静地和元叔对视了半晌,忽的笑了一下:“您说得对,我不该怀疑她的。”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走,离开了办公室。 元叔面色尴尬地看着她的背影,翕动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也没发出一个音节来。 他颓然地坐回座椅里,沉思了半晌,还是给元媛打了个电话。 时音回了后厨,简单向师傅们说明了一下丢衣服的事情,让同事们帮着注意一下看是不是有人误拿了自己的工作服。 然后她回到储物室,把房间里的各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也没放过柜子里的任何死角。 结果一无所获。 正当她以为事情可能已经无法挽回的时候,郭小六却突然找到了那件衣服。 第247章 假的不值钱 时间是下午四点半,没到后厨晚间最忙的时段,时音靠在储物室的门口,拧眉看着屋内,思考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师父!”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她转过头,看见郭小六一路小跑着朝自己赶过来。 “我好像在店后面的排水沟里看到你的衣服了!” 时音一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跟着动了起来,一阵风似的立刻飞奔了出去,与郭小六擦肩而过的时候,后者有点愣神,但很快也跟了上去。 排水沟布置在饭点后门贴墙角的位置,是做污水导流用的,平常厨房用过的水经过隔油池后,都会从排水沟里排出,最后被运往污水厂进行处理。 郭小六很快赶上了时音,一边给她带路一边问:“师傅,我看衣服都脏的不行了,就没给你捡起来,你回头还是让元叔再订一件吧。” 时音没说话,目光一扫便看见了不远处那抹红白相间被塞在排水沟里的工作服,立刻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走到地方之后,她停住了脚步,垂眸看着那条污水沟,身侧的手微微攥紧了几分。 就这么看过去,只能看出红白相间的一团衣服,颜色和后厨的工作服一模一样。 那段排水沟的沟盖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从上面可以看出,那件衣服被卷成了一团,堵在角落里,上面已经沾上了不少污渍,很明显,是被人为地塞进沟里的。 时音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仍旧蹲下身,妄顾不停流淌的污水,伸出手把那件已经被污水浸得脏兮兮的衣服给捞了出来。 郭小六看得目瞪口呆,“师父!就一件衣服,没必要吧?” 厨房废水说不脏是不可能的,时音没顾得上脏,她试图把那团湿漉漉脏兮兮的衣服摊开,可手上一动,却蓦地扯下一块布条来。 她看着手里支离破碎的衣服,面色更差了几分。 准确地说,那已经不能算作是一件衣服了,原本红白相间的工作服不知道被谁用剪刀裁成了一条一条的布块,上面还沾上了黑灰色的泥水,看起来要多脏有多脏,简直和用过的抹布没两样。 郭小六的表情有几分不明所以,心里震惊之余又带着几分嫌恶。 时音蹙着眉,耐心地把一块块布料全部摊平,想要就着记忆摸索到内兜所在的位置。 还好,衣服并没有被裁得稀烂,也不只是始作俑者偷懒还是别的原因,内兜那一块刚好完整无损。 她欣喜地摸到里面一枚硬硬的环状事物,一颗高悬的心在这一刻才总算是稍微放了下来。 这会她万分庆幸工作服的里料是防水材质做的,哪怕外面的布料被污水浸得又黑又脏,可内兜却一点没受影响。 前不久的慌乱和失落这会全不见了,她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喜悦感。 她攥紧了那块内兜,把散落一地的布块收拾好,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郭小六自始至终都一头雾水,直到看见她拿着破碎的内兜进了后厨,这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着急地想要把自己的工作服给找到。 他心里有些复杂,但很快就跟了上去。 时音在水池里来来回回用洗洁精和消毒液洗了五六遍的手,又把内兜冲洗了好几遍,这才小心地拉开拉链,把里面那个东西取了出来。 郭小六跟在她身后,震惊地看着她从那个破破烂烂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枚硕大闪耀的钻石戒指,眼睛都忍不住瞪大了两倍。 这会后厨的人不少,见时音风风火火地冲出后门,又风风火火地那着块破布回来,一个个正纳闷呢,便也看到了这样震惊的一幕。 正巧这时,元叔也拿着手机进了后厨,刚巧撞见时音把钻戒往自己手上套的那副场景,一时间惊得竟是连话都不会说了。 之前时音说衣服口袋里有值钱的东西,他以为最多不过是银行卡或者现金之类的,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大一颗钻戒! 大概是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时音扫视了一眼,淡淡地笑了笑,随意地摊了摊手,道:“假的,莫桑钻,不值钱。” 众人的眼光这才从震惊中逐渐缓过神来。 元叔站在后厨门后,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他看着时音,欲言又止。 倒是时音率先反应过来,朝他走过去,“元叔,我们单独聊聊吧。” 元叔正好也有事要找她,见她主动提出来,便也顺势应下。 两人一道往门口走,走到一半时音突然想起什么来停下脚步,回眸看向郭小六,“对了,谢谢你。” 郭小六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看见时音又回过头去,和元叔离开了后厨。 他有些黯然地垂下了头。 两人一道来到了办公室,元叔请时音落座,脸上表情有些微妙,关切中带着几分尴尬。 时音没坐,淡淡道:“您有事找我?那就您先说。” 元叔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淡定模样,一时便想到这件事似乎也不太好开口,但琢磨片刻,他还是叹了口气,斟酌着说:“那什么,小时啊,我刚刚打电话问过元媛了,衣服呢……确实是她一时气上头了扔的,但是她没动衣服里的东西,你看,你现在也找回来了,是不是?” 时音露出一个礼貌又疏离的笑意,抬手摸了摸指根处的那枚指环,没有说话。 “而且你说这个是莫桑钻……”元叔尴尬地笑着,语气有些虚,“也不是太值钱对不对?就算真不见了,我这边给你转个千把块钱,也能另买一枚新的,说不定比你现在这个还大还闪呢。” 时音慢慢敛去脸上的笑意,声线清冷:“所以呢,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说……这事儿呢,你能不能别往心上去?元媛心性不成熟,总爱干些糊涂事儿,你别跟她计较,我已经严厉批评过她了,她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说保证以后绝对不再给你使绊子了,你看……” 商人脸上的笑假意又谄媚,似乎笃定了她性子好这回事,认定她不会追究责任。 第248章 理解但不原谅 “您要说的就这些吗?”时音脸色平静地问,“还有别的吗?” “你看你这话。”元叔心虚地笑道,“我还能说什么别的,我就是想跟你求求情,你现在是祁家的少奶奶,元媛她脑子转不过弯来,不懂什么是非利弊的。你千万别因为这个事儿记恨她,回头让祁先生知道你受委屈了,他该心疼的。” 原来是怕她跟祁嘉禾告状。 倒也无所谓,戒指没丢是万幸。本来她也没有告状的意向,不过元叔这么一说,倒是提醒她了。 时音点点头,“行,既然您都发话了,我就卖您最后一个面子,不跟她计较。” 元叔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道好,笑到一半又敏锐地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敛了神色小心地看着时音,重复念了一遍她的话,语气里满含疑虑:“你说什么……最后一个面子?” “嗯。”时音眸光淡漠,“我要辞职,元叔。” 元叔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顿时就是脸色一僵。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你是不是怪叔呢?”见她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元叔刹那间就急了,连忙起身看着她,“叔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元媛这孩子虽然办事儿糊涂,但到底还是我的亲侄女,我不能放着不管不是?你要是因为这个,觉得心里过不去啊,叔在这给你赔不是,啊,你消消气儿,好好想想。” 怎么说时音都是寻味坊的招牌主厨,哪能说走就走? 元叔这时候想起来,就觉得有些后悔当初没和她签长期合同。 时音面色不改,淡淡道:“辞职的事情我考虑了很久,也想得很清楚,不止是因为元媛的事情,还有我自身的原因。感谢您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栽培,但是我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支持我再继续这项工作了。元叔,感谢您一直以来的信任,但是很抱歉,我必须得走。” 她把话都说得很清楚,离开寻味坊这个决定,元媛的事情不过只是导火索,根本原因,还是她个人的身体出了状况。 这样元叔就算想留她,也不好再多说。 眼下,听时音说是因为身体原因才要选择离开,一时也是没想到,但顿了顿,他还是想尽力挽留一下,于是好声好气道:“是不是觉得工作强度太大了?这个作息时间方面我们可以再商量的呀,你是我最出色的员工,一个人顶起后厨半边天,你就这么走了,后厨还不乱了套了?再说了,你就是不考虑考虑我俩的情分,也要考虑考虑同事们的心情啊。” 提到同事,时音下意识想起郭小六的脸,她顿了顿,道:“也是。” 见她语气有所松动,元叔心里顿时一喜,脸上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来呢,便又听她继续道:“新任主厨的人选我建议从李德宝和林毅这两人之间做一个选择,他们两位都是技能过硬的老师傅,平常各个方面做的都很好,和同事们的关系也都很融洽,后厨大大小小各种事情有时候处理得比我更好。” 元叔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流逝,到了最后,已经成了一片默然和纠结相交杂的神色。 “你真不打算留下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时音,“有什么问题咱们可以具体讨论一下,别这么急着走啊,我刚刚都说了,要是作息时间方面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可以另外给你安排,你这一走,店里的生意怎么办呢?‘时氏秘传’的菜,谁来做呢?” 时音心里早有准备,说到底,他舍不得的不是她,而是她手里握着的那些菜的秘方。 “您说笑了,既然叫做时氏秘传,那自然是要时家的人来做才行啊。”时音笑着,“我爸人都走了,您难道还想用他留下来的东西来赚钱吗?” 吃饭的家伙,她怎么能丢?时氏秘传是她抬高身价的手段,元叔连这都想要,也未免太贪心了点。 听她这么说,元叔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你这么说可就难听了,我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你们父女俩来赚钱,我跟你爸的情分摆在这儿,你真想走我也不能逼你,我就是可惜失了你这么一位人才。但不管怎么说,你总得把后厨的事务都打点好吧?那不然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一走了之,后厨乱了套了,那怎么行?” “这是我分内的事,我不会推脱。明天我会照常过来交接工作,但不会再做菜。所以元叔,还请你尽快决定好新任主厨的人选,我好和人对接。” 时音目光炯炯,声线温软,却掷地有声,言语间,立场表露无疑。 元叔目视了她半晌,大概也知道这件事再也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了,便颓然地叹了口气,坐回了椅子里,脸色奇差无比。 他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时音不可能是单纯因为身体原因就突然离职的,更多的其实应该和今天发生的事情有关。 时音的身体一直不算太好,这他是知道的,可偏偏今天她却说要走,还是在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决定要走,是个人都能想得到,她是被伤了心了。 元叔心里郁结,知道自己先前说的话有些重了,可事已至此,他后悔也没用。 “没什么事的话,我这就走了。”见元叔面色不太好,时音大概也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没打算打扰他,转身便要走,却在下一秒被元叔叫住。 “小时,你爸爸去了之后,你一个人也不容易,叔知道你的秉性,也知道今天这事儿让你心里有点不痛快,叔也不留你了,只希望你别因此记恨我,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叔向你道个歉,你别往心里去。” 时音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了他半晌,忽的笑起来,“不怪您,我能理解,但不打算原谅。” 说完这句话,她罔顾元叔僵硬的面色,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戒指,补充道:“对了,顺口一提,这枚戒指是南非真钻,三克拉,顶级切工。所以您该庆幸,元媛扔的只是一件衣服。否则的话,她这次要是再进去,出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第249章 听见了吗小法盲 晚上回到碧海湾的时候,时音少见地发现祁嘉禾居然已经提前下班了,这会正坐在沙发里看着一本画册。 听见她进门的动静,他头也不抬一下,兀自问了句:“今天下班这么早?” “你也是啊。”一眼瞧见他支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翻阅的闲适模样,时音先是下意识摸了摸手上的戒指,随后若无其事地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祁嘉禾这会才抬起眼皮睨了她一眼,手臂再自然不过地打开,松松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得离自己近了些。 “干嘛?”她还没怎么适应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亲昵,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无果后便也由着他去了,只是心脏仍旧抑制不住地在胸腔里疯狂搏动着,嘴上不由心地说着:“我可刚下班啊,身上全是油烟味。” “是吗?”祁嘉禾侧眸笑笑,凑近她的发间轻轻嗅了一下,嗓音又沉又哑:“闻起来倒是挺香的。” 时音一张脸直接红到耳朵根,干脆伸长了脖子去看他摊在腿上的画册,岔开话题问:“你看什么呢,这么起劲。” 祁嘉禾一点不藏着掖着,见她有兴趣,干脆把东西摆到她面前,“国内外风景胜地图集,你看看,比较中意哪个,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去度蜜月?”时音惊喜地抬起眸子看着他,眼睛里是藏不住的高兴。 祁嘉禾但笑不语,时音就当他是默认了,正喜滋滋地准备把那本图集好好翻阅一遍的时候,却蓦地听见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工作辞了没?别到时候还要请长假去旅行。” 这个话题,近两天来已经在两人之间被提起过无数遍了。 时音想逗逗他,于是状作沉思,“再过两天吧,多上一天多赚一份钱呢。” 祁嘉禾半晌没答话,时音抬眸去看他的时候,只见他微微眯着眸子正在打量自己,满脸都是审视的表情。 两人视线对上,祁嘉禾才开口:“时音,你不是在为我工作,做事前先考虑考虑自身情况,没人逼着要你上班。” “我知道啊,可我要是辞职了,我就没有经济来源了,就只能花你的钱了,那我多过意不去啊。”时音信誓旦旦地说,“我还欠你那么多钱没还呢。” 这段日子里她虽说已经从他那里赚了不少钱了,一百万到现在也还了大半有余,可到底还是欠着不少。 祁嘉禾凝视她半晌,忽然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嗓音已经低沉了不少:“时音,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讲。” “什么事?”时音看着他的表情,总觉得自己好像吃了什么亏似的。 “之前我让人从宋蓉那里把笔记本拿回来的时候,顺便带回了一张银行卡。”他如是说着,眼底隐隐藏着几分笑意。 时音震惊地瞪大双眼,“是我之前给她的那张卡吗?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想了想,她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又问:“不对啊,以宋蓉的脾气,能心甘情愿地把卡拿出来?你手下的人到底做了什么?” 越想越觉得后怕,她紧张兮兮地拽住祁嘉禾的衣袖,语速极快地说着:“你们不会打人了吧?打人可是不对的。” 她虽然恨宋蓉恨到巴不得她暴毙街头,但是如果这种脏活累活是让祁嘉禾来做的,她又觉得实在不值得。 祁嘉禾微微拧起眉,扳过她的下巴令她正视自己的眼睛,声线紧了几分:“你就这么想我?我在你眼里是不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时音被他捏得下颌骨生疼,一张秀气的脸都皱到了一起,仍旧尽力解释道:“这不是……外界都传言你们祁家……涉那什么吗,我其实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管得这么严,你要是真因为对宋蓉这种人动手而沾上点什么罪名,那也太划不来了。” 听完她的话,祁嘉禾才明白她的意思。 不是在质疑他的行事作为,而是……担心他惹祸上身。 他放松了手上的动作,周遭迸然散发的戾气一并收敛起来,轻柔地挠了挠她的下巴,语气里有无奈,也有怅然:“早些年是做过一些不太光彩的买卖,属于灰色产业,但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所以祁氏自从你接手以后,就慢慢洗白了?”时音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下巴,偏着头问他。 “我没这么大的功劳,大部分事务在大哥接手以后其实就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只是负责收尾工作而已。” 祁嘉禾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释然:“不过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罢了。” “那你也很厉害了。”时音小声嗫嚅,不出意外看见他布满眼底的笑意,“既然这样,那你的人到底是怎么和宋蓉讲的?居然能让她把银行卡都乖乖送出来?” 亏她还不知情地乖乖还了这么久的债,合着祁嘉禾就是在坑她。 “很简单,我派了一位律师过去和她商谈。”祁嘉禾笑得清浅,“只简单提了几条法律条文,不出十分钟,她就吓得把什么都交代了。” 时音沉默了很久,觉得自己当初之所以会答应把钱给宋蓉,脑子一定是被驴踢了。 “所以说,懂法,真的很重要。”祁嘉禾凑近她,声线喑哑又带着几分莫名的魅惑,“听见了吗,小法盲?” 他靠得极近,说话的时候,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温热清冷,令她的睫毛不自觉地颤了颤。句末微微上扬的尾音,更是勾得时音心魂震颤。 “听见了。”时音乖乖认怂,“那你把我之前给你的钱都还给我。” “分得这么清楚?”祁嘉禾笑着,“放心吧,我都给你存着,一分没动。” “你说你大费周章拐弯抹角的,图什么?”时音一时来了气,拧着眉问他,“你干脆别告诉我卡的事情算了,让我一辈子蒙在鼓里,说不定我还一点都不难受,你现在跟我说,我还觉得自己吃了亏呢。” “图什么?”祁嘉禾细细咀嚼了一下这三个字,倏尔笑起来,“是谁三天两头闹着要离婚?不欠我点东西,你岂不是说走就走?” 第250章 想去圣托里尼 万万没想到他打的居然是这样的算盘,时音看着他的眼睛好一会,竟有些没来由的脸红。 她很快移开视线,不再和他对视,嘴里弱弱说道:“那我现在没有工作了,你总得把我那点钱拿点出来让我过日子吧。” 祁嘉禾很快就提炼到她话里的精髓,眉头颇为意外地挑了一下,沉声问:“辞了?” 时音乖乖点头:“辞了。” 原以为祁嘉禾天天盼着自己辞职,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应该会很开心才对,可时音没想到,他第一时间居然是沉思了数秒,随后问道:“不是一直舍不得吗?怎么突然就辞了?” “有什么突然的,想辞就辞了呗。”时音小声说着。 她知道祁嘉禾心细如尘,自己如果有什么小心思,绝对是瞒不过他的。 祁嘉禾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问:“受委屈了?” 时音心头一跳,很快否定:“没有,别瞎猜。” 男人没说话,一双如炬般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她。 “真没事儿,别问了。”时音垂眸看了一眼手上那枚闪耀的戒指,在心底叹了口气。 祁嘉禾倒也真没了接着问的意思,只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旋即将视线重新放回那本画册上。 时音的生日是农历正月三十,距离如今已经不到十天。 想想祁嘉禾明明是个对过生日避之不及的人,在她生日的时候,却愿意这么声势浩大、甚至提前这么久就开始筹备,时音觉得心里有些微妙。 手里的画册翻了几页,纸张上的风景美不胜收,却无法落入她眼底。 她走马观花般草草浏览过,忽然顿住手,侧眸看着身边的人,一脸正色地说:“你要是不想去的话,我们就不去了,不用迁就我。” 察觉到她话里的意思,祁嘉禾幽深的眸光从她脸上扫过,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戏谑道:“这么见不得我休息?” 时音瞪着他:“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瞎操心。”祁嘉禾顺顺她的头发,笑得和煦,语气里的温柔情绪清晰可闻,“别多想,我没那么敏感。” “那行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时音没道理再疑神疑鬼的,专心低头看画册去了,中途还不忘闷声问一句:“去哪都由我决定?” “嗯。” 时音“啪”的一声合上手里的画册,“那我想去圣托里尼。” 祁嘉禾偏头看着她,一双深邃的黑眸微微眯了眯,短暂的思考后,他笑起来,问道:“爱琴海?” 时音点头。 那个犹如童话般的岛屿,岛上的建筑通体都是大面积的色块构成,视觉冲击力很强,一眼望过去,简洁明快得就像插画一样。 时音并不是突发奇想想去这么一个地方,只是刚刚在翻阅画册的时候,她没来由地突然想起了这个地名。 她记得时锦程在世的时候提过好几次,说自己和她母亲年轻的时候去过圣托里尼岛,并在那里度过了人生最浪漫的半个月,这让他足以铭记一辈子。 时音真的很好奇,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或许,她也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去一趟。 “看来不是突发奇想。”祁嘉禾收起画册,随意往茶几上一扔,手指顺过她柔软的发丝,“我猜猜,是朋友推荐?还是……身边的人提起过?” 时音看着他,目光微闪。 “你没什么朋友,最符合条件的许佳怡没有出国旅行的条件,应该是身边比较在乎的人对你提起过。”祁嘉禾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脸上笑意清浅,“你父亲?” 时音倒抽一口凉气,干脆别过身去不想看他,“你这样,就搞得我很呆知道吗?” 有种小秘密被戳破的感觉。 祁嘉禾轻轻笑起来,“想去就去,去多久你说了算。” “瞧你这大话说的。”时音也忍不住笑着回头,“我想在那定居你也答应?” “也不是不行。” 时音自然不可能把这种话当真,只是见他想都不想就同意了自己的决定,她还是觉得心里有几分触动。 或许她能够理解,为什么任珊珊会对祁嘉禾念念不忘了。 是除却巫山不是云的不甘心,既然见过最好的,眼里哪里还放得下别人? 行程一敲定,当天晚上,时音就在网上搜罗了各种圣托里尼自由行的攻略,然后抱着手机跑到祁嘉禾的卧室里和他一起研究去了。 见她对着手机一边做笔记一边念念有词,祁嘉禾干脆把笔记本电脑让给她,让她对着大屏幕一点点慢慢画路线。 两人都已经洗过澡,一个穿着白色的浴袍坐在桌前伏案疾笔,另一个穿着灰色的浴袍站在她身后,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撑着椅背,垂眸仔细看着她写下来的每一个字。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笔尖与纸面摩擦时发出的沙沙声响。 祁嘉禾靠得有些近,鼻尖以下五公分就是她半干披散着的头发,她发间有幽幽的香气混合着沐浴后的清新味道铺面袭来,令他有些心醉。 原本是在认真看她做攻略的,可没一会,他的视线就落到了她的手上,然后是肩上,然后是头顶。 总之就是各种走神。 那股幽香始终萦绕在他心头,久久难以散去。 她垂眸认真在笔记本上写下圣托里尼的交通、风土人情、餐饮和购物方面的注意点,微垂的睫毛在眼睛下投射出一片浓密的阴影,时不时还停下来支着脑袋思考一下,那副模样简直比备考还认真。 祁嘉禾始终默不作声地看着,撑着椅背的大手收紧又收紧,心头像是有只小虫子在啃噬,密密麻麻的痒逐渐布满整颗心脏,情绪躁动不安,连血液都开始逐渐沸腾。 她很小一只,小到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她圈在怀里。 又小又香,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在散发磨人的诱惑力,让他想凑近一点,再近一点。 想吻她。 他惊觉是自己离得太近了,微微拉开距离后,却又觉得两人之间空落落的。 他突然在心底懊恼起来:大概自己今晚就不该让她进房间。 第251章 没把他当对手 时音没有注意到身后人的不寻常,写到一半她突然顿住了笔,回眸朝着他看过去,问:“你会游泳吗?”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过于近了,她这一回头险些直接撞上他的胸口。 她下意识向后靠了靠,祁嘉禾也直起腰来,若无其事地答道:“会。” 时音眨眨眼,咬住笔帽,含糊不清地说:“我不会。” 祁嘉禾抬手拿掉她含在嘴里的笔,“我教你。” 顿了顿,他又说了句:“在哪养的坏习惯?” 眼看着笔被他夺走,时音抓了抓散乱的头发,“上学那会,一做题就就爱咬笔。” “明天给你买根磨牙棒。”他低低地笑起来,声线喑哑。 时音瞪他一眼,转过身去细细端详自己做了大半的攻略,最终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交通住宿景点方面都有了,不愧是我。” “嗯,不愧是我看上的你。”祁嘉禾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来。 时音哭笑不得地回头去看他,“你可真够好意思的。” 他深沉的目光落入眼底,带着几分明显的促狭和笑意,俊逸的面容在灯光的衬托下,更显得五官深邃、剑眉星目,刹那间,时音有些发愣,好一会才眨了一下眼睛。 祁嘉禾和她对视了半晌,只觉得喉咙隐隐传来干涸的感觉。 片刻后,他哑着嗓子,开口问:“可以吗?” “什么?”她略一偏头表示疑惑,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便黑下一片来。 濡湿的吻落在唇间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这个“可以吗”指的是什么意思。 被他压在椅子上深吻到头脑晕乎的时候,时音心里却是愤懑的:她还没回答啊喂! ———— 辞职后的日子过得自然比以前自在多了。 时音在次日去寻味坊交接了工作,后厨的事除了做饭以外其实也没多少,不到半天,所有的事情就都已经解决完了。 元叔看着她的目光有种说不出的复杂和纠结,后厨的师傅们对她突然离职这件事情都表示很惊讶,再见面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些不舍,尤其是郭小六。 他试图找时音说两句话,可真正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却只问出一句话来:“师父,你是因为我之前误会你的事情,所以才辞职的吗?” 他这种莫名的自信口吻听得时音特别想笑,但她到底也没当场笑出声来。 说实话时音并不是个念旧的人,但当她站在店门口看着那块红彤彤的牌匾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心里有些怅然。 曾几何时,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离开寻味坊。 剩下的几天时间里她彻底解放天性,除了偶尔在家做做饭以外,剩下的时间都在谨遵医嘱,好好休息。 说白了就是睡懒觉。 寒潮还未退尽,每天的早起都像是在受刑一样,医生又说她不能久站,时音就干脆窝在被子里,躺到大中午才起来。 起来了也不是锻炼身体,而是坐在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电视,只有在祁嘉禾下班的时候,她才会去做点吃的给他尝尝。 如此过了一个星期左右,她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四肢都快躺退化了。 果然还是闲不住的。 距离生日那天越来越近,她有期待,也有紧张。 毕竟是第一次和祁嘉禾单独出去远行,之前两人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一天见面的时间也没多少,从来没有这样实际面对面一起生活过。 这两天上网,手机还总是给她推送关于蜜月旅行的相关文章,看得她不胜其烦。 好几次,她还看见了几个让人脸红心跳的话题,心里虽然想着没什么好看的,手上却不由自主地点了进去,看完后又若无其事地退了出来。 到现在为止,祁嘉禾除了抱抱亲亲以外,对她倒也没什么特殊越界的举措,似乎并不着急和她发生点什么。 时音知道,他是在等她同意的那天,她清楚自己的性子,就算他有什么想法,她也不会那么轻易让他得逞。 这对现在的她来说,还是快了点。 可如果一起出去旅行的话,难保不会发生些什么。 她想着想着,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又红了。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干脆甩甩头,不再去想这件事情。 走一步算一步吧。 另一边,祁氏集团。 有了祁嘉禾的亲口敕令,近日来每个人看着阿木的表情都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剩下的几位总裁助理甚至连笑话都不敢再跟阿木开了。 没别的,就因为祁嘉禾在会议上公开说了句,阿木会在剩下的几天时间里接替自己的职位,代办总裁办公室的事务。 虽然他没明着说给阿木升职,但这一举措代表着什么,几乎是毋庸置疑的。 公司的老员工都知道阿木是祁嘉禾的心腹,可谁也没想到他对助理居然偏爱到了如此地步。 谁不知道新来的祁少禹也是祁氏的太子爷? 可眼下祁少禹刚进公司,也只被分了个部门总经理的职位,而阿木则是直接代办祁嘉禾的工作,这其中孰轻孰重简直一眼可见。 公司最近甚至有传闻说,祁总是在把阿木特助当成接班人在培养,至于那个只会混日子的弟弟,他是一眼都瞧不上的。 大家族的权势纠纷自然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局外人则特别擅长八卦吃瓜,并且为此津津乐道。 对于这些风言风语祁嘉禾自然是懒得搭理,只要他坐镇祁氏一天,集团就永远都处于他的掌控之下。 祁少禹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他是知道的,让他进公司不过只是顺老爷子的意罢了。 他知道这个弟弟有几把刷子,可在公司里的威信,祁少禹却是远不如自己的。 当资本累积到一定程度,掌权者的威严度,也是一种能力的象征。 公司上下对他唯命是从,外界也传言他杀伐果断,上位十余年以来的努力和手段,并非祁少禹一朝一夕所能顶替的。 他要是真想整祁少禹,直接略过阿木,让毫无经验的祁少禹代自己办事就好了。 这样他垮得更快。 说到底,不过是没把他当做自己的对手而已。 第252章 谬赞了我的哥哥 祁少禹拿着部门的季度报表送上楼的时候,在总裁办公室门前被阿木拦住了。 对方笑得礼貌而疏离,“祁总从今天开始不再处理任何事务,这个您交给我就好。” 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祁少禹朝着阿木看过去,视线里带着几分揣度,一时间没有说话。 阿木毫不畏惧地回视过去,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交数秒,最终,祁少禹笑了笑,道:“我有点事要找我哥,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但是文件……”阿木笑着,视线落在他手中的文件夹上。 祁少禹低头看了一眼,顿作恍然神态,一边把东西递过去一边笑道:“对了,还有这个,瞧我这记性。” 阿木接过东西,礼貌欠身后淡笑道:“那就不打扰您了。” 祁少禹站在原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在阿木转身离开后瞬间敛去,变成一片薄凉的淡漠神色。 他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总裁办公室大门,光洁如新的玻璃门上,倒映着他现在的模样。 一身深灰色的手工定制西装,领口处的领带端正完美,胸口的铭牌上刻着他的名字和职位,原本深亚麻色的头发也被染回了黑色,这会正被一丝不苟地梳成相当规矩的模样。 严肃、又刻板。 他很少这么穿,如今的玩世不恭被尽数敛在一身正装之下,落入眼底,有些格格不入。 他看着玻璃里自己的倒影,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随后他抬起手,叩响了办公室的门。 两秒后,里面传来祁嘉禾的声音:“进来。” 打开门的一刹那,祁少禹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瞬间露出几分热络的亲切笑意:“哥,爷爷说你准备和嫂子出去度蜜月,是不是真的啊?” 祁嘉禾原本正站在窗边喝咖啡,闻言侧眸看了一眼来人,随即处变不惊地端起杯子又抿了一口,待视线重新放向窗外后,这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见他对自己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祁少禹也不介意,踱着步子走近了几分,复又道:“难得你这个工作狂魔肯放下公司里的事情陪陪她,你们准备去哪呢?” 祁嘉禾回身,把手里的咖啡杯放回桌上,抬起眼皮,淡淡地看着他,声线波澜不惊:“你很关心吗?” “多少得关心一下,毕竟一家人呢。”祁少禹倚着桌子,在距离他半丈远的地方露出灿烂的笑意。 祁嘉禾抿唇,淡笑,“还没决定好。” “是吗,我可听说嫂子生日都快到了,你们还没定好要去哪吗?”祁少禹挑眉,脸上分明是笑着的,可语气里却带了几分狐疑。 祁嘉禾丝毫不为所动,反而顺应着说:“是啊,你有推荐的地方吗?说出来,我考虑考虑。” 祁少禹微微敛了神色,同他对视数秒,这才释然一笑,说:“我还是算了吧,你们俩的蜜月旅行,我跟着瞎掺和什么。” 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端起咖啡杯晃了晃,祁嘉禾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没有说话。 两人虽然没有明着进行斗争,可几句话之间,火药味已然十足浓郁。 一个试图窥探,一个游刃有余。 一时之间,寂静的气氛在偌大的办公室流淌,祁少禹兀自打量了好一会他的脸,都没有发现什么细微的表情,最终也只好作罢。 “三哥,你可别怪我话多,这都是爷爷的意思,是他老人家让我多关心关心一下你,促进一下兄弟感情的。” 祁少禹如是说着,摆上一副无辜又无奈的表情,似乎自己真的是没有办法。 “那倒不必。”祁嘉禾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视线沉沉落在祁少禹的脸上,语意不明地说道:“天底下已经没有比你更关心我的人了。” 祁少禹脸上的笑意微微敛了几分,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莫名的感伤:“哥,你还是在怪我,是不是?” 祁嘉禾闻言,倒是笑了,“怎么说?” “任珊珊的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那种女人,根本配不上你。”祁少禹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我不过是在为你规避风险罢了,你却一直都不理解,这让我很是难过啊,三哥。” 祁嘉禾看着他,理智深沉的眸光中透出几分讥讽与薄凉,“所以我才说,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关心我的人。” 祁少禹愣了愣,旋即笑起来,似乎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哥,你还是没理解我。” “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祁嘉禾蓦地开口打断了他,唇角的笑意带着隐约的嘲弄,“祁少禹,你很闲啊。” 祁少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忽然没来由地叹了口气,“哥,人不能总困在过去走不出来。” 冷漠的视线精锐地扫过他脸上的每一分细微表情,祁嘉禾声线平淡地开口:“在公司,要叫祁总。” 蓦地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祁少禹的面色顿时难看起来。 “自从那件事过后,你对我一直都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祁少禹收回视线,垂眸苦笑一声,“我是真的为了你好,你怎么就意识不到呢?” “知道了,又怎样?”祁嘉禾看着他,俊逸面庞上缓慢露出嘲讽意味十足的笑意,“为了帮我试探未婚妻的忠诚度,不惜身先士卒,牺牲自己和任珊珊滚到一张床上——这种事迹,实在是让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你真是伟大到令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你,祁少禹。” 这番话一说出来,对面的祁少禹非但没有觉得羞愧愤然,反倒微微眯起眼睛,笑得灿烂无比,“谬赞了,我的哥哥。” 似乎是再懒得看眼前这人一眼,祁嘉禾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来,望向窗外,“既往不咎这种话,我懒得和你讲。但是如果你敢动时音一根手指头,我会让你悔恨终身。” “这么认真吗,三哥?”祁少禹挑起眉,做惊讶状,语气里却分明没有一丁点紧张的情绪,“可你越这么说,我就越想试试呢。” 第253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祁嘉禾回眸看向他,一双精锐的黑眸如同鹰隼一般摄住他的双眼,周身萦绕不散的凛冽气质令人不寒而栗。 对视片刻后,祁少禹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别紧张,我怎么可能打嫂子的主意呢?” 祁嘉禾依旧冷冷地看着他。 大概是捉摸到了他目光里明确的敌意,祁少禹了然地点点头,脸上浮现出几分遗憾和无奈相交杂的表情,“行,既然你不欢迎我,那我也不惹你烦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脚步却轻快无比。 办公室的门一开一合,祁嘉禾站在原地看着祁少禹离开的方向,好一会才收回视线,转而望向楼下的车水马龙。 快下班的时候,他接到了时音的电话,说是想出门买点旅行需要的东西,问他需不需要自己顺便带点什么回去。 他当然不需要她为自己跑腿,问过她在哪个商场之后,他径直便赶了过去。 两人在商场的一楼碰面的时候,时音还没来得及买什么,手上只提了一杯现磨咖啡。 看见祁嘉禾的时候,她脸上明显露出惊喜的笑意,朝他走过来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还没到下班的点吗?” “看到我,很失望?”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不放过她可能出现的任何细微表情。 “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时音面露困惑。 对视半晌,祁嘉禾终于还是轻轻笑了一声,抬手抚上她的后颈,轻轻摸了摸,“贫嘴。” 时音心里是高兴的,可却不愿意那么明显地表现在脸上,刚想借着低头喝咖啡的姿势掩饰一下,便听祁嘉禾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请我喝一杯?” 后知后觉地抬眸看过去,时音发现祁嘉禾正拧眉看着她手上的那杯咖啡,表情看起来,似乎十分不满。 一时间,时音好像也没觉得他这种要求有什么过分,甚至还觉得确实是自己招待不周。 于是她瞬间把手里的那只纸杯塞进祁嘉禾的手里,交代嘱咐道:“等我一会,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随后,便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原地,朝着自己刚刚走出来的那家咖啡厅奔过去。 祁嘉禾站在原地看了看她的背影,又垂眸看了看那杯才动了两口的咖啡,缓缓笑起来。 为对方买咖啡这种事情虽说听起来日常又自然,可换算到时音身上,就显得有些生疏。 点单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没问过祁嘉禾的口味,不知道他到底好哪口,最后站在收银台前纠结了好一会,她点了杯中规中矩的现磨拿铁。 祁嘉禾对这个,应该是不挑的吧? 她就这么带着满腹的惴惴不安走出了咖啡厅,祁嘉禾还站在原地等她,好巧不巧,时音老远就瞧见他抬起手里的咖啡杯,仰头就喝了一口。 时音:??? 她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东西,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心里才冒出一个狐疑的念头:他是渴得不行了吗? 把手里的咖啡递给祁嘉禾的时候,她还小心地问了句:“你不怕苦吗?” 祁嘉禾看了眼手里的两杯咖啡,一时间没急着喝,“怎么了?” “没什么。”时音伸手取过他手里那杯自己的咖啡,耸耸肩,“我这杯是意式特浓,我还担心你喝不惯。” 这种据说是世界上最苦的咖啡品种,一小杯就能让人精神一整天,时音也是壮着胆子才敢尝试一下,还特意嘱咐店员多加点奶稀释苦味,但成品出来后,她还是喝了两口就觉得有些受不住。 但看祁嘉禾刚刚那一口闷的架势,要不是提前喝过,时音还以为他偷偷把里面的东西换成了水。 听她这么说,祁嘉禾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那杯咖啡上,好一会才淡淡说了句:“还好。” 时音默默给他竖起大拇指,“勇士。” 祁嘉禾淡笑着,什么都没说。 商场很大,而且商铺多是连锁的奢侈品柜台,两人并肩在一楼的文娱用品区逛了逛,半晌也没决定到底要买些什么。 最后还是祁嘉禾出声提醒:“海边风大湿气重,买几件衣服吧。” 开年之后,春天的气候已经初见端倪,近日以来,江城的气温已经逐渐升高了起来。 但如果这个季节去爱琴海旅游,仍然需要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好,其实并不算是个好时机,很显然祁嘉禾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也没有阻止她做决定。 时音侧眸朝他看了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祁总终于决定要用衣服包包来打动我这个肤浅的女人了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祁嘉禾笑意清浅。 “我没有异议,请尽情用金钱侮辱我。”时音正色。 两人对视数秒,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二楼是各种大牌服装的专柜,时音其实对衣服包包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她印象里,时锦程也没有穿过多么奢侈的品牌,一切穿着都先以“舒适”为重,其次才是价格。 连着逛了好几家,时音都没看中自己喜欢的款式,一路上都有些兴致缺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能看的店,进门之后却当头撞上一个熟人。 对方迎面碰见他们两人,顿时也是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噙了笑意和两人打招呼:“三哥、嫂子,好巧。” 正是秦宵墨。 祁嘉禾面上闪过稍纵即逝的诧异,随即向他点头示意。 时音下意识环顾了一周,确认这是一家女装店之后,她看向秦宵墨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促狭的笑意:“陪妹妹买衣服吗?” 秦宵墨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微妙,他张了张嘴,刚准备回答的时候,不远处更衣间的门却突然被人打开了。 “这件真的好看吗?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熟悉的声线落入耳中,几人的目光一瞬间齐刷刷地全朝着从更衣间走出来的女人身上看过去。 在看清对方的脸时,时音心里有一种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了然感。 许佳怡也没想到一开门就能撞见这样一副场景,顿时也愣在了更衣间门口。 第254章 她哪敢呢 “小、小音?” 这句话出口的时候,许佳怡抓紧了身上那条红裙子的裙摆,整个人略带僵硬地站在更衣室门口,显得很是局促不安。 看起来,倒像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被人抓包了似的。 “哦——” 时音拉长了声调,目光在秦宵墨和许佳怡之间来回穿梭了好一会,才露出促狭的笑意来,再开口时,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了然:“原来是给女朋友买啊。” 秦宵墨笑着,看了一眼许佳怡,一时间并没有反驳。 许佳怡已经朝着几人的方向走了过来,仅这么一会的时间,她的脸已经红透了,飞快地看了秦宵墨一眼后,她很快开口:“什么呀,我们不是——” “还不是呢?”时音看向秦宵墨,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打趣,“还没追到呀?” 许佳怡又气又羞,抬手拍了一下时音的胳膊,示意让她别开玩笑了。 秦宵墨却在这时候笑着开口:“还没呢。” 简短的几个字,蓦地让许佳怡顿住了动作,她很快地看了一眼秦宵墨的方向,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凝滞,像是诧异里带着几分细微的惊喜。 时音点点头,一副循循善诱的模样,“那要加把劲了呀,我们佳怡可抢手了。” 秦宵墨笑着,视线落在许佳怡的脸上,“一定。” 后者的目光与他有短暂的接触,随即很快便移开。 时音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那股妙不可言的细微情绪,心下顿时也有几分了然,于是偷偷扯了扯许佳怡的衣袖,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许佳怡很快会意,两人就这么撂下两位男士,一边看衣服一边讲悄悄话去了。 来这里本也不是为了赶时间,祁嘉禾倒是没说什么,他站在原地默默看着两人消失在视线尽头,目光这才放在秦宵墨身上,语气里有几分探究:“在追?” 秦宵墨笑笑,“本来是有这个想法,嫂子都这么问了,也算是给了我个机会。” “真喜欢?”祁嘉禾微微笑起来,唇角的弧度带着几分促狭。 短暂思考了数秒,秦宵墨点头,“有点。” 祁嘉禾抬眸朝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个角度已经没有时音和许佳怡的身影了。 他收回视线,淡淡问了句:“家里同意吗?” “不同意又怎样?”秦宵墨的表情看起来反倒没那么所谓,“后半辈子又不跟他们过。” 大概是觉得有道理,祁嘉禾略一挑眉,也没再说什么。 反倒是秦宵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来,开口道:“对了,三哥,之前公司活动,请了几个明星做商演,我去现场看的时候,跟任珊珊打了个照面。” 心里知道他突然提起这件事绝对不会只是顺口一说,祁嘉禾凝眸看过去,表情波澜不惊,“怎么?” “倒也没说什么。”秦宵墨微微拧了拧眉,似乎有些困顿,“她问了我两句你和嫂子的事儿,我估计着吧,该是还没死心。” 祁嘉禾没说话,眸光淡漠地朝着不远处的地方看过去。 越过拐角的柜台处,时音正低头和许佳怡交谈着些什么,脸上不时露出几分明媚的笑意。 这么看过去,她侧脸的线条柔和又美好,带着一股恍惚又陌生的温柔。 曾几何时,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竟都像是烙在了脑海里。 祁嘉禾说不出她到底哪里特殊,或许是曾经的亏欠,或许是后来的深知,又或许,是每一段不可或缺的经历,才让两人相处成了现在这样的状态。 不急不躁,不远不近,刚刚好的距离,刚刚好的温度。 或许是从前伤害过,所以如今她在身边时,他连周身的棱角都会不自觉地收起几分,生怕刺伤到她。 纠葛、或是愧疚,他说不清楚,但现在这样,就很好。 “她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见祁嘉禾毫无反应,再想想之前任珊珊在自己面前时那一副深情难却的模样,秦宵墨便觉得有些无奈,“她说,你回不回头无所谓,但她会一直等你。” 祁嘉禾忽的笑了一声,鼻音极轻,有些意味深长。 秦宵墨以为他至少会说些什么,可他只是这么笑了一下,便什么动作也没有了。 垂眸思索了片刻,秦宵墨觉得,那个笑应该是嘲讽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当初三哥为什么会和任珊珊分手,但是看后面任珊珊割舍不下屡次旁敲侧击地试图求和的态度,和三哥固若金汤的冷漠,想来其中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的。 祁嘉禾不说,他们便也不问,只是这数年来,每每私下里提及任珊珊的的时候,哥几个都还是有些遗憾。 毕竟两人也曾经到过谈婚论嫁的地步,他们也曾经叫过任珊珊一句嫂子。前前后后处了三年,任珊珊和几人也一起玩过不少次,她很会说话,也很会活络气氛,秦宵云也很喜欢她。 后来两人分手后,到底是不再适合一起玩了,于是慢慢的,任珊珊就淡出了几人的圈子。 数年来,祁嘉禾一句她的不是都没有说过,所以一开始,大家也都默认两人是和平分手。 分手后前几年,任珊珊倒是安安分分的,没有主动联系过祁嘉禾或他身边的人,这两年倒是一直隐约试图和秦宵墨兄妹俩或是江淼,甚至是祁家人接触,大有几分想要重修于好的架势。 不过祁嘉禾不发话,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有秦宵云胆子大,又确实念旧,明里暗里在祁嘉禾面前提了好几次任珊珊的名字,结果反遭到祁嘉禾一顿冷眼。 从那以后,众人也是才明白,任珊珊这个名字,从此就是祁嘉禾的一块铁板,谁提谁遭殃。 秦宵云觉得委屈的时候,还私下里问过哥哥:“为什么珊珊姐不自己主动去找三哥和好?” 秦宵墨只是笑着,答了句:“她哪敢呢?” 哪怕是不知道两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秦宵墨也能察觉到这其中的不同寻常。 三哥这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向来不会把什么放在心上。 而两人居然能闹到让三哥动气的地步,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任珊珊一定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第255章 秦宵墨不是我男神 可这到底是两人自己的事情,几人就算是有心,也没办法帮着祁嘉禾做决定。 现在祁嘉禾结婚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秦宵墨想着,这任珊珊该是要死心了。 可没成想,她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还大有几分望君回心转意的架势,这就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 秦宵墨顺着他的视线,朝着不远处一边选衣服一边聊天的两人望过去,一时也没有再说话。 时音拉着许佳怡来到专柜拐角的地方,直到确定两人的位置足够隐蔽到不会被别人听见讲话内容之后,她这才噙着八卦的笑意朝着许佳怡看过去,“还不快点交代?” “什么都没有,你让我交代什么啊?”许佳怡身上还穿着先前换上的衣服,这会不由得羞恼地瞪了她一眼,假意扯了扯自己的裙摆。 “都单独出来逛街了,还跟我说什么都没有?”时音眯起眼睛,戳了戳她的肩膀,“好啊你,自家人都瞒得明明白白的。” “逛个街能说明什么?”许佳怡冲她凶回去,“又不让他买单。” “你确定?”时音挑眉环视了一周,“你认识这个牌子吗?” 许佳怡看了一眼店里无处不在的品牌logo,老实摇摇头。 身上试穿的这条裙子也没有标价,刚刚试穿之前她就觉得自己肯定买不起,一直不肯进更衣间,但是秦宵墨却执意让她穿上看看效果。 不过没关系,只是试穿的话,应该不用付钱吧。 她是这么想的。 时音认识的奢侈品也不多,但好歹跟着祁嘉禾耳濡目染,也听过那么几个小众的高端设计师品牌,眼下这个牌子她虽然见得不多,但也是有所耳闻的。 单就这条裙子的价格,绝对不是许佳怡的经济状况所能负担得起的。 时音看了眼好友近乎完美的s型腰线,忍不住叹了口气。 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苦脸模样,许佳怡顿时也有些慌了,“不会吧?” 虽然嘴上说着穿起来感觉怪怪的,可她确实还挺喜欢这条裙子的,要是价格不过千的话,她咬咬牙也就买了,可现在一看时音的表情,她突然有种自己要卖肾才能买得起的错觉。 见许佳怡是真有些急了,时音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没事的,大不了我买下来送你嘛,我虽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但买条小裙子还是没问题的,我哪能让我的姐妹在男神面前掉底儿呢?” 许佳怡几乎喜极而泣,但还是没忘了抓住她话里的要点:“什么男神?秦宵墨不是我男神!” “知道知道,暗恋对象嘛,安啦。”时音摆摆手表示无所谓,“你怎么会想到要和他单独出来逛街?” “是他自己提出来的。”许佳怡对着面前的镜子整了整衣领,叹口气道,“说什么上次的摔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一直没机会好好谢谢我,想请我出来吃顿饭,我本来没想着答应的,结果他直接开车到了我家楼下,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就出来了。” 时音听得津津有味,一脸姨母笑,催促着问:“然后呢?你们是吃完饭然后来逛街吗?” “吃什么饭啊?他跟我约的是晚餐,半路开车路过这里,他说想买件衣服,觉得女生的眼光会好一点,就让我帮他挑一件,结果路过这家店,我就多看了这条裙子两眼,他非要让我进来试试,我刚换好,出门就看见你跟祁嘉禾,我都快尴尬死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这有什么好尴尬的?”时音觉得有些好笑,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看不出来你许佳怡平常大大咧咧一副男人相,原来陷入爱情的时候也这么小心翼翼。” “什么爱情?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许佳怡很是恼怒她这副看好戏不嫌事大的模样,“你刚刚在他面前那样说,万一他对我没兴趣呢,那多尴尬?” “对你没兴趣会那么配合?”时音怒其不争,心下不由感叹一句感叹当局者迷,“你就看不出来他对你也有意思?” “我能看得出来我还至于单身到现在?”许佳怡弱弱地回怼一句,想了想之前秦宵墨在几人面前的反应,她顿时又觉得有了点信心,但还是不由得犹疑道:“万一他只是为了避免冷场才那么回答的呢?” “不会吧……”时音作分析状摸了摸下巴,“从你刚刚的描述来看的话,我觉得你们俩很有发展下去的潜质啊。” “真的吗?”许佳怡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瞧你紧张的,出息。”时音一下笑出声来,“姐妹,别忘了,要保持矜持。” “对,矜持。”许佳怡顺了顺气,尽量让自己保持端庄大方的形象。 “哪怕咱们穷到买不起这件衣服,也一定要表现出是衣服配不上我们的高傲感。”时音接着给她打气。 许佳怡弱弱地看了她一眼,“我不行,我只要一想到这件衣服的价格,我就两腿打颤。” 早知道就不试了,现在穿都穿上了,还穿了这么久,等会回去说不喜欢,那也太跌份儿了。 “你说这大牌子就是不一样。”时音上下打量她一番,叹道:“不愧是咱们佳怡,这衣服穿在身上啊,跟国际超模似的。” “少给我拍彩虹屁了。”许佳怡瞪她一眼,脸上的表情还有几分忐忑,“等会过去怎么跟秦宵墨解释啊?难道说我没钱买不起?” 这话虽然实在,可是在喜欢的人面前,许佳怡是说不出口的。 “操那么多心干嘛,我还能让你为了条裙子丢了面子吗?”时音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就当是我给你买的了,等会我来付款,就说我之前欠你钱,这次买裙子就当还了。” 想了想,时音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拧了拧眉道:“对了,秦宵墨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经济情况啊?” 许佳怡的条件不比秦家,男人反应迟钝点可以理解,可秦宵墨不能总带许佳怡来这种地方消费,否则按照许佳怡打肿脸充胖子的性子,非得把自己难死不可。 第256章 不是人的问题是家世 “我哪知道啊。”许佳怡有些忐忑,“不过我家那小区也不算什么高档住宅,从我平时的穿着来看,他应该也知道我不是多有钱吧?” 听到这里,时音垂眸细思了片刻,也摸不太准这秦宵墨是个什么意思。 “他没跟你说要交往吗?” “都说了我们俩什么都还没有,这样就提交往,也太草率了。” 时音甩甩头,干脆不再去想这件事情,回眸看了一眼,见两位男士仍旧站在原地讲话,她岔开话题和许佳怡聊了些有的没的,一路和她走了回去。 一早就看见时音亲密地抱着许佳怡的胳膊走了回来,原地等待的祁嘉禾和秦宵墨也适时止住话题不再交谈。 “这件很不错,还有没有看中的?”秦宵墨看着许佳怡,这么问着,脸上的表情始终温和。 许佳怡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条裙子,抬眸笑道:“我也觉得还不错。” 秦宵墨点点头,抬手招来柜姐,开口时的语气轻松又自然:“就这件,记我卡上。” 柜姐礼貌点头,低头拿起手里的平板开始操作,“好的秦先生。” 许佳怡愣了一下,微微抬起手想要阻止,“等等——” 时音早料到会出现现在这副场景,略一挑眉后,什么也没说,唇角却微微勾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怎么了?”见她开口,秦宵墨略微有些惊讶,“是哪里不合身吗?” 原本正准备离去的柜姐也顿住了脚步,静待许佳怡接着往下说。 见几人的目光都朝着自己看了过来,许佳怡脑子一时有些放空,但还是认真地对秦宵墨说:“衣服是我看中的,怎么能让你花钱?这条裙子不便宜吧,我自己买就好了。”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和自己计较这个,秦宵墨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诧异,见她真的要去掏钱包,他不由得哭笑不得地伸手阻止了她的动作,“一件衣服而已,对我来说不算破费。我妹妹之前也常来这里消费,有贵宾折扣,不贵。” 许佳怡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却没停,“是吗?那也不能花你的钱。” 两人的视线不经意对上,秦宵墨看见那双澄净通明的眼睛,毫无杂质,黑白分明,一瞬间竟然愣了愣。 但也仅是一瞬,很快许佳怡便收回视线,从钱夹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来,刚准备递给柜姐,下一秒却被秦宵墨拿过去。 约莫是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罢休,秦宵墨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一定要和我分得这么清楚吗?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下次请我吃顿饭好了。而且——” 他略一停顿后,看向一旁的柜姐,“账也已经记上了,付两次款,实在没必要。” 柜姐显然是见过不少场面的,眼下这种情形她几乎是没思索几秒就笑着开口道:“是的女士,本次消费已经记在秦先生的个人账户上了,不用再付款了。” 许佳怡看着柜姐手里那个小小的记账用平板,犹疑了数秒。 眼前蓦地出现一只修长纤细的手,秦宵墨把她的卡递了回来,眼角沾着几分儒雅的笑意,“收着吧,我还等着你下次请我吃饭呢。” 他把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就是希望两人还能有下次再接触的机会,许佳怡显然也听明白了这句话,于是垂眸看着那张卡,张了张嘴,“我……” 心里有希冀,更多的是紧张。 一旁的时音隐约也看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一时间也在心里舒了口气,转瞬而来的便是由衷的欣喜。 这秦宵墨,心思已经表现得太明显了好吗。 “那你们慢慢逛吧,我们就先走了。”想着再待下去也不好,时音干脆趁机开溜,拉着祁嘉禾的袖子朝店门外走去,还不忘回头嘱咐一句:“有空一起吃饭啊。” 自带气场的男人就这么默不作声地被她拉离了现场,两颗一百瓦的超级大灯泡这会终于不再发光。 许佳怡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眼前的那张卡,最终也只能收下,微笑说道:“那行,今天我就占回便宜,下次请你吃大餐。” 秦宵墨收了手,笑得和煦:“行,地方总得我来选吧?” 想到以秦宵墨的身份可能会去的餐厅档次,许佳怡恍惚地犹豫了一瞬,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露出明媚的笑意:“那当然。” 走出好远以后,时音都还有种暗喜不已的感觉,她回头朝着刚刚那家店的店门口看了好几眼,好一会都没见到两人从店里走出来。 “做什么?”祁嘉禾显然不能理解她这种行为是出于什么心态,语气里带着几分明显的促狭,“你怎么比当事人还要紧张?” 时音收回目光看着他,幽幽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这姐妹没有什么恋爱经验,我看你兄弟好像挺会撩的,怕她吃亏。” “吃亏是福,碰壁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祁嘉禾并没有说什么安慰她的话,反而直接一句话点燃了她的斗志。 她瞪大眼睛看着祁嘉禾,连声线都紧张了几分:“什么意思啊,秦宵墨他不靠谱?” 祁嘉禾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垂眸朝她看过去,反问了一句:“你觉得我靠谱吗?” 时音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番,“本来觉得挺靠谱的,但听你刚刚那么一说,我开始怀疑了。” “想得多。”祁嘉禾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人没问题,但他们两个人如果真决定在一起的话,要面对的问题,可就要多得多了。” “不是人的问题,那就是家世咯?”时音很快反应过来。 这个问题她也想过,并且她肯定,许佳怡一定也思考过这件事。 秦家是江城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而许佳怡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工薪阶层的女孩。 祁嘉禾去过许佳怡的家乡河市,知道那是个多么荒凉多么落后的地方,许佳怡就算除去出身这一点以外,本身也没有特别漂亮的履历或是学历,所以两人如果真要在一起,最大的阻碍其实是经济层面的不匹配。 第257章 要不叫老婆 时家也算不得有多么富裕,但最不济也是个小康,时锦程从来没短过她吃穿,家里又只有她一个女儿,所以很多时候,时音其实并不能身临其境地理解许佳怡的窘境。 但光是想想,她也能意识到两人如果真想在一起的话,彼此之间会遇到多少阻碍。 见时音良久地沉默下来,祁嘉禾安抚般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不用担心,也没那么严重。” 时音叹口气,“佳怡她挺不容易的,真希望她能遇到一个合适的人。” “像你一样?”祁嘉禾微微笑起来,语气温柔,“她会的。” “什么叫像我一样?”时音振振有词,“我们之前有多少误会、吵过多少回你忘了?我希望她能遇到一个不计后果地宠着她的人,最好是能无条件地包容她相信她支持她,让她不再为原生家庭所困扰,能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对自己好一点。”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祁嘉禾正垂眸专注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我也可以。”祁嘉禾蓦地开口,“你刚刚说的那些,我也可以。” 他专注地说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表情看起来十分认真。 意识到他是在对自己许诺,时音蓦地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但仍旧佯怒道:“你可以什么?你也可以对佳怡好吗?好啊,原来你看上的根本就不是我,我告诉你……” 下面的话她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祁嘉禾蓦地抬起食指,按住了她不安分的嘴巴,直接堵住了她的话头。 他的手有些凉,指尖有很淡的烟草味,几乎嗅不到,指腹还有一层很薄的茧子,就这么按在她的嘴唇上时,她蓦地愣住了,眨了眨眼看着他,一时间有些失措。 “这种话,不要让我听到第二遍。”他眼睑微垂,脸上的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唇角的弧度迷人又危险,“我会生气。” 会生气? 因为她开玩笑说他和许佳怡……所以会生气? 时音直视着他的眼睛,一颗心脏在胸口怦怦直跳,鼻尖的烟草味淡得几乎要消失,她轻轻点了点头。 他收了手,指尖轻轻扫过她小巧的下巴,痒痒的。 “乖。”他说。 这句“乖”过后,时音真的安安分分地乖了一路,连话都没再怎么说过。 她一直在细想祁嘉禾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怎么想都觉得高兴。 他从来没说过什么动人的情话,可总能在不经意间让她觉察到他的心意。 结果到了最后,两人也没买什么东西。 回去的路上,时音才开口问他:“最近怎么都没看到你吸烟?” 他指尖的烟草味淡得几乎闻不到,如果是常年吸烟的人,应该很明显才对。 “戒了。”他回答得云淡风轻。 时音惊了。 他这种表现就好像是戒烟是件很寻常很普通的事情一样,哪怕时音本不吸烟,也知道明明有烟瘾的人想要戒烟是件很难的事情,可为什么到了他嘴里就像顺手扔个垃圾一样简单? “就……戒了?”她有些不确定地问,“说戒就戒?” “嗯,说戒就戒。不满意吗?”祁嘉禾侧眸看着她,眼底闪烁着隐约的笑意,“还是说,你比较喜欢烟瘾大的?” 时音摇头,“就是……感觉挺意外的。为什么突然想要戒烟?” 戒烟当然是好事,可无论怎么想,时音都觉得这种事情应该是有一个契机的。 祁嘉禾只是望着她,一时间没说话,眸子里的笑意却逐渐浓郁。 一瞬间,时音有种大难当头的错觉。 半晌,他开口,只轻轻说了两个字,却足以让她紧张到脸颊通红:“备孕。” 她慢慢收回视线,正视前方,不再看他,余光打量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近,她又悄悄往外挪了挪位置,争取和他坐得分开一点。 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松地说出这两个字的?明明才刚刚发展到亲亲那一步…… 时音一张脸羞得通红。 他似乎很满意她这样的反应,一瞬间连呼吸都轻快了不少。 他抬手抚上她的后颈,一下一下摸着她披散的长发,柔顺的发丝从指缝中倾泻过去,他的动作轻得像是在安抚小动物一样。 “小音,是吗?”他学着许佳怡的叫法,叫了她一声。 “嗯。”时音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慢慢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依旧很烫。 他掌心的温度隔着细密的发丝传到她的颈部,温暖又安心。深邃的视线朝着她望过去的时候,带着别样的炽热情绪。 “我也可以这么叫你?”他低声询问,像是在征求意见。 时音笑出声:“你也想当我闺蜜?” “只有闺蜜才能这么叫?”他较起真来,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不满。 “只有佳怡会这么叫我。”时音正色。 祁嘉禾沉默数秒,表情认真,“你没有别的昵称吗?” “你会愿意用别人用过的称呼吗?”时音来了兴致,想逗逗他,“祁先生这种身价的人,怎么着不也得来个定制昵称?” “那叫什么?”祁嘉禾微微笑起来,一双黑眸里晕开浓郁的柔软神色,连眉梢的冷厉之色都软化下来。 “看你自己咯。”她歪着头似乎努力思考了一下,随之脸上便泛起诡计得逞般的笑意,“要不,叫老婆?” 她话音刚落,前面开车的司机似乎是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了,突然猛烈地咳嗽了一下。 司机是跟了祁嘉禾不少年的,向来清楚他的性子,也没见过他这么顺从一个女人的模样。 虽然知道后面坐的是老板和老板的太太,也意识到祁嘉禾对她的态度有些非同寻常,但一时间听见时音说出这样的话,他还是差点惊掉了下巴。 祁嘉禾把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在耳朵里,略一怔愣后,突然意识到,她这么说似乎一点毛病也没有。 原本,他就该这么叫她的,只是一直没有开过口。 短暂的出神后,他脸上的笑意愈加浓重。 “可我要是这么叫你,你就得改口叫我老公了。”他这么说着,眸子里漫开星星点点的愉悦,“对吧,老婆?” 第258章 别乱动 时音没想到他居然不假思索地就叫了出来,一时间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眼前的男人,分明还是初见时那副俊美冷傲的模样,可看向她的时候,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分明又是多了些什么的。 虽然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但这一声突如其来的“老婆”,还是把她叫得紧张万分、如临大敌。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她。 他的尾音微微翘起,像是要勾人魂一样,听得时音浑身都软了下来。 心脏在胸口怦怦直跳,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应对,生理上就已经不自觉地红了脸。 她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样子看起来有些呆傻。 祁嘉禾笑起来,轻扬的嘴角昭示着他此刻极好的心情。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脸上任何细小的神态都被尽收眼底,明明是冬末的干燥天气,她的唇瓣却粉嫩莹润,目光也澄澈如水,皮肤细腻洁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要命的甜美气息。 她的眼神带着几分缓不过劲来的迷茫,顿时让他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似的。 又痒又麻。 为数不多的几次亲吻记忆蓦地闯进脑海,那种温软濡湿的触感几乎是立刻就涌上脑海。 祁嘉禾抬眸看了一眼前座毫不知情的司机,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最后,到底也没吻下去。 “明天就生日了。”似乎是为了岔开话题,他没有再继续纠结称呼这件事。 “是啊,明天就出发吗?”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去旅行了,时音也难得激动了几分。 和祁嘉禾一起去旅行,想想就刺激。 “可以。”他浅笑着,完全是一副宠溺的姿态,“但是路上耗时比较久,如果不想浪费白天的时间,我们可以今晚就出发。” “会不会太赶了?要不明晚再走?白天在家里先把生日过了吧?” “也行。”祁嘉禾完全没有异议,一切都听她的。 上次做旅行规划的时候他就发现,时音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她做事很有计划性,这点和他的性子不谋而合,他一样不喜欢超出计划之外的事情。 计划就这么定下,当天晚上,时音一度想到剩下几天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脑海里就忍不住冒出各种各样的希冀和幻想,一时间激动得睡都睡不着了。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眯了过去,睡到一半又梦到祁嘉禾笑着喊她“老婆”,嗓音低哑,带着低沉的喘,像是刚做完什么运动似的。 梦里他没穿上衣,露出来的腹肌结实又显眼,有细小的汗珠顺着腹肌的轮廓淌下,隐没在裤腰里,流向不为人知的隐秘部位。 她瞬间从梦中惊醒,一摸自己的脸,滚烫滚烫的,心律不齐,还呼吸不稳。 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梦之后,她硬是直挺挺躺在床上半晌没反应过来。 耳边似乎还萦绕着他那句又低又哑的“老婆”,仅仅只是想想,她都觉得脑子懵懵的。 这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祁嘉禾的感情,似乎有点不受控制了。 时间是凌晨五点,她翻了几个身,再也睡不着,干脆起床洗漱了一番,准备下楼接水喝。 好好休息的好处还是有的,这几天时音充分感受了一回睡眠过度的感觉,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每天在床上睡到大中午才起的后果就是,半夜咋都睡不着,一睁眼就没觉了。 新年一过,春天的气氛就逐渐浓郁,凌晨五点的温度已经不再像前段时间那样低,时音走出卧室的时候,只披了一件外套。 偌大的别墅安安静静,有些清冷。走过楼梯的时候,她偶然间一抬眸,看见楼梯对面,二楼书房的门缝里隐隐透着灯光。 祁嘉禾在里面? 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到这个可能性,时音下楼的脚步都不自觉放轻了些。 喝完水准备上楼的时候,她想了想,又用微波炉热了一杯牛奶,端着上了楼。 靠近书房门的时候,她就隐约能够听见里面传来的讲话声音,是经过电流处理之后,显得有些模糊的男声,正字正腔圆地做着报告之类的讲话。 她轻轻敲了敲门。 祁嘉禾的声音很快隔着门板传来:“进来。” 时音端着牛奶推门进去,看见他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正在进行视频会议。 他还穿着家居服,但头发已经梳得整整齐齐,下巴处也没有胡茬,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可见是已经洗漱过了。 大概是时音进来的小插曲中断了会议,先前那个男声在她推门进来之后顿了一霎,似乎是在犹豫还要不要接着讲。 祁嘉禾的目光落在时音手里的牛奶上,很快便收回,对着电脑说了句:“继续。” 于是那头的男人便继续念起了时音听不懂的各种数据。 她轻手轻脚地把热牛奶放在祁嘉禾的手边,好奇地朝着屏幕里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有五六个视频框排列在一起,里面的人全都是西装革履的高管打扮,第二排的第一个男人垂眸看着稿子,正在分析数据,其余人则低头认真做着笔记。 她离得远了些,仔细打量着电脑里这群平均年龄约莫40岁左右的男人,又侧眸看了一眼祁嘉禾。 啧,还是他更帅一点。 她尽量不让自己出现在摄像头的范围内,却不想下一秒,祁嘉禾却主动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臀部隔着家居服传来温软的触感,她感受到他的体温,顿时吓了一跳,一边挣扎着要起身,一边压低了嗓子问他:“你干嘛?” “没开摄像头,看不到你。” 他的声音也压得很低,电脑那边的人完全没有听见这边的动静,依旧认真报告和记录着。 她这才微微放下心,不再那么抗拒,但就这么坐在他腿上,她还是有些别扭,动了动屁股想要换个姿势,祁嘉禾却伸出手环住她的腰,凑近她的耳边,哑着声音说了句:“别乱动。” 男人富有磁性的低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细小气流喷洒过她的耳廓,像是有一股电流直通全身,时音顿时一个激灵,身子都跟着软了下来。 第259章 过火 她知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反应,但忽然和他这么亲密,她还是蓦地乱了心智。 他靠得那么近,唇瓣几乎擦到她微凉的耳垂,酥麻微痒的感觉一直密密麻麻地传到心底。 时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浑身上下所有的感官全放在了耳朵那一块,连他的一呼一吸都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 恍惚间,她觉得他似乎要吻上来,心底冒出几分不自觉的期待感,她忽然有种想要和他靠得更近的冲动。 但他什么也没做,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只是安静地抱着她,双手环在她腰际,不松不紧地扣着,目光再次落在电脑屏幕上,专心听报告去了。 时音等了一小会,也没见他再有什么动作,心尖蓦地浮起一层浅浅的落寞。 视频里的人说的东西她完全听不懂,只大概能猜到他们是在谈论关于银行利率和资金等方面的问题。 一室的寂静中,她就这么坐在祁嘉禾的腿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亲密无二,除了电脑里的声音以外,她还能够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声,沉沉的,就在自己头顶上方响起。 时音忽然间就觉得,好像就这样一直过下去也不错。 祁嘉禾说话的时候,她还能够感觉到他发声的时候,胸腔所产生的的微微的震动,浑厚低沉,像是上好的大提琴。 时音一直没再出声,安静地听着这场听不懂的视频会议。 报告大概已经接近尾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就结束了,视频通话挂断之后,时音才把自己之前端进来的那杯牛奶递到祁嘉禾嘴边,“大清早就忙着工作,真辛苦。” 祁嘉禾接过杯子,却没急着喝。 他端着那杯牛奶,垂眸看着时音的眼睛,浓密鸦黑的睫毛微微覆盖住了他眼底的幽深神色,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哑:“怎么起这么早?” 时音突然就想起之前自己做的那个梦,于是盯着他看了几秒,一时间没好意思开口。 他像是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欲言又止,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询问:“做噩梦了?” 之前在老宅和她睡一张床的时候,他听见她说梦话,虽然当时没听清到底说的是什么,但现在一想,也无非是和六年前那个夜晚离不开干系的。 他想她一定经常做噩梦,梦里百转千回全是他曾给予过的伤害。 念及此,祁嘉禾沉沉叹了一口气,俯首在她头上亲吻了一下,“没事了。” 时音想说自己没做噩梦,但想了想,又觉得做春梦梦到他这种事情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于是干脆默认了,整个人乖巧地窝在他怀里,什么也没说。 好一会,她才闷闷地开口说了句:“你还没对我说生日快乐呢。” “嗯。”他沉沉地答应一声,“所以你过来,就是为了要一句祝福?” 时音沉默数秒,“也不全是。” 主要是,有点想他。 祁嘉禾抬手,把那杯一口没动的牛奶放回桌上,重新搂住她的腰,声音里似乎隐隐含着几分笑意:“我老婆人缘这么好,肯定已经有人提前对你说过生日祝福了,我不想屈居人后。” 时音耳根一热,明明话落在耳朵里是好听的,可身子却蓦地和他拉开几分距离,“你什么意思?不想祝我生日快乐是吧?” 视线落在她气鼓鼓的脸上,祁嘉禾无声地勾了勾唇角,“你这理解能力还真是清新脱俗。” “小气巴拉的,连句生日快乐都舍不得说。”时音轻轻哼了一声,多少有些负气地别过身去,作势要从他腿上下来。 却不想男人一双大手将她扣得更紧,牢牢把她按在自己腿上,令她动弹不得。 他喑哑的低语在耳边响起来的时候,带着几分细微的咬牙切齿,像是在控诉她的不讲道理:“因为这个就生气,到底谁更小气?嗯?” 时音蓦地回过头,刚想说是你先不讲道理的,却蓦地感觉眼前一黑,紧跟着一个软软的东西就落在唇上,令她不自觉地瞳孔微缩。 男人身上带着须后水的清新香气,附身吻下去的动作又轻又慢,唇瓣在她嘴上辗转缠绵,细细斟酌她的每一寸味道,像是在品尝一块美味的糕点。 他的手穿过她顺滑的发丝,扣住她的后脑,不断加深这个吻。 事发突然,时音也没想着推拒,一双手不自觉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在逐渐升高的室温中,慢慢攀上他的后颈。 空气像是被一点点抽离,唇上又软又甜,全世界都是他的味道,在这样温柔的攻势下,她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 迷乱而窒息的气氛中,两人越贴越紧。 本来只是一个温柔的吻而已,到了后面,居然也逐渐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向。 随着时间的推移,时音分明地察觉到男人的呼吸愈发沉重,抱着她的手也加重了力道,勒得她甚至有些发疼。 即便是隔着家居服,她也能感受到他坚实身躯的滚烫,和那种隐忍的细密颤抖。 她意识到情况有些失控,于是轻轻抓着他的头发,猛地别开头去,结束了这个吻。 一室的滚烫气氛还没降下,时音靠在他的肩头喘气,混沌的大脑有些缺氧,脸颊滚烫的同时,心率也许久降不下去。 祁嘉禾也没好到哪里去,扣着她腰的大手隐约有青筋浮起,他蹙着一双俊眉,眼睑微垂,粗沉的呼吸好久都没能缓过来。 良久,时音在他怀里动了动,想起身。 他便松了手,任由她站了起来,声线喑哑又克制:“抱歉。” 时音双颊依旧带着淡淡的粉色,这会都还没能从方才的余韵中回过神来,看向他的时候,视线里带着几分慌乱和飘忽,“我……我下楼给你做早餐。”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抬眸朝她看过去的时候,幽深的黑眸里尽是未散尽的和隐忍。 时音只看了一眼,旋即一秒都不敢再多待,忙不迭就出了书房,脚下的步子快得像是有什么猛兽在后面追似的。 祁嘉禾看着她匆忙逃离的背影,脸上逐渐泛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她还没做好准备……险些过火了。 第260章 他还没有手机好看 身体的燥热还没退尽,祁嘉禾端起那杯已经凉透了的牛奶,一饮而尽,微微阖上眼睑等了片刻,这才稍微觉得好了些。 他又在座位上坐了片刻,方才起身回了房间。 时间已经逐渐接近清晨,远方的天泛起一抹青灰色的光亮,时音一边在厨房里忙活,抬眸之间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就瞧见平寂海面上升起的那抹天光,一时间有些怔然。 早餐不需要太隆重,她只做了两份鸡蛋羹,配上白粥和小菜,一如寻常人家再平常不过的吃法。 祁嘉禾下楼的时候,时音发现他刚刚才洗过澡,发尾的地方还带着明显的潮意。 想到他大白天会洗澡的缘由,她突然没来由的有些悸动。 她承认自己对祁嘉禾也有几分想法,她也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但是眼下她确实还没有做好把自己全部交给他的准备。 好在,他也没打算逼她,她倒还挺感动的。 两人面对面落座,一顿饭吃得格外寂静。 时音还记着他没对自己说生日快乐这回事,一边吃一边偷偷打量着他,见他确实并没有半点表示,她这才断定他是真的不想“屈居人后”。 心里没来由地小小失望了一下。 只是快吃完的时候,祁嘉禾却突然开口对她说:“等会出门,带你去个地方。” 时音抬眸看向他,嘴里的粥刚吞下去,“去哪?” “暂时保密。” 他这么说着,唇角却隐隐泛起温柔的笑意来。 “不说算了。” 时音噘噘嘴,埋头接着吃,心里却不由分说地开始偷偷猜想:他是不是给自己准备了什么惊喜? 一旦接受了这种可能性,时音就很难再低落了,她美滋滋地吃完了这顿饭,还异常殷勤地收了碗,上楼换衣服的时候,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放在床头的手机一直亮着,时音弯腰拿起一看,才发现微信早就炸了。 列表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聊天群,里面只有她、秦宵云和许佳怡三个人,在她没看手机的这段时间里,另外两位已经聊了不下五十个来回了。 她下意识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六点半。 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时音有些哭笑不得。 记录显示群是秦宵云创的,创好后她的第一句话就是“祝嫂子生日快乐”,还配上了几个花筒和烟花的表情。 【嫂子我给你订了l家的全套护肤,晚点应该就能收到啦!】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你今天过生日的,问就是三哥交代的。】 【啊啊啊我一个孤家寡人为什么要受这种苦啊我好酸我也想要甜甜的恋爱呜呜呜……】 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之后,许佳怡大概是被手机震醒了,发了个困倦的表情在群里。 【啥情况啊,大清早的不睡觉。】 【我昨晚上熬到半夜给小音发的生日祝福,这会还没睡醒呢。】 【啊西八,l家的全套护肤品一套下来……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我还是接着睡吧。】 秦宵云很快回道:【抓紧啊佳怡,把我哥拿下了,想要什么护肤品没有?】 许佳怡:【害羞jpg】 一开始两人还在讨论今天的寿星大概还没醒,到了后面,干脆就聊起护肤品和新出的电视剧了。 时音没有急着回消息,退出去看了一眼消息列表,发现许佳怡确实在十二点的时候在微信上给自己发了生日祝福。 就这么一会功夫,秦宵云已经把那个群的名字改成了“今天甜甜的恋爱降临了吗”。 时音哭笑不得,进去冒了个泡:【你们起得好早啊。】 很快,秦宵云就回复了:【你也是啊大寿星!】 许佳怡:【今天生日,要开开心心的噢,昨天给你订了蛋糕,骑手说不送碧海湾,要我加钱,给我气的当场转了他五十。】 时音险些笑岔气,但还是回了句:【谢谢宝贝,爱你。】 秦宵云:【我呢我呢?!】 时音:【也爱你,么么。】 秦宵云:【以后这个群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了,约吃约喝、口红新色号上市、优质单身男青年推荐都可以在群里通知哦!】 许佳怡:【最后面那个也放进去多多少少带点个人主义色彩吧?】 秦宵云:【嘻嘻。】 大概是在群里聊得太开心了,时音忍不住盯着手机屏幕笑出声来,以至于祁嘉禾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的时候,她还蓦地被吓了一大跳。 “在做什么,这么开心?” 她本是坐在床头的,这么一回过头,才发现祁嘉禾正站在自己身后看着自己,身上的家居服已经被换成了一身轻便修身的运动服,哑光黑色的布料衬得他整个人又高又有型。 他垂眸看着她手机上显示的画面,眉头不自觉微微拧了拧,“跟谁聊天?” 这才惊觉自己聊天聊到忘了换衣服,时音连忙起身想把他赶出去,“我衣服还没换呢,你出去等我一会。” 祁嘉禾岿然不动,视线沉沉落在她脸上,好一会才幽幽问了句:“一定要出去吗?” 时音:…… 这人是在明摆着想吃她豆腐吗? 最后,祁嘉禾还是遵照她的意愿,站在卧室外等她换完了衣服。 群里的两人依旧聊的热火朝天,时音没空回复,只能看着她们聊,走出门的时候,她还在低着头看屏幕上不断涌现的新消息。 秦宵云和许佳怡两个人碰到一起似乎有种特殊的化学反应,一张嘴就能成段子,时下最热门的梗信手拈来,一路上看得时音忍俊不禁。 直到手里的手机被身边的人一把拿走,同时身侧的那只手蓦地被人牵住,时音才惊了一下,侧眸去看身边的祁嘉禾。 “这么入迷,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他看着她,沉声说着,语气里多多少少有几分不满。 随即他眼睑微垂,看着屏幕上,秦宵云和许佳怡你来我往的聊天记录,哑然失笑,似乎不太理解她为什么会沉迷这种事情,“看别人聊天也能这么高兴?” “她们聊天很有意思啊。”时音极力想要证明这一点,踮起脚想给他指出聊天内容里的笑点,“你看这个……” 祁嘉禾却蓦地将手往高处抬了抬,令她扑了个空。 “我还不如手机好看么?”他问。 第261章 叫声老公就还你 “那你当然不能跟手机比了。”时音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眼看着祁嘉禾的脸色黑了几分,她又赶紧改口:“错了错了,是手机没法跟你比。” 见时音巴巴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机,祁嘉禾微微蹙眉,干脆把她的手机熄屏,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不准看了。” 时音急了,伸手去要,“还我还我。” 他干脆捏着她的手,一边朝着车库走。 时音的双手都被他桎梏得动弹不得,只能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被他拧着向前走,于是不由得连看向他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幽怨。 大概是她想要回手机的怨念实在太强大了,走到车前打开车门的前一秒,祁嘉禾突然换了姿势,拉起她的双手,将她整个人按在车门上,凑近她低语道:“真想要手机?” 时音已经认定他大概率不会给自己了,只能瘪着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不说话。 祁嘉禾抿唇笑起来,眼角染上几分促狭的情愫,“叫声老公,就还你。” 时音愣了一下,耳根飞快泛上一抹浅薄的绯红。 “不愿意?”他拧眉,显然很是不满她的犹豫。 “叫了你就还我?”时音小声嘀咕,声音细如蚊呐。 “我骗过你吗?” 看着祁嘉禾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时音抿了抿唇,一颗心在胸口扑通直跳。 明明只是个平常不过的称呼,可这会面对着他的时候,她却觉得自己仿佛像是在面对世界上最艰难的挑战一般,有些开不了口。 半晌,她才细微地、小声地开口,喊了句:“老公。” 只是很简单的两个字,可开口的时候,却犹如有千钧重。 发完这两个音节,她耳根处的绯红像是入水的墨一般,飞快晕开,染得整片脸颊都浮现一片隐约的粉。 祁嘉禾很满意。 他松了手,揉揉她的脑袋,从兜里取出她的手机递了过去,“上车吧。” 时音低头瞟了一眼手机上数不过来的未读消息,因为刚刚来了这么一出,她这会也没了接着看下去的心思,默默收了手机,垂着头上了副驾驶。 原以为祁嘉禾会带自己去什么商场之类的地方让她挑礼物,可时音没想到,他开着车直接朝市中心驶去,一路上路过了好几个大型超市,最终却在离三环线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下车的时候时音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这里并不算很繁华,商户也不多,行人更是稀少,但是景色很不错,一眼望过去,尽是郁郁葱葱的树和灌木,不远处还有一处不算小的人工湖泊。 这么一看,倒像是在闹市里取了一块清静的地方。 他们停车的地方是一家商铺,门面正在装修,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生意的,但是站在门口朝里望过去,隐约还能看到大清早正在忙活的装修工人。 乒乒乓乓的响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些吵闹。 “来这里做什么?”时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祁嘉禾没有回答,直接牵着她的手走进了那家正在装修的店面里。 穿过拱形的大门,往里是一处宽敞的庭院,因为还没有开始进行软装,所以这一处显得有些空荡,到处都是灰尘和钢板,再往前走,是一道长廊,穿堂而过的风带着些许的凉意,铺面的空气掺着水泥的味道,透着刺骨的寒。 偶尔路过两个拿着建材的装修工人,对方会笑着对祁嘉禾打招呼:“祁先生。” 祁嘉禾都一一点头回应。 时音看见长廊后的宽敞大堂,穹顶吊得很高,穿过大堂,还有不少稍微小一些的房间,看不出来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祁嘉禾的手心温热,一直领着她在这家店里转了一圈,最后,两人在最里面的一间房停下脚步。 时音站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虽然目前还看不出来这里到底是准备做什么的,可现在这个房间的陈设,已经足以让她猜到个七八分。 地面排水沟、天花板上的通风口、还有特意为操作台空出来的一大片壁橱……无一不在说明,这是个后厨。 “你要在这里开餐厅吗?”她有些惊奇地看着他。 “喜欢吗?”祁嘉禾笑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这么反问她。 “啊?”时音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生日礼物。”祁嘉禾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如是说道。 时音愣了一下,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之前祁嘉禾问过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说,想开一家私厨餐厅,高兴了就做做饭,不高兴就关门休息,做精致又美味的菜,给懂欣赏的人吃。 她以为他只是随口一问,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放在了心上。 而现在,他亲手把这个梦想呈在了她面前。 时音环视了一圈,用一种犹疑中带着不确定的表情回眸看着他,语气都紧张了几分:“真的吗,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祁嘉禾默然,淡笑着看着她。 “你快掐我一把,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她着急地把脸凑过去。 他轻笑一声,伸出手指抚了抚她的面颊,“是真的,没做梦。” 他自认根本没用力,可时音看着他的目光里,却逐渐氤氲出几分雾气来。 她眼睛本就又黑又大,这会摆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一双美目盛满了晶莹的液体,看起来更加无辜可怜。 竟是感动得要哭出来了。 祁嘉禾略一怔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表示。 还不等他做些什么,她已经张开双臂,整个人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因为太过用力,甚至撞得他朝后退了一步。 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小声说着:“谢谢,谢谢你,我特别喜欢……” 深埋在心底的惊喜和感动满到几乎要溢出来,连感动的话说出来都显得那么苍白乏力,她几乎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喜悦。 唯有紧紧抱着他,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她才觉得安心满足。 她将侧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安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因此也没有瞥见他脸上那抹短暂怔然过后、发自内心的狂喜。 设想的一切如期而至,最大的愉悦也莫过于此。 第262章 和祁嘉禾的二人世界 回去的路上,时音的心情显然很好,一路都哼着歌,还絮絮叨叨地问了他好多关于开店的注意事项。 “餐厅的证件需要我亲自去办吗?”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 “要是开业之后亏了怎么办?” “我暂时还养得起你。” “要是把你家底赔光了怎么办?” “那你确实不简单。” 时音咯咯直笑,连祁嘉禾都被她的好心情感染,唇角的笑意深了几分。 “但是这地方会不会有点远啊?从碧海湾过来要一个多小时呢。”时音很快陷入纠结。 “嗯,搬过来就好。”祁嘉禾云淡风轻地回答。 时音震惊地看向他。 “不是说碧海湾太大了住着不习惯么?我在这里买了一套公寓,离公司近,也方便你去店里。”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祁嘉禾的表情淡定得就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那……刘妈呢?”时音试探着问。 “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是时候回老宅歇着了。” 沉默片刻,时音又开口:“那……新房子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祁嘉禾无声地笑起来:“嗯。” “和祁嘉禾的二人世界”这个念头突然又闯进脑海里,时音噤了声,微垂着眉眼细细思考了一下这件事,总觉得,光是想想都足以让人悸动不已。 回了碧海湾,时音还带着收到礼物后的愉悦余韵,看到刘妈的时候,连笑都甜了几分。 因为定好要在晚上出发去圣托里尼,所以一回去时音就忙活着把自己的行李打包好了。 很快又有人来敲门,许佳怡订的蛋糕和秦宵云送的礼物也依次送到,几人在群里嚷嚷着中午一起出去聚餐,时音思索片刻,还是去问了祁嘉禾的意思。 他看起来并不排斥,只是问她:“你想去吗?” 时音想了想,点点头。 “那就去。”他完全是一副宠溺的姿态,似乎她就算是要毁灭地球,他都能笑着接受。 自从时锦程去世以后,时音已经很少有这种舒适又自在的时候了,眼下祁嘉禾的态度转变,一度让她以为自己似乎回到了以前那段日子里。 她恍惚想了想,这大概是自己近几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次生日。 聚餐安排在醉城,秦宵墨和江淼也都来了,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饭后几人去k歌,几人还笑闹着说想听时音再唱一首。 祁嘉禾也不出声帮她拦着,时音被哄得没办法,只能上台给自己唱了一首生日快乐。 这是她唯一一首跑调跑得不那么厉害的歌。 一曲终了,包厢里掌声雷动,江淼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喊:“嫂子!我是你的粉丝!给我签个名吧!” 余下几人直接笑得喘不过气来。 时音也知道他是在烘托气氛,本身她就是个五音不全的主,如今一群人在这不取笑她也就算了,还这么捧场,倒让她分外感动,连啤酒都多喝了两罐。 她虽然酒量并不好,但是几瓶啤酒还是没问题的。 生日快乐唱完后,麦序排到了秦宵墨,他点的是一首很小众的英文歌,叫《speeches》,在座的几人都没有听过。 轻快的前奏响起来的时候,时音刚喝完第二罐啤酒,正要去拿第三罐,伸出的手却蓦地被身旁的祁嘉禾打了一下。 她“嘶”的吸了一口气,摸着手背瞪向他。 荧屏上变幻的灯光映在他脸上,更令他的五官鲜明而立体。 他睁着一双幽深清明的眸子看着她,表情刻板,声音在安静流淌的音乐中,听起来有些不太真实:“还喝,想挨打?” 时音当然知道祁嘉禾不可能打自己,但是他这会的表情看起来也确实有些严肃,想到晚上还要坐飞机,她干脆也放弃了喝酒的念头,端起面前的果汁抿了一口。 见她乖乖收了手,祁嘉禾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不少。 几人大概都是麦霸级别的唱歌能手,秦宵墨一开口,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直接惊艳全场,每个音准都拿捏得相当到位,让时音忍不住在心里直呼羡慕。 她在ktv里向来都只能当观众,如今遇到一群唱歌好听的人,难免心生向往。 再加上这首歌虽然小众,但旋律确实很不错,而且v也拍摄得十分用心,时音盯着屏幕看了片刻,也觉得好听。 一整首歌秦宵墨独自唱到一半,他自己也以为这么小众的歌在座的几位应该都没有听过,但到了结尾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朝着许佳怡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她正在用手一边轻轻打拍子一边在嘴里哼唱着什么。 那口型,和他所唱的歌词一模一样。 他愣了一下,瞬间就错过了最后一句,随着两声收尾的音符响起,一整首歌就这么结束了。 而许佳怡却笑看着他,嘴里轻轻唱出了那句歌词:nobody no,nobody but 。 秦宵云注意到哥哥的出神,立刻不由分说地拆台道:“哦!秦宵墨忘词了!” 那兴高采烈的阵仗,像是看见了仇家出糗似的。 秦宵墨噙着笑意走下唱台,没有理会妹妹的煽风点火,像是随意一坐,落座在了江淼的身边,正好和许佳怡相邻。 而先前,他是坐在秦宵云身旁的。 看见荧幕上出现的下一首歌名,江淼兴冲冲地跑上台去,准备一展歌喉。 趁着江淼忘我歌唱的时候,秦宵墨略一偏了偏头,看见许佳怡正凝神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歌词,目不转睛的模样看起来极其专注。 他笑了笑,收回视线,没说话。 唱完歌之后已经是下午三点,众人本就是忙里偷闲出来聚个餐,下午还排了一堆的工作,于是便就此告辞,只有江淼这个佛系店主闲着无聊,非闹着要送许佳怡回家。 秦宵墨站在一旁但笑不语,拳头已经暗自在口袋里捏紧又捏紧。 老水这人,哪哪都好,就是没什么眼力见。 好在最后秦宵云直接一个爆扣把人拖走了,走之前还不忘了笑着说句“哥哥们你们继续谈恋爱,不用管我们”。 时音和祁嘉禾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转身取车去了,只留下许佳怡和秦宵墨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第263章 自在是真的紧张也是真的 “真不好意思,又要你送我。” 许佳怡浅笑着,指腹摩挲着包包的背带,目光清浅地落在秦宵墨的脸上。 “这是什么话?我高兴还来不及。” 秦宵墨再自然不过地伸手取过她的包,一边朝着车库走一边问:“你是回家还是去上班?” “回家,我今天休息。” “好。” 上了车,秦宵墨突然又想起什么事来,问:“对了,我都忘了。之前霄云说你把工作辞了,找到新的了吗?我这边认识一些人,说不定能帮你安排一下。” 没想到他会关注这个,许佳怡愣了愣,很快笑着婉拒道:“谢谢啊,不过不用了,我已经找到新工作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多少有些感动。 她一直认为,生活中会为自己的事情着急上火的人向来只有她自己,没有人能对她的苦处感同身受,可如今听见秦宵墨说起这件事,她突然就有些感触。 原来他也关心过她的生活。 “是不是真的?”秦宵墨笑着,语气里带着几分揣测,“你不用觉得麻烦我,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真的,骗你干嘛?”许佳怡加重了几分语气,认真说,“是一家私立医院,离我家远了点,但是薪水比以前要高不少。” 秦宵墨这才肯信,“那就好。” 那就好? 许佳怡悄悄侧眸去打探他的表情,心底不由得冒上几分揣度。 她当然没有自恋到会认为秦宵墨已经对自己十分上心了,但他这么说,还是让她忍不住有些悸动。 “对了。”秦宵墨专心开车,一时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是兀自说着,“你也听walk off the earth的歌?” “哈?” 因为平常并没有人和她面对面地说起这个乐队名称,再加上秦宵墨的发音很标准,蓦地这么一听,反倒让许佳怡有些懵。 顿了好几秒,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speeches》,刚刚在包厢里她跟着唱的那首。 “那个加拿大乐队吗?”她后知后觉地反问,“是啊,挺喜欢他们的风格的。” 秦宵墨笑起来,很快侧眸看了她一眼,“好巧,我也是。”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比较喜欢王菲陈奕迅那种。” 许佳怡有些意外,起先在包厢里听见他唱那首歌的时候,她还以为只是个偶然,没想到他也会喜欢这种摇滚嘻哈风的音乐类型。 “那更巧了,我对你也有一样的想法。”秦宵墨的笑意越发扩散,“毕竟你看起来……很文静。” 蓦地听见这种评价,许佳怡略一挑眉,险些没笑出声来,“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 “不准确吗?”秦宵墨有些意外。 “不能说是一模一样,简直就是毫不相干。”许佳怡说,“我的性格其实和你妹妹差不多。” 秦宵墨挑眉,恍然般“哦”了一声,“那也挺不错的,看来是我误判了。不过就我的印象而言的话,感觉你还挺内向的。” “你是嫌我话少吗?”许佳怡笑道,“我平常都挺能说的。” “是吗?那为什么在我面前这么含蓄?”秦宵墨侧眸看了她一眼,眸光沉沉,笑意吟吟。 许佳怡对上他的视线,不由得愣了愣。 “大概……是怕吓到你?”她略一偏了偏头,试探着说。 她心里有底,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秦宵墨面前会表现得和寻常不太一样,但这种话说出来,和当面表白也没什么区别。 秦宵墨闻言,不由得哑然失笑,“我看起来胆子很小?”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霄云已经那么闹腾了,再加一个我,你可能会受不了,所以干脆收敛一点。”许佳怡正色。 秦宵墨直接笑出声来,片刻后才斟酌着给出一句评语:“你真的……挺有趣的。” “这种事实就不用一再强调了,我懂。”许佳怡略一挑眉,偏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但即便是不去看秦宵墨,她也能听见他在驾驶座轻笑出声的声音,一颗心也不由得跟着加快了跳动的频率。 她不知道时音和祁嘉禾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但这会,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有些失控了。 不敢去看他,想表现得轻松闲适,想尽力去表现自己最幽默的那一面,却又害怕他会因此有反差感。 但在听见他因为自己的话而笑的时候,却又觉得无比满足。 许佳怡啊许佳怡,你完了。 正在她内心无比纠结的时候,秦宵墨却蓦地低声说了句:“跟你相处,挺自在的。” 许佳怡回眸去看他,却见他正专注地看着前面的路,似乎这句话只是随口一说。 她笑了笑,重新看向窗外,“我也是。” 这话半真半假,自在是真的,紧张,也是真的。 ———— 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在包厢里喝的那两罐啤酒后劲上来了,回到碧海湾的时候,时音的脚下已经有些打飘。 她一路抱着祁嘉禾的胳膊进了门,脑子里晕晕乎乎的,有些失了平衡感,整个世界在眼前晃晃悠悠。 恍惚间她听见祁嘉禾嘲笑自己的声音:“酒量差成这样,还要喝。” 她不服气,甩开他的手要站稳,嘴里咕咕囔囔喊着:“说什么呢,我可没醉!” 下一秒脚下就一个趔趄险些摔个嘴啃泥。 好在祁嘉禾适时伸手扶住了她,她才没能直接破相。 见她已经晕的找不着北了,祁嘉禾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直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一路上了楼。 刘妈原本正在午休,听见两人回来的动静出门查看,一眼就瞧见自家少爷抱着太太上楼的背影,于是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时音乖巧地窝在祁嘉禾怀里,伸手勾着他的脖子,看着他削瘦有型的下巴和高挺的鼻尖,不自觉地傻乐出声。 “笑什么?”祁嘉禾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垂眸看了怀里的人一眼,见她面色酡红,双眼泛着迷离的酒色。 傻笑的样子,可爱极了。 “你真帅。”时音乖乖回答。 “我是谁?”祁嘉禾轻轻松松地抱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声音里藏着几分隐晦的笑意。 “祁嘉禾。”她伸手抓他的下巴。 “不对,叫老公。”他弯腰把她放在床上,伸手抓住他乱摸的小手,低垂的眉眼间,透出几分浓郁的促狭。 第264章 怀过祁家的骨肉 “老公怎么能随便叫?”她眯缝着眼睛打量他,醉意迷离的脸上,浮现几分狐疑的表情。 见她哪怕是喝醉了,防范意识也如此严密,祁嘉禾欣慰之余也有些想笑,“叫我一声,给你发红包。” “真的?”她蓦地睁大眼睛,瞬间连醉意都消散了几分。 祁嘉禾顿时哑然失笑。 原来是个花钱就能收买的小财迷。 “真的。”他温声答应,伸手拂去她面容上几缕散乱的发丝。 “叫什么?”她又断片了,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乖巧地躺在床上的模样倒是让人看着很舒服。 “叫老公。”祁嘉禾不厌其烦地耐心教她。 “你又不是我老公。”她一本正经。 祁嘉禾的面色沉下来,“那谁是?” 时音慢慢皱起眉来,使劲思索了好一会,才顶着一张通红的脸蛋答道:“我还年轻呢,还没结婚,没有老公。” 祁嘉禾哑然地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对上她炯炯有神的明亮视线,片刻后,他才伸手轻轻摸了摸她滚烫的面颊,温声笑道:“算了,睡吧。” 大概是酒精麻痹了神经,这回她倒是乖巧,什么也没说就合上了眼睛,不过半分钟,呼吸便逐渐平稳,可见确实也是困了。 祁嘉禾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俯下身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为她盖好被子,这才离开了房间。 只是微醺,睡得应该不久,等她睡醒起床,就可以出发去圣托里尼了。 早先找阿木要的一份工作上的文件已经被发送到了邮箱,他走进书房,刚准备静下心来仔细看看,下一秒兜里的手机却蓦地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他垂眸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会心情还算不错,手指悬在挂断键上面停滞了几秒,他最终选择了接听。 换做以往,这种电话他根本不会接。 接起数秒,对方并没有主动开口,但祁嘉禾分明能听见那边隔着电流传来的浅浅呼吸声。 他没有开口询问对方是哪位的闲心情,见那人不打算开口,他干脆取下手机准备挂断。 便在他的手指按下挂断键的前一秒,手机里传来了一道女声:“嘉禾,是我。” 那道声音并不算大,甚至还有些细微的颤抖,但尽管这声线在电流的作用下有些失真,他也还是分明地听清了对方所说的每一个字。 祁嘉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通话的读秒还在继续。 他的神色没有半分波澜,只是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声线淡漠地问了句:“有事?” 似乎是被他这样干脆决绝的态度所刺痛,那个女声沉默了数秒,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明显带着几分受伤和试探:“我受伤了,在医院,你能来看看我吗?” 祁嘉禾寻常地走到书桌边,打开笔记本电脑,表情没有丝毫起伏,声音更是冷到让人望而生怯:“打错了吧,任小姐?” 她受伤了,该找的应该是祁少禹才是。 “嘉禾,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任珊珊在那头语速飞快地这么说道,声音里藏着几分细密的颤抖,还有些掩饰不住的虚弱,“这几年我也没脸去找你,但是这次只有你能帮我了,我求求你,看在我们曾经交往过一场的份上,别对我这么绝,好吗?” 祁嘉禾在书桌前坐下,脸上泛起淡淡的嘲讽,“别把我说得这么十恶不赦,倒打一耙的事,你也配做?” 大概是被他冷漠的语气所刺激到,任珊珊噎了好一会,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静下心来缓缓说道:“你骂我也好,恨我也罢,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跟祁少禹根本就没有在一起过,这你是知道的,我当初只是……” “说完了吗?”男人眉宇间浮现几分不耐的烦躁,干脆直白地打断她,“没别的我挂了。” 任珊珊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在电话那头蓦地噤了声,大概是担心他真的挂断电话,她缓了缓气息,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过你,我怀过你们祁家的骨肉。” 这条消息所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祁嘉禾在电话这边蓦地凝住了脸色,目光中飞快地透出几分惊诧,但最终迅速归于平寂,“然后呢?” “后来因为拍戏,孩子没了,我落下了终身的后遗症,以后都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任珊珊在那头苦笑一声,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颤抖和痛苦,“大概是上天惩罚我,这次又是因为拍戏,我在片场大出血,直接昏迷过去,医生说我差点就死了。” 蓦地听闻这样的消息,着实让人有些诧异,祁嘉禾沉默数秒,复才开口:“所以呢?你别告诉我,孩子是我的。” 不等任珊珊说话,他便讽笑一声,逐字逐句清晰地说道:“任珊珊,三年时间里,我碰都没有碰过你。你怀的孩子是不是祁家的我不管,可你找到我头上来,是不是有点莫名其妙?” “还是说——”他顿了顿,语气里的冷冽愈发明显,“你觉得我是个没有脑子的冤大头,随时随地等着为你接盘?” 他这话说得毫不留情,顿时就让那头的任珊珊连呼吸都紧了几分,心脏更像是被无数把刀刃狠狠划过一样,痛得透彻淋漓。 她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心情,耐着性子和祁嘉禾解释:“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实话告诉你,我曾经怀孕这件事情,除了我和祁少禹以外,任何人都不知道,我本想让这件事一辈子烂在肚子里,谁也没打算说的。” “你知道我在乎的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我现在只能相信你。要不是这次事发突然,我死也不会想到要告诉你这件事。” 祁嘉禾没说话,幽深的眸光凝视着面前的电脑屏幕,其中似乎翻涌着晦暗的情绪。 “我这次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需要住院休养很长一段时间。你知道我的身份,我怀孕流产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我的星途就毁了。” “可祁少禹从来都不承认这个孩子,我现在一个人在医院里,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嘉禾,就当我求求你,你也是祁家的人,你看在我们曾经相处一场的份上,你帮帮我吧。” 第265章 你走吧 良久的沉寂后,祁嘉禾淡淡地开了口,声线平寂,毫无波澜,似乎方才听说的那一番话都与自己毫无干系:“我为什么要帮你?” 一个背叛过自己的女人,于情于理都没道理回头再来找他。 他很认同任珊珊说自己是咎由自取的这段话,尽管从前他对她并没有什么感情在,可那也不代表她可以明目张胆地给自己戴绿帽。 他没有怪过谁,唯一怨愤的,可能是自己识人不清。 和任珊珊的相识,是在一场交谊舞会上。 祁嘉禾一直对这种场合没什么兴趣,因此只是站在二楼的栏杆处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楼下的香鬓丽影、觥筹交错,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要下去掺和一脚的想法。 任珊珊就在这时候出现,踩着款款的步伐,主动向他敬酒,嘴里吐出的字句优雅又知性,她没有靠得太近,也没有太过急功近利,只是搭讪两句,便转身离开。 于祁嘉禾来说,这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插曲,他对她其实没有什么印象——如果不是后来,她开始主动追求他的话。 他不是没有遇到过因为自己的外貌流连的女人,但任珊珊大概是所有追求者中表现得最为得体的那位,无论做什么,她总是能很好地拿捏住尺度,不会让人觉得不适或是过于冒犯。 适时他也不过20出头,执掌祁氏也才一年的光景,虽然对感情这方面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打算,可大概也有那么一瞬,他是思考过,和任珊珊在一起的。 他想自己这样的人,大概这辈子都不会遇到上心的另一半了,所以任珊珊大概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有完美的脸蛋身材,在全国顶尖的电影学院就读,性格也极好,不会闹脾气,也不会不识抬举。 她那时候还是个三线明星,虽然是童星出道,彼时也了有些小小的名气,可流量到底也比不上那些当红巨星。 祁嘉禾对于她的身份并没有什么异议,仔细思考过两人在一起的可能性之后,他把这件事告诉了祁峥嵘。 老人家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后来祁峥嵘见过任珊珊几面,对她也没什么太坏的印象,只在私下里对祁嘉禾说了一句:“感情这方面的事情,我不干涉你,但如果你决定和她走下去,我还是认为再观察一段时间比较合适。” 这话说的不偏不倚,似乎没什么恶意,但祁嘉禾分明感受到了他话里的深意。 如果不是一早看出任珊珊并非心性纯良之辈,祁峥嵘也不会说“再观察一段时间”这种话。 毕竟催着他赶紧找个女朋友这件事,可是老人家亲自提出来的。 但他到底还是相信孙子的眼光,毕竟他在过去的数年时间里,已经展现出了在识人用人方面的惊人天赋。 他便允诺下来,开始和任珊珊正式交往。 三年的时间里,任珊珊在他的帮扶下,成功跻身为超一线的名流。托她的福,祁嘉禾也幸而没有再听过爷爷催婚催育的唠叨。 大概富家子弟在感情这方面,总是经历得比常人要早。祁嘉禾是在亲身经历过后,才对这一点深有体会的。 平心而论,任珊珊真的是个近乎完美的结婚对象。 出于身份考虑,两人都没有公开这段恋情,任珊珊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因为一直走的是清纯玉女路线,所以公关为她塑造是从来没有过感情经历的小白花形象。 祁嘉禾对此并没有异议,他也不想一出门就被娱记怼着问东问西。 但也不是没有疏漏的时候,偶尔有记者拍到两人在一起吃饭的照片,消息也很快也被有心人压了下去。 嗅觉敏锐的媒体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没有人再追过相关的绯闻。 就这样平平淡淡相处了三年,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面见双方家长、约定婚期、挑选婚照款式……一切似乎都水到渠成。 直到那天,祁嘉禾从那条昏暗的小巷跌跌撞撞地离开,殷红濡湿的血液浸湿了他的半边衣衫,他好不容易打了辆车,叫上私人医生回到家里为自己包扎伤口,坐在楼下的沙发上脱下上衣的刹那,他却看见祁少禹从自己的卧房里走了出来。 他发丝凌乱、衣衫不整,见了祁嘉禾,也只是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笑着说了句:“太不巧了,三哥。” 任珊珊有他公寓的钥匙,偶尔会过来,在客房住一晚。 祁嘉禾紧抿着唇看着他,没说话。脸色因为失血过多,透出骇人的惨白。 私人医生更是战战兢兢,为他缝线的手都开始颤抖。 “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受伤了?”祁少禹慢悠悠地下了楼梯,脚步在路过他的时候停顿了一瞬,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惊讶。 祁嘉禾依旧不说话,右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瑞士刀,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保持清醒。 左手被打了止血剂和麻药,感觉不到痛,只有针线穿过皮肉时会牵扯出清晰的拉扯感。 一下一下,像是将他整个人的灵魂来回推搡。 现实与回忆交叠播放,他闭上眼,想起那个在巷子里仓皇逃离的女孩的背影,心脏不知是煎熬还是震痛,睁开眼,面前站着的,却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失望到了极点,他不觉得愤怒,也不觉得恼火,所有的情绪似乎在一瞬间都被封闭起来,那一刻,无论什么事,都再无法激起他心底的半分波澜。 他睁着一双幽深清明的眸子看着祁少禹,苍白失血的唇瓣开合,却只发出一个音节:“滚。” 嗓音干涸,仅是开口都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祁少禹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离开,连合上房门的力道都轻得像是在嘲笑他。 他闭上眼睛,安静地靠坐在沙发上,一直等到缝合结束,医生收拾好东西离开。 他才起身上了楼。 任珊珊已经穿戴好了衣服,正坐在床边一脸忐忑地看着他,指甲在手心掐出极深的血痕。 他赤着上半身,缝合过的伤口被打了绷带,胳膊上却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他单手打开衣柜门,为自己挑选干净舒适的衣物。 自始至终也没有看她一眼。 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又低又哑:“你走吧,钥匙留下。” 第266章 我再信你最后一次 没有怪她,也没有骂她,可这种话,却让她觉得比被当场打了一巴掌还要更加羞耻。 任珊珊不敢说话,埋着头匆匆收拾好自己所有的东西,把那把大门钥匙放在了床头,离开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转身的那一瞬,滚烫的泪无声流下。 床单很乱,空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祁嘉禾面无表情地站在卧室中央看着这一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刚缝完线,身体明明是无力的,连周围一切的感知都迟钝了很多,可反胃的感觉,却又那么清晰。 清晰到他觉得自己再多看一眼都能吐出来。 没有被背叛的愤怒和震惊,有的只是浓郁的膈应和恶心。 他想,自己是不爱任珊珊的。 他叫了保洁,把她的衣物、卧室和客房的被褥连着那把钥匙都一并扔了,然后连夜搬离了那栋公寓。 过去的一些细节,祁嘉禾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这会再回想起来,他能够想起的,只有那把瑞士刀被握在手心时那种冰凉的、沉甸甸的感觉。 那是在一片混沌的现实中唯一能让他保持清醒的东西。 此刻,电话那头的任珊珊声线里甚至带了些哭腔,“嘉禾,你别这么对我,真的……我求求你,我当时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是祁少禹诱骗我,他是你兄弟,你应该知道他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任珊珊一直觉得是自己亏欠了祁嘉禾,因此也从来没想过奢求他的原谅。 可如今大概是实在走投无路,她竟试图用这迟来了六年的解释,唤醒祁嘉禾心里的几分怜悯。 “任珊珊。”祁嘉禾蓦地开口叫了她一声。 那头的任珊珊立刻噤声,喉咙处的哽咽也被适时止住,满心忐忑地静候着他说出下文。 “你应该知道我已经结婚了。”他如是说着,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她的耳膜上,声线冰冷又强硬,“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 任珊珊立刻答应:“好,好,不提不提,我不提了。” “同样,我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帮你收拾烂摊子,所以在此,我只能对你说一句,你找错人了。” 电话那头,任珊珊坐在病床上,一张绝美的脸上血色尽失,表情也在这一瞬间蓦地凝住了,眸光里浮现出几分难以置信,“你不愿意帮我?” “不愿意。”祁嘉禾毫不退让。 “我们在一起三年……”任珊珊的嗓音都嘶哑了几分,“死刑犯尚且有改判无期的机会,哪怕我真的十恶不赦,你也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我只是想见见你,并没有要求什么,你连这个都不肯满足我?” “你已经在要求了。”祁嘉禾微垂眼睑,眸子里划过幽深的暗流。 任珊珊沉默了半晌,才哽咽着说:“可我已经得到惩罚了,不是吗?我把最宝贵的三年青春都给了你,这期间我有做过半分对不起你的事情吗?我现在连做母亲的资格都失去了,半只脚也踏进了鬼门关,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这很难吗?” 她的生生控诉像是竭尽全力,带着隐忍的嘶吼,和不甘心的纠结。 祁嘉禾缄默数秒,才终于又开了口:“也不是不可以。” 见他松口,任珊珊反倒愣了一下,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做个交易。”祁嘉禾这么说着,语气里不带半分感情,“不要再试图接近我身边的人,也不要再旁敲侧击地了解我的生活。如果你能做到这些,我可以去看你,最后一次。” 他每多说一句,任珊珊一颗心就凉一分,在听见“最后一次”四个字的时候,她心底的防线终于被一举击溃。 即使是提前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树,在听见他这么说的时候,她脑子里还是几乎嗡的一声,在刹那间变得一片苍白,眼泪毫不掩饰地瞬间涌出眼眶。 她知道自己无路可选,如果不答应,她连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也会失去。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早就在心底为她执行了死刑。 曾经的过往再也无法溯寻,他过去的温柔和耐心如今都不再属于她。 气氛沉默了半晌,任珊珊捧着手机,整个人蜷缩在病床一头,眼泪汹涌又无声地往下流。她用牙齿紧紧咬着手背,这才不至于直接哭出声来。 很久以后。 她才颤着声音答道:“好。” 顿了顿,她一字一句地补充着说:“我答应你,不会再打扰你,也不会再打扰你的朋友。但是,我现在就要见你。” 祁嘉禾侧过脸,看了一眼窗外渐沉的天色。 暮色在这时候稍显端倪,窗外的海风冰冷喧嚣,青灰色的岩石在一片昏沉的天光中显得格外嶙峋。 “好。”他沉声答应。 电话挂断,祁嘉禾看了一眼面前动也没动过的电脑桌面,沉吟数秒,最终也没合上,直接起身离开了书房。 回卧室取外套的时候,时音还睡得正香,他开门的声音很轻,她丝毫没有被影响到。 他站在床边卷了卷大衣的袖口,视线落在她安静的睡颜上,数秒,他几不可查地淡淡勾了勾唇角。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吧。 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轻松。 他想给她的,不止是宽广明亮的未来,更有安稳的当下。 他收回视线,离开了卧室。 另一边,城南,私立妇科医院。 电话已经挂了很久,任珊珊还握着手机缓不过神来,脸上的两道泪痕清晰又冰冷。 床边人影一晃,一道年轻的男声响起,声线里带着几分不痛不痒的关切:“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是被拒绝了吗?” 任珊珊后知后觉地抬起眸子看向对方。 一身修剪得体的手工定制西装穿在来人身上,衬得他身材颀长又优雅,发色是和往日截然不同的乌黑,男人看着她,吟吟笑着,目光里甚至还透着些幸灾乐祸。 “他等会就来了,你是不是一定有办法能帮我留住他?”任珊珊紧抿着唇瓣看着他,脸色虽然苍白,可表情却坚毅无比,“我再信你最后一次,祁少禹。” 267 很讨厌这样的蠢女人 “你这是什么话?”祁少禹在床边坐下,看着她略一挑眉,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我怎么会害你?” “而且……”他伸出手,摸了摸任珊珊苍白冰冷的脸庞,眼底的情绪渐浓,明明是一副微笑的样子,可说出口的话听起来却有几分嘲讽的味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不信我,还能信谁呢?” 似乎是被他这番话戳到痛处,任珊珊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蓦地又白了几分。 她猛地一抬手,“啪”的一下打掉那只在自己脸上摩挲的手,睁着一双满含血丝的眼睛瞪着祁少禹,目光里尽是愤恨的神色,咬牙切齿地对他说:“少在我这装样子,你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 她用了些力气,祁少禹的手被打得瞬时一偏。 他微微垂下眉眼,飞快掩去眸子里那一瞬间闪现的不耐与戾气,再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一副温柔和煦的表情,“别闹情绪了,知道你心情不好。等会我哥过来,你别像现在一样跟他耍性子,他可不会像我一样惯着你。” 任珊珊闻言,面色顿时便是一僵。 她睁着一双大而清亮的杏眼狠狠地看着他,眸子里的血丝清晰可见,整双眼睛都被淡淡的绯色所晕染,看起来有些骇人。 祁少禹很满意她的反应,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姿态自始至终都优雅又淡定,“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等会让我哥看见我在这,该误会了。” 说罢,他无视任珊珊脸上僵硬的表情,转身离去。 病房门开了又合,任珊珊死死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忽然抓起身后的枕头,猛地朝着门口的方向扔了过去,“祁少禹,你真不是个东西!” 没有人回应她。 这样大幅度的动作令小腹处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任珊珊好看的脸庞刹那间皱到了一起。 她捂着肚子,靠在床头大喘着气,一点点蜷缩成一团,颤抖的身躯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门外,祁少禹并没有立即离开。 他站在走廊里,点了一支烟,靠在墙上抽了起来。 青灰色的烟雾徐徐上升,又扩散,浓郁的烟草气息闯进鼻腔,病房里传来女人无能又无助的啜泣声,他轻轻扯了扯唇角,脸上浮现出一个讥讽的笑意。 这种女人,真是蠢到了极致,居然真的以为他会帮她重新挽回祁嘉禾的心。 大概是走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她才会这样慌不择路地相信一切渺茫又淡薄的希望。 祁少禹对她没有一丁点兴趣——从前可能有,现在则只剩厌恶。 因为他随口一说的那句“想办法跟他见一面,或许我能让他重新注意到你”,她居然当了真,信口胡诌的模样,连他都觉得叹为观止。 什么“祁少禹不承认这个孩子”…… 祁少禹嫌恶地扯了扯唇角。 她是怀过孕没错,但那种女人,既然跟着祁嘉禾的时候就能被他三言两语就哄走,想必对他也没有多么坚贞。 那孩子是不是他的,他都还不清楚,她自己搞掉了不说,还要给他倒扣屎盆子。 她流产的时候他虽然不说有多上心,可多少也是去看过她几次的,怎么现在到了她嘴里,他就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渣男,成了她为了挽回祁嘉禾而不择手段抹黑的棋子了? 想到方才自己亲口听见她在电话里的说辞,祁少禹就觉得可笑又恶心。 当初他确实在她身上动了点小心思,这才成功把她拐上床,可那不过是因为她是祁嘉禾的女朋友,仅此而已。 后来两人分手,他自然也就对任珊珊失去了兴趣。 可谁知大概是没有大腿可抱了,任珊珊居然赖上了他,三天两头来找他要他对自己负责不说,后来居然还说自己怀了他的孩子。 他看过检孕报告,确实是有了,但是不是他的,谁知道? 他不过是和她睡了几次,难道就因此要对她负责?搞不搞笑? 可他虽然这么想,倒也没真这么表现出来,面上还是温柔和善配合一切,甚至在她提出想结婚的想法时,他也只是笑着回答:“现在还是快了点,再等等吧。” 后来等着等着,等来了任珊珊流产的消息。 听见这件事的时候,祁少禹心里只觉得轻松舒坦。 她流产住院的时候为了保密,遣退了所有身边的人,连经纪人都换了一个,那时候只有他祁少禹陪在她身边。 他自认自己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不过是曾经抱着不太纯良的心态去接近她了而已,是她自己心性不坚定,上了当,不能怪他。 她要他负责,他也负责了,负责到孩子都没了,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难道她还真想嫁进祁家?开什么玩笑。 任珊珊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蠢,很快意识到他的想法,在他冷落了她一段日子之后,她换着花样骂了他好几天,最后倒也安静了下来。 从那以后,两人也没再有什么明面上的交集。 祁少禹很讨厌这样的蠢女人。 一开始她和祁嘉禾在一起的时候,表现得远比现在好多了,自从和祁嘉禾分手之后,她像是丢了魂一样,做事都偏激了不少,也越来越让祁少禹觉得不耐烦。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走投无路至今,她居然还妄想和祁嘉禾破镜重圆,连自己这种骗小孩子的谎话都宁愿去相信,祁少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嘲讽她还是该怜悯她。 哪怕是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这种时候想必也没脸去找祁嘉禾了吧。 可她偏偏敢,还要把所有的罪名安在他头上,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受害者的角色,多可笑? 他确实动机不良,可她任珊珊又能好到哪里去? 一支烟抽完,祁少禹也适时止住回忆。 他一抬手,将烟头精准无误地扔进面前的垃圾桶里,最后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的病房门,讥讽地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原地。 她说的没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真以为他有什么法子能让祁嘉禾回心转意?简直天方夜谭。 他才懒得管她任珊珊是死是活,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的目的能否达到,仅此而已。 268 永远失去他 时音酒意消散,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太阳穴突突作痛,她把手背覆在额头上躺了好一会,这才稍微拉回几分神智。 呼吸之间完全不是熟悉的被褥味道,她拉起被子看了一眼,又环视了一周,才发现这是祁嘉禾的卧室。 只是他似乎不在。 时音下了床,在卧室里走了一圈,也没瞧见他的身影,走出房间一看,客厅亮着昏黄的灯,刘妈正坐在楼下看电视。 问了一句,刘妈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 她心里惦记着去旅行的事情,想到马上就要出发了,他却突然没了人影,时音想也不想地就给他打了个电话。 印象里拨给祁嘉禾的电话都是很快就被接起的,这次,她却等了很久。 冗长的嘟嘟声听起来空旷又瘆人,响得她有些没来由的发慌。 就在她以为他大概不会接电话的时候,电话终于拨通了。 那头的环境音很安静,祁嘉禾的声音听起来甚至带着回声:“醒了?” “你去哪了?不是说好晚上出发的吗?”时音有些纳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祁嘉禾似乎沉默了好几秒,才沉着嗓音回答:“公司临时有点事,晚点就回去了,别着急。” 得到肯定的回答,时音这才放下心来,“那好,你回来的时候记得告诉我。” “好。” “别太累着了,下面几天有你受的。”时音嘟嘟囔囔,“旅行可累人了,我以前参加学校里的春游,根本没玩好,就觉得跟遭罪似的。” 祁嘉禾轻轻笑起来,“好,听你的,很快就回去。” “嗯,那你去忙吧,我在家等你。”时音乖巧回答。 “嗯。” 时音等了几秒,祁嘉禾没有多说什么,主动挂了电话。 她还有些愣神,原以为他会再多说两句的。 但她并没有多想,只是收起手机,看着自己面前那只收拾得妥妥当当的小小行李箱,觉得无比紧张,又无比激动。 另一边,医院。 祁嘉禾收起手机,看着穿着病号服的任珊珊从对面主治医师的办公室里慢慢扶着墙走了出来,两人的目光有过短暂的交汇。 “是她的电话吗?”任珊珊看着他脸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几分暖意,心脏蓦地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痛得清晰又惨烈。 她曾经和他在一起三年,三年的时间里,她也极少能看见他对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任珊珊想起上次在寻味坊里见到那个时音的时候,对方脸上那种自信又温暖的笑意。 那分明是被在乎着的人才会拥有的、自然流露的最真实不过的表情。 她心里突然涌上极其深刻和激烈的不甘心。 他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了,如今祁嘉禾再度站在她面前,她有种恍如隔世般的虚幻感。 她很想冲到他怀里哭一场,可她也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只会失去自己在他心里的最后一点点忍耐度。 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患得患失、畏首畏尾的可怜虫,放在从前,她是最看不起这种人的。 祁嘉禾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淡漠地看着她,“面也见到了,满意了吗?” 他对她的态度连陌生人都不如,任珊珊看着面前那张曾经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脸,蓦地鼻子一酸,眼眶一热,两行泪水很快就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祁嘉禾看着她落泪,自始至终都不为所动。 她深知此刻的自己狼狈至极,于是攥紧了拳头狠狠用病服袖口拭去眼眶的泪水,试图为自己保留最后一点体面,“谢谢你,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祁嘉禾沉默着看着她,慢慢蹙起眉。 “能不能安排几个靠谱的人过来照顾我?”任珊珊强颜欢笑着,朝他看过去的目光里分明带着几分凄惨和哀求,“我现在除了你,谁都信不过。” 他没有立刻答应,幽深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端详。 那张曾经年轻美貌、风华正茂的姣好面容,此刻因为病痛的折磨而早已不复莹润,她比起从前瘦了不少,颧骨的地方高高凸起,嘴唇更是毫无血色,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似乎随时都能倒在地上。 “我不需要你的信任。”他面色淡漠,脱口的话也毫无起伏,“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你如今怎样都与我无关,我自然也没必要为你费心打理。” “你就这么绝吗?”任珊珊紧紧抿着唇,执着地看着他。 病号服有些宽大,她像是偷穿了不合身的衣服,领口的地方露出精致又姣好的半片锁骨,一阵穿堂风从走廊吹过,拂过她的衣摆下襟,有股说不出的冷。 袖口下,她的双手早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连指甲都深深嵌进手心的软肉里去,痛感清晰,却中和了她胸口的难受。 “说这话之前,你有想过自己做过什么吗?”祁嘉禾最后看她一眼,漠然转过身,人已经朝着出口走了过去,“最后的体面我已经给你了,别得寸进尺,我仁至义尽,不欠你,也不需要你还。” 任珊珊知道,他这一转身,或许他们两人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天各一方、互不相干。 她再也忍不住,细微的啜泣声几乎是在他转过身的刹那间就迸发出来,在空寂的走廊里回响。 祁嘉禾没有心软,只是顿了顿脚步,背对着她最后说了句:“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事,我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再逗留,径直便离开了原地。 任珊珊看着他的背影,紧紧咬着唇瓣,因为太用力,原本没什么血色的嘴唇都透出几分殷红来,像是下一秒就能滴出血一样。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永远失去他了。 他的生命里从此有了另一个女人,他不会再回头,曾经的好,她再也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再体验一遍了。 心中的巨石轰然倒塌,砸出沉闷又绝望的声响。 任珊珊跌坐在地上,哭得痛彻心扉。 269 祁嘉禾在撒谎 走出医院大楼的时候,他接到了阿木的电话。 对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小心翼翼,像是非常抱歉在这时候打扰他:“祁总,您……出发了吗?” “有事?”他发动汽车,靠在座位上,表情不辨喜怒。 车外是繁华的夜色,高耸的住院部大楼笼罩在深沉的夜色中,苍白的窗户透着光。 电话那头的阿木纠结了数秒,终于还是老实交代道:“有个国外的代理商,没有预约,今天突然过来了,说一定要见您,对我什么都不肯说……您看您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和他视频交涉一下?” 阿木大概率以为祁嘉禾这会已经不在江城了,在那边一时也是急得团团转。 这凭空冒出来的代理商脾气非常古怪,一定要见祁嘉禾,阿木说什么都不好使,好说歹劝也不管用,一定要亲自和祁嘉禾说上话才满意。 阿木给好不容易把人哄住了,这会还在会客厅等着。 祁嘉禾侧眸看了一眼窗外耸立的医院大楼,很快收回视线,“不用,我去趟公司。” 得到答复的阿木顿时喜出望外:“好的!” 出发前,祁嘉禾想到家里正在等待的时音,犹豫了一瞬,想着要不要给她发个消息解释一下。 想了想自己之前对时音的说辞,他抿了抿唇,还是算了。 她今天生日,如果知道他过来见任珊珊了,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大概会不高兴。 祁嘉禾不喜欢节外生枝,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多么诚实的人。 他过去从没对时音说过假话,这是第一回。但,也不是出于恶意。 等他解决完事情,就陪她出去旅行。 他没再多想,径直开着车,驶向公司大楼的方向。 ———— 刘妈做了晚饭就去睡觉了,说是最近总觉得容易疲乏,使不上力气。 时音理解她的心情,人年纪大了,做事确实容易力不从心。 她吃过晚饭,把电视声音调小,独自坐在沙发里看节目,一边等祁嘉禾回来。 可谁成想,她没等到祁嘉禾回家,反而先等来了许佳怡的消息。 【小音,你还没出发吗?】 准备去圣托里尼的这间事情,中午聚餐的时候几人就已经知道了,当时秦宵云还羡慕了好一会,抱着秦宵墨的胳膊撒娇说自己也想去,最后秦宵墨只好无奈答应抽空带她出去玩。 虽然不知道许佳怡为什么会知道她现在还在家,但时音还是回复道:【是啊,怎么了?】 许佳怡很快回复:【祁嘉禾呢?没跟你在一起?】 时音:【他公司有点事,等会才回来。】 过了一会,许佳怡发了三个句号过来,表示无语。 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时音想了想,追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许佳怡没多说,直接甩了张照片过来。 目光触及照片上的内容,时音的脸瞬间就白了。 照片背景是在医院的走廊里,一男一女两个人一前一后正赫然站在照片的中心。 虽然看起来像是偷拍,像素并不清晰,但仅仅只是一眼望过去,时音就认了出来。 那高挑的身形,熟悉的黑色长款外套,不是祁嘉禾还能是谁? 至于女人,虽然只露了一个侧脸,还有些模糊,身上还穿着白蓝条纹相间的病号服,但时音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当红巨星,任珊珊。 照片上,他们两人正一前一后地朝着主任医师的办公室里走,虚化的背景冷冷清清,整条走廊只有他们两人。 许佳怡的下一句话发过来的时候,时音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扔进谷底又狠狠践踏了一遍,痛得几乎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我同事刚刚发给我的,她说任珊珊来我们院治病,她去拿药的时候,碰巧看见一个男的陪她去主任办公室查病况,觉得很帅就拍下来了。】 时音反应有些迟钝,被欺瞒的愤怒感后知后觉涌上心头,耳鸣的声音在脑海中逐渐放大,她拿着手机的手都开始发抖。 这就是他的公事吗?去医院看望任珊珊? 她一向信任祁嘉禾,哪怕是在看到这种照片之后,她的第一反应也还是下意识想选择相信他,相信其中大概有什么误会。 【大概只是碰巧遇上了吧。】 他们是前任男女朋友,要是真在医院遇上了,他象征性地安慰两句,说点祝福的话,也不足为过。 许佳怡回复:【是这样就好了……你刚刚不是说他在忙公事吗?在医院忙公事?】 虽然心里也有几分类似的疑虑,但蓦地被许佳怡这么提出来,时音还是感觉到心脏似乎瞬间被人刺痛了一下。 从看见照片的那一刻起,她就起了疑心,甚至瞬间想到了各种最坏的结果。 但反应过来后,她联想到和祁嘉禾之间的种种,又清晰地明白自己不能这么妄下结论,于是下意识地想要帮他找借口开脱。 但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祁嘉禾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医院里?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在撒谎。 这会,时音蓦地想起她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句“我骗过你吗”。 失望到了极致,她居然无比理智又冷静。 【没事,我找他聊聊,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佳怡。】 许佳怡发了个叹气的表情包过来:【但愿是场误会吧,祁嘉禾看着也不像不靠谱的人。】 时音看着手机屏幕,没有回复,心情却纠结无比。 电视上播放着热门的美食节目,她再也没有了看下去的欲望。 她独自坐在沙发里思考了很久很久,久到烦乱的脑子都清醒了下来,电视节目都换了两档之后,祁嘉禾仍然没有回来。 她看着一片安静的手机,沉默了很久,然后给祁嘉禾打了个电话过去。 这次他没有像上次一样很久才接起,但也还是隔了一会才接通。 “你在哪?”她没有多问,直截了当地点明主题。 “在公司。”祁嘉禾如是回答,语气完全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很快就结束了,乖。” 听着他类似哄小孩一般的语气,时音只觉得心里一片荒凉。 她唇瓣开合,气息有些干涸:“一直都在公司吗?” 270 当面质问 电话那头,祁嘉禾握着手机,面前是会客厅半透明的玻璃墙。 墙那边,金发碧眼的代理商因为方才融洽的会谈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正坐在沙发里喝茶。 他收回视线,轻轻地“嗯”了一声,“想吃什么吗?我回去的路上给你买。” 他没有注意到她语气里的不对劲,只当这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例行问候,而时音不过是等得着急了,所以才会给他打这个电话。 这话说完之后,那头的时音却沉默了数秒。 手机里一片寂静,连电流的滋滋声响都消失不见,他能够听见她沉稳的呼吸声,却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于是他开口叫了她一声。 时音这才声线平淡地回答:“没事,你先忙吧。早点回来,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祁嘉禾分明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她表现得实在太淡定了,淡定到让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一瞬间,他有几分心虚的感觉。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惶然感转瞬即逝,他很快应声下来:“好。” 这次,时音主动挂了电话。 祁嘉禾放下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通话中断的画面,蓦地有转瞬即逝的怔然感。 好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 结束会面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出头,距离原先晚上出发去圣托里尼的这个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很久,祁嘉禾心里有些愧疚,回家的路上他路过百香阁,还特意买了一只红丝绒蛋糕,想要向她赔罪。 打开家里大门的刹那间,祁嘉禾顿了顿动作。 客厅亮着灯,也有电视的声音传来,分明是有人的,可他却感受不到一分暖意,有的只是无边的清冷。 他提着蛋糕走进屋子,看见时音正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电视机出神,她赤着脚,拖鞋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沙发前,整个人看起来乖巧极了。 电视里播放的是深夜档的肥皂剧,最近很火,由一众大牌明星加盟,任珊珊是女主演。 这会,剧情正播放到女主角为情所伤,潸然落泪的画面,时音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双手环抱着自己,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屏幕,连眼睛也没眨一下,似乎看得很是入迷。 从祁嘉禾进门到现在,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予过他。 他走上前去,把红丝绒蛋糕放在茶几上,然后在她身边坐下。 “忙完了?” 她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视线这才慢慢落在他脸上,唇角缓慢绽开一个浅薄的笑意。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而是蓦地说了句:“生日快乐。” 手心大的精致红丝绒蛋糕被推到她面前来,乳白色的奶油被裱花成整齐又诱人的形状,红曲粉细密地在上面撒了一层,看起来令人食指大开。 时音盯着那个蛋糕看了好一会,才扯扯嘴唇,哑着嗓子说了句:“谢谢。” 原来这就是他的“不愿屈居人后”,不想做夹在别人中间向她道喜的人,要做就做第一个,或是最后一个。 换在平常,她可能会很感动,会觉得他有心、会感到自己被重视了。 可现在,她只觉得,他现在的行为更像是因为他做了错事心虚,所以才想买点东西哄哄自己。 “不高兴?”他看着她,问。 时音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许久,又问了一句:“你刚刚去哪了?” 祁嘉禾看着她,没说话,黑眸里逐渐晕开几分幽深的情绪。 在这一瞬间,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今晚去见任珊珊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 他本也没想着能瞒过她,可她这么快就知道了,也着实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面前的人儿整个蜷缩在沙发里,一双大而乌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平静,面色却是掩饰不住的苍白。 她知道他去做了什么,也知道他撒了谎,可却没有对他大吵大闹,更没有咄咄逼人地找他要说法,只是这么安静地看着他,再三询问着他的去向,想要一句真话。 尽管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可在那么一瞬间,祁嘉禾心里还是腾升出几分掩饰不住的慌乱与歉疚。 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只能如实坦白:“去了趟医院,后面又去了公司。” 时音点点头,表情冷静得可怕,“所以,你刚刚在电话里对我说谎了,是吧?” 祁嘉禾看着她,没有说话。 说谎的缘由是不是为了照顾她的心情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对她确实不够坦诚。 “去医院做什么了?”她问,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情绪,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漠。 时音向来是个懂事有分寸的人,这点他明白。相处这么久,祁嘉禾大概也知道她的性子。 她现在正在气头上,虽然她不至于对他又打又骂,可这样冷静又疏离,却让他心里格外难受。 “见任珊珊。”他看着她,话里再没有什么保留的部分。 “你在我生日这天,去见你的前女友,还对我撒谎,是吗?” 直到这会,时音的语气里才有了几分情绪波动。 她定定地看着祁嘉禾,一双清亮的眸子里有些濡湿,眼眶也有些泛红,脱口的话带着几分哽咽,分明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祁嘉禾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顿生郁结情绪,他唇瓣开合,却无话可说,抬了抬手,想帮她擦擦眼睛,下一秒却也被她一把拂掉。 他目光沉郁,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是我的错。” “你有觉得自己错了吗?”时音蹙起眉看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我问了你三遍,直到我当面质问你的时候,你才对我说实话,是不是如果我没发现的话,你就准备一直瞒下去?” 祁嘉禾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凌厉又分明。 他本就不是什么擅长解释的人,更何况,这件事也确实是他有错在先。 时音看着他缄默下来,眼眶的绯色愈发浓重。 胸口的情绪越憋越难受,干脆扭过头去,声线冷硬地问:“是你的吗,孩子?” 271 冷战 这句话一出口,客厅的气氛显然蓦地发生了变化,一片寂静中,祁嘉禾缓缓开了口:“什么意思?” “任珊珊怀孕过,不是吗?”时音回过头看着他,一双澄澈的水眸紧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从中看出几分不一样的情绪来,“她这次住院,是因为曾经的流产后遗症复发,我说的有错吗?” 祁嘉禾抿着唇,下颌线绷了又绷,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凛然:“不是我的。” 时音与他对视半晌。 “好,我相信你。”她说。 她用理智到近乎冷酷的语调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情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无法接受。不是因为你背着我去见任珊珊,而是因为你对我撒谎了。” 祁嘉禾对上她的视线,眸色渐深,“我跟她什么都没有。” “是吗?”时音勾起唇,笑意不达眼底,“换做是我,和周南私底下见面,回头还骗你说我在上班,你会怎么想?如果真觉得自己清清白白,为什么不敢说实话?换句话来说,就算你和任珊珊真的没有什么,可你有考虑过我发现真相后,会怎么想、会有多难过吗?” “别告诉我你不说实话是怕我多想、怕我生气,比起这个,你的不坦诚才是让我最失望的。” 她冷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完这些话。 客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中,祁嘉禾看着她,喉结上下滚了滚,手指有些无所适从地微微蜷起,连心跳都沉重了几分。 她说得对,她并不是生气他在自己生日这天去见任珊珊,而是气他对她不够坦诚,气他屡次用谎言搪塞她,她要的是实话,不是他自以为是对她好的隐瞒。 如果两个人相处了这么久,却连最基本的诚实都做不到,那大概也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令人失望的了。 良久的沉默后,时音动了动已经蜷得有些僵硬的腿,慢慢从沙发上起了身,趿拉着拖鞋从他身边走过,清冷的声线响起的时候,透着一股子疏离的冷淡:“圣托里尼就不去了,班你还是照常上吧,我这两天去佳怡家里睡,我们都冷静一下。” 祁嘉禾原本是垂着眸子坐在沙发上,听见她这话后,蓦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离开的动作,黑眸定定地朝着她看过去,声音有些喑哑:“别走。” 他五指冰凉,扣住她手腕的时候用了几分力气,时音觉得腕骨又冷又痛,却只是站在原地冷眼瞧着他,然后一点点把他的手刷了下去。 “我现在很生气,不想跟你吵架,也不想见到你。可这是你家,让你走不合适,所以我走,你有意见吗?” 她目光清冽,声线冰冷。 祁嘉禾本来没准备放手,可在听见她那句“这是你家”的时候,他的表情突然僵了一下,随后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就跟着放松,就这么被她拂掉。 他知道她说的是气话,人难免有被情绪支配的时候,克制如他,当然理解。可蓦地听见时音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还是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下。 也是这时候他才猛然明白她在介意什么,时锦程去世之后,她一直住在碧海湾,哪怕她表现得再多么若无其事闲适自得,却也从来没有真正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一直以来那棵庇护她的树轰然倒塌,安全感顷刻之间化作齑粉,她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祁太太的身份,他却又对她又瞒又骗。 祁嘉禾的眸子里的光亮闪烁着,最终慢慢暗淡下来。 心尖慢慢弥漫开锐痛,她的面容在灯光之下看起来有些模糊,可脸上的表情却又那么分明。 失望、难过和冷漠交杂在一起,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半晌,他才开口:“好。” 此时此刻,他除了尊重她的选择,什么也做不了。 时音不再看他一眼,转身便上了楼,回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 祁嘉禾跟着走了上去,也不说话,就站在门口看着她收拾,眸光沉沉。 她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拖着行李箱朝外走的时候,祁嘉禾堵在门口没有动,她作势要从空隙里挤出去,他却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 “让让。”她紧紧扣着行李箱的提手,看也不看他,只觉得自己的耐心似乎要消失殆尽。 “太晚了,我送你。”他这么说着,弯腰要去接过她的箱子,却因为她死死拽着,没能拉动。 “不用。”她梗着脖子,脸都憋得通红,一字一顿说得极为用力。 祁嘉禾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松手,黑眸直直地朝她看过去,瞧见她通红的眼眶和隐忍的表情,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蓦地刺痛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道歉:“对不起。” 哪怕知道再多的抱歉都是徒劳,这话他也不得不说。 时音身体僵了一下,紧抿着唇看着他,手中的动作松懈了几分。 “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他沉着嗓子这么说着,一点点慢慢接过行李箱,“有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只有你告诉我,我才能明白。” 时音看着他接过行李箱,倔强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要是真难受,你就对着我撒气,别自己憋着,你这样,我也难过。” 身形高大的男人就这么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她小小的行李箱,垂眸看着她的时候,眼底的情绪柔软得像是一碰就能碎掉。 时音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她当然不会对他撒火,从小时锦程就教育她该如何管理自己的情绪,哪怕她现在气到了极点,她还是能够保持基本的理智。 但听见他这么说,时音心里的怨气和愤懑也算消散了几分。她缓了缓脸色,默不作声地从他身畔出了门。 祁嘉禾在后面跟着她,没再说话。 开往许佳怡家的一路上,时音坐在副驾驶,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没有与祁嘉禾交谈过一句话。 她知道自己可能是气上头了,可她就是忍不住,脑子里都是祁嘉禾对自己撒谎这件事。 她从没想过他能对自己有多坦诚,可他因为任珊珊而对自己说假话,已经足以让她气到失去理智。 272 跟我回家 虽然时间已经是深夜,但许佳怡一早就接到时音的消息,于是干脆站在小区门口等她。 隆冬过去,夜晚已经没有那么冷,但初春的深夜还有几分凉意,许佳怡穿着厚厚的棉睡衣,趿着毛绒拖鞋站在门卫室外面,老远就看见亮得耀眼的车灯朝小区大门的方向驶过来,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时音下车的时候,祁嘉禾也跟着下了车。 两人站在后备箱前,祁嘉禾提出行李箱,垂眸看着她,声线平静:“等你想好了,我来接你。” 时音没说话,接过东西就拖着朝许佳怡的方向走。 祁嘉禾紧抿着唇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逐渐离自己远去。 许佳怡看了一眼朝自己走过来的时音,又脸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祁嘉禾,叹了口气。 两人并肩朝着小区里走的时候,祁嘉禾的车还停在原地,车灯闪得人有些眼花,他倚在车旁朝她们的方向看过去,神色晦暗不明。 许佳怡一路上没说什么话,中途数次侧眸打量时音的脸色,试图从中看出点什么情绪来。 可是没有,她一直都是一脸淡淡的表情,镇定得根本不像是刚吵过架的样子。 等到进了家门,许佳怡给时音拿来拖鞋,这才叹着气说了句:“这事儿我该不告诉你的,现在搞成这样,我……” “佳怡。”时音打断她,“我没事,你不用自责,我该谢谢你的。” 许佳怡抿了抿唇,看着她,没说话。 一开始她看见照片之后,下意识想的就是为时音鸣不平,以至于根本没有料到他们可能会因此发生矛盾。 现在两人冷战了,她难辞其咎。 “哎呀,我就是想你了,过来你这住两天,和你叙叙旧,你想那么多干嘛?”见她还是一脸郁闷的表情,时音笑了笑,佯装无事地和她打哈哈,“我俩感情好着呢,你别担心了。” 许佳怡睨她一眼,这才移开视线,闷闷地说:“你自己都这样了,就别安慰我了,刚刚我看你们俩下车之后连话都不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现在我觉得自己是真特么嘴贱。” “别瞎说。”时音瞪她一眼,“这事儿你要是不告诉我,我一直被蒙在鼓里能好受吗?现在话也说开了,也算是让他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再犯,这次纯属警戒,等我气消了,我也就回去了,根本没有多严重。” “真的?”许佳怡狐疑地看着她,见她看起来也确实不像是在开玩笑,便也舒了口气,“那就好,我这说了心里怪愧疚的,不说又觉得对不住你。” “没事,作为我的闺蜜,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该说还得说。”时音面不改色。 许佳怡看着她,无语凝噎。 许佳怡的房间靠在小区边缘,楼层也并不高,从窗户的地方正好能够看见小区门口的景象。 时音站在窗边看了一眼,在路灯的照射下,那辆迈巴赫依旧停在原地,车灯开着,祁嘉禾倚靠在车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身材颀长,气质又出众,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空荡的马路上只有他和那辆车,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看起来有些寂寥。 她站着看了他好一会,见他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心里顿时软下一片去。 于是干脆不再看下去,她转过身,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从行李箱里拿了出来,虽然面色沉寂,可她的心跳早已经失了频率。 自从认识以来,她这还是第一次对祁嘉禾明着发火,过往都是他变着法地损她。 祁嘉禾是个明事理的人,她已经说得够清楚,他不会不知道她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到许佳怡这里来暂住,不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一下,更是给他时间和空闲去处理好他自己的事情。 她不希望他的生活里还有前女友的影子,不希望以后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还能再被任珊珊一个电话叫走。 现在看来,他显然是听进了她的话的。 时音在许佳怡家连着住了三天,整天被许佳怡缠着做饭给她吃,忙得气也消了不少。 这三天时间里,祁嘉禾一次面也没露过,倒是每天都会托人送东西过来,有时候是新泰乐的外送,有时候是一束鲜花,像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我不出面烦你,但我的歉意不会迟到。 每次收到东西,时音总是二话不说照单全收,既然祁嘉禾愿意送,她也没理由拒绝。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时音大清早就听见有人敲门,她下意识就觉得应该是祁嘉禾又让人送了什么东西,打开门的时候却发现,站在门口的居然是祁嘉禾本人。 许佳怡一早就上班去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这会正顶着一头鸡窝样的头发,穿着粉红色草莓花纹的珊瑚绒睡衣,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着哈欠,拉开门的一瞬间,她瞧见一张熟悉的俊脸,原本迷蒙的睡意登时消散全无。 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想把门合上,谁知祁嘉禾像是早有预兆,直接伸出一只手撑住门,俯身看着她,清早的声线低沉又清冷,像是落在瓷盘上的玉珠,滴滴答答的,极为悦耳:“几天了,还在生气?” 他力气大,时音犟不过他,只能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身进房间,任凭他在自己身后走进门。 房间有些小,祁嘉禾手长脚长,站在客厅里有些无所适从,走了两步才在沙发上坐下,眼看着时音转身走进洗手间开始洗漱。 不知是起床气犯了还是单纯看到他觉得来气,总之她似乎不太高兴,刷牙的时候,洗手间里传来叮叮咚咚的杂乱声响。 祁嘉禾安静地坐着,视线难免朝周围打量一下。 很小的一个房子,到处都透着女性的气息,就连沙发抱枕也是可爱的粉色hello kitty。 他只是瞥了两眼便收回视线,一直等到时音洗漱完走出来,才抬眸看着她,沉声说:“跟我回家。” 不是询问,也不是商量,是陈述句,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是过来接她的。 273 你活该 时音默默看他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说了算?我消气了吗?” 当初明明说好等她想好了他再来接她,可这几天两人完全没有任何面对面的交流,祁嘉禾在微信上给她发消息她也回复得十分冷淡,活脱脱一个还在气头上的小心眼女人形象。 他怎么知道她已经冷静下来了? 祁嘉禾看着她,神色始终平静温和,“没消气也跟我回去,别这么惩罚我,很残忍。” 听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时音有些想笑,然而看起来却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就这啊?这就受不了了?你那边的糟心事儿都处理好了吗,就来接我?” 祁嘉禾眸光沉沉,“唯一的糟心事,是你不在。” 时音站在原地和他对视半晌,最终转身去了卧室,“我不回去。” 她合上卧室的门,一边换衣服,一边朝着门缝看过去。 轻微的脚步声后,门下出现一道阴影,祁嘉禾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有些模糊:“别生气了,跟我回家,随你怎么罚。” 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他此刻到底是什么情绪,但时音想,多半是郁闷和无奈交加的。 她也并非要拿乔,但难得见他认错态度这么好,她还是起了几分逗他的心思。 “我生什么气了?我有什么可生气的?”她把毛衣从头上套下去,头发被这个动作弄得乱糟糟的,扬声冲着门外喊的时候,她刻意用了嚣张跋扈的语气,“我算什么啊?本来约好的一起去旅行,结果呢,前女友和工作哪个都比我重要,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你不待见我,我不去烦你还不行吗?” 门外的祁嘉禾听她这么说,一时间心里就沉了几分。 他微垂着眉眼,叹了口气,语气也低了一些:“别说气话。” 她要是生气,大可以打他骂他,可万万不能用这种妄自菲薄的语气奚落自己,他听着只觉得心里难受至极。 时音换好衣服拉开房门,一双清冷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的脸,唇角的笑意透着几分冷,“我说的不是事实?你但凡心里有点我的位置,也不会不把旅行的事情放在心上。计划都已经定下了,你转眼就能被意料之外的事情叫走,这次事不大,以后呢?谁知道你会不会在我和别人之间做选择?” 祁嘉禾拧眉看着她,无奈又温柔,“不会的。” 两人对视了片刻,时音移开视线,“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信任这种东西,但凡出现裂痕,就很难再愈合。前车之鉴摆在面前,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祁嘉禾伸手去拉她的手腕,掌心干燥温暖。他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专注又深情,“是我不懂事儿,下次我要是再犯浑,你想怎么教训我都行。” 时音本就是个耳根子软的人,这两天火也消得七七八八,再加上几天没见着他人,她本就心里痒痒的,眼下乍一见面,他态度又好得无可挑剔,两三句话就把她说得动了心,看着他拉起自己的手,一时间也没甩开。 “那你说,为什么要去见任珊珊?”她瘪着嘴去看他,表情丝毫不饶人,“不是说没关系吗?” 从小,祁嘉禾受到的教育就是犯了错不能找借口,他本来没打算多做解释为自己开脱,但这会时音主动问起来,他也没道理再隐瞒。 “是没关系,见过这一面之后,就再也没关系了。”他如是说着,语气是十足的认真。 时音看着他的眼睛,没再细问, 他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敢情他是去和任珊珊说明白了,准备和自己好好过日子来着。 原先郁结的心情这会才舒缓了不少,问明白后,时音忽然觉得自己这几天闹的小脾气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虽然他无论早晚也确实不该在她生日的这一天去见任珊珊,但知道缘由之后,时音还是释然了。 到底……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就这么简单?”她拿眼角余光去看他,语气里带着几分犹疑,“那你干嘛对我撒谎?” “怕你多想。”祁嘉禾老实交代。 “我是那么小气不讲理的人吗?”时音挺胸,嗤笑一声表示不屑。 虽然她确实已经把小肚鸡肠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了。 “不是,是我的错。”祁嘉禾显然意识到她的态度已经松动了不少,乖乖低头认怂,眼角却不由分说地染上几分笑意,“跟我回去吧。” “回去干嘛?又没人待见我。”时音嘀嘀咕咕的一边甩开他的手,转身作势要忙活着叠被子,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脸上逐渐晕开的窃喜。 “我待见你。”祁嘉禾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你不在家的这几天,我睡也睡不好。” “你活该。”时音小声咒他。 “嗯,我活该。” 大概是觉得自己还有几分希望,祁嘉禾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语气都比平常温柔了不少。 手上的被子还没铺平,却蓦地被人拿了过去,时音一侧眸,只看见祁嘉禾正站在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语气低哑:“原谅我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做错事情不得受点惩罚吗?我准备在这里再住小半个月。”时音回视过去,语气丝毫不退让。 祁嘉禾眸色一深。 时音敏锐地察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熟悉神情,于是明显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胳膊便被他蓦地一扯,麻痛的感觉传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被他紧紧箍在了怀里。 被子依旧没叠,被他随手扔在床上,他揽着她的腰,低下头狠狠吻了过去。 开始时音还反抗地推搡了几下,可他不动如山,胸膛像是墙壁一样坚实硬朗,紧紧抱着她的力道像是要将她揉碎一样,不容推拒。 时音只觉得嘴唇又热又痛,像是撞到了牙上,全世界都是他的味道,胸腔的空气都被挤压出去,她几乎无法呼吸。 哪怕他刚刚说了再多,此刻也不及这个拥吻给她带来的感受直观。 这一刻她才隐隐意识到,他这几天对自己的思念,究竟累积到了什么地步。 274 女人的腰夺命的刀 最后到底还是拗不过他,时音直接被连哄带拖地拎上了祁嘉禾的车。 她人到了车上,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地念着:“先说好啊,这可是你非要我回去的,不是我自己要走的。” 祁嘉禾噙着淡淡的笑意,应声道:“是,我知道。” 她这才满意地回过头去看着窗外,唇角却抑制不住地缓缓勾了起来。 被喜欢的人宠溺的感觉大抵也不过如此,他肯退后,她便也不咄咄逼人。彼此各让一步,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路上等红绿灯的时候,经过一家服装店,放在店外的扬声器放着一首很老的粤语歌,时音听着只觉得耳熟,祁嘉禾开着车离开原地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剩下的两句歌词,于是小声地顺着唱了出来。 小声唱歌的时候,她的调跑得不是特别厉害,隐约也能听出来是在唱什么。 一生何求,迷惘中永远看不透。没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 祁嘉禾听见她唱,颇有些诧异地侧眸看了她一眼,语气多多少少有些意外:“你还会粤语?” “会一点点,以前跟我爸学的。”时音颇为自豪地看着他,“我爸的粤语说的很好,这首歌他以前经常唱。” “唱的挺好。”祁嘉禾笑笑,没有细究时锦程一个土生土长的江城人怎么会粤语这件事。 “那可不,粤语我也会一点点,但说的不好。”一说起这个,时音来了兴致,“你要不要听?我说给你听听?” “好。”祁嘉禾只是笑,顿时也起了逗她的心思,“就说一句‘各个国家有各个国家的国歌’。” 时音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别过头去不再搭理这人。 但即便是不理他,也依旧能够听见驾驶座上那人闷笑出声的低音。 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回家以后时音才发现,刘妈居然已经搬走了。 她问起祁嘉禾这件事,他只说,最近两天刘妈骨头总疼,他就让她回老宅歇着了,那里有专业的医生。 刘妈也觉得自己一把啥也干不了的老骨头不好接着住在碧海湾打扰少爷太太,于是便答应了下来,昨天下午就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完离开了。 走之前她还挂念着祁嘉禾和时音吵架的事情,再三唠叨说想见见时音开导一下她,缓解一下两人的关系。 祁嘉禾没让,只交待让刘妈回家好好歇着。 他和时音的这事儿旁人插不了手,唯有他自己低头认错,诚意表足了她才能舒坦。 刘妈也不知道两人为什么吵架,只是几天没在家里见着时音,多多少少也就猜到了点。 祁嘉禾对他说:“您别多想了,我跟她好着呢。” 刘妈也就半信半疑,走之前还不忘叮嘱让他好好哄哄媳妇。 “太太是个明事理的人,你要是什么事儿没办妥当,一定要及时告诉她,别叫人蒙在鼓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欠下的账迟早也是要还的。” 祁嘉禾原本对她的唠叨习以为常,但这回听见了,却一反往常地沉默了片刻,才答道:“您说的是,我记下了。” 最后还是祁嘉禾催了又催,刘妈这才恋恋不舍地坐上了回老宅的车。 刘妈一走,偌大的别墅里就只剩了他一人。 祁嘉禾本是习惯了安静的人,原以为刘妈走后自己的生活并不会有什么变化,可昨晚上下楼喝水的时候,他站在清冷的客厅里,却蓦然发现,这地方大得有些空寂。 万籁俱寂、空洞茫然。 四面都是冰冷的家具,整个房子没有一点人气。他默默地在原地站了半晌,突然有种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的错觉感。 回首往常这个时候,时音一般都在厨房给他做饭,叮叮当当的声响,昭示着这个家还有个女主人。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他从来都不是畏惧孤独的人,但那一瞬间,他又分明地感受到了无边的空寂所带来的惶然感。 他很想时音,疯狂的想。 原本是准备等他完全静下心来之后再把她接回来好好谈谈的,可在昨晚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适应这样的生活时,他几乎是想当下就去找她。 但也只是想想,时间太晚了,他不忍心打扰她,只能耐着性子等到今天早上。 她出走三天,他原本是做事极为专注的人,可现在却老分神,看股盘的时候会去想,她是不是还在生气,签文件的时候会想,她这会儿会不会也在想自己。 不止是一次动过想要去找她的念头,可又怕她还在生气,不想见到自己。理智每天都像是被按在火炉上灼烧,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昨晚他想了一整晚,最终决定无论今天她是什么态度,他都一定要把她接回来。 以前祁嘉禾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都是夸张的说法,可这会真正体会到了,他才知道此言不假。 回到碧海湾的时音第一件事就是扔下提着行李箱的祁嘉禾,撒开脚丫子朝厨房跑过去。 打开冰箱门看了一眼,果然里面剩的都是些昨天买的菜,青菜叶子都蔫了。刘妈走了之后,他应该压根没进过厨房。 “你是叫我回来给你做饭的吧?”时音气势汹汹从厨房冲出来,瞪着他嚷嚷,“想挺美啊你,真把我当工具人?” “我哪舍得。”祁嘉禾看她一眼,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你不想做,我就请钟点工过来,哪能让你累着?” “说得好听。”时音嗤笑一声,根本不信他的话。 “真的。”祁嘉禾正色,“接你回来只是因为想你了,没别的。” “想你”两个字一出口,时音的心跳突然猛烈起来。 他从来没当面对她说过这种话,如今蓦地一开口,她有种意料之外的惊喜感。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时音小声嘀咕,心里倒是软下一片来。 “知道这句话的下一句是什么吗?”祁嘉禾看着她,眸子里晕开沉沉的笑意,促狭意味十足。 时音有预感,他应该不会说什么正经的话。 “女人的腰,夺命的刀。” 果不其然。 275 对她的好无以为报 时音默默看他一眼,心里难免想些有的没的,脸也跟着一块红了起来。 祁嘉禾并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说:“再过两天,店里的硬装就完成了,你喜欢什么样的装修风格?” 乍一听见这个话题,时音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好几秒后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那家店——他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中式古典一点的吧,要有红色的云窗,还有木质的回廊。”一说起这个,时音突然来了兴致。 她很早很早的时候就设想过自己以后可能会拥有的那间私房菜店会是什么样子,想过到时候要用什么样的装修风格,地方不用太大,桌椅也不用配很多套,够她一个人忙活就好。而如今,祁嘉禾居然真的为她实现了。 她从来没有对祁嘉禾细说过自己的打算,可他带她去看的那间店,几乎和她想象中相差无几。 这也是她哪怕是生气也还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的原因:他既然肯为自己花这么大的心思,又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把她放在心上? “好。”祁嘉禾顺应下来,“有大致方向就行,具体的可以之后和设计师面谈。” 时音有些被他的细心所打动,犹豫着还是说了句:“那开店的事情我自己去办吧?” 祁嘉禾凝视着她,数秒后才说道:“手续会很麻烦。” 开餐厅和开商店不一样,营业许可证、食品经营许可、卫生许可、消防批示等等各种证件一样都不能缺,装修马不停蹄大概也需要三个月,这些证件前前后后跑下来,也差不多要一个月了。 再加上购置设备、招聘员工……估计没个小半年,店是开不起来的。 时音也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但头回当老板,还是让她有些激动,“没事,一回生二回熟嘛,流程走过了,下一次也有经验了,我还想做大做强开分店呢。” 祁嘉禾看着她一脸壮志雄心的模样,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目标倒是不小,还是先想想该怎么保本吧。” 时音眼睛一瞪,“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就我这水平,还不是分分钟赚个盆满钵满?” 但实际上她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餐厅和商店不同,私房菜和餐厅也有区别,前者是客流量和工作量都比较小的店,虽然价格比餐厅会贵上很多,但是流水记录不会很多,赚的自然也不如餐厅多,更多的是一种情怀在里面。 更何况以她的身体状况来看,她压根做不了太繁重的活,祁嘉禾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他肯为她开一家店,也纯属是抱着逗她开心的心思去的。 反正以他的身家,一时半会她也败不完他的家产。 “是,我想多了,不该为你操心。”祁嘉禾笑着,虽然是自暴自弃一般的调侃,但言语里却尽是笑意。 “呐,我还有存款在你那呢,就当入股了吧,这店就算是我们俩合开的,我这个人很实在的,要是亏了,咱们一块亏,但如果赚了,那年底分红肯定有你的份。” 时音昂首挺胸看着他,一副言辞凿凿的模样,看起来很是认真。 祁嘉禾看着她,顿了顿,最终还是决定保持沉默,点了点头。 毕竟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存款连设计师的工资都付不起这种事情,说出来也太打击人了。 时音显然对开店所需要的花费有什么概念,因为基本上要花钱一切都是祁嘉禾包办的。 但提起开店的事情,时音总是兴致满满的,后面几天连着朝三环线那边跑了好几趟,说是看着师傅装修,她觉得心里有劲。 毕竟盼星星盼月亮终于马上就能拥有第一家属于自己的店了,还不用太累,搁谁身上谁能不开心? 祁嘉禾倒是没有异议,只是好几次他下班回来想和她讲上几句话,她都一脸疲态,甚至说不上两句话就直接回房睡觉了,整得他十分郁闷。 知道的以为她是去现场监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亲自去搭脚手架了。 这样的日子连续过了好几天,终于在一周后,祁嘉禾忍无可忍,在某天清晨她吃过早饭就准备溜走去店里的时候,他直接把她按在了座位上。 时音瞪着一双乌黑晶亮的眼睛看着他,不明就里,“早饭不好吃吗?” 连着几天的早饭都是她早起做的,午餐祁嘉禾不回来,晚餐他其实也很少在家里吃,原先时音下班了还会回来做点宵夜,但现在,她晚饭的时候甚至都还没回家,回来了也是累得压根懒得动弹,更别说为他做宵夜了。 所以虽然她已经回了碧海湾,但严格意义来说,祁嘉禾和她难得的相处时间只剩下了早饭这点时间。 祁嘉禾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微垂着眉眼,看着她的眼睛,说:“今天不去店里。” “为什么?” “搬家。” 时音呆滞两秒,这才后知后觉地重复了一遍:“搬家?” 之前他有说过有搬家的意思没错,还说了新家离店并不远,可她以为那种事怎么也不会在近期发生,但现在看来,他似乎是……认真的? “怎么突然要搬家?”她还有些缓不过劲来,“我都没准备好。” “不用准备,你只要人到就行。”他沉着嗓子,语气是十足的认真,“以后,记得早点回家。” 时音这才意识到他为什么会突然动了搬家的心思。 因为她最近早出晚归,两人连交流的机会都少了很多,如果搬到新家去,她来回的路上就能省下不少时间,他去公司也不用花那么久,两人可以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但店面是在三环的位置,不同于现在住的地方,那块地段基本上白天一整天都处于一种熙熙攘攘的状态,祁嘉禾明明是喜静的一个人,应该并不喜欢那种繁华热闹的地段,否则的话,他也不至于住在接近于郊区的江城北边的碧海湾。 可如今,他居然要和她一起搬到那里去。 想到这里,时音突然有些小小的心虚。 她看着祁嘉禾,说:“你对我这么好,我有点无以为报。” 276 一间卧室 “嗯。”祁嘉禾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和她开玩笑的心情,“那就腾出点时间陪我。” 店还没开起来,她就已经忙得快不着家了,等到真正开业的时候,他们还能有说话的机会吗? “知道知道。”时音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两天有点过分,眯着眼睛冲他讨好般一笑,伸手去扯他的脸,“哪能冷落了你呀,你说搬,咱就搬,现在就搬!” 祁嘉禾没说话,面色沉静,任凭自己一张俊脸被她捏成滑稽的形状,眉眼处的冷峻之色倒是舒缓了不少。 祁嘉禾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搬家的人一早就在门外候着了,时音只用站在门口指挥哪个要搬哪个不用动就行。 虽然是搬过去常住,但碧海湾的房子倒也没必要出手,毕竟地方实在是大,以后如果有机会,在这里开聚会也不是不行。 时音对住的地方没什么讲究,搬过去之前,也没想着找祁嘉禾要一下新家的照片,只知道那地方叫琉云居,是个高档的现代小区,每层楼只有一家住户,私密性和安保性都极好。 结果到了地方她才发现,新家虽然也不小,各种设施样样俱全,但是,只有一个卧室。 她站在卧室门口当场石化,身后的工人忙前忙后地往家里搬着东西,祁嘉禾站在她旁边,嘴角噙着促狭的笑意。 想了想,她认真地回过头看着祁嘉禾,“你老实跟我讲,你是不是快破产了?” 不然怎么连两居室都买不起了? “不好吗?”祁嘉禾略微偏了偏头,看着她,眸光沉沉,嘴角含笑,“我们是夫妻,住一间卧室,天经地义。” 时音和他对视半晌,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间卧室。 那张实木的大床和碧海湾一样,是大号的尺寸,宽大约两米,比一般的双人床都还要大一些。 如果是两个人一起睡觉的话,完全是够的,也不会显得很拥挤。 她的面色有些纠结。 蓦地感觉到身侧的手被一只大手攥住,她回眸看了一眼,发现祁嘉禾正专注地看着自己。 “放心,在你同意之前,我不碰你。” 他贴近她的耳边细语,声音只有两人能听得见,说话时细小的气流卷起她鬓边的碎发,顿时令她脸红到耳朵根。 “谁跟你说这个了?”她小声抗议,声音细软得像是蚊蚋。 但到底,也算是默认了。 她相信祁嘉禾的话,再者,就算他真的没能说到做到,跟她发生了点什么,那也是夫妻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一刻,时音心里突然有了定数。 搬家的事宜并不能算很繁忙,仅一个上午就全部结束了。 祁嘉禾下午要去上班,本想让她一整天都待在新家里好好熟悉一下,但耐不过她软磨硬泡,最终还是松口让她下午去店里了。 但离开之前他再三嘱咐,让她今天一定早点回来,不然有她好受的。 时音自然是不相信他能对自己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的,两人在附近的餐厅吃过了午饭,嬉皮笑脸地把他送走之后,时音立刻让保镖把自己送到了店里。 这几天她在店里来来回回转了不少圈,把偌大的地方的结构、硬装设计都摸得门儿清,连下水口的井盖有几条缝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上心程度丝毫不亚于在做什么一个亿的大项目。 师傅们也都跟她认了个脸熟,各个对她都相当客气。 这天因为她下午才来,好几个工人还奇怪地问了一句。 她只笑着说家里有些事,转头又和前面约好的设计师商量装修事宜去了。 设计师是祁嘉禾钦点的,叫严昌,帝都人,设计名家,专门做商业用房的装修设计,前后拿过国际上大大小小不少奖项,一口京片子普通话说得极其流利,时音每次听都觉得很接地气。 经过几天的接触,店铺大致的装修风格走向已经确定了下来,只剩一些小细节还没有敲定,时音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和他定下最终的方案。 严昌人过三十,戴一副黑框眼镜,看着有些严肃古板,但对她倒是客客气气的,时音对有些地方不是很懂,难免问得多一点,他也不觉得烦,细心地一遍遍给她解释,很多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具体是什么,严昌却能一语中的,更让时音觉得他专业素质过硬。 时音特意在网上查过他的资料,不少人都说严昌这个人脾气很差,会耍大牌,接单子也全靠心情来,不过能力确实非常出众,无论什么样的户型在他手里都能做出令人惊艳的效果来,因此网上对他的评价一直都是褒贬不一。 一开始时音还觉得网上的言论和事实有些出入,但和严昌相处了几天后,她却彻底相信了网上那些人的传言。 因为她见过严昌训斥助理的时候那种毫不留情的模样,明明是并不算大的一个小失误,他也能直接把人说哭。 设计助理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还在实习期,个子小小的,是那种一眼就能激起人强烈保护欲的类型,他训起来,居然一点也不心软。 好几次时音都觉得有些过了,还从中劝说了两句。 好在严昌对她倒是没摆过什么臭脸,虽然他看起来有些不太好相处,但是对时音还是很客气的。 时音猜想大概是碍于祁嘉禾的面子,所以严昌在自己面前,脾气才有所收敛。 这一直只是她的猜测,直到今天才真正被证实。 傍晚的时候,装修方面的事宜才算终于尘埃落定,时音和严昌并肩朝外面走,一面商议着样稿的出稿时间。 不知怎么就说到了他的那位小助理,严昌似乎有些反感地皱了皱眉,给了句评价:“人笨笨的,但还挺努力,不过有时候,天赋比努力重要多了。” 时音笑了笑,“你这是不太看好她?” “我看好没用,公司指派的,上层领导的亲戚,非要赖着我,我没得选。”说到这里,严昌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 “那你还敢这么凶她?”时音有些意外,“她看着年龄也不大,哪遭得住你这么训?” 277 空巢老人 “遭不住更好,哪天她实在受不了,自己就辞职了,我倒轻松。”严昌略带讽意地笑了笑,语气间尽是不以为然。 时音噤了声,没再接着谈论这个问题。 倒是严昌看了她一眼,主动说:“你看起来年纪很小,想不到祁先生会喜欢这种类型。” 时音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和他认识很久了吗?” 严昌点点头,“有五六年了吧,之前合作过很多次,算是认识。” 时音了然,原来他真的是因为祁嘉禾这层原因,所以才对她这么客气的。 “你觉得他应该会喜欢哪种类型?”时音偏了偏头,有些好奇地问。 严昌顿了顿,忽然笑起来,“说实话,祁先生看起来不太像是会对某人动心的那种人,所以我在刚听说他已经结婚了的时候,其实还是挺惊讶的。” 时音不是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评价祁嘉禾,一时间也没有多惊讶,她自己其实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和祁嘉禾这样在一起。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严昌的车停在路边,时音把他送上了车,目送着他的车尾灯消失在转角处,自己这才转身也准备回家。 祁嘉禾说过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她也知道他不会责备自己,但这段时间她也着实是有些放飞自我了,冷落了他,她心里其实也挺过意不去。 保镖把车停在对面,距离严昌之前停车的地方并不远,她站在马路边上等红绿灯,余光瞥见身旁有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蹒跚着步伐要过马路。 出于好心,她善意提醒了一句:“老人家,现在是红灯。” 那老者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红绿灯,又看了一眼时音,这才恍然般笑了笑,道:“是的是的,多谢你,小姑娘。” 老人家看起来已经年近耄耋,只身一人,撑着一柄深木色的拐杖,走起路来有些不太方便,开口和她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奇怪的口音,像是不太会讲普通话。 但他整个人的气质却十分出众,单从他的穿着打扮来看,那一身暗红色的唐装刺绣精美、质感上乘,一眼望过去就给人一种不太简单的感觉。 时音难免多看了他两眼,心里虽然奇怪老人家的家人为什么会放心让他只身一人在街上走,但到底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抿了抿唇,转头便接着等绿灯去了。 只是身旁的老人家却似乎对她有些感兴趣,眯着眼睛打量了她好一会,才犹疑着开口问:“你是不是……在电视上出现过?我觉得你好面善。” 老人家说的虽然是普通话,但每一个字的发音都有些奇怪,尤其是“觉”字,听起来更接近“国”的发音,更像是粤语中的念法。 而且,把“面熟”说成是“面善”,也不像是江城人常用的说法。 江城是个沿江的内陆城市,外国人倒是常见,却很少有机会能见到港台和沿海地区的同胞,因此时音也不由得对眼前这位老者多了几分好奇。 “可能是的吧。”时音笑了笑,想起在寻味坊的那段日子。 正巧在这时,马路对面的绿灯亮了,时音侧眸看了对方一眼,礼貌询问:“我扶您过去吧,这里的绿灯很短。” 老人家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多谢你啊,小姑娘。” 老头显然对她很有好感,时音扶着他过马路的时候,他一直在问她一些问题,出于对老人家的尊重,她都一一简短地回答了。 “你今年多大了?看着很年轻啊。” “二十来岁。” “那是很年轻,有男朋友了吗?” “已经结婚了。” 时音有种“他是不是要给我介绍男朋友”的奇怪念头。 虽然是个从未谋面的老人,但时音出乎意料的并不怎么排斥他对自己问东问西,可能是觉得他一个人出来散步有些可怜,她对他的问题都很耐心地回答了。 “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啊。”老人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可惜,但到底也没再多说什么别的,“你是本地人吗?我刚到这边来,对附近不是很熟,要是离得近,有空你能不能带我出去转转?” 这请求有些突兀,时音纳闷地看着他,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 “您家里人呢?他们不陪陪你吗?”她拧眉看着老人,内心有些抗拒。 正巧这会两人也已经走到了马路对面,时音适时松开搀着他胳膊的手。 “家里孩子都忙着赚钱,谁管我这把老骨头啊。”老人叹了口气,很是惋惜的模样,“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有个孙女,跟你差不多大,身高体型都特别像。可惜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我刚刚看你第一眼就觉得面熟,特别亲切,一下就让我想起了我那个小孙女,所以才想让你带我出去转转,你也别怪我冒犯,你这边要是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 老人一口气说了一堆,时音大概也能理解他的心情,抿了抿唇,冲对面的店面扬了扬下巴,改口道:“这样,我每天都会去对面那家正在装修的店里,您要是不嫌吵的话,可以过去找我聊聊天。” 她自然是没有闲心情去陪一个素未蒙面的老头散步逛街的,店里的事情才刚起了个头,她哪有功夫去照顾一个空巢老人的心情? 顶多陪他聊两句天解解闷罢了。 但有人肯陪自己,老人显然很高兴,连连笑着说:“好,好。” 简短地聊了两句,两人便背道而驰,上车之前时音看了一眼老人家离开的方向,发现他上了一辆不远处的黑色奥迪车后座,还有专人下车为他开门护头。 那待遇,和眼前保镖对自己做的一模一样。 车牌是本地的,很低调,不是连号,甚至也没有6或者8的吉利数字,如果不是那辆配了专门司机,市价过百万的奥迪A8L,恐怕谁也不会想到这个老人家的身份可能会有多么不平凡。 她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怔然感,但很快便被她忽视。 她上了车,脑海里却一直不停闪现老人家对自己说话时,脸上神采奕奕的表情。 这样的老人家,也会缺人陪吗?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但心里总是隐隐觉得,这事儿好像没那么简单。 278 时音的身份 江城,某高档别墅区。 汽车在院子里停下的时候,阿姨正在餐厅做饭,陆睿手里拿着财务报表,正从二楼走下来,迎面便和正往屋里走的外公撞了个满怀。 他愣了一下,很快便嬉笑着说:“外公,去哪啦,这么晚才回来?” 陆睿从小在内地生活,普通话不说有多标准,但是听起来并没有口音。 老人一身酒红色的唐装,衣服上绣着暗金色的花纹,闻言只是冲他努了努嘴,“出去转了一圈,散散步。马上吃饭了,你这是要去哪?” “报表数据对不太上,我去公司看看。”他冲外公扬了扬手中的财务报表,视线里带着几分忖度,“瞧您这满面红光的样子,是遇着什么好事儿了?” 老人淡笑不语,挑着花白的眉毛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从他身侧上了楼,“天大的好事儿。” 他不说还好,一说陆睿顿时来了兴致。 鲜少见到外公性质这么高涨的时候,他回眸看着老人上楼的动作,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报表,拧眉思忖数秒,还是“噔噔噔”地跟了回去。 “什么好事儿啊?” 他探头去看外公的表情,却只能窥见他脸上的一片笑意吟吟,压根猜不出来他的开心从何而来。 老人神秘莫测地笑看他一眼,似乎也没打算瞒着他,说:“我今天啊,见到一个人。” “什么人?”陆睿一愣,没想到能从外公嘴里听见这种话。 前阵子他从香岛回内地,老人家非说要一道过来,原先他以为他是想来内地看看,后来仔细一琢磨,才觉得这事儿八成和那天在电视上看到的广告有关系。 时音在电视上露过面,当时外公只看了一眼,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陆睿很快就意识到,他肯定是认出了时音。 而现在老人家蓦地在自己面前说出这句话来,就不得不让他多想了。 他一个在香岛待了那么久的老人家,几十年都没来过内地,怎么会在江城遇见认识的人? 念及此,陆睿的面色沉了几分。 老人对他挥挥手,有些惋惜地叹道:“你不认识,那时候你还小呢。” 陆睿勾唇,眉眼弯弯的样子,唇角的笑意却不达眼底,“跟亲外孙还卖关子呢?外公,您该不是见到了什么老相好吧?” 老人闻言,脸色顿时板了起来,责怪道:“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不是只把你外婆一个人放在心上?就你多嘴!” 外婆去世多年,外公一直没有再找老伴,心里就是还记挂着去世的外婆。 知道老人家最烦别人拿这个开玩笑,因此遭到训斥,陆睿也只是哈哈一笑,将话题扯上正轨,“行行行,我多嘴我多嘴……可您总得告诉我那人是谁吧?您这刚来内陆不久,能认识什么人呀,我还真挺好奇的。” 老人看了他一眼,这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犹疑和叹惋的神色。 “说起来,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时音,你认识吗?” 陆睿心里猛地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眨了眨眼,一脸老实地说:“不认识。” “你肯定不认识,你从小就没见过她,认识才出了奇了。”老人迈上最后一步台阶,语气中不无惆怅,“我这次来内陆,本来也是为了她来的。” “所以您今天见到的人就是她?”陆睿跟在他身后进了卧室,一边合上房门一边试探着问。 老人抿着唇,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 “她是谁?”陆睿问。 这会功夫,老人已经走到了窗户边。 窗户正前方摆着一套红木的精雕桌椅,游龙画凤、精妙绝伦。 他抬手拉开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薄薄的相册来,翻开最后一页细看了数秒,才抬眸看向陆睿,“你过来看看。” 陆睿走过去。 照片已经有些年岁了,边角泛着陈旧的黄,还有些许毛边,照片上是四个人,一对中年夫妇,和一对约莫二十出头的姐妹。 四人站在广场上,看着镜头,笑得十分开心。 陆睿一眼就认出,照片里唯一的男性就是自己身旁的外公,那时候他还非常年轻,一头乌黑的头发,眉眼间尽是风发的意气,目光骄傲而张扬。 至于他身边那位笑得温婉的妇人,就应该是自己的外婆了。 剩下的两位女性,都是身材匀称、相貌姣好的年轻女孩,个头差不多高,留着差不多长的头发,一个穿着裙子,一个穿着短袖长裤,即便照片已经泛黄,也掩盖不住她们从骨子里透出的矜贵与美好。 陆睿一眼就认出,那个穿着短袖长裤的女人,是自己的母亲。 另外一个他从来没见过,也没有人和他提起过。 这张照片他不是第一次见了,但在外公面前,他还是装出头一次看见的表情,惊叹道:“外公,您年轻时可真帅啊。” 老人没说话,伸出干枯的手,用粗粝的指腹在照片上摩挲了片刻,视线久久地停留在穿裙子的女孩身上。 “这是你小姨,黎清音。”他说,“时音就是她的女儿,也是我的外孙女,你的表妹。” 陆睿心里并无多大的波澜,这些他之前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所以这会,不过是从另一个人口中又听说了一遍这件事罢了。 但他仍旧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您跟我开玩笑呢?我一直以为您就我一个亲外孙。” 老人没好气地抬眸睨他一眼,“你就是不知道时音,你小姨你总该听说过吧?你妈妈没跟你说过她还有个妹妹?” “这个倒没错。”陆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我记事起就没见过这个小姨,家里人也不提,偶尔跟您说起这个,您还生气,时间长了,我也就忘得差不多了。要不是我妈偶尔还念叨两句,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小姨呢。” 老人闻言,视线再度转到面前的照片上。 良久,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满含悲戚。 “要不是情非得已,谁愿意跟自己的亲女儿闹得水火不容呢?” 279 黎清音 香岛黎家,是上流社会数一数二的名家,原本是做珠宝首饰发家,近百年的时间里,涉及行业已经蔓延到了服饰、金融、餐饮等等各个方面。 早在四十多年前,黎家早就已经是香岛人耳熟能详的大家族,其财力之雄浑、根基之稳健,哪怕是当时内地如日中天的祁氏,也难以望其项背。 只是由于香岛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政治因素,内地人并不了解这个美丽富饶的小岛上究竟有着怎样的权势纠葛。 只是近几年,黎家在社会上似乎逐渐没了什么音讯,多数人只知道这是个声名显赫的商贾贵胄,却鲜少有人知道黎家的家庭关系、人员结构。 但只要有听说过的,都知道黎家的上一任掌权人黎裕是个十分专一的人,有钱人多少会花心,可黎裕却和自己的夫人举案齐眉了四十多年,直到夫人去世,也都没有再娶。 黎裕膝下有两个孩子,都是女儿,大女儿黎清姿英姿飒爽、开朗活泼,二女儿黎清音温婉可人、优雅细致,早年间,两人曾被香岛的媒体并称为“黎氏双娇”。 黎清姿年轻时,嫁给了香岛一位做房地产的富商,膝下育有一子,取名叫陆睿。黎裕退位后,黎家的生意、产业都交给大女儿打理,这些年,公司的市值一直在稳健增长。 至于二女儿黎清音? 香岛人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的消息了。 如今,黎家唯一的继承人陆睿站在自己亲外公的面前,听到了关于小姨的最真实的故事。 “外界都说你小姨是个温柔的人,但只有我这个当爹的知道,她的性子才最烈。多数情况下她都很服从父母的意见,但实际上,对什么事情她都很有主见,如果是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妥协屈服的。” 黎裕叹了一口气,视线良久地落在桌上的相册上,目光中似有几分叹惋。 “结婚这件事也是,我和你外婆都想让她嫁给香岛本地富商的儿子,就像你妈妈一样,哪怕对男方不是那么满意,可也照样过得好好的,锦衣华食、生活无忧,不好吗?” “可她去了一回内地,偏偏就看中了那个偶然间遇上的内地穷小子,他有什么好?要钱没钱,要能力也没能力,他要是有技术在身上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他就是个厨子,一个做饭的,早起贪黑挣点苦力钱,连明天能不能吃饱都没法保证,我能放心我的宝贝女儿跟这种男人在一起吗?” “我和你外婆跟她促膝长谈,希望她能理解我们的的良苦用心。那富商是我们的旧友,人品挑不出毛病来,他儿子也是杰出的青年才俊,完全配得上你小姨,可她不肯,说什么强扭的瓜不甜,非那个姓时的小子不嫁。” “这件事让我和你外婆都很生气,做父母的哪个不是为了孩子好?就算她真不想嫁给我们为她挑的男人,也完全可以在香岛另找人家,为什么要嫁到内地去?那时候还是二十多年前,交通也不是很方便,我就怕她这一去,过得不好不说,我们父女俩想再见面也难了,所以坚决否定这桩婚事。” “你小姨也是个犟的,宁愿绝食抗议也不愿意听我们的话。我跟你外婆气得不行,放了狠话,说她这辈子都别想嫁给时锦程。” “后来呢?”陆睿看着外公,认真地问。 “后来?”黎裕神情似乎有些恍惚,顿了顿才继续道,“后来她瞒着我们,偷偷跑到内地去找姓时的小子,结果被我找人抓了回来。” “那时候真是年轻啊,她被带回香岛之后,对我又哭又闹,说从小她都听话,从来没忤逆过我们,现在长大了,是时候该为自己做一次决定了。她说她这一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心愿,真心希望我们能成全她。” “外公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一辈子就这么两个女儿,哪能眼睁睁看着她难受?当时看见她心意这么坚决,我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一方面是担心她心疼她,一方面又痛恨她不懂事,怕她没有阅历、会被人骗。” “何况那时家是什么家庭,我们不是没有了解过,祖上出了个做过满汉全席的先辈,后来呢?那么些年过去,发展得倒是有模有样,可到了时锦程的爸爸这一辈,祖上积攒的产业全被他败光了,搞得后辈只能做做厨师这样子,连点自家的产业都没有。嫁给这种男人能有什么出息?哪怕是时锦程有点出息,可你小姨是过惯了好日子的人,花钱大手大脚,要是真和他在一起,能不吃苦吗?” “我和你外婆好说歹说也没能劝住她,那时候,你妈妈才刚怀上你,也跟着我们一起劝她,到最后谁也没劝住。眼看着她是真上了头,非要跟我们硬扛到底,我们就想了个法子,我亲自去内地找了时家,给了点压力,让他们逼着时锦程说分手。我想着这样她虽然会难受一阵子,但最后也还是能走出去的,这样比起下半辈子她一直悔恨当初的决定,也要好得多。” 陆睿没说话,一直安静地听着。 从外公的言语里,他能感受到为人父母的用心良苦,同时也有些唏嘘小姨黎清音的这段经历。 这件事似乎没有对错可言,追求爱情没有错,为子女未雨绸缪也没有错,不过是自私与大义的天人交战罢了。 黎裕叹了一声,语气里多了几分惆怅:“我们也亲自找时锦程谈过,说以他的家世,是不可能让我女儿过上好日子的。当时他也说了理解,说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会和清音说清楚的,让我们不用担心。” “不得不说,本来我没报什么希望,但当时听见这话,我还是放心了不少,对时锦程的印象都改观了。” 说到这里,黎裕突然苦笑了两声,苍老的面容上浮现一抹讽意,“可谁能想到,我的小女儿心性居然这么硬,时锦程打电话和她说了分手,她居然一气之下又跑到内地去,非要找他要个说法。” 280 这一走就没有再回来过 “她是偷偷跑出去的,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黎裕顿了顿,目光朝着前方看过去,有些缥缈,“到底是年轻人,冲动上了头,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我当时也愤怒时锦程的说话不算话,找到时家的时候,却发现时家人也联系不上他。” “他们私奔了,没有告诉任何人。” “从那往后我用尽手段,也没能找到你小姨和时锦程,内地那么大,黎家的势力本就鞭长莫及,他们不知道躲到了哪个乡里乡下的地方,我派出去的人日复一日地找,都杳无音讯。” “从那往后,我又气又恨,气你小姨任性,也气时锦程不守信,更气自己固执己见。我恨我当时为什么当时就那么反对,如果我从了她的意思,让他们俩在一起,我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再见见她,跟她说说话。” “可是一切都晚了。你小姨做事是绝的,从来不给人也不给自己留退路。” “她走了二十多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我整整二十多年,都没有再见过我的小女儿。” 说到这里,黎裕的语气有些哽咽,抬起的手也有些微微的颤抖。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呢,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我哪怕是再恨,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她就从来没想过回来看一眼,你外婆快病死的那段日子里,天天盼着她能回来一趟,可直到咽气,也没能把她盼回来。” 越说越哽咽,黎裕抬起布满皱纹的干枯大手,使劲抹了一把湿润的眼眶,语气苍白又萧瑟。 “你外婆走了之后,我还是从你妈妈那里才知道,原来,你小姨走后的几年里,是给家里写过信的,她说自己没脸回来见我,还说自己生了个女儿,取名叫时音。她在信里说,自己过得很好,我们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时锦程对她像对宝贝一样供着。她还说,她写完这封信就会搬家,不会让我们知道她住在哪里,让我们也不要去找她。” “那封信里还夹着一张时音的照片,就是这张。” 黎裕缓了缓心绪,把相册朝前翻了一页。 那是一张小宝宝的艺术照,右下角还用红色的字体印着“时音百天纪念”。 小小的女婴头上戴着毛茸茸的兔子耳朵,穿着一身粉色的毛绒衣服,睁着一双乌黑亮丽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摄像头,粉嫩的皮肤吹弹可破,憨态可掬。 陆睿垂眸看着那张照片,心里微微一动。 这个他倒是从来没见过。 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有机会看到时音小时候的照片,这么一看,小时候的她倒是比现在这种清冷疏离的模样要可爱多了。 “照片和信都是寄给你妈妈的,你小姨还特意在信里嘱咐说:‘爸妈岁数大了,知道我的事情估计又要动气,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信你自己留着,再帮忙安抚一下爸妈,他们知道我过得好,应该就没什么担心的了。’你妈妈也是尊重妹妹的想法,才一直瞒着我们,直到你外婆去世之后,你妈妈实在是过意不去了,才把信和照片一并交给了我。” “那时候,离你妈妈收到信的日子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我们也去信上的地址找过,想当然的,没有结果。” “这是你小姨唯一寄回来的东西,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给家里写过信。一开始我以为她是担心我们找到她,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没机会再写了。” 提起往事,黎裕如鲠在喉,他垂眸看着时音的照片,神色哀戚。 “你外婆走后不久,我们又收到了时锦程的信。信里说,写这封信的前不久,清音突逢车祸,已经去了……” 触及伤心事,老人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几岁。 数年没见过的女儿,再有音讯时,却是这样的悲讯,此刻仅仅只是听说,也难免让人心生郁结情绪。 陆睿抿了抿唇,安抚着抚了抚老人的脊背。 “我真是后悔当初没有顺她的意啊,我要是没那么阻挠她,说不定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黎裕的语气里满含悲戚与懊恨,似乎瞬间又回到了得知悲讯的那一天,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巨大的悲恸之中。 “没事了,外公,都过去了,意外谁也预料不到,而且,您现在不是也见到时音了吗?”陆睿细声安慰着。 听见他这么说,黎裕这才稍微缓了缓神,顿了顿才继续说:“收到信之后,我立刻就顺着地址找了过去,见到了时锦程,还有时音。” “他好像料到我会去找他,非常平静地招待了我,就以前的事情向我道歉,然后对我说,他是真的很爱清音。” “我看出来了,他们住的房子虽然很小,但是什么都不缺,电视旁边摆着的是你小姨最喜欢的百合,卧室里的床单上印的也是她最喜欢的卡通人物。” “以前在香岛的时候,人人都说你小姨温婉大方,但也只有家里人才知道,她骨子里其实童心未泯,特别喜欢那些动画片、那些花里胡哨的芭比娃娃,家里光是洋娃娃都摆了一衣柜。我一心觉得跟着时锦程她一定过不上好日子,却没想到,这个她亲自选定的男人,会愿意极尽自己的所能,满足她的一切所需所求。” “那时候我才醒悟过来,或许真的是我错了。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哪怕是后悔,我也不知道该对谁说。” “我跟时锦程坐在客厅里聊了一下午,中途时音放学,我们还去接了她回家。那时候她已经五岁了,个头不矮,看得出来她有些怕生,见到我之后,她表现得并不高兴,但她还是很听时锦程的话,叫了我一声爷爷。” “后来时锦程说,她是因为妈妈走了,所以最近有些敏感,原本她是个很开朗的孩子。” “是啊,生活在这样幸福的家庭里,她怎么能不开朗呢?哪怕没有我们这名义上的外公、爷爷之辈,她还是过得很开心。” “可时音到底是我的亲外孙女,清音唯一留下的孩子。我问时锦程,我能不能把她接到香岛去上学,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他说,时音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但对他更加重要,他绝对不可能放手。” 281 一碗水端平 “时音是你小姨唯一留下的孩子,我看在孩子的份上没逼他太狠,但时锦程应该也看出我有些生气,没再跟我多说,只说让我给他几天时间,他会好好考虑考虑。” “我哪能想到,他说的‘考虑考虑’,居然是带着时音连夜搬走,再次玩消失。” “等我再次找上门的时候,原先的房子早已人去楼空。” “时锦程屡次失信于我,我又气又愤怒,恨不能直接让人掘地三尺把人找出来,可他有心躲我,又怎么会让我轻易找到?一切就像数年前,他和清音一起闹失踪的那次一样,叫人有心无力、挫败无比。” “找人未果,后来我回了香岛,这么些年,你妈妈也时常劝我,时间一久,我倒也想开了。时锦程带着时音离开,何尝不是像我当年一样,畏惧和女儿分开?他和家里决裂,跟清音在一起,现在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我还要把她带走,我又何尝不残忍?再者,时音跟着她爸爸过得好好的,我突然把人接到香岛,说不定她还不习惯。” “我倒也释怀了,没再执着想把人再找到,我只希望,时音跟着时锦程,能过得好。毕竟他虽然不是一个好女婿,却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只是我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还能有机会见到时音。原来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江城,只是用一种低调的方式生活在这里。” 所有的话说完,黎裕脸上浮现出怅然和欣慰相交杂的表情,“这趟啊,我是没白来。” 陆睿看着他,总算捋清了个大概,虽然关于外公这次为什么非要跟着自己来江城,他先前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但这会真正得到证实,他还是有种意料之外的感觉。 “那您这几天都早出晚归的,都是出去找我这表妹去了?”陆睿挑眉,语气有些耐人寻味。 “唔。”黎裕撅了撅嘴,想起之前和时音之间的对话,心里顿时觉得好受了不少,方才勾起的伤感情绪此刻也一扫而光,“之前她给寻味坊拍过广告,我去店里找,老板却说她已经离职了。这文文弱弱的一个小姑娘,想不到会继承她父亲的衣钵……做厨师,那得多辛苦啊?” 他的言语里带着几分叹惋。 陆睿听在心里,脸上不动声色,“那您今天跟她见了面,也不说请她来家里坐坐?” “也就见了一面,她都不知道我是谁。”黎裕说着,脸色有些沉郁,“算年纪她也该二十好几了,估计时锦程也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些事情,她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陆睿垂下眸子,没再说话。 这样的时音,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那您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他抬起眼皮看着黎裕,“跟这个时音认亲?” 提及这个话题,黎裕的面色有些怔忡,他和陆睿对视数秒,方才语重心长地说:“阿睿,时音是我的亲外孙女,你也是我的亲外孙,黎家的产业,照理说是要交到你们后辈手里面的,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也不能偏心,如果时音真的认亲回家了,我希望你心里不要有成见,毕竟她是你的妹妹,血缘关系摆在这里,外公不能偏袒任何一个。” 陆睿听着,缓缓勾唇笑起来,语气却不带一丁点温度:“外公,您突然跟我说这种话,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黎裕退位以后,一直是黎清姿一家在打理家族企业,现在黎清姿年纪也逐渐上去了,做事有些有心无力,所有的事情就都交到了陆睿手里,黎裕已经很久没有过问过公司的事情。 而今,仅凭外公一句话,就想让一个外来的时音拿走一半的产业? 这公平吗? 即使是早早就暗中调查好一切,甚至在心里做好了准备的陆睿,如今在亲耳听见外公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也还是难免有些难受。 黎裕也知道自己这话有失偏颇,抿唇沉默了数秒后,他才又开了口:“阿睿,你先别激动,我不是说让你一下子就接受这件事,只是提前给你打个招呼。时音在外流落了很久,孤苦伶仃的,这一点确实是我这个做外公的办事不周全,但多少她也是黎家的骨肉,没道理我们亏待了她那么久,在家产这件事上面还要克扣几分——” “既然您知道这件事是您自己没办周全,那么后果为什么要我来承担?”陆睿干脆打断他的话,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嘲讽,“您早就知道自己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孙女,却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直到现在您准备让她回来继承家产,才突然给我讲了个陈芝麻烂谷子的老故事,试图让我就这么接受这个事实,把我用心经营的家产分一半给她?外公,您是一碗水端平了,可我呢?” 他这番话说得非常严肃,整个房间的气氛一时间陷入无尽的寂静中。 黎裕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的视线落在陆睿手里的财务报表上,从这个角度隐约可以看见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那种紧密的工作所带来的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不得不承认,陆睿说得对。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哪怕是再亲的一家人,分家产的时候也得留个心眼,更别说是一个未曾谋面的表妹,这样突兀地做出决定,也确实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一直以来,陆睿都以为自己是黎家唯一的继承人,他对自己也确实足够严苛,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做到最好,他是拿准继承人的要求来束缚自己的。 爷孙俩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良久,黎裕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陆睿微微抬了抬下巴,紧绷的脸色稍微舒缓了一些,“外公,怎么说我也是黎家的一份子,哪怕您再偏心这个流落在外的孙女,也该考虑考虑我的感受。我不是不欢迎她回家,只是有些事情,您总该让我提前做好准备。” 282 反沙芋 黎裕看着面前毫不退让的外孙,沉默半晌,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你先去忙,我再想想。” 陆睿又看了他一眼,这才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手里的报表早就被攥得变了形,陆睿反手合上卧室的房门,脸上的表情有些冷峻,处处透着不悦。 这一天比他计划中来得要早,他要好好想想,下一步到底应该怎么走。 ———— 琉云居。 新家处处透着不一样的气息,连墙壁都是雪白的,一切器物都崭新无比。 今天时音回来得早,路上经过市场,她买了一颗新鲜的芋头,准备回家做反沙芋。 反沙芋是一道经典的粤菜小吃,是南方沿海地区宴会餐桌上十分常见的一道甜品,但做法却十分家常,虽然考验火候,可用料却再简单不过。 糖浆在降温凝固的过程中会结成糖霜,这一过程在粤语中被称为“反沙”。 时音的做法和外面流传的反沙芋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爆香葱花的时候加了点碎橙皮,这样做出来的反沙芋会有淡淡的橙子清香。 橙皮不需要太多,拇指大小的一片就足够,用的时候需要刮去白色的囊,否则会有苦味,葱花用的则是小葱的葱白部分,切的时候要够碎,这样爆香的时候味道才能充分激发出来。 新鲜芋头切成段,八成油温下锅炸,炸到表面金黄,且芋头本身变轻盈,再捞出控油。 猪油是种很神奇的东西,和糖融合在一起非但不腥不油腻,甚至还可以提升甜度,让甜品更加爽口,之前做的汤圆用的也是猪油,效果非常好。 葱花和橙皮都用猪油炒出香味,然后倒入糖水,用锅铲快速翻动,等到泡泡变小的时候就把火关掉,然后倒入芋头快速翻动。 这个步骤非常重要,火候、时间一点都不能有差错,否则熬煮的时间过长,糖浆就会粘连,形成拔丝;但如果熬煮的时间不够,糖浆又不够浓稠,煮出来就是糖水,无法形成糖霜。 因为从小就锻炼腕力,时音对这种步骤几乎是信手拈来,根本没费多大劲就把每一步拿捏得十分到位。 新家的锅是她亲手开的,对于厨师来说开锅的过程总是让人有种莫名的兴奋感。 等到热气腾腾的反沙芋出锅的时候,每一块芋头上面都沾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糖霜,隐约还能够看见芋头本身的纹理,沙状的糖霜中,隐约可见青白色的葱白,至于被切成末状的橙皮,这会则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凑近了闻能够嗅到芋头和香橙的清香,咬一口,清甜带着葱香的糖霜混着内里软糯沙绵的芋头,共同交织成奇妙的味觉,细品还能够尝出橙子的香气,吃起来外酥内粉,甜而不腻,味道刚刚好。 粤菜时音并不常做,但是也不影响她喜欢吃和琢磨。反沙芋的味道她亲口尝过,觉得还不错,这才摆好了盘,准备等祁嘉禾回来让他也尝尝。 新家各处都还没有筹备好,趁着等祁嘉禾下班的空隙,她把卧室收拾了一遍。 看见那张两米宽的大床,她就不由得想到白天的时候祁嘉禾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和她一起睡?她长这么大,还是头回听人提出这样的要求。 时音站在床边有些发呆,脑子里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比如祁嘉禾精致的锁骨和温热坚实的腹肌,还有灯光映照下,他隐匿在碎发下的灼人目光、他手心温热的触感、还有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沉稳香气。 她盯着面前整整齐齐的床铺看了好一会,然后咽了口口水。 弯腰去收拾行李的时候,她找到自己的旧物。 那是她搬进碧海湾的时候带上的,他们一家人的合照,有好几张,被收在一个铁盒里。 时音看着照片上自己母亲的笑颜,一时间有些怔然。 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母亲的模样了,记忆中对于母亲的印象已经消散无几,也只有通过照片才能找回那么一丁点念想。 因为母亲去世的时候她还太小,记忆并不是很深刻,过了这么多年,当时那种突逢变故的心情早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五岁的孩子对于“死亡”还没什么概念,只是听时锦程说,她以后都见不到妈妈了,她就觉得非常害怕,非常难过。 她只记得母亲的名字叫做黎清音,是个很温柔的人,对自己很好,印象里从来没见她发过脾气。 也许发过,但时音也不记得了。 如今所隔经年,照片上的黎清音依旧那么年轻美好,她和时锦程一起牵着年幼的时音,脸上的幸福丝毫不加掩饰。 时音已经不记得这些照片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照的了,如今看来,只知道照片上的三人都笑得很开心。 关于母亲所有的记忆,如今都被封锁在了这些照片里。 时音叹了口气,把照片收了起来。 刚巧这时,门口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新家装的是指纹锁,清脆的一声“嘀”过后,大门被开启,皮鞋和地板相接触的声音响了起来。 时音把那只铁盒装进床头柜里,转身接着收拾。 脚步声慢慢靠近她,最终在身后的卧室门口停下,祁嘉禾倚在门框上看着她,“做了什么?很香。” 芋头的香气飘在空气中,满屋子都是甜蜜的氛围。 时音正弯着腰叠衣服,闻言回眸看了他一眼,唇角噙着笑意,“反沙芋,吃过吗?” 想来祁嘉禾应该也是没吃过的,他对吃好像并没有什么兴趣。 果然,他摇了摇头。 “听说过。” “那你今天有口福啦。”时音笑眯眯,放下手里的活计跑到餐厅,把那盘反沙芋端到他面前,夹了一块举起筷子喂到他嘴边,“啊——” 祁嘉禾慢慢笑起来,张嘴咬了一口,缓慢咀嚼。 “好吃吗?” “好吃。” “猜猜里面加了什么?”时音偏头看着他,成心想让他细品一下。 祁嘉禾咽下嘴里的东西,视线落在她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深意,“不知道。” 他这种人,哪里吃得出来呢? 283 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干嘛这么果断?你仔细尝尝嘛。”时音有些不满意,又夹了一块喂他。 祁嘉禾没说话,默默地又吃了一块,这次咀嚼的速度放慢了一些。 但,还是没有。 除了糖霜的脆皮爆裂开的感觉,和芋头沙糯的口感以外,他什么都吃不出来。 没有味道,什么都没有。 看着眼前时音满脸希冀的样子,他有半刻的犹豫,但最后,还是噙着笑,淡淡说了句:“吃不出来。” 时音有些失望,给自己夹了一筷子,橙子的香气确实很淡,但也不至于完全吃不出来才是。 她有些埋怨地看了祁嘉禾一眼,“真吃不出来?我可动了小心思的,你别是味觉出问题了吧?” 这话她用的是半开玩笑的语气,祁嘉禾听了,只是淡淡一笑,语气有些模糊:“可能是吧。” 时音倒也没有真要和他纠结这个问题的意思,一边吃一边转移话题:“我刚刚收拾东西,看到我妈妈的照片了,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真有点想她。要是她还在,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有空带我去看看她。”祁嘉禾突然开口,“结婚这么久,连岳父岳母也没见过,未免太失礼。” “你也知道你失礼啊,之前不是挺横的吗?”时音打趣他,“连我,带我爸一块看不上,到底是祁先生啊,心高气傲的。” 祁嘉禾笑起来,“还记仇?”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时音把吃剩一半的反沙芋塞进他手里,一边转身进了房,“我把照片拿出来给你看看,我妈妈年轻的时候可漂亮了。” “看得出来。”祁嘉禾手里端着盘子,也没再接着吃,只是跟在她身后走进去,眼看着她从床头柜拿出那个铁盒子,又打开盖子取出了那沓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明媚如光,眉眼间与时音有八分相似,五官精致,气质出尘,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目光明亮,肤色雪白。 而她身旁的时锦程容貌上也丝毫不逊色,一米八二的大高个,气质斯文儒雅,连笑的时候都矜持有礼。 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厨师。 “基因真好。”祁嘉禾目光落在照片最下面那个小不点的身上,唇角的笑意愈发深沉。 看个头,拍照片的时候,时音也不过三岁左右,她穿着素白色的棉布裙子,因为不太会摆姿势,对着镜头比的是最老套的剪刀手,笑起来露出细密的小白牙,一双乌黑的眼睛因为笑容太大,都眯成了两道缝。 但颜值摆在那里,哪怕是照片拍的这么随意,可她就这么看起来,跟“丑”字还是不沾边。 照片已经有些年代了,久远得有些泛黄,画质也不是很清晰,一家人站在照片里,看起来倒也和睦美满。 祁嘉禾抿了抿唇,心脏某处传来细微的震动。 “那可不嘛。”一句表扬把时音夸得美滋滋,又给他看了看其他几张照片,无一不是记录幸福生活的瞬间。 祁嘉禾却蓦地出声说了句:“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时音下意识疑问地发出了一声“啊”,扭过头去看他的时候,却见他一副认真专注的表情,一双黑眸直直地注视着她。 “什么……意思?” 她心里隐约有猜想,可又不敢确定。 祁嘉禾……是想要孩子了吗? 她嗫嚅着,支吾说道:“都还行吧。” “各生一个?”祁嘉禾笑起来,眼底逐渐晕开沉沉的愉悦。 “谁说要给你生孩子了?”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耳根却不由自主地红了一片,滚烫不已。 祁嘉禾妄顾她的抗议,兀自说道:“先生个男孩,再生个女孩,男孩要辛苦一点,但可以保护妹妹。以后,祁家的家产,可都是他们的。” 时音听得羞愤,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你自己都计划好了,有没有问过我的感受?” “你不想生?”他问,语气是十足的认真,“那我们可以领养。” 时音愣了一下,看着他的脸,犹豫数秒才问:“你是不是,真的很想要个孩子?” 她大概能理解为什么他会这么执着。 童年不怎么幸运的人,心里多少都是有些执念在的。因为经历过常人不曾经历的苦,所以才不想把那种痛附加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这些照片,所以他才勾起了心底对于“家庭”这个概念的思考。 如今他把自己的所思所想都说出来了,就足以证明,这件事他是很认真地思考过的。 “想。”祁嘉禾请抿着唇瓣,“以前没想过,和你在一起之后,时不时就会想。” 时音有些触动,看着他的表情也柔软下来。 她收起了照片,思考了一会,才认真地问他:“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吧。”他声线平静地回答,“男孩,太辛苦了。” “那你会偏心吗?”她歪着头问,语气里的质疑显露无疑。 “不会。”他笑起来,“只要你肯生,是男是女都无所谓。” 仅这么一句,时音的脸又红了。 “我不想这么草率地答应你。”她小声嘀咕着。 自己都还这么年轻,就把孩子的事情提上日程了,未免有些太快。 “只要不拒绝就好。”祁嘉禾说着,语气又低又哑,像是还带着几分庆幸。 有那么一瞬间,时音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晚餐做得很简单,没有什么大鱼大肉,一道鱼香肉丝,一道糖醋里脊,一份冬瓜汤,是两人之间这几天以来吃得最圆满的一餐。 新家给人的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以前在碧海湾的时候,时音总觉得房子太大,吃个饭都冷清,现在搬了新房子,虽然小了不少,但是什么也不缺,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倒十分温馨。 没有了刘妈的惯例的絮絮叨叨,时音还有些不习惯,可一抬眸看见对面的那人正微垂着眉眼安静地吃着自己做的饭,她又觉得无比满足。 这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和祁嘉禾就像外面数不清的普通夫妻一样,过着平静安详的小日子,没有什么家族纷争,也没有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 只是,某人却似乎并不像她一样,仅仅只辄步于这种精神层面上的满足。 284 独守空房 虽然是个别具一格的一居室,但是新房子的浴室装修得十分豪华,毗邻卧室,占地面积和卧室差不多大,浴缸是圆形的,附带按摩功效,也不知道出自哪位设计师之手,总之时音在第一眼看见浴室的时候,总有种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休闲会所的错觉。 搬了新家总是不太习惯的,洗澡的时候时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洗完才发现自己忘了拿睡衣。 她隔着门板喊话祁嘉禾,试图让他帮自己把睡衣送过来。 祁嘉禾问了她睡衣的位置,很快浴室门就被敲响。 好在已经是春天了,就算是赤身裸体站在浴室里也不会觉得冷。 浴室的空气里弥漫着温暖氤氲的水汽,时音把门打开一道缝,伸出手去接自己的睡衣。 祁嘉禾站在门外,看见一只纤细白皙的胳膊从门缝里伸出来,视线蓦地沉了沉。 因为刚洗过澡的缘故,她细嫩的皮肤透着一层淡淡的粉,皓白的腕子上沾着三两点没有擦干的水珠,指尖粉嫩,干净得近乎透明。 再往上,是匀称白皙的胳膊,光洁得如同瓷器一般。 她就这么摊着手,向他讨要着自己的睡衣,手心的纹理在氤氲的雾气中看不太真切。 祁嘉禾一时间没有动作。 也许是等久了,时音悄悄探头朝他看过去,“怎么了?没找到吗?” 她的头发带着些微的水汽,一双乌黑的眸子冲他眨了眨,无害而纯洁。 祁嘉禾对上她的视线,喉结上下动了动,慢慢把衣服放到她手里,自始至终什么都没有说。 浴室的门在眼前合上,半透明的毛玻璃质地,他能够隐约看见她的身影从门后离开,看不清晰的曼妙,更引人遐想。 他转身离开浴室门口,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发热。 坐回沙发里,客厅的电视还放着财经频道,他看不太进去,主持人的嘴一张一合,他脑子里却全是她顶着湿漉漉的头发,隔着门缝看着自己的模样。 忍不住地想要去想,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真正意义上在一起了,那张纯洁无害的脸上,又会露出什么表情来。 浴室门开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祁嘉禾没回头,有些回避看见刚洗完澡的她,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克制。 “让你拿衣服你就真只拿衣服啊?”时音擦着头发往外走,一边冲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内衣裤呢?” 说是这么随口一说,要真让祁嘉禾帮自己拿内裤,她估计也不好意思,只能草草套上睡衣再出来吐槽他的粗心。 “自己粗心,还要怪伸手帮你的人?好大的口气。” 他坐在沙发上岿然不动,语气淡定无比,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反倒让她有些心虚。 她嘴里嘀嘀咕咕的,到底也没敢再说什么,悄悄回了卧室,关门把衣服给换上了。 窝进被子之前,她还开门给祁嘉禾打了声招呼:“我要睡了哦。” 沙发上的男人举起遥控器换了个台,闲闲地侧眸看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的:“这么累吗?” 说起来时音还真有点困意,他话音刚落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迷蒙着点了点头,“你也不要看太晚了,早点休息哦。” 说完这句话不等祁嘉禾反应,她就合上了卧室门,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 但大概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紧张。 一想到今天就要和祁嘉禾睡在一张床上了,她就觉得心跳如擂鼓一般激烈。 脑子里有些乱,说不出是紧张多一点还是害怕多一点,大概她是既想发生点什么,又担心真的发生点什么的。 以前虽然也和他睡过同一张床,可那时候两人的关系远远不像现在这样亲密。 在双方都清楚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情况下,这种期待与紧张相交杂的情绪就特别让人倍感煎熬。 不知是房子的隔音做得好还是祁嘉禾特意放低了音量,躺在卧室的床上,时音完全听不见外面的电视声响,也正因如此,她更觉得紧张。 偌大的床铺,她睡在一侧,另一边空荡荡的,像是在等待什么。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进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作何表现。 是欲拒还迎?还是…… 她莫不太透祁嘉禾的想法,她在想:他会对自己有兴趣吗?看他刚刚的表现,分明比自己要淡定多了。 他说自己没有经验,她也没有,两个没有经验的人,会不会特别尴尬? 时音躺在床上,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好一会也没能等到祁嘉禾进来。 她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但隐约是有些失望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该来的那个人却对她并不感兴趣似的。 她本就有些困意,他又久久不进来,满室的寂静中,她的一腔紧张情绪也慢慢平寂了下来。 时音在心里慢慢安慰自己:没关系的,不进来才好呢,他今晚最好睡沙发算了。 想着想着,她自己笑出了声。 又一轮困意袭来,她翻了个身,干脆准备自己先睡了算了。 等他干嘛?电视不比她吸引人? 她合上眼睑,准备安心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间隐约觉得自己已经睡着了,卧室门被打开的细微声响还是把她惊醒了。 借着外面的灯光,她看见祁嘉禾高大的身影逆着光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她睡在靠近床头柜的位置,眼见着他进门,一双乌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时间,紧张的情绪又被勾了起来。 他逆着光走进来,影子洒在她脸上,面容看不太真切。 他穿着灰色的浴袍,修长的身影挺拔有型,朝她走过来的时候,脚步又轻又缓,显然是因为逆着光,所以没有发现她已经醒了。 时音以为他是准备来睡觉的,可直到他走到自己身边弯下腰来,从床头柜上拿起了他的钱夹,她才敢相信,他压根没有要睡的意思。 祁嘉禾打开钱夹抽出一张名片,似乎是这才想起身旁还有个女人,侧眸看了时音一眼,这才发现她已经醒了。 他顿了顿,开口的时候,声线清冷:“吵到你了?” 285 郎情妾意 时音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心里有股没来由的失落感。 她侧躺在床上,半边脸埋在枕头里,开口的时候,声音瓮声瓮气:“你还不睡觉吗?” “就睡了。”他如是说着,手上轻轻把钱夹放回床头柜上,目光隐匿在眉骨投映的阴影中,看不太真切神情,但隐约可见漆黑眸子里的星点光芒。 两人对视数秒,他才又开口说:“先睡吧,我不吵你。” 时音只觉得心头似乎堵着一股子气,可面对着这样的祁嘉禾,她又无处可发泄,只觉得自己好像在不经意间被忽视了似的,憋屈又难受。 她闷闷地“哦”了一声,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合上眼睛, 连呼吸都紊乱了几分。 祁嘉禾站在原地,看着她小小的缩成一团的背影,崭新枕头上铺散开来的纤细发丝,一瞬间,他只觉得手里的卡片似乎变得有些多余。 他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她似乎有些不高兴,可一时之间又有些不得要领。 虽说住一间卧室是他提出来的没错,可眼下他突然又有些莫名的退缩。 刚刚在浴室门口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后面又听说她想睡觉,他一时间也没有起别的心思,坐在客厅里看了半天电视,想让自己冷静一下,等到她睡着了再进去。 他知道她大概率还没做好准备,所以也不准备这么快就让她接受自己。 可身体上的燥热却是真实存在的,他也不想吓到她。 有的时候,仅仅只是和她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他也觉得内心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情到浓处被拒绝大概是件很扫兴的事情,所以他干脆不去尝试,以免引她烦。 总得慢慢来不是? 可眼下,他觉得事情好像也不是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一样。 祁嘉禾放下手里的卡,在床边坐下,伸手揉了揉她露在外面的脑袋,温声问:“不高兴?” 确实是明眼可见的不高兴,可被子里的人扭了扭头甩开他的手后,却还是干巴巴地说了句:“没有。” 这种回答,简直和把“生气”两个字刻在脸上差不多。 “怎么了?”他有的是耐心,总得弄明白她在为什么闹别扭。 “真没事,你看电视去吧。” 时音干脆把被子拉起来蒙在头上,不想去看他。 她为自己会动那种心思而感到羞耻,明明祁嘉禾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她居然幻想着他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她似乎太高估自己的重要性了,看电视不比她要紧吗? 她越想越气,既气自己不争气,又气祁嘉禾不解风情。 可这话她不可能明着说出来,只能憋在心里自己生闷气,然后越想越委屈。 明明要一间卧室的人是他,为什么现在他又干脆直接把她晾到一边去了?如果是对她没兴趣的话,一开始直接分开睡不就好了吗? 她把头蒙在被子里胡思乱想,不消片刻,眼眶竟然有了几分酸涩的意味。 她告诉自己:没事的时音,感情这回事就是这样,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容易反应过激,别多想,没这么严重。 可尽管这么想着,她还是忍不住觉得难过。 明明之前他也暗示过,为什么等到现在她做好准备了,他却没什么动作了?她是不是太主动了一点?或许,两人根本还没发展到那一步。 手里拽着的被子慢慢被人从外面抽走,外面的景象一点点出现在眼前。 客厅里透进来明亮的的灯光,她睁着一双清明的眸子,看见祁嘉禾正俯身看着自己,一手撑在她耳畔,一手拿着从她手里扯出来的被子,漂亮的黑眸里盛着复杂的情愫。 “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说就好了,别这样,很让人难受。” 他这么说着,声线沉沉的。 时音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到底也还是没把自己那点小心思说出来,只是用力抿了抿唇,闷声说道:“真没事,是我自己想多了。” “想什么了?”祁嘉禾并不打算让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语气里带了几分低哑。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再细微的小动作在他面前也无所遁形。 时音在他这样的目光中硬撑了两秒,最后还是缴械投降。 “想电视到底有多好看。” 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她的嘴唇因为抿得太过用力,已经浮现了几分苍白,看向他的时候,她的目光里带着倔强的意味,让人很是不忍。 祁嘉禾沉默了数秒,才明白过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通之后,他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笑意来,“觉得被冷落了?” “我没这么说。”时音偏头不去看他,手里试图再把被子蒙回头上。 他却用大手拽着不让她动弹,时音对他怒目而视,却撞上他深沉的眸子,一眼就望见他眼底弥漫开来的星星点点的笑意。 “我不进来是怕自己克制不住。”他开口,语气是说不出来的喑哑,“没想到你在等我。” 时音嗖的一下红了脸,恨不能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可以吗?”他飞快地垂眸在她唇瓣上啄了一下,哑着嗓子问道,脸上的惊喜毫不掩饰。 他没有明说具体什么可不可以,但在当下,似乎什么也不用说,一切都心知肚明,毋庸置疑。 时音咬了咬下唇,目光有些闪躲,声音又小又细:“晚了。” “不晚,这个时间刚刚好。” 大概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隐忍的克制,他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她的脸颊,顿了顿却又收了回去。 脑海里似乎有短暂的空档,他看着眼前人安静乖巧的面庞,心底腾升出罪恶与狂喜相交杂的感觉。 见他片刻都没有动作,时音咬了咬下唇,提醒他:“关门。” 背后的客厅灯还没关,他背着光坐在床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她却是完全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的。 她不希望自己的第一次这样被动,至少,两人都应该一起在黑暗里摸索,这样会让她有安全感。 他起身要去关门,回头又看了一眼时音。 她目光如水,温柔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仅这一眼,他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所有的防线全线崩塌。 他浑身紧绷,整个人几乎是有些慌乱地俯身吻过去。 286 兄弟第一次吧 大约是因为两人都没什么经验,一片昏暗的光线中,杂乱的心跳声交错响起,时音紧张到浑身都在颤抖,身旁的人动作又轻又缓,指尖轻轻扫过她的眼睑,带着微凉的温柔。 她的双唇有明显的凉意,双手抬起又放下,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最后还是他拉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她才稍微镇定了些。 门没有关,客厅的的灯光洒进来,映在两人的眼底,亮晶晶的。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和祁嘉禾肌肤相亲,是件这么令人满足的事情。 他指尖微凉,掌心却是炽热的,贴在她皮肤上的时候,撩起烈火一般的温度。 这会她才算完完整整地看见祁嘉禾,当真是个天生的衣架子,每一处的肌肉都紧实有力,三角肌的形状清晰可见,展台上的超模也不过如此。 她被他罩在怀里,浑身紧绷到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好一会才憋出一个字来:“套……” 他的动作有片刻的凝滞,顿了一会才在她额头上烙下一吻,哑着声音说:“我去买。” 时音又惊又气,目光里带着慌乱:“你都没准备?” 她以为,连同床这种事都想好了,他不该没有措施才对。 “嗯。”他低声应道,“没想到你能答应,所以没准备。” 时音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不扫兴是假的,体温和紧绷的情绪逐渐缓了下来,时音挣了挣,很快从他滚烫的怀里挣开。 她背对着他,声音低低的:“你不会是没打算做措施吧?” “没有的事。” 他伸手揽过她的腰,低着头在雪白的肩上吻了一下,鼻尖闯进她身上馥郁的香气。 她着实是给了他一个意外,上头的那几秒,就什么都给忘了。 但他发誓,他绝对没有只顾自己舒服的意思。 “嗯。”时音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那你现在出去买。” 祁嘉禾没动,听了这话,只是笑了两声,揽着她腰的那只手用了几分力气,勒得她有些不适应。 “你在为难我。” 这种动作,让两人之间又变得亲密无间,时音感受到他身体的滚烫,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耳垂顿时泛上一片绯红。 她没说话,默默地朝着床沿挪了挪,和他拉开距离。 “你先冷静一下。” 她觉着男人的身体构造也未免太奇怪了点,一旦动情,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祁嘉禾没有坚持抱着她,自己在距离她只有二十公分远的地方镇定了片刻,随后便动作果断地翻身下了床。 时音没回头,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她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也有些替他心疼。 心疼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却还是选择了尊重她的意愿。 但心疼归心疼,她也没有叫住他,只是在他离开房间之间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句:“快点哦。” 这一眼,险些没让他直接放弃出门又扑上去。 走出大门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四十,春天的夜里总是寒意料峭,祁嘉禾穿着一件高领的黑色毛衣,凉意从袖口直接钻进来,顿时驱散了几分他心里的心猿意马。 他满脑子都是方才怀里温香软玉的触感,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下意识就连扑面而来的寒意也给忽略了。 原以为不过是买件东西的事,很快就能解决,可谁知小区里面根本没有便利店,最近的也要走上近十分钟。 他一路朝着小区大门走过去,一路上硬是连一部自动售卖机都没见到。 他越走越烦,心底难免冒上几分焦急:原本这些东西是随处可见的,怎么一到他需要的时候,就怎么都找不着了? 他这会甚至有些懊悔自己之前没做好万全的准备,以至于现在需要大半夜的憋着火出来买东西。 心里甚至有些怀疑,等他买好了东西之后,家里那位会不会已经睡着了。 急归急,他走了一段,觉得实在太慢,夜里的温度又着实有点低,他干脆折返回去,转身去车库取车了。 好在出门的时候带了车钥匙,这会不至于太狼狈。 上了车才觉得有几分安心感,空调一开,他才冷静不少。 兴许是方才冻得有些神志不清,他这会一边开车,一边有些想笑:怎么也是活了三十年的人了,遇见这种事情,居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毫无章法。 便利店开着暖气,收银员坐在前台玩手机,余光瞥见他进门,连眼皮都懒得抬,闲散地喊了句:“欢迎光临,请随意挑选。” 祁嘉禾在柜台旁的货架前站了好一会,目光从上面琳琅满目的小雨伞上扫过去,一时间居然有些选择障碍。 毕竟从来没买过这种东西,有何经验可谈? 倒是前台的男收银见他半晌没有动作,直接起身朝他的方向瞄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某种心领神会的笑意来。 店里只有两人,收银员便也不客套,直接走到他面前,拿起一盒银色包装的小雨伞就开始推销:“这个,超薄,贵点,但是体验感极佳,大厂出品,质量保证。” 祁嘉禾对上他挤眉弄眼的表情,只觉得嗓子里像是噎了什么东西似的,硬是半晌没说出话来。 短暂的沉默后,他伸手拿过那盒东西,顿了顿,又从货架上拿了一盒,默不作声地走向收银台。 结账的过程中,祁嘉禾全程面无表情,倒是收银员一直嬉皮笑脸地和他搭话:“兄弟,看你挺生疏的,第一次买吧?” 祁嘉禾没说话,垂着眉眼,拿着手机准备付款。 兴许是他长得并不显老,面前这个看着也就二十出头,连脸上的青春痘都没消的男生一口一个“兄弟”叫得倒是很亲热,像是找到了什么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 “有个牌子我们店里没卖,不过我觉得挺好用的,下次你要是需要,我给你带两盒?” 到底是年轻气盛,说起这个来的时候,男生的表情眉飞色舞。 祁嘉禾这才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大概是值夜班太无聊,眼前的男生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想要聊天的渴求劲。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祁嘉禾沉默数秒,应声道:“嗯,谢谢。” 287 我心疼你 祁嘉禾这一去就是近半个小时,等待的时间里时音慢慢冷静了下来,空无一人、寂静无比的家里,只有卧室的时钟在滴滴哒哒地走。 先前被带动的情绪这会消散了不少,她在床上躺了一会,没等到买完东西回来的祁嘉禾,却先等来了一通电话。 半夜十二点的电话听起来有些突兀,她接起,发现是市中心医院的座机号。 “你好,请问是时音女士吗?” 时音趴在床头,一头雾水,“我是,有事吗?” “郭小六先生你认识吗?” “认识,怎么了?” “是这样,他刚刚因为食物中毒被送到我们医院来。现在我们联系不上他的家人,你是他最近一位联系人,请问你能联系上他的家人吗?” 食物中毒? 时音一下就清醒了,裹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没有他家人的联系方式。” 之前郭小六打电话问过她两个做饭方面的问题,时音虽然对他的印象已经算不上好了,但还是秉着为人师者的原则悉心教导了他两句,没想到现在他居然出了这种事。 她心里犹疑,是不是自己哪里没有交代好导致他食物中毒?如果这样的话,那他进医院的事情,自己恐怕难辞其咎。 念及此,时音的嗓子都紧了几分:“他……情况严重吗?” “送来的时候人已经休克了,现在还在洗胃,具体情况还要等等才知道。”那边的女声听起来有些冰冷,“你如果和他比较熟的话,可以来一趟医院吗?手术费需要先付一下。” 时音心里有些急,毕竟是跟了自己这么久的徒弟,虽然之前两人闹得不欢而散,但是出了这种事情,她也没必要再跟他置气,更何况她现在不清楚状况,不知道郭小六具体是因为什么才会中毒,如果是和自己有关系的话,她也不能甩手不管。 她思考了几秒,很快答复道:“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后她火速起床穿衣服,带上包包换了鞋子拉开门的时候,她甚至忘了给祁嘉禾发个消息。 好巧不巧的是,祁嘉禾乘着电梯上了楼,两人正好在这时候在电梯门口相遇。 一人火急火燎地就要往电梯里走,另一人穿着不算厚实的毛衣长裤,手里提着便利店的塑料袋,正要往外走。 两人打了个照面,祁嘉禾怔了一下,“去哪?” 他自认也没去多久,她这就穿戴整齐准备跑路了? 还是等得着急,打算出去寻他? 这种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她脸上的表情有些过于严肃了。 时音迎面看见他,先是一愣,很快便答道:“郭小六食物中毒进医院了,我去看看。” “郭小六是谁?”祁嘉禾从电梯里走出来,抬起眼皮睨她,语气平淡。 “前同事。”她这么说着,又觉得似乎不太贴切,补充了一句:“我徒弟。” 祁嘉禾看着她,沉默数秒,“之前和你一起出私厨的那个?” “对。” 他记得这人,原先他和时音关系还不是很好的时候,时音就已经能和这人谈笑自如了。 他心底有些不高兴,但到底也没小气到这种程度,只转身朝着家门的方向走过去,手里的塑料袋晃晃悠悠,开口的时候,他语气无虞:“太晚了,我送你。” “不用了吧,我打车过去就行了。”时音有些犹豫。 祁嘉禾顿住脚步,回眸看着她,下颌线有些紧绷。 “你明天还要上班,这么晚了,为我前同事的事儿让你跑一趟,怪辛苦的。”时音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解释。 她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尤其那人还是祁嘉禾,她就更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让他劳心劳力。 祁嘉禾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不打紧,这么晚,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那好。”时音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塑料袋上,有片刻的迟疑。 说不愧疚是假的,明明先前都说好了,现在她却临时要出去,换做她是祁嘉禾,她也会不高兴的。 可眼前这人的忍耐力明显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面对这种突发状况,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回房间放下了东西,又穿了外套,紧跟着就和她一起出了门。 因为是深夜,路上没什么车,琉云居离中心医院也不远,开车不到半小时就到了。 去前台报了郭小六的名字,时音还没来得及了解一下情况,就被护士催着去缴费。 祁嘉禾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甚至还贴心地帮她付了钱。 拿到缴费单以后,时音才被允许去探望郭小六。 洗胃已经结束了,护士给出的答复是已经过了危险期,需要进行后续观察。 时音捏着发票,这时候才从护士嘴里听到大概的病况:郭小六的休克是双硫仑样反应引起的,通俗点讲就是头孢配酒,幸亏抢救及时,并且摄入量不是很大,目前人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时音听到这样的答复,这才安心不少,至少说明郭小六进医院和自己没有太大的干系。 至于他为什么明知自己注射了头孢,却还要吃带酒精的食物,时音就不知道了,只能等他醒了再问问。 她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看里面正熟睡着接受输液的郭小六,面色有些沉,但到底也不再那么焦急。 治疗费并不算很贵,时音低头看了一眼发票上的价格,把东西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回眸看向身后的祁嘉禾:“这么晚了,还让你跑这一趟,很辛苦吧?” 祁嘉禾看着她,神色难辨悲喜,可语气分明是有些不悦的:“跟我一定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他不计较她和郭小六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能让她这么牵肠挂肚,哪怕是深夜也还要坚持来医院看望他帮他垫付医药费,可她这番话说出来,却分明让祁嘉禾感到了不痛快。 就好像,里面躺着的那个郭小六要比他重要多了似的。 敏锐地察觉到祁嘉禾语气里的不对劲,时音抿了抿唇,解释说:“这件事本来和你没什么关系,但你还是为了我跑了这么一趟,我……我心疼你。” 不止是心疼,还有几分歉疚。 288 师傅从来都是个好人 闻言,祁嘉禾的脸色这才好了些许。 “既然人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你可以晚点再过来看他。” 虽然心里说着不介意,可开口的时候,祁嘉禾的语气还是不由自主冒着酸意。 时音回眸又看了一眼病房里的郭小六,他正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嘴唇毫无血色,和之前见面时精神利落的样子大相径庭。 他是被路人送来医院的,医院联系不上他的家人,这会也只有他们二人在这里看着。 她心里虽然还是觉得就这么走了不太好,但她和郭小六到底也只是前同事的关系,讲真也没必要在这里一直守到他醒过来。 时音给护士前台留了自己的电话,和祁嘉禾一起回了家。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话,因为这件事打断了兴致,车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时音猜想他或许是因为郭小六的事情有些不开心,一时间也不敢说话,抠着衣角坐在副驾一路默然。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便利店的塑料袋还在客厅的茶几上放着,隐约能够看见其中的盒子,时音的视线从上面扫过,很快又移开。 第一次什么的,看来今天是不可能了。 困意席卷上来的时候,时音也顾不上要再洗个澡,换了衣服就一头扎进了被子里,祁嘉禾换好衣服进门的时候,她已经在见周公的路上了。 男人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高大的身形在床边站立了片刻,垂眸凝视着她安静的睡颜,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蹑手蹑脚地上了床。 搂着她睡觉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如今真的付诸实践了,那感觉却远远比臆想来得更加直白。 他只松松地把手放在她的腰际,并没有多做动作,掌心温热绵软的触感也足够让他神志清醒到根本毫无困意。 明明已经是深夜了,可他垂眸看着身旁人熟悉的面容,硬是一丝一毫的睡意都提不起来。 脑子里尽是一些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香艳画面。 他觉着自己大概是魔怔了。 就这么搂了半晌,时音像是睡熟了,一点反应也没有,祁嘉禾终于还是收了手。 肢体的接触远比浅层的浮想更加具有冲击力,克制如他,也有些把持不住,他怕自己等会一时上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祁嘉禾原本习惯平躺着睡,可这回他侧躺着,盯着时音的脸看了半晌,最终还是选择了就这么侧躺着睡。 这样一起来就能看见她,好过从前那些孤枕醒来的无数个冷清早晨。 ———— 第二天时音起床的时候,祁嘉禾已经不在家里了。 她趿拉着拖鞋在家里转了一圈,在餐桌上看见了尚且温热的早餐。 他留了字条,说早餐是钟点工做的,让她吃完再去店里。 简直体贴到不行。 时音一边喝粥一边看着纸条上他遒劲有力的字体,看着看着就笑出了声。 不过没等她笑多久,郭小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时音预料到他会打电话过来,一时间也没避讳,开口直接来了句:“醒了?” 手机那头,郭小六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明显的虚弱,语气似乎还有些心虚:“嗯,师傅,昨天……麻烦你了。” “人没事就好。”时音温声回答,声音不咸不淡,“医院说联系不上你家里人,怎么回事?” 郭小六略一停顿,叹了口气:“没什么事儿,就是之前跟他们吵了一架。” “他们现在知道了吗?”时音喝了口豆浆,淡淡地问。 “暂时还不知道。”郭小六声线低落,似乎不是很愿意谈起这个话题,转而对她说:“护士说昨天的医药费是你帮我垫付的,谢谢。” “不客气,你是现金还是转账?”时音喝完最后一口豆浆,偏头夹着手机,一边端着杯子和碗一边走向厨房,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 她只是垫付,没想着帮他付清,亲兄弟还得明算账,更何况,她和郭小六的关系已经早不如从前那样轻松闲适了。 很明显郭小六也没想着让她吃亏,在电话那头说:“现金吧,我卡里没什么钱了。护士说我还不能随便走动,能麻烦你再来一趟医院吗,我把钱给你,顺便当面谢谢你。” 时音犹豫了一瞬,很快应声:“行,我一会就过去。” 店里不需要她一直照看着,装潢的设计样稿也还没有出来,她现在没什么事情,刚好抽空去趟医院,顺便看看郭小六怎么样了。 毕竟是跟了她这么久的徒弟,哪怕之前有点什么矛盾,这会也都翻了篇了。念在他后面的态度还算不错的份上,他要是没事,时音也能放心一些。 今天的天气很是不错,出门前,时音给祁嘉禾发了条微信消息,告诉他自己要去医院看看。 祁嘉禾没有回复,估计是在忙。 到了医院,时音循着记忆来到昨天的病房,从窗户外面能够看见,郭小六正靠在床头玩手机,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比起昨天已经好了不少。 时音敲门进去,他很快对她绽开笑意:“师傅。” 她没买果篮,也没带礼物,见面第一件事就是把口袋里的发票掏了出来,递给他,目光清冷,“洗胃输液加病床费,一共一千二,既然你醒了,今天往后的费用就由你自己交吧。” 见她开口就是这样不讲情面的言语,郭小六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嗯,好。” 他扭头,取过搭在椅背上的裤子,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数了十二张粉色的钞票出来递给她。 两人一个拿着发票,一个拿着钱,互相递过去,目光对视上的刹那,空气都寂静了几分。 “不对一下金额吗?”时音扬了扬手里的发票,没急着接钱。 “不用。”郭小六把钱往前递了递,示意她拿着,“师傅怎么会占我的便宜?” 时音顿了顿,把手里的发票放在了被子上,伸手接过那沓钱,收好。 郭小六垂着眸子,余光一扫,很快看见发票上标注的价格:1298元,一时间不由得怔了怔。 是啊,师傅从来都是个心地极好的人。 哪怕是他闯了祸,麻烦她大半夜过来垫付医药费,第二天她嘴上说着要报销,却还是照样为他抹去了零头。 289 你还会来看我么 转念又想到眼前的人已经结婚了的事实,郭小六心里有些难受,但仍然笑着问道:“挺久不见面了,最近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时音在病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和他对视,“你呢?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这次还好有人给你送到医院来,要是稍微运气差一点,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郭小六从前被她训斥惯了,这会再见她板着脸一字一句地教训自己,他一点都没觉得憋屈,甚至还有几分高兴,一时间觉得自己似乎像是回到了之前在寻味坊的时候。 他抿了抿唇,解释道:“前几天有点发烧,一直在吃头孢消炎,昨晚上几个朋友聚会,我去了,倒是记着不能喝酒,就吃了点东坡肉,回头觉得有些不舒服的时候,才想起来肉里也有酒来着。本来想着吃的也不多,应该没什么事儿,结果回去路上就直接晕过去了。” 时音这会才听明白事情的原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他点什么好,只能板着脸教训道:“东坡肉你又不是没见我做过,之前你还跟我吐槽说绍酒太贵了,怎么吃起来就忘了?” 害得她还心惊胆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才害得他进了医院,一顿好怕。 “害,这不是发烧呢吗,脑子指定转不过弯来。”郭小六嬉笑着打哈哈,言语间还有几分掩饰不住的虚弱,“这次辛苦你了,有机会我一定请你吃饭。” “那倒不用,你这次倒真是挺叫人不省心的,昨晚上我老公连夜开车把我送过来,今天一大早还要起来去上班,你真觉得愧疚的话,我建议你早点把身体养好了出院,别这么折腾人。” 这句话说完,时音惊觉自己似乎是领悟到了祁嘉禾语言艺术的真谛,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怎么听怎么叫人难受。 果不其然,郭小六听完她这句话,脸色都不好了。 他有些尴尬地看着时音,翕动着嘴唇好一会,也没能说出话来。 时音知道他大概是又想起了自己之前犯浑说她被包养的事情了,一时间脸色也僵了僵,沉默数秒才又开口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也不想总拿那件事儿来敲打你,我就是觉得挺失望的,你跟了我这么久,居然也不清楚我的为人,叫人很寒心。” 郭小六神色一暗,立刻开口说:“不是的,我那时候是——” 说到一半他却又突然收住了话头,看着时音好一会,都没能再继续开口。 “是什么?”时音凝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清冷。 郭小六下意识地回避着她的注视,垂着眼皮看着被单,压低了嗓子小声说:“没什么。” 看得出来他大概并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时音干脆也不再多说,起身准备离开,“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自己注意一下身体,争取早点出院。” 她抬腿欲走,郭小六却出声叫住她:“等等!” 时音没说话,回眸看着他。 郭小六舔了舔嘴唇,看着她的目光有些闪躲,可仍然倔强地直视着她,“你……你还会来看我吗?” 时音想了想,答道:“最近很忙,可能没时间。” 其实是懒得过来,她对郭小六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属于连好朋友都算不上的那种。 但眼见着他流露出有些失落的表情,时音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狠心了点。 毕竟他也叫自己一声师傅,没道理她连关照都不关照他一下。 念及此,她犹豫了数秒,又改口说:“我看看吧,有空就过来。” 郭小六的状况也不算特别严重,应该不会在医院待很久,她找个空闲过来一趟也不是什么大事。 病床上的郭小六看着她,这才笑起来,“好。” 时音和他道了别,合上病房门顺着走廊朝外走,迎面碰见一个熟人。 这里是医院的住院部,往前走穿过长廊是呼吸内科,拐角的时候,时音险些和迎面来的一个人撞上,抬眸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祁少禹。 他手里拿着检查单,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讶,显然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时音,“嫂子?你怎么在这?是身体不舒服吗?” 时音也有几分意外,但还是噙了礼貌的笑意回答:“过来看望一个朋友,你这是——” 祁少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手里的检查单,笑了笑,解释道:“是我妈,她这两天总说胸闷气短,我陪她来医院看看,刚拿到检查结果,我准备去问问医生。” 时音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姜莹那张温柔的脸,虽然由于祁嘉禾的影响,她对祁少禹和姜莹都不算有什么好印象,但念在也算是一家人的份上,她仍然礼貌性地回复道:“这样,那姜姨没什么大碍吧?” “没事儿,估计就是这两天返潮,身体有点不适应。”祁少禹解释着,皱着眉看了一眼手里的检查单,小声咕哝道:“我也看不懂这上面到底写的什么东西,还得去找医生问问。” 姜莹是北方人,这个时音是知道的,江城是个临江的城市,春天的气候一向比较湿润,一旦下起雨来就连绵不断,身体不好的人很容易就会觉得不适。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先走了。” 时音没打算一直跟他聊下去,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便准备离开。 祁少禹没应声,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身离去,嘴角的笑意却有些晦涩难辨。 终于,在时音马上就要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祁少禹还是开口叫住了她:“嫂子!” 时音莫名地回眸看着他。 “你跟三哥,最近还好吗?”祁少禹靠在墙上,食指和拇指将检查单的一角卷起又摊平,动作不紧不慢,开口的时候,却似乎别有深意。 他有一双和祁嘉禾很像的眼睛,幽深得如同静谧的潭水,朝人直视过去的时候,让人不由自主地有些心虚。 “挺好的。”时音看着他,手上按下按钮的动作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些疑惑:“怎么了吗?” 祁少禹凝视她片刻,忽的笑了一声,“没事。” 290 揣着明白装糊涂 时音直觉这人肯定想对自己说点什么,干脆转过身注视着他,“有什么你就直说吧。” 祁少禹先是看着她,随后笑着说:“真没事儿,你们过得好就行,我也不想当恶人。” 他明显话里有话,却不愿意明说。 时音看明白他的把戏,干脆也不再装糊涂,直言道:“你有什么想说的,直接告诉我就行,我不怪你。” 闻言,祁少禹勾了勾唇角,忽然开口提了件似乎好不相干的事情:“嫂子前阵子是不是过生日来着?我当时忙,忘了给你道贺,现在说应该不算晚吧。” “过个生日而已,年年都有,也不算什么大日子。”时音略一沉吟,反问:“怎么,你要说的这事儿,跟我的生日有关?” 祁少禹淡笑不答,转而道:“那既然你和我哥相处得这么好,你过生日,他肯定花了大心思吧?” 提起这个时音顿时就想起自己生日那天祁嘉禾跑去医院看自己前女友的事情,顿时心里就一阵来气。 本来这件事都已经翻篇了,她也没想着揪着不放,可万万没想到,自己眼下居然又被祁少禹戳了痛处。 她淡淡一笑,语气无虞:“是啊,他自己都不怎么过生日,对我倒是很上心。” 她倒想看看,这个祁少禹到底准备做什么。 祁少禹略一挑眉,方才点头说了句“那就好”,一脸欣慰的模样像是真的在为两人高兴。 “所以呢?”时音微微蹙眉,一脸疑惑的样子,“到底怎么了?” 看出她的困扰,祁少禹咧嘴笑了笑,冲她摆摆手,一副不说也罢的表情,“真没事儿,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虽然他嘴上说着没事,但这种回答简直就像是把“有事”两个字给刻在了脸上一样。 时音一下就听出他跃跃欲试的试探意味来,心里不免冷笑一声,可又着实想知道他究竟要告诉自己什么。 “你别卖关子了,我这人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藏着掖着的,你哥瞒着我也就算了,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让我蒙在鼓里是对我好吗?” 他不愿意说,时音便干脆顺水推舟地给他台阶。 果然,祁少禹一听这话,脸上顿时流露出几分诧异的表情,“我哥瞒你什么了?” “我要是知道,还能叫瞒着?”时音换了口气,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我反正知道他肯定有事儿没告诉我,从我生日那天我就觉得不对劲了,虽然具体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不过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准的。” 直觉告诉她,祁少禹要说的事情和任珊珊脱不开干系。 而果然,听她这么一说,面前的男人便像是得到了什么讯号似的,顿时换了一副循循善诱的模样,“唉,嫂子,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我哥那人就是个闷葫芦,有什么事儿他不肯告诉你,那肯定是怕你多想,做人糊涂点好,有时候搞得那么清楚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副伪装着实很成功,要不是时音先前在祁嘉禾那里听说过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纷争,恐怕这会就已经被祁少禹成功哄住了。 “糊里糊涂的有什么好?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才叫聪明人。你放心,我没那么蠢。就是你今天跟我说了什么事情,我回头和你哥闹掰了,也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时音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吐槽这个祁少禹的嘴是真硬,想挖点什么东西还挺不容易的。 她得把戏做足了,把自己完全伪装成一个备受蒙骗的小女人形象,才能从他嘴里套出点东西来。 但即使是她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祁少禹的面色还是有些犹豫。 “嫂子,你这么说我可就难办了,我跟我哥虽然也不算同父同母,可多少也还是兄弟,我哪能背后捅他刀子呢?” 他一副为难的表情,像是真的有些不好说。 这种说多错多的言论听得时音有些想笑,想笑之余她又不得不真的开始思考:祁少禹卖了这么大的关子,到底是想做什么? 是不是,祁嘉禾真的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念及此,她的面色沉了沉,看向祁少禹的目光也阴郁了几分。 “你不说是吧?那我自己去找他问,就是把家给掀翻了,我也要弄明白他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我时音长这么大,不说自己有多正直,但我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最痛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他对我不够坦诚,我也没必要给他留面子!” 她蓦地抬高了音量,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恨不能下一秒就能直接冲进祁嘉禾的办公室将他臭骂一顿。 显然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发脾气,祁少禹愣了一下,很快便苦笑着安慰道:“哎哟我的嫂子,你这是干嘛呢?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儿,你怎么搞得像是我哥已经罪不可恕了?你冷静点,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你什么都不说,让我怎么冷静?”时音一记眼刀横过去,目光凌厉,“你以为我在这是为了跟你们兄弟俩打哑谜呢?我嫁到祁家来,一天好日子没过上不说,丈夫还对自己又瞒又骗的,换你你能高兴吗?”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怨妇,说出这话的时候,她还在心里祈祷这些话别被祁嘉禾听了去。 毕竟睁眼说瞎话是要天打雷劈的。 祁少禹噎了一下,看了她好一会,才叹了口气道:“真没什么,我也不过就是那天看见我哥在医院里……陪前女友看病来着。” 时音心里恍然:果然是这事儿。 但为了配合祁少禹表演,她还是拧着眉,难以置信地问:“哪天?我生日那天吗?” 祁少禹一脸苦相,点点头。 时音顿时像是吃了炸药似的跳起脚来:“这种事你不早跟我说?他说他跟前女友断干净了,我还以为他是真的准备跟我好好过日子,居然还有这种事?难怪我生日那天他还特意找借口开溜……他们看的什么病?” 她一早就知道任珊珊看的是妇科,之所以这么问,不过是让祁少禹借题发挥罢了。 这一瞬间,她有些晃神:自己会不会戏太多了点? 291 谁对我好我都记着 祁少禹见她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有些同情她,在被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犹豫着沉吟了数秒,才支吾着回答:“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那家医院是个私立的妇科医院,以他前女友的身份,我估计也不敢去什么人多的大医院。”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时音这会已经差不多捋清楚了这个祁少禹的用心。 挑拨离间吗? 她现在甚至有些怀疑之前祁嘉禾去见任珊珊这件事情,祁少禹是不是也有在背后做推手。 念及此,她忍不住出了一脊背的冷汗。 虽然时音是嫁进祁家以后才开始对祁少禹格外留心的,但严格点说,她和眼前这人的梁子早从六年前就结下了。 要不是在他背后整幺蛾子,祁嘉禾也不会出那种事,她也不会留下经年的心理阴影。 而这个人如今居然还在她面前蹦跶,试图离间她和祁嘉禾刚刚才打下一点基础的感情。 一想到这里,她就一阵窝火。 但她足够理智,没有忘记此刻的状况,脸上依旧带着愤怒的表情,只是开口的时候,把对祁少禹的一腔怒火都转到了祁嘉禾身上:“是么,妇科?真有他的。怎么,前女友生孩子还得找他签字?” 祁少禹被她的言语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出声安慰道:“那不能,他们两人都好久没联系过了,我估计也就是凑巧。” 他倒真没想到,时音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发起脾气来居然这么暴躁。 这让他有些超出意料之外的惊讶,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她身上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那可真巧啊,得巧到什么地步,能让你哥一个大男人在老婆生日这一天跑到妇科医院和前女友偶遇?”时音冷笑一声,满脸不屑,“我说他怎么回家之后情绪就不太对劲,敢情是心疼老相好呢。” 祁少禹没说话。 祁嘉禾对任珊珊还有没有感情他不知道,可当初那件事,确实是对祁嘉禾打击不小。 和任珊珊分手后好长一段时间,祁嘉禾都对女人敬而远之,也不知是觉得恶心还是纯粹留下了心理阴影,但无论是由于什么,都一度让祁少禹觉得暗爽无比。 “行了嫂子,你也别多想了,我哥对你好那是大家公认的,什么前女友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你别往心上放,现在你才是他老婆,甭管之前有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你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祁少禹一边这么说着,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时音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卖力表演,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前脚还在说人坏话,后面又反过来劝她别放在心上,这种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的事情,没想到男人也干得出来。 “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天大地大,我开心最大。”时音冷冷一勾唇,满脸不以为然,似乎已经将满腔怒意压制了下去,“但这事儿绝对不可能就这么过去。我从来不是含糊的性子,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心里都记着。” 祁少禹看着她一副有仇必报的果敢性子,没来由的,心里居然生出几分欣赏来。 刚认识的时候,他原以为她是朵纯良无害的小白花,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有脾气,性子果断至此,倒让他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今天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人情我欠下了,我不会在祁嘉禾面前提到你的,放心。” 时音作势要走,按下电梯楼层前还不忘给祁少禹塞一颗定心丸,好做收尾,“这件事过了之后,你往后要是有事儿找我,尽管开口,能帮的我一定帮。” 这只是个开端,她想知道,祁少禹后续还会不会再整出什么花活来,干脆先给他抛个橄榄枝,为他之后的动作做铺垫。 毕竟挑拨离间,哪有一次就成功的?她不给他多制造几次机会,还怕他一次就成觉得无趣呢。 祁少禹没急着走,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看着时音等电梯的背影,眯着眸子打量了她好一会,才终于在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开口叫了句:“时音。” 时音愣了一下,回眸去看他。 男人站在走廊的尽头,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在地上投射出修长的一道阴影。 背后窗户投射下来的阳光为他描摹上一层金边,时音只觉得他的五官有些模糊。 祁少禹直视着她的眼睛看了数秒,忽的笑了笑:“没事,你走吧。” 他目光锐利得如同鹰隼,盯着她看的时候,像是在看待猎物一样,危险又精准。而那一笑,则直接让时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冲他略一颔首,没有过多停顿,直接进了电梯。 直到电梯门在眼前彻底合上,时音才彻底静下心来,好好捋了捋方才两人之间的对话。 很明显,祁少禹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特意把那些话说给她听,前面做了那么多铺垫,就是为了让一切看起来顺其自然,并给他塑造一个完美的形象。 一个不忍心看嫂子受哥哥欺瞒,却也不忍心破坏两人关系的二十四孝好弟弟形象。 可他大概没想到,时音早就对他有所提防,并且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件事。 现在想想,那么多年没联系的任珊珊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找祁嘉禾?她之前流过产,可孩子不是祁嘉禾的,她怎么还好意思继续找前男友? 但凡是稍微有点羞耻心的,恐怕都干不出来这种事。 除非,她是背后有人怂恿,一时上头。 时音越想越觉得事态发展逐渐明朗,原本还因为任珊珊的事情觉得不太高兴,这会却只剩下无尽的后怕。 如果一切真如她所想,那祁少禹岂不是真的如祁嘉禾所说的那样,一直在暗中想着要怎么对付他? 可他跟自己说这些有什么用?难不成是想看着她和祁嘉禾吵架?他咋这么恶趣味呢? 想的多了,时音就觉得有些心烦。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她已经大概捋顺了一切的来龙去脉,干脆直接给祁嘉禾打了通电话过去,把这件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292 祁嘉禾吃醋了 她顺带提了一嘴自己的猜测,那头的祁嘉禾沉默了数秒,才淡淡说了句:“不用管他,你信我就好。” 时音有点想笑,“我要是不信你呢?” “自然有办法让你信。”祁嘉禾这么说着,“从医院出来了?” “嗯。”时音应了声,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有点不对劲:“你看到我发的消息了?怎么不回复?” “不想回。”祁嘉禾冷冰冰。 “干嘛?祁先生也会有吃醋的时候吗?”这会功夫时音已经上了车,她虽然想笑,却下意识不想让保镖听见自己的话,于是刻意压低了音量:“我过来是为了找他要昨天晚上的医药费,人跟我同事一场,看看他,无可厚非呀。” “之前还说是徒弟,这会又拉开距离变成同事了。”祁嘉禾在电话那头低低的笑了一声,语气里冒着显而易见的酸味,“哄我?我可没那么好糊弄。” 本身大半夜被扰了兴致就已经够让人恼火了,她还要来医院看这个什么叫郭小六的,那消息看着他都来气,昨晚上压在心底的怒意这会才被勾上来,说话的语气也冷了几分。 时音头回见他吃醋,一时还觉得挺好玩的,却也没想着故意逗他,只是温声解释道:“真的,我拿了钱就走了,现在我也是有钱人了,晚上请你吃饭好不好?” 祁嘉禾在电话那头直接气笑了:“没记错的话,昨晚上是我交的费,你要用我的钱请我吃饭?” “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了,你不是说跟你不用分这么清楚嘛?”时音笑眯眯。 她这一招也算有用,祁嘉禾被她这么一气,登时也忘了郭小六这茬,轻笑一声,道:“你能请我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我亲手给你做。” 祁嘉禾沉默数秒,得出结论:“时音,你真是吝啬到了极致。” 居然连馆子都舍不得下。 虽然言语里带着几分抱怨,可他的语气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时音捧着电话乐不可支:“这话不好这么说的,食材不要钱吗?我的工时费不算钱吗?” 好歹她也是个大厨,他就这么瞧不上她? “嗯,你说得对。”祁嘉禾似乎懒得和她争,干脆顺着她的话来:“随你怎么办,我倒要看看,你晚上能不能把我伺候舒服了。” 这话听着有些上头,时音老脸一红,险些被自己一口口水噎死。 “不跟你说了!我去店里看看。” 她匆忙挂了电话,可他的话却还在耳边不停回响。 做个饭而已,什么伺候舒服……这话她怎么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呢? 店里的硬装今天算是彻底收工,时音过去的时候,师傅们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大中午的,太阳还很毒,她买了两箱水,又订了餐,和工人们坐在装好的大堂里聊天吃饭,一点架子都没有。 认识了几天,工人们也算知道时音是个脾气蛮不错的人,因此哪怕是在一起吃饭,也不会显得太拘束。 “时总,您看我们这活干得还算不错吧,下次要是再有项目,记得还得找我们啊!” 其中一人戴着红色的工帽,捧着饭盒乐呵呵地冲她笑着,语气客气又轻松。 时音对他有印象,似乎是个组长,人挺幽默的。 这段日子天天往这里跑,时音大概也弄明白了工人们的分级,甚至还学会了他们之中朗朗上口的一句俗语:“黄的干,红的看,蓝的到处转,白的说了算。” 在店里干活的大部分工人都带着黄帽子,红帽子只有两位,蓝帽子和白帽子偶尔才来,时音只和这几人打过两三次照面,对方说话也都和和气气的。 听见这句时总,时音第一反应是想笑,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回应道:“是挺不错的,完工日期比预期的还要早一些。回头我是不是该跟你们老板商量一下,让他多发点奖金给你们?” 店面硬装的施工队是祁嘉禾包下的,据说是江城口碑很不错的一个团队,质量和效率都极高。 “那倒不用,我们老板多抠啊,能按时发工资就不错了,多的根本想都不敢想!” 另一个年轻一些的男人朗声说了这么一句,一桌子的人顿时都笑了起来。 “就是!” 时音也跟着笑,一时间觉得嘴里的饭都香了不少。 她已经很久没有跟陌生人这么轻松愉快地相处过了,没想到这些工人都这么和气。 原先说话的红帽子原本跟着众人一块笑着,这会儿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一样,开口说了句:“对了,时总,今天早上有个老头来店里转了一圈,我问他是做什么的,他说来找人,后面估计是没找到,又走了。这人你认识吗?” 店里的软装还没落实,整个就一光秃秃的毛坯房,连门都没装,谁想进来也没人拦着。 “老头?”时音默念了一遍,脑海里下意识就想起昨天那个自己扶着过马路的空巢老人家,“他没说自己是来找谁的吗?” “没说。”红帽子摇摇头,“他走了之后我问了一圈组里的人,都说应该不是来找自己的。我看他穿的衣服也不便宜的样子,寻思着他要找的人也不会来这干活,怕是走错地方了。不过又想了想,我觉得他可能是来找你的。” “哦。”时音闷声点头,心里寻思着,这老人家还真来找自己了? 她原本也就是随口一说,没真指望他闲来无事真找自己唠嗑,没想到这老爷爷还真放心上去了。 看来她下午还不能随便离开店里,以免他又过来找不到人。 平心而论,她对这位老人家也不算反感,也不知是因为听了他的描述,觉得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有些可怜,抑或只是单纯的觉得他长得面善,并不排斥和他接触,总之,她对这位老人家也抱着几分好奇心,甚至还挺想和他聊聊的。 她不知道下午老爷爷会不会来,但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等着吧,他会来的。 并且,她隐约有猜测:这老爷爷与她绝对不是偶遇这么简单。 293 当面道歉 而结果她在店里等了一下午,老头都没有来。 眼看着日暮西陲,天际的云彩都被夕阳所染红,时音背着包包走出店门,叹了口气,心想今天大概是没缘分和那爷爷见面了。 她刚刚接了祁嘉禾的电话,他在那头说自己已经下班了,等会可以去店里接她。 搬了新家之后,祁嘉禾上下班的通勤时间明显变短了,虽然他并没有贪睡的习惯,但时音还是没来由的有些为他感到高兴。 她人刚走到马路边,下一秒祁嘉禾的车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自己面前。 她拉开副驾的门坐上去,不忘了顺带叹一句:“这么快?” 时间不算晚,还没到晚高峰,这里虽然并没有市中心那么堵,可从祁氏大厦开车过来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爷爷刚打电话过来,让我们回老宅吃饭,就开快了点。” 祁嘉禾如是解释,侧眸的刹那,目光落在她的面庞上,声音低沉得如同大提琴的奏鸣:“又省一餐,高兴吗?” 时音暗笑他实在记仇,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啊,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小气,你要实在想蹭我这顿饭,我下次再给你做就是了。” “又成了我蹭你的饭了。”祁嘉禾轻笑着,收回视线专心开车,“之前也不知道是谁说要请我。” “谁说的?这么豪气吗?介绍给我认识一下?”时音干脆发挥自己厚脸皮的属性,恬不知耻地跟他闹。 祁嘉禾只是笑,没有答话。 时音这会才想起来要问:“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爷爷怎么突然想到要让我们回家吃饭?” “说是有客人。”祁嘉禾说,“想来该是他年轻那会商场上的朋友,老哥俩聚聚,见见晚辈之类的,图个热闹,跟你我都没什么关系。” “那我们过去就纯粹是充充场面?要不要买点礼物什么的?” 祁嘉禾笑了,“你回自己家还得买礼物?” 时音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样,干脆也就不再多说。 只是一想到回祁宅就不免要见到那貌合神离的一家子,她心里难免多了几分不自在。 祁峥嵘老爷子也就算了,关键是祁清姝和祁佩佩,这俩人先前都跟她有过节,虽然她没怎么放在心上,但也不代表她可以完全无视她们。 每当这时候她都会想起自己从前和时锦程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人际关系实在太复杂了,她还是比较享受简简单单的一家子生活。 所以她才不太乐意回祁宅,她想祁嘉禾之所以选择搬出去住,大概也有几分这方面的意思。 似乎是看出了她在烦恼什么,祁嘉禾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路况,一边开口说:“佩佩今天打过电话给我,说以前是她不懂事,那件事情她一直很抱歉,让你别往心里去,往后还是一家人,她不想跟你闹得这么僵。” 时音听他这么说,心里多少舒坦了几分,但仍然有些疑惑:“是不是真的?她怎么不亲自跟我讲?” 她的电话祁佩佩又不是没有。 “她从小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长大,脸皮薄还好面子,得罪了你,肯定不好意思当面跟你道歉,只能让我当个传话的中间人。她这么做,不过是担心你不接受她的道歉,当面给她甩脸子,怕自己难堪下不来台而已。” 到底是一家子,祁嘉禾把这个侄女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时音轻哼了一声,把头拧向窗外,“那也太没诚意了,道歉都不当着我的面来。” 这话她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既然祁佩佩有认错的心,她也没必要揪着不放,只是吐槽那么一句。 上次见面的时候,她其实已经看出祁佩佩有几分求和的心思了,只是碍于面子不好表现出来。 大概也是知道今天回家难免要碰面,实在怕尴尬,所以才提前给祁嘉禾打了个电话,打个预防针。 “而且,我有那么得理不饶人吗?”顿了顿,时音觉得有些好笑,“什么叫怕我当面给她甩脸子?我一个外来的,还敢当着家里人的面给她甩脸子?我得是有多大的面子?” 祁嘉禾听出她语气里的揶揄,轻笑一声,附和道:“你面子还不够大么?我跟你说话不都得注意分寸?” 时音直接笑出声来,“那你以后更得注意点了,当心哪天我一个不高兴,拿面子压死你。” 祁嘉禾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完还不忘了说:“我当然不可能替你接受佩佩的道歉,我让她见到你之后当面跟你说。你提前做个准备,等会适当敲打一下就好,别把她训得太惨了。” 时音有些诧异地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 祁嘉禾这话说得十分有水准,她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是不想让自己仍然心存芥蒂,所以让祁佩佩当面跟她道歉;同时他也不想让自己的侄女太受委屈,所以提醒她训斥的时候点到即止。 这番话,不偏不倚,没有袒护任何一方,却足以让她感受到自己的重要性。 这么一想,时音顿时觉得先前被勾起的那些关于祁佩佩的不快情绪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她笑了笑,回眸去看窗外的风景,“你都把事儿办得这么漂亮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就听你的呗。” 怎么说她也是祁佩佩的三婶,就算没有长辈该有的宽宏大义,可她也不能表现得太小家子气不是? 祁嘉禾说的果然没错,时音在车库里下了车,和祁佩佩当面碰见的时候,果然瞧见她一脸支吾的表情,像是有话要对自己讲。 祁东青的车也刚停稳,他抬腿正要往电梯的方向走,迎面便碰上刚下车的祁嘉禾和时音。 几人依次打过招呼,祁嘉禾的视线落在祁佩佩身上,很快便移开,一边和祁东青说着话一边往电梯的方向走,很显然是要给剩下的两位女士留下独处的空间。 祁东青倒也没说什么,回眸看了一眼两人,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干脆和祁嘉禾一起上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时音站在祁佩佩面前,沉默了数秒也没见她憋出什么话来,干脆主动开口说了句:“你叔说你快毕业了,是吗?” 294 意料之外的来客 这话也算是给了祁佩佩一个台阶下,既然起了个头,接下来的话也就没那么难了。 祁佩佩原本就很紧张,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眼下见时音主动跟她说话,整个人便也放松了下来,点点头,犹豫着说:“嗯,今年就该实习了。” “哦,成绩还不错吧?”时音一边朝着电梯的方向走,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祁佩佩抿了抿唇,抬腿跟上去,慢半拍地回答:“还行。” 她没想到时音会表现得这么平和,像是两人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虽然上次见面的时候,时音给她的感觉也没那么紧张,但如今真的见面要对她开口道歉,祁佩佩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尴尬。 虽说是婶婶没错,可时音比她也没大多少,年龄摆在这里,偏生时音看起来又比她老成理性许多,再加上之前两人之间的过节,这么一对比,祁佩佩顿时觉得自己在时音面前像是矮了一截,也因此,这会功夫,道歉的话她才有些说不出口。 时音倒也不介意她是不是真的准备向自己道歉,走到电梯跟前按下上行键,这才目不斜视地说了句:“是准备在祁氏实习吗?” 这下祁佩佩没回答,她有些犹豫地看着时音的侧脸,好一会才磕磕巴巴地开口说:“婶婶,之前的事情,是我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我爸已经教训过我了,我也知道错了……” 时音顿了顿,侧眸去看她,似乎有些诧异地微微蹙起眉来,凝神细细思考了半晌,才犹疑着反问了一句:“之前的什么事情?” “就是——”祁佩佩刚开了个口,却蓦地意识到什么,盯着时音的脸看了好一会,她才犹豫着闭上了嘴。 “怎么了?”时音偏头看着她,微微一笑,很是困惑的样子。 祁佩佩抿了抿唇瓣,飞快收回视线,小声嗫嚅:“没、没什么,你不记得就算了。” 不管时音是不是真的把那件事给忘了,都是一件好事。 她心里高兴起来,却一时间又觉得胸口像是多了什么东西似的,沉甸甸的。 时音释然一笑,“电梯到了,进去吧,他们该等急了。” 祁佩佩垂眸应声,跟在她身后低着头走进了电梯。 家用电梯的速度都很慢,祁佩佩和时音站在同一个狭窄的空间里面,好几次她都想主动和时音搭话,但看了一眼时音的侧脸,她硬是没能说出话来。 周南的事情过后,到底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祁佩佩其实是个很开朗很外向的性格,第一眼见到时音,她就对她有种莫名的好感,约莫是觉得她的长相太温柔,所以才忍不住想要靠近,也因此,在发现她居然是周南的前女友时,那种嫉妒和被隐瞒的失落感才轻而易举地冲昏了她的头脑。 胸口蓦地升上一股没来由的失落感,祁佩佩眼睁睁看着电梯慢慢升到了一楼,内心的一堆言语最终还是隐匿在了缄默中。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祁清姝那张许久未见的脸顿时出现在眼前。 她手里拿着车钥匙,大概是正准备下去开车,见门开了,正急匆匆地要往里面走,但在看见里面的时音后,她脸上的表情顿时便僵了僵。 时音倒是不在乎她的表情有多难看,嘴角噙了笑意温声打招呼:“二姐。” “二姑。”祁佩佩也乖巧叫了一声。 祁清姝的面色顿时沉了一沉,她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时音身边的祁佩佩,这才从鼻孔里“嗯”了一声,紧跟着,不等二人从电梯里出来,她就从一侧进了电梯,直接按下了地下停车场的楼层。 两人从她身侧走出电梯,回眸的刹那,电梯门刚好在面前合上。 “马上要吃饭了,这是要去哪啊……”祁佩佩小声嘀咕的声音很轻易就被时音听了去。 她没说话,目光在大厅里梭巡了一圈,没有看见祁嘉禾的身影。 稀稀拉拉的几个佣人端着盘子在大厅里来来去去,一切与平常无异,并看不太出来有客人来过的痕迹。 时音正犹豫着下面该往哪里去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就震了震。 打开一看,是祁嘉禾发来的消息:【二楼会客厅。】 敲开会客厅的门之前,时音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祁家看见那个自己等了一个下午也没能等到的人,一同到来的,居然还有一个自己抠破脑袋都想不到的人。 祁佩佩是跟在她身后上的楼,门扉被打开的一刹那,她偏头朝里面看了看,一张漂亮的小脸上明明白白地浮现一丝困惑,显然是并不认识里面的客人。 会客厅的主座是两章红木雕花的老爷椅,这会,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笑意吟吟地交谈,时音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朝她望了过来。 祁东青和祁嘉禾、祁少禹依次伫立在祁峥嵘身畔,此刻也正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来。 开门的是姜莹,她站在门后看着俩人,见时音久久僵在门口没有动弹,她还笑着催促了一声:“快进来呀,愣着干嘛?” 时音没有动弹,视线始终紧紧盯着那个老人身边的年轻男人。 老人就是她前几天扶着过马路的那位没错,确实足够令人惊讶,不过更让时音觉得诧异的,却是嘴角噙着温润笑意、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的那位男子。 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标志性的银框眼镜,朝她看过来的时候,男人嘴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不是陆睿又是谁? 两人视线相对,陆睿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 他看着时音,无声地启唇说了两个字:好巧。 一瞬间,诸多细节涌上脑海,时音刹那间,觉得有些头疼,她把视线转到祁嘉禾脸上,试图弄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可祁嘉禾只是目光沉寂地望着她,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很显然,他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情况。 主座上的两位老人看着她的目光都慈祥无比,尤其是陆睿身边那位,简直和看见了自己的亲孙女似的,目光软得像是能化出水来。 295 绑架案疑点 她表面不动声色,进屋之后,视线却时不时就往陆睿身上瞟。 后者毫不畏惧,噙着笑意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坦荡又自然。 见她进门,祁峥嵘笑意吟吟地冲身旁的老人介绍道:“老黎,这就是我新过门的孙媳妇,时音,怎么样,长得够俊吧?” 姓黎? 时音心里思忖,飞快地和祁嘉禾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神色淡漠,显然也不认识这位老人家。 “俊,俊。”黎裕笑着连连点头,视线却别有深意地往祁嘉禾身上扫了一眼,表情有一瞬间的思忖,但很快便飞逝过去。 “时音,这是黎爷爷,我的老朋友,香岛人,也是做生意的。”祁峥嵘提醒她。 时音乖巧点头,“黎爷爷好,又见面了。” “哎,好好好。”黎裕喜笑颜开,视线落在她脸上,怎么看怎么慈爱。 一句“又见面了”,听得在场几人都诧异无比,连祁嘉禾都略一挑眉,朝着时音投去了困惑的门目光。 旁观的人中,唯有陆睿始终面色无虞,唇角的弧度一直没有变过。 “怎么,你们见过?”祁峥嵘诧异地看着两人,疑问之情溢于言表。 “你这孙媳妇,之前还扶着我过马路呢。”黎裕笑着,别的只字未提。 “是吧,我这孙媳妇是个心地好的。”祁峥嵘一听,顿时高兴起来,“那这么说,也算是有缘了。” “那可不。”两位老人家相视一笑。 介绍完时音,祁峥嵘又忙着介绍她身后的祁佩佩,一时间,两人竟然也没想着要把陆睿介绍一下。 时音看了陆睿一眼,他也正垂眸睨着自己,视线相撞的那一秒,他绽开一抹迷人的笑意。 因为侧身给身后的祁佩佩让位置,时音现在就站在离陆睿不远的地方,他压低了声线,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了句:“看见我,你好像不是很高兴啊。” 时音没有回答,抬眸朝着祁嘉禾看了过去。 他也正在看着她。 她看见祁嘉禾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跳了一下,大概是看见了陆睿开口的小动作,祁嘉禾连面色都隐约浮现出几分凉意。 客观来讲,陆睿的外形十分出色,也算是气质翩翩的儒雅男子,祁佩佩在被介绍的时候,视线时不时就朝着他看过来,像是十分好奇的样子。 黎裕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听完祁峥嵘的介绍后附和了几声后,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看我,一直光听你介绍你家里的这么些个后生了,我旁边这一位,刚来的两个小姑娘肯定都还不认识呢。” 他冲身旁的陆睿挥了挥手,后者很快顺意朝着前面走了两步,淡笑着,听着黎裕给自己做介绍:“这是我的外孙,陆睿,是黎氏的总经理,现在公司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他在经手。” 陆睿噙着得体的笑意,冲两位女士点了点头,“你们好。” 那表情,完全像是第一次见面似的。 时音眯了眯眼睛,又看了祁嘉禾一眼,心里挂念着之前他对自己说过的话,干脆也不再装下去,径直开口:“陆先生倒是低调啊,见了这么多面,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普通商人,没想到居然是黎氏的总经理,真是失礼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祁东青和祁少禹都目光复杂地看着两人,姜莹则微微诧异地张了张嘴,没说话,祁嘉禾始终面色沉沉,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意外,大概早就料到了她会当面说出这件事来。 主座的两位老人家也都惊讶不已,尤其是黎裕,那面色可谓是十分精彩。 他们两人之前就认识?那为什么自己和陆睿提起时音这个人的时候,他表现得像是完全没听说过这个人的样子? 黎裕怎么说也是个人精,短短数秒很快就捋清了其中的缘由,于是不由得面色微微沉了些。 没猜错的话,陆睿一早就知道了时音的身份,并且,是故意主动去接近她的。 自己之前不知道这回事,还以为他不清楚家里的那些纠葛,细细地给他讲了一堆,谁知道他早就提前调查好了,甚至比自己还要早一步接近了她。 他调查时音、接近时音是想做什么? 这个外孙……原来也远不如他所想的那样单纯耿直。 念及此,黎裕的面色愈发难看,望向陆睿的眼神也失望了几分。 陆睿的表情并没有多么惊讶,很显然是知道时音不会在一堆人面前装作和自己不认识的。 他只是笑了笑,若无其事地道:“之前不是怕你有包袱吗,谁知道,你背景居然比我还大。” 时音无声地勾了勾唇,“这话从何说起?你不是早知道我和祁嘉禾的关系吗?” 否则,他又怎么会让人绑架自己? 蓦地,时音突然想到一个一直以来被自己忽略的点,于是脸上的表情倏地凝滞了一瞬。 如果,雇人绑架她的人真的是陆睿,那么他的动机是什么? 绑匪说是为了钱,可陆睿缺钱吗? 之前不知道陆睿的身份,时音也就没有往这方面细想,可如今一听说他居然是黎氏的总经理,心里的困惑突然一下就浮上了脑海。 香岛黎家的名号她隐约也是听说过的,虽然知道的不多,但她也清楚,这是一个十分富有的家族。 而身为香岛黎家的继承人,陆睿为什么要绑架她,向祁嘉禾勒索?有必要吗? 绑架她的幕后黑手到底是不是陆睿?如果是,他当时是想干什么? 时音看向陆睿的表情有些复杂。 同样的,祁嘉禾的目光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也是和时音一样,突然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 之前陆睿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他也没有往细处查,并不知道他背后居然是整个黎氏,当时他只以为他大概是时音的某位追求者,爱而不得,所以才下了黑手。 后面时音跟他解释过后,他虽然也有困惑,但因为这个人也并没有再出现过,因此这件事便被他很快便抛之脑后。 而如今他又重新站在了众人面前,并且,带着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身份,这怎么能不让人意外? 296 见过吗不记得了 几人目光交错一瞬,隐约藏匿着许多不言而喻的秘密。 陆睿爽朗一笑,“那倒不是,你们结婚这件事情也没有张扬,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 时音不置与否,感受着众人朝自己投过来的目光,一时间没有再说话。 “认识?”祁峥嵘这会方才从惊愕中慢慢回过神来,他没有察觉出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只是微微蹙着眉有些不满地问道:“怎么不早说呢?” 他身旁的黎裕没有说话,视线始终落在时音和陆睿身上,目光中似乎别有深意。 时音蓦地对祁峥嵘一笑,温声道:“也就是见过几面,不是很熟。” 陆睿没有否认,唇角的笑意迷人又优雅,“是啊,算不得认识。” 祁嘉禾盯着他,眉间的褶皱愈发深刻。 两人三言两语就解释过了这件事,于是便没有人再追问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再加上佣人已经来叫过一次,时间也早过了饭点,于是一堆人便前前后后地出了房间。 祁峥嵘和黎裕两位最为年长,走在最前面,时不时说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时音的名字偶尔出现在两人口中,每当这时,黎裕总会微微侧眸看上她一眼。 时音和祁嘉禾并肩站在一起,一抬眸就对上老人家的目光,于是友好地对他笑了笑。 陆睿就跟在黎裕身后,双手插兜地朝前走,始终没有回头,步伐从容不迫。 祁嘉禾一路没怎么说话,脸色始终紧绷着,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时音有预感他是因为刚刚陆睿的表现所以有些愠怒,果然,落座之前,他终于沉着嗓子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了一句:“跟你说什么了?” “一句废话。”时音目不斜视,表面笑着回应长辈的问好,一边用嗓子低低地出声,为防别人看出端倪来,连嘴皮子都没动一下,“没看我都没搭理他吗?” 祁嘉禾这才满意,面色和缓了几分。 蓦地多了两个生面孔,可饭桌上的气氛倒是没有多尴尬,主座上的两位老人家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些年轻时候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时音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黎爷爷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自己。 那目光不算凌厉,可也足以让人警惕三分。 她觉得很奇怪,黎家这一老一小都很奇怪。 长辈在饭桌上聊天,小辈自然不能说什么,大家都在埋头吃饭,安静地听着两位老人家讲着年轻时候的趣闻。 “想想你都多少年没有来过内地了,在这边吃住还习惯吧?”祁峥嵘笑呵呵地示意黎裕尝尝面前那盘松子肉丸,一边说道,“知道你不吃辣,特意嘱咐厨房做的咸甜口。” “有劳有劳。”黎裕笑着,尝了一口,没急着点评,反倒接着他的话说:“真是有好多年没有来过了,想想上次过来,还是多少年前了?快二十年了吧。” “是啊,一眨眼,孩子们都长大了。”祁峥嵘笑呵呵,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祁嘉禾,“对了,黎爷爷上次来内地的时候,还来咱们家做过客,还见过你呢,那时候你该有……十二岁吧,你还有印象吗,嘉禾?” 祁嘉禾顿了顿筷子,神色不变,“不记得了。” 十二岁,那都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纵使是记性好如祁嘉禾,也难得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更何况是只见过一面的长辈。 祁家交好的家族有那么多,他又忙着疯狂给自己灌输知识,哪能记得这么一号人? 当时他很讨厌祁家的这些应酬,对每一个见过面的人也都是走眼不走心。早从那时候,他就知道,在祁家,他完全不需要刻意去记住任何一位来访者,因为不需要。 上门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求祁家办事的,即使是年仅十二岁的他,也完全可以仰着头用鼻孔去看对方。 他身上那股子经年不散的傲气,就是那时候养成的。 时音倒是没想到原来这其中居然还有这样的渊源,难免有些好奇地朝着祁嘉禾看了一眼。 “怎么不记得?”祁峥嵘拧眉,摆出一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那时候你学西洋剑,你黎爷爷就在旁边看着,还指点了你两句,你还跟他顶嘴呢,回头还被我骂了一顿,这你都不记得了?” 祁嘉禾抬眸朝着黎裕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声线淡淡地重复了一句:“不记得。” 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祁峥嵘不满地“啧”了一声。 黎裕适时开口圆场:“哎呀小孩子嘛,都过了多少年了,也亏得你一把年纪记性还这么好。” “挨骂他都没记性。”祁峥嵘瞪了孙子一眼,转头又对黎裕说,“我这孙子性格就是这样,对谁都爱答不理的,你别见外。” “不会,我记得这孩子,从小气质就好,打从他刚刚一进门,我就认出来了。”黎裕笑眯眯的,并不介意祁嘉禾的态度。 祁峥嵘向来对祁嘉禾非常宽容,哪怕有时候会因为他的性子而感到不悦,但从来也只是嘴上说两句,并不会真的埋怨他。 因此黎裕这话一说,祁峥嵘的脸色顿时好了不少,跟着附和道:“这倒是实话,以前他跟他爸一起出门,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亲生的,那气质,太像了。” 祁嘉禾捏着筷子的手蓦地一滞,眼里飞快闪过一丝晦暗的情绪,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很快他便从容地继续吃饭。 虽然他那一瞬的失神并没有多明显,可时音还是注意到了。 她知道在祁嘉禾心里,祁海一直是个敏感的话题,哪怕如今他已经不在人世,可蓦地被提起身世,他还是会有所触动。 她不动声色地拿起公筷,给他夹了一块糍粑鱼。 祁嘉禾无声地看了她一眼,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 这一幕恰巧落在两人对面的祁少禹眼里,他目光幽深地看了两人一会,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而陆睿则一直安静地低头吃着饭,等到两位长辈把话题拉远之后,他才抬眸看了一眼时音的方向,但也仅仅只是一瞥,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297 还在骗我 一顿饭吃完,时音其实就已经有了想走的意思,可好歹客人还在,她又没什么要紧事,提前离场实在不礼貌,便只能跟大家一块在祁宅耗着。 偏偏黎裕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拉着祁峥嵘聊得风生水起。 大概十几年不见面的老友重逢,就是比较容易勾起各种回忆性的话题。 晚辈们自然是对他们聊了些什么并不感兴趣,一个个都做鸟兽散,回房的回房,聊天的聊天。 因着祁少禹刚进公司,很多事情并不熟,老爷子想起这回事来,便抽空对祁嘉禾提了一嘴:“嘉禾,你难得回一趟家,等会跟你弟弟好好讲讲公司的事情,让他熟悉熟悉。” 老爷子一心盼着家和万事兴,祁嘉禾倒是看得明白,只淡淡回道:“在公司也不是见不到面,您倒是会关心我,下班了还不让人歇会。” 这话一出,老爷子顿时竖起眉毛,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祁少禹倒先发了声:“是啊爷爷,三哥平常已经够忙了,我这难得有机会跟他叙叙旧,您还要让他给我讲工作上的事,就别难为他了。” 祁嘉禾凝眸,朝着他看过去。 两人目光相撞的一瞬间,周遭的气温似乎都陡然升高了几分。 “怎么,他是你哥,你跟他见什么外?” 祁峥嵘加大了嗓门,有些气恼地瞪了祁嘉禾一眼。 后者没说话,只是眸光淡漠地把视线从祁少禹身上收了回来,不痛不痒地说了句:“倒也不是为难,你要是真想听,我又不是不能讲。” “那不是麻烦你了?”祁少禹笑得一双眼睛都弯了起来,他看向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时音,用问询的语调征求道:“嫂子,我借用三哥一会,你不会介意吧?” 时音觉得他脸上似乎明明白白写着“大尾巴狼”几个字。 她微笑,回答得滴水不漏:“他答应就行了,我哪做得了他的主?” 她还没忘记今天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刚刚她在饭桌上给祁嘉禾夹菜,祁少禹的表情就有点不对劲,想来是生疑了。为了打消他内心的疑虑,她必须表现得小家子气一点,假装两人正在吵架。 祁少禹笑了,没说话。 身旁的人倒是明白她这么说是在顾忌什么,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眼看着兄弟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沙发上的两位老人这才又聊了起来。 客厅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姜莹坐在不远处的地方看着杂志,头也没抬一下,祁东青吃完饭就说有点累,上楼歇着了,祁佩佩也不太适应家里有陌生人,早早跑没影了,不知道去了哪。 至于今天的客人之一——陆睿,先前时音眼看着他去了后院,但那会客厅里人多,她不好跟上去,现在大家都散了,她也有时间去找他问个清楚。 她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陆睿和那位姓黎的老人家今天一路来访,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穿过后院的长廊,她看见一抹颀长的身影靠在不远处的台柱上,正低头和面前的一个女孩子说着些什么。 没认错的话,那应该是陆睿和祁佩佩。 时音心里小小地讶异了一下,还是径直朝着两人走了过去。 她没有偷听别人讲话的习惯,因此也没有刻意收敛脚步声,两人很快看见了她。 “三婶。”祁佩佩先是叫了一声,顿了顿,似乎是觉得有些尴尬,转头又和陆睿说了句:“那行吧,我先回房间了。” “好。”陆睿应了一句,眼看着她从自己面前离开,和时音擦肩而过。 “不聊了吗?”时音有些诧异,总有种自己扰了别人好事的错觉。 祁佩佩刚从她身边走过,闻言顿了顿脚,解释道:“就是刚好碰上,也没聊什么。” 时音没想着她能跟自己解释这件事,不太明白这祁佩佩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思考一番,应该还是和之前的事情有点关系。 大概是怕时音误会她对陆睿有意思,所以干脆撇清干系,以免横生枝节。 时音没那么多闲工夫管这些,可她还没等说些什么,祁佩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处。 陆睿从墙上起身,理了理衣领,淡笑着望向她,“你找我?” 这人心里倒是清楚得很。 时音没废话,开门见山地直接问:“说吧,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陆睿露出好笑的表情来,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幼稚的小孩,“我不懂。” “你不懂什么?”时音拧眉,声音有些冷,“别说你对今天的事情一无所知,我肯定是不信的。” 她在会客室看见陆睿的时候,就已经观察过他的表情了,他根本一点都不惊讶她会出现在这里,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一切。 这要不是事先有准备,她是万万不信的。 她有些讨厌自己处在了这样被动的状态。 “干嘛?怀疑我对你有意思?”陆睿笑着,银框眼镜反射着走廊的灯光,有些晃眼,“别这么如临大敌行不行?我外公说要过来,我也拦不住啊。” “我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情。”时音正色,“你外公和祁爷爷认识,你又预先和我认识,刚刚介绍的时候还想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你说你心里没鬼,鬼都不信。” 显然是没想到时音的逻辑能力这么硬,陆睿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苦笑道:“你想太多了吧?我只是看祁嘉禾也在场,不好意思直说我和你认识,怕他吃醋罢了。” 若是时音和祁嘉禾的关系还停留在以前那种貌离神也离的状态下,陆睿说这话她可能还会相信,可祁嘉禾之前已经说过,这陆睿不是什么好人,之前的绑架案就是他一手策划的,所以这会再听见这种话,时音只觉得想笑。 “还在骗我?”她冷哼一声,“别忘了,今天在场的可不止祁嘉禾一个人,还有你外公。你究竟是怕祁嘉禾知道我和你先前就认识,还是怕别的人知道,你早就找上了我?” 298 怎么这么关心我 万万没想到时音居然这么快就推敲出了个大概,陆睿眸光里闪过几分精锐的光芒,但因为隐匿在镜片的反光下,所以看得并不明显。 片刻后,他笑着说:“你这脑袋瓜子转的倒是快,只可惜想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人生在世,有点警惕心总是没错的。” 时音抱臂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所以你是承认了吗?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抱着某种目的性的。” “你都已经把我钉死了,我说再多有用吗?”陆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非但没有一分秘密被揭穿的窘迫感,表情十分从容不迫。 “告诉我,原因。”心知陆睿一定会把话题往别处引,时音也懒得再和他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抛出这个十分尖锐的问题。 “哪有那么多因果关系。非要我说出个原因的话,我想,大概是因为觉得你很可爱?”陆睿噙着笑,偏头看着她,灯光下,一抹锐利的光芒在镜片上反射得明明白白,有些刺眼。 时音不说话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终于作罢。 “算了。”她转身离开,“你不愿意说,我自然有办法能知道。” 她早该想到,陆睿是不可能对自己说实话的。与其像她这样傻不拉几地去和他当面对质,谋求一个真假难辨的解释,还不如她亲自去调查。 “真是毅力可嘉啊。”或许是怕她听不清,陆睿拔高了声调冲她的背影说道,“你能有什么办法?靠你男人吗?” 时音脊背一僵,有些愠怒地回眸看过去。 男人依旧靠在长廊的墙壁上,脸上的笑意善恶难辨,落在时音眼里,化作明明白白的讥讽。 见她朝自己看过来,陆睿一点也不避讳,直直地和她对视着。 隔着镜片,时音觉得自己看不太清他的神色。 片刻后,她蓦地笑了一声,平淡语气里甚至透出几分得意:“是啊,我就是要靠我男人,我想祁嘉禾应该会很乐意深入了解一下你的。” 陆睿的表情僵了僵,没等他缓过神来,时音已经转身扬长而去。 如果说以前她不了解陆睿这个人,只是对他有几分提防的话,那么现在,她现在对这个人的警惕心已经到达了一个新的顶点,甚至开始逐渐有点厌恶了。 嘲讽她只会靠男人?她就是真靠了又怎样?轮得到他陆睿指手画脚? 时音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激将法对她来说不起作用,陆睿想用这种方式打消她调查自己的念头,她偏不。 背靠黎氏,他心里也清楚,这世界上能把他的底查得一清二楚的,恐怕也只有祁嘉禾了。 时音回到大厅的时候,祁峥嵘和黎裕刚聊完天正起身,瞧见她走过来,祁峥嵘连忙道:“时音呐,今天就跟嘉禾在家里住下吧,家里难得热闹一回,你们就当陪陪客人。” 这种话几乎每次她和祁嘉禾回祁宅的时候都会上演一次,时音已经见怪不怪。 放在平常,她可能不会答应,但今天,她看了一眼面容慈祥的黎裕,很快笑道:“好啊,难得回一趟家,我待会和嘉禾说说,今晚就在家里住下好了。” 听祁峥嵘的意思,黎裕和陆睿今晚大概是要在祁宅住下的。 祁峥嵘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好好好,我看你也不用跟他说了,媳妇的安排他能不听吗,更何况这还是自己家里。” 时音笑得腼腆:“真像您说的这样倒好了,自己的孙子您心里还没数吗,他是多有主见的一人啊,我待会还得好好和他商量一下,他要是不乐意啊,我也没辙,实在不行,我自己留下,让他回去算了。” “这个好,还是我孙媳妇机灵。”祁峥嵘笑呵呵地回头和黎裕炫耀,“时音自打进了我们祁家的门啊,我就是把她当自己亲孙女来看的。这孩子爸爸妈妈都去了,一个人嫁过来,谁也不认识,怪苦的。佩佩跟她差不多大,我从来没说偏袒哪一个,个个都是我的心头肉啊。” 黎裕淡笑着点点头,当是附和,看向时音的目光却有些别有深意。 时音感受到老人的视线,恍惚间,觉得他的眼神中,似乎有些歉疚。 她礼貌一笑,权当是自己想多了。 祁峥嵘转身吩咐佣人为客人准备房间和洗漱用具,这间隙里,时音本想上楼去看看祁嘉禾聊完了没,身旁的黎裕却开口问她:“你……嫁到这边来,过得好不好?” 时音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怎么说她也只和面前的老人有不过两面之缘,他突然问这种问题,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种话,明明是多年不见的至亲或是好友之间才会问出来的。 她只觉得有些奇怪,却没多想,只是微微一笑,答道:“挺好的,大家都挺照顾我。” “祁嘉禾呢?”她话音刚落,黎裕又开口问,语速听起来甚至有些心急,“外面不是都说他不好相处吗?你跟他一起,没吃什么苦吧?” 时音微微拧了拧眉,奇怪地看着他,“黎爷爷,您之前不是还当着大家的面夸他吗?怎么这会……”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黎裕的脸色顿了顿,很快便释然地笑道:“嗨,这不是刚到内地不太清楚这边的形势吗,外面都传言祁嘉禾这个人脾气不好,我想你在这边也没什么亲人,突然嫁过来,应该挺不好过的。” 他这话算是说到了时音心坎上,刚到祁家的那段日子确实不怎么好过,但既然现在日子已经好起来了,她也就把那些不愉快的回忆都抛之脑后了,只是如今被人蓦地这么一提起,她才突然有种恍如隔世般的怅然感。 “黎爷爷,您怎么这么关心我呀?”她笑着,语气里有几分试探:“我这些事儿,都是爷爷跟您讲的?” 她在这边没什么亲人,而且还是突然嫁过来这件事,刚刚祁峥嵘似乎也并没有提过,时音想,大概也只能是两位老人家唠嗑的时候,当家常给拉完了。 299 占有欲太强是种病 “可不是吗。”黎裕干笑一声,“自古儿媳妇和婆家都难两全,祁家又不比普通人家,你嫁到这边来,是非只会多不会少。” 顿了顿,他小心地瞧着时音的表情,犹豫着说:“我和老祁是很多年的旧友了,你也不用跟我太客气,要是生活上有什么难处,可以尽管跟我讲。” 时音对老人突如其来的好意感到有些莫名,但念在对方是长辈的份上,她倒没有说什么僭越的话,只是笑了笑,说:“谢谢,您的好意我收到了,我暂时没有什么难处,您请放心。” 她只是不喜欢陆睿,对黎裕并不反感,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每看见黎裕,都会觉得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亲切感,好像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似的,从第一面就是如此。 他从一开始就在隐隐约约向时音示好,毫无缘由,让人根本摸不着头绪。 “那就好,那就好。”一句户重复了好几秒,黎裕看向她的目光还是别有深意。 “那——您先跟爷爷聊着,我上楼看看嘉禾。”她本欲直接上去,但见黎裕似乎还有话想和自己说,便试探着先开了口。 她以为老人家会再说些什么,却不想他张了张嘴,却只是说了句:“好,你去吧。” 期间他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时音的脸,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让时音恍惚间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孙女。 时音应声上楼,走过拐角的时候,她朝楼下瞥了一眼,这个方向,能够将楼下的情景尽收眼底。 她看见黎裕正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背影,目光和她对上的时候,他才笑了笑,收回了视线。 她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收回视线,时音正欲抬腿往前走,却不想迎面便看见祁嘉禾正靠在前面的栏杆上,目视着楼下的情景,像是在出神。 “你聊完了?”她有些诧异地走过去,“怎么不下去?” 祁嘉禾侧眸看向她,这会才抛出一个憋了许久的问题:“你跟下面那位,什么时候见过?” 刚刚在会客厅的时候,他着实是没想到时音先前是和黎裕见过面的,这件事他从来没听她提起过,以至于到现在知道的时候,他觉得有种意料之外的失落感。 他在栏杆上看了半天了,时音在楼下和黎裕聊了好一会,似乎很熟的模样。 他一直以为她身边的朋友只有那么几个,圈子就那么小,甚至,最新认识的那几位,还是他身边的人。 而现在,她却连什么时候认识了新的人,都不会主动告诉他了。 “几天前吧,也就碰过一面,我那时候当他是个空巢老人,好心扶他过马路来着。”时音站在他身边朝着楼下看过去,发现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自己站的地方。 结合祁嘉禾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这件事来看的话,自己刚刚和黎裕说话的场景他都尽收眼底了。 虽然这里听不见一楼的谈话内容,可看样子,祁嘉禾大概是放在心上了。 时音偏头去看他,刚好瞧见他垂眸凝视自己的一幕。 他漆黑的眸光专注深沉,瞳孔里倒映着她的模样,格外寂静。 “你们看起来很熟。”他说。 时音拧眉,蓦地和他拉开几分距离,“有没有搞错?人家可是长辈。你想什么呢?” 祁嘉禾眉头一跳,言语间似乎有几分隐忍,“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吃老人家的醋……只是觉得,她的世界里,似乎出现了什么自己没有参与过的部分。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她了,她是个简单到不行,连生活轨迹都乏善可陈的人。可今天的事情却让他蓦地意识到,时音是个有独立意识的主体,她会有自己的想法和人生,他不可能对她完全了如指掌。 可偏偏他又是个喜欢把万事都牢牢掌控在手心里的人,他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所以在见到黎裕知道这件事之后,他才会有种心理落差。 刚刚站在这里看了半天,他一直在思考,自己对她的掌控欲是不是有些超出预期了。 尽管很多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可他心里分明恨不得能得知她24小时的所有行踪。 他承认自己很病态,所以这些话,他从来不对时音讲。 “那是什么意思?”时音瞪他,“我做回好人还做错了?我这么懂事,不是给你们祁家长脸吗?” 祁嘉禾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总是这么伶牙俐齿。说又说不过他,还偏偏喜欢顶嘴。 从前不熟的时候,他大可以换着花样地损她奚落她,可如今有了感情,他就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了。 压根不想看见她皱眉难受的样子。 现在他回头想想自己曾经对她干过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都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混蛋。 两人对视好一会,就在时音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祁嘉禾却蓦地开口说了句:“你站在那里,就已经很给我长脸了。” 一句话说得时音心花怒放,唇角几乎是遏制不住地慢慢勾了起来,“你怎么现在也会说好话了?” 明明以前嘴毒的要死。 “不多说点好话,哪天把你气走了,我不是只能打光棍了?”祁嘉禾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语气里带着几分玩笑意味,“这年头,老婆可不好找。” “你知道就好。”时音喜滋滋,还不忘提一嘴刚刚的话题,“你以后啊,醋劲别那么大了,我看你刚刚那个样子,我要是不过来解释一下,你自己都能被自己的脑补气死。” 抱怨归抱怨,她到底还是欣慰的。 克制如祁嘉禾,无论心里再怎么不爽,也不会把气撒在她身上。 “嗯,知道。” 祁嘉禾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并非什么十全十美的人,心理不健全是种病,占有欲太强,只会给她带来压力,他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满意了,不希望她对真实的自己感到畏惧。 祁嘉禾一直是个看得很开的人,很少会有患得患失的感觉,可唯独在这件事上,他有些破例。如果可以的话,他渴望他们一辈子都保持这种恰到好处的关系。 300 她却是个例外 今晚留在祁家休息这件事,祁嘉禾是之后才知道的。 祁峥嵘喜滋滋地说起这件事来的时候,祁嘉禾只是波澜不惊地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的时音,什么都没说。 像是也默许了她这种为自己做主的做法。 不过也是,毕竟这年头讨个老婆并不容易,他怎么舍得怨她? 只是晚上睡觉之前,他靠坐在床头看书,余光瞥见时音拿着衣服正要往浴室走,还是难免提了一嘴——“现在都会替我做决定了?” 祁宅已经有阵子没回来过,房间里有股熟悉的味道,书是他随手从书架上拿的,一本审计学书籍,他看得很快,一目十行,回过头来,却什么也没看进去。 时音嚷嚷着要先洗澡,他也没拦着,表面正人君子,一颗心早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想跟她说些什么,一开口,却是牛马不相及的话题。 “什么?”时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面上却依旧装傻,“你不想在这里睡吗?那你早说呀,我又不拦着你。” 祁嘉禾闲散地抬起眼皮看她一眼,“你心里那点小心思,还想瞒过我?陆睿就住在楼上,哪怕你真争取到了这么点和他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又能发现点什么?” 蓦地被人拆穿心思,时音也不气恼,干脆随手把睡衣扔在床上,整个人手脚并用地爬到祁嘉禾身边,狗腿地说:“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心细如尘。” 祁嘉禾唇角微勾,但笑不语。 但不得不说,听见她夸自己,他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的。 可他也知道,时音不会这么没来由的和他讲好话。 果不其然,不等他主动开口问,她就已经组织好了语言,一番话像是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就说了出来:“我觉得这个陆睿挺奇怪的,当时我才见了他一面,晚上回家路上就被绑了,后面又见了那么多次,说实话我一直对他挺疏离的,可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就好像是抱着某种目的特意接近我一样——别说我自恋啊,我就是随便一猜,今天这事儿我细想还是觉得不对,总感觉自己像是被蒙在鼓里了一样。可真要我说出点什么来,我倒真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她顿了顿,看着祁嘉禾眨眨眼,“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查一查这个陆睿的底细,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是吗?”祁嘉禾眼皮也不抬一下,手上闲闲地翻了一页。 时音竖起大拇指,“牛还是你牛。” 祁嘉禾睨她一眼,“啪”的一声合上手里的书,表情似笑非笑,“他的底细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黎氏的准继承人,黎裕的独孙,天之骄子,低调的成功企业家。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也说不上来。”时音蹙眉看着他,“就觉得,每次在面对他的时候,我都很被动。感觉他好像知道我很多事。” 祁嘉禾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眸光沉沉地端详了她一会,旋即移开视线,“去洗澡吧。” 其实这件事不用时音主动说,他也会去查的。 今天的事情着实让他有些意外,黎裕,还有他那个身份神秘的外孙,这一切的巧合,无一不在昭示着,他们对时音有所谋求。 是好是坏目前还没人能判断,不过抱有一份警惕心总是对的。 还有就是,有件事他一直没有讲。 那天时音在车上给他唱了一首粤语歌,说是时锦程教她的,还说时锦程的粤语讲得非常好。他回头想了又想,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江城作为一个并不沿海的城市,流动人口基数虽然大,可大部分都是本地人,南方的发达城市人口基本也不会往这边走动,本地人也更不会特意去学习粤语。 那么,时锦程作为一个完完全全的江城人,为什么会讲粤语?还讲得这么流利? 祁嘉禾想自己或许一直对时锦程的认识有所偏差,直到今天在家里看见了黎裕和陆睿,他才有了几分大胆的猜测。 这爷孙俩是香岛人,香岛人平常说的就是粤语,再结合之前的事情一想,祁嘉禾认为,这两人很可能会牵扯到上一辈的纠葛。 但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毕竟世界那么大,出现巧合在所难免,更何况这种猜想实在太过天马行空,连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时音的情况也实在太过特殊,普通人怎么会没有亲朋好友、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呢? 时音从出生就没有接触过这些人,对这种人际往来一点概念都没有,这未免太奇怪了。 想得越多他就越觉得不对,因此这会他才不决定继续跟她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赶紧打发她去洗澡。 时音有些恹恹地从床上爬起来,语气还有些不甘心:“你就帮我查一下呗,就当是满足我一个心愿了。” “那我能有什么好处?”祁嘉禾懒散地看着她,语气不容置喙,“你能为我做牛做马么?” “那必须啊。”时音举起手作发誓状,“上刀山下火海,我义不容辞。” 听着这样似曾相识的台词,祁嘉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再次催道:“快去洗。” “急什么,这么大个宅子,难道还得排队等热水吗?”时音瞪他一眼,还是老老实实进了浴室,只是难免再吐槽两句:“小气死了,我难得求你一回,居然这么决绝。” 她是故意说给他听的,祁嘉禾一字不漏地尽收耳底,唇角却泛上一抹隐约的笑意。 浴室传来隐约的水声,祁嘉禾垂眸看了一眼手中那本审计学的封面,脑子里不自觉闪过几分心猿意马。 他知道自己下面也看不进去了,干脆把书放到一边,下床准备开窗透透气。 戒烟之后,他突然觉得生活无聊了很多,有时候不那么忙,想来一根调节一下心情,下意识地一摸口袋,空空如也,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 他烟瘾并不大,因此看起来才戒得轻轻松松。 准确的说,他是个无欲无求又格外克制的人,对什么都难得上心一回,哪怕上了心,也总能把事情把握在能够掌控的度以内。就算是男人都无法抗拒的香烟,到了他这里,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消遣罢了。 时音却是个例外。 301 想要更进一步 浴室的水声并没有响很久,时音显然还惦记着未完的事情,三下五除二就洗完了澡,穿着睡衣哒哒地跑到祁嘉禾身边,也不顾自己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便急匆匆地开口问:“我澡都洗好了,你考虑好了没?” 祁嘉禾看着她发梢淅沥沥不断低落的水珠,一时间有些哑然。 看出她一时半会是不会放弃这件事了,祁嘉禾揉了揉眉心,说:“去把头发吹干,回来我再跟你说这件事。” 时音立刻高兴起来,几乎是蹦着又进了浴室,“你说的!不能反悔!” 祁嘉禾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鼻尖还隐约残留着洗发水的香气。 她用的是他的洗漱用品,洗发水带着淡淡的薄荷味道,明明是很熟悉的气味,这会闻起来,却多了几分甜。 她站在浴室门后吹头发,半透明的毛玻璃隐约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纤细,又柔和。 喉咙有些痒痒的,祁嘉禾下意识摸了摸口袋,不出意外什么也没摸到。 原本他没往那方面想,可要说一点想法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他有些僵硬地保持着站在窗边的动作许久,也没能把视线从浴室的方向拉回来。 直到时音吹完了头发走出来,他才稍微拎回几分神思。 因为回祁宅的次数并不多,所以这里并没有她的睡衣,现在她穿着粉色的浴袍,腰间的系带吊在半空,随着她走路的动作一甩一甩。 祁嘉禾的视线也跟着左右摇摆。 心漾神驰,大抵也不过如此。 “这么说你是答应我了?”她的脚步很轻快,一屁股坐在床上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 “我有说过吗?”祁嘉禾转身面对着她,顺手拉上窗户。 时音瘪嘴看着他,很是不高兴的模样,“干嘛呀,我真的对那个陆睿很感兴趣,你就帮帮我呗。” “你这是求人办事该有的态度吗?”祁嘉禾略一挑眉,视线沉沉落在她脸上,却又不由自主地往下移。 浴袍是交领的款式,比较宽松,再加上她身材十分娇小,所以这件衣服穿在她身上,就显得有些松垮,领口的位置露出精致皎洁的锁骨来,格外美好。 甚至不止锁骨,连下面一小片雪白的皮肤也能够清晰地看见。 近乎奶白色的、细腻的肌肤,没有一丁点瑕疵,在卧室灯光的照射下,亮得近乎刺眼。 “我态度还不够诚恳?”时音干脆换了姿势,面朝着他跪坐在床上,满脸虔诚地问:“要我给您磕个头吗?” 祁嘉禾哑然失笑,“不至于,可多少得给我点好处,不然谁肯帮你?” 时音拧眉想了想,最后用一种犹疑的目光看向他,“要不我……免费给你做一个月的饭?” 祁嘉禾没说话,敛了神色看了她片刻,终于反问了句:“你是真看不出来我想要什么?” 听这话的人依旧保持着跪坐在床上的姿势,微微仰着头看向逐步朝自己走近的祁嘉禾,脸上的表情迷茫了那么一瞬,但很快便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开始疯狂加速跳动,和祁嘉禾的视线对上的一刹那,她连耳根都发起烫来。 “你……你别乱来啊。”她向后缩了缩身子,目光濡湿,像潮湿的清晨受惊的小鹿。 从没听说过求他办事要肉偿的。 祁嘉禾的动作顿了顿,很快便倾身朝她压过去,他眸子里的幽暗情绪翻涌着,难辨悲喜。 时音咽了口口水,眼睁睁看着他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忐忑不已,却没有再躲,心尖上冒出的除了紧张,还有几分期待。 属于他的气息越来越浓郁,他一只手撑在她身侧,俊逸的面庞近在咫尺。 她甚至能够感受到他呼吸间所裹挟起的微小气流,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让她的感官无限放大。 在他的唇瓣即将和她的嘴巴贴合的时候,时音脑子里的弦紧紧绷成了一条直线。 她以为他会吻自己,可事实是,他在即将碰到她的刹那间,轻轻转过了头,长臂一伸,捞起她身旁散落的那件男士浴袍,随后便直起了腰。 他的发梢轻轻扫过她的脸颊,有些痒,可更加直观的,却是心理上抑制不住的失落情绪。 她像是从万丈高空蓦地坠落,连落地的粉碎声响都听不见。 “放心,在你做好准备之前,我不碰你。” 他如是说着,拿着浴袍就准备进浴室。 却不想,在转过身即将离开的时候,他手里的浴袍像是被什么扯了一下。 他的动作僵了一下,回眸去看时音。 她依旧跪坐在床上,一只手勾着他浴袍的系带,贝齿紧咬着下唇,因为太过用力,唇瓣甚至有些发白。 她原本白皙的面庞此刻尽数被绯红所掩盖,她轻皱着眉头,表情有些难以启齿,那只小手也有些忐忑地抠弄着那件浴袍的系带。 “你就不能,不能再主动一点吗?”她微微低下头,目光甚至不敢直视他,“也许,你再强硬一点,我就答应了呢……” 她乌黑柔软的发丝垂落在脸畔,因为低着头,他看不太清她脸上的表情。 可那一瞬间,祁嘉禾分明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或许是高兴过了头,他竟然在原地站了好一会,也没能反应过来这会该说些什么。 时音久久没有等到他的反应,却以为他是被自己吓到了,手上几乎是下意识地松掉了那条系带,转而去搓着自己的衣角,连开口的声音也逐渐小了下来:“算了,你……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她没经历过这种事情,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极致,如果他不接受,她也再迈不出下一步了。 她说的已经足够直白,祁嘉禾当然也听懂了。 眼前人犹豫又挣扎的模样落入眼底,他恍然惊觉自己一直以来对这件事的判断都太过主观了。如今她主动开口,他才明白,原来想要更深一步的不止是自己一个人。 哪怕之前已经有过心理准备,可真当她主动这么一回,现实还是足够让他惊喜莫名。 302 从此以后名正言顺 一切都发生得自然无比,祁嘉禾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毫无章法与技巧可言。 如果时音观察得足够仔细的话,会发现他连指尖都在颤抖。 两人不是第一次赤诚相对,可心里的悸动与紧张却丝毫不亚于第一次。 他一直紧紧盯着时音的眼睛,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抹细微表情。 她有些不敢去看他,可偏偏身体上的反应却诚实无比。 她举手轻轻抗拒他坚实滚烫的胸膛,隔着皮肤,她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灼热的心跳。 “会很疼吗?”她问,声音细细软软,像是一枚轻盈的羽毛,扫过耳膜,又轻又痒。 祁嘉禾没有回答。 他的眼神有些直白,满眼都是她,恨不能直接将她揉碎在骨血里,却又怕自己失去理智弄伤了她。 克制到了极点,他连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珠来,原本沉静的黑眸里隐约浮现出一片猩红。 他附身去吻她,极深极缠绵,喘息的间隙里,他哑着嗓子说:“忍一忍。” 下一秒,他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的盲人,晦涩艰难地一点点掌握了要领,最终轻易将她占有。 是种从未经历过的痛,不同于以往所体验过的任何感受,却又不至于无法忍受。 她整个人在他怀里缩成一团,浑身颤抖,连目光都有些无法集中。 他像是上了头,仅稍作适应就掌握了主动权,动作一直没停过,大手用力拂过她的头发,捧着她的脸看的专注,眼神甚至有些令人畏惧。 坦白来讲,第一次并不怎么舒服,更多的只有痛,可时音没喊停,死死抓着祁嘉禾的手臂,因为太过用力,指尖微微透出青白的颜色。 大概是愉悦到了极点,祁嘉禾看起来有些失控,可最关键的那一秒,他还是拉回了理智,猛地抽身而出。 结果就是床单遭了秧,深灰色的大床上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污渍,有她的也有他的,看起来格外狼藉。 时音觉得又酸又痛,瘫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祁嘉禾拿着纸过来要给她清理,她也只是哼唧两声,拍掉了他的手。 网上说的都是假的,这种事有什么舒服的? 全程她动也没动过,完事也还是觉得疲惫无比。 不过这会冷静下来,她回想起刚刚祁嘉禾看着自己的眼神,突然又觉得无比满足。 祁嘉禾倒是克制,没再强迫她做什么,正准备躺回她身边的时候,却被她抬腿踢了一下。 “你还没洗澡呢。”她小声哼唧,扯过被子把自己盖起来,埋怨地看他一眼。 他有些哑然,可好歹也是个刚满足过的人,语气比起平常也好了不少:“现在才想起来嫌弃,会不会太晚了点?” 时音懒得搭理他,干脆把头整个埋进被子里,好一会才瓮声瓮气地说了句:“谁知道你这么经不起挑逗。” 她才说完那些话没多久,他就整个扑上来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祁嘉禾,一时间还有些被吓到。 “不疼了?说这种话?”祁嘉禾倾身过去,轻轻扯了扯被子,没扯动,他便附身在她头顶低声说了句:“我可还有力气,要是不想明天下不来床,就稍微收敛点。” 时音于是把被子蒙得更紧了。 他这才餍足地笑笑,捞起之前被自己随手丢在地毯上的浴袍进了浴室。 他方才就已经很克制了,接下来倒也真没再想做些什么,念在她是头一回的份上,未免她真有个什么不适,他决定自己还是憋着比较好。 走进浴室的时候,祁嘉禾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好像也是头一回。 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久违的心愿,他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不经意间看向镜子的时候,他瞅见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 大概很久都没有这么放松地笑过了,扯动嘴角的时候,他分明感到肌肉有些僵硬,可心里又分明是极端愉悦的。 镜子里的人发丝有些凌乱,身上的肌肉纹理清晰可见,手臂上还有方才被她掐出来的几道红痕。 脑海里几乎是不自觉地浮现出刚刚她蹙眉看着自己的表情,他只觉得喉咙一紧,心里有种什么正在慢慢苏醒的前兆。 不敢再多想,他转身打开花洒。 卧室里的时音听见浴室传来的水声,这才慢慢从被子里探出了头。 从腰到大腿根全是痛的,不知道刚刚具体过了多久,在时音印象里,像是有一个多小时那样漫长。 从此以后,她和祁嘉禾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她这么想着,唇角几乎是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 与此同时,三楼客房。 时间已近深夜,黎裕还没有睡觉,一通电话直接把陆睿叫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两人就住在隔壁,陆睿接到电话不到半分钟就敲响了门。 大约也知道老头子叫自己过去是要说些什么,陆睿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无奈。 黎裕打开门的时候,他甚至还吊儿郎当地插着兜。 老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批头便是一句:“给我站好,没个正形!” 陆睿叹口气,乖乖把手掏了出来,跟在黎裕身后进了房。 “外公,您认床啊?这个点还不睡。” 陆睿反手合上门,尽管心里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几分猜想,可开口的时候,他的语气还是带着轻松。 “你给我站好!”黎裕怒斥一声,蓦地侧眸看他一眼,表情十分严肃。 陆睿耸肩,站在原地没再动。 老人家在香岛的时候一直坚持锻炼,身子骨比同龄人好多了,他也并不担心会把外公气出个好歹来。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叫过来吗?”黎裕转过身面对着他,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外孙的眼睛,不愿放过一丝情绪波动。 “我哪有这本事啊,有什么事您就说,您这没来由的凶我做什么?”陆睿有些无辜地看着他,满脸委屈。 “没来由?”黎裕拔高声调重复了一遍,气得恨不能直接抡圆了膀子给他一巴掌,“你真是会耍机灵啊,现在都敢在我面前耍花招了?你是不是看我老了,觉得自己有本事瞒天过海、为所欲为了?” 303 我从来都很自私 陆睿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看着黎裕,心下也不打算再跟他绕圈子了,干脆直白地说:“您不就是怨我没跟您说我之前认识时音这事儿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您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黎裕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指着他的鼻子厉声训斥道:“那什么才叫大得了?亏我一向以为你是个听话明事理的孩子,你连这事儿都瞒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你不就是想先我一步找到时音,再动点手段把她送走,好让自己可以稳坐黎家继承人的位置吗?她可是你妹妹啊!陆睿,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黎裕一向是管他叫“阿睿”的,这会可见是真的动了气,居然连名带姓地叫起他来。 陆睿听在耳朵里,也没觉得事态有多严重,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甚至也不否认老人的猜测,“是,她是我妹妹,可我从小到大都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现在您准备认亲了,就要把我辛辛苦苦经营了那么久的公司让给她一半?您是舒坦了,可对我来说,这个时音完完全全是个陌生人,我怎么能甘心?我但求您将心比心一下,别对我这么苛刻,好吗?她是您亲外孙女,可我也是您亲孙子。您和我朝夕相处二十多年,对我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偏袒吗?” 黎裕气得浑身都在发颤,看着他的目光里满含失望,“你有什么意见,都可以和我商量,可你事先就找到时音,还在我面前装作不认识她,你要我该怎么想?阿睿,你从来都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这一次怎么这么自私!” 这番话说完,陆睿没有立即回答。 头顶的暖黄色的灯光洒在他的发丝上,为他勾勒出一层朦胧的柔软金边。 银框眼镜反射着光芒,有些耀眼,掩去了他眼底的神色。 陆睿削薄的唇轻抿着,半晌,突然勾勒出一个极具讽刺意味的笑意。 “您对我的认识大概有点偏差,我从来都是自私的,是您自欺欺人地一遍遍在心底为我刻画出了一个温柔又礼貌的完美形象。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活在您为我构建的框架之中,不得脱身。” 黎裕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他的手微微发抖。 “在您的印象里,小姨一直是家里最懂事的孩子,而我母亲,却总是不听话,太吵闹,所以,从小您就更偏袒小姨一点。” 他冷静地看着面前头发花白的老人,说出的话却再无往日的崇敬,有的只是疏离的冷。 “我母亲不止一次对我提起过她小时候的事情。每次听,我都会想,如果我也有个懂事听话的兄弟姐妹,大概我也会重蹈我母亲的覆辙。” “她说因为自己成绩不好,性子又过于活泼,所以您从小就只会夸奖安静温婉的妹妹,对于她偶尔获得的成就从来没有关心过。有一次她月考成绩比妹妹好了一点,您却质疑她,是不是作弊了。” “一家人出去逛街,她不过蹲下系个鞋带的功夫,您却牵着妹妹走远了,还是外婆先发现她没跟上来的。” “参加宴会的时候总是先介绍妹妹、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总是先表扬妹妹,甚至连吃饭的时候,都要先考虑妹妹是不是正在忙着温习功课,如果是的话,一家人都要饿着肚子等她。” 黎裕眼睁睁看着陆睿的面色一点点冷了下来,内心的震慑无以复加,神色再也没有方才的愤怒气恼,有的只是无尽的怔然。 “这些细节您或许根本记不住,甚至或许对您来说,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伤人的事情,您现在听着可能还是会觉得可笑,可事实是,我母亲在忍受了您这么多年的偏爱后,内心早已不堪重负了,所以她才会选择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男人,才会选择永远逃离这个家。” “外界都传言您的两个女儿是黎氏双娇、真正的明珠,可在您眼里,黎家的明珠,从来都只有我小姨一个人而已。” “我母亲确实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她尊敬您,也深爱自己的妹妹,她对任何人都没有恨过,只是默默把一切都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直到有了我,她才敢在深夜对我讲睡前读物的时候,向我倾诉一下这么多年来的苦水。” “所以我为什么这么听话?因为我知道,外公您最喜欢听话的小孩,如果我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叛逆,或许我母亲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可我母亲至少还会安慰我一句,说我是黎家唯一的孩子,将来黎氏的一切都会是我的,我完全不用顾虑。” “一开始我真的是这么想的,直到我发现了时音的存在。” 说到这里,陆睿顿了顿,忽然笑起来,“对了,我母亲还对我说过一件事情,您知道是什么吗?” “她说她这辈子做过最自私的事情,就是在听妹妹说自己想和那个内地男人私奔的时候,没有加以阻拦,甚至还为她计划了出逃路线。” “她不恨我小姨,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幸福,因为她知道,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要和完全没有感情的人朝夕相处甚至亲密接触,光是想想,就足够让人恶寒不已了。” “所以您知道为什么她会在时隔那么多年以后才把那封信交给你们吗?因为她根本不想让你们知道小姨的去向。” 黎裕瞳孔骤缩,连心脏都忍不住传来一阵锐痛。 这种感觉,也不外乎刚刚得知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并且这个秘密,是只瞒着他一个人的。 “小姨出走后,我母亲以为您会稍微把重心放在她身上,哪怕只有一点,可她算错了。” “您只是心心念念着那个可能再也见不上一面的小女儿,从而彻彻底底忽略掉了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她,甚至有时候,您还会错把她喊成小姨。她自己做出的决策,亲手把自己推进了深渊里。” “从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您的独孙,所以无法感同身受,可现在我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个和我流着相同血脉的妹妹,我怎么能无动于衷?” “母亲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不做点什么,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一切被一个陌生人夺走吗?” 304 运筹帷幄 “您说我自私,可分明,您自己才是最自私的那个。” “既然您自己都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又凭什么指责我自私?我这么做,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说完这些话,陆睿脸上甚至还是带着笑的,他注视着眼前的老人,像是终于吐出了心中郁结已久的秘密。 黎裕这会也差不多冷静了下来,他强压下内心的震惊,皱眉看着陆睿,顺了好一会的气后,方才缓缓开了口,语气里是无尽的疲惫:“我从来没想过,你居然一直抱着这样的心思。” 陆睿没说话,始终淡笑着看着他。 老人的所言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听见这样的话,他丝毫不意外。 在一起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对自己外公的性子早已了如指掌。 说不上是失望或是讶异,他早就已经麻木了。 认真来讲,他从见时音的第一面开始,就没想过要对外公坦白。 黎裕所猜测的那些基本上和他想做的不谋而合,所以他也不准备替自己辩白,只是坦然地承认了一切。 从一开始接近时音,他本来就没安好心。 在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妹妹的时候,一个隐秘而自私的计划就已经在心里逐渐成型了。 他要接近时音,然后悄悄把她送走。 以他的地位和手腕,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这一切,简直再简单不过。 虽然时音是个警惕性很强的人,不过这对他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影响,既然不能通过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那他就用粗暴一点的。只要能解决她这个天大的麻烦,那么什么都不在话下。 负责绑架的人是他托亲信亲自找的,口风很紧。他本来只是想把她送到另一个国家去,没想对她动粗,谁知道那几人都是精虫上脑的废物,还没等他下达指令,竟然就冒然对时音动手,险些坏了大事。 也正是这一次行动失败,才让他意识到她背后的人并非等闲之辈。 在这之前,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把一切都计划得周密而详尽了,结果却还是让他有些大跌眼镜。 时音,居然是祁嘉禾的隐婚妻子。 这一点在他调查时音的背景时,任何资料都没有提到过。 他并不怀疑是手下的人出了纰漏,因为如果那人是祁嘉禾,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当今社会,能和黎氏相媲美的,放眼望去也只有祁氏而已。 如果掌权的祁嘉禾想要隐瞒什么消息,那么有心人就算是挖穿了地底,也绝对不可能查出一丁点蛛丝马迹。要不是祁嘉禾亲自去救时音的事情被他知道,他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妹妹居然抱上了这么粗的一条大腿。 知道了这件事以后,他原本所有的计划就全都被打乱了。 时音已经嫁人了这件事他一点都不惊讶,倘若她嫁的是别人,那这件事也并不难解决,可偏偏她嫁的是祁嘉禾。 别的不说,在他摸清两人的感情之前,他是万万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再加上他平常又忙,因此时音的事情就被暂且搁在一边,直到上次在靖城谈生意的时候意外碰见时音,他这才想起来还有这茬事。 那时候他私底下想了想,这才有些断定,这两人的关系比起夫妻,应该更像是一种依附,否则要是真在乎,两人又为什么要隐婚,祁嘉禾又为什么不陪她一起出去旅行呢? 本来他只是猜想,后来试探着和时音聊了两句,才敢断定自己的假设。 只是他没想到,祁嘉禾居然也去了靖城。 这一举措又把他之前的猜想给推翻了,那一拳头也算没白挨,陆睿至少知道了,两人也并非是完全形同虚设的夫妻关系。 养条狗尚且能处出感情,何况是朝夕相处的人? 再然后,不等他再想出什么对策,两人就在网上公开了关系,与此同时,时音还上了电视。 然后接下来的一切几乎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今天和祁家的会面倒真是在他意料之外,事前他并不知道,外公和祁峥嵘居然是熟识的老友,在他印象里,外公是个连岛都没怎么出过的人,他完全想象不到家里居然会和祁家有段交情在。 在听外公说起今天要去祁家做客的时候,他先是惊讶,随后很快便猜到了他的用意。 现在江城人都知道祁嘉禾的老婆叫时音,是个厨师,外公来内地这么些天,肯定调查过时音,也不会不知道这么一点。 那么他来祁家,一是为了拜访老友,二,大概就是为了见时音。 陆睿不知道外公是报着怎样的心情在时音面前只字不提的,可他也知道,现在并不是坦白认亲的好时机。 一个二十多年都没见过自己外公的人,冒然得知自己突然多出了这么多家人,第一反应应该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他猜外公应该是准备和时音先相处一段日子,等两人熟识之后,再告诉她一切。 真是用心良苦,连他都忍不住要拍手叫好。 也正是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才突然决定放弃一直以来的伪装,直接和外公摊牌。 告诉他:我不喜欢这个时音,我一点都不希望她认祖归宗,如果她真的回来了,我也不会待见她。 那么接下来该如何抉择,就是外公自己的事情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会选择让二十多年都没有见过的外孙女认亲回家和他平分家业,还是尊重他这个执掌大权的外孙的意愿,保家庭平和? 这道两难的选择题,他就悉数扔给黎裕去做好了。 就像黎裕了解他一样,他同样也了解自己的外公。 他虽然偏心又自大,可在某些方面,却也足够理性。 眼见气氛已经烘托得差不多了,黎裕一时间也没再说话,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 陆睿也知道他确实在认真思考眼下的事情该怎么解决,干脆便淡笑着看着黎裕,说:“外公,您想认亲,这无可厚非,我也理解,可您总该考虑考虑时音自己的想法。她眼下过得很好,您也看见了,而且她讨厌我,您不会不知道。您觉得作为和我一家人的您,能够顺顺利利地认回这个孙女吗?” 他笑起来,银框眼镜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我看未必吧。” 305 他疯起来像头兽 两人对视良久,黎裕像是终于放弃了一样,深深叹了口气,凝视着陆睿,语调沉沉地说:“我知道,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也不是个称职的外公,你说我一碗水端不平,我也认,我现在只有一个念想,就是把时音认回来,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在一起过日子,我想这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可偏偏在你看来,就认定时音是回来跟你争家产的。” 顿了顿,黎裕接着道:“她现在是祁家的儿媳妇,已经有了不小的地位,又何必眼红我们黎家那点财产?就算她真想要,那我这个做外公的送她一点股份,总没问题吧?你是我的外孙,黎家是我一手打下来的江山,如今落在你手里,你真就恨不得一点都割舍不下?陆睿,这已经不是自不自私的问题了,这是做人该有的良心。” 陆睿抿了抿唇,眸光寒凉地看着他,没说话。 黎裕却一时没再讲,和陆睿毫不退让地互相对视了半晌,他才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语气里是无尽的负累:“算了,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你,你回去歇着吧,这事儿容我再想想。” 闻言,陆睿却没有立刻动作。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俊朗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神色有些凝重,但最后,他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默不作声地离开了房间,留下黎裕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合上的门板独自叹气。 夜又长又静。 早上时音起得不早,直到佣人来敲门的时候才醒,下床的时候,她还觉得浑身不舒服,连走路的姿势都比往常别扭了不少。 祁嘉禾说要帮她换衣服,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只能作罢。 于是大清早下楼吃早餐的时候,祁家众人都能看见这样一幕—— 时音一步一步慢吞吞地扶着楼梯扶手从楼上走了下来,祁嘉禾在她身后不过三步远的地方跟着,唇角始终带着一抹难以描述的笑意。 吃饭的时候时音才知道,黎家那两位今天一早就说有事情先离开了,连早餐都没吃,祁老挽留无果,便也只能由着客人去了。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时音正在喝粥,她一边低头想着亏自己还想借这次机会多和黎家那爷孙俩接触一下呢,搞了半天把自己搭进去了不说,还啥也没捞着。 她有些气馁,一抬眸又看见祁嘉禾抬起胳膊舀了一碗冰糖红枣炖燕窝,放在了她面前,眼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多吃点,补血气。” 他说着,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让饭桌上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时音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 也不知道是谁洗澡之前还说自己会克制,相安无事地睡到半夜,他又把她吻醒,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半宿,愈战愈勇,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她才得以小眯一会,还没来得及睡多久,佣人就来敲门叫吃饭了,她这会困得恨不能直接一头栽进碗里去。 可偏偏始作俑者这会看起来面色红润精神焕发,一点劳累过度的意思都没有。 时音觉得,要不是自己后面险些哭出来求他放过自己,他说不定今天都不准备下床了。 她倒是纳闷啊,这人都不用睡觉的吗? 走出房门之前时音还特意照过镜子,眼白里血丝密布,看起来极其骇人。 反观祁嘉禾,一双黑眸深邃透亮,一点疲倦的神色都不见。 她累得连手都恨不得抬不起来,也没打算碰那碗燕窝,只安心垂眸喝着自己碗里的粥。 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有了昨晚上的经历,她见过祁嘉禾的另一面,现在就格外嫌弃他,觉得他疯起来简直像头野兽。 腰都好险没被他掰折了。 现在想想,时音都还觉得脊背冷汗直冒。 祁嘉禾殷勤盛汤而时音爱答不理的这一幕落在主座的祁峥嵘眼里,他只觉得欣慰极了。 多少年没见过自己孙子这么顺从一个人,祁峥嵘觉得自己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能治他的人,开口的时候,声音里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时音呐,昨晚上睡得还好吧?认不认床啊?” 时音险些被嘴里那口粥呛住,抬眸朝着老人望过去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还是礼貌又温婉:“挺好的爷爷,家里的床睡起来特别舒服。” 舒不舒服她真没怎么感受出来,一晚上净被某人拉着强行感受别的东西去了。 “那以后就常回家看看。”祁峥嵘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你嫁过来以前啊,嘉禾一年回三次家都嫌多,还是这段时间回得才稍微频繁了点,说起来,都是你的功劳。” 还不等时音说点什么,一声轻蔑的笑就从另一个位置传了出来。 祁清姝端着茶杯轻呷了一口,也不看时音,幽幽说了句:“是啊,某人的功劳真是大得不得了,我看今儿天气不错,怕不也是托了她的福吧。” 餐桌上静默了一秒,时音抬起眼皮朝祁清姝的位置看了一眼。 祁海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果然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待见她。 祁嘉禾咽下嘴里的食物,垂着眸子淡淡说了句:“不至于,不过你要是能有这本事,我给你裱张照片挂在家门口,应该挺辟邪的。” 祁清姝气得脸都绿了,“笃”的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嗔怒地看向祁嘉禾,训斥道:“祁嘉禾,你什么意思?!” 她虽然对时音没什么好感,但祁嘉禾毕竟是她弟弟,又是如今祁氏的掌权人,她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服气,多少也还是会顾虑几分。 可如今,祁嘉禾为了那个女人,居然都敢对她这个姐姐出言不逊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祁嘉禾不为所动地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手里的餐具,抽了两张纸巾,一边擦嘴一边朝着祁清姝看过去,闪烁的眸光危险而沉寂。 一桌子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辈分最大的祁峥嵘也蹙着眉朝着祁嘉禾看过去。 往常两人间也会斗嘴,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这次看起来,倒像是动了真格。 “你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祁嘉禾扔掉手里的餐巾纸,微微抬起下颌看向自己的姐姐,削薄的唇一开一合,突出的字句丝毫不留情面,“你在外人面前嚣张跋扈我不管,可怎么着,也不该在自家人面前阴阳怪气。” 306 昨晚可不是这么叫的 祁清姝无声地凝视了他片刻,眉眼间的冷峻之色毫不掩饰。 半晌,她才将视线转向时音,轻飘飘地“切”了一声,意有所指地说:“也不知道窝里横的到底是谁,自家人都不帮,偏生向着一个外来人。” 祁嘉禾朝她看过去,语气冷到极致:“这桌上有外人吗?” “行了行了。”祁峥嵘再也看不下去,蓦地一拍桌子,凌厉的目光朝着祁清姝瞪过去,“你给我少说两句,一天天净会挑刺!” 祁清姝脸色一僵,有些不悦地想要反驳:“爷爷……” 祁峥嵘目光威严地盯着她,扑面而来的强大气场令她把剩下的几句话忍不住活生生憋了回去。 “嘉禾说得对,时音既然嫁进了祁家,以后就是祁家的人,往后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种话。”祁峥嵘皱着花白的眉毛,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祁清姝的脸,似乎只要她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他都能当场发难。 祁清姝闻言,面色差了几分,她翕动着唇瓣,似乎还不甘心地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闭上了嘴。 祁峥嵘往常对她这个孙女也是很宠的,一家人都知道她性子跋扈,向来对她也让着几分,而祁峥嵘虽然在意礼数,可往常对她也不过是说上两句,如今为了时音,他却当着全家人的面数落她,她祁清姝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 越想越来气,她看向时音的眼神里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怨愤。 老爷子都当堂训话了,时音自然也不能再吃了,她放下手里的筷子,抬眸的时候正巧便撞上祁清姝哀怨的目光。 两人对视了一瞬,时音像是没事人一样移开了视线,像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祁清姝便更加来气,可碍于爷爷的面子,她又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好在祁峥嵘也没打算说太多,象征性地教育了她两句之后,便没有再说话,饭桌上的气氛很快便恢复过来。 祁家的饭菜无论什么时候总是丰盛又多样,时音一样尝了点,也吃得有八分饱。放下筷子的时候她已经没了什么食欲,可视线落在面前那碗动都没动过的燕窝上面,时音顿了顿,还是拿起了勺子。 撑着总比浪费粮食好。 之前在寻味坊上班的时候,因为工作原因,她每餐饭都很凑合,吃得也快,基本上每顿吃得都不多。而私下里,她吃东西是很慢的。 这会,祁嘉禾侧眸看着她微垂着眉眼,手里用瓷勺一点点舀着他盛的燕窝,慢慢往自己嘴里送过去,粉红饱满的小嘴开合着,饱满的面颊浮现出隐约的幼态,看起来十分可爱。 他抿唇,抑制住心里想笑的渴望,眉宇间一向的冷峻悉数被暖意所化解。 吃太多的后果就是,离开祁宅的时候,时音一路上都在打嗝。 祁嘉禾没叫司机,自己开着车,走上大路的时候,时音打了第一个嗝。 开始他只觉得有趣,侧眸看了她一眼,却见她满脸怨愤地瞪着自己,像是和他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往后越开她打得越勤,以至于祁嘉禾都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喘不过气来。 眼瞅着这样下去连话都说不好,时音翻箱倒柜从车里找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就灌了一大口,然后分七次慢慢咽了下去,顺过气来的时候,这才觉得好了不少。 祁嘉禾余光瞥见她的动作,还有些奇怪,“做什么?” “喝水抑制打嗝啊,民间土方,你不知道吗?”时音一边说着,拧上瓶盖的时候忍不住又“嗝”了一下。 祁嘉禾很快笑起来,“好像没什么作用。” 时音瞪他一眼,也懒得和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无知男人计较这个土方的真假,偏头便去看着窗外了,一路上倒真没再打过嗝。 驾驶座上的男人显然心情不错,连着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懒得搭理,直到最后他说了句“陆睿的事情我会去查,你不用插手”,她这才满面狐疑地朝他望了过去:“真的?” 昨晚上费了那么大力气也没听他给自己一个准信,这会她冷落他了,他反倒自己服软了? 看不出来,祁嘉禾还是个吃硬不吃软的性子。 “我会骗你吗?”祁嘉禾反问。 “你骗我的时候还少吗?”瞬间又想起之前任珊珊的事情,时音的脸一下就冷了下来,别过头去懒得看他,“这话你也好意思说。” “这次是真的。”祁嘉禾这么说着,停顿了数秒才继续道:“这件事,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查。” 时音听完,一时更气了:合着她昨晚上费那么大的劲都是白扯?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眼看着她脸色越来越差,祁嘉禾知道肯定是自己说错了话,便识趣地住了嘴没再往下面说,片刻后才转移话题,问了句:“还疼吗?” 时音僵硬地转过头凝视着他,干巴巴地反问道:“要不你也试试?” 也亏得祁嘉禾是个男人,要是性别调换的话,时音非得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天道好轮回。 驾驶座上的男人笑得促狭,侧脸线条温柔又俊朗,“我以后轻点。” 时音恨不能摇下车窗直接跳出去算了,“祁嘉禾,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唔。”男人少见地沉吟了一声,言语里尽是挑弄,“你昨晚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脑海里几乎是下意识就回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被他搂在怀里半强迫地叫“老公”的景象,时音一张脸直接红到几乎能冒烟。 她干脆别过头去不想再跟他理论,视线触及窗外景色的时候,她却蓦地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猛地又把头转了回去,问:“这不是回家的路,你往哪开呢?” “上班。”祁嘉禾简短回答,顿了顿,又补了句:“快迟到了。” “公司是你开的,迟到一会又没人敢训你。”时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而且你去公司带着我干嘛?咱们路线相反啊好不好?” 早说他要直接去公司,她就自己打车回去了,还以为他会好心送自己,呸。 时音正愤愤着,蓦地听见他回了句:“总裁夫人去公司露个面有什么问题?你一直不去,下属都以为我们夫妻感情不和。” 307 钻石恒久远 “别说的好像我们很熟的样子。”时音无语,“我们感情和不和睦你心里没点数吗?” 外人都以为祁嘉禾宠她,她没话说,宠的时候是真宠,可发难的时候也是真叫人难受。 “不熟吗?毕竟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了。” 祁嘉禾勾唇,随口这么一说,却像是话里有话。 她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总感觉他是不是在内涵自己。 仔细琢磨了一路到底要不要跟他去公司,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已经把车停在了公司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时音认命,看着他倾身过来亲手帮自己解安全带,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先说好啊,我今天就当回花瓶,你要是让我接待客户什么的,我可不会。” 她不会谈生意,又怕自己嘴笨说错话,干脆事先给他打好预防针。 祁嘉禾松了卡扣,抬眸朝她看过去,幽深的眸子里藏着无声促狭的笑意,“我得是没用到了什么地步,才需要靠你来招揽钱财?” 时音面色一愠,还不等她开口说些什么,祁嘉禾就已经继续说道:“不用紧张,我早该带你过来的。这次只是露个面,下次你再来的话,也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她下意识地愣了一下,脑海里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想起自己上次来祁氏大厦时的场景。 那时候两人才刚完领证,正是相看两厌的时候。宋蓉私下里把旧房子给卖了,她无家可归,实在没辙才找到了这里。 她到前台说自己找祁嘉禾,可前台不认识她,哪能让她进门,执意让她先预约。 如果按照她原先的性子,本该提着箱子就走人的,可好在她还有几分理性在,知道自己这一走也难逃流落街头的命运,于是只能好声好气地央求前台给总裁办公室打电话告知一声。 前台也为难,可到底还是打了。 后来她在大厅里坐了好一会,才等到匆匆下楼来接自己的阿木。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当时坐在大厅里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她想,要是祁嘉禾真这么讨厌自己,讨厌到连见她一面都不肯的地步,那她明天就跟他扯证离婚。 她不是冲动,也不是恼羞成怒不计后果,只是觉得两人没必要这么耗着,浪费彼此的时间不说,还闹得大家都不愉快,何苦? 经历看似冗长,回忆起来也不过数秒,时音看着他的眼睛,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地问:“下次不让我坐大厅了?” 这话祁嘉禾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胸口像是被锥子扎了一般,痛得锐利。 他眉宇间晕开稀疏的心疼神色,轻轻低下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哑着嗓子说:“不会了。” 早知道有今天,他当初就该好好表现的。 时音蓦然低落的情绪这才高涨了几分,“祁嘉禾,你有时候真的气死人了。” “我知道。”他笑起来,语气又轻又软,“我认错。” 因为是电梯直达,所以去总裁办公室的一路上基本上没遇到什么人,只有走出电梯朝着办公室走去的时候,两人才迎面碰见一个高管模样的人。 见自家老板身边跟着一个女人,高管先是一愣,很快便微微颔首,礼貌地冲两人低声打招呼:“总裁,总裁夫人。” 时音只觉得惊讶,等到对方走远了,才忍不住扯着祁嘉禾的衣角问了句:“他认识我?” 祁嘉禾笑了一声,侧眸去看她,“现在是互联网时代。” 之前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她这会像是转眼就忘了,在很多江城人眼里,她也算是半个网红了。 时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好像有点能体会到当老板的那种快感了。” 走到哪都有人主动打招呼,这面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祁嘉禾把她说的话都记在心上,唇角的笑意始终没有消失过。 他莫名觉得自己今天心情很不错。 说是混个面熟,其实时音压根不需要做什么,祁嘉禾基本上没有空下来的时候,全程都在开会、听汇报、签文件、选策划……期间忙到只看过她两眼。 进出他办公室的人多少都会看她两眼,可有祁嘉禾这尊大佛坐镇,左右也没人敢多问,知道的人自然不必多说,不知道的人,相互之间一个眼神交换,也都猜到了她的身份。 毕竟进出过总裁办公室的女人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之前的几位都只是过来汇报工作,而这位,干脆坐那吃零食去了,简直完全没把总裁放在眼里。 见自己并不需要装模作样地和大家打招呼,时音倒是乐得舒服,基本上全程无视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就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阿木送进来的水果,一边看着杂志,过得比在自己家还自在。 杂志是祁氏旗下一家时尚杂志社出版的月刊,在时尚界的地位丝毫不逊色于国际杂志《ELLE》,每一期都会介绍最近新流行的最佳时尚风向,还会对各大奢侈品牌的新品进行点评,据说是目前为止国内年轻女性回购率最高的书刊。 祁嘉禾的办公室很大,角落的书架上整整齐齐摆满了崭新的样刊,所有的书全部按照出版时间排序,像他本人一样一丝不苟。 时音其实不怎么关注这些东西,她随手抽了几本,都看完了,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但或许是女人天生对衣服包包之类的东西比较敏感,在看到最后一本,翻到最末页的A家新款挎包上市预告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正准备合上书的时候,她就听见祁嘉禾的声音从自己头顶上响了起来:“喜欢?” 她吓了一跳,抬眸便看见他正伫立在自己身边,挺拔的身材背着光,像一棵青松。 先前办公室里来来往往的人们这会都不在了,或许是已经过了最忙的那段时间。 她把书放回书架上,“还行吧,不懂这些东西为什么可以卖这么贵。” 收回手的时候她看见自己手上的那枚钻戒,一时间顿了顿。 连她都知道钻戒只是一场营销骗局,资本家将钻石和爱情捆绑在一起,不停炒高钻戒的价值,以此谋取更大的利润。 除去这些被人工赋予的价值,钻石本身除了闪耀夺目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祁嘉禾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却还是给她买了这个。 她抬手看了一眼自己手上那枚火彩绚烂的钻戒,精细的切面在阳光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芒。 “要不咱们买金吧?”她忽然抬眸看着他,说,“那个保值。” 308 为她改变心意 “我怎么不知道,你对投资还有研究?”祁嘉禾伸手,不动声色地同她五指相扣,牵着她从沙发上起来。 “没有研究。”时音煞有其事地说着,“不过是单纯觉得金灿灿的东西比较值钱罢了。” 祁嘉禾没有反驳她,顺着话说:“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帮你选几只股养着?” 他不是随口一说,如果了解一点金融方面的知识,时音也能给他打打下手,他并不想看着她一直在方寸的厨房忙碌。 “你出钱就行。”时音笑眯眯。 “半点亏都不愿意吃,真不愧是你。”祁嘉禾笑着,顺手推开办公室的门,转而扶着她的肩膀走了出去,“等会和秦宵墨一起吃饭。” “都中午了吗?”时音下意识问了一句。 刚刚看书看得太入迷了,一时居然没发现已经到了饭点,这会她还不怎么饿。 “你们是有什么事要谈吗?就我们三个人?”她扭着头问他。 “嗯。”出了办公室,祁嘉禾又毫不避讳地去牵她的手。 时音还想问点什么,一抬眸发现不远处,助理办公室的紧闭的百叶窗被人从里面拨开了一条小缝,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两人的方向,在她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办公室里的三人又急忙松了手,百叶窗恢复严丝合缝的原状。 她有些想笑,转头又去问祁嘉禾:“你们订好餐厅了吗?” 餐厅是秦宵墨订的,是一家苏派的私房菜,餐厅整体都透着一股小家碧玉的婉约风格。 朝包厢走过去的时候时音一路都在打量这家店的装潢和运作模式,准备以后学习学习。 秦宵墨已经在包厢里等着了,两人进门的时候,他刚沏好第三杯茶放在自己面前。 “本来都做好被拒绝的打算了,谁知道今天三哥居然这么好约。”秦宵墨抬眸看向两人,脸上尽是明媚的笑意,“敢情是和嫂子在一块,难怪听口气都比平常高兴不少。” 两人先后在秦宵墨对面落了座,祁嘉禾没应声,时音先说了句:“你这么讲,我可要飘的。” 秦宵墨但笑不语,抬手示意两人用茶,自己举杯轻呷了一口后,才开口提起正事:“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明天我要去趟加州,三哥,之前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样了?” 时音自然是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秘密约定的,便只是垂着眸子安静喝着茶,听着身边的祁嘉禾淡淡开口说:“我同意,但前提是,你让利三个百分点。” 秦宵墨手上动作一顿,哭笑不得地朝他看过去,“搞笑呢哥?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连点油水都不让我捞?” “那你可以选别人,我无所谓。”祁嘉禾面色淡淡,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毕竟也不是什么大回扣的生意,做或不做,都一样。” 但要做,就得计算得失,考虑周全。 秦宵墨听出他的话外之音,神色有些凝重地放下手里空空如也的茶杯,指腹在杯沿缓缓划过一圈,思虑了半晌,这才迟疑着下定决心开口:“最多两个点。” 祁嘉禾抬眸看他一眼,继续讲价:“二点八。” 秦宵墨面色一滞,看起来似乎有些头疼。 时音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说着些自己听不懂的东西,视线不停在两人之间来回跳转,顿时觉得连空气的温度都升高了几分。 见秦宵墨久久不开口,显然是有些迟疑,祁嘉禾说:“你知道我做生意向来讲究得很,如果对象不是你,我连讲价的机会都不会给。” 秦宵墨彻底放下手里的茶杯,抬眸看向他,像是最终下定决心一般,咬牙报出一个数:“二点五,这是我的最大让步。” 同他对视数秒,祁嘉禾收回视线,端起茶杯冲他的方向抬了抬手,语气波澜不惊:“成交。” 秦宵墨这才稍微松了口气,面色却丝毫不见轻松,反而有些苦涩。 时音看不懂里面的门门道道,只问了句:“你们说的这些数,差别很大吗?” 来回也不过减了零点五,百分之二点五和百分之三,差别很大吗? “还行吧,也就几百万而已。”秦宵墨苦笑一声,抬眸朝着祁嘉禾看过去,“还以为三哥娶了老婆会稍微有点人情味,想不到居然比以前更抠了。” 几百万? 时音暗自咋舌:这么一换算,这两人三言两语之间,谈的居然是几个亿的大项目? “不赚钱,怎么养家?”祁嘉禾面色不变,语气淡得像是在谈论窗外的天气,“你嫂子刚刚还跟我说想买金,几百万才够买多少?” “不少了,换算成金砖都能买十来块了。”秦宵墨这会似乎缓过劲来了,一脸自嘲地说着,“嫂子有理财头脑是好事,不像我,只能光靠空想,想赚点钱,还得捡三哥指缝里掉出来的那点渣。” 时音听着都觉得他可怜,转头看了眼祁嘉禾,试探着问了句:“要不,咱就少赚点?” 汤得和朋友一起喝才美味不是? 她也就这么随口一说,压根没想着祁嘉禾能为自己这么一句话改变主意。 祁嘉禾听着她的话,侧眸睨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不买金子了?” “少买点也是一样的。”时音冲秦宵墨努努嘴,“你看他,一脸饭都快吃不起了的样子。” 秦宵墨努力憋着笑,不停打量着祁嘉禾脸上的表情。 “怎么整天净会心疼别人。”祁嘉禾略一蹙眉,似乎有些不满,“哪天我也吃不起饭了,你能这么为我着想吗?” “你都吃不起饭了,我还能独善其身吗?”时音信誓旦旦地说着,“那到时候我不得跟你一块拿着碗筷上江城大桥底下要饭去?放心吧,我不会嫌弃你的。” 秦宵墨将手攥成拳放在嘴边,直接闷笑出声。 祁嘉禾像是被她逗得开心了,眼底明显晕开浅浅的笑意来。 他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秦宵墨,略一停顿后才开口道:“两个点,最大让步。” 她不过轻飘飘两句话,便让他轻易变了心。 309 嘉时 秦宵墨瞬间眉开眼笑,下一秒便直接把面前的菜单递到了时音面前,“嫂子辛苦,多点点自己爱吃的。” 私房菜的菜单上菜品并不多,每天都有不一样的菜,时音一点没含糊,直接忽视价格点了一通,就当是为祁嘉禾回点本。 这里的菜上的很快,服务员送菜进来的时候,时音特意注意了一下对方身上的工作服,发现自己还挺喜欢这种旗袍的设计。 吃饭的时候几人没再说什么话,秦宵墨偶尔和祁嘉禾讲点商业上面的话题,时音也不插嘴,低头安心吃饭。 离开之前祁嘉禾去了趟厕所,时音终于才找到机会问秦宵墨:“你跟佳怡最近怎么样了?好久没听到过关于你们俩的消息了。” 刚刚吃饭的时候她就旁敲侧击地问过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总觉得秦宵墨有些回避她的问题。 趁着祁嘉禾现在不在,她又问了一次。 秦宵墨笑着,看了她一眼,神色似乎别有深意,“一直都挺好的。” 一直都挺好? 那就是说没什么新进展了? 时音有些纳闷,看之前两人的相处模式,她还以为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没想到两人到现在都还没挑明。 “怎么了?是觉得相互之间还不够了解吗?”时音问,“我跟佳怡很熟的,你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 秦宵墨看着她,淡笑着,温声说了句:“还是不麻烦嫂子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是真心觉得你俩挺般配的。别看佳怡这人平常这么开朗活泼,但是她心思其实很细腻的,又容易害羞,你要是觉得她不错的话,可得抓点紧表明心思了,不然她会误会你只把她当朋友的。” 时音一副循循善诱的口气。 秦宵墨笑了一声,微垂着眉眼,神色看不太真切,语气却是十足的嘲弄:“这种事,又强求不得。做朋友也没什么不好的。” 时音噤了声,一双好看秀气的眉毛轻轻蹙了起来。 她看着没再开口的秦宵墨,心里有些困惑的同时,也有一股不太妙的预感袭了上来。 再怎么说秦宵墨也是祁嘉禾的朋友,她不方便问那么多,便也干脆没再说话,等到祁嘉禾回来,三人从餐厅分开之后,她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准备下次和许佳怡见面的时候,好好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归想,她没预料到的是,这个机会来得居然这么快。 下午的时候,设计师严昌约了她在咖啡厅见面,说是样稿已经出了,等见面两人再详谈一下具体的细节。 餐厅整体采用国风的装修风格,色调是沉稳的朱砂搭配温柔的银朱色,间或点缀一些深灰,虽然通体主色都是红,可两种颜色相互协调搭配,看起来一点也不扎眼,甚至隐约还透出让人难以忽视的高级感,足以看得出设计师的功力深厚。 时音大概看了一遍设计方案和三维效果图,对整体效果还算比较满意,又指出了几点想法之后,严昌当即按照她的意思改过一遍,效果居然出奇的好。 最终在一片轻松的氛围中,终稿就这么被敲定。 正事谈完之后两人聊了会别的,严昌问起餐厅名字的事情,时音想了想,给了一个答复:嘉时。 取自她和祁嘉禾的名字,寓意美好的时光,其中概括的意思,不言而喻。 嘉是美好,禾是禾苗,隐喻开端、起源,又通“和”,祁嘉禾的名字,寓意着美好的希望。 听他说,自己这个名字是到了祁家之后新取的,以前的名字从那时起就已经不再用了。时音一直觉得他的名字很好听,不知道是谁取的,但大概率是祁海。 严昌听她这么说,顿时笑得别有深意:“看来你们感情真的很好。” 时音但笑不语,餐厅名字她之前也没有仔细想过,只是现在被人这么蓦地一问,她脑海里突然就有了思路。 企业名字确定下来,接着就是一系列的VI设计。 严昌的工作室目前在国内是顶尖的团队,除了室内设计以外,他们还包揽企业形象设计、广告设计等一系列的设计工作。 理所当然VI这方面也交给了严昌,时音特地交代了自己想要的工作服款式,女装是旗袍,男装是长衫。 餐饮行业侍者穿旗袍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严昌也不觉得她是天马行空,相反她有自己的想法,交谈的时候又不至于表露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这点让他觉得和她相处还算比较舒适。 两人定下下次交稿的时间之后,便起身互相道别,时音本来准备拿着稿子回去给祁嘉禾看看,上车的时候,她却忽然接到了许佳怡的电话。 话筒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嘈杂,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人群的嬉闹尖叫,许佳怡像是扯着嗓子在那头吼:“来啊姐妹,出来喝酒!” 时音被吓了一跳,“你干嘛呢?怎么这么吵?” 问出这话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大概猜到了许佳怡现在的处境——大概率是在酒吧喝高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时音就觉得背后蹭蹭直冒冷汗。 果不其然,下一秒,许佳怡就扯着嗓子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还能在哪!酒吧啊!快来啊姐妹儿,我等你哟,这儿有好多好看的小哥哥……” 话音未落许佳怡那边就挂断了,嘟嘟的忙音中,时音握着手机一脸懵逼,心头逐渐浮上不祥的预感。 多少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酒吧两人不是没去过,可也就去过那么一两次,后来两人都觉得不太适应那里的环境,便没有再去。 许佳怡酒量还算可以,但真喝醉了可是能要人命的。 时音依稀还记得她上次喝醉的时候两人还在上大学,许佳怡过生日,一个没克制,喝高了,结果差点没拎着瓶子把路人的脑袋砸开花,她又拖又拽的劝了好久才给劝住。 而现在,听她的语气,像是一个人在酒吧里喝酒。 一个喝起来没轻没重,醉了还会发酒疯的女人,独自在酒吧里喝酒的时候可能会发生什么? 时音瞬间头皮发麻,想都不敢想。 310 那是人家教养好 时音再打过去的时候,许佳怡那边已经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了。 不知道她具体在哪个位置,时音整个人急得团团转,眼看着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她越发担心许佳怡会出什么事,万般无奈之下,时音只能打电话向祁嘉禾求助。 他倒是比她冷静得多,安慰了她两句之后就挂了电话,不消多时就发了消息过来:【人在醉城,别担心。】 看见这条消息,时音第一反应是愣了一下。 醉城她不是没去过,之前好几次和祁嘉禾的朋友聚会都是在那里,可这会,时音怎么也想不到许佳怡会在那个地方。 她一路紧赶慢赶,人到醉城的时候,大堂经理正在门口等着她。 见她下了车,经理连忙迎上来,“祁太太,您的朋友喝醉了,没什么大碍,我们服务员给她准备了一间房,她正在里面休息。” 说着对方就把房卡递到了她手上。 时音道了谢,拿着房卡径直朝着电梯走过去。 得知许佳怡没事,她一颗吊在胸口的心这会才稍微放回了肚子里,随之而来的便是漫无边际的愤怒和气恼。 醉城准备的房间是贵宾房,刷卡进门还有一个大厅,往里走上一段才能看见卧室。 一眼就瞧见许佳怡整个人呈大字形躺在床上睡得正香,一双长腿大喇喇地摆在那里,毫无形象可言。 时音面无表情地路过她走进浴室,拽了一条毛巾用水浸湿,然后提着走了出来,不由分说就把湿毛巾扔在了许佳怡脸上。 突如其来的动静并没有把她惊醒,许佳怡依旧躺在那里睡得美满,被浸湿的毛巾整块搭在她脸上,看起来有点滑稽。 时音没出声,直接在正对着床的沙发上坐下,安静地看着她的反应。 大概过了十几秒有余,不知是被水呛到了还是觉得有些窒息,许佳怡先是猛烈地呼吸了几下,然后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忽然抬手把脸上那块毛巾掀到了一旁,整个人反应过激地从床上一下坐了起来。 她面色有些潮红,神情带着明显的迷茫,眼神都还没能聚焦,显然是没有回过神来。 时音靠坐在沙发里,波澜不惊地看着她,轻飘飘地问了句:“刺激吗?” 许佳怡慢吞吞地把视线挪到她身上,张了张嘴,后知后觉地问了句:“出什么事儿了?” 脑子晕得很,只想睡觉。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时音来了气,脸色都有些发红,“你来这里干什么?这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平常跟祁嘉禾他们来玩玩也就算了,多少有个认识的人照看着,又是自己的地方,不会出什么事。你倒好,胆子真是大了,还一个人喝酒,玩嗨了吧?要不是大堂经理看你眼熟多留意了几分,你知不知道自己可能会出什么事?!” 虽然之前和祁嘉禾他们一起来这边玩过几次,可时音心里也清楚,醉城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地方,虽然安保系数比普通的小酒吧高了不少,可再怎么说,这里也是灯红酒绿的夜场,哪怕表面再怎么正规再怎么敞亮,背地里还是难免有些阴暗的地方,哪怕是管,也管不住。 时音说话一向温柔,从来没跟谁急过眼,眼下不由分说被她吼了这么一嗓子,许佳怡也有点回过了神,脸上的血色一下就褪了几分,看向她的目光也有些怔然。 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之后,许佳怡连酒都醒了不少。 她面色惶然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神情显然也有些后怕:“我天,我怎么就喝多了……” “现在跟我说说,你今天是在发什么神经。”时音坐在沙发里,抱臂看着她,目光清冷。 她清楚许佳怡的性子,她虽然平常闹腾了一点,可绝对不是会胡来的那种人,除非是生活中发生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否则她不会干出这种蠢事。 许佳怡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忽然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含糊不清地说:“你别问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儿。” 时音盯着她看了数秒,突然问:“是不是和秦宵墨有关?” 她从今天见到秦宵墨之后就觉得有些奇怪,现在看见许佳怡也是一反常态,她心里几乎是下意识就把这件事联系到了一块。 许佳怡拧着眉看着她,像是听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是吗? 时音心下暗自诧异,表面却不动声色,“没事,我就是猜猜。” 许佳怡狐疑地看着她,“瞎猜什么呢?我跟秦宵墨什么都没有,朋友都算不上的份,别老拿我和他放一块开玩笑。” 她要是不说这么一句,时音可能不会多想,可她在否认了自己和秦宵墨的关系之后,偏偏又画蛇添足地加上了这么一句,这就不得不让她更起疑心。 时音拧着眉打量了眼前这个头发乱糟糟的女人半晌,才语气狐疑地问了句:“你跟他到底什么情况?之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看着像是闹掰了似的?” 许佳怡回视她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旋即她便低下头去整理自己的衣领,声音又小又闷:“一直都没什么啊,有什么好说的。” 见她不肯说,时音干脆使了点小心思,试探着说:“你不愿意说,我也能猜到几分,我今天还见过秦宵墨呢,他问了我两句你的事情,你猜怎么着?” “不可能。”许佳怡想也不想,当即否定。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可在和时音的视线对上以后,她才蓦地意识到,自己似乎上了她的当。 “这么肯定他不会在我面前提起你,还说没事儿?”时音轻笑一声,宛如揪到了她的小辫子,“说吧,到底什么情况?你们俩不是互相还挺有意思的吗?怎么搞成现在这样?” 眼见瞒也瞒不过她,许佳怡颓然地坐在床边晃荡了两下长腿,斟酌数秒才叹着气说了句:“什么有意思,我自作多情罢了。” 时音一挑眉,有些意外,“不会吧,我看他对你一直态度一直挺好的啊。” “那是人家教养好,我这纯属往上面硬贴,想明白了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311 苦吃多了一点点好就难以割舍 两人之间的事情,具体说来,许佳怡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彼此之间似乎都没有犯什么错,就是突然有一个瞬间,她就完全失去了和秦宵墨相处下去的想法。 至于具体是哪个瞬间,她不记得了。 距离上次的事情过后,许佳怡和家里人已经有数个月都没有联系过了,她自己过得倒是优哉游哉,却不想许杰居然找上了门。 他过来的那天,许佳怡刚好休息,一大清早就被敲门的声音吵醒,开门一看,居然是自己一年多没见过面的弟弟。 她先是惊讶,随后便摆出一副冷脸,问他过来做什么。 许杰说,自己来江城办点事,刚好路过她这里,就上门看看她。 许佳怡才不会信他的鬼话,她从来没把住址告诉过许杰,多半是父母回家后告诉他的。 她有预感,许杰这次上门大概是帮父母来做说客的,毕竟对于许家来说,她是不可或缺的劳动力,如今她已经两个月没有打过钱回去,父母肯定着急得不行,又拉不下脸来向她认错,只能让许杰过来探探口风。 毕竟他们也知道,许佳怡虽然对他们这对父母没什么好印象,但对许杰还是挺好的,不然也不至于一直耐着性子往家里打钱。 这么多年,许佳怡和弟弟的感情一直不温不火的,虽然吵架次数比平常姐弟要多不少,但倒是从来没闹掰过。 果然不出她所料,许杰虽然不说这次过来到底是为了办什么事情,可分明所说的每句话都在往家庭这方面上面引。 许佳怡让他进了屋,也没给他倒水,他倒是自来熟,径直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汽水咕噜咕噜灌了两大口,缓过劲来才说了句:“姐,你这地方挺不错啊,每个月租金多少钱?应该不便宜吧?” “跟你有关系吗?”许佳怡靠在厨房门口冷眼看着他,“人也看过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该回家了吧?” “这么大火气干嘛?”许杰笑眯眯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知道上次爸妈为了我的事情搞得你很生气,这不是都过去了吗,大家还是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多好。” 许佳怡只觉得可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许杰眼珠一转,想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又说:“上次爸妈回家之后就吵架了,说什么对不起你什么的,事后我还看见妈自己偷偷躲在厕所里哭。” 许佳怡不太信他的话,可心里多少有些动摇,冷漠的眼光也软化了不少。 比起许父,许佳怡和母亲的感情要好上一些,虽然一年上头也不见对方对自己说上几句暖心的话,彼此之间少见的联系也都是跟钱挂钩,可许母之前心血来潮的时候,还给她寄过家里的特产,整整十来斤,也算是让她难得感受到了一回家的温暖。 许佳怡一直相信,虽然他们对她不算好,可刨开钱这一点不谈,一家人之间到底还是有点感情在的。 谁让他们家穷呢,穷,就活该万事哀愁。 许佳怡是个看得开的人,甚少在某件事上钻牛角尖,她没什么目的性,对她来说,事情无论好坏与否,都得顺其自然地发展,所以那时候,她在听见许杰的话之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许杰见她不太信的样子,明显有些苦恼,挠了挠头才继续说:“爸妈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他们说你什么你也别认真听,都是气话而已。” 许佳怡倒真不是在为这件事生气,上次和父母吵得那么凶,她最气的其实是父母对时音的不尊重。至于自己,她倒是已经习惯了。 因此眼下许杰这么说,她也没过多反驳,只是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问了句:“你吃饭了吗?我带你出去吃。” 许杰瞬间眉开眼笑,“没呢,咱们去吃什么?” 小时候许杰和许佳怡的关系一直很差,一个被宠着,一个被放养甚至被苛刻要求着,两人又都是孩子,难免产生心理反差,日久天长,矛盾便愈发激烈,争吵在所难免。 一吵架,父母首先又要问责许佳怡,于是这么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僵,许杰上初中那会是最叛逆的时候,也是两人关系最差的时候,那会他在学校里无论学了什么骂人的脏话,都能一股脑朝着许佳怡骂出来,许父许母也不管。 好在那时候许佳怡已经上了大学,见过的事情多了,她也练就了一身刀枪不入的本事,每次看见许杰发神经,也都自然漠视,毕竟她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十来岁出头的小孩有多幼稚。 直到近几年,许杰上了高中,心性稍微安定了些,两人的关系才又有所好转。 许杰虽然调皮惹事,可却没被惯坏,如今懂事以后心里知道姐姐一直让着自己,也就一直没再找她的茬,甚至有时候父母没事找事挑她刺的时候,许杰还能象征性地维护两句。 许佳怡想,这大概就是自己割舍不下的真正原因。 苦吃多了,见过那么一点点施舍般的好,就再难放下。 两人出去的路上,许杰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讲着学校里的事情,许佳怡没什么心思听,只含含糊糊地“嗯”上两声。 直到他后面说了句“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许佳怡才猛然想起,许杰已经高三了。 她一直没怎么关注过家里的事情,也没关注过许杰的学业,只是每个月发工资的那几天按时给家里打钱过去,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劳动机器。 许杰说完高考那句话之后,忽然抬眸看了一眼远处的高楼,感慨般说了句:“江城好繁华啊,我到时候也要到这边来上大学。” 许佳怡听了,只是嘲笑一声:“考的上么你?” 家里在许杰身上花的钱不少,许杰也争气,成绩一直十分稳定,全年级一千多个学生,他的考试成绩从来没有超出过年级倒数第一百名。 而江城,是全国高等院校最多的城市,也是在读大学生人数最多的城市。 312 赶紧吃吃完滚蛋 “考不上就跟姐一样,读个专科呗。”许杰倒是不以为然,表情一脸骄傲,“反正爸妈对我也没什么期望,能混个大学就不错了。” 许佳怡轻笑了一声,语气云淡风轻:“宠成这样,还没什么期望,真是叫人心里不平衡。” 许杰听出她语气里的嘲讽,侧着脸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出于安慰还是什么心思,说了句:“没事儿姐,等我上完大学,就能出去工作了,你压力也会小点。” 这听起来根本不像是好消息,许佳怡一点也笑不出来,只是木着一张脸干巴巴地说:“你知道读完整个大学要花多少钱吗?这也得让我出?你要是真理解我,今天就不会跑过来找我。” 许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8!0!.!c!o!m 撇了撇嘴不知道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没再开口。 两人吃饭的地方就在楼下的小吃店,环境很简陋,店里只有几张木质的长桌长椅,但胜在味道不错,老板娘认识许佳怡,还热情地和两人打招呼。 大约是很少来这种地方,许杰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嫌弃,小声地“啧”了两下之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直到两人落了座,他才忍不住问了句:“你平常就在这种地方吃饭啊?” 许佳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然呢?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顿顿五星级?没赚过钱就别表现出一副钱很好赚的样子,是我在养你,说这种话,你就不嫌害臊么?” 见她有些动了火气,许杰没敢再说话。 他也算是脸皮比较厚的那种人,可近两年来每每在面对许佳怡的时候,他心里总会有种莫名的亏欠感,再伸手要钱的时候,也有些于心不忍。 也许是长大了懂事了,他突然意识到许佳怡一直以来遭受了多少不公的对待。 许佳怡点了两碗牛肉面,一共三十,许杰坐在破旧的长椅上,仰头看着墙上贴着的那张大号菜单,眨了眨眼睛,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其实这两年,市里政策改了不少,家里的条件已经没有那么差了,只是许佳怡还不知道。 她很少回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去待上两三天,根本没有时间好好打量家里的一切。 再往前回溯几年,家里什么都没有,连电视都还是老式的大头彩电,冰箱就更不用说了,空调更是只有主卧才有一个。 而现在,市面上主流的电器家里都已经备上了,许母甚至还学会了网购,隔三差五就往镇上的驿站跑。 现在的许家,已经和“拮据”两个字不沾边了,可许父许母每个月还是以“生活困难”的由头对许佳怡伸手要钱。 有时候许杰自己都觉得离谱,亲姐就任由他们这么吸着自己的血,每个月还是照例往家里打钱。 过去许杰只想着她每个月都会打钱回来,生活得应该很不错,可当眼下他真的看到许佳怡的生活状态的时候,却有些出乎意料。 他虽然没心没肺,但也不是没良心,看着此情此景,许杰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是滋味。 对面的许佳怡没理会他的伤春悲秋,面条一端上来就兀自掰了双一次性筷子吃了起来,蒸腾而上的雾气氤氲了她的眉眼,她素着颜,看起来很真实。 许杰用筷子把面条最上面的几片牛肉都一一夹进自己嘴里,期间一刻不停地瞅着用余光瞅着许佳怡的脸,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情绪来。 可她面无表情,专心吃着饭,压根理都懒得理他。 “姐。”他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声。 许佳怡筷子都没停,也没抬头看他一眼,咽下嘴里的面条之后才言简意赅地说了句:“有屁就放。” “我读大学不要你出钱。”许杰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条慢慢卷着,表情带着几分试探。 许佳怡没什么反应,趁着夹面条的间隙才说了句:“我谢谢你。” 许杰顿了顿,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她的脸,“我以后都不用你养了。” 许佳怡的动作这才顿了顿。 她抬眸看着弟弟,语气听起来没有半分高兴的意思:“这又是什么新型套路?” 许杰气笑了,“我说真的。” 许佳怡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似乎是在打探他究竟有没有撒谎。 在查探无果后,许佳怡才又低下头接着去吃面,“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接下来你要干什么?使苦肉计吗?” “你就不能把我往好处想吗?”许杰蹙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长大了懂事儿了,能自己赚钱了,不行啊?” “你靠什么赚钱?靠揍市长儿子吗?”许佳怡冷笑一声,“许杰,你跟我是同一个妈生的,我能不知道你什么德性吗?可别跟我说你是良心发现准备去做兼职赚钱,我是不信的。” “爱信不信。”许杰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眼下火一下就上来了,一撂筷子便冷着脸说:“这事儿还翻不了篇了?不就是打了那姓邹的一顿吗?是他先动的手,难不成我就活该站在那被他打?还有没有天理了?” 转眼间许佳怡的面已经吃完,她放下筷子,淡定无比地抽了两张餐巾纸擦干净嘴巴,然后冲许杰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把筷子拿起来,“赶紧吃,吃完滚蛋。” 许杰只觉得自己一腔怒气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有气没处撒的感觉着实憋屈。 他瞪了许佳怡好一会,才“擦”了一声,骂骂咧咧地从筷筒里取了一双新筷子,埋头吃起来。 许佳怡坐在长椅上,抱臂看着对面呼哧呼哧吃着面的弟弟,一时间有些出神。 也许是她一直以来都太过偏激了,认为家里每个人都在和她作对,在面对家庭的时候,下意识地选择了回避,因此才一直忽视了某些至关重要的细节。 其实许杰也不算是个小没良心的混球。 他虽然嘴臭爱惹事,但对她倒也不是完全的忘恩负义。 也许是太久没有端详过弟弟的长相了,眼下细细打量他,许佳怡居然发现他的脸有些陌生。 大概人到了一定的岁数,心里对恩怨的判定也就没那么苛刻了,这一刻,许佳怡蓦然发觉,自己对许杰居然完全恨不起来。 313 和男朋友出来逛街 吃完饭已经是将近中午,两人走出小吃店,许佳怡本想就此和许杰分道扬镳,后者却执意让她带自己去附近转转,说他这趟过来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城市。 许佳怡不胜其烦,顿时生出一种想要就此把他扔在大马路上的冲动。 平时在医院的工作已经够忙了,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这个不长眼的弟弟还过来烦她,她真是恨不得当场给他骂一顿。 可想想之前在店里许杰说的那番话,许佳怡又突然冷静了下来。 虽然她本来也不准备再给许杰打钱了,可他能主动产生不再给她添麻烦这样的觉悟,许佳怡觉得自己还算是有点感动。 再加上许杰的语气还算不错,许佳怡思索了片刻,便也没那么反感了。 两人一路无话地超前走,不知不觉居然也逛到了闹市区。 许佳怡看了一眼面前硕大的奢侈品直销购物中心的logo,又扭头看了一眼身畔双眼发光的许杰,硬邦邦地说了句:“你别说你想进去逛。” “就逛逛呗,不买就行了。”许杰一边说着,一边朝里面走,还不忘回头招呼她跟上。 “要逛你自己逛,我没钱,逛不起。”许佳怡站在原地岿然不动,满脸都写着冷漠。 这小子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她清楚得很,无非是想着以后不能占她便宜了,干脆这次狠敲一把,她才不会上当,干脆连门都不想进。 “哎呀许佳怡,你咋这么抠呢?”许杰看她这副小气抠搜的样子就觉得丢人,径直走过来拉她的胳膊,试图把她拽进大门,“站都站了半天了你说不进去,多掉价啊,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我不偷不抢的,丢什么人?”许佳怡冷眼看着他,“买不起还非要逛,非得打肿脸充胖子才觉得脸上有光?到底谁丢人?” 许杰脸色一阴,手上动作松了松,竟然也难得的没反驳她。 他这会心情似乎很好,见她实在不愿意进去,拽也拽不动,干脆走到她身后推着她朝前面走,嘴里无奈地说着:“行了,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把心放回肚子里,今天绝对不让你花钱,真就只是逛逛。” 许杰毕竟是个年轻力壮的男孩子,饶是许佳怡身高一米七,被他这么一推,也还是不由自主地朝前面蹿了两步,于是忍不住回眸怒道:“你别推我!” 这话她本来是对着许杰说的,可没想到刚一回头,她眼底却蓦地落入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秦宵墨。 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女士,正亲昵地挽着他的臂弯,抬眸和他说着些什么,女人化着精致的妆容,看起来很年轻,她脸上是明媚的笑意,浑身上下撒发出温婉又矜贵的气质。 秦宵墨也正微微侧眸听着女人讲话,嘴角噙着温柔的笑,他一手插着兜,被女人用双手挽着,另一只手里,则提着一只精致的女士包包。 蓦地见到这么一幅场景,许佳怡的第一反应是惊愕。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神再自然不过地越过许杰,落在两人的身上。 四人之间大约隔着五米的距离,秦宵墨很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许佳怡正站在自己面前,只是专心听身旁的女人讲着话,间或开口附和一声,画面看起来十分和谐。 一时间,许佳怡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向秦宵墨打招呼,她张了张嘴巴,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涸。 许佳怡的视线一直落在秦宵墨身旁的那个女人脸上,选择性地忽略了身旁的一切,眼看着两人越走越近,秦宵墨还是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她只觉得喉咙发紧,心脏也跟着激烈跳动起来。 说不出是难过还是意外,只是在这样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开口打扰他。 她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好一会,直到许杰不耐烦地说了句:“到底能不能行了?说了不让你掏钱!你磨叽什么呢?” 他这一嗓子分贝不小,直接把周围路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两人身上,也包括秦宵墨和他身边那位女士。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许佳怡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滞了一瞬。 蓦地见到许佳怡,秦宵墨也是意外的,他顿住脚步,略带诧异地看着她,开口说了句:“这么巧?” 他身旁的女人也很意外,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了一圈,表情浮现出明显的惊讶。 许佳怡的视线落在女人的脸上,见她似乎并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这才笑着说了句:“是啊,这么巧。” 秦宵墨看着她,笑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却顿了顿,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她的肩膀上。 许杰的手还放在那上面,见秦宵墨朝自己看过来,他收了回去,双手插兜,撇了撇嘴,没说话。 秦宵墨收回目光,笑着问了句:“和男朋友出来逛街?” 许佳怡头皮一紧,心跳也跟着快了几分,怕他误会,当下便下意识回道:“不是,这是我弟弟。” 可视线和他身边那个女人对上,许佳怡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秦宵墨了然,淡笑着冲许杰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你好。” “唔。”许杰应了一声,顿了顿,似乎是觉得有些没礼貌,又跟着回了句,“你好。” 接着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许佳怡等了一会,也不见秦宵墨开口介绍自己身旁那位,于是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这位是……?”她有些无所适从,只能用眼神示意秦宵墨,主动开口询问。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在心底下定了决心,如果他的回答和自己想的一样,她以后就保持距离,不再和他继续来往。 可眼下又能有什么其他能让她满意的答案吗? 她觉得自己脸上的笑一定很僵硬。 秦宵墨听她这么问,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略一挑眉,反问了句:“看不出来吗?” 许佳怡一愣,视线再度落在女人脸上。 对方对她似乎没有什么敌意,在她看过去的时候,还礼貌地朝她微笑。 离得近了,她才看清女人眼角处的几丝细纹,分明是岁月的痕迹。 一瞬间,许佳怡觉得事情似乎有些眉目了。 314 真要动了心谁能甘心只做朋友 “这是我妈。” 不等她再仔细思考,秦宵墨说出了真相。 “啊……”猜想得到证实,也没想到这个亲昵地挽着秦宵墨臂弯的女人就是他的妈妈,许佳怡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这才后知后觉地叫了一声:“阿姨好。” 虽然在秦宵墨说出来之前她就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但真正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许佳怡还是有些意外,也许是因为心里对秦宵墨的特别情愫,她完全没料到会在眼下这种情况见到他妈妈。 秦母倒没有在乎她的反应,只是噙着笑意和她打招呼:“你们好。” 声音柔软亲和,听得出来是个很温柔的人。 许佳怡心里多少放松了一些。 “很惊讶吗?”秦宵墨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又笑着看向许佳怡,半开玩笑地说道:“我们看起来不像母子?” 许佳怡摇摇头,笑道:“完全看不出来,倒像姐弟。” 近看秦母从外表看起来最多最多不过三十,穿着打扮又极为时髦,远看甚至只有二十来岁,刚刚许佳怡还错认为两人是情侣。 秦宵墨挑了挑眉,看向秦母,声音里都噙着笑意,“听见没,妈,夸您长得年轻呢。” “也没那么夸张吧。”女人都是喜欢听漂亮话的,秦母也不例外,顿时笑得眉眼弯弯,眉梢都洋溢着轻松的喜色,看向许佳怡的目光也不由温柔了几分,“你们也来这边逛街呀,要不要一起?” “是啊,要不要一起?”秦宵墨附和着问,视线始终落在许佳怡身上。 许佳怡依旧是笑,声音却紧了几分:“不用了,阿姨你们先逛着,我跟我弟一会还有事儿。” 她知道秦母本也只是说两句客套话,自己要是真顺应下来,那才叫没眼色。 更何况,她也没那个经济实力在奢侈品一条街上闲逛。 见她婉拒,秦宵墨也不多留,点头说:“那行,你们忙着,我们就先走了。” 许佳怡点头,看着两人和自己打过招呼错身走远,落在秦宵墨身上的目光始终没有收回来。 直到许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恍然回过神。 方才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的许杰这会像是抓住了她的小辫子似的,一脸贱笑着抱臂看着她,声音听起来都有了几分底气:“瞧瞧,我这是发现了什么呀。” 许佳怡面无表情,“你又抽什么风?” “我抽风?”许杰嗤笑一声,“你也不瞅瞅自己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差没把‘舍不得’三个字刻在脸上了。” 许佳怡一梗脖子,瞪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疾步朝着前面走过去。 许杰人高腿长,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一边抑扬顿挫地说:“明眼人一下就看出来你对他有意思了,你看看你刚刚那个表情,就差没直接把人家妈妈生吞活剥了。想不到啊,你许佳怡也有这么一天。你这么彪悍的人,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对男人动心呢。” 许佳怡猛地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他,“说够了没?就你长眼了?你那张嘴能不能稍微消停会?” “不能。”许杰摇头,一副誓要气死她的模样,接着说:“不是我看你们之间这个状态,你像是还没把人搞到手啊……” 说到这里,许杰顿了顿,摇着头“啧”了两声,上下打量了许佳怡一番,又说:“你这也不行啊,要不老弟我传授你点经验?” 许佳怡不喜欢他这样多管闲事,可他非但不停还越说越来劲,她只觉得心里似乎憋着一股火,连额头都似乎隐隐冒出了青筋。 “成天在学校不学点好,泡小姑娘都泡出经验来了?”许佳怡斜眼看他,冷笑一声,“我的事情你管不着,少操点心,当心早秃。”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现了她的小秘密所以格外高兴,被她这么明嘲暗讽了一波的许杰也不气恼,长叹了一口气,阴阳怪气地说:“也是,一看某些人就怂不拉几的,哪敢开口表白啊,万一被拒绝了呢?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那多尴尬。不过我看他手上戴着的表,就知道这人家里不是一般的有钱。人家那家境条件,也不是咱高攀得起的,估摸着就算你俩郎情妾意也走不到最后。你还是收收心,脚踏实地一点,找个跟咱家条件旗鼓相当的男人嫁了吧。” 这次,许佳怡没有反驳。 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有很深刻地思考过,她也知道,就算秦宵墨真的对自己也有意思,阶级差距摆在这里,两人能走到最后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可一切都还没拍板,她也不知道秦宵墨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自己胡思乱想这么多也没什么意义,反倒有些自作多情。 于是她就不再想这回事。 只是不想,却不代表没有希冀。 她设想过和那人在一起之后的每一种生活,也许和她想象中会有些偏差,但肯定都是自己喜欢的样子。 想的多了,她又觉得自己有点戏多,毕竟人家看不看得上自己都是个未知数。 虽然和秦宵墨接触的次数也不算多,可越接触,她心里那种想要和他共度余生的念头就越强烈。 强烈到她恨不得想要当面告诉他一切,想迫不及待地把设想变成现实。 可面对他的时候,她又开不了口。 就像许杰说的那样,她怕万一被拒绝,会连朋友都没得做。 情侣尚且会吵架分手,朋友,却能做一辈子。 可但凡动了心,谁又能甘心只做朋友? 越想越烦,许佳怡的脸色都差了几分。 见她不说话了,许杰以为是自己的话扎了她的心,稍微咳嗽了两声,才又开口道:“不过话也不能说的那么绝,你可以试试,感觉像他那种男人,应该挺好追的。” 许佳怡回过神来,刚好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于是微微蹙了眉朝他看过去,有些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很好追?” “就是,看他样子应该是那种斯文有礼的类型,这种男的,一般女人其实……都不会很感兴趣。” 315 许佳怡不是什么傻白甜 “大多数女人喜欢的,其实是强势一点的,有男人味的,总之越高冷的越能激起人的征服欲。像你看上的这位,目测他的感情经历应该并不丰富,要么就是每段感情都并不长久,因为他不能给对方持续的新鲜感,日子过得就像是温吞的细水一样,毫无波澜。” “他虽然能对你好,可时间一久,你就会厌恶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转而厌倦他。”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越是对你好的,越是不珍惜,反而越是虐你对你差的,你就越想让他为你改变,对你好。” 不得不说许杰说的有点道理,许佳怡听在耳朵里,差点就全信了。 可她到底还是保持着理智,安静地听完一切之后,只是沉默了数秒,然后说了句:“这些道理你都从哪学来的?” 她比许杰多活了好几年,也没能参透这种真谛,怎么他就这么明白呢? “你连恋爱都没谈过,能懂才奇了怪了。”许杰嘲笑她,满脸得意洋洋,“总之你要是真喜欢人家,不如直接表白好了,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被拒绝罢了,好歹也算尝试过,不至于以后后悔。真正憋在心里才难受呢。” 许佳怡垂着头慢慢往前走,心里细细思索着许杰的话。 是,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拒绝,可她也知道自己和秦宵墨的差距有多大,她从来没有过感情经历,所以在遇见这种事的时候,才会格外手足无措。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似乎是在仔细思考,许杰也不再多讲,懒洋洋地一边跟着她往前走一边扫视着周围的品牌店铺,视线很快落在一家中档折扣店的橱窗上。 那是一家做服装包包出名的外国品牌,近几年来才入驻国内,因为款式日常价位亲民,其产品在年轻人群体中格外受欢迎,很多爆款都卖得频频断货。 “喂。”许杰顿住脚步,叫了许佳怡一声。 后者回眸看向他,表情还有些怔忪:“做什么?” 许杰朝着那家店努努嘴,“进去逛逛?”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许佳怡一眼就瞧见橱窗里那只崭新精巧的牛皮包包,目光凝滞了数秒后,她挪开视线,淡淡说:“不去。” 许杰“切”了一声,不屑道:“真怂。” 许佳怡懒得搭理他,兀自往前走。 接下来许杰一路都表现得兴致缺缺,一会说自己腿疼,一会又喊肚子疼,怎么都不愿意往前接着走,说肯定是刚刚小面馆的牛肉面吃坏了肚子,非要找地方上厕所。 许佳怡嘲讽他是直肠子,吃完就拉,他居然也没反驳,捂着肚子找厕所去了,离开之前还不忘了叮嘱许佳怡让她在原地等自己。 许佳怡对着他的背影直翻白眼,好在附近有长椅可以休息,不用一直站着等。 她在长椅上坐下玩了会手机,原本刷微博正刷得起劲,忽然状态栏消息一闪,秦宵墨给她发了条微信:【等会要去哪里?】 许佳怡愣了一下,点开对话框,手指悬在键盘上好一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秒回的话,会不会显得她很心急? 她抿了抿唇,对着秦宵墨的名字看了好一会,最终退出了聊天界面。 晚点再回复,应该也没什么吧。 只是心里却像是记挂着什么似的,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 另一边,秦宵墨对着手机看了好一会,也没能等到回信。 他想她大概是没看到,下意识想再发一条,打字之前,手指却在屏幕上顿了顿,有些无从下手。 她会不会觉得烦? 秦母换好了刚看上的衣服,刚要开口唤他看一眼,一回眸却发现儿子正对着手机发呆。 她走上前去,毫不意外地看见手机上的聊天界面。 “等她回消息呢?”她笑了笑,在秦宵墨身旁坐下,“喜欢?” 秦宵墨也不掩饰,从容地笑了笑,顺手把手机收了起来,却没有正面回答秦母的问题。 “喜欢就明说嘛,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秦母微微一笑,眼神里尽是温柔,“我看那个女孩子对你也挺有意思的,你也是时候找个女朋友了,再过几年都三十了,我跟你爸都快急死了。” 秦宵墨敏锐地察觉到母亲话里最终要的那句,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问:“您怎么看出她对我有意思的?” 他自己都没看出来。 许佳怡平常对他一直都是礼貌周到的,仔细观察她对身边的人也是一样,她也从来不找他主动聊天,所以他才并不能确定她对自己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而今秦母这么一说,他突然就有了种莫名的信心。 “直觉。”秦母点了点自己的头,脸上笑意不减,“别把女孩子想得那么复杂,她要是不喜欢你,怎么会在不知道我身份的情况下,主动让你介绍我呢?这不是危机感是什么?” 秦宵墨仔细一思考,觉得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心里顿时高兴起来,脸上露出明媚的笑意。他看着秦母,想要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细琢了半晌,只来了句:“您觉得她怎样?” “是你找女朋友,又不是我找,问我做什么?”秦母嗔怪地看她一眼,“你自己觉得好不就行了?” 母亲这样深明大义,秦宵墨很是欣慰,可他这么问的目的并不在于让她为自己把关,而是有另一层面的用意。 “我是说,您觉得她怎样,如果我真的追到她了,她嫁进秦家,您会喜欢她吗?”他看着母亲的眼睛,认真地问。 秦母一直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有主见的人,可却也没想到他居然有主见到了这种程度,还没开始追人家呢,这就琢磨起婆媳关系来了。 她有些诧异地张了张嘴,好一会才哭笑不得地说:“你这都想好了?万一人家拒绝你了呢?” 那女孩她看着不错,不是什么傻白甜,刚刚她客气地邀请她一起逛街,如果换做是有心计的女人,一定会趁这个机会答应下来,趁机笼络和自己的关系,留下一个好印象,可那女孩却并没有。 要么她是真的矜持,要么,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以退为进。 秦母相信儿子的眼光,所以,她认为是前者。 316 她过得可笑 “您不是说看得出她对我有意思吗?怎么这会又对我这么没信心了?”秦宵墨偏了偏头,语气含笑。 秦母无奈地看他一眼,“有自信是好事,你也得看看人家是什么人,追女孩子哪有口头说说这么简单?” “那您教教我,该怎么做。”秦宵墨听得兴致勃勃,满脸写着求知欲。 “美得你!”秦母毫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起身理了理身上的新衣服,一边说道:“你要和人交往,我是没什么意见的。只是我看那姑娘穿衣打扮,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不像是什么大家族的女儿,这点你得斟酌着点,我没意见,可不代表你爸也同意。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儿子,霄云将来肯定是要嫁出去的,将来公司都是你的,你在选妻子这方面上,还是得注意些。” 秦宵墨脸上的笑意敛了敛。 母亲嘴上说着不介意,实际心里还是有所顾忌。 他们希望自己能够找一个大家闺秀结婚生子,一好扶持家里产业,二也省心省力,无论怎样,总比他找个平平无奇的女孩结婚好。 就连一向知书达理的母亲,也隐约给他灌输着这种念头:和普通人家的女孩,谈谈恋爱也就算了,真要结婚,还得慎重。 秦宵墨看着母亲转身去试衣服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来的低落。 与此同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掏出来一看,是许佳怡姗姗来迟的消息:【送我弟弟去火车站。】 简短的一句话,没有什么修饰,也没有过问他的事情,只是回答他方才提出的问题,并没有要接着开展下一个话题的意思。 他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突然淡淡地笑了一下,唇角有些苦涩。 或许是他想多了,许佳怡对他有没有意思,也未可知。 许佳怡没想到的是,许杰嘴上说着去上厕所,再出现的时候,手里却多了一样东西。 一开始离得远她没看清,直到他脚步轻盈地走到自己面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她才发现,那是一只奢侈品店的牛皮纸袋。 上面的品牌logo正是方才许杰问她要不要进去逛逛的那家。 完全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许佳怡愣了好久,也没能伸手接过东西,反而不解地抬眸看向许杰,问:“什么意思?” “给你你就拿着。”许杰满脸不耐烦,“你不愿意给我买,我自己买还不行吗,这你也有话说?” 许佳怡见惯了他欠抽的嘴脸,一时间也不恼,只要他不花自己的钱,她倒也没什么意见,于是伸手接过了那只牛皮纸袋。 袋子沉甸甸的,里面的东西分量不轻。 接过去之后她才觉得不对劲:这臭小子给自己买的东西,凭什么让她拿着?她得是多缺心眼才能吃这种亏? 越想越气,许佳怡的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变得差了起来。 她没看袋子里究竟是什么,下意识就想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可转念一想又怕把东西碰坏了这小子让自己赔,于是只能绷着脸把袋子往他怀里一送,语气僵硬地说:“自己买的就自己拿着,占我便宜还没完了是吧?” 见她这么一副态度,许杰登时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刚张嘴想数落她两句,转而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冷静了下来,可语气依旧说不上有多好,只是瞪着眼睛示意她低头看一眼,“你看看里面是什么。” 许佳怡低头一看,只见里面用白色涤纶布包裹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布料有些透,能够一眼看出,那就是她方才多看了两眼的包包。 她先是一怔,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奇异想法,但很快被自己强行压了下去。 她目光清明地抬眸看向许杰,语气平静:“谈女朋友了?” 许杰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回视她,声调都变了几分:“什么?” “不然买女式包干什么?”许佳怡冷笑一声,“可以啊,下血本?真够有心的。” 许杰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才敢相信她误会了的事实。 可他没有明说,冷静下来之后只是没好气地一把抢回那只牛皮纸袋,对着她冷嘲热讽:“是啊,没见过这么贵的包吧,今天让你开开眼。” 许佳怡心里窝着一股子火气没处撒,瞪了他一眼之后转身就走。 许杰大踏步跟在她身后,也不跟她说话,满脸都是愤然的表情,像是也很生气。 姐弟俩的身高在人群中绝对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再加上两人都走的又急又快,表情又格外严肃,一时间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光。 许佳怡一路没停过,直到走出了整个直销中心,才径直朝着路边走去,像是准备直接撂下许杰走人。 许杰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这才疾步跑上前去扯她的胳膊,“你干什么去?” “回家。”许佳怡毫不客气地抽回自己的手,冷冷看他一眼,“饭也吃了街也逛了,你别没完了啊,怎么来的给我怎么滚回去。” 许杰当即便“啧”了一声,露出有些烦恼的表情,“你怎么这么小气啊,屁大点事就生气。” 许佳怡觉得好笑,转身抱臂看着他,满脸都写着不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哪只眼看到我生气了?” 许杰一副抓住她把柄的样子,指着她的脸说:“你看你那张死人脸,小孩见了都能吓哭,还说没生气,鬼信呢?” 许佳怡十分无语,干脆懒得再搭理他,转身就走。 见她这种反应,许杰顿时又是一个健步冲到她面前挡住去路,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好了不少:“行了,一年多没见你就跟我玩这出啊,你也不心疼一下我,回河市的路有七百多公里呢,我容易吗我?” “你怎么不容易了?”许佳怡樱唇一开,嘲讽的话像是连珠炮一样就吐了出来,“让你走回去了吗?啊?动车二等座不是座?我当初坐硬座来江城上学的时候,你们谁心疼过我?大学三年,家里没有给我打过一分钱,我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原以为自己能摆脱过去的生活,你还跑出来给我添乱,你是嫌我过得还不够可笑吗?!” 307 这份礼物过于沉重 许杰只知道许佳怡心里有气,却没想到她气这么大,蓦地对上她那双愤懑的眸子,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正是中午下班的人潮高峰,来往的人不少都朝二人投来奇怪的眼光,许佳怡毫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站在原地对着许杰漠然相视,浑身都因为紧绷而呈现出僵硬的姿态。 许杰看了她许久,忽的一下长呼了一口气。 紧跟着,他把手里的那只牛皮袋递给她,低声说了句:“骗你的,给你买的。” 哪有什么女朋友。 许佳怡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也没有低头看那只纸袋,只是倔强地盯着他,紧抿的唇瓣透出隐隐的青白色。 许杰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有些蛮横地把东西塞进许佳怡怀里,闷声说了句:“拿着。” 许佳怡下意识伸手接住纸袋,这才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东西。 从袋口望下去,隐约能瞧见深棕色牛皮包包的边角,做工精致,车线工整。 许杰见她不那么抗拒了,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转身便准备离开,“不送我就算了,我自己回去。” 低头看了半天的许佳怡这会却开口问了句:“你哪来的钱?” 没有感激的言语和兴奋的意头,落入耳朵里,满满的都是怀疑。 刚刚她以为这个包是他为女朋友而买的时候,也并没有多问什么,现在他把东西送给她,她却问,他哪来的钱。 像是认定了这钱来路不正似的。 许杰顿了顿脚步回头看着她,面色有些不好。 许佳怡面色凝重地看着他,接着问:“你平常花钱就大手大脚,怎么存得下钱?老实告诉我,这钱你哪来的?” 这一只包少说也要小几万,他说买就买了?许佳怡想说服自己都没有合理的借口。 许杰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冷笑一声:“偷的抢的,你管得着么?差不多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刚刚也不知道是谁气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现在他把包送她了,她却一副怀疑的嘴脸,真叫人膈应。 “许杰。”许佳怡微微放大了音量,一双有神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我虽然没什么钱,却也不用一只包来充面子,这钱要是来路不正,你还是趁早把东西退了,该在哪在哪,别坏了规矩。” 说着,她就把那只纸袋递到他面前来。 许杰眯着眼睛看了她半晌,像是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婆娘,半晌,他才终于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 “许佳怡,你丫脑子有病是吧?”他毫不客气地唾弃着,表情都因为气愤而有些扭曲,“你成天都在想什么东西呢?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成器啊?合着我还不能自己挣点钱了?给你什么你收下不就得了?磨磨唧唧的烦不烦人?” 他一连好几个问句甩出来,倒是砸得许佳怡有些懵。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有些困惑地问:“你自己能挣这么多钱?” 几万块对于一个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巨款,可许杰还在上高三,也没有任何社会实践的经历,怎么挣到的这么多钱? 似乎是懒得再跟她多说,许杰直接伸手在上衣口袋里掏了掏,片刻后,掏出一包手帕纸、一副打结的耳机、一只打火机,还有纠缠在其中的一张被叠成小块的皱巴巴的海报。 他把多余的东西都塞回口袋里,把那张旧海报展开,摊在许佳怡面前,指着上面的“清风杯全国青少年机器人大赛”几个大字掷地有声地对着她念了一遍,然后又指着下面的奖项说明一字一顿地细数道:“一等奖,现金十万元,二等奖,现金五万元,三等奖……” 许佳怡正看着海报上那个《机器人总动员》里面的经典角色发呆,眼前的纸却蓦地被人抽走。 她抬眸朝着许杰看过去,却见他正一边把海报折好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里,一边用嫌弃的余光上下打量她,“看呆了?你能不能争点气?老弟我拿一次奖的奖金都快赶上你半年工资了,害不害臊啊你?” 许佳怡这会才回过神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拿了这个什么比赛的二等奖?” “那不然?你真以为我买包的钱是抢来的?”许杰嗤笑一声,像是又想起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一般,轻蔑地哼了一声,说:“本来可以拿第一的,可惜有段代码报错了,决赛的时候出了bug,现在想想都还可惜。” 许佳怡不懂这些,只是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不确定地问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许杰掏出奖牌来摆在她面前,她才敢真的相信,他是用自己比赛的奖金给她买了这个包包。 得知真相的许佳怡有些百感交集,手里的那只牛皮纸袋似乎都变得烫手了不少。 “所以,你这次来江城,是为了参加这个比赛?” 许佳怡已经离开学校很久了,对这些青少年之间的什么比赛并不清楚,也不感兴趣,她甚至不知道许杰对机器人和编程感兴趣,只知道他一直以来的学习成绩都不是很好。 “那不然呢?”许杰好笑地看她一眼,“某些人该不会以为我是为了她才来江城的吧?别搞笑了好吗?” 许佳怡没说话,她一开始的确是以为许杰是父母派过来游说她的,所以一开门就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而现在,她抱着怀里的包包,突然觉得这份礼物有些过于沉重了。 以前都是她往家里打钱,给许杰提供生活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许杰居然也会为自己买东西。 眼前这个身高早已经超过一米八二的大男孩已经需要她仰头去观望,许佳怡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只从中看出显而易见的傲气与不屑,而隐藏在他面容下的真实情绪,许佳怡想自己大概从今往后都看不懂了。 她沉默了很久,才想起来要说一句:“谢谢。” 许杰当然不领情,脸上依旧是一副天大地大不如我大的桀骜表情,“这会知道说谢谢了?刚刚不是还挺拽的吗?” 318 少抽点烟 许佳怡早就习惯了他这副装腔作势的样子,更何况眼下自己还占了便宜,她心情不是一般的好,也没再多找他的茬,只是淡淡地回了句:“谁让你自己欠儿登地非要跟我开玩笑。” 两人之间的相处氛围从来没有和谐过,眼下许杰听了她的话,也只是习惯性地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反倒是许佳怡盯着他的口袋看了半晌,突然莫名其妙地问了句:“你还抽烟?” 刚刚她记得自己有看见他掏出了一只打火机。 许杰先是一愣,随后便下意识地嘴硬反驳:“没有啊。” 这种问题在学校里老师不知道问了多少遍,他都是清一色的这么回答,学生太多,老师也管不过来,可眼下面对着许佳怡的质问,许杰居然觉得比面对班主任的时候压力还要大不少。 “不抽烟你随身带打火机做什么?”许佳怡眯了眯眼睛,满面狐疑地看着他,“随时准备蓄意纵火?” 许杰暗道不好,早该知道刚刚她眼睛那么尖,刚刚肯定看到了自己口袋里的打火机。 他虽然是家里的小霸王,可抽烟这个坏习惯上家里人却是管得死死的,尤其是许父,更是严令禁止他碰香烟,自己倒是吸得云里雾里。 一想到许佳怡可能会告诉家里的父母,到时候自己会面临什么,谁也不知道。许杰一时也顾不上别的,立刻就要开溜,还不忘回头说一句:“不多说了,我还得赶高铁,先走了,不送。” 下一秒,许佳怡却在他身后说了句:“我送你吧。” 他愣了愣,回眸一看,见她怀里如获至宝般抱着那只牛皮纸袋,正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脸上的笑意清晰可见。 平常自己上下班出去玩都只舍得挤地铁坐公交的许佳怡这回也算是下了血本,去高铁站的路上打了一辆的士。 路上她一直抱着那只包包,甚至还哼上了小曲,很明显,心情非常不错。 许杰有些受不了她这样,冲着她连翻好几个白眼之后发现没什么作用,他也就没再说话,只是心里的嫌弃之情却一点也掩饰不住。 他没见过许佳怡这副模样,也不知道原来一个包就能让她多云转晴。 女孩子真是种难懂的生物。 许佳怡一路把他送到进站口,分别之前,他看着她逆着人潮站立,小心护着自己怀里的包包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顿了顿才嘲讽般说了句:“护好了,别回去路上就让人给划了。” 许佳怡瞪着眼睛看他,“乌鸦嘴!” 许杰笑得猖狂,回头双手插着兜就进了站,隐约还是听见她在身后喊了一声“少抽点烟”。 声音很嘹亮,没有丝毫形象可言。 他没有回头,只是抬起右手挥了挥,很快便放下。 许佳怡在原地站了一会,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这才低头又瞧了一眼怀里的包。 长这么大以来,还从来没人送过她这么贵重的东西,她也完全想不到,第一个送自己包的人居然会是许杰。 放在过去,这可是天塌下来她都没法相信的事情。 想了想,她又笑起来,抱着包包转身走向地铁站的方向。 回到家的许佳怡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只包包拆封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供了起来。 要说大牌就是大牌,做工和五金都和她之前用的那些包不一样,单是放在那里不用,看着那个硕大显眼的logo,她都觉得无比畅快。 虽然这个品牌在奢侈品中只能算是弟中弟,可好歹也算是让她头一回体验到了烧钱的感觉。 晚上睡觉之前,她还坐在客厅里端详了那只包好一会才肯安心去睡。 第二天是工作日,私立医院的工作比起公立医院虽然不知道轻松了多少,但还是足够繁忙。 许佳怡累了一天,晚上本来想吃顿烧烤犒劳一下自己,却临时接到一个电话,约她出去吃晚饭。 来电话的人是她以前照顾过的一个病人的丈夫,他妻子当时患上了肺炎,住院期间一直是她在负责记录病情和输液,有时候还会陪病人聊聊天,大概是很满意她的服务态度,这家人在病人出院后就给她送来了锦旗,病人丈夫还一个劲地说有空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其实这不过是许佳怡漫长护士生涯中一个小小的插曲,本来她也没放在心上,家属打来电话的时候她还思索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想起来,这位先生似乎是姓刘。 她在电话里婉拒了好一会也没能拗过对方,刘先生执意说请她吃饭是自己妻子的意思,上次两人路过医院,本来还想进去见见她,送点水果什么的,却没想到她已经离职了,两人求了好久,才从医院的人事档案那里要到她的号码。 许佳怡有些无语,本来她也没觉得这是件多大的事情,可这刘先生在电话里说得好像自己不去就是不给他们面子一样,万般无奈之下,许佳怡只好答应会面。 她也没打算真过去吃饭,只是想当面告诉对方,下次就不用再单独请自己吃饭了,照顾病人本就是自己分内的事情,搞得这么大张旗鼓反而不好。 可人家盛情难却,拒绝的话说多了,许佳怡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挂了电话之后,刘先生很快把定位发了过来,还带上了预定好的餐桌号码。 许佳怡回家换了身衣服,路过客厅的时候看到了那只包包,想了想,还是把它带上了。 毕竟多少也是钱买来的,没道理放在那不用,再怎么名贵,也还是个包。 到达地方的时候,刘先生已经先一步在那里等着了,老远看见许佳怡,他抬手便跟她打招呼。 许佳怡只见到他一个人,觉得有些奇怪,走近了放下包才问了句:“你太太呢?” 刘先生笑了一下,说:“哦,你懂的,女人嘛,总是磨蹭一点。这家餐厅的位置很不好约,来晚了位置就取消了,我就先过来占个座,她一会就来。” 许佳怡了然地点了点头,也没多想,正好这时侍者过来送果汁,抬眸说谢谢的空挡里,许佳怡迎面撞上一道熟悉的目光,不由得愣了愣,刹那间,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319 一切都超出了预期 秦宵墨很显然也看到了她,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滞。 毕竟连续两天不期而遇的机会可确实难得,在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后,许佳怡才率先缓过神来,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好巧。” “确实巧。”秦宵墨走到她身边,视线自然地落在刘先生身上,“和朋友出来吃饭吗?”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没有用“男朋友”这个字眼,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年龄着实不算小了,头发已经隐约有些地中海的兆头,看年纪,应该比自己大了十岁不止。 虽然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可秦宵墨还是理所当然地认为眼前的两人必然没有什么关系,然而视线在触及许佳怡座位旁边那只崭新的包包时,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凝滞了数秒。 “是啊。”许佳怡冲他笑笑,目光朝着他身后看了一眼,在发现他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顿了顿,有些犹疑地问:“你也来吃饭?” “这是我开的店。”秦宵墨语气闲适,并没有半点炫耀的意思。 短短一句话就说明了他只身一人过来的原因,许佳怡略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笑道:“那还真是有够巧的。” 虽然脸上满是笑意,可大概也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听见他这么说,她其实并不高兴。 虽然明白秦宵墨并没有别的意思,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正是这么短短的一句话,才彻底让许佳怡认清了自己和他之间的差距。 这种档次的餐厅,在他嘴里不过是一家店,可对于她来说,却是省吃俭用攒下大半个月的工资也舍不得来一次的地方。 他轻描淡写之间,就把一切都介绍得那么清楚,却像是无形之间给她压了一座无比巨大的山。 就像上次在商场里秦宵墨给她买下的那条裙子一样,她从来不敢穿,怕穿坏了补不起,也怕穿惯了回不去。 秦宵墨是,眼前这位刘先生也是,一顿晚餐动辄就是数千元,她消费不起,可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只言片语间,她脸上笑得灿烂,心情却跌入谷底。 刘先生似乎是个自来熟,见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上了,便也趁着间隙插嘴说道:“原来是老板,那熟人来这里吃饭是不是有优惠呢?” 许佳怡有些讶异的看了刘先生一眼,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 秦宵墨却似乎毫不在意,抿唇笑道:“既然是许佳怡的熟人,那就该免单。” 第一次听见秦宵墨当面称呼自己的名字,许佳怡的心脏蓦地剧烈跳动了一下,然后很快便恢复平缓。 仅仅只是一瞬,她有一种被重视般的雀跃,也有被称呼了全名的细微失落感。 起先她以为刘先生只是开玩笑,秦宵墨如果真要免单的话,他应该会回绝。 却没想到,听见这话的刘先生一下便喜笑颜开,也不说客气的话,径直便笑道:“那多不好意思啊,多少也得让你赚点。” “不要紧,就当我请。”秦宵墨笑意清浅,转头看向许佳怡,语气里没有半点不妥,“你们慢用,我先去忙了,有事叫我。” 说完他便不再过多逗留,擦身而过的时候,秦宵墨的视线落在那只包包上,目光里有些意味深长。 许佳怡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硬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刘先生还在对面滔滔不绝,她的脸色却已经变了不少。 她自己都没好意思占秦宵墨的便宜,他为她买的那条裙子她一直想找机会请他吃顿饭还回去,还没找到机会,现在又被刘先生强行欠了一顿人情,这叫她怎么能不恼火? 她怀疑这个刘先生完全不懂什么叫做礼数周到,和之前在电话里客气礼貌的样子大相径庭,这叫她非常失望。 现如今,对面的那人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还以为自己占了什么大便宜,笑着对她说:“没想到徐小姐认识的人还不少,刚刚那位来头也不小啊,今天算是赚大了。” 许佳怡冷冷地扯了扯唇角,干脆岔开话题:“你太太什么时候过来?” 刘先生一愣,接着笑道:“还早呢,现在三环正是最堵的时候,她要过来估计还得好一会。” “那你帮我转告她,说我有点不舒服,这顿饭我就不吃了。”许佳怡说着,懒得再看刘先生一眼,拿起包包起身要离开。 刘先生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翻脸,只能下意识抓住她的手,着急地问:“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生气了?” 许佳怡敏感地一抽手,顺了顺气才冷静地对他说:“我不是生气,我是真有点不舒服,这顿饭我吃不下了,刘先生平常工作忙,一定没什么时间好好陪老婆吧,刚好今天是个好机会,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祝你们吃的开心。” 没记错的话这位刘先生是做电气工程的,是个实打实的直男,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似乎也很正常。 许佳怡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医护人员,多少应该有点忍耐力,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突然忍不住了。 她打心眼里不想欠秦宵墨一分一毫,现在可好,被一个外人打乱了一切。 她觉得很无助,又不知道该跟谁讲,明明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为什么要在这里遇见秦宵墨? 好像一切都超出了计划,秦宵墨在看见自己和别的男人出来吃饭的时候,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表现,似乎这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甚至还主动给他们免了单,这是什么意思?助力他们共度一顿愉快的晚餐吗? 她不明白,是她想多了吗?为什么自己心里会这么难受呢? 二楼,秦宵墨站在围栏后,安静地看着楼下的一切。 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许佳怡的背影和那个男人的正面,原本两人之间的气氛还可以,但没过一会,许佳怡突然拿起包包,似乎是要走。 男人变了脸色,伸手抓住她。 秦宵墨眸光一沉,垂在身侧的手刹那间紧握成拳,胸口摇曳的细微火苗瞬间燎原。 320 自卑入骨 秦宵墨看着许佳怡甩开那男人的手,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座位,男人紧随其后地跟上,一副很紧张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追上去探个究竟的。 可脚步都迈了出去,他又生生止住了。 他就算追出去,又能做什么? 没名没分的,这样突兀地安慰她,不是有些莫名其妙吗? 更何况,已经有人先他一步了。 秦宵墨站在原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他原本还想,或许这男人和她只是朋友关系,可看见她身畔的那只包以后,他又犹豫了。 崭新的小牛皮,是最近大火的最新款,她说过,自己一辈子与奢侈品无缘。 秦宵墨本以为自己不是那么小肚鸡肠满腹猜疑的人,可眼下却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回什么叫做风声鹤唳,什么叫做危机四伏。 这种感觉,在她甩手离开,而男人慌张跟上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昨天偶遇她和她弟弟的时候,她却是素颜的。 这男人和她是什么关系?能让她这样用心地赴约? 包,是她特意准备了用来约会的,亦或者,是男人送她的?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人实在高兴不起来。 是男女朋友吗? 他从来没问过,她也没有说过。 或许真的是情侣也说不定。 过去二十多年里,他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烦乱过。 木然地在原地站了半晌,秦宵墨都没有动,直到身后的餐厅经理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恍然回过神来,回眸问了句:“什么?” 经理擦了把头上的虚汗,“客人在包厢等您呢。” 秦宵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楼下的方向,先前的位置早已经空空如也。 他收拾好自己所有的心情,“嗯”了一声,转身离开,跟着经理上了楼。 如果她真的意有所属,或许,他应该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动错了心。 许佳怡走出餐厅的时候,刘先生还上来追她,让她至少回去吃完这顿饭,她义正言辞地拒绝后,他这才放弃,站在餐厅门口看着她离开。 她没打算打车,沿着街边走了一会,天上居然下起了细微的小雨。 江城的春天向来多雨潮湿,但这几天一直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天气预报也没有说今天会下雨。 好在雨势并不大,只是毛毛雨,许佳怡也没打算躲,提着那只崭新的包包一边在雨里慢步一边仔细思考着自己对秦宵墨的感觉。 好一会后,她才意识到新买的包不能沾水,于是赶紧后知后觉地把包护在了怀里。 天色已深,周围是嘈杂喧闹的霓虹夜色,天际是如同墨色一样浓郁的深蓝,路上的行人纷纷护着头向前快步跑,想要躲避这突如其来的雨,只有许佳怡一个人抱着包在街边慢慢踱步,毫无紧张模样。 也正是这时候,她才真正静下了心来,开始认认真真思考起自己的感情问题。 她想自己的运气一直都很差,从前没遇到过心动的人,她没当回事,只觉得自己年轻,有的是时间,现在真遇到了,她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配不上他。 其实她不算眼光有多高,只是从来没被人珍惜过,所以才格外重视对自己好的人。 初识的那天,秦宵墨把她送到楼下,她就已经觉得分外难得。 可回过头来想想,他这种性子的人,大概就像许杰说的一样,对谁都如此。 人最可笑的就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这一点许佳怡早就知道,她不会蠢到以为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个。 也不是没想过告白。 可是怕被拒绝。 不对,秦宵墨这种人,应该不会明面拒绝吧,就算不喜欢,也会用委婉的方式告诉她,然后继续和她做朋友。 可她哪能甘心呢。如果真被拒绝了,她自己也没脸再出现了。 她就这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里,每每见他一面,她就愈发煎熬一分。 到了今天,她才真正确定,自己是完蛋了。 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两句话,她就已经自动脑补出了这么大一场戏,她完全处在了被动的位置,心情轻易就被他左右。 甚至居然还猜想他会不会因为自己和别的男人一起吃饭而吃醋。 她觉得羞耻又恼怒,为自己拙劣的小心思,也为他的无动于衷。 秦宵墨,大概真的对她没什么意思,也真的和她不是一路人。 许佳怡沿着街走了半晌,不知道什么时候,毛毛雨居然就这么停了下来。 她停下脚步,仰头看向漆黑的天幕,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有一种莫名的感慨。 这场雨就像她莫名其妙的心动一样,来得不清不楚,走得不明不白。 从那天起,两人像是约定好了一样,至此都没有再联系过。 这些都已经是前话了,“醉城”会所里,时音坐在沙发里听许佳怡讲完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彼时的她开了一瓶汽水,正盘腿坐在沙发里看着许佳怡,正听到精彩处的时候,一切戛然而止。 时音瞬间变得兴致缺缺,举着汽水不满地抗议道:“就这?后话呢?” “还有什么后话?”许佳怡面色淡淡的,像是在讨论别人的事情,“没有了,都结束了。” “结束什么?”时音瞪大眼睛看着她,“都还没开始呢,你搞什么啊?” 谈恋爱难道是光靠脑补的吗?这俩人之间的事情她都还没弄清楚,明明谁也没做错什么,怎么突然就不联系了? 怎么着,不得至少有一方开口表白吗? “你还不懂吗?”许佳怡突然换了神色,一脸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顿的模样,像是在说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没必要,也不该有开始,就算秦宵墨对我也有意思,我和他也不会有结果的,与其最后还是要分开,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挑明。” 时音不理解她的想法很正常,毕竟连许佳怡自己都觉得,自己肯定是脑子有点毛病。 明明就是胆小,害怕被拒绝,害怕失去,所以干脆逃避一切,却偏偏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深明大义。 她自卑入骨,下意识就把自己摆成了最卑微的姿态,所以只敢用这种方式挽回一点自尊。 321 自己不自爱捧再高也没用 可时音是谁? 数年的好友不是白当的,时音敢发誓,自己是这世界上比许佳怡的家人还要懂她的人。 听完许佳怡说的话,时音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的一下笑出了声。 她放下手里的汽水,窝在沙发里抱臂凝视了许佳怡数秒,才说:“你把我当傻子呢?” 这话糊弄别人可以,可想骗过她时音? 许佳怡怕不是喝高了脑子不太清醒。 两人对视数秒,许佳怡大概也知道时音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于是舔了舔唇,没再说话。 “这秦宵墨,你要是真喜欢呢,你就跟我说一声,我指定尽全力把你们俩撮合到一块去。”时音信誓旦旦地说着,“别跟我说什么不合适这种屁话,在我眼里没有合不合适,只有够不够喜欢。” 早先她也觉得自己和祁嘉禾不合适,现在还不是照样走到了一起? 祁嘉禾那种淡漠疏离的人,也能视她如珍宝,真到了上头的时候,谁又能保持理智? “真不用,何必呢?”许佳怡笑了笑,反倒一脸轻松,“缘分到了自然会在一起,随遇而安吧,你也不用为我的事情着急上火,没必要。” 见她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时音真恨不得拿个锤子把她的脑壳敲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佳怡,这世界上有些东西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你一直等,一直把自己摆在被动的位置,是很容易错过很多人和事的。更何况这件事情又不是让你去慷慨就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们对彼此都互相有意思,为什么要跟自己闹别扭呢?” 许佳怡安静地听完她的话,沉默了数秒才开口:“我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她的心情很复杂,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 她只知道如果自己最后没能和秦宵墨在一起,那将会是件让她悔恨终生的事情。 所以她不敢赌,她一分一毫的把握都没有。 眼见自己实在说不动她,时音只能作罢。 她沉默着看了许佳怡好一会,才调转话头问:“那你今天为什么要来醉城?不是为了秦宵墨,是为了谁?” “谁说一定是为了他啊?”许佳怡恹恹地送她一个白眼,“在医院里被病人欺负了不行吗?” “不是说现在这家医院待遇和口碑都很好吗?”时音蹙眉,“也会有难缠的病人?” 按道理来讲,进出私立医院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教育涵养普遍比较高,不会刻意找茬,矛盾争端比起公立医院也要少很多。 “怎么没有?糟心事儿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许佳怡嗤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气愤,“说起来,这事儿弯弯绕绕还能跟你扯上关系呢。” 时音有些费解,露出迷惑的眼神。 “就是那个任珊珊,前阵子她不是在我们医院住了几天吗,我不在那个科室,也没见过她本人长什么样,也就平常听同事们议论她两句,我也都不搭茬。照理说我们医院的安保和保密措施都做得很不错,但是后面不知道为什么,任珊珊住院的事情还是被狗仔拍到了,当时好几个娱记想强闯病房拍摄,都被保安拦下来了。” “任珊珊估计也是知道医院没法待了,第二天就办了出院手续。她走了之后,我们科室的几个实习生在那议论任珊珊住院的事情。要是普通人的话,得了癌症也没人在乎你姓什么叫什么,可关键任珊珊是个明星,她为什么住院、有过什么病史,早被有心人扒的一干二净了,你也知道行医者不能随意泄露病人隐私,不过这事儿吧,大家明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其实都门儿清。” “我看她们说得热火朝天的,本来想着当笑话听听就算了,可你猜,偏偏让我听到什么了?” 说到这里,许佳怡轻蔑地笑了一声,语气里尽是不屑:“有个妹子说,她表哥在娱乐公司做公关,早几年就知道任珊珊背后有个神秘金主,是个身家过亿的大佬,业内人几乎都知道这件事,只是一直没有公开,任珊珊和金主之间的关系根本想都不用想。” “现在几年过去了,倒是没人再提这件事,但据她表哥透露,金主大佬早就变成了巨佬,身价翻了一百倍都不止,现在没人知道两人的关系到底怎样了,但任珊珊能有今天,估计也全靠金主在背后力推,不然凭她一个女人,就算再有资源有人脉,走到这一步也一定会有人想把她往死里踩,怎么可能让她过得这么顺风顺水?女主角一个接一个的演,影后一个接一个的拿,这背后没点过硬的势力,谁敢这么捧她?” 时音安静地听她讲着,脸上的表情始终平寂无波。 说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任珊珊再怎么说也和她算是情敌关系,哪怕知道祁嘉禾分手后不可能再动用资源人脉去捧她,可眼下听见这种事情,时音还是觉得有些膈应。 也许是因为这番话实在太过有理有据,有那么一瞬间,时音甚至开始怀疑,任珊珊能得到今天这种地位,是不是真有祁嘉禾几分功劳? 许佳怡没有注意到她的短暂失神,继续说:“我是不知道任珊珊怎么能一直火的,照理说现在这种快餐时代,一个人火过一段时间很容易就会过气,哪怕是顶流明星,也有不红的一天。她背后有谁捧着我一点都不在乎,但被人这么说,我怎么着也猜到了她嘴里的那个什么大佬就是祁嘉禾。” “要是别人也就算了,我一想起上次你生日那天祁嘉禾去医院看任珊珊的事情,我这心里就气得直抽抽,当场就没控制住,嘲讽了两句,说她自己不自爱,捧再高也没用,迟早要完。结果你猜怎么着,任珊珊的助理刚好回医院取药,路过我们办公室门口,就直接听见了我那句话,冲进来就指着我的鼻子骂娘。” “要说这助理也是个忠心耿耿的,在她眼里,任珊珊就是天上的神仙,容不得别人说她半句不好。我这一句话直接捅了马蜂窝,她当场就差点跟我在办公室里打起来。” 322 避免开始从而避免悲剧 说到这里,许佳怡撩起头发,露出修长的脖颈给时音看,“瞧见没,我的荣耀勋章。” 只见她洁白细腻的皮肤上赫然呈现出三道深红色的抓痕,很明显是被人用指甲狠狠划过才会产生的痕迹。 时音心里一紧,“你跟人打起来了?” “我倒是想,我敢吗我?”许佳怡一想起这件事就气得直抽抽,“要是在外面还好,在医院里我就是个弟中弟,哪怕被人按在座位上扇耳光都不能还手的,不然让人逮住把柄,给我安一个殴打病人的大帽子,反手上升到医院用人不善,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还好也就这一下,她要是真敢再动手,我这暴脾气没准还真忍不住,哪怕我丢了这份工作都得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许佳怡放下头发,不屑地扯扯唇角,不忘了吐槽:“你说她图什么?不就是份工作吗?任珊珊跟她非亲非故的,何苦做到这一步?要不是我同事及时把她拉开了,她说不定还要拿东西砸我呢。” 听着好友如今用极尽轻松的语气说出这些话,时音却只觉得心里沉重不已。 “没出什么事吧?”她问。 许佳怡无所谓地挥挥手,“没事儿,真有什么事儿你还能在这儿见到我?我早进去了。” “最后怎么解决的?”时音蹙眉,“没找你事儿吧?” “她先动手打人,还找我事儿?”许佳怡忍不住轻笑一声,“就算真找我事儿我也不带怕的,我说的又不是假话,她任珊珊敢说没做过亏心事吗?祁嘉禾那边怎么样我不清楚,不过这女的明知道别人已经结婚了,还藕断丝连的,也着实恶心。” 上次的事情时音并没有和她过多解释,只说一切都是误会,祁嘉禾没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情,许佳怡原本还很气愤,听了时音的话,这才没再接着追究下去。 “行了,消消气,你没事就好。”时音松了口气,视线一直停在她脖子上的抓痕处,“擦药了没?痛不痛?” 许佳怡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连语气都是轻松闲适的:“屁大点事儿,就是有点淤血,连屁都没破,过两天就好了。” “淤血了还喝酒,你到底是不是医学生?”时音气急,“你说今天这算什么事?你就是心里再烦,至少也要顾好自己啊。” 眼见她兜兜转转又绕回了最开始的话题,许佳怡顿时便是一阵无语。 “你怎么这么婆妈啊,我家楼下卖菜的王阿姨都没你能唠叨。”许佳怡翻了个白眼,直接一头重新栽回床上去,“现在知道我没事了,行了吧,该回哪去回哪去吧,我还困着呢。” 过了没两秒,许佳怡又翻身看了她一眼,说:“对了,记得给我把房费结一下,长这么大我还没住过这么好的酒店呢。” 时音无语凝噎地看着再次一头倒进枕头里的许佳怡,默默地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起身离开了。 如果许佳怡感情方面的事情她插不上手,那她或许只能做个旁观者,在她需要的时候为她出谋划策了。 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时音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不由得愣了愣。 祁嘉禾站在门口的位置,正凝眸看着她,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时音冲他笑了笑,上前去牵他的手,他指尖微凉,掌心却温热。 “久等啦?”她笑眯眯地偏头看着他。 “没有很久。”他说,顿了顿才接着道:“我刚到。” 她为朋友着急担心,他怎么能坐得住? “她没事,就是喝得有点多。”时音说着,算是向他解释,犹豫了数秒,她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他:“我还是想撮合佳怡和秦宵墨。” 电梯下行,祁嘉禾垂眸去看她的眼睛,仿佛是想从里面窥探出几分情绪来。 “为什么这么执着?” 或许感情这回事总是当局者迷,祁嘉禾也看得出这两人之间的门门道道,只是他向来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许佳怡和秦宵墨具体会走到哪一步,都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他管不着,也不能替他们做主。 时音眼珠一转,表情古灵精怪,“直觉呗,觉得他们俩有夫妻相。而且你看,霄云也觉得他们俩很般配啊,天天盼着佳怡能当自己嫂子呢。” “直觉这么管用,你干脆算算爷爷什么时候能抱上曾孙吧。”祁嘉禾轻笑一声,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促狭。 “我跟你说正经的。”时音轻轻在他手心里拧了一下,反被他更紧地握住,挣脱无果后,她放弃了,犹豫数秒后才正色道:“呐,这件事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祁嘉禾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沉稳的视线已经说明了一切。 “佳怡呢,和家里人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她从高中就开始打暑假工为自己攒生活费,因为见得多,所以她在很多事情上面的思维方式都和同龄人有很大的差距。” “怎么说呢,就好比是一件很美好的东西,平常人一眼看过去,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占有。” “但佳怡不会,她会想,这件东西会属于自己吗?如果拥有了,使用权的时效有多久?如果最后不能一直保留,那么该怎么办?她会在反复的权衡利弊之后,做出对自己影响最小的决策。” “我一直觉得她这种性子和家庭原因脱不开干系。她从小失去的东西太多了,受到的关注也太少,以至于到了现在,根本不敢去设想该如何拥有。” “她和你我都不一样,因为从小就被迫独立,她已经学会了如何做到真正的取舍,如果一件事的结局注定不太乐观,那她就会避免一切开端。” “其实吧,佳怡以前也差一点点就恋爱了。” “大学的时候,有个男生追她追得很凶,但是无论对方送什么东西,她都是一概拒绝,理由就是没感觉。” “我也以为她是真的没感觉,后来男生放弃了,我才从那些生活中的细枝末节里发觉,她不是没感觉,是不敢接受。” “因为经历过太多幻想破灭时的失落,所以才会在面对即将到来的美好时止步不前。”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这段感情的热情期能有多久。当初有多快乐,热情消散后,就会有多痛苦。” 323 不是每个男人在床上都会撒谎 祁嘉禾安静地听她讲完,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直到时音抬眸去瞧他的表情,问他对这件事怎么想的时候,他才神色莫辨地说了句:“这种事情,插手也没用。” 言外之意,就是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时音有些气馁,但考虑到祁嘉禾和秦宵墨的关系非同一般,于是决定再加把劲看看能不能说服他。 “听说秦宵墨是个母胎solo?你们好歹也兄弟一场,你就忍心看着他一直这么单下去?” 祁嘉禾闻言,垂眸朝她看过去,唇角隐隐泛着几分笑意:“用激将法也没用,感情这回事,本来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更何况——”他顿了顿,才继续道:“秦宵墨不是没人追,只是不愿意将就。如果许佳怡真那么合他心意,这件事根本就不用你我推波助澜。” 时音盯着他瞅了半晌,才敢确定自己的猜测:“你的意思是,秦宵墨看不上她?” 祁嘉禾凝眸回视她,并不做过多辩解:“我没这么说。” 时音恹恹地朝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了脚步,脸上的表情沮丧无比,“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明明对她那么好,又迟迟不肯表明心迹,到底是在等什么?佳怡已经够辛苦了,这么吊着她有意思吗?” 祁嘉禾也停下来,回眸看着她,目光幽深地在她脸上凝滞了半晌,才叹道:“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 许佳怡本人都还没说什么,她怎么比当事人还着急上火? 祁嘉禾刚刚没在房间里,也不知道许佳怡今天为了给时音出头险些被人打了,自然也体会不到她这会心里的愤懑。 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挚友正处在感情的水深火热之中,这换谁谁也淡定不了。 时音想得其实很简单,只要让两个人快快乐乐的在一起,至少也能弥补些许许佳怡这么些年来心里所受的委屈。 有了祁嘉禾以后她才知道,原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能够获得极其满足的情绪价值的,这种东西虽然不能带来明面上的收益,可至少也能让当事人每天都保持愉悦的心情。 她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让许佳怡也体验一把甜甜的恋爱。 可眼下,那个每天都能给自己带来极大情绪价值的男人却一脸淡定地站在她面前,一本正经地表示自己不想插手这件事,反倒让她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管太宽了。 凭心而论,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可如果这件事连祁嘉禾也拿不准,是不是说明她真的不该管? 时音有些犹豫了。 眼见着她站在原地半天都不再走动,脸上甚至慢慢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来,祁嘉禾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开口提示道:“忘了我之前怎么告诉你的了?” 时音一脸呆滞地看着他。 祁嘉禾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回视过去,两人就这么相望无言地对视了半晌,时音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紧跟着,她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就算想撮合他们,也不要这么明目张胆?” 否则以后两人如果没成的话,她夹在中间会很难做。 祁嘉禾轻笑一声,“脑袋瓜还算灵光,没把我的话全忘完。” 时音顿时高兴起来,声调里都填满了亢奋:“那该怎么做?” “自己去想。”祁嘉禾声调淡淡,“答案都已经给你了,抄还得让我来么?” 眼见着男人转过身,信步朝前面走去,时音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小声diss:“葛朗台。” 但很快,她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只是这个想法需要某人小小地迁就一下。 祁嘉禾当然不可能这么惯着她,任由她胡作非为。时音心里也知道事情不是她说两句就能办妥的,于是回家之后她劝了许久,可惜最后都没用,祁嘉禾一脸铁面无私的表情,似乎认准了这事没得商量。 最后,她一咬牙狠下心来,直接舍弃面子,豁出去了。 想不到无欲无求的祁嘉禾,对这样的她倒是很感兴趣。 为了央求祁嘉禾配合自己,当晚她甚至不惜出卖色相诱骗他答应自己的种种要求,他倒也配合,一点没顾忌地换着花样折腾她到半夜。 两人的配合出乎意料的默契,之前买来的那两盒东西终于算是派上用场,她这回才算是隐约感受到了这种事的美妙之处。 闹太狠的结果就是,她腰痛的旧疾又犯了,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趴在床上半晌都没能动弹。 连夜的辗转对祁嘉禾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他依旧是早起去上班的。洗漱完毕后他站在落地镜前打领带,修长的手指从领口穿过,指间的领带翻飞之间,很轻易就拉出一个完美匀称的温莎结。 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趴在床上悄咪咪打量自己的时音的表情,他全程没有回头,只是在镜子里和她对视着,不消片刻,他露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笑意。 “乖,现在时间不够,晚点再继续,好么?” 这种丝毫不带荤字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毫无违和感,只是时音听在耳朵里,一下就明白了他所说的“继续”指的是什么,难免还是会觉得有些面红耳赤。 “谁想这个了!”她压低了声线警告,“你昨晚上答应我的事情别忘了。” 祁嘉禾理好衣领,转过身去看着她,眸光始终沉寂稳重,“什么事?” 时音一阵怒火攻心,抬手指着他想骂上两句,一下又牵扯到了后腰的酸痛,于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祁嘉禾没说话,径直曲腿坐上床,伸手为她按了两下。 他手心的温度刚刚好,指腹轻易找准发痛的那个点发力,不过数秒,已经让她缓解了不少。 她一下子也没什么气了,只是倚在他怀里,松松地搂着他的脖子,有气无力地抱怨:“难怪都说你们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都信不得,精虫上脑的那几秒,哪怕我是要天上的星星,你都能答应我吧?” 祁嘉禾没有介意她的措辞,只是收回手拖着她的腰,漆黑的眸子专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正色道:“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在床上撒谎。” 顿了顿,他继续道:“也不是每个男人,都有能力为女人买下一颗星星。” 324 携款潜逃判几年 时音眨巴着眼睛,思考了好一会,才问了句:“你要给我买星星吗?” “如果你想的话。” 见她面色有所舒缓,祁嘉禾这才收了手。 “我不要星星,只要你履行诺言,把昨天晚上答应过我的事情兑现就好了。”时音冲他眨眨眼,“瞧你淘了个多省心的老婆。” 祁嘉禾轻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一言不发地起身,将要走出门的时候才轻飘飘地留下一句:“你就折腾我吧,还不如直接要颗星星算了。” 时音蒙在被子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却抑制不住地勾得老高。 祁嘉禾从来是个信守诺言的人,因此哪怕这件事是在那种非正常的情况下应下来的,他也依旧不打算食言。 于是许佳怡在这天上班的时候,忽然就莫名其妙地被主任叫到了办公室,说是加州那边有个进修的名额,医院再三考虑,决定派她过去进行为期一周的学习。 许佳怡先是觉得奇怪,自己连日常英语都说不利索,又是个入职没多久的新人,工作上也完全没有什么做得相当出众的地方,医院怎么会想到要派自己去? 这个进修的名额来的莫名其妙,她纳闷地问了主任好几回,只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这次出国的机会是医院投资人资助的,全程公费,落在普通人身上,简直是个做梦都能笑醒的出国好机会。 她还想问些什么,主任已经一脸为难地开口说:“小许啊,你昨天那个事情闹得影响挺不好的,任珊珊是个公众人物,我主要是怕这件事继续发酵,搞到最后不好收场,你这次去国外呢,也算是避避风头,趁机还能散散心,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机会,这件事院里也没几个人知道,你千万别声张,就当是我个人的一点私心。” 许佳怡没再说话,主任是个年过五十的妇科专家,平常也没什么架子,可能因为同是农村出生的,他一直对许佳怡也特别关照,因此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许佳怡也没再怀疑。 好巧不巧,她的护照早在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办下来了,所以这次机会,简直来得有些莫名的巧合。 大学时学校本来组织了一次出国研修的活动,当时班上的学生兴致都十分高涨,包括许佳怡,毕竟大部分的人都没有出过国,因此在听说需要自行办理护照的时候,所有人都十分主动。 但说到底,许佳怡那所卫校确实是个规模很小的学校,在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办理好了护照准备出国看看的时候,学校方面却通知,具体活动时间需要另行安排。于是出国研修的计划一再搁置,到了最后,几乎是毫不意外地夭折了。 学生们的一腔热情被兜头浇了冷水,一开始自然是群情激愤,但时间一长,也就没人再提起这件事。 只有压箱底的护照还隐约提醒着这件事的存在。 可哪怕是做好了准备的许佳怡,在听主任说到今晚就需要出发的时候,许佳怡还是有些懵。 “这么急?” 主任大手一挥,一脸不愿多说的表情:“主要是国外那边的意思,本来说我们院不在邀请名单以内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又催着我们赶紧送个人过去,明天峰会就开始了,你还是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买票吧,机票钱你先垫付着,回头找院里报销。” 最后,许佳怡几乎是挠着头走出了主任办公室。 莫名其妙就这么被放了好几天的假,许佳怡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她越想越不对劲,直到突然想起这家医院似乎祁氏也有参股,她心里才稍微有了几分模糊的眉目。 但不容她细想,主任反手又给她发了几份之后的峰会上需要用到的专业文件,说虽然事情不大但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嘱咐她好好看看这些东西,别关键时候掉链子给院里丢脸。 文件前前后后一共七八份,加起来一百来页,许佳怡只粗略瞟了一眼,上面洋洋洒洒密密麻麻的文字差点没让她直接原地自杀。 她这时候倒也不再怀疑这件事是谁安排好的了,早知道要看这么多文件,她还不如不答应呢。 今天内江城飞往加州的机票只有晚上六点半的一趟航班,还只剩商务舱,价格近乎上万了,许佳怡有些纠结,和主任确认了一下之后,对方居然毫不犹豫地让她就买商务舱。 许佳怡:【……主任,我没这么多钱。】 主任:【……老大不小的人了,一万的存款都没有?】 许佳怡:【对不起,我是废物。】 主任:【唉,算了,我找财务给你拨款。】 然后不到十分钟,许佳怡的手机就传来了入账的“叮咚”声。 按下付款键的瞬间,许佳怡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在想,现在携款潜逃的话,会判几年。 不过想归想,她到底也没那个胆子逆天而行,买完票之后她看了眼时间,早上十点,距离出发的时间还早得很。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给时音发了消息:【姐妹,我要出去见世面了。】 过了一会,时音回复:【咋的,准备跑路了?任珊珊助理找人砍你了?】 许佳怡:【……】 时音:【有事儿你就言语一声,姐们我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许佳怡:【打扰了,发错了。】 时音:【嘤嘤嘤。】 许佳怡扔了手机往床上一躺,也不管时音在那头又发了些什么,兀自睁着眼睛看了半天天花板。 这种时候,她忽然没来由地想起了秦宵墨。 他们已经许久都没有联系过了,如今她要出国远行,去的地方和江城之间隔着整整一个太平洋,他现在又在哪里呢? 没有见面的这段时间,不知道他有没有偶尔,在某个瞬间想起过她。 她想得不多,只要一个瞬间就好,也没想过有什么后续。 权当是为自己这段时间的单相思讨个回应。 彼时的许佳怡,对自己将要经历的一切还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好友为自己准备的超级惊喜。 325 宝藏女孩 飞机划过江城的夜幕,红色的信号灯忽明忽暗,许佳怡拖着行李箱踏进机场大门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这地方比火车站可大多了。 她甚至不知道商务舱的客户是有单独的休息区的,在贵宾室落座的时候,她连腿肚子都有些打颤。 等到真正上了飞机,许佳怡才第一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金钱带来的便利。 商务舱的座位比起经济舱要宽敞不少,还有单独的桌台和显示屏,虽然她不知道经济舱具体是个什么样子,但想想也知道,模样应该和高铁座位差不多。 两者一对比,商务舱简直像是个微型的会议厅。 这里位置并不算特别大,但每个座位之间的空间预留得相当充分,一点都不会让人感到压抑,行李有空姐亲手帮忙安顿,就连座位也比沙发要软。 许佳怡朝着一旁的窗口向外看,能看见不远处的食品货车朝着另一辆飞机的舱门运送餐盒,地勤人员手里拿着表单在议论着什么,地面上是各种各样她完全看不懂的标线,一切都是完全陌生的样子。 天色苍蓝,机舱里的温度很适宜,许佳怡低头脱了外套,一抬头,就看见秦宵墨在空姐的带领下从走道那头朝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刹那间,她脑子都懵了一下,手上的外套也忘了收。 因为是迎面的角度,在她看过去的一瞬间,秦宵墨也看见了她。 一时间,连飞机引擎的轰鸣声都消散了几分,两人对视了数秒,谁也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彼此。 缓过神来后,秦宵墨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登机牌,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上错航班了。 接连数次的不期而遇让两人心里都有些微妙,再加上近段时间一直都没有互相联系,这次两人没有搭话。 秦宵墨顺着座次找到自己的座位,好巧不巧,就在许佳怡的正后方。 距离起飞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许佳怡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只觉得有些如坐针毡。 从窗户的反光上看不见秦宵墨的表情,她莫名觉得他似乎在看自己,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过,再乍一见面,两人之间的气氛怎么说都有些尴尬。 她把手机熄了屏,仰躺在座位上,合上眼睛,轻轻地长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天意如此。 而事实上,许佳怡没猜错,秦宵墨确实是想看她。 只是无奈两人之间隔着椅背,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能从椅缝的位置窥见她散落的几根发丝,柔软清晰,在头顶暖光的映照下近乎透明。 不消多时,她似乎换了坐姿,发丝很快从座椅缝隙消失。 秦宵墨手里拿着一本杂志,指腹在书页上反复摩挲了片刻,总觉得想对她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上次她离开餐厅之后,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没有再主动找过许佳怡。 她也没有主动找过他。 但仔细想想的话,许佳怡其实从来没有主动找过自己。无论是聊天,还是约见。 他心里隐约有猜测,想到她大概是对自己无意的。 无论是一开始送她回家,还是后来的约会请吃饭送裙子,她从来没有主动过。 唯一一次让他有些许恍惚错觉的片刻,可能是自己上次摔了尾椎骨的时候,她主动过来送药。 那时候他甚至有些私心地以为,她或许对自己也有几分意思。 可后来回过头想想,她这么做,可能只是出于朋友间的好意罢了。换做是另一个人和他遭遇了同样的事情,她也会这么做。 想到这里,秦宵墨微微蹙了蹙眉,觉得自己的尾椎骨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在这之前,伤处明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再见到她,他却觉得尾椎骨连带着胸口都有些不适。 也许是因为想起了上次在餐厅的所见所闻,这会秦宵墨总觉得有些失望,不知是失望别人捷足先登了,还是失望自己没有早些主动。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对她讲,可那些话堆积在胸口,争先恐后地想往外涌,一时却又让他词穷不已。 好像对她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于是只能选择缄默。 换做以前,不管她是和谁一起吃了饭,他这会肯定还是能面不改色地和她打招呼。 怎么她就成了特殊的那个? 他也不懂。 好像从来没遇到过像她这样的人,她高兴的时候,能让身边的人都觉得愉悦起来。 一开始秦宵墨以为,她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可时间一长,他才发现许佳怡明面上看起来和谁都能玩到一块去,可实际上却从骨子里透着薄凉疏离,和任何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尤其是对他。 他从来也不是什么吝啬的人,对异性更是如此,从前也不是没和女人接触过,他大概也明白,女人这种生物,总是口是心非的。 想要花,想要礼物,想要包包,可却又不愿意明面上表现出来,会用各种方式暗示他。 第一次给她买裙子的时候,他以为她嘴上说的不要,不过是客套两句,等到听见她分外认真地对自己说,下次有机会会请他吃饭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猜不太透他的心思。 他知道她负担不起那条裙子的钱,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可她难得居然还有礼尚往来的原则,倒是让他分外惊讶。 他见过太多了,所以想当然地以为,像她这种阶层的女孩子,多少会被物质打动。 因此在意外的那一秒,他心里突然有了种莫名的悸动。 再加上之前时音生日的时候,他蓦地发现许佳怡居然和自己有同样爱好的乐队,从此以后,他每次见到许佳怡的时候,总隐隐约约会想起一个最近网络上很火的热词——宝藏女孩。 她不仅人漂亮,而且还是个很有趣的灵魂。 秦宵墨总觉得,自己很多时候根本猜不到她下一句会说什么。 她好像对时事热点、网络新梗都非常了解,一开口就是段子,每次说出来的话,总能让人忍俊不禁,却又不显得过于粗俗。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女孩。 326 她其实很怕亏欠他 飞机起飞的一刹那,许佳怡只觉得浑身有种突然失重的错觉感,因为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她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气,捂住了胸口。 反应过来之后,她有些窘迫,因为秦宵墨就坐在自己身后,她怕他发现自己的大惊小怪,会觉得她没见过世面。 虽然确实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可她也不愿意让他见证自己的不安。 背后一片寂静,他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失措。 许佳怡没敢回头,也不知道秦宵墨此刻正在做什么。 机身向上攀升的时候,她有一种强烈的耳鸣感,大脑的神经像是被扯到一个临界点,耳边很吵,引擎声混着耳鸣声,让人十分不适。 她辗转着换了好几个姿势,喝了好几口水,耳鸣的症状都没有丝毫缓解。 就在她变换第五个姿势的时候,座椅空隙的位置忽然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指缝里夹着一片薄薄的锡箔纸包装的东西,是口香糖。 许佳怡先是一愣,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自然也没有伸手去接。 或许是她愣神的时间太长,过了片刻,秦宵墨的声音才从后面传了过来,平寂温和,一如记忆中那样温柔:“耳鸣的话,可以试试。” 许佳怡后知后觉地接过,攥在手心里,低低地说了句:“谢谢。” 声音有些小,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总之他并没有回应。 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没有停顿,很快收了回去。 口香糖是薄荷味的,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味道清新得甚至有些辛辣,许佳怡吃不太惯,不过耳鸣的症状却真的有所缓解。 外面是苍茫的黑暗,夜里看不见什么云彩,口香糖吃的时间一长就味同嚼蜡,许佳怡搓着手心里的锡箔纸,犹豫再三,还是主动和他搭了话:“你也去加州吗?” 机舱里很多乘客都已经在休息了,她的声音放得有些小,开口的时候,她还想,要是他已经睡着了没听见,那就算了。 数秒后,秦宵墨回答道:“嗯,谈个项目。” “哦。”她闷闷地应了一声。 短暂的沉默后,秦宵墨问她:“还要吗?” “什么?”许佳怡朝他的方向偏了偏头,明知道看不见他,却还是忍不住想朝他的方向望一眼,“要什么?” “口香糖。”他说。 “哦,不用了,谢谢。” 嘴里的口香糖已经完全没了味道,甚至有些涩口,但耳鸣已经好了不少,她没再好意思找他要。 随即又是良久的沉默。 飞机里比她想象中要吵一些,就算是坐在头舱,也还是难免会听见气流和引擎的声音。 在这样的背景音中,许佳怡突然听见秦宵墨问了一句:“你去加州做什么?” “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许佳怡说着,突然很想回头看看他在做什么。 “去多久?”他接着问。 “一周。” “已经定下来了吗?返程机票买了吗?” “啊……还没有。” 许佳怡想起自己买这张机票的时候没票的事情,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下意识问了句:“返程机票会不会很难买?” “还好,回国机票一向不难订。” “那就好。” “一个人去?有人接吗?” 许佳怡这会才想起这茬事,心里顿时沉了几分。 她没想过抵达之后还需要人接应这回事,现在秦宵墨说起来,她才想起来,自己根本就是人生地不熟的,落地之后连语言沟通都是个问题。 她向来秉承挺大个活人不可能被尿憋死的信念,因此在上飞机之前,她都还算淡定,等到这会被秦宵墨问起这个问题,再一环顾周围为数不少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她这才意识到了危机所在。 虽然现在的手机多少都带着实时翻译类的软件,可真到了着急的时候,软件总还是不如人来得实在。 她只会基本的问候口语,英语水平只停留在“how a e you?i&039; fi e,tha k you”的程度,难道落地后,她还得就近请个翻译吗? “没有……吧。”她犹豫着,突然觉得自己过来之前连点功课都没做,实在是很失败。 秦宵墨沉默了数秒,才问:“落地后你去哪里?” 许佳怡念出酒店的名字。 “不算远,我可以送你过去。”他说。 又是诡异的寂静。 许佳怡觉得心里难受,顿了顿才说:“太麻烦你了。” 她不想这么给人添麻烦,尤其那人还是秦宵墨,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觉得内疚。 阶层的不匹配已经让她分外难堪,他还要处处帮衬着她,就更加让她明确地意识着两人的差距。 秦宵墨没听出来她语气里的拧巴,兀自说:“是第一次出国吗?那就难免有不适应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 顿了顿,他补充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倒没有觉得她是在给自己添麻烦,甚至觉得自己如果能帮到她的话,也算是件很幸运的事情了。 许佳怡听着,没有说话。 不介意,怎么会介意呢。 能和他扯上关系,她高兴都来不及。 在此之前,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秦宵墨的。 只是,难免会怕他嫌自己多事。 她知道自己心里的别扭,也知道这些细腻的小心思是从何而来,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对他的好心相助踌躇不已。 江城直飞加州旧金山的路程需要整整14个小时,抵达时间是早上九点半。 两人断断续续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到了后面,夜已渐深,客舱里的人陆陆续续都开始休息,机舱的灯也调成了睡眠灯,两人便没有再搭话。 中途空姐来送过小吃和毛毯,许佳怡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矿泉水就盖着毛毯朝窗外看过去,几颗稀疏的星星挂在天边,很单调。 没看一会她就开始犯困,最后干脆也睡了过去。 秦宵墨一直没什么困意,笔记本电脑支在桌板上,方案一遍遍地从眼前划过,他手里的触控笔转动了片刻,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朝着前座的方向投过去,没来由的,他忽然很想看一眼许佳怡。 想知道她在做什么。 327 因为有她不想睡 可就这样直白地跑过去看她也未免太失礼了些,他斟酌数秒,最终合上笔记本,起身去了趟厕所。 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的心思表露得那么明显,他在路过许佳怡的时候,也没有侧眸看上她一眼。 回到座位之前,他迎面看见许佳怡盖着一条毛毯,正枕在窗户上睡觉。 飞机上光线昏暗,她的半边脸展现在灯光里,饱满的唇形若隐若现,整个人的面容比较起平常来,多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睡颜很安静,让人不忍打扰。 却又像是盖了层纱,让人忍不住想凑近了看看。 他仅仅只是惊鸿一瞥,便觉得胸口顿挫,像是被什么猛然击中心脏。 他甚至不敢久留,近乎逃一般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可脑海里隐约浮现的,却还是她柔和宁静的侧脸。 秦宵墨觉得自己居心不良,在看见她睡颜的一刹那,他想的居然是:这样的她,如果能出现在自己晨起时的第一眼里,那大概也是一件近乎完美的事情。 可想归想,他蓦地又想起那只包,于是心情顿时像是从云霄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他大概已经晚了。 许佳怡睡得并不好,飞机商务舱没有想象中那么舒服,她全程半梦半醒,只觉得吵,甚至隐隐约约间,还做了个梦。 梦里她和时音在逛街,突然祁嘉禾迎面走了过来,时音二话不说就和他走了。 她正在站在原地难过的时候,许杰又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指着她嘲笑,说她是大龄剩女没人要,脾气又差,活该找不到对象。 她猛然从梦里惊醒,膝盖上的毛毯也滑落在了地上。 她定定地看着前排的座椅,好一会才意识到这是个梦,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窗外已经有了几分模糊的天光,大概是天快亮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腰杆都是疼的。 也许是刚睡醒意识还不怎么清醒,她抬手伸了个懒腰,才蓦地想起来,秦宵墨就坐在自己后面。 她猛然收回手,心跳刹那间快了几分。 身后静悄悄的,既没有翻阅书页的声音,也没有敲击键盘的声响,他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悄悄地从座椅缝隙往后看,隐约瞧见他交叉扣在膝盖上的十指,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骨节分明,手指削瘦,一看就是不怎么干活的一双手。 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在睡觉还是在看风景。 许佳怡收回目光,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真的很想和他聊聊天,却又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聊些什么。 静默数秒,秦宵墨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了过来:“醒了吗?” 许佳怡一囧,心知肯定是自己刚刚伸懒腰被他看到了,于是压低了声音回了句“嗯”。 片刻的沉默后,她又觉得这么回答有些干巴,便开口问了句:“你也刚醒?” 距离上飞机已经过了十多个小时,她猜想秦宵墨应该多少也睡了一会。 可秦宵墨的回答却是:“我没有睡。” 一夜没睡? 得知这个消息的许佳怡沉默了一会,有些讶异:“睡不着吗?” 想想也就明白了,他对睡眠环境的要求大概十分严格,因此在这种环境里才会失眠吧。 “不想睡。”他说。 许佳怡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于是便缄默着没有开口。 身后的人却主动问:“不问我为什么?” 这话里多少带了些不明不白的意味,许佳怡在心里斟酌了数秒,最后来了句:“不问。” 说不出是因为什么,许佳怡不是很想从他嘴里听到关于他的事情,她不想让自己多想,就目前的状况来说,她觉得是刚刚好的状态。 她不想,或者说是不敢再更进一步。 秦宵墨沉默数秒,忽的轻笑一声,语气里多少带着些意味不明的嘲弄:“也是。”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飞机降落在旧金山机场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许佳怡坐得浑身难受,可下机的时候面对秦宵墨要帮她提箱子的请求,她还是婉言拒绝了。 乘客们排着队等候下机,空姐温柔问好的声线在耳边响着,秦宵墨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提着行李箱朝前走,背影纤瘦,却笔直,透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他突然想起自己从前曾经和妹妹秦宵云很认真地讨论过的一个问题:童年不幸且贫穷的人,长大后到底是会更加独立,还是会更加依赖他人来之不易的好? 这是秦宵云高中时候心理老师布置的作业,她似乎很感兴趣,回家后拉着秦宵墨就开始研究,非要找出一个答案来不可。 毕竟都不满足这样的先决条件,就算父母向来忙到没空照顾他们,可兄妹俩到底也还是秦家的小祖宗,走出门都没人敢在他们面前造次,因此,两人讨论了两天也没能得出一个明确的论断。 直到后来,秦宵云从学校里回来,兴致冲冲地告诉了他答案:二者都有可能。 说到底,这只是一个问题,秦宵墨对答案究竟如何并不感兴趣,可眼下,他看着面前距离自己只有寸步之远,却又仿佛隔着几亿光年的许佳怡,突然有些想告诉秦宵云:分明是前者。 如果许佳怡对他有那么一丁点的依赖,或许他也不用这么焦灼。 办完手续后两人一前一后向外走,间或有代送行李的服务人员上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他都温声婉拒。 许佳怡一直在前面低头快步走,在听见他开口说英文的时候,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些说不出来的情愫。 秦宵墨从来不觉得会讲英语是件多了不起的事情,可在她回眸看自己那一眼的时候,他突然就没来由地产生了这种想法。 接机的人已经把车开到了出站口,许佳怡并没有要和他一起走的意思,兀自朝着人潮的方向走。秦宵墨表面没说什么,却径直上前两步,直接把她的行李箱接了过来,转身放进了后备厢。 许佳怡愣在原地看着他的动作,好一会后,才低声道了谢,弯腰上了车。 328 学长闫知羽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却一路无话。 许佳怡在酒店门口下车的时候,秦宵墨叫住她,问了一个问题:“你会后悔自己做的决定吗?” 他不是傻子,自己再三示好她都无动于衷,除了不喜欢,他似乎也想不出别的理由。 许佳怡也是个成年人,不会不懂他的意思,既然无动于衷,那就说明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他们注定无缘。 许佳怡听见他这么问,似乎先是愣了一下。 但很快,她就冲他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有些决定,做不做都一样后悔。” 秦宵墨看了她数秒,最终处变不惊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两人礼貌道别,汽车没有再做逗留,逐渐驶离原地,尾灯在街角一晃,最终消失在视界里。 许佳怡目送着他走远,心里有些懊恼自己没有多问他两句,多说几句话。 短暂的懊恼后,她又逐渐变得心如止水。 问了又有什么用?既定的结局,哪怕是说再多,她又能做什么? 主意已定,剩下的几天时间里,许佳怡没有刻意去联系过秦宵墨,秦宵墨也没有找过她,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不冷不热的样子,连陌生人都不如。 只是人生难免来点意外,许佳怡在峰会上打了几天的杂,每每过去都是充当背景板,主办方以她很有气质为由,诚挚邀请她做志愿者,和各国前来学习的医护同行们近距离进行数码交流——跟人合照。 两天时间下来,许佳怡笑得脸都僵硬了。先前看过的专业材料一样都没用上不说,她甚至数次被人误当成是服务员指挥倒水。 好在主办方心慈人善,每天结束之后还会给她发点辛苦费,并且薪水不薄。 而且在峰会上,许佳怡看见了不少业内的大佬,多少觉得自己还是有所收获的。 有德国的心脑科专家,也有英国的心理学大佬,会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在彼此的行业赫赫有名的顶尖人才,甚至和她一起做志愿者的一个小姐姐,也是曾经获得过南丁格尔奖的高级护理。 许佳怡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主任说的那句“本来我们院不够格”是什么意思。 在这地方待久了,她甚至有种自己就是过充数的错觉。 峰会持续一周,期间嘉宾都是用英语交流,母语国家的人自然是没什么压力,主持人一开口,许佳怡却觉得犹如在听天书。 她这会无比悔恨自己以前的时候怎么就没好好学学英语,搞得现在像个睁眼瞎。 这种级别的学术交流峰会,许佳怡觉得以自己的阅历和人脉,不说大概率吧,那绝对是不可能在这里遇到熟人的。 可造化弄人,就弄在这一点上。 她遇见了之前学校的学长。 虽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卫校,可无论什么地方都难免出现那么几位卧龙凤雏。 闫知羽就是这么一位。 学口腔护理的人,笑起来总是咧着一口大白牙,皮肤白到近乎发亮,说话斯文却又不显得娘气,开口的时候仿佛自带香气,是低年级所有学妹们的梦。 卫校本就妹子多,像闫知羽这样专业技能扎实,人长得又格外出众的帅学长,难免受到妹妹们的追捧。 整个大学期间,他的名字一直都是众人口中津津乐道的饭后话题。 许佳怡对他了解得其实也不算多,只知道他家里似乎很有钱,毕业后,他就出国进修了,她也没机会再见到他,但料想,他应该过得顺风顺水。 其实以他的高考分数,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大学,可他偏偏进了一家藉藉无名的小卫校。 许佳怡记得自己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对方只是云淡风轻地回答了一句“这个学校的口腔专业在全国排名位居前列”,而他又“不愿意离家太远”,所以最后就选了这家学校。 多么自我又自信的回答,仅仅是因为想做一名优秀的牙医,所以才放弃了那么多在外人看来大好的机会。 许佳怡无法理解,大多数人应该都无法理解。 仔细算算,自从他毕业出国以后,两人已经有三四年没见过面了。 因此在会场和他遇见的时候,许佳怡第一时间还没认出来。 还是对方主动笑着和她打招呼,她才从回忆里稍微拉回了几分神思。 “才多久啊,就认不出我了?” 彼时正是会议中途的休息时间,闫知羽穿着一身轻松的便服,站在讲台上冲台下的她笑得极其灿烂。 许佳怡刚帮一组外宾拍完照片,迎面就遇上这样一人,脑子还没转过弯来,闫知羽已经又开了口:“你好像又漂亮了哦,小学妹。” 异国他乡实在是很难听见乡音,对方用的是非常标准的普通话,一时间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那声“小学妹”响起,才彻底将她的神思拉回现实。 许佳怡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磕巴了许久才念出他的名字:“闫、闫知羽?!” 她知道他在美国工作,也知道他依旧从事着医护行业,可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在这里见到他。 年轻帅气的学长听见她的叫法,一时间似乎有些失望,俊朗的眉宇微微蹙了蹙,“这么生疏吗?以前你都是叫我学长的。” “学长好。”许佳怡分外惊喜,甚至有些紧张,“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你。” 得知他出国的消息时,许佳怡还以为两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真是和以前一样粗心大意。”闫知羽直起腰来,松松地将手插进外套口袋里,笑得无瑕,“我可是已经观察了你好几天了,没想到你一直没发现我。” “不愧是你,忙到只有时间观察,没有时间上来和我打招呼。”许佳怡笑道,心里多少还是开心的。 作为志愿者,她这两天见过的人还真不少,确实是没发现他的身影。 闫知羽闻言,笑得愈发灿烂,“还是那么伶牙俐齿啊。跟你开玩笑呢,我今天刚来,大老远就看见你在这给别人拍照,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从前那个大大咧咧的小学妹,居然会出现在这里,礼貌地给来往嘉宾拍照指路。 打破脑袋,他也想不到。 329 谢谢你的欣赏和坦诚 “该说想不到的是我才对吧。”许佳怡仰头看着他,笑意阑珊,“看样子你这几年在国外混得不错啊。” “彼此彼此吧,你不是也来参会了吗?”闫知羽笑眯眯。 “我这样子难道还不能一眼看出是来凑数的吗?”许佳怡耸耸肩,冲他扬起下巴,“你是准备一直在上面站着?仰头很累的好不好?” 闫知羽从台上跳下来,身姿轻盈得像是一只矫健的猫。 许佳怡固然算是高个子了,可闫知羽一米八几的身高站在她面前,也还是不由得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走吧。”他如是说着,“马上到饭点了,请你吃饭,毕竟这么久没见了。” “别了吧,我在这做志愿者,主办方每天都包吃的。”许佳怡眨眨眼看着他,语气里尽是促狭,“顿顿澳龙,实在很难割舍啊。” 闫知羽有一瞬的哑然,反应过来后笑道:“白送的哪有别人请的香,不是吗?” 倒还真是有道理。 毕竟也好几年没见过,许佳怡没再推脱,想着结账的时候aa就行了。 数年过去,再面对闫知羽的时候,许佳怡一点也不觉得尴尬或是紧张,她从来都知道自己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一直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明确。 饭店是闫知羽选的,一家西餐厅,用餐顺序非常讲究,饭前有甜点,饭后还有小食,所有顾客都在不紧不慢地用餐,许佳怡看在眼里,饿得胃里发酸。 毕竟面前坐着的是个数年不见的帅气学长,她再怎么不拘一格,多少还是要顾及一下形象。 酥软的马卡龙入口即化,许佳怡一口一个,配着奶咖边喝边吃,面对闫知羽的搭话,时不时应上两句。 不知是不是她吃得太认真,对面的闫知羽端着杯子看了她片刻,忽然笑起来:“小学妹,你不会到现在都还没有找男朋友吧?” 许佳怡顿时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马卡龙堵住了一样,既喘不上气来,又咽不下去,不上不下的十分难受。 她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抬眸朝着闫知羽看过去,视线里满含怨愤,像是在埋怨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题。 闫知羽歪着头看她,清亮的眼睛里都是明媚的笑意,“我猜对了?” 许佳怡猛地灌了一口饮料,这才稍微顺了顺气,“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吗?又不是赶着结婚生孩子的年纪,再说了,这事儿急得来吗?” “是吗?”闫知羽微微敛了笑意,语气都多了几分认真,“可我记得,你几年前拒绝我的时候,用的好像是另一套完全不同的说辞。” 许佳怡脸上的不以为然一寸寸消失褪去,到了最后,变成纠结复杂的情绪。 深埋心底的记忆就这么被人唤醒,许佳怡几乎是有些下意识地想回避这个问题,却没想到还是被当事人主动提起了。 她平平无奇的大学生涯中,也不是没有过追求者,甚至有一回,她险些就答应了。 那人就是闫知羽。 他们是在参加座谈会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闫知羽是特邀优秀学生,而她只是去混学分的学生大军中最普通的一员。 座谈会进行到一半,导师点人回答问题,她好巧不巧被点中,站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还是特邀嘉宾席上的闫知羽开口为她解了围。 他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还有两颗明显的酒窝。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初春的暖阳。 重新坐下的时候,许佳怡觉得这个学长真是越看越帅。 下课后她买了瓶水送给他,他很礼貌地说了谢谢,还问了她的班号和名字。 两人这样就算是认识了,有时候在学校里碰上,还能互相点头打个招呼,许佳怡不敢多想,可哪怕是这样再简单不过的交流,也能惹来室友的一众眼红。 他实在太优秀,在一众混日子的学生中像是太阳一样夺目,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所有人都想成为站在他身边的那位。 他甚至优秀到她不敢妄想,更加不敢相信自己能被他放在心上。 座谈会之后学校组织了运动会,闫知羽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她被团支书硬拉去做啦啦队员,每天排练排到深夜十一点,回宿舍的时候身子都像是要散架一样难受。 有一次她晚上排练完朝宿舍的方向走,迎面碰上刚打完球的闫知羽和他的室友,两人仅有短暂的眼神交汇,他却半开玩笑地说了句:“为了我们,辛苦啦,小学妹。” 在他室友的起哄声中,她俏脸爆红,几乎是逃也似地奔离现场。 运动会期间,和闫知羽见面的次数其实也不算多,啦啦队负责搬运瓶装水,许佳怡个子高挑,理所当然搬得也多。 有时候路上碰见在篮球场外做热身的闫知羽,他还会搭把手,帮她把水搬到场内。 许佳怡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个贪心的人,她知道自己可能已经动了心。 可在两人相熟了很久之后,在闫知羽找到机会她表白心迹的时候,她却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她躲了他好多天,最后还是被他堵在操场上要说法。 她当时怎么回答的? 她说:“学长,你很优秀,但我不喜欢你,抱歉。” 闫知羽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听她这么说,一点也没觉得难堪,甚至还笑了起来,“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欣赏,和坦诚。” 从那以后,两人就逐渐疏远了,直到后来他出国,他们也再没有联系过。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许久,最终还是闫知羽先笑起来,开玩笑一般说道:“不会是找不到男朋友吧?” 许佳怡面无表情,“学长真是慧眼如炬。” 闫知羽无奈摊手:“早知今日,当初你就该答应我的。” “答应了,然后跟你异国恋?”许佳怡嗤笑一声,语气不以为然,“你心倒还挺大,怎么,是怕自己找不着女朋友,所以提前找个人占座儿吗?” 唇枪舌剑的来往许佳怡从来没怕过谁,可她忘了,面前这人是闫知羽。 他看着她,眨了眨眼,突然问道:“那么,你是因为提前知道我会出国,所以才没有接受我吗?” 330 错过一次情有可原 许佳怡被噎了一下,嘴里的东西顿觉食之无味。 良久,她笑了笑,“不是。” 确实不是,是有更直白的原因。 年少的她也不是心如磐石,怎么可能不动心?只不过处处受人掣肘,很多事情只是敢想不敢做罢了。 闫知羽从来都是她深埋心底的白月光,过去了也就过去了,现在再提也没什么意义。 两人各怀心事,一顿饭草草吃完,闫知羽理所应当没让她出一分钱。 临了还对她说:“女孩子出门在外,别总抢着买单,容易让男方有挫败感。” 许佳怡听了,只是默默一笑,心里却没来由地想起了秦宵墨。 下午的会本来闫知羽是必须参加的,可他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硬是要翘班带着许佳怡去看海,还美其名曰旧金山的海是江城看不见的风景。 三面环海的城市,江城确实没法比,闫知羽开车载着她去了快船湾海滩,一片月牙形的沙滩。 这里不算什么旅游胜地,岸边礁石密布,路形也陡,因此平常来这里看海的游客并不多。 闫知羽把车停好,带着她信步来到一片陡崖边。 海风猎猎,迎面吹来的空气里都带着腥咸的味道,正值初夏,几只海鸥在浅海区盘旋,远处是蔚蓝的水和天际线,放眼望去,连心情都顿觉空旷。 许佳怡只觉得耳边都是呼啸的风声,她穿得并不多,这会甚至有些冷。 两人沉默着在海边站了很久,最后还是闫知羽先转身看着她,开口说:“我知道现在说起这个话题可能不太合适,可我怕再不对你讲,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男人的相貌比起少年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平添了几分成熟,眉宇间依旧是熟悉的模样。 他看着许佳怡,表情甚至可以说有些严肃,这一瞬,她突然觉得心跳乱了节奏。 “那次之后,我其实很认真地思考过,或许是我当初的告白太过唐突,导致你没有做好准备。后来我仔细想过,觉得一辈子也难得遇见合自己心意的人,错过一次情有可原,可要是机会摆在面前,我都抓不住,那也未免太失败了点。” 他专注地看着许佳怡的眼睛,唇角微微勾起来,一字一句地认真问她:“所以,哪怕是过了好几年,我也还是要问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许佳怡?” 许佳怡和他对视了半晌,只觉得耳边尽是喧嚣的风声。 她脑子很乱,却大概率不是因为听见了闫知羽时隔多年的告白,而是看见了他身后不远处的秦宵墨。 他身边站着一位年轻高挑又漂亮的西方女士,她深棕色的波浪卷发垂在胸前,包臀裙的开衩恰到好处,和秦宵墨之间的距离仅有十公分,正偏头向他说着什么。 女郎曼妙的身材和出众的气质无一不让人不得不对她多加留神。 此刻,她和闫知羽面对面地站着,视线却凝滞在秦宵墨脸上,不能动弹半分。 秦宵墨显然也看见了她,视线在她身上停了片刻,但或许也是在看闫知羽的背影。 许佳怡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上的巧合就这么多,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以他们之间的距离,秦宵墨一定没有听见刚刚闫知羽对自己说的那几句话。 该说的话已经都说明白了,见许佳怡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站在原地愣神,闫知羽先是困惑地叫了她一声,很快便反应过来,回眸朝着自己身后看过去,很快目光便和秦宵墨迎面对上。 他觉得奇怪,自己似乎从这个亚洲男人的眼里瞧见几分莫名的敌意。 很快,秦宵墨移开了目光,和身边那位女郎走向了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像是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们。 闫知羽回过头,挑眉问许佳怡:“认识?” 许佳怡把视线从秦宵墨的背影上移回来,笑着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男人的语气里带着迟疑,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试探。 许佳怡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也没能有机会和他在一起的大男孩,即使是经过岁月洗礼,也还是难得保持着初心,不得不说,她有几分动容。 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里含着笑意:“你总得让我考虑考虑吧?异国恋也不是人人都受得了的啊。” 闫知羽倒也通情达理,当即咧嘴一笑,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那当然,你慢慢考虑。” 许佳怡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比如他这几年有没有找过女朋友,比如,他再度对自己表白,到底是出于不甘心,还是真的念念不忘? 可这一切她都埋进了肚子里,似乎就在刚刚看见秦宵墨的一刹那,她突然就对开口询问这些问题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她顿觉世界黯淡无光,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 孰是孰非,谁在乎她,都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那天下午,闫知羽带着许佳怡去了很多地方:旧金山的唐人街、渔人码头、金门大桥、九曲花街…… 如果不是时间限制,许佳怡简直毫不怀疑他会带着自己游遍整个三藩市。 整个下午,许佳怡玩得格外疯,笑得格外大声。 而闫知羽自始至终都只是笑看着她,满眼都写着宠溺。 晚上,他送许佳怡回到酒店,两人在房间门口告别。 房间门半掩着,许佳怡扶着门站在门口看他,郑重其事地说了句:“今天多谢你的款待。” “又不是什么大事。”闫知羽笑意清浅,唇角的温柔恰到好处,“你玩得开心就好了。” 许佳怡笑而不答。 闫知羽转过身,作势要离开,“明天还要参会的,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许佳怡突然叫住他,“学长。” 他还没来得及迈开腿,便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她。 “你下午说的那件事,我想……”她犹豫了一瞬,没有说完。 闫知羽却笑着摇了摇头,开口时,声线温柔又体贴:“不用说了,我明白。”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一如从前那样宠溺,“难得遇见自己喜欢的人,不去努力追逐一把,可是会后悔的。” 331 许佳怡你在生气吗 闫知羽从来都是聪明的人,从下午发现她的魂不守舍开始,他就对许佳怡的状态格外留心。 她或许是个大大咧咧不拘小格的性子,但绝对不是那种会肆意挥洒自己情绪的人,下午他带她出去玩,她笑得格外放肆,他就知道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人,这会笑起来,眼底却毫无波澜,更像是在掩饰什么情绪。 而这一切,都是从快船湾离开以后开始的。 他于是心中了然,明白事情一定是和下午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有关。 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当然不能说是一点也不失落。他难过的是,几年的光景,自己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过去许佳怡不会接受他,现在更加不会,因为她心里早已有了别人。 于是中午的那个问题他便再自然不过地找到了答案。 在她开口之前,他适时地制止了。 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情,就不用说出来让两个人都难堪。 这是他最后的一点体面。 这几年他一直没有找女朋友,倒不是对许佳怡念念不忘,只是实在没有遇到能让自己心动的女孩。 他大概是个很老成的人,出了学校以后就再也没有这么喜欢过谁。 而今她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第一眼看过去,内心的震触居然和当年相差无几。见她第一面他就已经做好准备,如果她单身,他就努力追她,直到她答应为止。他以为自己总算能抓住机会,可命运却又一次和他开了个玩笑。 何其可惜。 他不是知难而退,只是在得知她已心有所属的时候,选择了尊重她的选择,不想让她为难,也不想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差。 未来一切都未可知,保持朋友关系也不算太糟。 许佳怡和他对视了许久,这才缓缓勾唇笑了起来,“谢谢你,学长。” 闫知羽眸光沉沉地摇头,示意她进房,“进去吧,我走了。”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看上她一眼,一步一步迈得极为稳健。 许佳怡原本还有些负罪感,可见他头也不回,心里总算也是轻松了一点。 剩下的几天时间里,峰会依旧忙碌而有条不紊,许佳怡这一遭受了不少苦,脚后跟都险些被高跟鞋磨破,但好在,峰会上的专家和大佬不是一般的多,学到的东西也不少,忙点累点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许佳怡每天和闫知羽低头不见抬头见,他对待她的态度一如往常,心态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两人彼此之间也心照不宣地都没有提起过那天的事。 离开美国的前一天,闫知羽还约她一起吃了顿饭,这次他没有推脱,让她如愿买了单。 请了客的许佳怡觉得心里舒坦不少,似乎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她不愿意欠人,尤其是自己在乎的人,就更不能亏欠一分一毫,别人对她十分好,她就一定要百分还回去。 走的那天是清早,天气不是很好,乌云黑压压地密布整片天空,倾盆大雨似乎都随时能落下来。 一早许佳怡就有预感,今天她可能走不了了。 果不其然,闫知羽一早开车送她去机场,走到半路雨就下了起来,与此同时,航班取消的短信也发到了许佳怡的手机上。 两人只能中途折返回酒店,路上闫知羽还开玩笑说还好留了个心眼没有退房,否则现在回去,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把许佳怡放在酒店门口就离开了,说是还有病人,不能爽约。 许佳怡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留他,只得催促着他快点走,别耽误正事。 闫知羽没有多说什么,冲她笑了笑,便驱车离开了酒店,车尾灯在暴雨迷蒙的水汽里逐渐模糊。 许佳怡拖着行李箱往酒店大门走,一抬眸,却发现一个男人正坐在酒店大厅靠窗的位置看着自己。 他双腿交叠着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摊着一本翻开的英文杂志,目光却不是落在书上,而是盯着她的脸。 那双长腿包裹在西裤里,笔直又匀称。 他脸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连往日里和煦的笑意也不复存在,只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拖着行李箱朝自己走过来,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许佳怡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秦宵墨,一时有些意外,本想和他打声招呼,可转念想起上次在海边发生的事情,她顿时就没了兴致,径直在他面前转了个弯,朝着电梯的方向走过去。 只是她视若不见,沙发上的那位这次却似乎没打算和她装不认识。 “许佳怡。”他在她身后唤她的名字,语调温润,却又隐约带着几分冷。 被叫了一声的许佳怡停下来,转过身看着他,半晌没听见下文,这才开口问:“有何贵干?” 倒也不是特别生气,只是想起上次他和自己装不认识,她就觉得憋屈得很。 哪怕是身旁有女伴,和自己打声招呼就这么难吗?她是洪水猛兽吗?这么遭人埋汰?还是说根本就是怕身边那位误会? 就算两人本来就没什么干系,可明明认识,却装作没看见,也未免太失礼了。 秦宵墨听着她一点也不算客气的声调,一时间倒也不恼,只是看着她,问了句:“你在生气吗?” 她讲话语气有些冲,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样子,如果不是在生他的气,也实在有些解释不通。 许佳怡在原地静静地站了半晌,忽的笑了一下,“没有啊,我生什么气?” 有什么可生气的?本来就是自己说过的,两人连朋友都算不上,要不是因为小音,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他这种阶层的人有所接触,更不该妄想什么,又怎么有立场对他生气? 人家是什么人?说视而不见就视而不见的,可不就是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吗?她头一回觉得原来秦宵墨也会目中无人,亏自己以前还以为他不一样。 “虽然不知道你在气什么,但是——”秦宵墨抬手把腿上的杂志合上,放在一旁的茶几上,这才抬眸看向她,眸色渐深,“当场撞见别人对你表白的场景,我没有上去打人,已经算是足够仁至义尽了。” 332 三哥让我过来陪陪你 乍一听他这么说,许佳怡还没反应过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天闫知羽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他其实都已经听见了。 她诧异于他的听力居然这么好,一时间反倒忘了这句话里所蕴含的细节,开口的时候,只是意外地问了句:“那天你都听到了?” 面对她的反问,秦宵墨有些想笑。 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她是真傻还是假傻?他不和她打招呼,不就是担心扰了她的好事?可现在她又一副意料之外的模样,倒真让他有些纳闷:她到底是怎么在想。 莫非,答应了那人的表白,并没有让她觉得高兴? 他承认自己的想法多少带了点主观情绪在里面,可事实如此,他就是克制不住地想往自己愿意地方向去设想。 于是他干脆话锋一转,规避了这个话题:“加州的雨季要来了,这几天的天气都不太好,三哥让我过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顿了顿,看向许佳怡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别有深意,“带你去附近走走。” 其实原话是让他过来陪陪许佳怡,多少可以促进一下感情。 这话当然不可能是祁嘉禾说的,打越洋电话交接工作的时候,时音就在祁嘉禾边上,听见他的声音,赶紧凑过来让他好好把握机会,说什么国外没有那么多干扰的人和事,让他放心去追爱。 鉴于祁嘉禾和时音现在几乎是一个鼻孔出气的酸臭夫妻,秦宵墨便再自然不过地把时音的心意和祁嘉禾的想法画上了等号。 一时间,秦宵墨似乎也就明白为什么许佳怡会出现在客机的商务舱,也知道她为什么会和自己一同前来加州了。 这种明显的暗示他原本可以不用照做,毕竟上次也算是明眼瞧见了让自己不太愉快的一幕,他起先没准备过来找她,可转念一想,航班取消的消息她应该没那么快知道,于是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动身过来一趟,亲口告诉她这个消息。 至于为什么不发微信?鬼知道,也许他只是想找个结果见她一面,让自己彻底死心。 若是酒店门开了,能碰见她和男朋友你侬我侬的一幕,他也能真正放下了。 到了酒店门口,他迎面就撞见许佳怡上了那男人的车。 天色很阴,光线也不好,她没有看见身后就是秦宵墨的车,理所当然也没有停下脚步。 等到前面那辆车消失在视界里,秦宵墨才冷笑了一声,侧眸看了一眼车窗外的天色。 以加州惯常的气候推算,这种天气,雨应该会在半个小时以内落下来,并且势头一定不小。 作为航空公司的贵宾,航班停运的消息一般都会提前告知他,可许佳怡就不一样了。 大概率,她会在预定的起飞时间前两个小时才会收到航班取消的短信。 秦宵墨不紧不慢地把车停到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然后走进了酒店大厅,坐在沙发上,开始优哉游哉地看杂志。 这里开车到机场最慢也不过四十分钟,他只等一个小时,如果她明知航班延误了也不回来,那大概率是跟着那个男人走了。 如此的话,他就当自己这一个小时的时间喂了狗,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和许佳怡有任何来往。 后来果然不出他所料,两人只用了四十分钟,就从大雨里折返回了酒店。 他坐在通透明亮的酒店大厅里看着她从那辆车的副驾上下来,心里明明是想笑的,可却实在笑不出来。 只能看着她拖着小小的行李箱一步步朝着酒店走过来。 值得庆幸的是,那男人并没有跟着她一块进来。 秦宵墨觉着自己多多少少是有点魔怔了,于是再开口的时候,一直克制的情绪也难免流露了几分。 可惜的是,她似乎天生反射弧比别人慢半拍,居然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 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许佳怡倒也不是真没领悟到秦宵墨那句话的意思,只是方才他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以至于她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先处理哪条。 这会在心里仔细思考了一会,她才稍微品味过那么一点感觉来。 但这个消息有点冲击力,她不敢肯定,只能顺着他的话绕开了话题,同时小心地观察他的表情,“祁嘉禾让你过来的?” 秦宵墨淡淡“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说了句:“不过你应该不太需要,所以我只是过来告诉你一声,这两天所有的航班都取消了,就别想着回国的事情了,雷雨天气一过,票会很紧俏,你自己应该抢不到,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买。” 他一口气说了不少,许佳怡都认真听着,经过这么三两句,她倒也没那么气了,满脑子都是自己天马行空的猜想。 他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没有上去打人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她被表白这件事情,会让他感到很愤怒吗? 而至于他愤怒的原因,则让她不得不多想。 可偏偏他又适时移开了话题,似乎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根本就无关紧要。 于是许佳怡的心情也跟着大起大落,心里分明是有疑惑的,却不敢摊开了问他,怕他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两人僵持着对视了一会,就在许佳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掏出来一看,居然是许母打来的电话。 她冲秦宵墨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秦宵墨看着她的背影,神色若有所思。 他下意识以为这通电话是刚刚那个男人打来的,可看她的表情严肃又认真,似乎根本一点也不惊喜。 许佳怡确实一点也不惊喜,甚至电话接通的一刹那,她还有些被电话那头母亲的尖锐嗓门吓到:“许佳怡!你个天杀的,你把阿杰参加比赛的奖金藏哪去了?!” 莫名其妙被吼了一顿,许佳怡先是懵,后来才慢慢回过味来,脸色顿时变得奇差无比,“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把他的奖金藏哪去了?” 333 女孩子迟早要嫁出去的 她自认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甚至那只包还是许杰自愿给她买的,怎么到了母亲嘴里,她就成了这么不堪的人? “你还在这跟我装傻是吧?阿杰离开江城之前是不是去找过你了?现在他身上也没钱,你怎么好意思要你弟弟的钱?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许佳怡早已经习惯了父母这般的嘴脸,一时间也没有觉得太扎心,甚至有些习以为常。 想到秦宵墨还在一旁,许佳怡并没有把自己的声音放得很大,压低了嗓门不悦地对着手机说:“你凭什么这么断定是我拿了钱?钱去哪了你不会自己问你儿子吗?我这几年什么时候伸手找你们要过钱?你在我这叫唤什么呢?” 许母一听她毫不客气的语调,一时间更加来气,“许佳怡,你现在是胆子肥了是吧,都敢这么跟我说话了?我是你妈!” 许佳怡面无表情,“从我上次把你们赶出去的时候开始,我就没再把你们当过是自己的父母。” 许母一时间险些气血倒流,连说话都磕巴了几分:“许佳怡,你说什么呢?你……你这是大逆不道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啊!” 她骂人的话还没说完,手机那边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响,以及许杰的一声“妈!你干嘛呢”。 一阵尖锐嘈杂的声响过后,许母的声音逐渐远了几分:“阿杰,你老实告诉我,你那个奖金是不是被你姐拿走了?” 许佳怡在电话这头安静地听着,自始至终心如止水。 许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远,但勉强也足够听清他语气里的不满和愤懑:“不是!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是我自己花了,你怎么还不信呢,你给她打电话干什么?!她能要我的钱吗?” “你的钱不是钱吗!”许母不满地反驳了一句,“她成年了,理应拿钱补贴家里,你还没毕业呢,凭什么让她花你的钱?” “我说了拿钱是我自己拿去用了,妈你是听不懂是怎么着?”许杰的声音越发不耐烦,“再说了,就算我真把钱花在她身上了,那我们不是一家人吗?这么干是犯法还是怎么的?” 许母一听可不得了,语气都尖锐了几分:“你真把钱给她花了?!” 许杰沉默了数秒,还想反驳,却被许母猛地尖声打断:“你傻啊你!你姐她是女孩子,迟早要嫁出去的,等她嫁人了,就是别人家里的人了,到时候自然有婆家人对她好,你这时候给她花钱干什么?犯得着吗你?真是没点心眼!” 许母大概是太过激愤,以至于一时间甚至有些忘了电话还在通话中,这句话说完之后,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都被许佳怡听了过去。 电话这头和那头都沉默了许久许久。 最后还是许佳怡轻轻笑了一声,开口说:“我还没嫁出去呢,这就已经把我当外人了。” 说完她又恍然般加了句:“哦,对了,我们早就已经不是一家人了,我怎么给忘了。” 电话没开扩音,可她所说的一字一句在沉默的气氛下还是显得格外清楚,就连许杰也听见了她所说的每一个字。 兴许是有些心虚,许母一时间没有说话,倒是许杰,在沉默了良久之后,才用低低的嗓音说了句:“天天口无遮拦的,这下你满意了?真服了。” 少年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显然是对现下的情形十分反感。 数秒后,那头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接着是摔门的声音。 电话那头依旧没有声音,但许佳怡知道,母亲一定还在那头听着。 她冷静地、一字一顿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钱是我花了,我找机会给许杰打回去,但你们记着,这钱跟你们没有半毛钱关系,你可别告诉我,你这么着急想把那笔钱的下落找到,就是为了替许杰讨个公道。没有什么公道,东西是他自愿给我买的,不是你们的意思,也不是我的意思,犯不着让您二老操这样的心。你们不把我当人,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把我当人。” “还有。”她顿了顿,继续说:“我不明白,你也是个女人,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女儿有这么大的敌意。难道是因为天生心眼坏吗?” 讲完这句话,她不等许母再说些什么,径直果断地挂了电话。 做完这一切,她径直来到秦宵墨面前,提起箱子准备离开。 见他依旧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许佳怡抿了抿唇,想说的话在胸口徘徊了半天,最终只低低地说了句:“能不能,借我点钱?” 才脱离原生家庭不久,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存款,国外的消费又高,她这几天的花销一直都是院方特批每日报销,否则的话她还真不知道以自己手头的那点钱能撑到什么时候。 开口问秦宵墨借钱这回事确实很难堪,刚开口她就后悔了,或许她等到回国之后,找小音借会更好,又或者,干脆向闫知羽借也行。 总之无论是向谁开口,都要比向秦宵墨开口要来得自在。 后者显然并没有她这种困扰,听见她开口向自己求助,他并没有半分犹豫,很自然就掏出了手机,作势要给她转账。 仅数秒的功夫,许佳怡一张巴掌大的脸硬是憋得浮现了几分绯色,她飞快地看了秦宵墨一眼,然后支支吾吾地报出了自己的卡号。 转账前后不过一两分钟,期间秦宵墨什么都没说,只中途抬眸看了她一眼,问了她一句需要多少。 她说,五万。 听见这个金额的时候,秦宵墨似乎顿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问,只是低头安静地输密码转账去了。 金额到账的时候许佳怡的心在胸口砰砰乱跳,她紧紧握着手机,对他连着说了三遍“谢谢”。 “我说过,有事可以找我。”秦宵墨收了手机,抬眸看向她,“是你一直回避。” “我……”许佳怡刚一开口,想要说不是这样的,下一刻却被一道蓦地响起的男声打断了思路——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呢。” 334 明争暗抢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眸看向声源,只见闫知羽正站在酒店大门的入口处,手里拿着一把酒红色的雨伞,此刻正笑看着两人。 伞大概是刚刚被收起来,上面沾了不少雨水,尖上还凝聚着水珠,不间断地朝地板上滴落着。 酒店门外是倾盆的暴雨,闫知羽身后,是他那辆白色的福特轿车,在迷蒙的水汽里,显得有些模糊。 许佳怡倒不显得惊慌,落落大方地收起刚收到到账短信的手机,对他笑了笑,很快迎上去,“你怎么回来了?” “雨太大了,路上很堵,病人也取消预约了。”闫知羽说着,一边把手里拿把伞递给她,“想起你没有伞,就顺道买了一把带给你。” “哎呀真不用。”许佳怡叹了口气,“我虽然穷,但是买把伞的钱还是有的吧?” “隆冬抱暖的人不少,暴雨里送伞的人可不多。”闫知羽轻笑着,伞柄塞进她手里,“用都用过了,再退货就有点不仁义了。” “那你可以留着自己用啊。”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念在他也是一番好心,许佳怡还是那把伞接了下来。 “我有车呢,许同学。”闫知羽语调轻轻,只言片语间,杀伤力爆棚。 这话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好在许佳怡脸皮厚,一时间也没太放在心上,只瞥了他一眼,开玩笑道:“有车怎么了?下暴雨还不是一样被堵在路上?” 闫知羽居然还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最终附和着来了句:“好像也是。” 两人一块笑起来。 秦宵墨默不作声地粘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像没事人一样谈笑风生,只觉得眼前的一幕格外扎眼。 两人寒暄了一会,许佳怡似乎是这才想起要让两位男士互相认识一下,于是领着闫知羽来到秦宵墨面前,简单介绍道:“这是我国内的朋友,秦宵墨,也是小音她老公的好兄弟。” 闫知羽是知道时音的,毕竟大学那会许佳怡就和时音关系很好了。 但时音已经结婚的消息他倒是今天头回听说,不由得挑眉讶异道:“时音都结婚了?” “说来话长。”许佳怡显然不想多提,转眼又对着秦宵墨开始介绍闫知羽,“这位是我的——” 她话还没说完,却被秦宵墨淡声打断:“男朋友是吧?幸会。” 他的语气算不上有多好,但也不能说是太差,目光倒是锐利的,一直紧紧盯着闫知羽的双眼。 后者毫不畏惧地回视过去,唇角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许佳怡被秦宵墨突如其来的这一出整的有点懵,顿了顿才想起来要解释,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又被闫知羽一句话堵住了话茬。 他说:“暂时还不是呢。” 这话落在秦宵墨耳朵里,挑衅意味简直再明显不过。 虽然从来没有正面接触过,但好歹之前也算是有一面之缘,这两个男人之间彼此一眼就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敌意。 至于这敌意从何而来,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几乎不用言语交流,他们就理所当然地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对手。 暂时还不是?就是说以后会是? 得知两人还没有在一起,秦宵墨先是有些想笑,回过味来之后,他却只觉得荒谬。 于是再开口的时候,他的语气里就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尖锐:“暂时还不是,就是还在追?怎么个追法?从国内追到旧金山?” 若真是这样,眼前这人倒是毅力可嘉。许佳怡要真对他动了心,那他秦宵墨也无话可说。 一旁的许佳怡这才慢慢品过味来,蹙眉制止了两人之间不动声色的较量:“干嘛呢你们?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秦宵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调听得她浑身难受,要是他真对自己有意思,为什么不直接表现出来?在这皮笑肉不笑地膈应闫知羽算是怎么一回事?她介绍都还没做完,这人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她觉得有些恼火。 闫知羽笑笑,看了许佳怡一眼,“小学妹生气了呢,我还是不说话了。” 秦宵墨也是恼火得不行,只觉得眼前这男人装腔作势,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反倒显得他自己挫败无比。 许佳怡看了面色不太好的秦宵墨一眼,接着介绍:“这是我大学学长闫知羽,目前定居美国,是位牙科专家。” “牙医。”闫知羽认真纠正。 许佳怡:“……” 把你说牛一点你还不乐意了? 听见她说定居美国,秦宵墨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不动声色地说了句:“你好。” 闫知羽但笑不语,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别有深意。 伞送完了,照理说闫知羽就该离开的,可外面的雨势并没有丝毫要减小的意思,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开车上路显然并不明智,再加上时间已近中午,于是许佳怡上楼放好了行李,三人便在酒店的餐厅订了位置,准备一起吃顿饭。 可能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不管互相看对方多么不顺眼,非必要关头,也绝对不会上演到撕破脸皮的地步。 一顿饭吃得貌合神离,中途许佳怡去上了个厕所,饭桌上便只剩两个大男人。 双方先是默不作声地低头吃着饭,过了片刻,秦宵墨才主动开了口:“闫医生平常工作应该很忙吧?” 闫知羽只是笑,“其实也还好,跟你们这种企业家当然是比不了的。” “是啊。”秦宵墨也不客套,径直顺着他的话往下讲,“国外就是这样,看得起医生的都是些富人,富人到底也还是少数。” “说起公众体系,当然还是国内好。”闫知羽抿了一口水,回答得滴水不漏,“所以我也不准备在这边长待了,过几个月,我可能就要回国了。” 秦宵墨手上的餐叉顿了顿,抬眸朝他看过去,眸光里带着几分森然,“是么?国外待遇不好?” “也不全是。”闫知羽也抬眸看向他,“人总得有点乡土情不是?国内有那么多放不下的人和事,我怎么能一直安心在这边待着呢?” 335 如果是你我愿意优待 秦宵墨盯着他看了数秒,才又垂眸切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之前,他闲闲地说了句:“挺好的。” 闫知羽淡笑不语。 他也知道秦宵墨是在试探自己,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既然许佳怡和秦宵墨还没有在一起,那就说明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秦宵墨表面越是不动声色,就越是说明他心里不满,这种闷骚的男人,如果没有什么万全的契机,是绝对不会主动开口向许佳怡表白的。 所以,他还有很多机会。 一顿饭,两人吃得各怀心事,许佳怡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只感觉饭桌上的气氛静谧得有些诡异。 两人肯定是在她不在的时候说了些什么的。 只是她不方便问,也不太好开口。 吃完饭,雨势小了不少,但依旧连绵不绝,闫知羽下午还有预约的病人,于是先行告辞,只是离开之前,难免多看上秦宵墨两眼,目光里似乎带着几分无声的深意。 秦宵墨没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唇角再自然不过地扬起淡淡的笑意。 许佳怡作势要回房间,侧眸看见秦宵墨还没走,犹豫了数秒才问道:“你不忙吗?” 她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只是难得见到他跟自己在一块耗了大半天的时间,记忆里他似乎一直都挺忙的。 “忙完了,总得休息。”他侧眸看向她,停顿几秒,突然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借钱做什么?” 先前借的时候他没问,这会却提了起来,许佳怡一时没有准备,还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她犹豫着,说了句:“家里有点事。” “我能帮上忙吗?”他问。 许佳怡摇头,冲他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能解决。” 秦宵墨看了她一会,说:“上次看见你背了一只包,觉得很漂亮,想给霄云也买一只,所以想问问你,在哪买的?” 许佳怡有些疑惑:“哪次?” 说起新包,她只能想起许杰给自己买的那只,说起来借钱这事儿也和包有关。 “你和朋友去我的店里吃饭的那次。”秦宵墨提醒她。 许佳怡一下就想了起来,“你看到那只包了?那是我第一次背呢,出去的时候还下雨了,我都舍不得让它淋雨。” 说着说着,许佳怡有些想笑,可扯了扯嘴角,她又笑不起来。 因为就是在那天,她在心底下定了决心,不要再对眼前这个男人动心了。 短暂的失神后,她缓过劲来,笑道:“那是我弟弟给我买的,就在上次我们偶遇的那条商业街,你还记得吧?” 秦宵墨顿了顿,笑起来,“记得。” 原来是弟弟给她买的。 于是内心的疑虑都被解开,秦宵墨心底紧绷的那根弦突然一下就松开了,眼前的人提起那件事的时候,笑意明媚,似乎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他看在眼里,心内有些怔忪。 “你和家里人的关系很好?”想起自己常年忙于生意的父母,秦宵墨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许佳怡不太想让他知道自己家里那点破事,只含糊说了句:“还行吧,就那样。” “你弟弟,今年多大了?”他又问。 “18,马上高考了,成绩一塌糊涂。”许佳怡想起许杰的脸,笑了笑,“不过动手能力还挺强的,上次参加了一个什么机器人比赛,还拿了二等奖。” 她以前也没觉得许杰给自己长脸过,可现在却不由自主地想和别人分享这件事。 也许是因为姐弟之间常年存在的冰川消融了不少,许佳怡在心里也没这么抵触许杰了。 “那确实不错。”秦宵墨看着她,说,“不过文化课成绩不好的话,估计很难考上好大学。有没有考虑过特招?” 许佳怡懒散地挥挥手,“他的事情我懒得管,爱咋咋的吧,上次还说要到江城来读大学,真是笑死人不偿命。” “你刚刚说他对机器人很感兴趣……秦氏现在有几个ai的项目正在开发,如果你弟弟愿意的话,可以在高考结束之后进公司学习一段时间,你觉得呢?” 许佳怡有些愕然地抬眸看向他,一时间有些没法回过神来。 “你打算培养我弟弟?”她问。 “技术型人才本就稀缺,如果是你的家人,我不介意花点资源去培养。”秦宵墨抿唇一笑,温暖和煦。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温润有礼的富家公子形象。 一瞬间,许佳怡觉得心跳如擂鼓,她看着秦宵墨,心底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是因为她,所以他才决定培养许杰? 对视久了,她又觉得有些心律失常,收回视线后好一会,她都还没法镇定下来。 “秦宵墨。”她叫他的名字,“我觉得你今天很奇怪。” 明明两人之间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来往了,就算说上两句话,也是不冷不热无关痛痒的,为什么现在却又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他们一直保持着从前那样不温不火的关系,那她心里或许还能好受些,还能说服自己克制对他的感觉,可他偏要对她偏心、对她优待,她想让自己别多想都不行。 秦宵墨笑着,只说了句:“今天高兴。” 具体为什么高兴,他却不愿意多讲。 许佳怡也不想问,两人面对面站了一会,她就提出想回房间休息。 秦宵墨也没拦她,只在分开之前说了句:“你弟弟的事,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许佳怡听在耳朵里,犹豫了几秒,还是说了句:“谢谢,你的好意我先替他心领了。” 虽说她一直不太愿意亏欠秦宵墨,可这件事,也确实有些诱人。 她本来也没指望许杰能因为这件事情感激自己,但他哪怕是稍微有点出息,也能让她欣慰良久了。 她的人生已经烂了一半,如果许杰能坦荡光明地走过这几年,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回了房间后,她暂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许杰,而是给时音发了条消息,告诉她自己可能要晚几天才能回江城了。 之前两人约了一顿火锅,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估计很快就能吃上了。 原本按照时差,江城这会正是深夜,许佳怡没想着能得到时音的回复,可没想到,她消息发出去之后,时音几乎是秒回了一句:【知道,你在那边小心点。】 336 师父我喜欢你 许佳怡还有些诧异,手上啪啪啪的就打字问道:【怎么这个点还不睡?】 过了一会,时音:【年轻着呢,熬会夜不正常?】 这话放在别人身上,或许还能信几分,可对时音这种作息时间雷打不动的人来说,超过十二点睡觉简直和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样令人难以置信。 因为从前上班的时候工作强度很大,时音每天都需要保持足够的休息时间,才能保证精神充裕,虽然现在不工作了,可之前养下来的习惯却没有改。 许佳怡也知道这一点,当即发了句【吵架了?】过去。 好一会后,时音发了一串省略号过来。 这无疑是在默认她的猜测,许佳怡犹豫了几秒,还是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她和祁嘉禾的关系照理说应该很稳固才是,祁嘉禾那种不苟言笑的人,面对她的时候也能柔和三分,这种事情该是难得一遇的。 时音似乎不想提,【说多了烦。】 许佳怡:【讲一讲嘛,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时音:【你是觉得我现在抽不到你很嘚瑟是吧?】 许佳怡:【不好意思刚刚打错字了,说出来让我分析分析。】 太平洋那头,数万公里以外的江城,时音侧躺在床头,在一片昏暗的灯光中看着手机屏幕,无声地叹了口气。 今晚吵过之后,祁嘉禾在外面的沙发上睡觉,一直没有进来烦过她。 其实说是吵架也不太准确,因为祁嘉禾自始至终都很冷静,反倒是她看起来有点无理取闹。他只是态度坚决到让人发指,三言两语之间,让她觉得丝毫没有被信任的感觉。 今天是郭小六出院的日子,时音本来也不怎么关心郭小六的事情,是白天的时候他主动打来电话告知的,还问她有没有空来医院一趟,说自己有点东西要给她。 时音问他是什么东西,他还故意卖关子不肯说。 她合计着自己应该也没什么东西落在他那里,大概率是以前工作的时候留下的东西。 她应允下来,问过他出院的具体时间以后就收拾东西赶了过去。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郭小六正在收拾被褥。 他是很高很瘦的体型,逆着光叠好被子的时候,体型看起来更加修长。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郭小六回过头,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时音,于是咧嘴笑起来,和她打招呼:“师父。” 病号服被换下来整齐地叠放在一旁,时音见偌大的病房只有他一个人忙活,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心酸。 她来的次数虽然不多,可好歹也算是贯穿了始终,从郭小六住院到现在,她也从来没有见到过有人来看望他,甚至现在他马上出院了,他家里人也不知道来接一下吗? 还是说始终没人知道他住进了医院? 当然她也只是在心底这么盘算了两句,表面上并没有显露什么。和他寒暄了两句,时音开口问他到底有什么东西要给自己。 到了这个时候,郭小六仍然在故作玄虚,告诉她,等会她就知道了。 时音已经失去了一部分耐心,但见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收拾东西准备出院,似乎也挺不容易的,于是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的行李并不多,提着走出病房的时候,时音还问了句要不要自己帮忙,结果被拒绝了。 就这样,时音一路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心里甚至有些纳闷:自己这趟是来干嘛来了。 她能感受到郭小六透过电梯的反光在仔细打量自己,视线和她对视上的时候,他又很快移开,像是有些心虚和紧张。 时音不明就里。 出了住院部大楼以后是一条绿茵长廊,正是初夏的季节,葡萄藤的长势很喜人,翠绿的阴翳下,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着前面走着。 时音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前面的郭小六,说了句:“想说什么就说吧,这里没人。” 郭小六果然顿了顿,回眸看向她,却没有立即开口。 那目光里所包含的东西令她莫名的心悸。 也正是这一眼,时音突然意识到了他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她盯着郭小六看了数秒,突然笑着摇了摇头,表情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紧跟着,她一言不发地侧身,与他擦肩而过,想也不想地就要离去。 下一秒,郭小六猛地送掉手里的行李,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着急地喊了一声:“师父,你听我说!” “郭小六!”时音猛地变了脸色,回眸冲他厉声呵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别让你我都难堪!” 猛地被她吼了一嗓子,郭小六的脸色僵了僵,但手上仍然桎梏着她,目光里甚至多了几分坚定,“我知道你不待见我,这次以后恐怕我再也没有约见你的机会了。可哪怕是这样,我还是决定要告诉你,因为我怕这次再不说,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时音一颗心猛地向下沉,她狠狠一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的时候,情绪已经镇定了不少。 她从容地抽回自己的手臂,站在郭小六面前,神色淡然地看着他,“那好,你说。” 郭小六抿了抿唇,无比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师父,我喜欢你。” 时音面色不改。 “我从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你了,只是那时候我还太幼稚,不太明白该怎么追一个女孩子,你看起来又那么高冷,那么严格,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接近你,只能借着学做菜的名义一次次向你讨教。其实我并没有多喜欢做菜,最初的起因,只是我想跟你多说两句话而已。” 时音目光平寂,毫无波澜,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所说的一切。 哪有什么虚心求教,孜孜不倦,一切不过都是假借着作为接近她的借口罢了。 她只是觉得可笑,自己原来居然还那么用心地教过他,以为他是真的热爱美食,还被他的毅力所打动过。 “那时候我想,只要我慢慢靠近你,总有一天你会被我打动的。可我没想到,我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郭小六站在细碎的阳光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337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 时音安静地听他说完这一切,心里并没有半分被打动的感觉,有的只是无尽的尴尬和恼怒。 郭小六本想接着再说下去,但见她面色不好,便也只能抿了抿唇,没再接着开口。 两人就这么僵硬地对视了半晌,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许久后,时音才冷言冷语地开了口:“我真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还要鲁莽得多,说得更难听点,简直就是愚蠢。” 因为养了数日的病,郭小六的面色本就不是很好,眼下更是又白了几分,他看着时音,满脑子都是她刚刚毫不留情的言辞,一时间,他没能答上话来。 “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做什么?示好表决心吗?还是想着以后都见不到面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所有的事情都和我摊牌了,一了百了?你不会看不出来我对你一丁点意思都没有吧?既然知道我不可能接受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更何况是在我已经结婚了的情况下,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容易让人困扰吗?说这些话之前,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她对他自作主张自我感动的行为非常恼火,如果换做是别人,对她表示欣赏爱慕,或许她也不会这么困扰,最多只是一笑而过,可郭小六在她心里的好感度早已经被败光了,如今这样的举措,只会让她更加厌恶而已。 或许是和祁嘉禾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受了影响,于她而言,明知没有结果的事情,就根本没有必要去做,而郭小六的行为,则是正好触及了她的雷区,让她无比反感。 郭小六紧抿着唇瓣看着她,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时音稍微顿了顿,反应过来后,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反应过激了,只是她一想到郭小六几乎是把自己骗过来的,心里就无比来气。 既然知道如果说实话的话她今天根本就不会答应过来,那他就更没有必要在这种情况下向自己表白了,时音真的不太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是非要把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表面粉饰的友好太平都撕碎暴露出来,他才高兴吗? 郭小六或许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可时音自己心里却是清楚的。 她不想把身边的人和事都弄得一团糟,想尽力做好每件事,处理好和每个人之间的关系,可总是事与愿违。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郭小六慢慢低下头,语气里是无尽的失落。 时音没说话,脑海里却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号召似的,蓦地一回头,视线便凝结在身后的长廊尽头。 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一道颀长的身影正背光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像是精致的雕塑一般,笔直冰冷,周遭散发的寒气令人退避三舍。 他的视线隐匿在阴影之下,看不真切,但能够确定的是,他这会心情相当不愉快。 时音心里咯噔一下,却也不至于惊慌失措,只是淡淡地回眸看了一眼郭小六,“我知道了,又怎样?” 她这个位置径直挡住了身后那个人,郭小六抬眸看向她的时候,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场还有第三个人。 他使劲攥了攥拳头,又松开,像是在努力克制什么似的。 时音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径直道:“有些话,藏着总是比坦白要好得多的,我不指望你能理解,但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因为今天的事情而后悔,因为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以后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说完这句话,她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了原地,朝着走廊尽头那道颀长的身影走去。 也正是这一刻,郭小六才注意到了一直站在那里的男人,于是脸色变得纠结又难堪,又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心虚。 时音离去的背影近在咫尺,他却没有勇气开口挽留,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慢慢走远,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她在祁嘉禾面前停下脚步,再自然不过地挽起他的臂弯,亲昵地朝着医院外面走去,脸上很快浮现一抹笑意。 “让你在外面等着,你怎么还进来了。” 她小声嘀咕,却并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一想到刚刚的事情都被他看了过去,难免会觉得有些尴尬。 今天她出门的时候说要去医院见郭小六,祁总的态度一下就变了。 本来她出行都有保镖接送,可一听她这么说,祁嘉禾非要亲自送她过去。 想着今天应该也不会耽误太久,她也就由着他去了,本来念在他和郭小六并不认识的份上,时音是让他在医院外面等着的,却没想到他居然自己走了进来,还看见了这么尴尬的一幕。 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时音想,他一定是不高兴的。 她都没敢直视他的眼睛,只用余光瞟了他的面容一眼,不出意外地瞥见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虽然他一向是这副冷淡的模样,可时音这会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哪怕是她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也仍然还是觉得自己背后涔涔的直冒冷汗。 果不其然,祁嘉禾肢体上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但开口的时候,他的语气却像是冷到能结出冰碴一样:“见了,高兴了?” 听他这么一说,她有点不舒服,小声反驳了一句:“谁知道他打的什么小算盘,我这不也是吓了一跳吗?” “是么?”祁嘉禾的声音听起来沉沉的,下颌紧绷着,侧脸线条都凌厉了几分,“你不知道?” 时音蓦地停下脚步。 祁嘉禾也跟着顿住,侧着脸垂眸看她,漆黑的眸子里氤氲着深沉的情绪。 “你什么意思?”她冷笑一声。 他没说话,视线沉沉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俊逸的眉轻轻蹙起来,显然也是不高兴的。 “我知道今天他要对我表白,所以我特意跑到医院来看他?”时音有些不可理喻地朝着他讽笑了一声,语气里尽是不屑,“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吗?你非得这样看我?” 祁嘉禾的眉头又皱了几分,开口的时候,语气里染上几分疲惫:“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觉得我没必要来是吗?” 时音不太想听他的解释,固执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方才积郁的情绪这会似乎隐约有要决堤的冲动。 338 把她惯坏了 祁嘉禾从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方才所见的画面已经足够让他不悦,这会又被她连着怼了两句,饶是有再好的心里素质也不由得有些不快,他蹙眉看着她,虽然不忍对她说什么重话,可开口的时候,仍然还是带了几分情绪:“你讲点道理好吗?” 她分明就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祁嘉禾不明白为什么她心里会有气,明明该生气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可现在,却是她在对着他发火使性子。 他对待时音一向是宽容的,但这次,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纵容她的脾气了。 时锦程护着她长这么大,她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也没有畏惧过什么,哪怕是被迫嫁给了他,她也还是一副任性自如的性子。 而这种性格,在两人在一起后,她收到了他的额外照顾之后,变得愈发明显。 “我不讲道理?”时音嗤笑一声,抱臂站在原地看着他,“到底谁不讲理?你是要我预判今天遇到的事情,从而提前做出最佳的选择吗?我又不是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保持理智绝情这种事,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的火气,或许是被祁嘉禾说中了心思有点难堪,或许,是愤怒于他的不信任。 是的,她早猜到郭小六或许对自己有意思,只是碍于他一直没有明说,自己便也装作糊涂,一步步拉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 在今天之前,她也没想到他会那么直白地对自己告白。 但对天发誓,她对郭小六绝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可眼下被祁嘉禾这么指明出来,她还是觉得分外羞愤,尤其,他似乎还怀疑她是明知道郭小六今天会做什么,却还是选择了过来。 祁嘉禾看着她的眼睛半晌,才开口说:“时音,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希望你冷静下来后,能仔细思考一下自己今天说过的这些话,然后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错。以及今天这一趟,你究竟该不该来。” 说完,他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转过身,离开了原地,转身上了路边的车,绝尘而去,只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一脸怔然。 她完全没想到,祁嘉禾居然就这样抛下她自己走了。 虽然知道他在生气,可这后果也着实比她想象中要更加严重。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份了。 可思来想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那一步做错了,难道是刚刚拒绝郭小六的时候,放的话还不够狠? 怀着这样百思不得其解的心绪,时音拦了一辆出租,在去“嘉时”的路上想了一路。 因为这是两人正式确定关系在一起之后的第一次争吵,时音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一整天做什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脑子里时不时就蹦出祁嘉禾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然后开始不断地怀疑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对。 最终,她放弃了,决定等晚上祁嘉禾下班之后向他请个罪,问问他。 率先低头这种事她从前也不是没做错,以前还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已经差不多是他的半个狗腿子了,放低点身段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她想得挺美,到了祁嘉禾晚上下班的点,现实还是兜头浇了她一盆冷水。 这段时间随着两人关系的逐步稳定,他加班的次数比起从前明显也少了不少,虽然不至于提前到家,可至少也不会忙到深夜了。 可今晚,时音一直在家里等到十点,也没能等到他下班回来。 她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却是阿木接的,说祁总正在参加饭局,估计很晚才会回去。 这倒是让她有些始料未及,自从和她确定了关系之后,他加班赶局都会提前告知她一声,这次居然要等到她主动打电话问,才能从助理口中得知一二。 这是……淡了?还是依旧在生气? 时音也不能把握,只知道自己挂掉电话的时候,心情郁闷无比。 阿木说的果然没错,祁嘉禾一直到了深夜十二点左右才回到家。 时音正坐在客厅里闷闷不乐地看电视,见他回来,她脸上的表情才算是轻松了一点。 老远就嗅到他身上浓郁的酒气,她适时给他端上一杯温茶,开始嘘寒问暖:“累了吧?怎么忙到这么晚?太晚吃饭对胃不好的。” 祁嘉禾默然地垂眸睨着她,表面不动声色,手里却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茶。 时音注意到他的动作,心里顿时高兴了几分。 大概是两人之间已经有了极高的默契,祁嘉禾也知道她这是服软的表现,接过茶杯也没急着喝,而是倾身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眯着一双幽深的眸子看着她,语调低沉:“知道自己错哪了?” 他显然是喝了很多酒,可面上毫无醉意,一双星眸依旧如同鹰隼般锐利,直视人心。 时音被他看得心里一怵,但还是壮着胆子,理直气壮地说了句:“不知道。” 祁嘉禾眸光一凉,看着她没说话。 “你有哪里不满意可以说出来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自己哪里没做好?”她小声嘀咕,一边观察他脸上的细小表情,“更何况,今天这事儿我真觉得自己冤枉,谁知道能出这事儿啊,我要是早知道他会跟我说那些话,我就不会去医院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后面,甚至有些听不太清。 眼看着祁嘉禾的脸色一点点冷下来,时音也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这就是你思考了一天的结论?”他蓦然开了口,语气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嘲讽。 时音抿唇看着他,没说话。 她不说话,他便也不再问,心里已经有了再明确不过的答案。 他从沙发上起了身,垂着眸子看她,眸光薄凉,“看来我是把你惯得太厉害了,你都忘了我是个什么人了。” 时音对上他幽深森寒的目光,不自觉地,她居然有种脊背发凉的陌生感觉。 “你那个小徒弟,现在应该已经在离开江城的动车上了。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如你所言,和你再也见不了面了。” 339 或许住在碧海湾也挺好 他一字一句说的极为清楚明白,可落在时音耳朵里,却怎么都有些难懂。 她愕然地睁着一双眼睛看着祁嘉禾,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难以置信地问了句:“你把他怎么了?” 她本意只是想知道他对郭小六做了什么,可在祁嘉禾听来,却像是在为那人担心一样。 他轻扯起唇角,笑得极为淡漠:“这么关系,为什么白天的时候又装作想和他划清关系的模样?是我出现得太不及时了吗?” 时音眉头一蹙,明明白白地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心里不禁也是一阵无名火起,“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已经把态度立场表现得很明白了,为什么你非要咬着不放呢?你怀疑我和郭小六有什么,那你就去查啊,麻烦你查到东西了再来质疑我好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这样不明不白地对我发火,还在背后搞些小动作,不觉得很下作吗?” 她这话说得着实有些难听,祁嘉禾面色一紧,眸光里飞快闪过一抹戾气,注视着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阴沉。 “我下作?你倒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再开口的时候,他的语气冷若寒霜,“我还真不屑对这么个人做点什么,是他自己找到我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又保证自己会离开江城,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打扰你。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是我使手段对他做了什么?这么宝贝你的小徒弟,听见我说他要走了,怎么不赶紧去找他?跟我在这里浪费口舌做什么?” 原本时音听见他说是郭小六找到了他,心里还有些讶异,对自己刚刚冒犯的言语也有些歉疚,但在听见他后面的话时,这些情绪却悉数化作了愤怒。 “祁嘉禾!”她怒不可遏地叫出他的名字,“你心里有火,可以说出来,没必要在我这阴阳怪气的,我行的端坐的正,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也不怕你去查,但你非要毫无根据地说些膈应人的话,就别怪我也不给你面子。普通朋友还尚且有几分信任,我们是夫妻,你连这点信任都吝啬于施舍我吗?” 说到底,她愤怒的根源,在于他的不理解不信任,和油盐不进的一意孤行。 虽然一早就知道祁嘉禾是个固执得可怕的人,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基本上很难有转机,但眼下,他的偏执程度还是有些超乎她的想象。 “如果不是尊重你信任你,我一早就把你的家底都查清了,又怎么会和你争论这种事情?”祁嘉禾垂眸睨着她,甚至轻轻地笑了起来,“相反,你这副跳脚炸毛的样子,倒是像极了被人戳穿心事的反应。” 瞬间,时音一张脸憋得通红,扑通着剧烈跳动的心脏似乎也在这一刹那失去了温度,变得一片死寂,直直地朝着无边的悬崖坠去。 如果可以,她真想把心掏出来给他看看,看看里面除了他自己以外,究竟还有什么。 最无力的事情莫过于百口莫辩,这时候的时音才突然意识到,她说什么根本不重要,因为现在的祁嘉禾已经认定她和郭小六之间有猫腻,这种固执从何而来,她一点也不清楚,只知道自己现在无比疲倦,疲倦到连开口再说一个字都嫌多。 她看着祁嘉禾,眸子里的星光跳跃着,熄灭了。 祁嘉禾也并非故意想要出言伤人,见她的表情一点点变得苍白,甚至纤瘦的身姿也有些摇摇欲晃,他心口的地方猛地锐痛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扎了似的,清晰又直白。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愤怒过,几乎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可看着时音那双湿漉漉的双眼,他又觉得自己错到罪不可恕。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对她,他好的时候那样好,发起疯来,却也是真的让人招架不住。 因为太喜欢,喜欢到一丁点的瑕疵都不能容许,所以才会失控。 他不愿把她往坏处想,却又压抑不住背地里的阴暗心思,哪怕是她和异性多说了一句话,他都嫉妒到想要发疯,更何况是一个爱慕了她许久的男人。 仅仅是看到两人站在一起,他都觉得扎眼,那男人伸手抓她的时候,他简直想把他的手砍了。 其实说白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生气,究竟想要从她嘴里得到什么答案,只是觉得,这样不够,她还没有完全属于自己。 他再不看她一眼,侧眸的瞬间,掩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很晚了,去休息吧。” 时音浑身僵硬地在原地站了半晌,视线始终落在他的侧脸上,唇瓣紧紧抿着,透出几分用力过度的青白色。 最终,她转过身,进了房间,合上门的时候,用的力气有些大,“砰”的声响在房间四处回荡,久久不能消弭。 这一夜,两人都失眠了。 时音躺在房间里,越想越委屈,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后来又和许佳怡聊了一整夜,就更睡不着了。 闺蜜自然是朝着好友的方向出发,痛骂了不知所谓的男人一波。这么一折腾,时音先是好受了一些,可回过味来,却越发觉得委屈。 难道真是因为男女思维方式的差异才导致了今天的争吵吗?两人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分歧,可为什么这次闹得这么严重? 再或者,祁嘉禾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意见?否则为什么明明知道她很难受,却也不愿意放低身段哄哄她呢? 其实仔细想想,他好像从来也没哄过她。 这么一想,时音越发觉得难过了。 睡在沙发上的祁嘉禾也不见得有多舒坦,他也没顾上洗澡,带着一身的酒气在一片黑暗中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看了一整夜。 天光乍亮的时候,他起身,离开了家。 心底依然不痛快,只是合上门扉的时候,他尽量用了很轻的力气,想要避免吵到熟睡的她。 他在想,或许住在碧海湾也挺好,这样吵架的时候,她还能回自己的房间去睡,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和他同床共枕会尴尬。 念及此,他苦笑了一声,唇角勾起苍白的弧度。 340 不想回家是为了躲我吗 这场冷战持续的时间远比想象中要长,连着好几天,时音和祁嘉禾的交流仅限于言语上的必要交流。 像是最日常的“嗯”和“哦”之类的应话,在两人之间也很少发生,他们同处一个屋檐下,每天却像是陌生人一样,连话都说不上两句。 时音偶尔会想,大概真的是自己错了,也会考虑要不要向他认真地道一次歉,可每每临到开口的时候,她都会被他一脸的冷漠劝退,再一想想那天晚上他对自己的态度,她就觉得,大概就算自己主动开口服软,他也不会心软。 之前他对她的好让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显露真实的自己,可那晚过后,她不得不开始变得小心起来。 好在客厅的沙发够大够软,她倒也不用担心他会不会睡得不舒服。 好不容易挨到了许佳怡回国,时音和她约了一顿晚餐,听她说了这几天在国外的见闻之后,时音接连几天的压抑心情这才稍微得到了缓解。 姐妹相聚难免再痛骂男人一通,时音并不是很会处理身边的人际关系,她虽然和时锦程学到了八面玲珑的社交话术,可本质上,她也还是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遇到麻烦,第一反应还是无助。 许佳怡安慰了她好一通,期间她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她似乎也没想着要回复消息,只瞟上两眼,很快便移开视线继续和她讲话。 时音冲她的手机努努嘴巴,“谁啊?” 许佳怡看她一眼,语调轻松:“闫知羽。” 蓦地听见一个几乎快要忘记的名字,时音先是一愣,随即很快便反应过来,挑眉看向许佳怡,“你大学那个学长啊?还有联系呢?” 许佳怡本来没想着把这件事告诉她,但眼下见她问了,她也没准备瞒着,三眼两语很快解释过了两人重逢的经过,只是略去了告白那一段,最后收尾时,说了句:“回国之前怕麻烦就没告诉他,落地了一开机才发现他给我发了五十多条消息,说以为我出事了,差点吓死了。” 时音哭笑不得,“这不是对你还有意思吗?” 许佳怡笑笑,“可能吧,不过也不太合适。” “有行情哦——”时音拉长音调,促狭地笑看着她,“你这次回来,没跟秦宵墨一起啊?” 提起这个,许佳怡便想起自己这次莫名其妙因公出差的事情,不由得眯了眯眸子看向时音,反问道:“我跟没跟他一起,你不是比我还清楚么?” 时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没想着瞒她,“我这不是在为你的终身大事考虑吗?” “嗨,我的事儿你没必要操心。”许佳怡探口气,思绪有些缥缈,“我觉得秦宵墨这人吧,总是很容易让人产生愧疚感,他总是事事都为别人着想,这么好一人,离我越近,我越觉得不真实,不敢靠近。” “你就是想太多,闲的。”时音翻她一眼,“合着我还是好心办坏事了呗?你就自己说说这一趟回来,你们的关系有没有改善吧。” 许佳怡噘嘴小声BB:“算是有点吧……” 后来她给许杰打了电话,那边还在为她把钱打回去的做法感到匪夷所思,一个劲骂她是不是脑子抽了,后来听说有个大公司实习的机会,立刻又高兴得没鼻子眉眼的,跟她说话的语气都好了不少。 许佳怡是感谢秦宵墨的,真的。 她只是不知道自己何以为报。 聚餐结束后各回各家,时音想到家里压抑的气氛,其实也不太想回去,可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去哪,最后忍不住叫了辆车,回了碧海湾。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她总觉得这里才是最适合自己待着的地方,她并非想和祁嘉禾一直僵持着,如果有个地方能让她好好安静一下,又暂存着生活气息,那恐怕只有这里了。 印象里的碧海湾又大又空,隐匿在一片树林的阴翳里,还总是伴随着刺骨的江风,可这会,时音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却又觉得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大概是过去,祁嘉禾给她带来的感触实在太过深刻了。 照理说碧海湾应该是一片空寂,可走到门前时音才发现,临崖的二楼侧面似乎隐约有灯光透出来,像是有人。 她的心先是一沉,但想通之后,却很快又像是一汪清泉一样活络起来。 因为她知道,刘妈走后,这里的钥匙除了她和祁嘉禾以外,不会再有第三个人有了。 大门没有反锁,她开关门的力气并不大,但依旧惊动了屋里的人。 原以为他是在二楼,时音却没想到,自己一开门就能和他打个照面。 今天的月亮很亮,客厅里没开灯,只有玄关处有一盏暖黄色的声控灯,暖洋洋地洒在头顶,有些晃人视线,亮白的月光透过阳台洒进室内,落地窗的轻纱被江风吹得乱舞,在这样的光线下,屋内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祁嘉禾没有穿鞋,孤寂地坐在酒柜边的高脚椅上,手里拿着一只盛着半杯琥珀色酒液的酒杯,侧眸朝着她看过来,漆黑的目光在月光下晶亮生辉。 他的侧脸被光线勾勒出柔和的弧度,揉碎了白日里的冷峻与疏离,看起来有些迷离。 这样的一幅场景,让推门而入的她一时间有些无措。 时音掐着包包的背带,在原地站着,和他对视了好一会,才开口问了句:“怎么不开灯?” 这一句话像是蓦然击碎了满室的清寂,祁嘉禾盯着她,抬手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这才沉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话更像是质问,时音一时间也觉得有些尴尬。 一开始她只觉得巧合,甚至回过神来还有种神奇的微妙感,像是不约而同地和他做了同样的决定一样,令她悸动又忐忑。 但突然被他这么一问,她才发现,自己作为后来者,行为确实有些可疑。 像是在跟踪他似的。 不等她细想,祁嘉禾已经放下酒杯,起身朝她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他没有穿鞋,走起路来的时候无声又沉稳,开口的语气更是凉到令人忍不住头皮一紧:“不想回家?是为了躲我吗?” 341 给我个机会陪陪你 时音从来不是个胆小的,眼下见他朝着自己步步走近,她也丝毫没有露出畏惧之色,反而径直迎着他的视线,朝他看过去,反问道:“那你呢?” 祁嘉禾在距离她仅有半米左右的地方顿住脚步。 “你为什么不回去?是为了躲我吗?” 她用他的原话来堵他,不出意外地看见他脸上稍纵即逝的怔然。 “躲你?”他低声复述了一遍她的话,忽的勾起唇角,笑得意味不明。 “哦,我懂,只是不想回去面对那样尴尬的气氛,对吧?”她朝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很快和他面对面站立,仰头看过去的时候,时音几乎要贴到他的鼻尖,她轻呵出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浅浅的嘲弄:“既然都不想看到对方,又为什么要来这里呢?还是……不约而同地来?” 祁嘉禾不为所动,垂眸看着她的眼睛。 深棕色的瞳仁,在灯光的映照下有些半透明,其中点缀着星点的光芒,还清晰地倒映着他的模样。 她微微偏着头,像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半晌,他才沉沉地开了口,却只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时音……” 嗓音又低又沙,像是大病初愈,喑哑里带着些许魅惑。 他们靠得极近,近到能互相嗅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他的呼吸之间裹挟着浓烈的酒气,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但唇齿间的温度分明是滚烫的。 时音看着他,慢慢笑起来。 连日来的冷战此时宣告休止,很多事情在这一瞬都得到了解答。 他们两人都是极为聪明的同类,对彼此在这种时候回碧海湾的原因也再清楚不过,于是几乎不用思考,他们互相都明白了对方此行的用意。 不过是放不下对对方的执念,又拉不下面子去道歉罢了。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祁嘉禾还是先行叹了口气,抬手抚上她的后颈,叹息着朝她吻过去,唇齿开合间,一句模糊的话飘散在空气中——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碧海湾已经有段日子没有回来过,空气里属于过去的味道已经消散无几,清冷的月光从窗口洒下来,时音眯着眼睛承受这个满含酒气的深吻,意识迷迷糊糊间却回到了两人第一次接吻那一天。 同样的光线,同样的地点,只是心情不同,处境也不一样。 此时此刻,大概也只有被他抱在怀里,她才能察觉到安全感。 他指尖炽热,撩起她衣襟的时候,像是一把火,在皮肤上烙下星星点点的印记。 挎包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扔到地上去了,她半依偎在他怀里,脑子昏昏沉沉,心里想的是:疯了疯了。 这种时候,时音一半都是任他摆布的,不过尽管早有预料,可她还是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在玄关处闯了进来。 意识被灭顶的快感侵占的时候,她想到,祁嘉禾一定是喝高了,否则行为不可能这么乖张。 她像一叶扁舟,在孤寂的大海上飘摇航行,一个接一个的浪头打过来,她被浇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 打两人开荤以来,她也没见祁嘉禾这么疯过,从前没机会在碧海湾里体会这种感觉,这次她算是尝了个遍。 从玄关到走廊,再到客厅,甚至还有楼梯,她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怎么能装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奇葩东西。 最后两人是在祁嘉禾的房间里休战的,时音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一块好地方,腰杆子像是被人折断了似的,累得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几乎是沾了枕头就睡着了,连澡都没劲洗。 说来也奇怪,这天晚上她睡得格外香,第二天却又醒得格外早。 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的祁嘉禾还在睡着,一只手松松揽在她的腰间,呼吸沉稳,俊逸的睡颜安静得像是一幅画作。 她很少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看他的睡姿,因为一般都是他起得比自己早。 就这么侧躺着端详了他半晌,时音觉得脖子有点酸,刚动了动身子想换个姿势,他就醒了。 这个男人就连睡醒时的模样也那么克制,甚至没有迷蒙的那几秒,恢复意识之后,他立刻就睁开了眼睛,一双清明的黑眸直直地盯着她的脸,眨眼之间,又长又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看得人心生嫉妒。 时音对上他的眼神,咧嘴一笑:“早,昨晚睡得好吗?”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房间里和他一起过夜,现在想想昨晚上发生的一切,她还是有种恍如隔世般的的感觉。 祁嘉禾没有回答,扣在她腰上的手直接使了几分力气,将她整个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晨起的嗓音还带着几分喑哑:“以后不准再惹我生气。” 时音往他温热的怀里蹭了蹭,没说话。 心里想的却是:这都哪跟哪啊?昨晚上到底谁吃亏了他心里有没有数?现在还要装作自己受了罪的样子,虚伪! 想归想,她也明白郭小六的事情这也算是翻篇了,便也没有多说。 虽然她和郭小六本来就没什么,可谁让祁嘉禾醋劲大呢,她就当包容他的小任性了。 她反手搂住他的遒劲窄腰,贴在他胸口瓮声瓮气地问了句:“今天不去上班了好不好?” 祁嘉禾顿了顿,“怎么?” “给我个机会陪陪你嘛,免得你又要多想。”她从他怀里钻出来,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唇角眉梢都是明媚的笑意,“好不好?” 祁嘉禾垂眸睨着她的眼睛,轻轻笑了一声,“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以他对她的了解,没什么正经事情的话,她是不会提出这种状似无礼的要求的。 闻言,时音还真凝眸细想了数秒,然后认真答道:“江大的樱花开了好久了,再不去就谢光了。” “我看起来很闲吗?”祁嘉禾面不改色。 他还真没有看花的闲情逸致。 “你现在不就很闲吗?”时音直起身子看着他,满脸认真,“怎么说,冷战结束也得庆祝一下不是?” 她起身的时候带起了一部分的被子,祁嘉禾状似无意地垂眸瞅了一眼,旋即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再坐直点,我就考虑考虑。” 342 你简直就是失败典型 瞬间明白他在说什么,时音低头看了一眼,很快把自己裹成一只粽子,啐道:“臭不正经!” 臭不正经的祁嘉禾但笑不语,缓缓扬起的唇角却昭示着他此刻无比愉悦的心情。 不知是上班太久有了疲倦期,还是真觉得这段时间两人的相处时间实在太少,他居然真的接受了时音的建议,腾出了一天时间,让她好好陪陪自己。 晚春初夏的樱花其实已经不那么茂盛了,但漫步走在江大的校园里,满目的粉白色还是足以让人心旷神怡。 因为是上课的时间点,所以樱花道上的学生不多,两人今天穿的又比较轻便,一身打扮在一群大学生中并不显得违和。 甚至迎面还有社团招新的学生拦住两人发海报,嘴里的拉票词新颖又奇特:“两位同学,话剧有兴趣了解一下不啦?” 时音下意识拒绝:“不了,谢谢。” 然而抬起来推拒的手却被对方趁机塞了一张传单进去,年轻的男生显然并不打算放弃,反而斗志勃发地接着说:“没关系的,看看也不要紧,我们除了话剧,还有小品相声,音乐剧也是有涉足的。社团活动也很多,很有意思的。” 眼见对方这么热情,时音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她抬眸瞧了一眼身边的祁嘉禾,见他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这才抱歉地对着男生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们不是学生。” “啊?”男生很显然有些意外,但旋即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对不住啊,我没看出来。” 不等时音说一句“没事”,他立刻又是眼神一亮,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眼神一个劲朝着祁嘉禾看过去,语速极快地问道:“二位是做什么工作的?我们社团也急缺金主爸爸,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商演收入的分红份额好商量的!” 头一回见到反应这么快的人,时音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连祁嘉禾惯常的冰山脸上也出现了一丝动容。 他盯着男生的脸看了好一会,才语气淡淡地问了句:“大几了?” “大三马上结束,下半年就出去实习了。”男生乖乖回答,看向祁嘉禾的目光中满含希冀的光辉,像是已经见到了未来的金主爸爸。 “嗯。”祁嘉禾低声应了一句,这才说:“赞助就算了,如果你有兴趣,暑假可以来我的公司面试,市场部,薪资对于应届生来说,应该还算可观。” 他鲜少对陌生人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如今或许是因为时音在身边,他的心情没来由的好。 本意是为社团纳新的男生一时间没想到居然给自己求了一份面试的机会,当即便是一愣,但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笑着问了句:“那个,方便问一下,贵公司是做什么行业的吗?” 祁嘉禾挑眉,一时间似乎有些犯难。 这么些年来,他被人问及这个问题的次数倒真是屈指可数。谁见了他不得叫声“祁总”?更别说还有人当着他的面问他是从事什么行业的了。 硬要他说,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主业到底是干嘛的。 不过眼前的男生不认识他也实属正常,毕竟他实在鲜少在大众面前露脸。 “做点简单的生意,正规上市公司,体系还算过得去。”倒是时音率先开口回答了男生的问题,言语间已经是极度的低调,“现在工作应该挺难找吧?” “是挺不容易的。”男生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愁事,“尤其是到了毕业季,想找个对口的工作简直跟登天一样难。” “专业和职业本质上没什么关系,多少人找的工作和专业不对口呢,照样过得开开心心的。无非就是选择不同罢了,日子怎么过不是过?” 时音瞬间化身婆婆妈,絮絮叨叨讲了一通。 男生豁然开朗,笑道:“说的也是。” 祁嘉禾已经拧起了眉,大手再自然不过地牵起她,朝着前面走过去,语气生硬:“走了。” 时音一边被他扯着朝前走,一边不忘了回头吆喝:“记得来面试啊!” 男生在后面扬声问了句:“还没问你们公司名字呢!” “祁氏!祁氏!”时音拉着嗓子喊,脚下却被祁嘉禾带着走出了好几步,眼见着男生的身影慢慢变小,她心里犯着嘀咕,也不知道对方听清了没。 原地,男生在听清时音说出的那个名字之后,先是站在那里愣了好一会,有些怀疑人生。 她说的是祁氏吗?是那个如今在国内几乎垄断了半个金融界,总部江城的祁氏? 他是不是听错了? 转眼间,先前去厕所的同伴已经回到了招新的铺位旁,见他站在原地发呆,忍不住叫了他一声:“传单发得这么快?你该不会塞垃圾桶里去了吧?” 男生一把将手里的东西扔回桌子上,怀揣着一颗扑通跳动的心脏对对方说了句:“我刚刚好像见着一个大人物……” 顿了顿,他又摇了摇头,犹豫道:“不过我总觉得像是骗子……” 而这边,祁嘉禾一直扯着时音走完了那条路,又拐了个弯走了好一会,这才逐渐放缓了脚步。 时音悄悄侧眸去看他的脸,却见他绷着下颌线,脸色极为难看。 心中暗道不好,她试探着扯了扯他的袖口,小声问:“怎么了?又不高兴了?” 祁嘉禾目不斜视,语气薄凉:“没有。” 他哪能不高兴呢,当着他的面就跟人聊开了,她还真是健谈,也不见跟自己有这么多话要讲。 祁嘉禾觉得自己也真是奇怪,明明以前她做什么对自己都没有太大的影响,怎么现在就这么在乎了? 好像她多看别人一眼都是罪过一样。 “我这不是看你挺惜才的嘛……”时音慢吞吞地解释着,间或观察一下他的表情,“帮你多说两句话,多招个人才呗。” “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才。”祁嘉禾侧眸看她一眼,“缺的是伯乐。” 时音没说话,瘪着嘴看他。 “我给他机会,是在帮他,但你对他说那么多,反而显得掉价。最终他会不会选择祁氏还是个未知数,但你作为总裁夫人,第一面就已经放低了自己的身价。这样的开端,几乎可以作为失败的典型。” 343 他们不能在一起不然她会疯的 时音本来也没想着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但真当他这么说了以后,她还是难免觉得有些难受。 “我不也是好心吗?你要是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那我以后干脆不说话了。”她小声嘟囔着,满脸都写着别扭和委屈。 祁嘉禾顿住脚步,侧身看向她,言语里没有安慰,更多的是认真和沉着:“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不仅仅只是能获得情绪上的价值,而是能够学有所长,丰富自己,明白吗?” 换言之,就是单凭喜欢还不够,她要和他一起学习成长才行。 鲜少见到祁嘉禾带着说教的口吻对自己讲话,时音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心里的别扭居然也就这样消散无几。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径直朝前走。 虽然被说教了一通,但时音也不是死不认错的那种性子,心里明白他并非趁机打击自己,她也没理由揪着不放。 更何况,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祁嘉禾没再多说,跟在她身后两步的位置走着,两人一时间没有再说话,寂静清幽的樱花小道上铺满粉白的花瓣,树枝上却已经几乎只剩下了枝丫。 确实已经过了赏樱的好时节,江大校园里的游客也很稀疏。 还没走多久,一声清脆的下课铃响突然传遍整片校园,不远处的教学楼出口,很快有学生三两成群地抱着书本走出来。 “我当时要不是选了盛晖,可能就来江大读书了。”时音突然想到这么一件事,回眸看向祁嘉禾,笑着说。 祁嘉禾回视她,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惊讶神色,似乎对这种事情并不意外。 他从来不觉得学历是衡量一个人本事的唯一标准,和时音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她有多聪明,悟性有多高,他早就心知肚明。 哪怕她不是个厨师,凭借她的学习天分和领悟能力,从事任何行业,都不会比别人逊色。 见他并不惊讶,时音有些失落地撇了撇嘴,不甘心地询问:“怎么,是我不够厉害吗?你为什么不夸我?” 祁嘉禾反倒被这样的她逗笑,唇角泛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是啊,我看上的人,能差么?” 时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去接着朝前走,“我也不是一心只想去盛晖的,当时选学校的时候,我差点就被江大的樱花大道迷惑了心智,志愿险些就填岔了。” 祁嘉禾很喜欢听她讲关于她过去的事情,那些他没有参与过的片段,他非常乐意从她嘴里听说。 时音絮絮叨叨地开始讲自己以前的事情,讲时锦程的为人,讲自己小时候的经历,还有大学时候的趣事。 她讲得绘声绘色,而且多是一些高兴的事情,甚至好几次她还没开始讲,就自己先笑了起来。 期间祁嘉禾一直没有发表过什么看法,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做一个最忠实的听众。 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甚至最后,两人走完了整条樱花大道,她都还没停下来。 他从来没见过她话这么多的时候,可见今天她是真的开心。 看来他方才的小批评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到底还是花最能抚慰人心。 车在校门口停着,离开江大的时候,时音看见大四的学生在门口摆摊卖自己的课外书籍,都是一些世界名著,还有英文原版的经典,满满当当摆了一片。 她就停下来扯了扯祁嘉禾的袖子,示意他过去看看。 爱凑热闹大概是女人的天性,当下祁嘉禾也没有阻挠,顺着她的意走了过去。 学生见两人走过来,当下便很是热情地开始推销:“随便看看啊,书都是八九成新的,看过一两次就没有再看了,便宜出了,买了绝对不亏。” 时音的目光落在最角落的一本《床头小故事》上,便再也无法移开。 那本书显然已经很旧了,封面也十分卡通可爱,在一众八九成新的经典文学作品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盯着那本书看了好久,始终无法移开视线。 片刻后,她才笑了笑,对摆摊的女生说:“大学生也看这种儿童读物吗?” 女生闻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本书,先是哑然了一秒,随即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而是问了句:“你想要这本吗?那就便宜卖给你吧,里面的小故事确实挺好看的。” 时音但笑不语,侧眸看了一眼祁嘉禾,旋即蹲下身,拿起那本书随意地翻阅了两下,目光专注地在书页中穿梭。 片刻后,她什么也没有说,低头掏出钱包,就找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女生,“这本我要了。” 女生先是一愣,随即掏出手机要给她转钱,却被她拒绝:“不用找钱了,我只要这一本。” 祁嘉禾眸色沉沉地看着她,却没有阻止她败家的举动。 随即她站起身,一手拿着书一手挽着祁嘉禾,朝着不远处的车走过去,留下身后摆摊的女生拿着百元大钞一脸茫然。 路边,一辆豪华的保姆车缓缓驶过江大的校门口,车里的任珊珊原本正在低头看自己新做的指甲,偶然间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号召似的,忽然抬眸朝着窗外看了过去。 这一眼,便看见祁嘉禾和时音手挽着手在街边一起走路,场景刺目到甚至有些扎眼。 她顿时觉得呼吸一滞,猛然间像是疯了一样整个人趴在窗户上朝着外面看过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那两人并肩而行的样子像是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而光,亲密挽在一起的手更是让她抑制不住胸口立时翻腾而起的妒火,令她精致漂亮的脸蛋都扭曲了几分。 一旁坐着的助理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问了句:“姗姗姐,怎么了?” 保姆车还在向前行驶,那两人的身影只是飞快掠过,很快便消散在视野里,但那幕场景却像是被烙在了任珊珊的脑海里一样,令她头脑发昏,意识涣散。 她没有回答助理的话,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们不能在一起,不然她会疯的。 一个要脸蛋没脸蛋要学历没学历的厨子,凭什么就能取代她的位置,站在祁嘉禾身边?他明明配得上更好的,就算不是她任珊珊,也绝对轮不到那个时音。 344 女人不过是漂亮且愚蠢的傀儡罢了 念及此,任珊珊遏制住心里的怒火,扬声叫了一句:“停车!” 司机是雇佣了很久的老人,一听这话立刻放缓了车速,靠边停车,随即非常上道地自己拉开车门下了车。 原本坐在任珊珊身边的助理用一种畏惧的眼光看了她一眼,也起身下了车。 寂静的车厢里便只剩下任珊珊一个人,后座的空间很宽敞,足以让人在座位上舒舒服服地躺着,毫无冗杂感。 任珊珊翘起纤长的腿,掏出手机,给一个备注“SY”的人打了个电话。 那头过了好一会才接起,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清梦被扰的微愠:“大小姐,有何贵干?” 任珊珊顿时便是气不打一处来,但仍然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稳住气息问道:“你上次答应我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祁少禹在那头轻笑了一声,困意似乎被驱散了几分,开口的时候,语气也有些不明就里的意思:“答应你的什么事情?” 一听他话里的意思就是不想认账,任珊珊顿时来了火气,连音调都陡然拔高了几分:“别在这跟我装糊涂,上次在医院里你亲口对我说,会让祁嘉禾重新回到我身边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祁少禹突然笑出声来。 他毫不掩饰爽朗的声调,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声音都因为笑声而带着几分颤意。 任珊珊被他的笑声搞得头皮发麻,在电话这头秀眉紧蹙,一张精致的脸已经是阴云密布。 “你好歹也是堂堂的祁家少爷,说话还真是跟放屁一样。”她冷笑一声,字字如同刀子般犀利,“这么快就忘了自己许诺过我什么了?祁少禹,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被骂成这样,祁少禹也不恼火,反而饶有兴致地反问她:“别的先不说,我许诺过你什么?你有证据吗?” “你——”任珊珊一时语塞,一张脸不消数秒便憋得通红。 她没想到祁少禹居然会这样明摆着对自己耍赖,以她对他的认识,就算他真的做不到,也会多少哄哄自己,可眼下,他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和自己记忆里好言好语的模样大相径庭。 “先别急着骂我,你把自己的事儿屡屡清楚再说。”祁少禹的音调陡然冷了下来,开口的时候,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诮,“你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再怎么说,我和祁嘉禾也是一家人,你联合我一块算计他,有没有想过他知道以后会是什么心情?” “你想反水?”任珊珊难以置信地冷喝了一声,一双美目里尽是难以置信,“你疯了?忘了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了?你说你恨他,巴不得他过得比你惨——”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蓦地被祁少禹打断:“任小姐,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男人陡然低沉的声调混着沙沙的电流声传进耳朵里,有一种莫名的虚幻感,可在任珊珊听来,却又无比真实和残酷:“记住你的身份,也别忘了你曾经干过的事情。你以为在背叛了祁嘉禾之后,自己还能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他身边吗?” 这一句话蓦地戳中了任珊珊最心虚的点,她的脸色蓦地白了几分,握着手机噎了好一会,半晌没说出话来。 “别说是祁嘉禾那样有重度心理洁癖的人,就算是我这种谈恋爱不在乎对方过去的臭渣男,也不会看上一个曾经背叛过自己的女人啊,你说是不是?绿帽子这种东西,戴一次也就够了,非得把你娶回家天天戴着,那不是变态吗?” 祁少禹的话里带着几分笑意,像是以极其轻松愉快的语调说出了这些话,可分明,却又字字含着嘲讽,句句隐藏着哂笑。 “祁少禹!”任珊珊终于绷不住情绪,头脑发昏地喊出声来,再不顾车外的人会不会听见她的声音,她有些失控地冲着手机那头低吼道:“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当初明明是你引诱我,哄骗我!要不是你,我现在早就是祁家的少夫人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自从她和祁嘉禾分开之后,当初的事情她就从来没有和祁少禹提起过,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之所以走到今天,完全是咎由自取,可究其原因,到底还是祁少禹心思不正,从她身上下了功夫。 如果不是他用那些甜言蜜语糖衣炮弹哄骗她,她根本就不会跟这个男人扯上分毫的关系。 任珊珊一直打心眼里觉得祁少禹对自己百般顺从,温柔周到,都是因为他在为当初的事情感到愧疚,可如今她才发现,自己才是这件事里面最大的那颗棋子。 看似一切都是注定,其实失去最多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而今祁少禹居然还对她说出这种推卸责任的话,怎么能不让她为之愤怒,怎么能不让她头脑发热? 当初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愿,完全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大做文章,她任珊珊才有了今天! 如果不是他,如果没有他,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悔恨难当,又愤怒到双目猩红,可偏偏拿电话那头的男人没有半点办法。 “哎呀呀,别忘了你的身份,大明星。”祁少禹完全不为所动,即使是被她吼了这么一顿,语气也没有半点波澜,甚至还多了些怜悯的意味,“我从来也没说过自己是什么好人呀,是你自己轻信了我,还以为自己是在追求什么真爱呢……拜托,都什么年代了,那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你这种人身上呢?” 他的话里没有一句脏话,可听在任珊珊的耳朵里,却又分外难听,简直比当面抽她耳光还要来得更加屈辱。 原来祁少禹打心眼里,就是瞧不起她的,之前在她面前所说的没有一句是真话,现在的他,恐怕才是最真实的他。 她早该料到的,他既然能为了报复祁嘉禾,从而铤而走险勾引自己出轨,便也能在她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毫不留恋地将她一脚踹开。 女人对于他来说,不过是虚有图表,又便于掌控的傀儡罢了。 345 美人如蛇蝎 任珊珊气到恨不能当场冲到电话那头给祁少禹一巴掌,可当下却也只能握着手机隐忍到浑身颤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别逼我,撕破脸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啊,说起这个,我还得谢谢你提醒了我,大明星。”祁少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抑扬顿挫地开了口,语气里嘲讽意味拉满:“祁某是个普通人,不能和你比,名誉什么的对我来说也远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但反观你这个公众人物,要是名声毁了,那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吧。所以撕破脸这种事情……还真不是人人都能随口说的,三思啊,任小姐。” 一瞬间,任珊珊面如菜色,握着手机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是她天真了,祁少禹远比她想象中要聪明缜密得多,她原以为自己和他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可现在看来,被利用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一切都是一场游戏,操纵摇杆的人从来都是他。如今游戏结束了,他全身而退,她却处处受到桎梏,进退两难。 如今她万分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听信了他的一时谗言,在那么重要的人生岔路口,选错了方向。 如果老老实实跟着祁嘉禾,她的路绝对比现在走得要舒坦得多,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受人制约的田地? 怪只怪她当初太年轻,贪图了一时的愉悦,识人不清,最终害了自己。 电话里安静了半晌,祁少禹的声音再响起来的时候,语气里的情绪已经消散无几,只剩下寂静的清冷:“考虑好了吗,任小姐?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任珊珊使劲咬了咬牙,唇色因为抿得太过用力而透出几分青白色。 祁少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到:“哦对了,以后我们尽量还是别联系了,你好歹是个万众瞩目的大明星,趁着你那点破事儿还没被人挖出来爆料,我奉劝你办事还是小心点为妙,以免日后得不偿失啊。” 他顿了顿,笑起来:“毕竟你过去的那些事,随手抖出一条来,都够你喝一壶的了,不是吗?” 任珊珊死死瞪着眼睛,手中紧握成拳,刚做好的美甲深深嵌进肉里,她也置若罔闻,唇角都因为太过愤怒而微微抽搐起来。 他说的对,她现在没有祁嘉禾帮自己兜着底,每走一步都要万分谨慎,一个不小心,她就会前程尽悔。 犯下那些错误的时候她还太年轻,也意识不到,自己造的孽,终须自己亲自来还。 电话那头的祁少禹半晌没有听见任珊珊的声音,当下也不再多犹豫,毫不拖泥带水地挂断了电话。 任珊珊握着手机,听着那头传来的嘟嘟忙音,好一会都没能反应过来,一张精致的面庞仍然保持着方才的紧绷模样,看起来分外骇人。 半晌,她猛地一甩手,将手里的手机扔向前方,“砰”的一声脆响,手机砸到了保姆车的挡风玻璃,很快又被弹到一边,漆黑的屏幕上明显浮现出辐射状的裂痕。 而车前窗被砸过的地方则很明显留下了一道蛛网状的裂痕,看起来分外扎眼。 任珊珊盯着玻璃上的那道蛛网看了半天,一双美目里充斥着淡红色的血丝,从眼白处一直蔓延到瞳仁,看起来分外吓人。 因为太过生气,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不断上下起伏着,好一会都没能平复好自己的心情。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左右,她才慢慢压抑住了心里不断翻腾的情绪。 换上和往常无二的温柔表情,任珊珊摇下车窗,冲着正站在路边玩手机的小助理温声喊了句:“小文,进来我跟你说点事儿。” 年轻的女助理闻言,急忙收好手机,匆匆上了车。 司机蹲在路边抽烟,目光交错之间,和车上的任珊珊对视了一瞬,很快便移开,偏头看着大马路上来往的车辆,斜着嘴角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这种事情,他不是第一次见了。 外人都说任珊珊温柔礼貌,对待每个人都很亲切,会细心教导粉丝不要和别的偶像粉丝起冲突,会乔装打扮前去看向生病的粉丝,甚至还会在收到粉丝送的礼物之后特意拍摄视频道谢。 总之,完全是一个绝对完美的偶像。 然而事实究竟如何?恐怕也只有他这种跟了她十几年的老人才心知肚明。 任珊珊的历任助理,都是从她的粉丝中选出来的,她的选人要求很奇怪,不要求应聘者有艺人助理相关的工作经验,甚至也不要求学历和背景,仅仅只有一条标准,那就是一定要喜欢她,崇拜她。 工作室对外宣称这种选拔制度是为了更好拉近偶像和粉丝之间的距离,给那些星迷们一个近距离接触偶像、和爱豆一起成长的机会,于是那群粉丝也就信以为真。 再加上任珊珊的前几任助理实在有些笨手笨脚,频频在关键场合闹出乌龙,她却始终温柔耐心,还安抚公众不要太过苛责自己的小助理,这才让粉丝们更加坚信,她的那些助理们都是毫无经验的素人,由此一推断,任珊珊简直就是天使,是老天爷对追星女孩们最大的馈赠。 只要怀着一颗热爱她崇拜她的心,就能够和她一起共事,这简直是比天上掉馅饼还要更加美妙的事情。 于是前来应聘的人多如牛毛,甚至不少人会在面试的时候卖弄自己的小机灵,试图让任珊珊发现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她们不知道的是,任珊珊所选的,并不是聪明的人。 相反,她需要的是一个没有什么独立思想,唯她是从,没有什么心眼的助理人选。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便于控制。 因为崇拜她,才会打心眼里尊敬她、畏惧她,从而在她提出各种要求的时候,也能够照做。 任珊珊毕竟是个公众人物,很多时候她的身份其实并不方便她去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种时候,她就需要一把刀,一枚挡箭牌,一个替死鬼。 那些又笨又蠢的年轻女孩,就成了她理所当然的选择。她们的愚忠,就是她最拿手的武器。 346 突然不想工作了怎么办 回去的一路上,时音都在对着那本刚到手的《床头小故事》爱不释手,完全是像极了一个刚买到心爱玩具的小孩,甚至一度忽略了身旁祁嘉禾的存在。 直到祁嘉禾把车开到了小区里,她才突然抬眸看向他,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我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机会再见到这本书。” 祁嘉禾闻言,侧眸看了她一眼。 那本儿童读物正被她摊开放在膝盖上,正好是目录的位置,一眼望过去,能够看见那上面用圆珠笔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名字,很明显是出自一个小朋友的手笔。 那名字虽然写得幼稚又别扭,几乎毫无美感可言,由于年代太久,墨水的痕迹也有些褪去了,可祁嘉禾只看了一眼,就认出,那分明是时音的名字。 他略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方才在路上的困惑此刻迎刃而解。 时音也没打算瞒着他,低头用手在陈旧泛黄的书页上摩挲了片刻后,笑着说道:“这本书,是我妈妈给我买的。” “那时候我还很小,认识的字也不多,睡觉的时候,她就坐在床边给我念书里的故事,开花的仙人掌,会说话的树之类的小故事,每一个我都记得很清楚。” “印象里我妈妈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我其实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反而是宋蓉给我的回忆比较多。我妈去世后,我一直把这本书当宝贝一样护着,上学都不忘了带上,因为对我来说,这本书就是我对她深刻的回忆。” “可是后来,我还是在一次外出的时候,不小心把书落在出租车上了,那时候信息还没有这么发达,出门也都是用现金,就这样,我弄丢了和母亲之间唯一的一点念想。” “当时发现把书弄丢了的时候,我整整沮丧了好几天,无论我爸怎么哄我都没用。我妈去世的时候我才五岁,对于生死还没有那么深刻的概念,可是书丢了之后,我才真正觉得,母亲这个人,是真的从自己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了。” “这么多年,我也没想过自己还能有机会再见到这个。”时音笑着对祁嘉禾扬起手里的书,眼里盛满温柔,“封皮的地方被我小时候调皮用记号笔划了一道黑印,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你看,是不是很巧?” 她把封面展示给祁嘉禾看,上面一道灰黑色的马克笔印记格外显眼。 失而复得的感受,祁嘉禾大概能够明白,从前他也常常想起时音留下的那把瑞士刀,常常想起自己险些铸下大错的那一夜,对某样事物抱有特殊感情这回事,他也曾经经历过。 但眼下,他关注的却不是这一本书。 祁嘉禾眼底闪过一抹温柔的情愫,开口问道:“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时音愣了愣,仔细思考了好一会,才想起母亲的名字:“李青音。” 祁嘉禾略一怔愣,神色有细微的怔忪。 “怎么了?”时音探头问他。 “没事。”他只是笑,言语间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只是想到自己还没有去拜祭过岳父岳母,觉得有些失礼。” “那我们今天就可以去啊!”时音来了兴致,“刚好你今天休息,往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时间了,我们今天一起去墓园看看爸妈吧?” “改天吧。”祁嘉禾把车挺好,侧眸看向她,露出带有几分歉意的笑容,“下午公司有事,不能陪你了。” 时音怏怏地躺回座椅上,语气低落:“行呗。” “有空再补偿你。”他俯身过去在她头上烙下一吻,“乖的,店里的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明天我让阿木带你去工商局办手续。” 时音眼珠一转,瞅着他眨眨眼,“店名还没取呢,要不你想一个?” 祁嘉禾盯着她看了三秒,反问:“不是叫‘嘉时’?” 像是真的困惑,而不是在试探她的态度。 本想给他一个惊喜,谁知道这人居然把一切都算在掌心里,时音顿时觉得有些无趣,小声说了句:“严昌怎么什么都跟你讲。” 这名字她还谁都没有告诉呢,祁嘉禾怎么知道的,用脚趾头想想就明白了。 “好事,为什么不能讲?”祁嘉禾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笑得温柔。 “好听不?”时音笑眯眯,“多有寓意啊。” “好听。” 祁嘉禾哪能反驳她,顺从地应下一切,又把她送到家门口,目送着她进了家门,这才说:“钟点工马上过来,想吃什么电话里告诉她,我今天应该会晚点回来。” 时音眨了眨眼,有些惊讶:“你这就走吗?” 他亲自把她送上楼,她还以为他要在家吃晚饭再走。 “已经送到门口了,还嫌不够?”祁嘉禾略一挑眉,眼底尽是笑意。 见他是认真的,时音有些不满地皱了皱鼻子,不耐地对他挥了挥手,“快走吧,看见你就烦。” 还以为今天真的能好好休息一天,搞了半天,他最多也只能闲到这种程度而已。 祁嘉禾没说话,径直向她伸出一只手。 以为他只是想在离开前牵牵手,时音不屑地哼了一声,抱臂看着他,并没有要伸手的意思,“干嘛?再不走可别怪我翻脸无情不让你走了啊。” 男人却兀自倾身上前,再自然不过地环住她,伸手扣住她的后脑,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 时音完全是没有预料的,向后趔趄了两步,他也顺势欺身上来,径直将她抵在门框上,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大概是分别的情绪有些过于浓重,祁嘉禾吻得有些重,唇齿相依之间,像是要把她的呼吸也一并夺走。 在这样热烈的纠缠下,时音几乎一时之间连时间都有些模糊,迷蒙之间,只能嗅到浓烈的仅属于他身上的味道。 于是方才那点小情绪也一并被抚慰了,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忙点就忙点吧,她男人这么优秀,忙点也是应该的。 这个吻绵长又缠绵,结束之后好一会,祁嘉禾才抵着她的额头,低哑着嗓子说了句:“突然不想工作了,怎么办?” 347 时音的真正身份 时音伸手搂住他,眼中含笑,一字一句说的极为认真:“好啊,我做饭养你。” 虽然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是无比的专注,但这种程度的玩笑祁嘉禾自然不可能当真,他只是笑起来,最后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随即便松了手。 “要好好吃饭,等我回家。”他说。 见她乖乖点头,他这才放心离开。 其实下午的事情并非什么公事,祁嘉禾一到公司,很快就让阿木去查了时音口中这个叫做“李青音”的女人。 他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只是刹那间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哪里听到过,片刻后才意识到,时音母亲的名字,和自己最近正在着手调查的黎氏似乎有点关系。 黎裕和祁峥嵘的关系比较好,属于多年不走动的旧交,祁嘉禾虽然和老人不太熟,但当年名震香岛的黎裕的两个女儿的名字,他多少也是有听说过的。 祁海尚且年轻的时候,曾经带他走访过各种饭局宴会,在其中可以听见不少平常听不到的小道消息。 他依稀记得,很多年前的时候,港媒曾经报道过黎氏的小女儿失踪的事件。 如今陆睿的出现,蓦然把这件事提上了案程,如果祁嘉禾没记错的话,黎氏那个小女儿,应该是陆睿的姑姑。 而那女人的名字,他在近日调查陆睿的时候,也见过几次,就记在了心上。 黎清音。李青音。 一旦联想到两人之间可能会产生的关系之后,就连淡定如祁嘉禾,也不免有些心惊。 一切的一切瞬间如同盘根错节的蛛网一样联系在一起,所有的脉络都逐渐清晰,他讶异的同时,也隐约猜到了几分事件的概貌。 难怪时音说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难怪时锦程这个江城人居然会说一口流利的粤语,难怪多年不出岛的黎裕会突然想起要来内地看看老朋友,更难怪,时锦程明明是个能有大作为的人,却将自己埋没在了一个小小的寻味坊里。 只是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陆睿的出现就着实有些耐人寻味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人接近时音明显是动机不纯,之前的绑架事件让祁嘉禾对他十分警惕,虽然心知他还没有强大到能够和自己抗衡的地步,但面对这样一个潜在的隐患,祁嘉禾还是不得不提高防范。 阿木办事向来是果断靠谱的,不到几个小时就把他需要的所有资料都整理出来放在了办公桌上。 祁嘉禾只大概翻阅了两眼,便放下文件不再多看。 一切都如同他猜测的那样,这些资料不过是为他心里的模糊概论描摹了轮廓,补充了细节罢了。 所有的事情都不谋而合,他想,时音自己或许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会这么纠葛复杂。 黎清音当年来到内地之后就改名换姓,另造了一个叫做“李青音”的身份和时锦程生活在一起,期间两人曾经不断地搬家,换地方,任凭香岛那边闹翻了天,也没有办法找到他们的踪迹。 祁嘉禾猜测,当初在躲避黎氏的调查时,时锦程肯定也曾经用过化名,因为资料上显示李青音的丈夫名叫石劲,两人在二十多年前领了结婚证。 资料上显示,“李青音”不是本地人,而是来自一个沿海的小农村,她二十多年以前的资料几乎不可查,只有这么短短一句介绍。 但也正是如此,祁嘉禾才愈加认定,这就是黎清音伪造身份的证明。 当初两人在私奔的过程中,一定有人在暗中相助,帮他们伪造身份躲避追查,否则,以他们的人脉和关系,一定做不到瞒天过海的程度。 祁嘉禾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期间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早在和时音领证之前,时锦程的资料他就已经查过了,发现这人祖上就是厨师,只是家道中落,现在的条件算不得很好,并且,早不知多少年前,他就已经和家里断了联系。 时锦程本人倒是没什么劣迹,膝下一个女儿也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认识什么有社会地位的人,能够帮两人伪造身份。 唯一的可能,是在黎清音这边。 他有理由相信,偌大的黎氏,但凡摊开臂膀,想要掩盖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绝对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而既然黎清音失踪后,黎家上上下下都在追查她的下落,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当时的黎家出了内鬼,在偷偷帮黎清音瞒天过海。 这个人选,除了她的亲姐姐黎清姿,祁嘉禾也想不到别人。 至此,一切都算清晰明朗,祁嘉禾盯着桌面上的资料看了许久,心里盘算着等会回去怎么对时音讲这些事情。 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份并不简单,也不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令人心忧的是,黎裕和陆睿都已经先一步找到了她,却并没有表明自己的来意,这实在让人有些高兴不起来。 祁嘉禾不愿意让她处在被动状态,所有的事情,她都要心里有数才行。 尤其是那个陆睿。 祁嘉禾大概能猜到这人在想什么,只是联想到他的那些手段,他就觉得,也未免太过卑劣了些。 也不知道黎家怎么教出了这么一个玩意。 讲真,祁嘉禾还真看不上黎家那点资产,但如果时音有意思的话,他也不介意搭把手。 反正他早就看那个陆睿不爽了。 临近下班的点,祁嘉禾也不准备再等下去,径直拿了衣服准备回家,一开办公室的门却迎面撞上祁少禹,于是整个人的脚步都猛然一顿。 兄弟俩对视一眼,祁嘉禾面无表情:“有事?” “市场部新统计的图表,送来给你过目。”祁少禹把手里的文件夹一下拍在他胸口,不出意外地瞧见他很轻很快地蹙了一下眉。 “来公司这么久了,这点小事都要我亲自来决定?”祁嘉禾垂眸翻了两页,很快提取出其中的重点,嘴上却没停下,兀自说道:“把你睡觉的时间腾点出来工作,也不至于让爷爷那么操心。” 348 祁嘉禾的秘密 祁嘉禾这话是实打实的嘲讽,两人都是上午半天没来上班的人,祁嘉禾却早知道他请假绝对不是在干正经事。 祁少禹闻言,只是笑了笑,半嘲讽地说了句:“那是,论能力,我怎么能和三哥相比?” 祁嘉禾没应话,抽出文件夹里的钢笔刷刷几下在文件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随即把手里的东西递还给他,“没什么问题,你自己再看看,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的态度比起往常实在要好上不少,祁少禹略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玩笑般说道:“家有美娇妻,连班都不愿意上了?” 祁嘉禾淡淡瞥他一眼,语气不辨悲喜:“你也可以试试,毕竟也算到了适婚年纪,找个人安稳下来,总好过一直浑浑噩噩。” 祁少禹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神里有几分匪夷所思,像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一向高冷寡言的祁嘉禾怎么会想到要和自己说这种话。 放在往常,他肯定是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哪有耐心站在这里和他讲这些,搞得他都以为两人真是兄友弟恭的好哥们了。 像是在映证他的猜想,祁嘉禾没再多说,拔腿离开,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思考人生。 等到祁少禹反应过来的时候,电梯门都已经合上了。 祁少禹看着不断向下变换的楼层数字,心里隐约有些猜测,却又不敢肯定。 近段时间以来,祁嘉禾的性格似乎变了很多,比起往常,话也多了不少,他不知道这些变化具体是从何而起,但隐约能够猜到,应该和时音有关。 自从结婚以来,他就慢慢开始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生冷勿近了,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带了几分人情味,哪怕是在面对他的时候,像以前那样冷嘲热讽的次数也少了不少。 这个认知可真是足够令人诧异的,毕竟从前和任珊珊在一起的时候,祁少禹也没见过他有这么大的变化。 原本他以为时音不过是另一个任珊珊,可眼下看来,她对祁嘉禾的改变还真不止一星半点,这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 意识到这一点后,祁少禹不禁心生疑惑,对时音同样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心思。 他想起上次时音在自己面前骂祁嘉禾的样子,明明是又小又瘦的一副身体,嘴却一点都不饶人,浑身仿佛蕴藏着不知多少力量,开口的时候字字锐利,铿锵有声。 这个时音,和他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啊。 他摸了摸下巴,低头看了一眼文件上祁嘉禾飘逸的签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 原本是计划直接回家的,刚上车,祁嘉禾却忽然接到了医生的电话。 是他私聘的周医师,近几年来一直在为他料理身体,顺便进行心理疏导。 原本两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预约一次治疗,但近段时间来,祁嘉禾已经很久没有再去过。 “祁先生。”那头周医师的声音听起来沉稳而礼貌,“你已经有段日子没来了,近来身体可好?” “劳烦挂念,身体无恙。”祁嘉禾发动汽车的动作稍有停顿,目光顺着前方看过去,似乎有些放空。 “那就好,算日子也到了该会面的时候了,不知道你今晚是否有空?” 祁嘉禾沉默了数秒,才说:“不用了,不出意外的话,我以后应该都不会再去了。” 电话那头周医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为什么呢?是恢复了吗?” 祁嘉禾笑了笑,语调清冷:“没有,不过也不重要了。” 这么多年尝不出食物的味道,他其实早已经习惯了,定期看医生做检查,不过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 他自己也知道这是种心理疾病,光凭外界辅导,意义其实并不大,真想恢复正常,还得靠自己。 而今他已经正式和时音在一起,再去看医生,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了。 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其实一直都尝不出食物的味道,那该是多沮丧的一件事。 所以能瞒就瞒吧,每次看见她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吃下她亲手做出来的食物,祁嘉禾心里都有种莫名的负罪感。 不忍心让她知道真相,却又懊恼自己的无用。 世间百味,他只能感觉到辣,可笑的是,辣不是味觉,而是痛觉。 周医师向来是知趣的,闻言也不再多问,只应声说了句:“本来就是件强求不得的事情,你能放下也是好事,说不定味觉反而自然恢复了呢。” “借你吉言。”祁嘉禾语调轻轻,“一定会的。” 他有预感,时音的厨艺会是自己恢复的契机。 这一点,从上次吃过她亲手做的汤圆之后,就可见一斑。 那是他从九岁开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尝到味道,虽然只是昙花一现稍纵即逝,却也足以让人惊喜莫名。 回到家的时候,祁嘉禾却只窥得一室清寂。 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光线昏暗,他朝里面走,才借着窗外的灯光看见茶几上的小卡片。 开了灯,拿起一看,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迹—— 约了一个做私厨的女老板见面取经,晚点回家,不要太想我哟QWQ 他哑然失笑,这才注意到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实在想我的话就去接我吧!地址在海林广场385号铺面~ 他一直都知道时音是个多变的性子,理性的时候可以很理性,撒娇的时候,又足以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不去接人,好像实在有些不太说得过去。 海林广场离这里不算远,开车半个小时就到了。 抵达的时候,大部分的商铺都还没有下班休息,385号铺面是一家苏菜的私厨馆,装修淡雅秀气,古色古香。 他把车停在铺面旁边,一抬眸就能看见时音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端着一杯茶,正满脸笑意地和对面的女人说着些什么,很是高兴的模样。 既然是送给她的礼物,开店这回事祁嘉禾其实一直都没怎么上过心,但时音显然很是看重,事事都是亲力亲为,从来没让他帮过什么忙。 这样他倒也放心了不少,至少说明她有自力更生的能力。 他坐在车里,看着灯光下她的侧颜,轻轻地笑了起来。 349 饭都不信 祁嘉禾下了车,但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只是站在车旁边看着。 时音并没有和对面的女人谈很久,一个抬眸便看见窗外的他,于是很兴奋地抬手冲他挥了挥,非常高兴的模样。 她对面的女人见状,也侧眸朝着窗外看了过来。 和祁嘉禾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女人先是有一瞬的怔愣,随即对着他礼貌地微微笑起来。 祁嘉禾看她一眼,视线没有过多停顿,很快落回时音身上。 谈话似乎到了这会也走向了尾声,时音起身笑着和对面的女人说了句什么,对方含笑点点头,随即起身和她一起离开了座位,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过来。 女人只把她送到了门口,时音脚下不停地朝着祁嘉禾一路小跑过来,脸上的笑意不加掩饰。 “真来接我呀!”她笑眯眯地在他面前顿住脚步,再自然不过地把手里的包包塞进他怀里,转身冲站在门口的女人挥挥手,嘴里也没停下,兀自说着:“这个老板娘人可好了,跟我讲了一下午。” 祁嘉禾顺着她的视线朝对方看过去,不出意外地和女人的视线正对上,于是礼貌地颔了颔首,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听了一下午,学到什么了?”他为她开了车门,看着她上了车,垂着眸子温声问。 “学的可多了,什么营销啊,店铺的运营理念啊之类的,都是以前做厨师的时候接触不到的东西。”她很认真地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地细数,眼睛里盛满了求知好学的光芒。 “没有听睡着?”他凑近了去看她的眼睛,眸子里盛满促狭。 “小看我?”她瞪大眼睛回视他,不消数秒又弱唧唧地放缓了气焰,“也就打了那么几秒的盹吧,毕竟人在认真干一件事的时候确实很容易犯困。” 这话祁嘉禾不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说,上次她在老宅里看书看到睡着的事情在历历在目,他也不想戳穿她,只淡笑着关了车门,自己从另一边上了驾驶座。 汽车驶离的时候,私房菜的女老板依旧站在门口,目光始终追随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祁嘉禾没有再看对方一眼,驱车驶离了原地。 他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得足够波澜不惊,但副驾上心细如尘的某人还是察觉到了不对,歪着头问了他一句:“你跟那个女老板认识啊?” 祁嘉禾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想瞒着她什么,只是反问了一句:“怎么发现的?” “你在看她的时候,视线多停留了一秒。”时音打量着他的侧脸,一板一眼地认真分析,“说明你和她是见过的,但可能不太熟。如果是无关紧要的关系,那大不必在我面前隐瞒什么,但你并没有当着我的面和她打招呼,那只能说明,你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段不太方便让我知道的纠葛。” 一番分析完毕,时音喜滋滋地瞧着他,语气里并无不妥:“怎么样,分析得到位不?” 祁嘉禾噙着笑,轻轻摇了摇头,“我在你面前还能有秘密么?” “在我面前还想有什么秘密?”时音冷哼一声,“快点交代,你俩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他只低声说了这么一句,似乎不愿意多提,“只跟你有关系。” “祁总,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有一套了,都学会油嘴滑舌了。”时音啧啧了两声,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跟谁学的啊这是?” “有种东西,叫情难自禁。”祁嘉禾面不改色,争取把油腻发挥到极致。 时音觉得有些恶寒,但仍然没忘了自己的初心,不松口地问:“你是不是在跟我打马虎眼呢?” 祁嘉禾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过去了,干脆轻叹一声,如数交代:“以前在饭局上见过两次。” “就这?”时音面露困惑,“没了?” “嗯。” “你骗鬼呢?”她有些窝火,“你以为我没看到她看你的眼神?分明是敬仰里带着爱慕,留恋中透着不舍,就那恨不得把眼珠子贴在你身上看的样子,要说你们只是一起吃过两次饭的关系,饭都不信!” 饭都不信? 祁嘉禾还是头一回听人用这种表述方式对自己说话,一时间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但考虑到时音现在的心情,他还是忍了下来,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真的。” 时音又斜着眼睛看了他数秒,这才相信他说的话,沉着嗓子“嗯”了一声,“个中细节呢?她对你一见钟情,念念不忘?” “算是吧。”祁嘉禾含糊带过,“没有细节。” 因为本身确实没什么细节。 女老板是父辈朋友的孩子,几年前在饭局上偶然见过一次,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性格温柔的人,吃饭的时候落座在他正对面,期间也没有和他交流过。 但约莫是一眼惊鸿,她记在了心上,第二场饭局的时候,倒是鼓起勇气和他说了两句话。 那时候祁嘉禾已经知道这第二次会面是父辈朋友的有意而为之,对这女孩虽然算不上讨厌,但也实在提不起兴趣,面对她抛出的话头,也只是草草回答,并没有过多交流。 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有人对他示过好,只是他心里对这方面一直没什么兴致,像是在六年前的那一夜之后,他就丧失了和异性的交往下去的勇气。 每每有人想要接近他,他都会以一种冷漠的姿态将对方劝退。 这位也不例外,饭局结束后还有意无意地向别人旁敲侧击过他的现状,可惜一直没有得到祁嘉禾的回应,时间长了便也偃旗息鼓。 外人都说祁嘉禾是对男女之事没有欲求,但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始终挂念着那一夜狭窄小巷里被自己伤害过的女孩。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能够找到她,亲口向她道歉,诉白,弥补自己的过错。 但他更希望的是,自己的唐突并没有影响到她的人生,他希望这位不知名的女孩能够依旧怀揣着对明天的美好期待,快乐地生活下去,两人永不相见,就是最好的结局。 350 她现在只有他能依靠了 时音似乎也知道这件事他并没有什么过错的地方,于是也没揪着不放,絮絮叨叨地对他讲了半晌自己今天下午学到的知识之后,她才发现祁嘉禾的表情有些过于正经了,似乎有事想要对她讲。 于是她识趣地闭了嘴,想等他主动开口。 果然,见她不说了,祁嘉禾停顿了数秒,这才开口告诉她:“我查到你母亲的事情了。” “哈?”时音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妈妈怎么了?” 因为年代太过久远,所以时音对母亲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但记忆里,那个叫做李青音的女人似乎没什么不同之处,因此在祁嘉禾突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有些懵。 事实和祁嘉禾想象中完全吻合,时音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么。 他定了定心绪,随后一路上用尽量平缓的语言告诉了她一切。 时音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懵逼到震惊,又慢慢回归成了最初的平静,等到他将整件事和自己的推导讲完的时候,她的神色已经变得波澜不惊。 面对祁嘉禾朝自己看过来的视线,她只是笑了笑,说了句:“其实我隐约已经有所猜测了,但还是没想到,现实会有这么狗血。” 尽管起先就知道陆睿接近她是不安好心,但是为了争夺家产所以试图害人性命这一说,还是有些让人唏嘘不已。 “下面有什么打算?”他问。 “没什么打算啊,走一步看一步吧。”时音耸耸肩,“黎家那边好像也没打算跟我认亲,我自己巴巴地贴上去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如果陆睿再来接近你呢?”他又问,神色是无比的认真。 “不回应,不接受,不搭理,可以吗?”她眨眨眼看着他,“还不放心?” 怎么说也是差点在他手上丢了命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可没蠢到还想去和人重修于好共筑亲友和睦的地步。 “嫌烦?”祁嘉禾刚停好车,侧眸朝她看过去,顺手捋顺她额角的一抹碎发,动作温柔,“我是为你好。” “怎么可能嫌烦呢?”她把温热的脸庞贴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以示好感,“你说我到了现在,除了你还有谁能依靠?” 祁嘉禾没说话,心底像是被什么轻轻触碰了一下,软软地陷下一片去。 刚认识的时候,祁嘉禾一直觉得时音的性格并不算好,毕竟时锦程在的时候,她是真的不用担心那么多,每天几乎可以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而嫁给他以后,她虽然处处表现得不适应,但却也尽力在让自己不制造麻烦了。 也是熟识以后他才意识到,原来时音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娇贵,她只是被庇护了太久,有些不太适应独自面对坎坷。 但若真要放手让她去承受什么,她却又真能受得住。 祁嘉禾此刻对她,是心疼大过欢喜的。 毕竟正如她所说,在这世界上,除了他祁嘉禾,她已经没有谁可以依赖信任了。 他收回手,忽然莫名地对她说了句:“很久没吃过你做的饭了。” 两人最近一直都在忙,除了下班的时间,其他时候几乎很少聚在一起,时音甚至忙到连自己的一日三餐都无暇顾及,更不用说亲手为他做饭了。 原本她想的是,开一间私房菜馆,每天闲了就炒几个菜,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显然有些不实际。 开店的人哪有自己亲自下厨的?光是店里的事情就忙到恨不得多出几只手了,哪还有闲工夫做饭? 但眼下既然祁嘉禾提出了要求,时音也没理由不满足他。 毕竟是自家男人,她没道理连饭都不给他吃。 钟点工中午的时候才来过,所以家里的冰箱里还放着满满当当的食材,就连鸡蛋都是大小不一的新鲜土鸡蛋,外壳干干净净,细腻白嫩。 夏天早悄悄冒出了苗头,白日的气温已经逐渐升了起来,气温一高,人的心情就会受到影响,哪怕是待在家里,也难免会觉得浑身燥热,心浮气躁。 时音一眼瞅见冰箱最上层的紫甘蓝,于是伸手拿了下来。 晚间的气温降了不少,但空气中还是浮动着不少燥热因子,这种气温不太适合吃热菜,于是她准备做道凉拌。 紫甘蓝虽然很常见,但也不算是很常食用的食材,因为一般用在沙拉里面,所以这种菜在崇尚热食的国人眼里并不吃香。 时音是很喜欢吃这个的,尤其是用花椒麻椒辣椒油一块和黄瓜丝拌出来的紫甘蓝,味道既爽口又开胃,一顿吃一大碗都不是问题。 祁嘉禾回家以后就去洗澡了,新房子隔音效果很好,在厨房完全听不见浴室的水声,时音在厨房里忙活了半晌,给紫甘蓝撒盐杀水分,又调好烤箱的预热时间,准备烤一盘基围虾,趁着烤箱预热的空档,她转身又去调了一碗鸡蛋羹。 三颗鸡蛋下入碗中充分打散,再用细砂网过滤,蛋液便变得更加细腻。 这里的水质十分不错,据说自来水是可以直接饮用的高质量水源,不过时音今天并不打算用自来水做鸡蛋羹。 她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倒进杯子里,又撒了点盐充分搅拌均匀,刚准备把溶解好的盐水慢慢倒进蛋液里,耳边却传来烤箱“叮”的提示音。 预热时间到了。 心里记挂着烤虾的完美温度,时音这会也没想着鸡蛋羹的事情了,干脆把杯子放到了一旁,转身去给烤盘铺锡箔纸。 也正在这时,祁嘉禾洗完了澡,来到了厨房门口。 他倚在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嘴角噙着笑意:“在做什么,这么香?” 时音嗤笑一声,“有这时间拍马屁还不如过来帮帮我,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就闻到香味了?刚蒸好的米饭够香吗?” 她隐约只听见身后人靠近的脚步声,和祁嘉禾压低了声线的笑。 半晌没听见他的动静,时音回眸一看,却见他正站在流里台旁,手里是那个自己刚刚用来盛盐水的玻璃杯。 重点是,此刻那只杯子里,空空如也,而祁嘉禾侧眸朝她看过来的时候,喉结却下意识地上下翕动了一番。 他喝光了那杯盐水。 351 他的秘密如她所想 时音愣了好一会,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表情来,但见祁嘉禾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不得不纳闷地问了句:“你怎么把这个喝了?” “怎么了?”祁嘉禾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杯子,语气有所凝滞,“不能喝?” 他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那杯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时音先是觉得有些奇怪,但怎么说喝了盐水对身体也没什么影响,她刹那间也没多想,不多时便心生玩味,笑着问了句:“就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祁嘉禾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杯子,灯光下,晶莹的杯壁折射着温柔的光芒,杯底还残留着星点的水渍,看起来没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地方。 “这是什么水?”他抬眸看向她,问。 时音脸上的笑意有些凝固了。 刹那间有什么在脑海里电光火石地闪过,她的神情有些微的动摇。 盯着祁嘉禾看了数秒,她忽的一笑,说了句:“没什么,是我喝过的水。” 祁嘉禾没有多想,只是放下杯子朝她走过来,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愈发弥漫,唇角隐隐带着笑意,“这么小气,喝一口都不行?”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眸子里乌黑深邃,毫无杂质。 她看不透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只是笑着回应了一句:“什么一口,你都喝光了。” “太严格了,我连喝水的资格都没有吗?”他笑着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肢,低沉的声线从她头顶响起,磁性优雅,“是不是以后连空气都要跟我分开呼吸?” 时音仰头去看他,逆着光她瞧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胸口坚实安心的温度,还有身上强烈的气息。 她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二话不说地低头吻了下来。 她尝到他嘴里微咸的味道,心弦顿时像是被什么轻轻触动了一下,颤得厉害,连带着整个人的手脚都有些微微发软。 联想到他一直以来可能对自己隐瞒的事实,她突然觉得心情像是蓦地坠落到了崖底。 一瞬间诸多思绪涌上脑海,她想起这段时间以来他和自己相处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那些细节,想起这么多年他可能经历的一切,顿时觉得胸口郁结,却又无处宣泄。 于是她只能紧紧拥抱住他,以此抒发自己胸口的心疼与难以言说。 感受到她的热情,祁嘉禾只当她是动了情,大手再自然不过地抚上她的腰肢,轻笑着在她耳边留下一句:“缓一缓,吃过饭再满足你。” 时音没有说话,只是更觉得难受,一张小脸埋在他的脖颈处,感受着他肌肤的滚烫温度,如擂鼓般的心跳这才稍微平缓了几分。 你侬我侬地在厨房抱了好一会,时音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还是祁嘉禾觉得饿了,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饭还没做完,她这才有些恍然地松了手。 再次面对他的时候,时音的表情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虽然心情还是依旧低落得不像话,但好歹从明面上已经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为了不落她口实,祁嘉禾本欲留下来帮忙,但时音却以他笨手笨脚什么也不会为理由把他赶出了厨房,说自己一个人就够了,他在这只会添乱。 祁嘉禾确实对做饭一窍不通,九岁以前他可能还会自己动手泡泡面,但这么多年没碰过任何厨具的他,这会恐怕连泡面都不会泡了。 离开厨房之前祁嘉禾还特意回眸看了一眼,见她一个人似乎也挺乐在其中的,最终还是没忍心留下来给她添麻烦。 一下午没吃东西,他这会已经挺饿了,可不想因为自己帮倒忙而为她平白增添做饭工序。 余光瞥见祁嘉禾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时音这才停下了手中假装忙碌的动作,对着沥水池里正在杀水的紫甘蓝发了会呆。 片刻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捞出沥水篮的蔬菜,拿起一旁的糖罐,哗哗哗地往里面撒了小半罐细白糖,放下白糖后,她又切了点小葱和蒜末扔了进去,为了着色,让这盘菜看起来像是一盘正常的凉拌紫甘蓝,她又用了少许老抽,给菜上了色,搅拌均匀之后,一盘凉拌紫甘蓝倒也像点样子。 做完这些,她自己动手夹了一筷子尝了一口。 紫甘蓝的生脆,夹着白糖的甜,还有一点老抽所带的酱咸味,要多怪有多怪,让人完全没有吃第二口的欲望。 一向不挑食的时音面不改色地咽下嘴里那口菜,放下筷子,盯着那盘黑暗料理看了许久,最终才下定决心最后把它端上餐桌。 晚餐不能算是很丰盛,三菜一汤,那盘紫甘蓝被摆在边缘最不起眼的位置,看起来和一桌子菜并不违和。 席间,时音忙着给祁嘉禾夹菜,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收过。 一餐饭吃到快结束的时候,她也没有动过那盘紫甘蓝,倒是祁嘉禾吃了不少,吃的时候脸色也没有任何改变,似乎那是一盘再正常不过的蔬菜。 这一点愈发映证了时音的想法。 人在心情低落的时候,食欲就容易受到影响。时音本来就不是很想吃,眼下见状,干脆直接放下了筷子,碗里的饭只动了三两口,她却再也没有扒拉下去的欲望。 她只是就这么看着对面的祁嘉禾,问了句:“好吃吗?” 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什么不对劲,祁嘉禾没有再动筷子,朝她回视过去,反问:“怎么?” 时音朝着那盘紫甘蓝努努嘴巴,尽力让自己笑得自然:“我研究的新菜,味道还不错吧?” “难怪自己不吃,原来是把我当小白鼠。”祁嘉禾抿唇一笑,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巴,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怎么这么说,你不是吃得挺香嘛。”时音佯装恼怒,“这一桌子菜,可都是我为你精心做出来的,你今天都要吃完。”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向祁嘉禾的眼神带着几分心疼,甚至声音都在颤,可是他并没有察觉,依旧笑着应下,似乎就算她的要求再过分一点,他也能毫不犹豫地答应。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桌子菜的味道,要么奇咸无比,要么寡淡无味,要么怪异到难以下咽,都是她特意做出来的。 如她所想,他什么都尝不出来。 352 一定会觉得她像个笑话一样 或许是男人天生心思不够纤细,祁嘉禾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有点不太对头,举箸刚要再尝点什么的时候,时音却蓦地伸手拿过了他手里的筷子。 他朝她看过去,目光里明显流露出几分不解。 时音拿着筷子的手微微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明显浮现出来。 她抿着唇瓣看着他,目光微恸,却好一会都没能说出话。 祁嘉禾分明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也稍微变了几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声音里带着几分难过。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猜想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 她抬高音量,目光倔强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尝不出味道的?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难怪他一直不肯夸她做的东西好吃,也从来不对她讲食物的味道,更难怪,刘妈说他从来不挑食。 她不知道他这种状况持续了多久,但很明显,他失去味觉已经很多年了,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因此才能在吃下她这些味道奇怪至极的食物后,还能面不改色地和她谈笑。 无论什么味道的食物吃到嘴巴里面都是一样的寡淡无味,这种生活,一定很痛苦吧?只能闻到香气,却无法真实地感受到酸甜苦辣,光是想想,时音都觉得这种日子惨淡至极,可祁嘉禾却不知忍受了多少年。 在她刚来到碧海湾的时候,他一定觉得很讽刺吧?明明因为失去了味觉所以对美食一点兴趣都没有,可爷爷却偏偏为她找了个厨师做妻子。 但凡她从事的是其他职业,都有可能对他产生影响,可偏偏,她是个厨师,所以因此,两人在一开始接触的时候,才会总是困难重重,阻碍不断。 他打心眼里抵触她,抵触她的职业,认为两人不是一路人,甚至认为,她是故意过来恶心自己的。 过往种种瞬间浮现在脑海里,见他没有否定自己的话,时音这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却也因此更加悲伤。 原来一开始,他故意为难她奚落她,个中居然还有这么一层原因所在。 弄明白一切之后,她此刻只剩下心疼,还有对他隐瞒这件事的怨愤。 祁嘉禾没有回避她的视线,只是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随即抬眸看向她,淡淡地笑了一声:“怎么在我面前也开始耍小心思了。” 他想自己一定是智商退步了,不然也不至于在一餐饭吃了大半过后都还没有察觉到不对,反被她发现了端倪。 但也有可能,他是在时音面前完全防备不起来,才会一时大意,松懈了伪装。 “这种事也瞒着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放下筷子的一瞬间,时音甚至笑出声来,“装了这么久,不累吗?” 她不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就要完全坦诚相待,彼此之间留点空间才是绝佳的相处方式,但这种程度的隐瞒,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想想之前自己缠着他要他点评自己所做菜品口味时,他略微的斟酌,分明就是在思考该怎么瞒过她。 并且如果不是今天的事情,他恐怕还打算一直瞒下去。 她又气又心疼,也恨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发现。 可话说回来,发现了又能怎样?她又不是包治百病的灵药,哪怕是知道他有这样的隐疾,她能治好吗?能让他亲口尝出自己的手艺吗? 她无力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一堆纠结复杂的情绪表现在脸上,便是心如死灰般的寂静。 “怎么这副样子?” 作为当事人,祁嘉禾倒是淡定得多,他轻笑出声,连语气也不紧不慢的:“只是尝不出味道而已,又不是什么绝症,紧张什么?” “对我来说,和绝症也没有区别了。”她抬眸看着他,一张小脸上没有丁点表情,声音听起来无比沮丧,“我从前换着花样给你做饭,想求你帮忙,在你看来,一定很搞笑吧?” 难怪他那时会对她说“求人帮忙应该投其所好”,她以为祁嘉禾只是对美食不感兴趣,却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原因。 他根本就不喜欢吃东西,她却还每天绞尽脑汁给他做各种好吃的,在他看来,那时候的她一定是在做无用功,从头到尾都像个笑话一样。 “你会这么想,也实在有失偏颇。”祁嘉禾看着她,视线专注而深邃,“毕竟那时候的你,其实还挺难让人不注意的。” 哪怕是在觉得她最烦人时候,他也并没有真正讨厌过她。相反,每天下班之后看着她在厨房里忙来忙去,还成了他繁忙又冗杂的一天里,为数不多的乐趣。 知道他这件事的人很少,整个祁家也只有祁峥嵘一个人而已,其余的也就只有秦宵墨和江淼,还有阿木知道,甚至连秦宵云都没听说过这回事。 时间这么长,他都已经没把失去味觉这件事当病了,只是每个月依旧会按时去周医生那里坐坐,权当一个心理慰藉。 他在生活里会下意识回避和食物相关的话题和事物,但时音出现以后,一切都变了。 因为她的职业,他开始不可避免地自己最不感兴趣的东西进行了过多的接触。 甚至,时音也是第一个试图用美食来感化他的人。 一开始他是有觉得好笑,但时间一长,他又觉得她这人似乎也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令人生厌。 因为食物种类和味道的不同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所以大多数情况下,祁嘉禾吃饭只是为了维持基本的生存需要,哪怕嘴里的东西寡淡无味,他也不能不吃。 但时音却总想换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那种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做饭就能够用手艺感化他的想法,实在是,既天真,又可爱。 再加上时音还算是个聪明人,向他求和时所说的那些话,他其实一直都记在心里。 时间长了,他就想着,反正两人也不可能做一辈子的仇人,试着接受她,好像也不算太糟糕。 353 药膳 在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氛中,祁嘉禾对时音讲起了自己的过去。 和死去的母亲被关在同一个房子里整整一周这种事情,但凡是听听都会觉得有种汗毛倒竖的悚然感,别说那时的祁嘉禾只有九岁,哪怕换做一个成年人,恐怕也无法坦然接受这种事情。 所以,时音在刚开始听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就觉得他的心理素质简直强到离谱。 又或许,年少时候的祁嘉禾就已经因为冲击过度而留下了心理创伤。 否则,他又怎么会在被人救出去之后,就性情大变,并随之完全丧失了味觉呢? 一周的时间里,狭窄逼仄的房子里只有为数不多的食物和一具尸体,先不说视觉上的冲击有多么强烈,哪怕是闭上眼睛,也还是能闻到空气里飘荡着的属于已逝母亲的味道。 这种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悲伤和痛苦,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恐惧罢了。 那一周的时间里是祁嘉禾这辈子永远无法忘却的阴影,甚至即使是在经年以后的现在,他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还是会忍不住觉得反胃无比。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够找点食物为自己填饱肚子,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自己可能也要和母亲一起被困死在这里的绝望感愈发强烈,心慌混着恐惧,他连吃东西的欲望都逐渐消散。 被救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的精神都已经恍惚了。 那时的他已经两天没有进食,在警察局里静坐的那段时间,他曾经数次产生过干呕的反应,只要一闻到食物的味道,就会莫名地产生恐惧感,疯狂地想吐。 被接到祁家之后,这种症状没有丝毫的缓解,甚至还有愈加严重的趋势。 祁海是知道他对自己有意见的,因此对于祁嘉禾所有不合时宜的行为,他也只当是这孩子在和自己闹脾气。 彼时祁海是祁家的掌权人,自然不能允许一个孩子挑战自己的权威,他不用耐心教导九岁的祁嘉禾应该做什么,只需要严厉地责罚过他,就能轻易让祁嘉禾认清形势,知道应该听谁的话。 祁海丝毫不关心这个私生子对自己到底有什么意见,只要他进了祁家的门,只要他冠上了祁这个姓,那他就一天归自己管。 他只要结果,而祁嘉禾后来的妥协和顺从,无疑是他最满意的答案。 所以直到死,他都不知道祁嘉禾居然有这方面的隐疾。 他私生子的身份需要严格保密,所以关于生母的所有信息他谁都不能讲,便也因此,一并隐瞒了他味觉失灵的原因,完完整整知道这一切的人,世界上只有祁峥嵘老爷子一个,就连秦宵墨和江淼,也只是知道他尝不出味道,却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而现在,知道他秘密的人,又多了一个。 时音坐在餐桌对面,安静地听他讲完,神色始终平静。 如果说一开始发现的时候,她有多想,认为他是故意隐瞒,那么在得知这件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之后,她又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 她斟酌了数秒,才问了句:“你是现在才完全信任我吗?” 太肉麻的话祁嘉禾讲不出,这会他看着时音的脸,只是闲闲地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那你是因为不想让我失望,所以才一直瞒着我的吗?”她小心地瞅着他脸上的表情,想从他的神色里瞧出几分情绪来,“毕竟,我是个厨师。” 想要做好吃的东西,也想要给喜欢的人做好吃的东西。前者是时音作为一个厨师的美好希冀,后者则是她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渺小愿望。 可如果,吃东西的人完全尝不出食物的味道,那么食物再怎么精致味美,也都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时音这会才算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心情也跟着平静了不少。 安静下来之后,她就难免想起之前和他相处的时候,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些不经意间的细节,分明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这一点,只是她没有发现。 上次在商场的时候,他面不改色地喝了她的超浓咖啡,轻松程度丝毫不亚于喝白开水。 还有之前她做反沙芋的时候,耍心眼让他猜里面放了什么辅料,他也没有回答上来。 更早些时候,他站在厨房门口,对她说:阳春面不要葱。因为要不要,意义其实都不大,虽然他不挑食,可东西落到嘴里,都是一个味道,所以也就没必要讲究那么多。 越想她越觉得心酸,使劲在脑海里思考着“味觉失灵”这么一回事,寻思着到底有什么补救方法。 他说这是心理上的病,和味蕾没关系,就是说明还是有机会治愈的。 只要解开心结的话,应该就会逐渐好起来的吧?或者,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骗过大脑,让他完全忘掉那段可怕回忆? 她想得起劲,脑中蓦地灵光一闪,还真让她回想起了什么。 她噌的一下站起身,一路小跑着进了卧室,罔顾祁嘉禾困惑的目光,窸窸窣窣在卧室里摸索了半天,最终如获至宝般抱着那本时锦程留下来的牛皮笔记本走了出来。 祁嘉禾的视线落在她胸口的那本东西上,很明显有所凝滞。 想起当初两人就是因为这本笔记本纠葛在了一起,后来还因为它吵过一架,闹得差点决裂,时音心里顿时有种世事无常的感慨。 但这会显然不是怀念过去的时候,她忙不迭跑到祁嘉禾面前,低头认真地一页页翻开笔记本开始细数:“我之前看这些东西的时候,记得里面有写到一些调理身心的药膳,不过当时没认真看,只是匆忙扫了两眼,没记错的话,里面应该有写关于味觉方面的调理方法,我找来给你看看。” 祁嘉禾没报什么希望,但觉得她肯为这件事情上心,自己还是有些触动的。 所谓药膳之类的,他不是没有尝试过,要是有用的话,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一筹莫展了。 眼下见时音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没有说出让她扫兴的话,只是低声应了句:“嗯,找不到也没关系。” 354 我给你送饭呀 可他话音刚落,时音手上翻阅的动作就停了下来,她紧盯着眼前那一页的内容,脸上明显浮现出大喜过望的表情,“我就说是有的吧!”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祁嘉禾瞥见一整页密密麻麻的工整字迹。 很明显能够看得出是一个男人的字迹,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苍劲有力,并不潦草,能够清楚地辨认出每一个字形。 只是他有些奇怪的是,这本笔记本明明是时锦程留下来的,可里面的内容,用的却是晦涩难懂的书面语,甚至有些食材的称呼,还是旧时候在文言文里才能看见的那种。 见他有些疑惑,时音主动回答:“这些东西都是我爸在世的时候抄录下来的,如果按照真实的记载时间来算的话,少说也得有一百来年了,都是祖上留下来的秘传,连我都没看过几次。” 也正是如此,时音才愿意花下大价钱从宋蓉手里把这本笔记本赎回来,因为她知道,里面的内容的价值远远不止这个数。 而宋蓉其实是个大字不识的女人,因着当时的社会环境,她连小学都没有毕业,根本就看不懂本子上记载的内容,就更别说明白其中所蕴藏的巨大价值了。她只知道时锦程留下来的东西对时音来说都很重要,却并不知道,时音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时锦程才对这本东西这么上心。 因此在知道时音愿意出大价钱买下这本东西的时候,宋蓉的第一反应其实是:这人是不是脑子秀逗了? 眼下,祁嘉禾粗略地扫了一眼本子上记载的东西,又看了一眼认真钻研的时音,最终什么都没说。 这种调理身体的方子他并不是没有尝试过,所用的药材、原理都大同小异,周医师家里是中药世家,对这方面的研究比起时锦程来只会多不会少,但眼下看着时音努力琢磨的样子,他还是没能忍心出言泼她冷水。 “以上食材,辅以二钱连翘,注水慢炖一刻,趁热服,可祛心火,调养口胃。” 她一边低头认真看着本子上记载的东西,一边细细地念出声来,一脸煞有其事的模样,像是对治好他这件事十分有信心。 “……” 祁嘉禾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且不说本子上的东西都记载了多少年头了,有没有用都还不知道,可她却像是完全相信上面的内容一样,还抬眸开心地对他说:“我们试试吧,说不定真的有用呢!” 祁嘉禾根本没抱希望,但看着她的笑靥,他还是稍作停顿,随即轻轻点了点头,“嗯,试试。”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随意间的一个点头,居然会成为一个让自己后悔好长一段时间的决定。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时音居然已经先他一步起床了。 他向来睡眠浅,一旦遇到任何打扰都会立刻惊醒,可大概是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他居然也开始逐渐睡熟起来,好几次搂着她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感受到她在翻身,他也没有醒。 现在则更是夸张,她居然趁他熟睡的时候起了床,还没让他发现。 他循着声响起身来到厨房,在一片中药草的淡淡清香中,他瞅见她正系着围裙,在炉灶旁熬粥,手里的勺子在砂锅里轻柔搅动,侧脸安静又美好。 初识的时候她是个半中长的头发,而现在那头青丝已经长得很长了,只需要一只发夹,就能轻松地挽起来,偶尔有两缕松松地散落在脸颊旁,看起来也一点都不凌乱。 她明显已经注意到了出现在门口的祁嘉禾,侧眸冲他笑了笑,说:“吃药和食补之间,显然是后者更加健康。早上就不上重头戏了,给你熬了点沙参粥,吃完再去上班。” 已近盛夏,清晨的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脸上,将她瓷白无暇的面庞映得近乎透明。 她就这么笑看着他,恍惚之间,似乎连时间都凝滞了。 这一刻,祁嘉禾似乎才终于意识到了爷爷所说的那种“安顿”到底是什么意思。 沙参是中医临床常用的药物,通常有北沙参与南沙参之分。但在古代医药文献的记述里,只有一种沙参,即南沙参。直到清代以后,沙参才逐渐有了南北之分。 无论是哪种沙参,都是味甘性凉的药材,主要功效是润肺燥和清肺热。 如今盛夏来临,江城又是个热起来不要命的城市,吃点凉性的食物,再合适不过。 东西是她一早出去买的,因为时间太早,很多商铺甚至还没有开门,她找了好一会才瞅见一家中药店铺,忙不迭地抓了点沙参回来。 想着祁嘉禾大概也是第一次吃药粥,时音并没有放太多,毕竟万事万物都有一个接受的过程,总不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不是? 吃过早饭,时音笑眯眯地送祁嘉禾出门,掐着点直到猜测他已经到了公司之后,她才给他发了微信:【要努力工作哦,中午我给你送饭。】 祁嘉禾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句话里究竟包含着多少信息量,只简短地回答了一句:【好。】 看见她说要给自己送饭的时候,祁嘉禾心里到底是开心的,回消息的时候唇角都笑着笑意,连带着一整个上午的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 地下的人鲜少见到他这么平易近人的时候,都抓紧了时间来给他汇报工作,一上午过去,总裁办公室的门槛几乎都被踩烂了。 总裁突然性情大变,连跟了祁嘉禾数年的阿木都觉得稀奇,却又不敢旁敲侧击地问些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到了中午,时音提着保温饭盒从直达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阿木这才明白祁嘉禾为什么会这么高兴。 夫妻生活和谐融洽,换谁谁不高兴?想他阿木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为祁氏做牛做马任劳任怨,到头来,因为太忙连个媳妇都讨不着,看看人家祁总,工作家庭一手抓,哪边都不落下。 阿木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透过百叶窗看着时音提溜着饭盒走进了总裁办公室,一张老实巴交的脸上写满了酸涩,连手里的文件都差点都被揉烂了。 355 无功不受禄 时音走进祁嘉禾办公室的时候,一位高管正站在他的办公桌前汇报工作,祁嘉禾垂眸听着,听见敲门声才抬眸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高管的报告被中途打断,祁嘉禾余光看见,桌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着现在的时间:十二点三十五分。 也确实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 他心里冒上几分不自觉的期待,沉声说了句:“请进。” 来着推门而入,果然是时音。 高管回眸看见一个有几分面熟女人走了进来,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要继续念还是怎么样,他看了眼祁嘉禾的脸色,也没能从中得出什么结论。 见他似乎还没有闲下来,时音倒也知趣,提着饭盒到一边的沙发上坐着,似乎并没有要打扰二人的意思。 祁嘉禾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数秒,这才转到高管身上,淡声道:“继续。” 高管自然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当下便简明扼要地把剩下原本预计报告半小时的内容全放在十分钟内讲完了。 报告内容是关于旗下产业一场商业官司的进展,祁嘉禾没多说什么,听他讲完之后只嗯了一声,然后来了句“让法务那边注意一下,公关做好”。 高管本来还等着他的下文,却没想到祁嘉禾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就没了再开口的意思。 祁氏的规模和形象摆在这里,但凡遇上和法律相关的事情,祁嘉禾都格外上心。往常他来做这类官司报告的时候,祁嘉禾都会多吩咐两句,或是问问个中细节,但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 高管微微侧眸,用余光看了眼乖巧坐在沙发上的总裁夫人,又回眸看了一眼办公桌上正用手轻叩桌面,似乎有些不耐的总裁,没敢说话。 “还有事?”祁嘉禾挑眉看着他,声线淡漠地问。 高管忙不迭地摇摇头,微微欠身后便火急火燎地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被重新合上,剩下两人的目光便再自然不过地对上。 时音冲他眨眨眼,“可以吃饭了吗?” 祁嘉禾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了句:“做了什么菜?” “你现在才刚接触这些东西,我就没给你做太补的东西,今天只是最普通的家常菜。”时音提着饭盒跑到他身边,一样样地把东西从饭盒里拿出来,“我们祁总啊,即使是尝不出味道,也还是要好好吃饭的。” 她之前有从阿木那里听说,祁嘉禾的饮食作息其实很不规律,有时候忙起来,可能一整天都吃不上饭。 这话听着她都觉得心疼,所以亲自过来送饭也不仅仅只是为了给他养病,也是为了督促他按时吃饭。 祁嘉禾看着她从饭盒里拿出来的东西:糖醋排骨、虾仁滑蛋、小炒黄牛肉、菌菇豆腐汤。 果然够家常,但也确实足够丰盛了。 注意到她还准备了两双筷子,祁嘉禾略一停顿,才问道:“一起吃?” “我吃过了啊。”她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冲他晃了晃手里的两双筷子,“还有一双是给阿木准备的。” 祁嘉禾没说话,心底却不由分说地泛上细碎的不悦感。 “为什么要给他准备?”他有些不高兴,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蹙。 “你忘啦?你不是说今天让阿木带我去工商注册吗?”时音倾身看着他,“这大热的天,总不能白麻烦人家吧,请他吃顿饭总是一点心意。而且是我亲手做的,诚意满满啊。” 祁嘉禾看着她,眉心的褶皱越皱越深,心底的不悦明显浮现到了面容上,“这是他分内的事。” 他作为老板,给手下安排工作,有什么不对?他有吩咐,阿木只要照办就好了,为什么还需要让他的女人给阿木亲手做饭? “什么分内的事啊,这是我的事好不好?人家就是再尊重你,于情于理也没理由帮着我忙东忙西的,请吃一顿饭又不会少块肉,大方点啦,祁总。” 她笑靥如花,说着话呢,人已经朝着办公室门口走去了。 祁嘉禾微微张嘴,想叫住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看着她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另一边,助理办公室的阿木正在对着电脑奋笔疾书,丝毫没有一点松懈的意思。 助理办公室是需要时刻有人值守的,以防祁嘉禾随时有什么吩咐。现在二助三助都去吃饭了,阿木必须等他们回来才能下楼用餐。 时音来敲门的时候,他刚做完本周的工作汇总,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手还没收回来就听见办公室的门被扣响。 打开一看,门口站着的居然是总裁夫人。 对上时音笑眯眯的脸,阿木有些诧异,“怎么了吗,时小——” 话音未落,他又猛然打住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来,现在时音的身份已经不比过去了。 反应过来之后,他又改口叫了声“总裁夫人”。 时音探头朝空空如也的助理办公室看了一眼,“阿木啊,还没吃饭呢吧?” 阿木老实地摇摇头,心里想着她大概是来叫自己去吃饭的,于是下意识回了句:“马上就下去吃了,您吃了吗?” 见他有些如临大敌的样子,时音哑然失笑,“不用这么官方,你比我大几岁,叫我小时就好。” 阿木顿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那可不行。” 规矩就是规矩,祁嘉禾是上级,时音再怎么说也是领导夫人,他可不能越了分寸。 时音没准备就称呼这回事跟他理论,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你也别下去吃了,我给祁嘉禾带了饭菜,一起吃吧。” 她没说自己是特意准备了他那一份,因为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她发现阿木大多数情况下虽然很机灵,但实际上简直是个老好人的典型,真不知道祁嘉禾那种性子怎么会用上和自己的性格截然相反的助理。 老实人讲究无功不受禄,如果她说自己特意准备了他的那份,他一定打死都不会接受的。 果然,哪怕是她没这么说,阿木一听说让自己去吃她做的饭,顿时一张脸都涨红了不少,“不用麻烦您,我自己随便吃点就行了。” 356 老实人阿木 “食堂的饭菜哪有我做的好吃,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话?”时音今天是铁了心的要请阿木吃上这顿饭,连语气也不由得严肃了几分。 不成想阿木听她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顿时越发窘迫,“不是,您给祁总准备的饭菜,我怎么能吃呢?太太,您真的不用管我,我平常都是这么吃饭的。” 在祁嘉禾手底下做了这么久的事,他早知道自家老板是个什么性子,他也算是有点眼力见,这总裁夫人亲自做的饭,他今天要是当着总裁的面吃了,明天肯定就得被穿小鞋,被发配到非洲去挖矿都有可能。 倒不是说祁嘉禾小肚鸡肠,而是这种事情他还真做得出来,还能在明里暗里欺负人的同时让人百口莫辩。 阿木虽然老实,但绝不蠢笨,他还想多活几年,不想当老板和老板娘之间的千瓦电灯泡。 “不是,”时音险些被他的固执气笑了,“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墨迹啊?吃顿饭能怎么的?你是嫌我做的不好吃?” 阿木一脸囧相,但仍旧认真答道:“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您做的饭菜,只有祁总才能吃,我没有那个口福。” “都哪跟哪啊,你是生怕吃了我做的饭以后会少活二十年吗?”时音瞪他,“别扭扭捏捏的,你家老板叫你去吃,你去不去?” 阿木依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时音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最终才认定了自己叫不动他这一事实。 她换了个思路,说:“他说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交代你,让你去他办公室边吃边讲。” 阿木的神色果然出现了一丝松动,看向时音的目光也犹疑了几分。 时音趁热打铁,继续道:“你家老板的脾气你应该知道吧?去晚了当心他发火哦。” 说出这话的时候时音在心里悄悄地为自己画十字,毕竟说谎话可是要遭雷劈的。 阿木顿时如临大敌,连脊背都挺直了几分,“我马上过去。” 话音刚落,他就脚下生风地朝着总裁办公室一路小跑着过去了。 时音跟在他身后,硬是只来得及瞧见他潇洒的背影。 看来还是只有工作能激起阿木的斗志。 祁嘉禾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抱臂沉思,面前的一堆饭菜纹丝未动,他一点也没有要开动的意思。 直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他才抬眸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一时没有开口让对方进来,于是对方也很知趣地没有继续敲。 短暂的静谧后,办公室的门还是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时音把门开了一条缝,探出一颗毛茸茸的头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兀自推开了门,冲站在办公室门口的阿木挥了挥手,一边说道:“进来呀,愣着干嘛?” 老实人阿木有些进退两难,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眼看着时音把人领到自己对面坐下,祁嘉禾的脸色不是很好,但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率先伸手拿起筷子,沉声说了句:“一起吃吧。” 阿木有种如临大敌的慌乱感,一时间竟然恍惚以为自己是在吃断头饭,硬是吓得连筷子都没敢动。 虽然眼前这些菜无论是从卖相还是气味上来说,都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动垂涎三尺,可阿木脑子里到底还保持着几分理智,知道祁嘉禾这会脸色不太好,应该是有点不高兴的。 食堂里的饭菜他天天吃,都已经快吃吐了,这会又饿了挺久,看着眼前的饭菜,阿木是真的很想大快朵颐一顿,可碍着祁嘉禾的面子,他还是没敢动弹。 “祁总,您找我有事儿?”他端正地坐在座位上,战战兢兢地问。 “没事不能找你?”祁嘉禾语气不太好,闲闲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多少带着点不耐,“吃个饭怎么这么多话。” 时音头一回给他送饭,阿木白占便宜不说,还在这絮絮叨叨的,祁嘉禾心里有火,却也没法当着时音的面撒。 当事人时音见阿木也确实坐下来了,两人也开始了“友好”的交流,似乎没自己什么事了,于是就跑一边看杂志去了,留下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个淡定吃饭,一个如履薄冰。 阿木听祁嘉禾这么说,一时间也没敢再问,拿起一旁的空碗停顿了好一会,才颤抖着伸出了筷子。 他也不敢夹肉,刚想吃点鸡蛋,祁嘉禾却低声开口说了句:“盛饭。” 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碗,阿木瞬间觉得自己大概也是脑子秀逗了,于是咽了口口水,倾身去盛饭。 时音带的饭菜分量不少,光是保温饭盒就比普通的要大上一倍,提起来沉甸甸的。 祁嘉禾吃饭的时候一向不怎么讲话,阿木是懂他的规矩的。 只是虽然以前和他同桌吃饭的次数并不少,但一起同桌吃时音做的饭,这还是第一次。 阿木怎么说也是个三观五感都正常的男人,不可能意识不到这是时音故意在促进他们上下级关系的融洽,但眼下,祁嘉禾安静吃饭毫不言语的样子看起来比平常更难接近,别说是促进关系了,他就连夹菜都不敢。 他刚刚尝了一口糖醋排骨,不得不说,味道是真不错,要是对面不是祁总,他应该会吃得更香。 虽然祁嘉禾没对他说什么重话,可阿木总有一种他随时都会翻脸把自己轰出去的错觉。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面对面吃了一会,祁嘉禾突然又说了句:“米饭就这么好吃吗?” “啊?”阿木后知后觉地抬眸看向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扒光了半碗白米饭。 “吃菜。”祁嘉禾也没瞅他,兀自吃着饭,出口的语气虽然不是很好,但也说不出来有哪里不对。 “哦。”阿木被他训斥惯了,也没觉得他说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甚至仔细想想,还觉得他现在的态度比起之前要和善许多。 居然还会注意到他一直没有夹菜。 他夹了两片牛肉放在碗里,犹豫了数秒,才对祁嘉禾说了句:“太太的手艺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木恍惚间似乎看见祁嘉禾的唇角微微勾了一下,似乎,是有些高兴的样子。 357 任珊珊的笔迹 虽然祁嘉禾嘴上没有说什么,但阿木明显感觉到,在剩下的时间里,祁嘉禾对他的态度明显松动了不少。 吃完饭后,阿木主动起身收拾碗筷,一旁的时音早就放下杂志跑了过来,一边拦他一边说:“你别动,放着我来。” 那样子简直像是把他当成了初次上门拜访的客人似的,要不是确定自己现在是在祁氏大楼里,阿木恐怕险些就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收拾碗筷这种事情虽然轮不到阿木,但也远不用时音亲自动手,祁嘉禾按下内线吩咐了两句,很快就有清洁阿姨推门收拾。 下午的行程安排是早已经确定好的,吃完饭后阿木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没有再打扰两人的二人世界。 二助和三助早就吃完饭回来了,见他进门,两人还一脸促狭地迎上来,问他到底干嘛去了,怎么突然擅离职守。 阿木没心思和他们打哈哈,挥挥手没有多提。只是不多时,时音又来敲门,说让他带着材料陪她去工商局。 工商注册这件事阿木是知道的,祁嘉禾早就吩咐过,只是和时音离开公司之前,他还是得交接好工作,先和祁总打个招呼。 不知道时音出门前和他聊了些什么,总之阿木前去报备的时候,祁嘉禾正坐在座位上,脸色并不好看。 阿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祁总看着自己的目光隐约带着火气。 他不明就里,只能猜测总裁是不是舍不得跟夫人分开。 两人前脚刚离开了总裁办公室踏进电梯,时音后脚就悄咪咪地凑近了他,悄声问:“阿木,我向你打听个事儿呗。” 阿木青松般笔挺地站在电梯里,一时没多想,老实回答:“您说。” “祁嘉禾的前女友任珊珊,你应该认识吧?”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阿木一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惊魂未定地看了时音一眼后,他才回答:“不是很熟。” 他早该猜到时音对自己这么好绝对是有所图的,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是想从他嘴里套出这种问题来。 “不能吧?”时音拉长了声调,语气里带着试探,“人家都来过你们公司,你会不熟?” “你怎么——”刚想说一句“你怎么知道”,开口的刹那阿木却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中了她的套,于是赶忙改口:“没有的事!” 祁嘉禾向来不喜欢多嘴的人,尤其现在时音问的问题还那么敏感,他哪敢随便开口?不定哪句话说得不好惹得她不高兴了,回头他就得被祁总辞退。 时音不屑地“切”了一声,也不计较他支支吾吾的态度,兀自说着:“我都看到了,书架最上面那一本冰心诗集的扉页,写着人家的亲笔题字,还落了款。不是任珊珊来公司的时候写的,难道是祁嘉禾让她写了自己带过来的?” 一听这话,阿木顿时哑口无言,一张脸憋得通红,愣是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这件事在今天以前,也只有他和任珊珊两个人知道而已。 大概在七年以前,祁氏的规模还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大,总部也并不在cbd的中心,而是在一环边缘的一幢写字楼,虽然那时候祁氏就已经是业内顶尖的企业了,但比起现在的商业帝国,彼时的祁氏在各个方面还是差了不少。 七年以前,祁氏花了五十多亿买下了cbd中心的整栋大厦,公司从一环边缘搬到了现在所在的位置,祁氏的生意从此一路顺风顺水,再无敌手。 而祁嘉禾办公室的那一整架的书,就是从旧公司搬过来的。 祁嘉禾喜欢看书,这件事其实没几个人知道,而阿木作为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也知道祁嘉禾对书籍有着轻微的收藏癖。 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个没什么时间看书的大忙人,但也不妨碍他喜欢摆上一整面墙的书,用来养眼。 原本书架上的那些书都是些财经类的理论知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都换成了集团旗下的一些商业期刊,而那些换下来的书,最终都被妥善保管在了公司的贮藏室里。 但有一排书,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那就是书架最上面的那一层文学类书籍,祁嘉禾极少翻阅,却从不允许人乱动。 清洁阿姨每天都会把总裁办公室里里外外全部打扫一遍,包括书架最上层最容易落灰的那部分书,因此至今为止,那些书除了祁嘉禾以外基本上没人翻阅过,都还崭新无比。 但阿木知道,其中有一本特殊的《冰心诗集》,其实早就已经被人悄悄翻过,还留下了笔迹。 公司刚搬来的时候,总裁办公室的陈设都还不是现在这副清冷禁欲的模样,但那整整一书架的书,却已经在那了。 任珊珊就是那时候来参观的。 那时候两人已经交往了两年,但一直没有公开过,公司上下也都不知道自家老板居然在和炙手可热的国民巨星谈恋爱。 任珊珊过来的时候,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一路上硬是没人认出她来。 那时候刚巧赶上祁嘉禾在开会,阿木就把她带到办公室坐了一会,自己去茶水间给她泡了一杯咖啡。 他是了解任珊珊的性格的,所以在离开前并没有嘱咐她什么。本以为她会安静待在办公室什么也不乱动,可谁知当他端着咖啡折返回来的时候,却看见任珊珊正俯身在茶几上,用中性笔在一本厚厚的精装书的扉页上写着什么东西。 跟了祁嘉禾这么多年,阿木对他所有的习惯和嗜好都如数家珍,一眼就看出她手下的正是书架上最厚的那本《冰心诗集》,顿时吓得面色惨白,连手里的咖啡都端不稳了。 任珊珊抬眸看见他站在门口,却毫不意外地冲他笑了笑,盖上中性笔的笔帽,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告诉他,就当是一个小恶作剧。万一以后哪天我们分开了,他看见这个,也好有个念想。”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可谁曾想,她居然一语成谶。 358 出轨的人是谁 阿木一句话也没有说,眼睁睁看着任珊珊起身把那本书放回了原位,他这才上前把手里那杯咖啡端到她面前。 毕竟是自己的失职,阿木到头来也没敢把这件事情告诉祁嘉禾,那本书就一直安静地待在顶层的角落里,一直没有被人动过。 直到今天,时音坐在办公室里,闲着无聊,才把那本书取下来翻了翻。 她是当着祁嘉禾的面拿下来的,祁嘉禾看到了,也并没有说什么。 翻开扉页就能看见上面一行娟秀的字迹,写的是《致橡树》里面的一句“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右下角打了一个破折号,落款“任珊珊”。 时音盯着那行字看了好一会,抬眸朝着祁嘉禾看过去的时候,他正和阿木面对面地在吃饭。 她想要问些什么,比如,他为什么要一直留着这本书。 说实话,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舒服,但看着他眉眼微垂,安静用餐的样子,她突然就又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多此一举。 下一秒,阿木低声说了句“太太的手艺很好”,又让她心头细微的那点不悦尽数消散,甚至还产生了几分骄傲的沾沾自喜。 她低头看了一眼那行字,最终什么也没说,合上了书页,把那本诗集放回了原位。 只是心头的疑虑始终没有打消,她最终决定私下问问阿木关于任珊珊的事情。 作为情敌,她其实并不想这样偷偷打听关于祁嘉禾前女友的事迹,只是之前几次碰面中,她明显能够感觉到,任珊珊对于祁嘉禾显然是余情未了的,甚至还因此调查过自己。 所以,互相了解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阿木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并不想多说,一路上她问了好几个问题,最终都被他含糊带过,他对时音提出的每个问题都回答得模棱两可,很明显是并不想让她感到不适。 最终时音放弃了,探口气道:“那他们当初是怎么分手的,这你总能告诉我吧?” 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有问过祁嘉禾,只是他似乎不太愿意回答,好几次都绕过了话题。 眼下阿木听她这么问,脸上的表情凝滞了片刻,最终有些尴尬地说了句:“这个……我也不清楚。您别再问了,从我这也问不出什么来的。” 时音也知道关于祁嘉禾的事情,阿木一定是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今天就算是她问出个花来,他也绝对是守口如瓶的,甚至会觉得她的行为很让自己困扰。 时音本不想让他为难,但兴许是她实在太闲了,阿木又是个话不多的主,一路上憋了好一会,她还是忍不住想逗逗他。 “你就告诉我呗,我肯定不跟你老大讲。”她坐在副驾,支着脑袋看他,语调懒洋洋的,“他要是实在问起来,你就说是我逼你的就成了。” 阿木双唇紧抿,头摇得像拨浪鼓。 “真不说?”时音眯了眯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好歹你今天还白蹭我一顿饭呢,怎么这么不仗义啊。” 阿木面露窘迫,但仍旧不打算开口。 “那我可自己猜了啊。”时音试探着看他,“猜出来算我的,你可什么都没告诉我。” 阿木愣了一下,神色居然犹豫了一瞬,似乎是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 “我想想……是因为家里不同意?”她说出自己的第一个猜想,但不消数秒便被又出声否定:“不能啊,据说那时候他们两个都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要反对早反对了。” 阿木还没反应过来给出表情反馈,她就又说出了第二重猜想:“性格不合?我觉得有可能。” 毕竟祁嘉禾的脾气也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可是两人好歹也处了三年,性格不合还能忍三年,最后却为什么又没在一起呢? 眼看着阿木对她给出的这种可能性并没有做出反应,时音又在心底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那是家庭变故?情敌纠纷?有人变心?还是一方出轨?” 她一个个问出自己的疑虑,猜测也越来越大胆。 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问问,也没想着能得到正确回答,却不想,阿木在听见她说出那句“一方出轨”的时候,表情却轻微地变动了一下,眉心也很急促地一皱。 时音闭了嘴,紧盯着他开车的侧脸,没有说话,一颗心却莫名地紧张了几分。 一时间,车厢里的气氛静谧又诡异。 “真……给我猜中了?”她咽了口口水,试探性地又问了一遍,“是谁啊?” 阿木没说话,表情却逐渐严肃了几分。 “总不能是祁嘉禾吧?”时音的声音慢慢低下去,一颗心也迅速坠入谷底。 “怎么可能?”一直没出声的阿木却在这时反驳了一句,但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于是又噤了声。 时音松了口气,她就知道祁嘉禾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时音都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因为他尽管有时候脾气很恶劣,但做人却一直很有原则,哪怕有些事他并不喜欢,却还是会以道德为基准,不会干这种为人所不耻的事情。 而且,时音也想象不出来,能让祁嘉禾都忍不住出轨的女人,该是什么样的逆天存在。 那么排除这个错误选项,出轨的人,只能是那位国民巨星,任珊珊。 时音先是觉得不可思议,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置信。 自出道至今,任珊珊一直以清纯玉女的形象示人,从来没有和哪位男明星公开发生过绯闻,有时候娱乐媒体会捕风捉影地报道一些相关事迹,任珊珊的工作室总能在第一时间发表公开声明,随即过不了几天,那些流言就不攻自破。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许佳怡告诉时音的,因为她并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事情,最近娱乐新闻看了多了些,还是在知道任珊珊是祁嘉禾前女友的前提下才关注的。 试问一个超一线的顶流明星,是怎么能做到年近三十,却依旧没有丝毫绯闻的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抛却那些上位所必须的流程,任珊珊的星途,倒显得有些过于顺风顺水了。 359 这不是江先生吗 那么倘若任珊珊本身就有很多事情是不为大众所知的,这些隐秘不堪的过去,自然也更没有被人深挖出来的可能性了。 一时间,时音想了很多很多,以前许多自己没想通的事情似乎也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她似乎明白为什么祁嘉禾会在一开始和她接触的时候,对她表现得那么排斥了,除去时锦程的那层原因以外,恐怕也还有任珊珊的一层缘故所在。 因为曾经遭遇过背叛,所以才会在再次接触异性的时候下意识地保持警惕和怀疑,因此,才会对素不相识的她抱有那么深的敌意。 说到底,祁嘉禾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没法做到对任何事都处变不惊,他只是比较善于伪装,不会太过暴露自己的情绪和需求。 时音有些感慨,一时间也没再说话。 阿木见她不继续问下去了,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很快到了工商局,停好车后,两人带着材料进了大厅。 路上阿木讲了些注意事项,和接下来会走的一系列流程,因为着实有些复杂,时音听得半懂不懂,但好在阿木也只是让她了解一下,具体事项稍后会有专人来进行交接。 果然两人在大厅等了不多时,很快便有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热情地前来接应两人,在专业人士的指导下,接下来的办理流程便顺畅得有些不像话,不到两个小时,就已经把所有的资料全部填写认证完毕,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审核通过,就能拿到营业执照了。 注册类型选的是企业性质,核名的时候几乎毫无阻碍,拿到申请单的时候,时音还笑着说了句:“说不定以后还能做大做强开上分店呢。” 阿木一本正经:“一定会的。” 其实时音心里清楚这家店对祁嘉禾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只是对她而言,“嘉时”确实还是一个意义非同寻常的项目,她想要好好经营起来,就当是满足自己的梦想。 执照审批下来还需要几天时间,两人计划原路返回,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时音却迎面看见了一个老熟人,于是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陆睿身边跟着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两人正低声交谈着些什么,缓步朝着工商局大楼走来。 他一个抬眸,很明显也看见了不远处的时音,于是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时音一看见他就想起上次祁嘉禾告诉自己的关于香岛黎家的那些事情,虽然她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感触,但时隔这么久再看见陆睿,联想起一切,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而陆睿显然并不知道她已经得知了一切,还笑着上前和她打招呼:“这么巧吗,你们也来办业务?” 时音淡淡一笑,态度透着淡淡的疏离:“不巧,我们正准备走。” 陆睿并不介意她的态度,只是耸耸肩笑道:“那还真是不凑巧,本想请你喝杯咖啡的,既然时间不赶趟,还是下次吧。” 两人的交集仅止于此,时音笑着,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迈步离开原地,与陆睿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瞥见他身旁那个精瘦男人不怀好意的打量目光,胃里顿时便是一阵翻江倒海。 在走出很远后,阿木才说了一句:“看来网上那些传言不假。” 时音有些奇怪地侧眸看向他:“什么传言?” 阿木回视她一眼,也不避讳,直言道:“之前有人爆料说陆睿手下有多家机构涉嫌偷税漏税,借助法律盲区规避企业连带责任,有关部门已经在立案调查了,他今天过来,很可能是进行法人变更登记的。” 时音想了想,顿觉脊背冷汗直冒,“他想用这种方法逃脱法律制裁?” “也不全是,因为即使是进行了法人变更,只要原法人依旧健在,经由原法人之手的财务问题依旧会追究原法人的责任,我想他应该是想借助他人之手分担一部分责任,但至于这其中有什么暗箱操作,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时音是头一次接触这方面的事情,有些困惑地问:“官方的人又不是傻子,都已经决定立案调查了,怎么可能还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允许他前去进行法人变更?而且他这么做,不更坐实了自己违法乱纪的事实吗?” 阿木略一蹙眉,似乎也有些不解,“按道理来说应该是这样,但目前一切都只是网上的传言,官方是否已经确定要调查这件事都未可知,不能排除是竞争对手恶意放出消息制造舆论的可能性,但总之,陆睿手下的那些生意并不干净就是了。” 近几年,陆睿借助黎家的势力在内陆创立了不少企业,并且大部分都不是在大陆进行注册的。而根据本国法律和香岛的特殊地理形势,在香岛进行注册的企业,在内陆进行投资,是被视同为外资企业的,适用于本国的外资企业法,和内地的本土企业有很大的不同之处。 情况不同不可同日而语,这其中的条条框框就连混迹商界多年的阿木也不能说有十成十的把握能讲得清楚,所以他干脆不再多说,只好心劝诫了时音两句:“祁总非常不喜欢陆睿这个人,您心里应该也有数。” 这是在提醒她要离陆睿远一点。 时音记在心里,没有多说什么。 她本身也并不喜欢陆睿这个人,从他第一次刻意接近她的时候,时音对他的印象始终就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斯文败类。 那副银框眼镜下也不知道藏着一双怎样的眼睛,总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地下车库,正准备上车的时候,时音蓦地一个回眸,却瞧见身旁那辆大g似乎有些眼熟,于是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阿木也惊奇地喊了一声:“咦?江先生的车?” 兴许是太久没有和祁嘉禾身边的朋友们接触,听见阿木这么喊了一声,她还有些纳闷谁是江先生。 所有的疑虑都在瞧见从电梯上下来的两人后被打消,时音挑了挑眉,心里恍然:这不是江淼吗?他身旁那个女孩子她也没见过啊,是新欢? 360 只要是她做或不做都开心 他们的位置有些偏,江淼刚从电梯上下来,视线被墙壁挡住,一时没有看见,直到他和身边的女孩子一起走到了时音跟前十来米左右的地方,他这才发现眼前站着两个老熟人。 他略一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很轻松地和二人打招呼:“嫂子,阿木。” 他身旁那个身材纤细,身高出挑的女孩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时音,没有说话。 “你怎么在这?”时音纳闷地问了一句,视线不由自主地在女孩身上多停留了数秒。 对方也跟着回视过来,目光称不上友善。 “碰巧路过,进来看一个朋友。”江淼解释着,又像是想起什么,笑着问了句:“怎么突然想起跑工商局了,店终于要开起来了?” 身边一群人大多知道祁嘉禾送了一家店给她,因此这件事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可不是吗,开业的时候还得劳烦你过来捧捧场。”时音闲适一笑。 “这我可不敢当,就怕嫂子到时候宾客满盈,哪还记得我这么一号人物。”江淼依旧是惯常的嘻哈模样,没有半分正经。 接着他又简单和阿木打了声招呼,随即几人便互相告了别,上了各自的车。 阿木开车跟在大G后面,时音坐在副驾上,透过几层窗户能够隐约看见前面那辆车前排的两人,目光里浮现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情。 片刻后她问阿木:“江淼这人,是不是就是人们嘴里常说的那种‘浪子’?” 阿木有些惊恐地侧眸看了她一眼,嘴唇翕动着,却没说话。 “我看霄云对他的态度一直挺捉摸不透的,还总说他是渣男。”时音笑了笑,目光重新回到前面那辆大奔的背影上。 出了车库以后,两辆车就逐渐拉开了距离,江淼开车算很快的,不消片刻就只能看见两盏模糊的车尾灯了。 阿木听见她这么说,也不由自主地朝着前面看了过去,目光稍作凝滞后,才出声道:“其实秦小姐小时候和江先生的关系挺好的,不过可能是年龄渐长,这几年他们在一起聚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两个人的关系也没有从前那么紧密了。” 时音闻言没有说话,目光一时有些放空。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秦宵云和江淼之间应该不仅仅只是像大家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 一下午的时间仅仅是在工商局就花了大半,时音跟着阿木回了公司之后,找祁嘉禾要了点关于备案的资料看了一会,然后不出意外地在他的休息室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是傍晚,推开休息室的门,她看见祁嘉禾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喝茶,目光凝视着窗外橙红鲜亮的晚霞,很是轻松惬意的模样。 她怨他怎么不叫醒自己,祁嘉禾只是笑,说,忙了一整天已经够累,叫醒她自己还怎么享受这片刻难得的清净。 时音顿时便是横眉冷竖,当即便险些和他打起来。 埋怨的话说得再多,也不过是些小打小闹,两人拌了好一会的嘴,最终以时音被紧紧箍在祁嘉禾怀里作为结束。 她咬牙切齿地要去掰他的手,奈何男人天生手长脚长,力气多得几乎没处使,任凭她再怎么闹腾,他依旧岿然不动。 时音安静了一会,抬眸去看他的脸。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下巴和挺翘的鼻尖,一天过去,男人的下巴处已经冒出了星点的青色胡茬,削薄的唇瓣轻抿着,看起有种要命的成熟性感。 这会她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能够隔着衣服感受到他坚实的胸膛和体温,安全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恍惚间她觉得,哪怕是这会死在这里,那也值了。 越看她越觉得满足,怎么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就落在她手里了呢,罪过罪过。 祁嘉禾垂眸看着她,心跳沉沉,语调也沉沉的:“好看吗?” 她毫不避讳地点点头。 “再看要收费了。”他轻轻勾起唇角,眉眼也跟着笑弯下去,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模样,潜藏着无声的宠溺。 “我的人,看看还不行了?”她勾着他的脖子,佯装凶狠,“你浑身上下哪里我没看过?” 第一次在他面前讲这种话,刚开完口她就害羞了,目光闪躲着不敢直视他,却又倔强地想与他对视。 大概男人天生在这方面的感官比较迟钝,听完这话,祁嘉禾非但没觉得自己是被调戏了,反而还觉得,这样的她有种意料之外的惊喜感。 他眼底笑意更浓,干脆不再说话,径直垂首吻了下去。 傍晚的办公室本就没什么人,撇去了白日里走廊络绎不绝的脚步声,这会整个世界似乎都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身处偌大空寂的公司顶层,背后是宽敞到将所有景色都一览无遗的超大落地窗,橙红色的夕阳光线洒在两人身上,将一室旖旎的氛围烘托得更加浓郁。 起先不过是一个吻,气息纠缠间,时音却明显感受到他的呼吸愈发沉重,搭在她腰间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地越发向上摸索而去,她迷乱间终于还是将自己的神智从失控边缘拉了回来,咬牙切齿地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继续,声音也带着几分急切:“你疯了!不怕被别人看到吗!” 祁嘉禾的呼吸有些沉,眸子也染上几分浅薄的绯色,抬眸看向她的时候,声音哑得吓人:“我不开口,没人敢进来。” 时音还坐在他身上,这会衣衫都有些不整,一听他这话险些直接晕过去,“你还真想干点什么不成?好歹也是上市公司的老总,这像话吗?” “你是我老婆,名正言顺,有什么不像话的?”他恶意地在她腰间掐了一把,惹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直接扭身要从他身上下来,却被他按住动弹不得。 “我看你是疯了。”时音狠狠瞪他一眼,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经有些肿起来的唇瓣,轻微的痛感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到底还是没忍住,低声骂了他一句:“属狗的吗,只会咬。” 祁嘉禾低笑出声,没再说话,心底到底也还是高兴的。 好像只要是和她在一起,做与不做,做什么,都能让他一直心情愉悦。 361 老秦家要破产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祁嘉禾晚点还有一场酒局,他本想带着时音一起参加,无奈她对这种应酬场合并不感兴趣,拉着他在外面的餐厅吃过晚饭后,就嚷嚷着要回家。 祁嘉禾无奈,只能让保镖送她回去,自己只身前去应酬。 临别的时候自然是不忘了听她嘱咐两句少喝酒,多吃菜之类的。 不过话说回来,刚吃饱饭,祁嘉禾暂时还真没有再吃点的心思。 到家后,时音先给祁嘉禾发了条消息报平安,洗完澡刚走出浴室门,放在卧室床头的手机却突然亮了起来。 走近一看,居然是秦宵云打来的视频电话,而且还不是给她一个人打的,是群视频。 时音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接起,不出意外地在屏幕里看见了三个人的脸——自己、秦宵云,还有许佳怡的。 见两人都加入了进来,秦宵云兴奋地冲着镜头挥挥手,然后把摄像头对准自己身后的一堆崭新还没拆封的化妆品,说:“来,姐妹们,随便挑,看中哪样都可以告诉我,我给你们留着,赶明有空了上我家自取哈。” 许佳怡直接“哇塞”了一声:“霄云,你发财了?” “都是供应商送的,我哪用得完这么多啊,之前有些都被人要去了,我还是拼命才保下了这么点。” 秦宵云对着镜头眨眨眼睛,“东西不多,你们别嫌弃哈。” 时音哑然失笑,秦宵云说的“不多”,指的就是满满一茶几的东西。 而且还都是各种大牌面膜、面霜之类的护肤品,时音不怎么化妆,但粗略地一看过去,也还是能目测出这一整茶几的东西至少也需要近十万元了。 “这我可不敢拿,这里面随便哪一样的价格都够立案了,我问心有愧。”许佳怡笑着,语调诙谐,“要不我提前去局子里蹲几天吧,这样我会心安一点。” 两人都被她的话逗笑了,时音也搭腔玩笑道:“是啊霄云,这无缘无故的突然对我们这么好,你别是准备让我们替你出生入死吧?这我可得提前做上好几天的心理准备啊。” 秦宵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郁闷道:“想什么呢你们,我这有福同享,还享出毛病来了?要不是怕东西过期了可惜,你们以为我愿意白送你们啊,我要是像三哥那么有钱就好了,东西随便送,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我是穷人,只想着把好东西和朋友分享,这叫大度,别在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是是,是我们肤浅了。”时音乐不可支,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满满的笑意。 “真正的穷人听着你们讲话,声都不敢出一下。”许佳怡自嘲。 秦宵云听了,眼珠一转,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她说了句:“想变富多简单啊,当我嫂子不就行了?” 许佳怡对她后面那句话避而不谈,只笑着说了句:“刚刚也不知道是谁说自己是个穷人。” “富人不是也分档次呢吗,三哥那种才算是真正的富人,我们老秦家这种啊,只能算是中等偏下水平,在富豪排行榜上连名字都排不上。” 秦宵云长吁短叹,语气里不无惆怅。 许佳怡对“有钱”这个词语没什么概念,听她这么说,她也想象不出来有钱人的档次究竟是什么样的,只是笑着说了句:“得了吧,再说我可就要酸你了,你们老秦家好歹也是豪门,再穷能穷成什么样?” 秦宵云见她不太信,登时挑起一双秀眉,一本正经地说道:“真的,我们老秦家已经是外强中干负隅顽抗了,不定什么时候就破产了。” 她说得像真的一样,一时之间就连时音也没法判断她话里有几分玩笑的意思。 两人听完,还没说话,就见秦宵云又开口问了句:“佳怡啊,你说要是我们家破产了,到时候我哥负债累累,一切都需要从头开始的话,你会不会嫌弃他啊?” 视频里的许佳怡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秦宵云那边却传来一道熟悉的男人声线:“瞎说什么呢?口无遮拦的。” 屏幕里,许佳怡和时音皆是一愣。 秦宵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侧过头对着身边的人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说:“你咋这么煞风景呢,我们小姐妹聊聊天,你偷听什么?” 秦宵墨的声音听起来清晰了几分,大概是走近了一些:“我是在偷听吗?家里就这么大点地方,你把扩音关了再来说这话也不迟。” 秦宵云笑眯眯,不再搭理哥哥,转头又对着手机笑了笑,说:“你还没回答我呢佳怡,你会不会嫌弃他啊?” 手机那头,许佳怡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屏幕里好友的容颜,心里不由分说地产生几分悸动。 视频一角的地方能够看见男人深蓝色的家居服裤脚,看不见全貌,也看不见秦宵墨究竟在做什么,只能猜测他大概是在秦宵云侧后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有些犹豫,想说不会嫌弃,又觉得有些暧昧。 她沉默了数秒,才笑了笑,说:“你哥每天这么努力地工作,你们老秦家哪能说垮就垮?” 秦宵云笑眯眯地侧眸看向沙发上的秦宵墨,同时也把镜头对准了他,毫不避讳地问道:“请问秦宵墨同志,你对此事有没有什么看法?” 大概是刚洗完澡,秦宵墨的头发还是半干的,也有些凌乱,抬眸朝着视频看过来的时候,自然而然便和里面的两人对上视线。 时音正接了一杯水,一边小口抿着,一边眯着眼睛吃瓜看戏,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许佳怡抿了抿唇,冲他笑了笑,没说话。 秦宵墨唇角微勾,垂眸不再看她,语意不明地说了句:“真要垮了,再努力也救不回来怎么办?” 许佳怡沉默了一会,还没说话,那头的秦宵云先慌了:“哥你别吓唬我,咱家真要破产了?” 秦宵墨闲闲一笑,反问:“不是你自己说的么?不破个产让你看看,岂不是有点对不起你?” 362 在哥哥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子 秦宵云冲他翻了个白眼,干脆把镜头拉了回来,冲视频说了句:“瞧见没姐妹们,男人没一个靠谱的,全是满嘴跑火车的坏东西。” 一句话让电话那头的两人都笑出声来,秦宵墨轻勾唇角,视线扫过画面里笑意明媚的许佳怡,也没说什么。 “说起这个,我今天倒是巧遇霄云嘴里经常提起的另一个坏东西了。”时音想起什么,顺势说了句。 秦宵云眨眨眼,想也不想,当即便抢着问道:“江淼啊?” 许佳怡啧啧两声:“不得了,都会抢答了。” 秦宵云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毕竟在这方面江淼怎么也算是祖师爷级别的,渣男圈子里他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真就这么恐怖吗?”时音不由咋舌,出声问了句,“那我以后不是得让祁嘉禾跟他保持距离?” “那倒不至于,江淼还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影响到三哥。”秦宵云嗤笑一声,很是不屑的样子。 她话里话外都在批判江淼,一旁的秦宵墨听了,顿时觉得有些替好友不值,出声维护了一句:“少说两句,人老水哪有你说的这么不堪。” 秦宵云一听,越发来劲:“你们男人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你肯定向着他,毕竟也是从小一块玩到大,他什么德性我还能没你清楚?”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驳斥得哑口无言,秦宵墨顿时不说话了。 这边辩论胜利的秦宵云回头还不忘了问时音:“嫂子你刚说今天看到他了?没打个招呼吗?” “聊了两句,有段日子没见了,感觉他最近好像瘦了点。”时音不经意说着,“身边还跟着个女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新交的女朋友。” 可能是由于网络波动,视频里秦宵云的面目模糊了一瞬,产生了刹那间的僵硬,但很快便恢复正常。 她小声啐了一口,骂道:“死炮王又骗小姑娘。” “别瞎说,没准人家是真爱。”许佳怡笑嘻嘻,话里的玩笑意味众人却一下就能听出来。 “他江淼要是能遇见真爱,我秦宵云三个字就倒过来念!”说这话的人信誓旦旦,似乎认定了这完全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别这么笃定嘛,没准人家海王上岸也说不定呢。”时音也跟着开起玩笑来,“是吧,宵秦?” 一时间画面里外几人都笑得乐不可支,甚至秦宵墨都跟着轻咳了两声,只有秦宵云对着镜头露出了生无可恋的麻木表情,甚至伸手掐了掐自己的人中。 “我算是发现了,我今儿就不该打这个电话。”秦宵云絮絮叨叨地说着,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没一个人跟我站在同一战线,你们就气我吧,我看这s家的新品你们是都不想要了。” “利益和正义之间,我选择正义。”时音一本正经。 “我不一样,我全都要。”许佳怡眨眨眼,“霄云呐,左上角那瓶眼霜看着有点诱人呐。” “哪瓶?这个吗?”大大咧咧的秦宵云很快忘了几人先前谈论的话题,转身去给许佳怡拿东西,一通挑挑拣拣后好不容易拿出了许佳怡看上的东西,还不忘了问上一句:“别的呢?你看了半天就选了这一件?嫂子呢?你别一件都没挑好吧?” 关于江淼的话题很快被带过,三人又笑笑闹闹了半晌,不多时便挂断了电话。 秦家,结束通话的秦宵云放下手机,对着满茶几的东西发了好一会的呆,然后才开始慢吞吞地收拾起来。 秦宵墨本来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动静侧眸瞧了她一眼,不出意外看见她有些木然的侧脸,像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东西没送出多少,还不高兴了?”他笑笑,“就你这么个败家法,哥挣再多钱也不够你花的。” 秦宵云看他一眼,表情有些恹恹,但仍旧鼓足活力怼了回去:“我这是在磨练你的意志,以后你可得养一大家子人,我这点小钱算什么?” “是是是,怎么说都是你有理。”秦宵墨懒得和她争,重新将视线放回电视上,随后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许佳怡,她刚刚选的是s家的东西?” 秦宵云弯腰把装了满满一储物箱的东西都抱在怀里,乜斜着眼睛瞧了哥哥一眼,语气中满满的全是瞧不起:“你不会自己问她吗,多好的聊天话题,你跟我在这浪费什么时间?这么在乎她喜欢什么牌子,还非要装作斯文淡定的样子,装给谁看呢?臭哥哥,死闷骚。” 秦宵墨被她炮轰了一番,顿时有些无语凝噎,抬起眼皮朝她瞧过去的时候,表情也带了些无奈:“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懂什么。” “我不是小孩子了。”秦霄云面无表情地反驳他,“我已经二十多岁了,跟我同龄的人,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在哥哥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子。”秦宵墨起身,再自然不过地接过她怀里满满当当的护肤品朝着楼上走过去,声线再度响起的时候,掺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惆怅,“你要是真像你自己说的那么成熟果敢,现在又怎么会因为江淼的事情而忧心呢?还用故作不屑的语气去说一些掩饰情绪的话,不是孩子才会做的事情么?” 这话落在秦宵云耳朵里,无疑像是引爆了一记惊雷,炸得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满面惊愕。 她以为自己把一切都掩饰得足够完美,却没想到,朝夕相处的哥哥却早就发现了她的心思。 秦宵墨没有再说话,兀自抱着箱子上了楼,像是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而他说的那番话,也像是云烟一样消散在了空气中,让人甚至有些怀疑,刚刚他到底有没有开过口。 秦宵云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静,内心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满脑子都是秦宵墨刚刚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满脑子都在想:原来她的演技这么拙劣,除了哥哥以外,是不是还有别人发现了她的秘密?三哥呢?江淼……呢? 363 江淼他不配 秦宵云信步走上二楼,不出意外看见秦宵墨把那整整一箱的化妆品放在了自己房间的角落里,直起腰的时候,他还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回眸看了她一眼,“这些东西你赶紧找时间处理了,总放在家里也不像话,一个人用得完么?” 秦宵云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低低的:“找机会挂在网上卖掉好了。” “送人也行,你圈子里那么多小姐妹,还怕没人要?”秦宵墨揉了揉她的脑袋,声线温润。 秦宵云在上流圈子里确实是个广结善缘的好好小姐,因为她性格直爽不做作,很多和她打过交道的名媛对她的评价都很不错。 “那都是些表面姐妹。”她小声嘀咕,侧过脸去,很是不屑的样子,“这种人情,不送也罢。” 出身豪门,这么多年来她也看透了圈子里大大小小那些事情,现在那些人对她客客气气,无非是看着她背靠秦家这棵参天大树,还有祁嘉禾作为老大哥撑腰,各个都有所忌惮罢了。 “行,都依你。”秦宵墨不再多说,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就要下楼。 秦宵云却在身后突然叫住了他:“哥!” 她的语调有些急促,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样。 秦宵墨顿住脚步,朝她回望过去。 二楼的灯光璀璨明亮,将她一张白净无瑕的小脸衬得越发明艳动人。 秦宵云咬了咬牙,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萦绕在自己心底的问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她没说,但兄妹间的默契告诉她,秦宵墨一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果然,闻言,秦宵墨只是和煦地笑了笑,反问她:“多早才算早?” 秦宵云紧抿着唇,目光坚毅地看着他,脊背挺得直直的。 “如果是从高中那会,老水谈第一个女朋友的时候开始算起的话,那确实挺早的。” 秦宵墨笑笑,语气温柔:“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更何况是在危难关头为你挺身而出的人。” 秦宵云只觉得如遭重击,连头脑都有些微微发晕,喉咙更是不由自主地紧了几分,像是不敢相信哥哥所说的话。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来她早在那时候就已经对江淼动了心,只是一直都没有表露出来,也不敢直视这个事实。 “但是霄云,”秦宵墨顿了顿,面上的笑意敛了几分,语气也略微一沉,“你应该也知道,他不适合你。” 作为从小到大的朋友,共患难的兄弟,秦宵墨对江淼的为人没有半点异议。 但如果要将这个人纳入自己妹夫的人选名单里,他就会完全换一个角度去思考问题。 他会觉得,江淼不配。 这个不配,不仅是因为江淼对待感情敷衍又滥情的态度,更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意识到,秦宵云可能对他所抱有的情愫。 江淼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既不能给妹妹一个安稳归宿,也不能让她感到半分开心。 所以哪怕是知道秦宵云是喜欢江淼的,他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要让两人在一起。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干涉妹妹的决定,因为他相信秦宵云是一个有独立健全人格的成年人,既然她仍然怀有理性,没有被一时的冲动所支配,就说明她也知道两人并不合适,更不会对江淼表露分毫自己的情谊。 好在,江淼那个傻缺五大三粗,大概也只以为秦宵云嫌弃自己到了极点,依旧每天花天酒地,夜夜笙歌。 秦宵云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中闪烁的光芒终究还是一点点暗淡了下去。 她何尝不知道江淼并非良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会这种浪子动心,一切都那么荒诞无稽。 硬要说起来的话,大概还是因为高中的时候,他曾经在一群混混手里救过她一次吧。 兄弟三人中,江淼是年龄最小的,也是成绩最差的,秦宵云升高二的时候,他还因为留级多读了一年高三,教室就在她的正楼上,有时候课间休息,她还能偶尔遇见和同学出去打篮球的他。 两人从小拌嘴绊到大,彼此之间见了面,也不过是相看两厌,江淼每次都会冲她做一个极其难看的鬼脸,然后嘻嘻哈哈地揽着同学的肩膀下楼。 秦宵云则更冷漠一点,直接翻白眼。 那时候两人的学校是江城出了名的贵族私校,在那里上学的人非富即贵,个个都是名媛千金,贵胄之子,每个人成长的路上都被父母铺满了金子,所以校风一直是出了名的好,因为没有人敢随便惹事,你永远不知道考试的时候坐你前排的同学会不会是市长的亲儿子。 严格说来,江家比起祁家和秦家,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后两者都主从商,而江淼则是实打实的高官之子。 江父是省级的前任省委书记,如今退休了,每天就是在家养花看草,时不时接待两个老朋友,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而江母则是市土地规划局的副局长,每年经她手签下的文件不计其数,江城有近一半的土地项目都归她管。 更不用说双方的父母家还有数位曾经在官方任职过重要职位的长辈。 总的来说,在钱财方面,江家远远比不上从商的祁、秦两家,但要说权势,那绝对是整个江城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况且江家只有江淼这么一根独苗,因此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成绩不好也罢了,没有人苛求他什么。 江母年轻的时候是江城出了名的美人,儿子又多随妈,因此江淼几乎可以说是毫不意外地长了一张过目难忘的脸,整个高中时代搅乱了不少女同学的春心。 也因此,秦宵云一直很看不起他,毕竟一个大院里出来的所有孩子,只有江淼一个人留了级,她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跟他认识,太丢人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秦宵云和他的关系都仅限于见面互相无视的程度,彼此之间都没什么话可讲。 大概是青春期的心理作祟,秦宵云总觉得,他这人特别装逼,又不务正业,简直和好字不沾边。 364 夜郎是谁 可再怎么嫌弃,两人也还是一个大院里的小伙伴,平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难免会碰上。 那天是周末,秦宵云去上补习班的日子。 和普通高中生不太一样的地方是,富人家对于后代的学习教育方面只会更加严格,尽管秦宵云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也还是难逃参加各种补习班的命运。 补习班的老师是江大鼎鼎有名的退休教授,曾经参加过数次高考命题,并且为人非常严格,他的课程很难预约,哪怕是秦家这样的家族,也请不到他做家教,因此秦宵云每周末都要亲自往返补习教室,因为去晚了就只能站着听课。 不过想想从前哥哥们也是这么过来的,她就觉得也没什么了,更何况,班里的同学比她更加努力的大有人在,如果她稍微掉队了,丢的也不仅仅只是班级的脸,还有父母的颜面。 而江淼就和她完全不一样。 因为家里人近乎放养的管教态度,他既不用参加各种补习班,也不用很努力地学习,只要保证每天把自己喂得白白胖胖就够了,没有人会苛责他什么。 所以其实秦宵云在看不起他的时候,也有那么一丢丢羡慕他自由的生活状态。 比起江淼来说,自己家里父母的那种放养,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他们虽然在感情上给得很少,但在心理上施加给兄妹二人的压力一点都不比别人家孩子来的要少。 在这种前提条件的影响下,秦宵云拿着书本准备出门去补习班的时候,刚巧在路上碰见了拿着篮球准备出去浪的江淼。 彼时正是初夏,太阳晃得耀眼,一踏出大门皮肤就被各种炙烤,秦宵云穿着纯棉的白色连衣裙,举着一把粉色的太阳伞,抱着书本的手都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两人算是不期而遇,她顿住脚步,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江淼,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描述。 要不是今天司机请假回家,哥哥又刚好不在,她才不会这么遭罪地自己出门拦出租呢。 大院里不让外来车辆进,她必须徒步走出去才能拦到车。 只是没想到运气会这么背,一出门居然能遇上这么个瘟神。 这时候不像是在学校,两人也没必要装作不认识,打了个照面后,双方便自然而然地停下了脚步,互相对视起来。 本来秦宵云的心情就因为没有车接送而有些沮丧,又迎面遇见正准备出去玩的江淼,心里顿时又烦躁了几分,也不知是不是受了燥热天气的影响。 凭什么她必须顶着大太阳出去学习,而江淼就可以随便玩?成绩好的人已经很努力了,学习差的人还在继续放纵,她有些不平衡。 都是一起长大的,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她刚想开口嘲讽他两句,江淼却率先开了腔:“哟,这不是秦千金吗,这大热的天不好好在家待着,还要出门学习呢?也太惨了吧,要不要哥哥给你买只冰棍降降暑啊?” 秦宵云抬眸对上他嬉笑的脸庞,心里自然是知道他是在逗自己玩,哥哥这个称呼,长这么大,她叫过祁嘉禾,也叫过秦宵墨,唯独没叫过江淼——尽管他总是喜欢以“哥哥”自居,但在秦宵云看来,他就像个总长不大的小屁孩。 她听出江淼话里的嘲讽意味,一时也没想着忍下这口气,径直开口反驳道:“嘚瑟什么呢?玩物丧志还挺自豪,马上就高考了,你要是再复读一年,估计都要出名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江淼的脾气倒是出奇的好,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反而顺应道:“是啊,马上就高考了,等哥哥出去上大学了,可不就没人陪你玩了?要不今天你翘课吧,我带你出去耍?” 秦宵云没敢承认,自己居然有一瞬间的心动。 可看着面前穿着宽大篮球服,手里抱着限量版篮球,笑得比五月的太阳还要灿烂的江淼,她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想多了。 这货明明就是出去打球的,怎么可能有空带着她出去玩。 一瞬间,秦宵云对他的满嘴跑火车又厌恶了几分,于是态度也跟着冷了下来:“不了,我们班主任说过,不要和三年级那些整天只知道玩的男生打交道,他们已经废了,而我们还有希望。” 很明显这话就是实打实的在讽刺江淼,可他听了,居然一点不觉得恼火,甚至还有些高兴:“真的?你们班主任都眼熟我了?看来我在学校还挺出名。” 秦宵云简直无话可说,翻了个白眼就绕过他要走。 也不知他今天是不是特别闲,竟然也没急着去球场占地方,反而抱着球跟上她,一边跟着她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哎,你们班上有没有女生喜欢我啊?我好歹也是篮球队的主力,应该有不少小迷妹吧?” 秦宵云选择性忽视身边这朵自恋到爆的水仙花,目不斜视地超前继续走。 江淼还在喋喋不休:“唉,长太帅了果然很苦恼啊,像我这样又会打球又会撩妹的男生,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好吗?” 秦宵云直接被气笑了,猛地顿住脚步看向他:“还有完没完了你?差不多得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书都读不明白的人,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我看你就是夜郎本郎,简直离谱到没边了。” 书这玩意江淼确实是读不太明白,说他大字不识也不过分,书里面那些成语典故他也不太了解,眼下听着秦宵云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他只眨了眨眼,然后问了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夜郎是谁?” 秦宵云彻底无语了,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先跟他解释,夜郎不是个人,还是应该先二话不说地笑他一顿。 又怕自己解释过后,他又问:为什么一个国家会叫夜郎,郎不是夫君的意思吗? 别说,照江淼的尿性来看,还真有这种可能性。 这种初中生都知道的成语典故,到了江淼这里,就成了难以理解的阅读题,足以可见他的智力水平依旧停留在小学阶段。 365 江淼的终身大事 一想到这里,秦宵云顿时也觉得没什么好气的了,毕竟两人的智商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传出去别人说她欺负弱小,那就有点丢人了。 念及此,她也就没说话,径直朝着前面走,誓要甩开这个烦人精。 没想到江淼像是跟她杠上了似的,非粘着她不肯走,在她身边上蹿下跳左右摇摆,还非要给她表演指尖转篮球。 别说,虽然江淼头脑简单,但是运动神经倒是发达,十几岁的光景,一身体脂匀称有力,有风吹过来的时候,宽松的篮球服还能勾勒出他清晰的腹肌。 秦宵云不过是扫了两眼,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讶异,寻思这货居然还练过,肯定是为了撩妹。 被烦的没边了,秦宵云才猛地停下来瞪着他,凶神恶煞地问:“你烦不烦?” “就烦你就烦你。”江淼做了一个奇丑无比的鬼脸,“除非你帮我个忙,不然你今天别想好好上课。” 秦宵云心中了然,这才知道他今天一路跟着自己,原来都是有谋求的。 近两年来两人的交集其实并不多,倒是双方父母往来比较频繁,原以为江淼是有点事要自己帮忙转达父母,秦宵云一时也没有想太多,不耐烦地让他有屁就放。 谁知他一开口,却是这样的请求:“我看经常跟你走一块的那个个子矮矮的女生长得挺好看的,是你同学吧?把她联系方式给我呗。” 怎么说呢,一瞬间,秦宵云有种心口一凉的感觉。 反应过来之后,她的冷笑已经挂上了嘴角:“我当是什么正事呢,原来能让江大少放下面子情愿当狗皮膏药的,不过还是儿女情长的那点破事。” 江淼天生脸皮厚,知道她是在讽刺自己,一时也没恼,只催促道:“赶紧的,我第一眼看她就觉得不错,哥哥今天这事儿要是成了,回头请你吃大餐,这样总行吧?” 秦宵云这下才总算知道为什么在学校里一直对她爱答不理的江淼今天突然心血来潮地一直烦她了,原来不过是为了要到另一个女生的联系方式。 他嘴里所说的那个女生,秦宵云知道,是自己的同桌,程琪琪,本地房产大亨的女儿,上下学接送的车辆都是限量版的劳斯莱斯,和三哥常坐的那辆是一个型号。 原以为这事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在听江淼说自己对她有意思的时候,秦宵云心里还是冒出了几分不自在的情绪。 她想是因为自己和程琪琪的关系比较好,所以才见不得这货对自己的朋友动了心思,万一最后他们两人真的成了,她恐怕就要天天被迫吃狗粮还要时不时见到江淼这张欠揍的脸了,真是想想就恐怖。 于是她当即想也不想地拒绝道:“不行,门都没有。” 先前一直笑眯眯的江淼在听见她的回答后瞬间便垮下一张脸来,不爽道:“为什么啊?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我对你意见多了去了,罄竹难书。”说完,秦宵云又意识到他可能不太明白罄竹难书到底是什么意思,干脆又加了句:“程琪琪是好学生,不可能看上你这种吊车尾的。”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其实有些心虚。 因为她分不太清,自己说出这句话,到底是出于私心,还是真的在为程琪琪考虑。 男人的心思显然没有这么细腻,江淼一听,不怒反喜,笑着说了句:“哦,原来她叫程琪琪啊,真好听。” 秦宵云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无形中给自己添了堵。 不等她再说什么,江淼已经又开了口:“她看不看得上我,你说了算啊?那不得要她本人来判断吗?我看你就是怕我俩在一起之后没人跟你玩了,女人真是小气。” 秦宵云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整个人都忍不住炸了一下。 虽然也有这么一方面的原因所在,但是说不出来为什么,她就是不想看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大院来到了路边,不远处刚好驶来一辆出租车,秦宵云干脆不再搭理他,抬手对着出租车招了招,等车在面前停稳后,她也不管江淼还在身边絮絮叨叨,径直弯腰钻进了车里。 江淼本身也没有要跟着她一整天的意思,眼下见她真的要去上课了,也知趣地没再烦她,只站在路边对着车里的她说了句:“你好好考虑下吧,这可关乎到我的终身大事。” 那时候的江淼还没有出落成如今这样浪荡放肆的模样,彼时的他还是一个纯情的小男生。虽然他嘴上特别能吹,但到底也没有谈过恋爱,因此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甚至还有些紧张。 车里的秦宵云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兀自对司机报了自己的目的地,出租车很快一骑绝尘,只在原地留下一堆尾气,呛得江淼咳嗽不已。 最后到底还是迟到了,按照惯例,秦宵云被安排到了最后一排站着听课。 老教授的课价钱又高又很难约,课堂上几乎全是富家子弟,在这里没有一个人例外。 秦宵云老老实实地抱着书本站到了最后面,一抬眸便看见倒数第二排坐在座位上的程琪琪在给自己挤眉弄眼地使眼色。 像是在问:“怎么迟到了?” 一看见她,秦宵云就忍不住想起江淼说的那些话——那个个子矮矮的女生长得挺好看的。 这会秦宵云仔细打量了一下程琪琪,确实挺好看的,还越看越好看。 一张娃娃脸,配上小巧的鼻子和嘴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洋娃娃一样,精致无比。 秦宵云没再看她,垂下头,掏出笔,把笔记本摊在手上就这么开始做笔记。 脑子里却时不时就想起江淼在让她帮忙的时候,脸上不经意的窘迫和紧张。 江淼这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其实是很钝感的,不会特别对某个人或者某件事抱有执念,秦宵云也是头一次见他因为一个女生这么积极主动。 这让她不禁有些好奇:不过是见过几次而已,江淼到底看上程琪琪哪里了? 366 她会嫉妒开什么国际玩笑 秦宵云是那种做事很专心的人,极少会为了一件事情分心愣神,可这天,她却走了一整节课的神。 只要神思一游离,她就会想起江淼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那时候她还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只觉得自己大概是不希望好朋友被江淼抢走,所以才会这么不高兴。 课间的时候,程琪琪拉着她去上厕所,路上问了两句她迟到的原因,秦宵云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说自己过来的路上遇到个智障,耽误了点时间。 她也就没再多问,兴致勃勃地和秦宵云谈起最近很火的那部电视剧来。 秦宵云抽空看了眼手机,不出意外地看见江淼给自己发过来的信息:【小妹妹,今晚想吃什么呀,哥哥请你?】 秦宵云面无表情,无比淡定地把手机收了起来,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下午的课程其实并不很久,三个小时就结束了,下课铃响起的一瞬间,秦宵云口袋里的手机也嗡嗡震动起来。 果然还是江淼打来的电话,秦宵云第一反应是不想理,但想了想,她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里江淼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欢快:“下课了吧妹妹,想吃啥呀,我去接你?” 彼时江淼虽然还在读高三,但因为留级,他已经年满十八,比班里很多同学都要大上一两岁,驾照也早就考到了。 “少在我面前献殷勤,”秦宵云一手拿着书本,一手拿着电话,笑眯眯地看着程琪琪从自己面前走过去,还礼貌地冲她挥手道别,“我不想当你的媒人,你自己不学习也就算了,别带坏别人。” “这是什么话呀。”江淼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却似乎并不准备放弃,“你忍心就这么看着水哥我在求爱路上出师未捷身先死吗?” 秦宵云诧异他居然还能记得出师表里面的句子,虽然这话用在这时候显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她也没空跟他计较这个。 “我才懒得管你那点破事,你真想跟人家好,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她?跟我面前这么费劲干什么?”秦宵云的语气冷了几分,态度也变得有些不耐烦。 “我这不是怕吓到人家吗?毕竟你也说你们班主任让学生们都提防着点我。”江淼笑嘻嘻,一点都没有身为差生该有的自觉,话里行间甚至带着几分自豪的意味,“这不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你帮忙了嘛。” 本来江淼就没什么文化,这话说出来可能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但传到秦宵云耳朵里,可就非一般的难听了。 她面色一冷,直接毫不留情地开口:“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退而求其次?合着我就是你的备选选项是吗?你要真那么有种,自己主动找她要电话啊,让我当中间人是个什么意思?先不说别人对你有没有兴趣,你这么一直缠着我是怎么回事?不会真以为我会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你吧?别做梦了好吗?” 她知道自己这番话说的有些重,因为她明显能够感觉到在自己说完之后,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许久。 她刚走出补习班的大门,因为接这通电话,她走得要慢很多,教室里的同学基本上都已经走光了,只剩三三两两的还在讲台上问题目。 周遭的空气燥热又寂静,耳边传来手机里嘈杂的电流声响,秦宵云握着手机,一张俊俏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看起来十分严肃。 江淼沉默了将近半分钟,才重新开了口,语气里也再不复之前的轻松与嬉笑,染上了几分浅浅的薄怒:“你说话这么冲干嘛?不给就不给呗,我又没说逼着你干嘛,好好跟你讲话你就这态度?认识这么多年,你那臭脾气真是一点都没变过。” 秦宵云气急,反而笑出声来。 从小到大谁不说她开朗活泼性格好?她也就在遇到江淼的时候会发发脾气,其余所有的时间里,她基本上都保持着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温婉与周到,从来没跟任何人红过脸。 反观江淼,他才是从小到大都一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服管教,嬉皮笑脸,说不上两句就要动手。这两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家里说了多了点,他的脾气倒是收敛了很多,不再动不动就约架了,但是爱开玩笑的轻浮性格倒是一点都没有变过。 “要不是看在江叔叔江阿姨的份上,你以为我愿意跟你讲这么多?”秦宵云冷笑一声,“我麻烦你下次做事之前先动动脑子好吗?程琪琪是什么人你不知道,我可是清楚得很,程家的家教严到什么程度你根本不敢想,她老爸程烨就这么一个女儿,给她定了一堆家规,对于早恋这件事情,程家的态度是明令禁止的,你要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也就算了,说不定程叔叔发现之后还能网开一面,可你看看自己的样子,逃课留级,不务正业,你觉得到时候,程叔叔是会先打断她女儿的腿,还是先打断你的腿?” 不等江淼开口说话,秦宵云又继续道:“更不用说程家还是做房地产的,和你妈妈有很多工作上的往来,以后要是真出了这种事情,你觉得两家会闹成什么样?江阿姨又应该如何收场?”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 秦宵云本来也没想着他能听进去,但江淼的倔强程度显然已经超乎了她的想象。 再开口的时候,他的语调里没有恍然和感激,反而带着淡淡的嘲讽意味:“哦,说意思我还得感谢你咯。你以为自己是谁啊,说的这么扯,不就是为了不让我追人家吗?那以后的事情谁猜得到?要是一切真像你说的那样,你怎么不去当上帝呢?哎秦宵云,你别是嫉妒别人有人追吧?不会吧?你真这么小气啊?” 这个人的愚昧、自大与无知已经深深震惊到了秦宵云,更别说他的那些话还格外伤人。 秦宵云愣愣地听着话筒里他所说的每一句话,简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没见过一向高傲的程琪琪在程烨面前有多么低眉顺眼,就想象不出来程家到底是一个怎样严格刻板的家族,这她可以理解。 但他说,她是嫉妒程琪琪有人追? 开什么国际玩笑。 367 相看两厌 秦宵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会把情情爱爱这种事情看得很重的人,对她来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而且现在这个时期,也确实不是谈恋爱的好时机。 于是当时在听见江淼这么说以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可以说自己刻板无趣目中无人,可怎么也不该说她会嫉妒程琪琪。 当下,秦宵云怒上心头,直接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你江大少多厉害啊,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脑子空空只想谈恋爱的傻缺是吧?说什么我嫉妒程琪琪?别开玩笑了好吗?被你喜欢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你说话前都不过过脑子的?” 秦宵云从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小嘴一张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丝毫不给江淼还嘴的机会。 “哦,我忘了,你没有脑子。一个期中考试没有一科及格的混子,我怎么能指望他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江淼一听她的话,顿时也炸了,爆着粗口对电话里的她怒吼道:“秦宵云你别给脸不要脸!老子跟你客气是给你面子,你t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以为全世界就你一个好学生是吧?!” 过往比这更加激烈的争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彼时的秦宵云完全没有把他的暴跳如雷放在心上,反而嗤笑一声,继续嘲讽:“我需要你给我面子?你以为我很乐意跟你扯上关系吗?” 这句话说完,她明显听见手机那头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像是篮球被猛然砸在篮筐上时发出的刺耳噪音。 与此同时,她还听见那头传来几个稀疏模糊的男声:“怎么了江淼?” “怎么还吵起来了?” “多大点事儿啊,不至于不至于。” 江淼没有理会他们的劝解,反而扯起嗓子怒吼一声:“都给我滚!” 所有人都知道江淼的脾气,明白他一旦生气,说破嘴皮子都不可能劝的回来。 没有人开口反驳他,那头的声音静默了数秒,才稀稀拉拉地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秦宵云在电话这头冷笑,听着他压低了嗓子对着手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打你,是因为你是秦宵墨的妹妹,要不是看在他的份上,你以为我愿意好声好气地跟你说话?我告诉你,以后——”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剩下的话秦宵云没有兴趣再听下去,因为她已经放下了手里的手机,挂断了通话。 以后怎样?她最清楚江淼的性子,他拥有年轻男孩子所有的臭毛病:自大、中二,还好面子。 要不是今天的事情,她还不敢肯定,江淼到底能幼稚到什么程度。 所以就算他决定从此以后不再和她有任何来往也好,因为她也不想跟他再有任何交集了。 也许是被内心的愤怒冲昏了头脑,她一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了补习班很久了,这条街她并不熟悉,回眸一看,就连来路也很陌生。 这里似乎是一片旧居民区,周围的巷子逼仄又阴暗,路灯也时好时坏的。 不远处几个蹲在旧发廊门口的小混混正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嘴里轻佻地冲她吹着口哨。 秦宵云在街边停下脚步,把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准备等一辆出租车。 只是这里似乎太偏僻了,她站了五分钟,也只看见两辆路过的私家车,一丁点出租车的影子都没有。 小混混们不知道聊到了什么话题,笑得很大声,秦宵云强迫自己不要朝着他们的方向看过去,一边调转方向朝着来路走去。 继续向前的话肯定就会路过那几个人,眼下看来,他们似乎也没有要离开的架势。 所以虽然现在天已经有些暗了,但是她还是决定,找一条宽敞的马路再拦车。 这么想着,她加快了脚步。 只是身后的那几人似乎窥探到了她的想法,其中一人摁熄了手里的烟头,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站起来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其余几人也稀稀拉拉地跟了上去,一边大声地讲着些轻佻的句子,像是生怕秦宵云听不见一样。 “急了急了,哈哈。” “怪可爱的,装的还挺冷静。” “腿不错,够白。” 秦宵云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性,无一例外都是悲剧结尾。 秦家一直把她保护得很好,出门从来都是车接车送,她从来没有直面见证过社会的阴暗面,却也知道在危急时刻应该做什么。 她脚下生风,拼命地朝着前面跑过去。 后面几人见她开始跑,也忙不迭地加快脚步跟上。 秦宵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种地方来的,明明她是准备出了门就打车回家,可没想到却跟江淼在电话里吵了起来,一时分神,就走岔了路。 如今越急越出乱,她拼尽全力朝着来路跑,一边想要回想起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可脑子里却全是之前和江淼吵架的时候所说的那些话,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拐进了哪条小路。 这里的路况错综复杂,放眼望去全是小路和交叉口,她越跑越慌,越跑心里越没底,眼前的一切都是全然陌生的路段,她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而混混们毕竟年轻体壮,又熟悉地形,很快就追上了她,五六个人聚拢成一个圈,将她围在中间,脸上都是狰狞的捉弄笑意。 “接着跑啊,小丫头片子还挺有劲。” 她强装镇定,手里紧紧攥着手机,藏在书本下面,循着记忆按下紧急拨号键。 这个号码是打给哥哥的,她只希望哥哥这会不忙,能接到她的电话。 谁知为首的那个混混却一眼看出她别扭的动作,劈手便打落她手里的书本,然后一把抓过她手里的手机,飞快地掐断了通话。 书本被打落时蹭了一下她白皙细嫩的胳膊,很快留下一道红痕。 顾不了胳膊上火辣辣的痛意,秦宵云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煞白。 她紧抿着唇看着眼前明显正准备作恶的一圈人,一颗心蓦地往无底洞坠去。 368 过命的交情 江淼找到地方的时候,秦宵云正被几人逼在墙角瑟瑟发抖。 她出门时穿的那件纯白棉布裙子这会沾了不少泥土,她手里举着半截破碎的啤酒瓶,蜷缩在角落里,对着面前的几人露出凶狠的表情。 可哪怕她已经尽力表现得很凶恶,颤抖的手臂和目光里的晶莹却还是暴露了她此刻慌张无比的心情。 江淼刚赶到巷子口,身上还穿着那件大红色的球服,他扶着墙壁,几乎是连气都没喘匀,见此情景直接骂了一声,冲上去跟几人扭打在了一起。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秦宵云整个人有些接受不了,她的神经紧绷得太久,一时间被吓得往后缩了一下,可看清眼前和混混们扭打在一起的人时,她却像是突然看见了什么希望一样,浑身的警惕都松懈了不少。 江淼从小事就没少惹,在打架方面从来都没有怂过谁。 但一对六的情况下他显然还是毫无胜算,不多时他就被几人锁喉拧胳膊,桎梏住了行动,动弹不得。 为首的小混混之前被他趁乱揍了一拳,嘴角也挂了彩,这会好不容易控制住他,便用手拍了拍他的脸,露出嫌弃的表情:“就这点本事还想英雄救美?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随着混混头子一声“给我打”落下,很快几人便将江淼团团围住,先是冲着他的肚子猛踢了两脚,等他痛苦到忍不住躬起腰来的时候,再接着在他背上猛地敲下一记手刀。 秦宵云几乎被吓傻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景,一时间缩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人对江淼拳打脚踢。 江淼倒是有骨气,明明都处于完全劣势的状态下了,却还是要啐出一口血水,强撑着利用喘息的间隙,破碎地笑道:“接着打——我看你们够有几条命蹲大牢。” 他这句话其实没用多少力气,很快淹没在几人的拳脚声中,但秦宵云却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尖声叫道:“别打了,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没有人理会她,混混们都以为她是在强行撑场子吓唬人,依旧对着江淼拳脚相加。 秦宵云见这话没用,顿时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举着手里的酒瓶子对着面前的众人狂吼道:“我让你们住手!都给我住手!你们都不怕死是不是?!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得跟着陪葬!” 依旧没有人搭理她,一旁的混混头子甚至上前来一把夺掉了她手里的酒瓶,顺带着又赏了她一记清澈响亮的而光。 “臭娘们,逼话真TM多!” 啪—— 一声脆响后,世界都清净了。 秦宵云被这股大力掼得整个人踉跄了两步,只觉得被打的那半边脸在火辣的一瞬间后,刹那间失去了知觉。她的两只耳朵都在嗡嗡作响,脑子有短暂的空白。 大概是这声耳光实在太响了,把一旁打人的小混混都吓了一跳。 方才在秦宵云的怒吼声中都没有停下动作的混混们这会诧异地回过头,看着那个穿白色棉布裙的女孩子,手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她整个人伏在墙壁上,头发凌乱得不像样子,半边脸有一个清晰的苍白掌印,像是被打傻了,此刻没有一丁点动静。 被众人踩在脚底下的江淼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顶着一头挂了彩的脸,龇牙咧嘴地骂出一连串脏话,无非都是问候混混家人们的句子。 也许是因为受了伤,所以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那么有气势,但还是能够清楚地听出他言语间的愤怒和不甘。 混混头子被他这么一骂,彻底火了,下令让手下往死里打。 只是他话音刚落,一道警笛声便倏地划破了夜的长空。 那声音太响了,简直就像是在耳边响起似的。 行凶的几人很快反应过来,互相对视一眼后便匆忙作鸟兽散,稀稀疏疏的脚步声响起后,团伙几人不出意外地在巷口被警察抓了个正着。 巷子外面传来嘈杂的声响,有警察的厉声呵斥,也有混混们骂娘的声音。 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被几人打趴在地上的江淼翻了个身,就这么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面朝着朗朗的星空,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含糊地说了句:“好久没看过星星了。” 秦宵云顶着半边高高肿起的脸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看着他五彩斑斓的脸,翕动着嘴唇,只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谢谢。” 那小混混扇她的时候一点没留情,直接使出了全力,秦宵云站在原地懵了好一会,耳鸣在一分多钟后才消散。 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的人就都做鸟兽散了。 直到抬头看见红蓝相间的警灯,她才意识到,江淼早就报了警。 被五人围殴,江淼自己也伤得不轻,呼吸之间都差点没把自己呛死,却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疼,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地方在疼,就是觉得肋骨像是被人踩断了似的,连呼吸都使不上劲。 他目光迷离,却仍然能看见秦宵云肿得近乎恐怖的半边脸,本想笑她破了相,开口的时候,却成了一句:“没来晚吧?哥哥就是那及时雨。” 他总算说了一句不那么违和的话,秦宵云却蓦地觉得鼻子一酸,险些没当场哭出声来。 泪眼婆娑间她看见姗姗来迟的秦宵墨焦急地从巷子口朝两人跑了过来,本想笑话他两句说他怎么这么不抗打,却最终也没能说出话来。 秦宵墨见两人一个重伤,一个被打得反应都有些迟缓了,当场差点急疯,险些没当场和正在被抓捕的混混打起来,还是警官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住。 后来江淼被送去医院检查,结果还真断了一根肋骨,小半截肋骨直接戳进了肺里,再晚点可能就会窒息。 往后好几年,江淼都还会拿这个打趣秦宵云,说他们俩是过了命的交情,秦宵云欠他一根完好的肋骨。 每当这时候她都只是笑笑,不多说,毕竟虽然两人的情况都不容乐观,但显然江淼还是伤得更重些。 那一巴掌也是真的狠,直接给她扇出了动不动就耳鸣的毛病。 369 为报大恩了他心愿 事后江淼因为重伤住了院,直接休学一个多月,好好体验了一把不上学的快乐。 而那几个混混不出意外地被判了刑,鉴于情节的严重性,再加上两位受害者的特殊家庭背景,时间最长的混混头子直接被判了十年。 江家父母向来心疼儿子,恨不能把几个混混挫骨扬灰,奈何这是法治社会,只能借由法院宣判他们的罪行。 秦宵云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秦家父母原本在外地出差,闻讯立刻飞了回来,两人和秦宵墨挨个坐在她面前询问了那天事情的具体经过,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心疼她。 她留了个心眼,没说自己那天和江淼吵了架,只说是自己分神走岔了路,才被坏人盯上,怨不得别人。 秦家虽然平常不怎么管两兄妹,但是对于孩子还是很关心的,出了这事之后,秦母立刻又雇了一个保镖,上下学都跟着她,唯恐这种意外再度发生。 听说最后是江淼救了自己的女儿,抽空两人还去医院看望了江淼,眼见这孩子伤得比秦宵云重多了,两人又是嘘寒问暖又是洗水果喂他吃,唯恐招待不周。 江淼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两位长辈的照顾,每天的日常就是坐在床上打打电动,然后招呼一下前来看望自己的亲戚同学,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滋润了,甚至有几分乐在其中的意思。 要不是他身子骨壮实,恢复得快,秦宵云简直怀疑他甘愿在病床上躺倒地老天荒。 秦父秦母并没有回来很久,很快两位家长又被几通电话叫走了。 临行前,两人还不忘了嘱托秦宵墨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一定拿他是问。 脸上的肿胀倒是一天就消了,但因为还有点轻微脑震荡,秦宵云走路的时候会觉得有些失衡,于是她最终也在家休养了几天,一周后才重新返回了校园。 放学之后她会去江淼的病房里坐坐,他的房间外面一直守着两个保镖,是江家父母安排的,轮换值岗,不让闲杂人等随便进。 秦宵云自然是有特权的,经常一进门就能看见他靠在床头玩手游,在游戏里喷人的那股子劲头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病号。 她也有问过江淼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出事了,他只是神秘莫测地笑笑,说:“你水哥有特异功能。” 后来秦宵云才知道,他是因为在手机里听到了那几个混混冲她喊“美女”的声音,这才起了疑心。 但是秦宵云当时因为太过专注于和他吵架,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环境。 后来他再给她打电话,就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这才给秦宵墨打了电话,两人一查通话记录,发现不久前秦宵云给他拨过一通紧急呼叫,但刚响了一声就被掐断了。 这下傻子都明白发生了什么,江淼衣服都没换,火急火燎就开车到了她补习班的附近,一同好找,才终于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找到了她散落的书本,才找到了被逼到巷角和众人僵持已久的她。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后来秦宵墨告诉她的,江淼这么死要面子的人绝对不可能暴露自己慌慌张张的一面,更加不可能让她知道自己其实背地里也在为她的安危着急上火。 出了这事以后,两人谁也没有再提过当时的那场争吵。 好像在发生了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后,所有的事情其实都变得无关紧要了起来,之前的那些不愉快,也都像空气里的微尘一样,风一吹便消散了。 秦宵云也说不出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好像从那一天过后,江淼似乎也没有印象中那么讨人厌了。 如今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她甚至还能和他有说有笑地聊起来,和以往动不动就开火的状态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其实仔细想想,江淼其实也没有那么讨人厌,他虽然话多爱bb,为人又很臭屁,但做人还是很讲义气的,至少这么多年以来,他也没亏待过她什么。 于是经过数天的深思熟虑后,秦宵云决定,为江淼了了一桩心愿,就当是报答他舍身救自己的奖励。 她央求程琪琪和自己一起去医院看望了自己的救命恩人,然后借口去洗手间,让两人单独相处。 江淼会伤得这么重完全在她意料之外,虽然事出有因,但她心里多少也有几分愧疚。 她以为这么做能稍微缓解一下自己内心的负罪感,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病房外看见两人有说有笑地真正聊起来的时候,她还是莫名地觉得有些心堵。 带程琪琪过来之前,她还小小地坏心眼地揣测了一下,或许程琪琪不会喜欢江淼这种类型的人。 但是她到底还是猜错了,平心而论,江淼是个很会逗女孩子开心的人,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似乎已经对一切都轻车熟路,对该说什么都很得心应手,三两句话就把人说得心花怒放。 那时候秦宵云站在房门外,想着:大概除了自己以外,没有女孩子会讨厌江淼这种类型吧。 可她却总是和他搭不上线,整天不是吵架就是互相怄气,江淼这么大大咧咧的人,她却三两句话就能让他炸毛。而她也是众人眼里的好脾气,可偏偏每次在他面前就成了受气包好哭鬼,这么多年被他取过的绰号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正想得出神的时候,她的手机震了两下。 低头一看,居然是病房里的江淼发来的。 她下意识抬眸看向病房里,两人依旧笑着在讲话,短信大概是刚刚他低头看手机的时候发给她的。 点开一看,他只写了一句话:【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等哥病好了一定带你出去浪!!!】 三个感叹号,足以见得发信人的激动心情。 秦宵云一时有些哑然。 心里并没有半点开心的感觉,甚至还有些低落,像是遗失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一样,很闷,很堵,难受得她甚至有些呼吸不畅。 她犹豫了几秒,然后回了一句:【悠着点,当心乐极生悲。】 370 不是吧对人家有意思 至于后来? 后来,秦宵云仿佛就成了局外人,她看着江淼和程琪琪真的走到了一起,自己则慢慢和他拉开了距离。 要说为什么,她想是为了避嫌,可分明有好几次,程琪琪让她陪着自己,她都没有同意。 秦宵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是下意识地不想看到他们两个恩爱有加的样子。 她表面上对江淼还是嫌弃居多,可那件事之后,分明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再后来,江淼毕业了,和程琪琪也分手了。 似乎是和平分手,因为秦宵云并没有看见双方任何一个有过意志消沉的一段日子。 只是从那以后,江淼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突然开始了游戏人间的荒唐人生。 女朋友换的比衣服还快,开口的时候,也都是些暧昧不清的句子。 她是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变坏,变得陌生,变得全然和自己记忆中那个江淼对不上号的。 秦宵云其实不愿意见他这样,但每每想要劝诫,却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管闲事。 因为毕竟,两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谈过心了,彼此之间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说,上一次长时间的谈话,更是不知道是哪辈子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了。 她以为这次不过也是像从前许多次一样,自己在听说江淼可能又找了新女朋友之后,会一笑而过,然后嘲讽两句,随后一切如旧,却没想到,原来秦宵墨早就察觉到了一切,还劝她说,放弃吧,你们不合适。 在此之前,秦宵云从来不觉得自己对江淼是喜欢,可当哥哥真这么一说,她才发现,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比起那些明目张胆的告白,她无非是喜欢得比较低调内敛罢了。 漆黑小巷里,凭空出现的江淼就像是一个脚踏祥云的英雄,哪怕他也并不体面,可还是及时救了她,在她青春的记忆里留下了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 于是所有的干戈矛盾都可以忽略不计,很长一段时间里,秦宵云想起江淼,都只记得他咬牙冲向小混混们时的俊逸身姿。 那一夜改变了很多事情,比如江淼的肋骨,比如两人之间僵硬尴尬的关系,比如秦宵云对他的看法。 后来江淼毕业后开始花天酒地,秦宵云就越发觉得自己看不懂他了。 她尝试过恋爱,和公司里那个叫陈浩的实习生。 她并没有想要用别人来替代之类的,开始的时候也是真的喜欢,甚至也是真的动了结婚的念头。 可是后来,她才发现,原来男人都是一个德性。江淼如此,陈浩也是如此。 永远都不知足,永远对面前已经拥有的视而不见。 其实江淼已经许久没有谈过女朋友了,严格来算的话,从时音嫁给祁嘉禾到现在,江淼已经单身了大半年了。 这让秦宵云不由得产生了一种错觉:会不会这个男人打算收心了?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时音说的这件事虽然还未经证实,但估计也八九不离十了,向来围在江淼身边的,都只有一些莺莺燕燕,知己红颜,但从没有一个能够长久。 她以为自己这次也能坦然接受,却没想到,到底还是被哥哥三两句话说破了防。 这天晚上,秦宵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江淼又谈女朋友了这回事,脑子里乱的不行。 拿起手机一刷朋友圈,又看见江淼大半夜晒自己在酒吧拍的照片,秦宵云一气之下,直接给他拉黑了。 那头跟朋友玩的正嗨的江淼刚发了个朋友圈,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了秦宵云,于是骚包地拍了张自拍给她发了过去,刚想问她自己帅不帅,却意外地看见一个红色感叹号,下面一句硕大的“消息已发出,但对方拒收了”。 大概是酒吧的dj太嘈杂,再加上酒精有点上头,江淼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他才敢相信,秦宵云这妮子居然把自己给拉黑了。 他放下手机,满脸问号地在卡座里坐了半晌,有些怀疑人生。 酒肉朋友上前来搭话,他还郁闷地问对方:“什么情况下,一个女的会拉黑你?” 他不是没被女人拉黑过,很多时候话说绝了,要面子的女人们都受不了刺激,会主动拉黑他,这种事情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江淼已经轻车熟路,但这事儿蓦地发生在秦宵云身上,还真是头一遭,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想破脑袋他也想不出秦宵云有什么非拉黑自己不可的理由。 酒肉朋友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下,语重心长地问:“没给人伺候舒服?” 江淼不耐烦地抖掉他的手,“闭上你的狗嘴,正常关系。” 酒肉朋友惊异地瞪大双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无关肉体?” “你丫是不是找抽呢?说了正常关系。”江淼有些上火,心里一股没来由的烦躁,“少跟我在这嬉皮笑脸的。” 见他难得正经起来,朋友这才摆正脸色,半带嘲讽地问了句:“江大少跟女人也能有正常关系?” 江淼被气笑了,指着他鼻子骂了句:“你当心我揍你啊。” 江淼在圈子里的名声大概也就那样,玩得好的笑骂两句,也就过去了,没人会当回事。 毕竟圈子里比他乱的多的大有人在。 “行行行不跟你开玩笑。”朋友敛了笑意,“人都给你拉黑了还能有什么原因啊,惹到她了呗。” “不能啊。”江淼更纳闷了,“好久没见面了都,不至于吧。” “你这么纠结干嘛?”朋友开了瓶酒,有些不以为然,“拉黑了就拉黑呗,缺了她你还没法活了?” 江淼没出声,抿着唇看着杯子里的酒液逐渐注满,脸上的表情分明有些出神。 注意到他的失神,友人倒酒的动作突然一滞,紧跟着有些意外地朝他看过去,犹豫着问道:“不是吧?你对人家有意思啊?” 371 管不住的野马 听人这么一说,江淼当时就炸了,险些直接从座位上跳起来,“放屁!” 他的动作幅度有点大,但也没吓到卡座对面的友人。 对方慢悠悠呷了一口酒,抬起眼皮散漫地看向他,语气不慌不忙,似乎早就猜到了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是吗?我差点就信了。” 此言一出,江淼反倒冷静了下来,他沉思了数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么激动做什么? 友人还在对面絮絮叨叨:“真喜欢就去追,追不到就换一个,什么时候你江淼也像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了?” “你不说话能死是吗?”江淼抓起桌上的抽纸扔过去,被友人轻易躲开,“显摆你有嘴呗?” “这么大怨气干嘛?追不得?”友人乜斜着眼睛瞅他一眼,眉头一挑,似乎有些意外,“不得了,还有你江淼追不得的人?” 被说中心思的人彻底没话讲了,江淼闷声坐回沙发里,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爽。 友人倒是来了兴致,似乎是十分想知道这位连江小爷都不敢下手的妹妹到底是何方神圣。 “哪家千金啊,连你都不敢动?”友人鸡贼地凑上前来,想要一探究竟。 江淼懒得搭理他,视线落在被自己随手扔在沙发上的手机上,黑漆漆的屏幕倒映着酒吧光怪陆离的灯色,无声又喧嚣。 友人的聒噪左耳进右耳出,江淼盯着手机发了好一会的呆,满脑子都还是一个疑问:她为什么删我?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坐立难安,想抓起手机给她打个电话闻问清楚,转头一想,却又觉得实在没必要。 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会起这样的心思是因为酒肉朋友说的那些话,对他来讲,秦宵云就是个讨人嫌的聒噪小妹妹,他绝对不可能对她动不该动的心思。 而至于他为什么会在发现自己被拉黑之后,会有心头一凉的感觉,江淼想,纯粹只是因为不爽而已。 不爽的江小爷当天也没了什么玩乐的兴致,收拾收拾回了家。 听见他进门的声音,宅子里两条看门的狼狗从梦中惊醒,机警地竖起耳朵四处张望,在看见他的时候才放松了戒备。 江淼对着狗子们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蹑手蹑脚地进了正门,弯腰在门口准备换鞋的时候,客厅的灯却“啪”的一声被人按亮。 彼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江淼浑身一僵,换鞋的动作也凝滞了数秒。 等到他一点点抬起头朝着客厅里正襟危坐的两人看过去的时候,脸上早已经换上了谄媚狗腿的笑容:“爸妈,还没睡呢?” 江父横眉一竖,开口便是一句厉喝:“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你还知道回家?!” 江母则是倾身拿起放在桌上的眼镜戴上,拢了拢鬓角的发丝,这才不急不缓地看向他,声线平静,却不失威压:“去哪了?” 放在前几年,江家二老可能还会对江淼格外纵容,但近两年来,江淼的行为越发乖张离奇,连两位亲生的父母都不太摸得准他到底在想什么。 原本想着他还年轻,多玩两年无所谓,只要不闹出什么丑闻来,倒也没什么大碍,过个几年玩累了就知道收心成家了。 谁知道二老等了数年,也没能等到这匹脱缰的野马回头。 没了父母的管束,江淼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行事风格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原本想着他喜欢古董,家里的长辈也有研究,让他开个店自己打理打理也无可厚非,可谁成想这小子倒像是挺有天赋,还把古董店经营得有模有样,如今当初小小的店面俨然已经成了江城最权威的古董交易中心,江淼甚至还借由此发展出了不少属于自己的人脉关系。 二老都比较通情达理,儿子不想虽父母走仕途,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对他的日常生活管得也并不多。 圈子里那些风言风语二老不是没听过,只是实在是有心无力,孩子大了,他们也管不住,只能盼着他哪天自己醒悟过来,找个合适的人成家,自此二老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了。 可随着年龄的推移,江淼不但没有要收心的意思,甚至还愈加变本加厉,丝毫没有要安定下来的意思。 二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不敢逼急了,毕竟江淼的脾气算不得很好,也都是他们一手惯的,因此对于成家立业这回事,他们最多提点两句,多的也不敢说,生怕儿子一时气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毕竟这些年,江淼混了也不只一次两次了。 可今天不太一样,人家都告状告上门来了,两位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管不住是一回事,不管教又是一回事,这是态度问题,该做的他们还是得做到。 二老都是大忙人,江淼鲜少见到他们同时出现在同一场合,眼下两人居然一起在家等他回来,可见是有要事要和他讲。 而且根据江淼的直觉推论,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他笑眯眯地回了句:“这不是回了吗,没什么事儿我先上楼睡觉了哈。” 说完他就准备开溜,刚转过身却被身后的江父一声厉喝叫住:“你给我滚过来!” 江淼顿住脚步,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知道自己今天大概率是逃不过了。 他认命地转身走过去,在二老面前正色坐下,开口的时候,语气里也没了往日的油腔滑调:“两位领导,有何指教?” 江父虽然穿着睡衣,却难掩满脸的怒气冲冲,板着脸看着江淼好几秒,才说了句:“你自己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吗?还要我给你列举是不是?” 二老生江淼生得晚,如今江淼不过25的光景,江父却已经六十出头了,半头的华发在灯光照射下显得格外冷峻。 江淼知道他大概率又要拿自己在组织里那一套来训斥自己,干脆主动接过话茬,自嘲道:“对,我简直毫无组织,毫无纪律,心里丝毫不懂感恩,我愧对党的领导,愧对江家列祖列宗。” 372 实在不行就说他喜欢男人 见惯了江淼玩世不恭嘻嘻哈哈的样子,二老也并没觉得他的行为有多么放浪形骸,江父只是蹙眉不满道:“你看你成天疯疯癫癫的像什么样子,二十好几的人了,什么时候才能沉稳下来?” 江淼对他的话基本是左耳进右耳出,整个人往沙发里一瘫,语气随性地说了句:“年轻着呢,急什么。” “你还不急?”江母慢悠悠开了口,“都是同一个院里长大的,多少人孩子都满地跑了,就你还一点都不着急,祁家那个都结婚了,你还准备拖到什么时候?” 江淼抬起眼皮看了母亲一眼,语气深不以为然:“我跟三哥能比吗,人家有福气,讨了个好媳妇,我可没那运气。” “你是运气差吗?”江父冷哼一声,语气十分不好,“家里给你介绍了多少个了,你自己嫌这嫌那的,自己转眼又在外面乱玩,你想干什么?你这条件还想找个天仙不成?” 江母闻言,也附和道:“是啊,你也不小了,我跟你爸都老了,你不为自己想,多少也为我们着想着想。抱孙子我都不指望了,好歹你得领个看得过去的姑娘回来吧?成天在外面逗些小明星,小模特什么的,那穿的那都是什么呀,脸上再化个大浓妆,看着就不像踏实过日子的人。” 察觉出母亲言语里的嫌弃意味,江淼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含糊道:“行,行,行,都听您的,好吧,我明天就带个大家闺秀回来让你们见见。” “少在这跟我嬉皮笑脸的,”江父脸色一沉,怒色已经隐约浮现在脸上,“白天这事儿还没翻篇,怎么,你是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是吗?” “白天的什么事儿?” 江淼大概知道父母齐聚一堂这么晚还不睡觉是为了什么,他也没心存侥幸想着今天能躲过一劫,但是要是能蒙混过关的话,也算是省了一桩麻烦。 “还跟我装傻?”江父抬手指着他的鼻子,语调威严,似乎下一秒就能当场暴走,“今天你怎么对人小枫的,还要我提醒你吗?” 听见这个名字江淼就一个头两个大,当下便撇了撇嘴,兴致缺缺地答道:“不就是给她扔马路牙子上了吗?我怎么她了?她自己说让我去忙的,我顺她的意还有错了?” 江父一听,当即便险些被气得心脏病发,手指头指着他的鼻子点了好几下,硬是没能说出话来。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江母也有些恼火,伸手在茶几上拍了几下,一双秀气的眉轻轻蹙了起来,美目里尽是不悦,“人家小枫是女孩子,跟你客套两句你还分不清?她大老远从别的地方过来,你就是不喜欢人家,至少也要尽点地主之谊,哪有半路上把人扔下来的?像话吗?人父母今天晚上还在跟我说这件事,我和你爸还得一个劲跟人赔礼道歉,江家的老脸真是都被你丢尽了,你知不知道?” 江淼有些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只觉得糟心,“你们都不知道那个女的有多烦人,一直缠着我问这问那的,吵都吵死了,下午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三嫂,她还用那种眼神盯着人家,特别没礼貌,我都懒得跟人介绍她。” 提起时音,江母的脸色这才有所松软,语气也柔了几分,“那你嫂子没生气?说起来祁嘉禾那位,我们还没见过呢,性格怎么样啊?” 江淼“唔”了一声,含糊说:“挺好的,三哥也挺喜欢。” 江父江母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不敢想象。 “老打听三哥的事儿干嘛,人现在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我哪比得上?” 刹那间江淼又莫名其妙地想起自己被秦宵云删好友这件事,顿时觉得心烦无比,说话的语气也急躁了几分。 手机躺在口袋里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消息,放在深夜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可江淼却分明觉得它似乎下一秒就该响起来。 至于他到底在期待什么,江淼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你也知道人家过得好,怎么就不能跟着学学?”江父冷哼一声,十分不高兴,“屁大点本事没有,玩性倒是比谁都大。” “我想学啊,我学的来吗?”江淼干脆破罐子破摔,整个人往沙发上一瘫,一副听天由命的架势,“谁让你们把我生得这么笨,干啥啥不行,贪玩第一名。” 江父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能直接拿起拖鞋对着他脑门就是一下。 江母也有些不悦地抱臂看着他,语气里不无埋怨:“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你比谁差吗?都是爹娘生养的,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呢?成天就会气我们。” “但凡你们稍微少掺和一下我的终身大事,我也不至于这么不给你们省心。”江淼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两人一眼,“那个什么叫小枫的,晚上的时候还给我发消息约我明天出去看电影。我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非觉得人家在我这受了委屈,暗地里连怎么教训我都给想好了。要是我对人真的这么坏,她干嘛还约我出去?这不缺心眼呢吗?” 一听这话,江母的眼神顿时亮了几分,“你怎么说?” 江淼咧嘴一笑,露出八颗整齐的大白牙,“我说忙,没同意。” 江母无可奈何地瞪了他一眼,彻底放弃。 江父则是重重地哼了一声,言语间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之意:“人家小枫名校毕业,性格又好,哪里配不上你?你还嫌这嫌那的,真当人家多稀罕你?” “关键我对人没意思啊。这没意思还吊着人家,这不是耍流氓呢吗?”江淼自有自己的一套说辞,振振有理,“明天您找机会跟她家里人说清楚吧,就说我要忙事业,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什么儿女情长的事情,让她另寻良人吧。” “说得轻巧!”江父脸色一沉,“我都跟她父母说好了,哪有半路变卦的。” “那就怨不得我了,毕竟您二老事前也没跟我大声招呼,实在不太仗义。”江淼起身伸了个懒腰,作势要回房,“您要是觉得实在开不了口,就说我喜欢男人也行。” 373 谁还不是个少爷呢 此言一出,室内的气氛明显在短短数秒内降至冰点。 “臭小子,你说什么呢?!”江父直接惊愕得站了起来,瞪着江淼,呼吸急促得仿佛下一秒就能背过气去。 江母也急了,紧盯着儿子匆忙道:“儿子啊,这话可不能乱讲的啊。” 江家是很传统的家庭,虽然因为江淼性格欢脱,家里氛围并不像别人家那么压抑,但江父江母的思想到底也还是比较守旧的,因此一听到儿子说起这种话题,两人简直就像是踩了地雷一样,直接就慌了。 他们可以接受儿子在外面花天酒地游戏人间,却绝对不能接受江淼是个同性恋。 在这一点上,哪怕是开玩笑都格外敏感。 江淼原本都已经准备回房了,见二老突然因为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动了火气,顿时有些无语。 “你们想什么呢?我开个玩笑而已,这么敏感干什么?” 他反过来还有些意外,一时口嗨说出的话而已,没想到爸妈居然还真信了。 他这么一解释,江父倒是镇定了不少,只是目光依旧锐利地瞪着他,言语里难掩火气:“说话没轻没重的,一点脑子都没有!” 江母倒是若有所思,甚至试探性地问了句:“你真没什么问题?别是我们把你逼太紧了,你就动了这种心思了吧?” 江淼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看向母亲的目光也有些匪夷所思,“怎么可能?我一个堂堂男子汉,性取向笔直笔直的,怎么连老妈你也不信我?” 江母小声嘀咕:“我这不是着急吗,看你一直没定下来,我也想早点抱孙子。” 江淼彻底无语,再懒得搭理两位长辈,扭头就朝着楼梯的方向走过去,准备上楼睡觉。 踏上楼梯的时候,他还能听见母亲在身后念叨:“你要是真不喜欢小枫,回头跟人好好说一下,可千万别把人得罪了,她父母对你印象还挺好的,人家毕竟是管金融的,关系处好了对你没有坏处。” 江父紧跟着不耐烦地说了句:“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就他那副鬼样子,能听得进去吗?” 然后又是江母小声的辩驳,像极了上下级之间的工作谈话。 母亲具体说了些什么,江淼没有听,也不关心。 他回了自己的房间,也懒得洗澡,一头扎进床上,笔挺地趴了好一会,才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无意识地划拉了两下,不知道怎么回事,又翻到了和秦宵云的聊天界面。 记录里,他的那张咧嘴自拍依旧停留在那里,旁边一个偌大的红色感叹号标志十分刺眼。 往上翻翻,两人的聊天记录并不多,但好歹也有来有往,多数是在互损斗嘴,却也没有聊到什么特别敏感的话题。 他不知道秦宵云是什么时候把自己拉黑的,也许已经好几天了。 一切从那张照片开始戛然而止,突兀又莫名。 一瞬间,江淼突然有些后悔,要是自己今天没给她发消息的话,现在大概率就不会这么烦了。 思来想去都觉得不甘心,她秦宵云凭什么拉黑自己?莫名其妙的,他哪里惹到她了? 以前秦宵云虽然也拉黑过他,但好歹也都是有由头的,无非就是他惹她生气了,回头说两句好话,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就啥事都没有了。 但这次不一样,毫无原因的自己就进了黑名单了,江淼是真觉得摸不着头脑。 越想越烦,最后他干脆把手机一扔,将头埋进枕头里,负气地睡了过去。 拉黑就拉黑,看谁先低头。以前总是他认错,就她秦宵云脾气大,谁还不是个小少爷呢? 一夜无梦,第二天江淼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艳阳高照,难得的好天气。 他却一睁眼就觉得胸口一股莫名的低气压,意识聚拢的第一秒,他又想起自己被秦宵云拉黑的事情,一时又觉得心情烦躁,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伸手去摸手机之前,他还在想,或许自己今天已经被从小黑屋里放出来了也说不定,谁知道秦宵云这妮子昨天抽什么风呢。 微信一点开,噼里啪啦的消息提示音就响了起来,他朝着下面一一看过去,有客户有朋友,甚至还有那个什么小枫的消息,唯独最下面的秦宵云的聊天框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 江淼直接略过所有人的信息,盯着秦宵云的头像看了半天。 秦宵云的头像是一只英短,很圆很可爱,单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 ua一把。 江淼不死心,又点开聊天框顿了一会,双击了她的头像。 系统显示“你拍了拍秦宵云的头并问了句‘这瓜保熟吗’”。 江淼还没来得及乐出声来,就又见下面冒出来一句“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得,安心在小黑屋里待着吧。 他木着一张脸扔开手机,也没心情看看别人发的消息了,转眼就面无表情地起了床。 一晚上没洗澡,满身酒气实在难闻,江淼冲了个凉,下楼的时候正巧看见保姆在熨衣服,一问才知道,江父出去和朋友下棋了,江母去局里办事了,家里只有他一个闲人。 见他起床,阿姨给他做了点清淡的小粥。 吃饭的时候江淼才想起要回消息,拿起手机走马观花地象征性回复了几句,对于小枫一长串的留言也只是礼貌地回复了一句“不好意思,早上比较忙,才看到消息”。 忙个屁。 一瞬间他有些鄙视自己的做法,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没什么不对的。 毕竟直接说没感觉的话,又有点太自恋且伤人了吧。 玩归玩,他对于相亲这回事算是比较排斥的,所以对于父母介绍的对象,他基本从来没有认真对待过,连消息都回复得很敷衍。 二老也是不死心,乐此不疲地一直给他说媒,烦不胜烦。 小枫很快回了句:【没关系,会不会很累啊,我给你送点吃的吧?】 江淼端着碗,喝着粥,险些笑出声来。 想了想,他回道:【你真贴心,不过不用麻烦你了。】 瞧瞧,他多温柔,哪有伤害人家一分半毫? 374 他多少有点嫉妒 虽然平常嘻嘻哈哈口嗨居多,但江淼对待女孩子从来都是温柔有耐心的,当然,秦宵云除外。 她大概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异类。 至于这个小枫,也是父母前阵子给自己介绍的相亲对象,家里是税务局的,也算是个官二代。 江淼其实对小枫没什么兴趣,但架不住对方似乎对他很有意思,昨天大老远从外地跑过来非要见他,拦都拦不住。 他没辙,只能象征性地带着她在江城逛了大半天,晚上的时候他接到朋友的电话,这才借口有事要忙离开了。 只是没想到她都被自己半路扔下了,却还依然能够信心满满地找他聊天约他出门。 江淼有些搞不懂这女孩子在想什么。 不过他一点也不在乎,他是花心没错,但也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没有感觉的人,他不会下手。 江淼一直觉得自己这样不算是渣,只能算是不太长情,因为每段感情他都有付出过精力,只是热情消散得比常人要快而已。 可惜身边的人对他的这套理论并不太理解,一个个都认定了他是渣男。 渣就渣吧,反正他确实也不算什么好人。 吃过饭他没再看手机,径直开车去了店里,店员小松正在柜台前划水玩手机,见他进门才打起精神喊了声“水哥”。 古董店的生意并不像寻常店面一样络绎不绝,来这里的人很少,却多数非富即贵,偌大的店面摆满了各类花瓶瓷器古扇之类的艺术品,店里常年只有一个人守着。 见小松的兴致看起来并不高涨,江淼顺口问了句:“又跟女朋友吵架了?” 小松皱眉,有些无奈也有些自嘲,“还不就是那点破事儿,昨晚上跟兄弟出去喝酒没告诉她,现在都还在跟我怄气呢,电话也不接,微信也拉黑了。” 一瞬间江淼自然而然地就把自己代入了进去,想起秦宵云,他顿时又是一阵烦躁。 “不哄哄?”他在柜台后面的藤木摇椅上坐下,翘起二郎腿,面色无虞,“女人嘛,说两句好话就高兴了。” 说这话的时候,江淼在想:如果我这回也主动低头认错的话,秦宵云应该也不会再生气了。 但他要认什么错?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好吗? “哄什么?不上班吗?”小松放下手机,试探般看了一眼江淼的表情,“我就是给她惯太狠了,晾她两天就好。” 江淼没说话,心里附和着:是的,秦家那丫头也是被我惯太狠了,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处处让着她,气死她才好。 只是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短暂的沉默后,江淼却还是开口道:“想归想,这话你可千万别当着弟妹的面儿说,有什么矛盾趁早解决清楚,别整冷暴力这一出,一点不像个男人。” 小松挠了挠头,干笑两声:“我这不就是发两句牢骚吗,水哥你看我这……” 江淼不耐烦地冲门口地方向抬了抬下巴:“赶紧滚,花店就在旁边,早点办完回来上班。” 小松眉开眼笑地起身开溜,离开前还不忘了说句:“谢谢水哥!” 看着小松离开的背影,江淼微微眯了眯眼睛,心里不得不说有些郁闷。 掐指一算,小松也在他手下干了三年有余了。 刚来店里的时候,小松的女朋友还不是女朋友,而是他可望不可即的女神。 和江淼不一样,小松是传统意义上的直男,不懂怎么讨女孩子欢心,说话也直,一看就是女生不会喜欢的类型,不过人确实挺踏实的,办事也利索。 熟悉以后两个人慢慢也就玩到了一起,江淼当然不可能放任自己身边的人苦苦求爱不得,于是就明里暗里提点了他几招,不过数月,小松就把女神追到了手。 从此以后小松几乎是把江淼奉若神明,一有感情上的问题就忙不迭向他请教。于是在江淼不厌其烦的教导下,小松和女神的关系日渐稳固了起来。 有时候江淼看着小松面上含笑地和女朋友聊天,自己都会有股油然而生的成就感,甚至一度有种想要开一个感情咨询班的冲动。 不过时间一长,这种感觉倒有点变质了。 粗略算算,小松的这段感情已经维持了三年多了,但回顾江淼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任女友相处过这么长的时间,最长的也不过是半年而已,而那已经是自己高中时候的事情了。 不知道怎么说,江淼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嫉妒小松。 三年来,江淼几乎是看着小松和他女朋友的关系逐渐稳定了下来,而反观他自己,总是很快就对一段感情失去新鲜感,而后匆忙结束。 他可以对对方细心体贴无微不至,可却很难一直保持热情。 有时候江淼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心理上有点毛病,明明指点别人的时候挥斥方遒,到了自己这里,却照样被情感所惑。 就比如现在,他躺在摇椅上,看着小松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胸口没来由的一阵惆怅。 说真的,他还有点羡慕小松呢。 店里的工作并不忙,小松又没法看店,江淼只能充当起掌柜的角色。 说是看店,其实他就是躺在摇椅上玩消消乐而已。因为一整天都没有客人是很常见的现象,古董店基本上都是吃回头客的,而古董这种动辄数十万上百万的艺术品,也多是孤品,市场上很难一见。 本来江淼已经做好了在店里干坐一下午的准备,却没想到就这么平平无奇的一个下午,自己居然还能收获一份惊喜。 准确的说,是惊大过喜的。 原本他正专注于彩色方块的消消乐世界,余光却蓦地瞥见眼前人影一晃,嘴里顺口就回了句:“欢迎光临,观赏请勿直接触碰藏品。” 直到听见对方传出一声娇笑,他手里的动作才顿了顿,抬眸朝着对方看了过去。 面前穿着一身酒红色连衣裙安静伫立的,不是小枫还能有谁? 江淼多少有些意外,挑眉问了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不记得自己有和她说过店里的位置。 “叔叔阿姨告诉我的呀。”小枫俯身趴在柜台上,眨眨眼看着他,“原来你说的忙,就是在这里打游戏啊?” 375 妹妹脑子不太好使 得知自己又被爹妈安排了的江淼在心底暗骂了一句,表面上依旧笑眯眯,“是啊,这不是还得看店吗?走不开。” “那我陪你一起看?”小枫也笑,语气里并无被敷衍的愤怒,“你这店面看着挺悠闲的,平常不会就你一个人吧?” 江淼盯着她的眼睛看了数秒,才答了句:“可不就我一个人吗?” 他下意识不想让小枫知道自己其实雇了人看店,不然她没准又要找什么理由约自己出去玩。 天可怜见,他是真对这姑娘没什么兴趣,可她像是完全看不出来似的,还一点也不见外地对他示好。 碍于父母的面子,江淼也不好直接把话说得那么绝,只能明里暗里躲着她,谁知道她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从前他觉得有人喜欢被人追求是件挺值得高兴的事情,但这会,江淼并没有谈情说爱的功夫,他所有的心思都用来对抗被秦宵云删了好友这件事所引发的负面情绪上了,无暇分神去逗妹妹开心。 而妹妹一听他说店里居然只有他一个人,显然显得更开心了。 她放下包包,在摇椅旁的座位上坐下,杵着下巴看着他,一副眼巴巴的模样,“要不你把我雇来你们店上班呗?我很勤快的,绝对不偷懒。” 江淼原本一直在分心玩手机,蓦地听见这话,便乜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视线里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笑意,很稀薄,看不太清楚。 “你真幽默。” 他说。 先不说她懂不懂古董鉴定,就单单只说这姑娘父母那关,她怕是都过不去。 再喜欢一个男人,怎么也不能胡闹不是?放着名企的offe 不要,跑到一家古董店当店员?妹妹怕是脑子不太好使。 “是吧?我朋友都说我很可爱的。”小枫一点都听不出来他话里的哂笑意味,还以为他真是在夸自己幽默,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江淼被她吵得烦,索性收了手机,起身去厕所。 小枫还在身后喊他:“你去哪啊,带上我呗?” 他头也不回,“尿尿,你也要一起?” 身后瞬间戛然无声。 江淼这才觉得痛快了些。 解决完了生理大事,他没急着出去,而是站在厕所的窗边抽了一支烟,眉头始终紧锁着,思考用什么方式才能支开外面那个磨人精。 想了好一会,他打了个电话给小松。 他似乎在跑步,过了一会才接,声音带着压抑过后的喘息:“怎么了水哥?” 江淼觉得有些纳闷,“你女朋友不是就在旁边的写字楼上班吗?做什么还跑起来了?” “这不是——想求和的心情太急切了吗?”小松抽空还深呼了一口气,像是刚完成八百米长跑,嗓音又低又哑。 江淼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干脆问了句:“你小子到底干嘛呢?”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那边传来一声女人的轻呼。 气氛瞬间凝滞,江淼握着手机愣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梗着脖子骂了一句“CAO”,转而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他又站在窗边抽了一支烟,烟雾缭绕间,他脸上惆怅的表情越发浓重。 说起来,小松会从原本的老实人变成现在这样骚里骚气的样子,跟他也脱不开干系。 毕竟当初也是他教人家“一炮泯恩仇,不行就两炮”这种无耻理论的。 只是现在应验了,徒弟把他教的东西应用得活灵活现了,他却一点没觉得高兴,反而更觉得心里添堵。 思考了半天,他觉得外面那位姑娘的出现实在是不太合时宜,等会出去他就和她明说自己的想法,跟她断了联系算了,省得以后麻烦。 主意打定,他心里一时间反倒轻松了许多,连开门的动作都带着几分欢快。 只是走到大厅里他才发现小枫并不在这里,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江淼发现她正站在店外打电话,神情有些激动,似乎遇到了什么急事。 他没打扰她,想着等她打完电话再说。 这一等就是将近半个小时,等到姑娘回来的时候,江淼看见她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一时间他也没好意思开口说点别的,只能看着她不出声。 倒是小枫先开了口:“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出去走走散散心?” 这种情况江淼还真不知道怎么拒绝,他盯着眼眶红红的小枫看了一会,最终点点头。 毕竟没有男人能拒绝一个哭泣的女人,将要哭的和刚哭过的也一样,哪怕不是自己惹的。 他没有问小枫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唯恐又触及到她的伤心事。 但见她还有心思让自己带着她出去散心,应该不是遇到了什么着急的事情,大概率只是糟心。 江淼关了店,顺便给小松发了条休息半天的通知,然后就开始开着车陪小枫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 一路上他没说什么话,反倒是小枫主动开口对他说了自己刚刚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她说是自己以前的一个朋友,因为某些事情两人已经绝交很久了,今天对方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又打电话过来对她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结果两人就在电话里吵起来了,最后不欢而散。 她表述得并不连贯,但江淼一听就明白了,这无非就是一个大小姐放不下架子原谅老朋友的俗套故事。 故事里小枫把自己的形象特意美化了几分,但他还是从中读出了她骨子里的骄傲与矜持。 年轻的时候因为某些误会,她和曾经最要好的朋友闹得很僵,彼此之间水火不容,甚至还一度在别人面前丑化过对方。 而两家人实际上在生活中有很多来往,不仅是两人之间,两人的父辈之间也有很多联系。 而现在,朋友也不知是想开了还是被人提点了两句,觉得两人和好才是万事大吉的结局,所以打电话来向她求和。 而小枫,因为自己的固执和骄傲,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方,顺道数落了一大通当年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大到朋友生活中的坏习惯,小到对方笑起来的时候法令纹有多么明显,全都一一细数了一遍。 朋友被她这么一刺激,当场破防,和她在电话里骂了起来。 小枫还觉得自己一点没错,她觉得既然对方肯主动低头,就说明自己一直都是对的。 376 爱玩不要紧千万注意身体 这些话说完之后,小枫还可怜兮兮地问江淼自己是不是很善良,没有把对方在大学的时候倒追男生的事情说出来已经很仁慈了。 江淼只觉得自己听得头皮发麻,一度有种想要停车把她请下去的冲动。 他这会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女人真可怕。 不是,是眼前这个女人是真的可怕,大学时候他做了一个星期都没做出来的高数题都没她可怕。 小枫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江淼有些不耐烦地侧眸朝着窗外快速扫了一眼,就这么一眼,他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脚下已经下意识猛地踩了刹车。 急刹过后副驾的小枫险些被直接甩出去,好在有安全带勒着,整个人不算太狼狈。 而江淼自始至终都侧眸看着窗外那个人,并没有对自己的行为作出任何解释。 小枫将将才坐稳,脸上的表情有些恼火,刚想对江淼说些什么,却蓦地看见他二话不说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动作匆忙又急促,像是赶着去做什么事情一样。 她懵了一瞬,也跟着下了车。 绕过车头,她看见江淼大步走向不远处一个正在露天咖啡厅喝茶看杂志的女生,脚下生风的样子像极了是去找人算账的。 “秦宵云!” 江淼不否认自己的嗓门有点大,但这纯粹是因为猛然在路边看见了让自己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而已。 秦宵云原本是约了人来这里谈事情的。 一杯茶盏下肚,时间已经耗得差不多,约好的人到底还是放了秦宵云鸽子,她倒也看得开,没有大发雷霆地打电话过去质问对方,只是安静地坐在原位看完了一整本时尚杂志,这才准备离开。 蓦地听见一道熟悉的声线叫响自己的名字,语气里掺杂着难以言喻的愤怒,像是和她有什么血海深仇。 她循着声音朝来人看过去,一眼便瞧见江淼正大踏步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不过这会,秦宵云的关注点却不全在他身上,因为江淼身后那位穿着酒红色吊带小短裙的女孩子实在有些惹眼,看向她的眼神像是能吃人一样。 秦宵云收回目光,波澜不惊地垂眸接着收拾自己的东西,也不搭理江淼,背上包包就从原位离开了。 江淼这会刚走到她面前来,见她居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里顿时更加来气,胆子一大就加快脚步拦住了她的去路,开口嚷嚷道:“怎么了怎么了,你跟我在这闹什么脾气呢?多大人了连话都不会好好说啊?说拉黑就拉黑,真有你的啊秦宵云,你抽什么疯呢?” 秦宵云顿住脚步朝他看过去,略一挑眉,淡声道:“哦,被你发现了,真可惜。” 如果情绪能够具象化,江淼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气得不断发出汽笛声响的老式火车。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江淼决定跟她讲道理。 “道不同不相为谋。”秦宵云淡淡地瞧了他身后一直紧紧跟着他的小枫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轻笑,讽意十足,“陪你的妹妹去吧,跟我扯皮多没劲。” 江淼是真没听明白她是怎么个意思,这么接连碰壁也让他心里有些火气。 “不是秦宵云,你丫有病是吧?对我有意见能不能坦白了说?藏着掖着算什么?” “我对你有意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秦宵云笑着,语气云淡风轻,情绪丝毫没有被盛怒的江淼所影响,“认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就奉劝你一句话,爱玩不要紧,可千万注意身体,办事儿的时候做好措施,别等以后后悔。” 说完,她略带深意地看了小枫一眼,转身绕过僵直在原地的江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淼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细细品味过来,秦宵云这是在内涵自己呢。 他登时觉得脑子有点发热,他是爱玩,可从前他也这样啊,不见她这么膈应自己,今儿到底是怎么了?话里话外都夹枪带棒的。 小枫显然也听见了秦宵云刚刚的话,这会涨红了一张脸站在原地看着江淼,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她何尝听不出来秦宵云是在内涵江淼,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难道还真纯洁得像朵小白花似的? 江淼心里怎么想的她不知道,但听见外人这么开他们俩的玩笑,小枫倒是觉得又羞又恼。 一开始她看江淼这么大动干戈地下车去找那个女孩子,还以为两人是什么关系呢,但一看这相处方式,很显然人家压根就不待见江淼。 那自然也就不是前任的关系。 小枫心里的不愉快这才消解了几分。 她虽然不高兴江淼身边有别的女孩子,但怎么说她也还没过江家的门,得善解人意一点不是? 眼见着秦宵云走后,江淼硬是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没有动静,小枫试探性地开口道:“哥哥,我们等会去哪里玩?” 一声“哥哥”猛然唤回了江淼的神智,刹那间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朝着小枫看过去的时候,目光里带着几分匪夷所思。 和他的视线对上,小枫也意识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于是识趣地噤了声没再讲话。 “我送你回家,行吗?”江淼开口,语气里几乎是带着几分央求。 小枫眨眨眼,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妹妹,算我求你。”江淼猛然双手合十,朝她拜了拜,“让我清净几天好吗?等我有空了再打给你。” “可是人家过两天就要回去了呀。”小枫有些委屈,“我是特意来江城看你的,你都不找机会和我多相处一下吗?” “我觉得我们相处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江淼正色,“我妈说了,男人趁年轻就应该多打拼,这样才不会被人瞧不起。” 从刚刚在车上那点短暂的了解,江淼已经差不多推断出了小枫的性格。他真不知道以她这样的性子来看,如果自己真对她说了什么重话,到别人嘴里还不定被她说成什么样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虽然脸皮厚,但也不是不怕死的性子,这种人沾上了就很难甩开,他还是敬而远之吧。 哪怕把自己恶意黑化他也认了。 377 各怀心事 事情到了最后,江淼自己已经记不太清楚是怎么把小枫送回家的。 记忆里只依稀记得姑娘在下车时哭哭啼啼的模样,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大概是心里也明白了两人之间希望渺茫,所以也没再缠着他。 送走小枫后,江淼有些怅然若失,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了许久,只觉得做什么都没有兴致,索性最后又回了江家。 他鲜少这么早回过家,平常烦心的时候,他多会去醉城或是酒吧之类的场所坐一坐,喧嚣过后,什么就都忘了。 临近傍晚,母亲还没下班,江父倒是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见他回来,只有些意外地朝他瞥了一眼,像是有些诧异他会这么早回家。 江淼喊了句“爸”,就准备上楼,转身的刹那却听见父亲在背后开口说了句:“霄云过两天准备出国了,你知不知道?” 江淼的脚步猛的一顿,回眸看过去。 江父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视线落在电视屏幕上,语气没有太多的惊讶,像是在诉说天气一样平常:“早几年我跟你妈也想着要不要把你送出去磨练磨炼,后来想了想,以你的性子,去哪估计都混不出什么名堂,也就算了。” 江淼这会才逐渐回过神来,看着父亲,有些不敢确定地问了一句:“秦宵云要出国?出国干什么?” “你秦叔说是带她一起去伦敦学习。”江父回眸看着他,脸上有些嫌弃,“你怎么不学学人家?都是二十出头的光景,你那脑瓜子里想的怎么就跟别人不一样呢?天天净知道玩,你要是有人霄云一半努力,我跟你妈都得年轻十岁。” “秦叔怎么说的?”江淼只觉得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本就低落的心情硬是蓦地又沉了几分,他朝着父亲的方向多走了两步,脸上明显露出凝重的表情,“怎么突然就决定要出国了?” “什么突然决定?人家早几个月就确定下来了。”江父不悦地看他一眼,“你不是跟秦家那丫头走得近吗?连这都不知道?” 江淼不说话了。 两家人来往甚密,父子两辈之间都交情匪浅,大人们都知道孩子们关系要好,对其中内情知道的却也并不很多。 比如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和秦宵云一起聚过了。 眼下蓦地听见秦宵云要出国的消息,江淼先是讶异,反应过来之后,便又是说不出的落寞与闷堵。 哪怕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玩过,但只要知道她身在何方,过得怎样,只要随时都能见到,那也是件舒坦的事情,如果秦宵云真的出国去了伦敦,那就不是说聚就能聚的了。 江淼比任何人都深谙成年人世界的无奈,也明白分久必合合就必分,可却从来没设想过这事儿会发生在秦宵云身上。 他印象里,她的生活轨迹一直都很刻板,又是个恋家的人,连稍微远点的地方都没有去过,所以他也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家去到那么远的地方。 江淼说不出来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只觉得不太高兴。 “他们去多久?”他问江父。 问是这么问,但他心里其实有数,既然是去学习,那就不可能只是两三天的事情。 “那我不清楚。”江父收回视线,继续看新闻,不忘叮嘱道:“不过你秦叔明天请吃饭,你可别到处乱窜又找不着人,人家是看着你长大的,这点面子总要有的。” 江淼一时没答话,看着父亲微驼的背影有些失神。 当晚,江淼给秦宵墨发了一连串的消息,旁敲侧击地从秦宵墨口中试探出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随即彻底蔫了。 秦宵云是真的要走了,还短则十个月,长则数年。 这就意味着,如果顺利的话,他们也有十个月的时间见不到面了。 想到这里,江淼腾地一下从床上蹿了起来,顺着窗户朝秦宅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若有所思。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去找秦宵云问个明白,可冲动过后,他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小题大做。 大院说是院子,其实面积大得吓人,仅江秦两家的宅子间隔就有近千米,走路可得要上一会。 小时候江淼经常爬秦家院子里那棵树,凑到二楼秦宵云的房间窗边看她写作业。 而那已经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如今,江淼路过秦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说多看那棵树一眼了。 冷静下来的江淼躺回床上,在一片黑暗中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自我催眠。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出个国么,又不是生死相隔,这辈子还是有机会可以见到的。 只是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心底低落的情绪却丝毫没有得到抚慰,反而更加烦躁了。 另一边,秦宅。 二楼的书房里灯火通明,秦宵墨合上账本,取下鼻梁上的眼镜,视线落在再没有一丝动静的手机上。停顿几秒后,他起身离开了书房。 秦宵云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用平板看美妆视频,长长的头发被挽成一个丸子顶在头上,古灵精怪。 她脸上敷着面膜,一只手里还拿着柠檬水,噘嘴喝水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可爱。 “很晚了,还不睡。”秦宵墨趿拉着拖鞋路过她,为自己接了一杯水,语气随性,“当心长皱纹。” “你不也没睡么,你都不怕,我怕什么?”秦宵云头也不抬,手上熟练地划到下一个视频。 “我都这把年纪了,也就这样了,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秦宵墨笑着,“你可是女孩子,多注意点形象,别总搞得像大老爷们似的。” “你们不都没把我当女的吗?”秦宵云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特别是姓江的。” 气氛停顿了一瞬,秦宵墨抿了一口水,视线沉沉地望着妹妹,没有说话。 秦宵云假装没有意识到突然凝滞的气氛,顺手又划到了下一个视频,状似随意地问了句:“江淼没问你什么啊?” 明天秦家请吃饭的事情,江淼应该已经知道了,顺带也应该知道了她要出国的事情。 他会不会旁敲侧击地从哥哥这里打听些什么?秦宵云有些紧张。 378 能不去吗 秦宵墨笑笑,言语间并无半分额外的情绪,温声反问道:“他能问什么?” 一句话戳到了秦宵云的心坎上,她噤了声,没说话了,低头去看平板上的视频,清亮的眸子飞快闪过一抹黯然。 她早该知道,江淼这种人,绝对不会因为她而分神的。 他的世界里有很多事都很重要,唯独她秦宵云排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想了想,她又觉得自己可笑,索性关了平板,起身准备回房。 秦宵墨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温润的面庞上出现了一瞬的犹豫,但顷刻间便消逝不见。 “霄云。”他出声叫住妹妹。 秦宵云回眸看着他,目光里似有几分疑惑。 想说的话在嘴边盘旋了一圈,开口的时候,秦宵墨还是调转了话题:“早点休息,明天要见客人。” “知道啦,真唠叨。” 秦宵云挥挥手,转身离开。 脚步声逐渐走远,直至消失不见,秦宵墨在原地站了一会,掏出手机,调到和江淼的聊天界面,目光落在江淼最后发过来的那句话上—— 【能不去吗?】 他没有回复。 看得出来江淼并不想让霄云离开国内,但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他就不太清楚了。 情况有些棘手,如果只是霄云单方面动心也就罢了,偏偏这货似乎也有点那方面的意思。 秦宵墨拧了拧眉,收起手机。 只能期望在妹妹出国的这段时间里,两人都能互相冷静一下吧。他也不希望最后闹得大家都无法收场。 秦宵云要出国这个消息着实有些赶,连祁嘉禾也没能提前得到消息,等到时音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她临近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了。 消息还是祁嘉禾告诉她的,彼时时音正准备上床休息,蓦地听见祁嘉禾问了自己一句“你明天去不去送霄云”,才一脸懵逼地看着他,问了句:“她要去哪?” 祁嘉禾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自己居然不是最后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 “伦敦。”他回答,顿了顿才反问:“你还不知道?” 一瞬间,时音是有些失落的。 “她没告诉我啊。”时音哭丧着一张脸,一副泄气的模样,“怎么这么突然,明天就要走了吗?也不提前说一声。” “确实挺急,我也是下午才知道。大概是有什么要紧事。” 祁嘉禾的话并没有给她些许安慰,一听这话,时音反而更加不爽了。 “怎么你都比我先知道啊?”她小声嘟囔,像是非要和祁嘉禾比个高下出来,“还能不能愉快玩耍了?” “我面子哪有你大。”祁嘉禾轻笑一声,“要不是今天偶遇秦叔,我都还不知道这件事。” 长辈都搬出来了,时音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她撇了撇嘴,依旧满脸写着不高兴。 猛然得知秦宵云要走了,时音心里还是相当失落的。毕竟多少也认识了一段时间,几人还都挺兴趣相投的,能遇到对胃口的朋友实属不易,秦宵云这么一走,基本上也就是天各一方了,再次相见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看出她的低落情绪,祁嘉禾想了想,出声说:“要是实在想她,时不时飞过去见一面也不是不行。” “又不是小孩子了,谁有那么多闲工夫折腾?”时音丧气地看他一眼,“我倒是个大闲人,霄云说不准还有正事要忙呢。” “去旅行?”祁嘉禾侧眸看着她,眸光在灯光的闪耀下,亮如寒星,“你忘了,蜜月还没度。” 一说到这个,时音就想起之前被打乱的圣托里尼计划,登时又生出几分逗他的心思来。 于是她佯装生气,叉腰看着他,满脸不高兴,“度什么蜜月?谁答应要跟你度蜜月了?我可不敢,到时候还不知道从哪跑出个王珊珊李珊珊呢,我是怕了。” 原本两人已经约定好不再提这件事,现在旧账新翻,她以为祁嘉禾至少会露出一丝无奈,可没想到他居然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声音又低又沉,像某种优雅而有磁性的乐器,又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宠溺:“怎么这么记仇?明明都认了错了。” 他把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手臂松松地揽在她的腰间开口说话的时候,胸腔里发出来的振动频率令她一阵心悸。 “轻易就原谅你的话,你下次岂不是还得再犯?”鼻尖闯进他身上熟悉的松香味道,沉稳又醉人,时音微微垂下眼睑,瞥见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扣在自己腰间,指甲被修剪得一丝不苟,指节匀称,一看就是没做过什么粗活。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以人格担保,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他垂首,唇齿间喷洒出的呼吸在她耳边席卷出细小的气流,低声耳语的时候,温热的气体拂过她的耳垂,触电般的快感令她浑身一震。 他总能知道她哪里最敏感,也总能知道怎样才能勾起她的火。 她抗拒地推开他的头,小声嘤咛:“我在跟你说正事,你这样搞得我很没面子。” 明知道他是故意挑逗也就算了,自己还真瞬间被他撩拨得起了反应,这让时音觉得十分丢脸。 她偏头想躲过他,却轻易将自己修长白皙的脖颈暴露在他眼前,光滑如瓷器一般的肌肤在暖黄色灯光的照射下,连下面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这种程度的半推半就,简直要比直接勾引要来的更加刺激。 她从来不是祁嘉禾的对手,温热的唇印在她脆弱又敏感的脖颈上的时候,她瞬间便丢盔弃甲,脑子一片空白。 有时候吧,时音总觉得祁嘉禾精力旺盛得不像常人。 又或者,他是憋了太久了,逮着机会就要拉着她一块发泄。 总之,这一晚两人一开始纠结的问题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夜色长得很,今晚的故事也还长的很。 第二天被闹钟叫醒的时候,时音心里在骂娘。 这两天她一直都坚持早起给他做早餐,而他也很克制,始终克己复礼,并没有对她动手动脚的太过过分。 一开始时音还挺感动,觉得他很体谅自己。 直到昨晚,她才发现,原来他只是一直在忍,到最后忍不住了而已。 379 答应过的事情还想耍赖吗 秦宵云离开的时候很低调,没有通知任何朋友,可她仍然在机场见到了得知消息前来送机的时音和许佳怡。 这时候解释再多反而显得俗套,秦宵云只是冲着两人笑了笑,表情满含无奈。 她提着自己的行李箱,站在父亲和哥哥身边,纤长的身影是机场中心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几人并没有多说什么,互相拥抱了几下,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送别致辞,气氛居然一点也不显得悲伤,许佳怡笑着说让秦宵云给自己带点欧洲的特产回来,秦宵云也满口应下来,说一定。 飞机起飞的时候,送机的几人刚好朝着原路返回。 秦宵墨和许佳怡并肩走在一起,两人并没有过多的交流,反而是时音讲话比较多。 他们走得比较晚,送行的人基本上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偶尔有人从几人身边路过,长廊里一片寂静。 因此当迎面碰上匆忙赶来的江淼时,时音还有些诧异:“怎么现在才来?飞机都已经起飞了。” 许佳怡也很惊讶,唯有秦宵墨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目光坦然地看着江淼,似乎早就料到了现在的场景。 江淼原本是跑着来的,见到三人朝着来路走,他这才放缓了脚步,听见时音这么问自己,他先是有一瞬间的讶异,随即,猛然袭上心头的便是难以言说的失落与沮丧。 难怪他一路走过来,所有人都在朝着外面走。 他觉得不对劲才开始一路小跑,结果还是迟了一步。 莫大的失落过后,便是无尽的茫然和空洞。眼下,面对着三人,江淼只觉得浑身像是被人抽光了力气一样,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法回过神来。 他来迟了,秦宵云已经走了。 反应过来之后,江淼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蓦地把视线投向了秦宵墨,眸光里竟隐隐有几分滚烫的怒火。 后者毫不畏惧地朝他回视过去,像是在挑衅。 江淼从来不是什么隐忍的性子,发现自己被耍了之后,他更不可能忍气吞声。 便在电光火石之间,时音和许佳怡都只看见眼前人影一闪,在她们完全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江淼就已经攥着秦宵墨的衣领把他按在了墙壁上,咬牙切齿地厉声问道:“你TM什么意思?骗我?” 两人都吓了一跳,当事人秦宵墨却一脸淡漠,甚至轻轻勾唇笑了起来,脸上依旧是那副惯有的和煦模样,开口的语气却分明待着几分薄凉:“一点玩笑都开不起?不像你啊,老水。” 一句老水直接惊醒江淼,他猛然才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反应过激,于是当即松开秦宵墨的衣领,只是朝他看过去的表情却依旧带着愤懑,“这种事也拿来开玩笑?不觉得有些过了吗?” “还好。”秦宵墨理理衣领,抬眸闲闲地朝他看过去,很轻地笑了一下,“你不是也在跟我开玩笑呢吗?答应过我的事情,还想赖账吗?” 江淼脖子一梗,只觉得像是被人踩中了小尾巴,当即便嘴硬地反驳道:“谁要赖账?别TM瞎说。” “那就安分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用情至深的痴情种呢。” 秦宵墨淡淡瞥了他一眼,再不留步,径直朝着出口走了过去,留下三人站在原地发愣,自己始终头也没有回一下。 秦宵墨待人处事向来彬彬有礼,时音和许佳怡从来没有见过他对谁这样讲过话,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他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在明嘲暗讽,可除了当事人以外,愣是谁也听不出其中的具体意思。 面面相觑了数秒后,还是时音先开了口:“怎么了这是?什么情况?” 虽然还是一头雾水,可她大概也能看得出,这兄弟二人大概是在吵架,可为什么吵,那就不得而知了。 江淼还有些余气未消,但也不至于撒在别人身上,闻言他侧眸看了一眼时音,随即故作轻松地笑笑,说:“没事儿,我俩能有什么事儿啊,小打小闹而已。” 他显然并不想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时音便也知趣地不再问。 顺着窗户朝外看去,这时候已经看不见飞机的影子,江淼只抬眸看了一眼,眸光里的失落与怔忡一眼可见。 但很快,他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嘻嘻哈哈地说了句:“没赶上就算了,下次等她回国一定堵她人。” 明明是带笑的语气,可时音却恍惚从中听出了几分落寞。 秦宵墨向来绅士,这次却直接先行离开了,剩下江淼一人当好人,询问两位女士需不需要人送。 两人婉言拒绝,于是三人在机场分道扬镳。 店里的招牌已经挂上了,只等牌照下来挂牌运营,时音原本是准备去店里感受一下当老板的气氛,走到中途却来了兴致,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了祁氏楼底下。 她没提前跟祁嘉禾打招呼,路过前台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了一句不要声张。 前台小妹无比紧张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老板娘,点头如啄米。 她本意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想到坐着电梯直达顶楼的时候,她却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看见了正好站在电梯门口等待的祁嘉禾。 他左边站着阿木,右边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高管,三人身高均在一米八以上,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像极了三座大山,几人西装革履的样子给人一种莫大无形的压力。 时音完全没料到会是这种状况,和祁嘉禾打了个照面,她便讪讪地笑了两声,尴尬开口:“不好意思,走错地方了。” 说完她就要按关门键,却不想阿木直接伸手挡住了电梯门,“太太,我们下楼,顺路的。” 时音一听,知趣地往角落一站,不说话了。 祁嘉禾的视线自始至终落在她身上,眼底逐渐晕开一层层的笑意,十分明显,连素来冷峻的面庞都柔和了几分。 高管是总裁办公室的常客,是见过时音的,这两天总裁夫人每到饭点都会往公司里跑,亲自给总裁送饭,这事儿公司上下都传遍了,所有人都在羡慕祁总事业有成,老婆还温柔可人。 他也不例外,这会见着时音,他只想感叹一句,祁总和夫人的关系真是好啊,大热天的还要亲自跑过来问祁总吃饱了没。 380 养她真是不容易 四人就这么进了同一部电梯,阿木站在门边,按下B3的楼层键,便收了手笔直地站立一旁,默不作声。 时音缩在角落里,尽量让自己没什么存在感。 祁嘉禾背对着她,单手插兜,脊背笔挺,身姿卓越,高冷清隽得像是一方神祇。 没有人说话,时音在心里犯着嘀咕,寻思自己是不是来的不凑巧。 她悄悄挪了挪位置,想从阿木身后的缝隙里按下B1,却在刚伸出手的下一秒就被人捉了个正着。 祁嘉禾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动作,轻轻松松便伸手阻止了她。他单手握着她的皓腕,这会才终于朝她望了一眼。垂眸朝她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眼底分明带着几分刻意的促狭,“做什么?” 时音被他逮个正着,只能讪讪收回手,干笑道:“你们先,你们先。” 谁料祁嘉禾并没打算松手,依旧握着她的手腕,甚至还顺势朝自己的方向带了一下。 他本身就长得高,天生具有体力优势,这么轻轻扯了一下,时音只觉得胳膊被抻得一麻,整个人顺势就跌进了他怀里。 一旁的高管赶紧别开视线,不敢再看。 阿木明明从电梯门的反光里看见了一切,却也目不斜视毫无反应地盯着电梯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时音有些狼狈地从他怀里挣脱,眸光含怒地抬眸朝他看过去,不出意外落入他含笑的视线里。 罪魁祸首这会还是一副安然淡定的模样,俊逸面庞上淡定的笑意像是在问她: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时音伸手搡了他一把,压根没能撼动他分毫,反而令他眼底的笑意更加浓郁。 时音从来都是害羞的,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可偏偏祁嘉禾还就爱看她被自己逗得有气没地儿撒的样子。 这会她又羞又恼,气得牙根痒痒,反手准备转身按下电梯楼层的时候,却听电梯铃叮咚一响—— B3到了。 专属电梯从来都又快又稳。 电梯门开启的时候,她还有些郁闷,下一秒整个人就被祁嘉禾揽着肩膀出了电梯。 他步子迈得有些大,很快带着她和身后的两人拉开了距离,阿木和高管似乎也没打算走近他们,始终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跟着。 这时候,祁嘉禾才沉着嗓子开了口:“怎么突然过来了?想我?” 语气里的调笑根本不加修饰,大概是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 时音“哼”了一声,“单纯过来查岗而已,看你有没有背着我养小妖精。” 她才不会承认确实是有一丢丢想他。 “查到什么了?嗯?”祁嘉禾语气低哑,一声微微上扬的尾音听得她心尖一颤,整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怎么觉着你变了好多?”她抬眸朝他看过去,表情有些纳闷,“刚认识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没想到他骨子里还透着几分闷骚。 “认识你之前,确实不这样,可能是无师自通了。”祁嘉禾轻笑,指尖轻轻扫过她的下巴,虎口一合,轻易就将她的嘴巴捏得嘟了起来。 这种幼稚的行为祁嘉禾从来没做过,突然这么突兀地来了一下,反倒让时音有些意外。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懊恼地甩开他的手,沮丧道:“最近吃饱了睡睡饱了吃,都长肉了。” 她不是在刻意自谦,而是真真实实地意识到自己长胖了。 时音身高不算很出挑,不过一米六几的个头,以前体重一直在八十斤左右徘徊,最近一称,居然都上了九十二了,腰部显然也大了一小圈,看来最近宅家确实是有成果的,至少脂肪一点没落下。 “这样刚刚好,爷爷上回打电话过来,还说我虐待你。”祁嘉禾并不觉得她胖,闻言顺势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不失宠溺,“不准减肥。” 时音一点都没觉得安慰,反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准备把我养肥了好卖个好价钱?” 祁嘉禾眉眼含笑,“你能值几个钱?” 时音一琢磨,附和着点点头:“也是。”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车旁,阿木见状立刻一路小跑着过来开门,趁着这空隙时音才反应过来,问:“你们要去哪啊?” 她只是顺路过来看看而已,可没准备跟着一起去。 “陪我去见合作商。”祁嘉禾向来不爱开玩笑,这次也一样。 时音几乎是被半拐着上了车,哪怕她嚷嚷着说司机还在B1停车场等自己,最终也没能撼动祁总要带她去长见识的决心。 汽车驶出地下停车场的时候,阿木升起了前后座的挡板,时音回眸看了一眼,刚刚那位高管的车也跟在后面,显然是准备一道去的。 “哪有人谈生意还拖家带口的?这像话吗?”时音看着身旁的男人干瞪眼,“赶紧把车停了,我要下去。” 她还准备去看看店里的招牌装的怎么样了呢,哪有时间给他当花瓶。 “确定吗?”祁嘉禾曲肘支着侧脸,漆黑的眼底蕴藏着深沉的笑意,“等会要见的,可是江城唯一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的CEO,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时音犹豫了。 犹豫的原因是,她觉得祁嘉禾在拿自己寻开心。 “还有这么巧的事儿?”她满眼怀疑地看着他,“刚好我今天过来,你就准备今天去见人家?” 怕不是在哄她。 “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相信吗?”祁嘉禾反问她,挑眉的样子像极了某种无声的质问。 “我是这意思吗?”时音理直气壮,“也不知道是谁凶巴巴地说过,最讨厌做餐饮的人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做餐饮的谈生意。是谁说的?难道是我吗?” 祁嘉禾默然,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他以为自己的记性已经够好了,没想到比起记仇的女人来,他还是什么也算不上。 “是我。”他乖乖认罪,顺从得不像样子,“我食言了,我认错。” “嘛,也不能这么说。”见他这么主动,时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有钱咱就赚嘛,你养家糊口的也不容易。” 祁嘉禾笑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如果是养你的话,那确实不容易。” 381 全世界的女人死光了他也不会喜欢她 时音的心情没来由的好,也不跟他计较这句话里到底有没有调侃自己的成分了,想到祁嘉禾这种转变的由来,她顿时就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对于别人会是多么重要的存在,但从一开始的仇视到现在的愿意为了她去和相关的人接触来往,时音想,祁嘉禾一定也做了不少改变。 时间已经是傍晚,眼看着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夏季的天光暗得虽然很慢,但这会也已经有了几分暮色。 时音想起今天在机场碰见江淼的事情,于是顺口对祁嘉禾提了一句:“今天你没去送霄云没看见,江淼居然连送机时间都能搞错,他人赶到的时候,霄云的航班早就起飞了。” “常有的事。”祁嘉禾并不觉得稀奇,“保不齐昨晚又喝断片了。” “不太像,我看他精神挺好,身上也没闻到有什么酒气。”时音摇摇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他差点还跟秦宵墨在机场打起来了。” 听到这话,祁嘉禾倒是略带思忖地朝她看了一眼,目光里似有暗芒流转。 他开口,复述了一遍,似乎有些不确定:“江淼和秦宵墨差点打起来了?” 时音点点头,也是一脸的百思不得其解,“对啊,我是说你们几个平常关系那么好,什么时候也没见你们闹得脸红脖子粗的,但是今天他们俩那架势,看着就不像是在闹着玩。秦宵墨这么含蓄的一个人,今天说话也像是吃了枪药一样。我问江淼出什么事了,他也不愿意说。” 说到这里,时音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感觉今天这事儿应该和霄云有点关系,可能江淼是没能赶上送机有点生气,一时没克制住吧。” 说了这么多,她觉得大概也只有这么一种可能性最为合理了。 祁嘉禾听完,一时没说话,眸光里却很明显多了几分隐晦的情绪,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注意到他的沉默,时音凑近了打探着问:“你知道内情?” 祁嘉禾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不知道。” “骗我。”时音的语气里带了几分佯怒,她伸手把他的脸掰正,半强迫地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说话,“说好两个人之间没有秘密的。”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看得祁嘉禾有些想笑,他微垂着眉眼,浓密乌黑的睫毛掩去了眼底大半的情绪,乌黑的瞳仁暗芒流转,像是一汪无声又宁静的潭水,看不太透彻。 他微微偏了偏头,温热的唇瓣触到她的指尖,微痒的感觉从唇上一直传到心底。 开口的时候,他的语气里分明是带着笑的,“这不是我们的秘密。” 时音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八卦了,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不探究个根底,心里还真有点不自在。 于是她放软了语气,可怜巴巴地看着祁嘉禾,央求道:“你就告诉我呗,我肯定不说出去。”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和秦宵云一定有莫大的关系。 祁嘉禾按住她的手,视线紧紧锁住她的眼睛,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立场已经表露得十分坚定,她也实在不好再追问下去,是人都有秘密,更何况是他的兄弟,她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于是她抽回手,端正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叹了口气:“成呗。” 不说就算了,反正她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不过是好奇罢了。 不过祁嘉禾倒是有些关心她的反应,侧眸看了她好一会,才主动问了句:“生气了?” “没有。”她别过头不去看他,视线盯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有些发呆。 她只是有些郁闷而已,虽然能够理解他为朋友保密的行为,但难保心里不会有隔阂。 见她不愿意看自己,祁嘉禾顿了顿,才说:“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 时音心里一动,回眸看向他。 “只是老水觉得有些丢人,不准我们提罢了。”他如是说着,看向她的目光温柔却也无奈,似乎拿她毫无办法。 “到底是什么事啊?”她问,内心的疑团越滚越大。 “你看秦家兄妹俩,感情是不是一直很好?”他问。 时音点点头,这个倒是肉眼可见的,听说是因为秦家的两位家长都是大忙人,常年都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所以兄妹俩基本上算是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比寻常兄妹要好上很多。 “玩的熟的人都知道,妹妹就是秦宵墨最大的软肋,但凡涉及到关于秦宵云的事情,他一定会格外上心。” “而认识这么长时间,你应该也知道,老水一直是个开玩笑不分场合的人。前几年,霄云还在上大学的时候,老水一次酒后失言,拿她开涮,说了些不太中听的话,让秦宵墨很是光火,差点和他打起来。” “酒醒以后,秦宵墨就逼他立下毒誓,让他这辈子都不要打霄云的心思,否则兄弟俩就恩断义绝,永不来往。” “老水向来是个好面子的人,当场矢口否认自己对秦宵云有意思,哪怕是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他都不可能看上霄云。秦宵墨这才满意,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下了。” 时音听得有些想笑,“你们不是好兄弟吗?怎么在这事儿上的容忍度这么低?” “正因为关系好,所以才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祁嘉禾低头牵起她的手,指尖细细摩挲着她掌心的纹路,动作轻柔,“能走到最后的情侣毕竟是少数,认识这么多年,万一两人真在一起了,出了任何问题,解决方案都会比普通情侣要麻烦得多。” 时音偏头看着他,“应该还有另一层的关系吧?” 祁嘉禾眉眼含笑地看向她,“怎么说?” 他知道她会猜到原委。 “你们是不是都挺看不起江淼这样游戏人间的?”她有板有眼地问,神情专注,“如果他是个性格温柔又沉稳的人,秦宵墨应该也会放心把妹妹交给他吧?” “不是看不起。”祁嘉禾纠正她,“作为朋友,我对他的行为没有任何看法,可如果要我把至亲之人托付给他,我却做不到。” “因为就算他再怎么渣,也始终没有触及到我们的利益。但如果他真动了对自己人下手的念头,那就算是真要殊死一搏的打一架,也一定要断了他这个想法。” “这就叫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382 生个孩子吧 又被他上了一课,时音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还以为你们之间关系那么好,不会在乎这么多。” 准确的说,是想不到祁嘉禾这种人,原来也会有所顾虑。 “关系越好,戒心越弱,在被背叛的时候,才会越难释怀。秦宵墨不会允许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一来是因为关系太亲近,二来,则是如你所说,他很看不起江淼不专一的性子,不放心把霄云交给他。” “能理解。我要是有个妹妹,肯定也把她当掌中宝。”时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顿了顿才意识到:“你还没告诉我,他俩今天为什么吵架呢。” 祁嘉禾轻轻摇头,“这个我不知道。” 时音有些失落,便又听他补充了一句:“但大概率和这事脱不开干系。” 毕竟兄弟几人虽然性格迥异,却鲜少发生争执,最近的一次矛盾也就是江淼那一次关于秦宵云的酒后口嗨了。 “我当时是听江淼说什么,秦宵墨骗了他之类的……”时音低声嘟囔着,在心里暗自揣测,“难不成他送机来迟这件事和秦宵墨有关?” 想到这里,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一瞬间想通了所有的事情。 秦宵云要出国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前来送机的更是只有他们几个人,时音也是从祁嘉禾口中才得知大概的起飞时间,而确切的航班班次,恐怕也只有秦家人才知道。 那么,江淼极有可能是从秦宵墨口中得知了秦宵云的航班班次,特意卡着点去机场送她,结果却完美错过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原因只可能是,秦宵墨根本不想让江淼送妹妹离开,甚至不想让两人见面,于是谎报了迟一趟的航班,让江淼扑了个空。 所以江淼才会在机场那么生气,差点和秦宵墨打起来。 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解释得清了。 想通之后,时音觉得有些唏嘘,她对祁嘉禾说了自己的猜测,却只换来他淡然的一笑。 “什么时候对他们之间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了?”他问。 “毕竟根本想象不出来,这样的两个人居然会产生那样的联系。”她叹了口气,有些感慨,“你说江淼会不会真的喜欢霄云啊?看他在机场那火急火燎的样子,像是也挺难过的。” “再正常不过。”祁嘉禾勾唇,笑意清浅,“他们刚听说爷爷给我选了个厨师当老婆的时候,也都不太相信。” “是不相信,还是觉得我配不上?”时音轻哼一声,语气里倒也没什么生气的意思,“他们就是酸你,毕竟不是谁一回家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还是我老婆说得对。”祁嘉禾看着她,笑得温柔,眼底倒映着她的模样,像是盛满了星光,熠熠生辉。 时音仔细端详着他的模样,发现他比起刚认识的时候,浑身的锐气都收敛了不少,笑的次数也多了很多,整个人像是从雾霾里走了出来,变得平易近人多了。 “虽然他们都说你冷面薄情。”时音开口,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可我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出来呢?” “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祁嘉禾眼底笑意更浓,“你以前不也觉得我凶么。” “你那不叫凶,你是完全不当人。”时音想起从前在他这受的委屈,一时间不免又回忆起当初被祁嘉禾花式血虐的过往,顿觉还是有些难以咽下这口气,恨恨说道:“我到现在都怀疑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为了弥补以前对我的不好。” 祁嘉禾轻笑着,摇摇头,“老水果然没说错。” “没说错什么?” “女人的记仇程度和心眼大小成反比。” “你就说你错了没。” “我敢没错么?我怕你把我饿死。” 时音倒在座位上,乐不可支。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她忽然听见祁嘉禾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执照审批通过了,接下来几天大概率会很忙。” 听见他说起正事,时音一下来了兴致,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认真问:“咱们这店什么时候能开始营业?” 一句“咱们”,说的祁嘉禾心里一阵没来由的悸动,他瞥了她一眼,笑道:“还早。” 相关证件办理好之后,还有原材料供应商、器械供应商、合同拟定、招聘简章之类的一堆事情要忙,要正式营业的话,最快至少也是一个月之后了。 他原本为她准备好了一切,谁知道她并不愿意坐享其成,非要事必躬亲,那就怨不得他不出手帮忙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能扛不住主动向他低头。 虽然不用等到那一天,只要她有任何不顺畅的地方,他都会第一时间为她排除障碍。 不过到目前为止,时音似乎把一切都做得很好,对“嘉时”这家店,看得比他本人还重要。 祁嘉禾时常会有种自己比不上一家店的错觉。 或许只有让她的注意力转移开,才能让她不这么闹腾。 这么想着,一个隐秘的念头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一点点愈发根深蒂固,迅速萌芽。 甚至还不等时音有缓冲开口的时间,他就已经脱口而出,问道:“生个孩子吧?” 时音人傻了,眨眨眼看着他,目光里不无诧异,似乎是完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问题。 “你没事吧?”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像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发烧生病了,“大白天的说什么呢?” 她并非不愿意和他一起生小孩,只是十月怀胎这种事情听来实在是太可怕了,电视里演到女人生孩子的镜头时,她都会下意识地捂住眼睛,这种事情,她真是打小就觉得害怕,因此哪怕是实在喜欢祁嘉禾,短时间内她也并没有要生育的打算。 虽然知道祁爷爷已经很盼望祁嘉禾能成家生子了,但时音觉得,这并不能成为自己要孩子的理由。 不是她不孝,而是对这种事存在着先天的畏惧感。 更何况,母亲早那么多年就已经离开了她,哪怕是嫁到祁家来,她也并没有感受到分毫来自女性长辈的关心与偏爱,她实在不能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好一个合格的母亲。 383 我想我爸了 祁嘉禾并不强迫她,听她这么说,便也知道她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于是对这件事便没有再细谈。 很快到了目的地,车上谈论过的那些话题也被搁置一边,时音见到了祁嘉禾口中的合作商,令她意外的是,这人以前居然出高价挖过自己的父亲前去他的餐厅任职,可惜最后时锦程并没有答应。 时音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倒是对方一眼就认出她来,颇为感慨地问了一些问题后,这才正式开始今天的会谈。 合作进行得十分顺利,几人有来有往地谈了半个多小时,很快就签了合同,可见是先前就已经谈得差不多了。 离开之前对方还有些委婉地邀请时音去自己店里参观一下,话里话外都是想要把她纳入麾下的意思。 可再仔细一问,才知道时音如今已经开了自己的店了。想想也是,人家现在是祁总的老婆,怎么可能会屈居于方寸大点的后厨做苦力活呢? 因此虽然惋惜,合作商也还是只能作罢。 回去的路上,时音心情很好,还哼起了小曲儿,照例是时锦程教的那首粤语歌,轻柔舒缓,让人听来连心情都不由得跟着轻松了起来。 “祁嘉禾,你真是我的幸运星。”她说。 祁嘉禾侧眸看着她,没说话。 “刚刚你们谈事情的时候我没想起来,离开之后才发现,今天见的这位老板,以前我也有过几面之缘,那时候他和我爸的关系很好,还给我买过冰淇淋。”她笑得眉眼弯弯,“不过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顿了顿,她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想我爸了。” 这话一说,祁嘉禾乌黑晶亮的眼眸里突然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 可能是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她已经很少回想起那些让自己难过的事情了,可是今天遇到的这位叔叔,却是实打实地让她想起了自己从前和时锦程相依为命的那些往事。 盛夏过去,又是一季盛夏,他和时音是去年夏天领的结婚证,算日子,时锦程去世也有快一年了。 一年的时间里足够发生很多很多事情,而他居然没有去拜访过自己已故的岳父。 何等惭愧。 他虽然不曾感受过家长里短的冷暖情怀,可却能理解时音对于那份温暖的向往,所以对于这件事,他多少心怀愧疚。 “明天去墓园看看爸,好么?”他用的是询问的语气。 这件事其实不是第一次提起,前几次他都因为太忙而把这个计划延后了。 但是这一瞬间,他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他或许从来都是孑然一身,可时音的世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她心里始终怀揣着对过去的向往,和他不同,她的过去温暖又美好,始终有疼爱她的家人。 也正是这样的她,才让他敛起了一身的寒芒,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他不该肖想将她变成自己的专属物,既然是一家人,他就该循着她的意愿去做一切她想要做的事情。 她想时锦程了,就和她一起去看,工作繁忙不能成为逃避的理由。 时音抬眸看向他,终于轻轻笑起来:“你好像总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并且适时给予她想要的。 祁嘉禾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说话,表情却是温柔的。 祁嘉禾果然从不说假话。 第二天清晨一早,他把尚在睡梦中的时音叫醒,说是要去扫墓。 时音揉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五点半,登时差点没憋出起床气来,“赶早也不是这么赶的啊,这个点天亮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祁嘉禾刚好拉开窗帘。 夏季总是昼长夜短的,清晨来得格外早,五点半的光景,朝阳都已经隐约出现在天边了。 清晨的清冷光线里,祁嘉禾单手扣着黑色衬衫的纽扣,回眸看着她,侧颜被稀薄的阳光勾勒出好看的曲线,“越早越有诚意,岳父在世的时候我没机会孝敬他,现在他不在了,我总得让他知道我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还有自己夸自己的?”时音一阵好笑,起床气顿时也消散无几,“你这算不算初次见父母了?” 时父时母葬在同一个墓园,这次过去肯定不止是为了拜祭时锦程。 祁嘉禾听她这么说,一时间没应声,片刻后才蓦地开口,没来由地说了句:“对不起。” 时音愣了一下,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意识到他是在为什么说对不起。 从前他讨厌别人安排掌控自己的命运,却又碍于爷爷的面子不得不接受她这个白讨来的媳妇,因此他厌恶时锦程的自作主张,也连带着厌恶她。 在领证之前,他甚至见都没有见过时锦程一面,只从阿木搜集来的资料中见过时锦程的照片。而后来时锦程过世,他也没有刻意去打探过这个人的任何消息。 所以时音说的没错,他这才是第一次见她的父母。 明明在世的时候他有机会去拜访一下这位长辈,却终究还是错过了。 其实和时音接触了这么久,从她的只言片语中,祁嘉禾也大概能够了解到,时锦程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令人讨厌,时音待人处事非常有原则,哪怕时不时也会有点小性子,却从来不骄纵,讲话也非常有规矩,让人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至少,能培养出这样的女儿,时锦程的人品也绝对不会差。 而他却因为自己片面的认知,而刻意地把时锦程的形象在心底直接抹黑了。 这段时间他时常会想,如果自己曾经有幸见过时锦程本人,并和他心平气和地聊过,会不会就会对这对父女彻底改观,他和时音之间就能省去那些无关紧要的挫折委屈。 但无果,因为反过来想想,要是真的没有曾经的那些误会和争吵,或许他也不会发现她居然有这么多的闪光点,也不会这么喜欢她。 一瞬间,祁嘉禾的脑子里掠过很多想法。 但时音却不知道,她只是偏头看着他,笑了笑,说:“什么呀,我不是也没机会见你的父母吗?”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感慨:“应该是我心疼你才对。” 384 祁嘉禾的无上荣幸 祁嘉禾确实和她不一样,他对家庭这个概念从来都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感受,因为不曾拥有过,所以也不太能理解她对时锦程的感情。 时音有时候会觉得,这样的祁嘉禾,实在是太令人心疼了。 明明比她还要大上好几岁,待人接物也比同龄人要稳重得多,可时音时长会有一种他骨子里其实还是个小男孩的错觉。 虽然他不说,可她能够感受得到,尽管他表现得足够理性睿智,可依旧掩饰不住身上时不时会泄露出来的占有欲。 时间最难得的就是理解,两人对视一眼,很多话不用说也就都懂了。 去墓园的路上两人话都很少,大概扫墓这种事情本该保持肃穆,两人无端地都感觉气氛莫名变得沉闷了起来。 这里是一片公墓,绿化做的很好,定时都会有人来清扫打理,所以一切常年都保持着原有的样子。 时音循着记忆找到时锦程的墓,弯腰放下手里的花,盯着碑上的照片看了一会,有些出神。 祁嘉禾和她并肩站在一起,默然地看着那块石碑,这才算是第一次正式和这个影响了自己人生的男人打了照面。 时音记得,在生命最后的那段日子里,时锦程消瘦得非常厉害,已经没了人形,几乎可以算作皮包骨,而眼前的遗照虽然经历风吹雨打已经有些褪色,可还是能看得出,照片上的时锦程依旧还是一副神采奕奕精神饱满的样子,他笑得很开心,双颊饱满,眼角有些许的细纹,看起来非常年轻,也不像是正在经历病痛的模样。 祁嘉禾看着照片上的人,目光专注又纯粹。 时锦程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的厨师,他看起来甚至不像个从事餐饮行业的人。从脸庞来看的话,时锦程不算很胖,但他双颊饱满,精神尤佳,看起来甚至比很多人都要健康。 这副斯斯文文的模样,说他像是个老师也不违和。 这张照片是时音亲自挑的,是时锦程最精神的一张。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时锦程还没被查出食道癌晚期,一切都还是岁月静好的样子,时音甚至还和他讨论过以后去哪里旅行的话题。 后来大概过了半年左右的样子,他的病情就突然爆发了,整个人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极速消瘦下去,家里的钱全花在了治疗上,继母宋蓉也离两人而去。 不过她走了也好,这种人,朝夕相处看着也闹心。 她和祁嘉禾相继点了香,双手秉着鞠了三躬。 “爸,谢谢您为我谋的这份姻缘,我现在过得很好,祁嘉禾处处让着我,您不用太过挂念。”真到了坟前,她反而没什么可说的,三两句过后言语便带上了细微的哽咽,再也开不了口。 时锦程哪怕是病入膏肓了,首先想的也还是她的日子该怎么过。 他知道时音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所以才心生此计,想到将她托付给江城最有权势的男人,这样他才能安心离开。 时音想起时锦程离开前强忍着病痛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一时间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说:“小音,你以后要和祁嘉禾生活在一起,一开始过得肯定不会如意,毕竟这门亲事,算是爸爸强求着来的,他可能会不待见你,但也不会做的太过分。爸知道你委屈,你多忍忍,熟悉了以后,你们应该就能好好相处了,你是个好孩子,他会喜欢你的。” 他把一切都当成赌注,把她后半生的幸福赌在祁嘉禾的身上,索性他赌赢了。 当时的时音不懂,她只觉得莫名其妙,可对着病重的父亲,她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能点头再点头。 往后每每在和祁嘉禾吵架争执的时候,她时不时都会想起时锦程说过的这段话。 因此,哪怕是最难过的时候,她也没有主动想过要离婚,仅有的两次,一次是她误以为他再也无法忍受自己,还有一次,是她误以为自己插足了别人的感情。 但无论哪一种,和祁嘉禾自己都有莫大的关系,她自始至终想的都是,能不能尽力和他好好相处。 她也不知道祁嘉禾到底会不会喜欢自己,只是循着父亲的遗嘱,做着自己微薄的努力,哪怕祁嘉禾对一切都视而不见。 祁嘉禾行了礼,把手里的香插进香炉里,才伸手揽过时音单薄的肩膀,看着时锦程的照片,沉着嗓子,掷地有声地说道:“爸,我是祁嘉禾。” “很抱歉现在才来看您,我有责任。” “小音是个好女孩,谢谢您把她送到我身边,我无上荣幸。” “可能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好丈夫,但我会努力做到最好,希望您能放心。” 时音侧眸去看他,他削瘦的下巴非常有型,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专注而虔诚。 祁嘉禾不是个会说情话的人,在一起这么久,她也没听过他对自己说过什么甜言蜜语,他甚至连承诺都很少对她许,好在她也不是什么特别缺乏安全感的性子,因此一直没有太过苛求。 而现在,他居然会在时锦程的墓前说这些平日里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听见的话,可见他足以认真。 时音觉得有些感动,却没表现在脸上,只是默默在心里记下他今天说过的话,心里一阵没来由的欣慰。 两人又在墓前停留了片刻,随即转身去了下一个目的地——时母黎清音的墓碑前。 因为过世得早,所以黎清音并不和时锦程葬在同一处。 这块公墓早年只有南边的一片,后面扩容修葺了,才有了北边的这一片,因此后人的墓都被葬在北边。 南边的墓地已经有些年头了,尽管定时有人清扫,但依旧还是杂草丛生。 黎清音已经去世了有十八九年了,墓碑在最南边的地方,走过裂隙横生的台阶,一直到最南边的公墓尽头,两人这才找到地方。 这里只有几块简陋的墓碑,有些上面甚至连碑文都没有,只有一句简单的“XXX之墓”,碑上的字迹经过日晒风吹,已经模糊得不成样子,可见已经许久没有人来拜祭过。 与之相比,黎清音的墓就整洁多了,从前时锦程经常会带时音过来给母亲扫墓,因此她才能这么清楚地记住方位。 可令两人意外的是,黎清音的目前不仅像是被人特意清扫过,整洁一片,甚至,墓前还有一篮花果,显然是才放了没多久,花都还没有蔫。 385 我爱你无法言说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几乎是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心底的答案。 哪怕是不用说,他们也能够猜到这束花是出自谁的手笔。 自从黎清音的真实身份被揭开之后,许多尘封的往事也逐渐被拂掉了所蒙的灰。黎清音当初改名换姓来到江城,得知她踪迹的人自始至终也没有几个,亲戚朋友更是不用多说,可以说在江城几乎没有人认识她。 这么多年来,除了父女俩以外,也没有人前来为黎清音扫过墓。 碑上所刻的依旧是她改过的名字:李青音,平平无奇的名字,看起来毫不起眼。 而现在,有人前来拜访了她。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黎家的人,而到目前为止,黎家也就只有两个人露过面。 陆睿就不用说了,估计他也没这份心,大概率是黎裕,时音的亲外公。 两人在墓前站了一会,谁也没说话。 时音把手里的花放在墓前,和先前的那一束并排放着,随即和祁嘉禾默然地在墓前站了片刻。 “你说,为什么祁爷爷会同意我们这桩婚事呢?”良久,时音突然开了口。 她想到,既然从前母亲是为了追求真爱而不得不脱离了家族,那就说明越是繁盛的家族,对于后辈的婚恋之事看得越是重要,因为那关乎着家族的荣辱兴衰,这也正是黎裕不允许黎清音和一穷二白的时锦程在一起的主要原因。 既然如此,那么比黎家要更加繁荣的祁家,自然应该把祁嘉禾的婚事看得更加重要才对,毕竟他如今可是整个祁氏的掌权人,不仅手握生杀大权,一念之间更是能直接决定诸多中小型企业的生死。 对于这样一个声名赫赫的人物,祁爷爷难道会甘愿听从时锦程的强求,就这样答应让自己的孙子取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吗? 至少和祁家比起来,时音的身份确实算不得上得了台面。 就算让两人结婚是时锦程的意思,可祁峥嵘也不像是老糊涂了的样子,于情于理,这件事说起来都很奇怪。 他为什么会答应这门亲事? 时音越想越没头绪,干脆直接开口问了出来。 祁嘉禾看她一眼,目光沉郁,显然也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类似的问题之前他也问过爷爷,但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似乎是不太想直接告诉他原因。 他向来也不是喜欢细究根底的人,于是一来二去,这件事情也就被搁置了,很长时间没有人提起,他也快忘记了。 明明当初他那么抗拒,爷爷却还是坚持让他娶时音,哪怕没有婚礼,哪怕两人根本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以后的路也说不定有多么难走,他还是认定了这回事。 现在想想,这件事本身就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回家的路上,两人都静默不语,一是因为看见了黎清音墓前的那束花,二是因为被两人结婚的原因所困扰。 时音要想得更多一些。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以后,她一直希望能和黎裕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但对方既然没有什么反应,她也只能按捺住一颗满腹困惑的心。 她大概能够理解黎裕这次来内地到底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想认回她这个外孙女,可除了一开始的蓄意接近之外,这么久了,黎裕也再没有什么别的动作,时音有些搞不太懂。 倒是陆睿时不时还来找找她。 下午的时候时音拿到了店里的营业执照,克制不住地在祁嘉禾面前显摆了好一阵,直到无意间看见他邮件备份里大大小小上百张执照副本,这才彻底安分了下来。 这一天,两人难得享受了一次普通情侣之间的美满生活,窝在房间里看了一下午的文艺爱情电影。 时音依稀记得上次和他一起看电影还是跨年夜的时候,他在电影中途进场,带着一身凛冽的风雪气息,在她身边坐下的时候,连带着搅乱了她一池的春水。 而现在,这个男人敛去了所有的冷冽和疏离,浑身上下能让她感受到的只剩下和煦的暖意。 他的手臂近在咫尺,只要她伸手,随时都能和他十指相扣。 他甚至会在她举手喂他吃薯片的时候,偷偷亲吻她的手指。 从前她也想过自己终究有一天会和喜欢的人过上平淡美满的生活,却没想到那个对象居然会是祁嘉禾,更没有想到,原来两人早在数年以前就有过纠葛。 一部《我脑海中的橡皮擦》放完,屏幕逐渐按下去的时候,时音抽抽搭搭地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要是我有一天失忆了,你也会这么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告诉我所有的事情吗?” “不会。”祁嘉禾垂眸插起一块苹果喂到她嘴边,语气淡定。 没有任何甜言蜜语,毫不拖泥带水,这回答果然很祁嘉禾。 时音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于是乖巧地张嘴吃下水果,却在下一刻听见他开口接道:“真有那么一天的话,重新开始就好了,回味过去没有任何意义。” 时音咀嚼的动作就这么停了下来,她抬眸朝他看过去,在一片碎发的阴翳中瞥见他晶亮的眼眸,像是寒夜里的星星,熠熠生辉。 “万一我没法重新爱上你呢?”她问。 祁嘉禾薄唇微启,一字一顿,说得极为认真:“我爱你就够了。” 一瞬间,她只觉得周身像是被一阵暖流迅速席卷,心底刹那间涌上的情感令她甚至有些喉咙酸涩。 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任何动人情话的祁嘉禾,却在这样不经意的时刻,说了一句“我爱你就够了”。 这不仅仅是在承认他对她的感情,更是在承诺,哪怕有一天她不再爱了,他也依旧不会变。 时音不相信世界上有亘古不变的东西,但这一刻,她宁愿摒弃一切死板的原则。 “你爱我?”她抬手搭上他的脖颈,奉上自己的唇,轻声呢喃,“有多爱?” 祁嘉禾没理由拒绝这样主动的她,大手扣在她腰间的时候,他只觉得再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得上现在这一刻。 “我无法言说,但一定比你想象中要深得多。” 386 开业在即突逢变故 不那么含蓄地说,她是他的光。 祁嘉禾对她的感情有些复杂,最开始不熟识的时候,他只是厌恶,到后面了解了她的性子,他便带了些试探,开始逐渐欣赏她的时候,他却又发现了一切的真相,于是内心又被亏欠与歉疚所蒙蔽,而今时间久了,她竟然已经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部分。 他从未如此在乎过一个人,他甚至不敢想,如果有一天她突然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极度的愉悦过后便是极度的虚脱,两人几乎闹了大半夜,直到凌晨才相拥着睡过去。 祁嘉禾是铁打不动的作息,第二天依旧照例去上班,他起身的动作很轻,丝毫没有惊动到熟睡的她。 原本她是要早起给他做饭的,可今天实在是累极了,明明意识模糊间知道他可能已经起床了,可就是醒不过来。 等到她睡够睁眼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偌大的卧室里空无一人,地板整齐干净,昨晚被随手扔下的衣物这会都被收了起来,热烈的阳光透过厚重窗帘的空隙洒落在室内,亮得刺眼。 她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赶紧起身准备做饭给祁嘉禾送过去,下床的刹那险些没站稳。 这几天她都有潜心研究菜谱上的药膳,并精心给祁嘉禾制定了一套完善的饮食方案,周一到周日都不重样,她在每道菜上都花了极大的心思,虽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成效,但起码有人准时投食,祁嘉禾倒是吃得很开心。 时音也知道治病这回事急不得,她准备改天约祁嘉禾的私人医生好好聊一聊,看能不能从中打听出一点什么有用的信息。 脑海里不断思考着今天的菜谱,刚给自己套好衣服的时音转头就接到了一通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两句什么,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 她站在衣柜前沉默了许久,唇瓣一点点抿了起来,唇色也泛出淡淡的青白色,脸色更是越来越难看。 直到电话那头的人说完,她才绷着一张脸,声线僵硬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她掐断通话离开房间,脸也没洗牙也没刷,顺手把一头秀发挽起扎在脑后,转身便抄起包包出了门。 等她赶到“嘉时”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了。 现场的负责人一眼看见她的身影,赶紧越过人群护着她往门口的方向走。 靠的近了,时音才看清门面的样子,一瞬间,她的双目都被眼前的一片暗红所浸染,脑子里像是被人点燃了一把火,理智刹那间被焚烧殆尽,她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愤怒瞬间冲昏了头脑。 “嘉时”的招牌昨天才刚被挂上去,木质烫金的中式牌匾,桃木的底色,点缀着精美的暗纹。 而现在,整块牌匾都被人刻意泼上了暗红的血,大片的暗红色顺着纹理浸到了木材的深层,空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腥味。 现在温度很高,血液已经彻底干涸了,几滴还未来得及低落的暗红凝结在牌匾下方,形成不规则的形状,地上一大片汇聚而成的已经干涸的暗红血液,和沙土混合在一起,分外触目惊心。 不仅是牌匾,连周围的墙体也未能幸免。 刚被粉刷完毕的墙上也被泼上了大片大片的血,和露出来的白色墙体一对比,形成鲜明而刺目的对比。 时音看着眼前满目疮痍的一切,耳边全是周围人指指点点的声音,所有人都在猜测,这家店的老板得罪了谁,怎么会遭到如此报应。 “嘉时”的整个项目过程,时音一直在跟进,所有事情都要亲自过目一遍才放心,说是呕心沥血也不为过,可如今开业在即,却莫名突逢这样的变故,她根本接受无能,当即便双腿一软,险些直接瘫倒在店面前。 好在她还不至于完全失去理智,在脑子空白了半晌之后,她迅速理清思绪,打起精神来,走进店里开始准备清洁工具。 店面虽然还没有开张,但白天都是有负责人看场的,见老板准备亲自动手清理,一个个也都没闲着,赶紧上前来帮忙。 围观群众见有人来清理血迹了,一时看得更加带劲了,似乎这样的一幕比先前店面被泼血的场景更加具有戏剧性。 时音挽起袖子,无视周围人指点的目光,咬紧牙关一点点擦拭掉牌匾下方凝固的血迹。 她本就生得纤细,哪怕最近已经长了些肉,可挥舞起抹布来,手臂看起来还是有些弱不禁风,像是轻微一折就能断掉。 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落入她的耳朵里—— “这也太吓人了,什么仇怨呐,做这么绝。” “店都还没开张,肯定是老板得罪别人了。” “这不能是人血吧?” “肯定不可能是人血了,这么多,至少也得有两大盆了,得是猪血吧?” “这也太缺德了。” “就是,这比砸人招牌还过分呢……” 时音听在耳朵里,没有做声,兀自擦着,额头被烈日灼得细汗密布。 午后的温度实在有些高,她抬眸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太阳,又转头看了一眼努力想要擦去血迹的员工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墙上的血迹掺着水浸透了原本洁白的抹布,手上所戴的清洁手套这会也被血水染了颜色。 再一看自己刚刚擦拭过的地方,血迹已经渗透到了木纹里面,根本擦不干净。 时音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气,怒意在胸口乱窜,惹得她心情烦躁,恨不能把幕后黑手揪出来痛扁一顿。 眼下她只庆幸只是门头被毁,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虽然还不知道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但不管是谁,她都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人。 门头按照她的要求进行装修,风格是偏中式的,多是木质结构,防水涂层还没上多久,就在这次的事件中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基本上已经无可挽救了。 眼看着门头已经没有办法修补,时音也不再做无用功,干脆扔了抹布,直接心一横,叫来了拆迁队。 她要拆掉整个门头,重新装修。 387 分明毫无瓜葛 祁嘉禾今天一直等到下午,时音也没有来公司给他送饭。 她通常一向守时,今天却似乎并不准备来公司慰问他。 祁嘉禾只当是她昨天出力太狠,并没有多想,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才和阿木一起订了餐,自行解决生计。 只是这个点怎么说她也改醒了,手机却始终安安静静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平常时音醒后都会在微信上和他聊两句的。 哪怕他忙到没空看手机,她多少也会习惯性地和他讲讲自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祁嘉禾一场会开到三点,出了会议室之后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消息很多,却没有一条是来自她的。 他有些焦灼了,刚想主动问问她在忙什么,却恰好接到一通电话。 那头的人声线紧张地向他报告了一通,他这才意识到,为什么时音今天突然安静得可怕。 嘉时那边的事情他一直都没有怎么管过,因此消息也相对闭塞,在接到这通电话的时候,时音叫来的施工队已经把整个门面都推平了,连着内厅的院子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波及,难以幸免。 祁嘉禾到底还是沉得住气,他安静地听完一切,没有多说一个字便挂断了电话,随即给时音拨了过去。 电话铃声一直响到自动挂断提示无人接听,时音并没有接他的电话。 他不知道她是在忙还是真的没有听到,总之内心的焦灼越发扩散,他也没了继续工作的兴致,干脆推掉了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兀自开车去了嘉时。 现场风尘仆仆一片狼藉,围观群众早已经散去,破落的残垣堆积一地,那块精致的牌匾也被随意扔在地上,上面落了不少黑魆魆的脚印,已经看不出原样。 环视一眼没有看见时音的身影,往店里继续走,除了忙碌的工作人员以外也没有丝毫她的影子。他内心的不安上升到临界点,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焦灼心情瞬间涌上脑海。 他没有过多停留,转身离开,驱车往家里赶。 门没有锁,卧室里却没有她的身影,厨房浴室厕所都没有。 在家里转了一圈,祁嘉禾的视线最终落在那扇紧闭着房门的观影室上面。 就在昨天,两人还坐在里面看了一下午的电影。 他有种没来由的心慌,就好像是即将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会发生一样。 迈步朝着观影室的方向走了两步,他听见开启门锁的声音从那个方向响起。 祁嘉禾的脚步顿在原地,眼看着房门打开,时音从里面走了出来。 房间里的灯线很暗,她迎面看见他,脚步也是一滞。 她的大半边脸隐匿在黑暗中,连眼神都有些模糊,看不太真切,但祁嘉禾能够感觉得到,她一定是不开心的。 甚至,他几乎能够嗅到空气中那种不同以往的凝重气氛。 她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手里拿着一张装好的光盘,于他错身而过的时候,她鲜见地没有对他露出笑容,只是在路过他的时候,顺手把手里的东西扔到了一边的茶几上,语气轻描淡写:“我以为你的历史遗留问题都已经解决完了,看来是我想当然了。” 虽然她的口气并没有太过严肃的成分在里面,但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情绪,不像是生气,更像是嘲讽。 虽然在外人眼里看来,时音不太好相处甚至有些高冷,因此她并没有很多交心的朋友,但也正因如此,她也没什么仇人。 让她平淡生活出现起伏的,其实大多数都和祁嘉禾有关系。 在此之前祁嘉禾就想过今天这件事会不会和自己脱不开干系,而现在看见她的反应,他更加确定了这一猜想。 时音不是会随便朝别人发脾气的人,哪怕她发现这件事和他有莫大的联系,也不会轻易迁怒于他。 门头被泼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怎么说也让她非常恼火。 这件事放在正常人身上,早气疯了,但时音还好,尚且存着一分理智。 江城素来有“千眼之城”的别称,全市各个街道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电子眼和监控,死角少之又少,因此犯罪率之低,常年都在官方会议上被列出来作为典例进行表扬。 这次的事情也不例外。 泼血的人几乎毫不意外地被监控给拍了下来,还非常不幸地留下了一张正脸。 不过很可惜,大热的天气对方戴着墨镜和口罩,根本看不清容貌,只能凭借体型和打扮依稀看出这是个身材纤细的女人,连年龄都不太好看出来。 作案时间是早上四点,天都还没亮,她提着满满一桶大概是从杀猪贩子那里买来的鲜红的血,奋力朝着洁白的墙面泼了过去,一次没泼完,她还泼了好几次。 到牌匾的时候,因为她够不着,甚至还找了个拖把沾着血辅助自己进行破坏。 所有的破坏工作前后一共花了半个小时有余,四点的光景,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因此也没有人看见她所做的一切。 事办完以后,女人拿着所有的工具离开了现场,没有留下一丝线索。 女人看起来还算有点脑子,自己从头到脚保护得严严实实,穿着一身一次性的防护服,十分讲究。 时音顺着监控查了好几个街区,才终于看见了对方摘下口罩的一瞬间。 视频条件不是很好,画面有些模糊,但不出意外,那是个时音毫无印象的陌生女人,从外貌看不过也才二十来岁,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难道是有房产纠纷的旧房东或是旧租客吗?可祁嘉禾亲自选过的地段,不应该会出现这种纰漏才对。 这种程度的破坏已经算是威胁他人财产安全了,时音反手立了案,一时间倒也不慌了。 她对提供视频帮助的民警道了谢,然后把视频拷到了光盘里,带回了家,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看着女人作案的全过程。 然后,她的手机给她推送了一条娱乐新闻。 标题是《盘点女明星们糗状百出的精彩时刻》。 不知道是哪个狗仔写的无聊报道,时音本想退出,却无意错点了进去,然后就看见了一张动图。 她的视线一落在这张图上,便再也挪不开。 388 是他在纵容任珊珊 既然是女明星盘点,首当其中的自然是红透半边天的任珊珊。 无论这篇报道是好是坏,只要其中出现了任珊珊的名字或者身影,或多或少都会蹭到点热度。 文章标题说的虽然是盘点女明星的出糗时刻,可通告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堆,也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而时音没有心思去看到底哪个女明星出了什么糗,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第一张动图上面。 那张图上,任珊珊走红毯的时候因为没有踩稳,险些跌倒在镜头前,好在身边的助理及时扶了她一把,她这才没当众出丑。 被扶稳的任珊珊侧眸对助理报以感激的一笑,随即松手继续走红毯。 时音看的却不是任珊珊,而是她身旁那个长相平平,毫不亮眼的小助理。 动图很模糊,看不清长相,一帧一帧的画面完全看不出人长什么样,甚至如果不是一旁的配文,时音甚至都认不出来红毯上那个穿长裙的人是任珊珊。 她没见过任珊珊的助理,因此只能依稀辨别去扶任珊珊的是一个身材普通,气质也并不出众的女孩子,她甚至偶尔还会有些不太美观的小习惯。 比如,她在任珊珊转身继续走红毯之后,抬手用手背用力地擦了一把自己的鼻子,像是习惯性的动作。 而在监控视频里,时音分明见过那个女人做过同样的动作! 她不敢相信居然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于是把视频调到女人摘下口罩的那一瞬间,又上网搜了一下任珊珊的助理。 但是很遗憾,虽然任珊珊的知名度已经高到了几乎无人不知的地步,可关于她助理的信息却寥寥无几,或许是因为她助理换得很勤快,因此网上虽然能依稀找到几张任珊珊和助理共同出镜的照片,但里面的助理无一例外的都不是同一个人。 时音没能从互联网上找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她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可能会有所帮助的人和事,猛然间,她想起上次许佳怡在医院遇见的事情,似乎,和任珊珊有脱不开的干系。 想到这里,她干脆拍下监控视频里女人一闪而过的正脸,发给了许佳怡,问:【这是任珊珊的助理吗?】 许佳怡大概是在忙,好一会都没回她消息。 接下来整整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时音陷入了焦灼的等待中。 她也说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自己似乎机缘巧合之下离真相近了一些。 她仔细思考过自己的推断,如果那人真的是任珊珊的助理,那么似乎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尽管她不想把人想得那么恶毒,但她对任珊珊的印象一直都不是很好,再加上之前知道她和祁嘉禾分手是因为她出轨在先,时音就越发觉得这个人人品不行。 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她等来了祁嘉禾的电话,也等来了警察局立案成功的通知,而许佳怡的消息是最后才发来的。 她说:【是啊,就她,下手可狠了。】 祁嘉禾的电话时音没有接,她看到他的来电在屏幕上亮起的时候,瞬间想起的,却是: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任珊珊在背后指使的,祁嘉禾会偏袒她吗? 她不敢确定,毕竟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他既然可以在和她规划好出行计划的当天跑去赴前女友的约,那么再过分一点的事情,他为什么又做不出来? 既然他还肯见她,就说明哪怕任珊珊背叛了他,可在他心里,前女友也始终还是有位置的,不是么? 原来争端从未解决,她心里始终有芥蒂。 他的电话只打了一通就没有再响起,时音默然地坐在观影厅的松软沙发里,满面怔然。 昨天,他们两人还在这个房间里一起窝了一下午,彼此喂着对方甜到腻的水果,说着老掉牙的笑话,却也依旧那么开心。 而现在,则只有她一个人坐在这里设想起他们之间曾经可能发生过的种种,黯然神伤。 许佳怡的消息发过来的时候,时音已经基本冷静了下来,不过几秒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随后她在许佳怡的疯狂追问中轻描淡写地把这个问题敷衍了过去,只身在观影房里待了很久。 直到听见开门的声音,听见祁嘉禾进门的脚步声,听见他朝自己这个方向走过来的动静,时音这才收拾着东西走了出去。 在打开房门的前一秒,她就已经想好了,不管这人是谁,不管幕后指使到底是不是任珊珊本人,也不管祁嘉禾的态度到底如何,她都不打算就这么过去。 原本她是个极端讨厌麻烦的人,并不愿意去招惹那些有的没的,但认识祁嘉禾以后,她才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你想刻意逃避就能够避免的,问题根源摆在那里,怎么躲都没用。 就像祁清姝对她冷嘲热讽的时候,她的一味沉默和退让并不会让她觉得无趣,只会让她更加变本加厉地讽刺自己。 只有祁嘉禾开口用更加尖锐的言辞怼回去,她才会消停片刻。 她不去冒犯别人,别人反倒骑到她头上拉屎来了,没有这种道理,这种事上哪里都说不通。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怎么说祁嘉禾也明白她的性子,知道她真正生气的时候反而最平静,于是在她准备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直接抬手挡住她的去路,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说道:“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委屈自己,不值得。” 她听出这是在劝自己不至于为了这种事情生气,但气都已经气过了,时音这会只觉得想笑。 他连光盘都还没看过,就开始劝她别生气,看来这是已经有预感这件事和他脱不开干系了? “我不该生气么?”她反问,“我好端端走在路上,平白无故被人扇了一巴掌还泼了一身粪,我还不能生气?我还要笑嘻嘻地把另一边脸也凑上去给她打?” 老实说,她本来已经没这么生气了,但一看见祁嘉禾,她突然就更来气了。 原本他应该解决好一切的,任珊珊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挑衅她,这不是他的纵容是什么? 389 祁先生要见你 见她的声调都明显拔高了不少,祁嘉禾也明白这种时候不该和她争论事情的原委,于是松了手,任由她转身离开,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虽然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祁嘉禾能够看得出来,她现在可能也不是很想见他。 他的视线落在茶几上的那张光盘上面,稍作停顿后,他弯腰拾起光盘,走进了观影室。 人在气愤郁闷到了极点的时候,食欲是会大打折扣的。 时音从中午起来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吃过,这会躺在床上,却依旧没有任何想吃东西的与欲望,沮丧的心情像是潮水一样把她整个淹没,她根本感觉不到饥饿,只觉得手脚有些发软,什么兴趣也提不起来,只想闭着眼睛装死。 她知道祁嘉禾这会一定在看那张光盘,也知道他一定一眼就能认出任珊珊的助理,所以她丝毫不担心他看不懂其中的内容。 但也正是这种认知,才令她无比难过。 他从来不曾对她谈过自己的前女友,而任珊珊却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这种不对等的关系令她惶恐,她十分厌恶这样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 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连时音自己都觉得自己恍惚之间已经睡着了,突然响起的开门声却将她的意识从迷蒙边缘拉了回来。 卧室的窗帘没有拉开,她睁开眼睛,看见祁嘉禾高大颀长的身影在一片昏暗的光线中从门口的方向朝自己走了过来。 “看完了?”她问。 祁嘉禾没有说话,曲腿跪坐上床,附身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温柔又辗转。 “是我做的不好。”他的声线有些低哑,似乎心情很低落,“让你受委屈了,老婆。” 原本时音还没觉得有多么要紧,顶多是有点难过,可他这么一声“老婆”一出口,她瞬间就红了眼眶。 哪怕祁嘉禾怨她无理取闹也罢了,因为这件事本来和祁嘉禾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可他偏偏一副包容接纳的态度,反倒让她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 他肯这么宠着她,已经是万幸,她还有什么可苛求的? 时音抬起手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胸口,闷声道:“我就是可惜那块牌子,定制的,可贵了。” “嗯。”他只沉声答应,“换个更贵的。” 时音没答话。 他又接着说:“你要是觉得不吉利,换个店面也行。” 中国人向来讲究风水命理,门头泼血这种事情虽然并没有对人身造成什么损害,但在意境上可算是触了大忌。 时音埋在他胸口摇了摇头,“我偏要把店开起来,看看还有谁这么不长眼。” 祁嘉禾哑然失声,抬手顺了顺她柔软的发丝,缄默不语。 一片昏暗的光线中,他一双深沉的黑眸里暗潮迭起,似乎翻涌着无尽的晦暗情绪。 ———— 任珊珊是没有想到,这辈子祁嘉禾居然也有主动找自己的一天。 哪怕是在从前两人谈恋爱的时候,他也一直都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不主动也不拒绝,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感受过什么叫做被重视。 这也是后来她会选择祁少禹的主要原因,他懂女人,也知道怎么做才能勾起她心里最需要最渴求的东西。 安全感。 彼时的任珊珊刚结束一场打戏的拍摄,正被众人众星捧月般地围在中间,这个给她递水,那个给她递毛巾,还有人在贴心地为她用冰块降温。 经纪人收了手机,从一边走来,拉着她走出人群的包围圈,等到两人走到一个空无一人的角落,这才压低了声线在她耳边说:“祁先生要见你。” “哪个祁先生?”任珊珊第一反应是祁嘉禾,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觉得不太可能,毕竟祁嘉禾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她,所以她想当然地排除了这个选项,还以为是祁少禹又来找她和谈了。 冷笑还没来得及出口,经纪人便眉头一蹙,提醒道:“还能有哪个祁先生?祁嘉禾啊!” 任珊珊属实没想到居然真的是祁嘉禾,一时有些惊讶,看着经纪人愣是好一会都没说出话来。 经纪人从她出道就一直带着她,多少也在娱乐圈工作了近二十年,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早期两人曾经在一起过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经纪人就是其中之一,可以说要不是祁嘉禾早期的扶持,任珊珊根本不可能会有今天这样的地位。 两人分手的时候经纪人也非常惋惜,在得知原因后她更是愤怒地痛骂了任珊珊一顿,说她是个蠢货,脑子都被屎糊住了。 这世界上没几个人敢这么骂任珊珊,经纪人可不在乎那么多,任珊珊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如果祁嘉禾记恨这件事,任珊珊的星途可能都会因此被毁。 她是怒其不争,更想不通任珊珊为什么会放着祁嘉禾这样的绝世好男人跑去找一个看起来就不靠谱的浪荡公子哥,更何况那人还和祁嘉禾是兄弟。 这简直都不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儿。 而当时,一向高傲的任珊珊也只是低着头任由她指责,一句嘴都没有顶过。 她似乎也对一切有些茫然,整个人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好在祁嘉禾似乎也没有记仇的意思,自始至终都没有找过任珊珊的麻烦,这也让经纪人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时隔多年,祁嘉禾一次都没有来找过她,渐渐的,连经纪人都已经快忘了这回事了,直到今天。 她心有疑虑,忍不住问任珊珊:“他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来找你了?不是都听说他已经结婚了吗?” 任珊珊心里一紧,面色却丝毫不改,不动声色地回了句:“谁知道呢。” 她有预感,祁嘉禾绝对不会毫无原因地来找自己。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甚至有些不安,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路似乎已经走到了头。 毕竟上次交代助理办事之前,她可从来都没有想过祁嘉禾有一天会主动过来找她。 这样大动干戈,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390 美貌一文不值 可不安归不安,最终任珊珊还是壮着胆子赴约了。 她洗了个澡,换了身价格昂贵的高定套装,还喷上了自己最贵的那瓶香水,妆容更是化得一丝不苟,几乎是从头发丝精致到了脚趾头。 然而,她并没有见到祁嘉禾本人。 推开剧组酒店贵宾休息室的门时,她一眼就看见垂眸坐在正中央正翻看报纸的阿木,除此之外,房间里再没有别人。 交往了数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阿木是祁嘉禾贴身的特别助理,几乎可以说祁嘉禾在的地方多数也会有阿木的身影,而现在她并没有看见前者。 任珊珊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几乎是想也没想地问出了口:“他人呢?” 阿木抬眸看了她一眼,收起报纸,对她露出礼貌的笑意,“祁总公事繁忙,今天的事就由我来代办。” 任珊珊的心猛地一沉,脸色在短短数秒内变了好几遭,但最终还是归于平寂。 她步伐款款地走向阿木,在他面前的沙发上落了座,开口的时候,语气还很客气:“找我有事吗?” 她还以为祁嘉禾亲自过来了,真是白高兴一趟。 至于他没有露面的原因,任珊珊想,绝对不是阿木所说的公事繁忙这么简单。 怕不是为了避嫌,所以才特意派助理来见她吧? 一想到这里,任珊珊心里就刀刮似的一阵锐痛。 她到现在都不太能接受祁嘉禾其实已经结婚了这个事实,明明分手之后他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找别的女人,怎么突然之间就结婚了呢? 当初她也是差点就和他结婚了的女人啊! 从前祁嘉禾虽然不喜言辞,但作为男朋友,他该做的都做到了,没有一丁点毛病可挑,任珊珊知道他有多好,如今看到他的耐心和温柔全奉献给了另一个女人,心里自然无法平衡。 尤其,他连见都不愿意再见她,就连谈判也只派一个小小的助理过来,本人甚至根本不打算露面。 念及此,任珊珊又恨又痛,一口银牙咬得咯嘣作响,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温柔的表情。 “是这样,祁总说,自己有些东西落在你这里,让我此行过来向你讨要一下。”阿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唇角的笑意温暖和煦,言辞既不尖锐,也不客套。 “什么东西?”任珊珊愣了愣,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分都分了这么久了,她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和祁嘉禾有关的事物了,虽然祁嘉禾并不吝啬,在一起的时候也确实为她花过不少钱,可当初分手的时候他没有向她要回过任何东西,难道现在他是要跟她算算当时恋爱的时候为她支付的钱款吗? 想到这里,任珊珊觉得不可思议,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种事情如果真的发生在祁嘉禾身上,简直就像天方夜谭一样令人难以置信。 阿木只是微微颔首,笑得十分官方,“任小姐是聪明人,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 说罢,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合约,推到她面前,“这份合同你先过目一下,如果没有异议的话,现在就可以签订了。” 任珊珊的视线顺着他手里的东西看过去,目光将将触及排头的第一行字,她的表情就变了。 甲方的落款她很熟悉,是她签约的演艺公司,而乙方的位置刚好空着,毫无疑问是留给她填的。 而下面最为醒目的第一条合约,竟然赫然写着—— “自合约签订之日起,乙方须终止一切公共活动,包括但不限于演艺行为、公益广告、形象代言、活动大使等可能会造成一定社会影响的行为。” 混了这么久的演艺圈,她对这句话再熟悉不过,禁止她参加一切公共活动,这就是雪藏。 对于明星来说,流量和曝光率就是一切,没有曝光率,再红再火的人也会逐渐从大众的视野里消失。 可,这没来由的,她为什么要签这个?哪怕对方是祁嘉禾,她也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断了自己的后路。 “什么意思?”任珊珊极为不解地朝阿木看过去,满脸都写着困惑。 “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阿木依旧是一副官方的笑脸,丝毫不为所动,“祁总不希望你再出现在大众面前。” 任珊珊愣了好一会,才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又连着笑了好几声,似乎难以接受这件事。 “开玩笑的吧?”她不甘心地盯着阿木,一遍遍地问,“你是不是在逗我?今天什么日子?” “任小姐。”阿木笑看着她,提醒道:“祁总从来不开玩笑。” 至少从来没对任珊珊开过玩笑。 任珊珊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她就是想再和阿木确认一下,眼下听见肯定的答复,她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盯着眼前那份雪藏合同发愣,好一会都难以回过神来。 明明纸上的每一个字看起来都那么眼熟,可组合到一起,就成了她完全读不通顺的句子。 什么叫“合约生效时长依具体情况而定”? 什么叫“合同期间乙方不得签约其他同类型公司,否则视为违约”? 什么叫“就以上条款,甲方无需向乙方支付任何费用”? 这完全就是变相的永久雪藏,是完全把她的路给堵死了,连翻身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公司没胆子拟出这么霸道的合同条款,背后一定是有祁嘉禾的指示。 可她还想最后努力一把,于是强笑着问阿木:“我能不能请问一下,我是哪里招惹到了祁嘉禾,他要对我赶尽杀绝?” 他分明知道她以此谋生,却要断她的财路,这不比折磨她更加难受吗? 如果没有大众的关注和流量,她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美貌一文不值,值钱的是别人的目光。 阿木依旧是微笑,可眼神里分明带了些别的东西进去,“这个,任小姐应该比我更清楚呀,我只是个助理,哪能猜得透老板在想什么?” 一句话彻底把任珊珊堵死,她浑身一阵虚软,眼前不住的发黑,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在不断回荡:早知道那个蠢货办不好事,居然这么快就暴露了! 391 她是同性恋 念及此,任珊珊也再难维持表面的平和,只能强笑着对阿木说:“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好好商量的,不用非得弄得这么难看。” 阿木没说话,望着她的视线别有深意。 任珊珊分明从他的目光中窥探出几分隐晦的奚落,像是不屑。 可她没有发火,也没资格发火。 虽然也不能说她的命门被祁嘉禾捏在手里,但以祁嘉禾的身份和地位,在江城几乎可以横着走,他想做的事情,没有人敢忤逆。 她不想答应?也可以,只是下场往往会比答应了要更糟糕而已。 签下这份合同,她失去的可能只是收入来源,和无量的星途,靠着这些年来积攒下的财富,也足够她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 但如果她拂了祁嘉禾的面子,就等同于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以他的本事,就算他不说什么,公司也绝对不会再给她安排任何出镜的机会,也更加不会有别的经纪公司敢签她,甚至,她还会因为此举惹怒祁嘉禾,而为自己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见阿木不说话,她也没办法逼着他给自己许诺什么,只能好言相劝:“阿木,你看在我们也算旧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帮帮我好吗?你跟祁嘉禾认识那么久,你要是能在他面前帮我说说话,他多少也会给你一点面子。” 阿木看着她,轻轻笑了笑,“任小姐,没记错的话,我跟你并不是很熟。” 曾经她还是祁嘉禾女朋友的时候,阿木和她也并没有因此多产生什么来往,两人之间的交集,也仅仅只比普通同事要多几句话而已。 而现在,她为了保住自己的星途,居然连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情关系都拿出来说了。 阿木对任珊珊这个人一直没有特别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出了当时分手的那件事之后,他对任珊珊的看法就一直很微妙。 说可怜吧,倒也说不上。说瞧不起吧,多少有点。 毕竟被戴帽子这种事情,没有几个男人能忍得了。 而眼下,他看着满面诚恳的任珊珊,心里没有半分波澜起伏,甚至觉得有些想笑。 毫无疑问,阿木的话给任珊珊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她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慢慢消失,一双清亮的水眸盯着阿木看了好一会,她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合上眼睛叹了一口气,有无奈也有不甘心。 “为什么?”她问。 祁嘉禾不喜欢打哑谜,阿木也不喜欢。 “任小姐的新任助理已经在今天上午被约谈了,这件事,你本人应该知道吧?”阿木说。 “知道,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任珊珊匪夷所思地笑了一声,似乎很是难以置信,“我招助理从来不看前科,我愿意给所有求职者公平对等的机会。” 阿木唇角带笑,似乎她刚刚说了一个最新的笑话。 “确实没什么关系,但是祁总对这件事很重视,因此还请了江城最权威的心理专家,给你的助理做了一次全面的测谎。” 此言一出,任珊珊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一双瞳孔也猛烈地收缩了一瞬。 阿木端起一旁已经凉透的茶杯呷了一口,自始至终都淡然自若。 雨前龙井,泡过头了,有些苦。 他放下茶杯,唇齿间还依旧残留着茶水的青涩味道。 片刻后,任珊珊恢复了惯有的表情,挂上稀松平常的笑意,“祁总真会玩,测出什么来了?” “任小姐想知道吗?”阿木微微笑,“那你可得做好心里准备,毕竟这种结果也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任珊珊绷着一张脸,牙关咬得紧紧的。 “你说啊,我有什么好怕的?” “还记得从前有人猜测祁总的性取向时,任小姐说过一句让我至今仍然难以忘怀的话。”阿木略一沉思,片刻后便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或许你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说什么了?”任珊珊的表情有些茫然,显然是确实忘记了。 “你说,‘同性恋这种症候群,本质其实就是没有认清自己的性取向而已,如果真有人隐瞒自己异于常人的性取向躲在正常人群里,也太恶心了点’。” 阿木抬眸看向她,眸光里明明暗暗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说实话,那时候我听见你亲口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还小小地惊讶了一把。”他说。 因为没有想到诸多宅男眼里的国民女神,居然是一个极端的反异性恋主义,还会说出“同性恋真恶心”这种话。 作为公众人物,她至少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任珊珊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略一蹙眉后开口:“我说的有错吗?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还没明白吗,任小姐?”阿木偏了偏头,语气略带遗憾,“你的小助理,就是你最厌恶的同性恋‘患者’啊。” 任珊珊整个人如遭雷击,呆坐在原位上久久不能动弹。 她有想过那个又笨又蠢的女孩子可能已经把自己供了出去,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对策,只要她咬死不承认,谁都没有证据。毕竟当时她也只是提供了一点点提示,根本什么都没有暗示过,是助理自己为表忠心去干蠢事的。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阿木揭穿一切的话,她该如何应对,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新招来的助理,居然是个同性恋。 这一瞬间任珊珊想起了曾经被自己忽略过的那些细节,比如为什么小助理总是任劳任怨,总是看着她傻呵呵地笑,她以为那只是出于对偶像的敬仰而已。 任珊珊万万没想到,那是因为她的小助理,居然,是个,同性恋!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袭上心头,任珊珊浑身战栗,扳着扶手的手都开始隐隐颤抖。 一想到一个同性恋隐瞒一切在自己身边悄悄潜伏了这么久,她就觉得无比恶心。 反胃感几乎是排山倒海般袭来,任珊珊揪着胸口,一张精致的脸早已涨得通红,她张口欲吐,却只能干呕出声。 难受的同时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些发懵,迷糊间,她听见阿木对自己说了一句:“曾经有一向研究表明,女性都是潜在的双性恋,这个结论在网上引起了相当大的争议。现在我看,倒也没什么可争议的地方了。” 392 你好像祁嘉禾养的一条狗啊 “毕竟看样子,任小姐也不像是会对同性感兴趣的人。” 阿木起了身,指尖轻轻落在合同上,稍带迟疑地停顿了两秒,他才继续开口:“祁总从来不勉强别人,既然你不愿意签这份合同,那我也没道理逼你。” 任珊珊本来正在翻江倒海地难受,一听这话突然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阿木。 后者将将从桌上拿起那份合同,视线微垂的时候,不经意和任珊珊对视上。 “东西,我就拿走了,希望任小姐以后不要后悔。” 仅有一秒的停顿,任珊珊突然伸出手,用尽力气把他手里那份合同夺了过来,紧紧攥在手里不肯松。 大家都是明白人,她何尝不知道阿木是在借助理的事情敲打自己。 人在他们手上,他们想怎么查就怎么查,她完全是出于被动地位的,这种时候她要是还不知好歹地拿乔或是打什么感情牌,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的前途和一切都捏在祁嘉禾手里,只要她胆敢说一个不字,就相当于是亲手把自己推进火坑。 这几年她虽然也发展出了自己的人脉,可那些和祁嘉禾比起来,连屁都算不上。 “我签。”她恨恨抬起头,死死盯着阿木,一字一顿地说,“如他所愿。” 阿木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中性笔在白纸上划下的力道很重,仿佛包含着书写人的不甘和怨愤,笔尖近乎要划破纸张。 一式两份的合同,阿木取过一份,妥善收起,离开前还不忘对任珊珊礼貌颔首:“多谢任小姐配合我的工作。” 任珊珊只目光呆滞地坐在原位上,盯着自己面前那份合同半晌没回过神来。 从今天开始,她备受瞩目的巨星之路便腰斩了,那些镜头前的光鲜亮丽,从此都不再属于她自己。 万人景仰与注视的生活,往后都不复存在。 任珊珊就这么失神地坐在位置上,仿佛一只丢了灵魂的玩偶,直到阿木开门离开的前一刻,她才反应过来,轻笑着开口说了一句:“阿木,有没有人说过,你好像祁嘉禾养的一条狗啊?” 阿木脚下的动作顿了顿。 片刻后,他笑了笑,回道:“听说一个人越是缺乏什么,就越是在意什么,甚至还会用极端的言论来掩饰自己的心虚。任小姐,你觉得呢?” 说完这句话,他迈步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回头看上任珊珊一眼。 休息室里的任珊珊直到门板被合上,这才浑身瘫软地往椅子上一倒,连扶扶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咬紧牙关,浑身颤抖地死死盯着桌上那份被自己攥出了褶皱的合同,连眼睛里都隐隐透出几分猩红来。 ———— 任珊珊官宣退出娱乐圈了。 这个消息在晚点的时候被公共娱乐频道爆料了出来。 接到时音电话的时候,祁嘉禾刚结束一场会议。 电话里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欢快,大概是心情不错,她喜滋滋地问他晚上想吃点什么,语气里甚至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祁嘉禾从玻璃倒影里看见自己的样子,以及身后被自己拉开了将近有近十米远的众高管,就连最近的阿木和他之间也还隔着好一段距离。 他收回视线,温声说了句:“想吃你。” “你身边没人啊?敢这么跟我说话?”时音在那头佯怒,转眼却又放缓了语气,意味不明地对他道:“念在你最近表现不错的份上,今天晚上我好好犒劳一下你。” 这两天为了给祁嘉禾补身体,她每天都坚持送饭到公司,晚上也绝对不让他出力,能多早睡就多早睡,美其名曰“养精蓄锐”,说是不能破坏他的养生计划。 一连好几天,祁嘉禾过得跟和尚似的,有时候晚上睡觉前想跟她温存一下,都会直接被她无情拒绝,活生生把夫妻生活过成了修身之路。 如此循环数天,搞得他还真有点崩不太住的感觉。 听她这么说,祁嘉禾自然是说不出来的高兴,却也没有明着表现在脸上,只稀松平常地问了句:“怎么个犒劳法?” “晚上你就知道了。”她却不愿意过多透露。 听出她语气里的欢喜,祁嘉禾也没有多问,只是象征性地提了一句:“这么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我老公办事儿这么漂亮,我没道理不高兴啊。”她显然很满意这种结果,连讲话的语调都轻快了不少。 “我办什么事了?”祁嘉禾不为所动,非要逗她。 “你办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吗?”时音才不吃他这套,匆忙就要挂电话,“晚上早点回来,别赶局了,天儿怪热的,到处跑受罪。” 酷暑已至,最近江城的气温已经骤升至三十七八度了,明明前几天还下过暴雨,可雨一下完,仅一夜之间,整个城市都变得像蒸笼一样难熬。 平常在公司里坐着还好,一出门,简直就跟活受罪没什么两样。 时音最怕热,因为以前有过中暑的经历,因此往年每逢盛夏,她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最热的那几天,她甚至连学校都不去,请假在家自己温习功课。 她想当然地认为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受不得热,却不知道祁嘉禾本身是个对温度并不怎么敏感的人。 凛冽的雪天,他就算只穿一件毛衣一件风衣,也不会觉得冷。 眼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嘱咐,祁嘉禾倒并没有出口反驳,开口的时候只说了一句“好”。 时音又交代了几句有的没的,这才挂了电话。 祁嘉禾走进办公室,阿木也紧随其后。 假装没有看见刚刚老板对着手机一脸宠溺的模样,把手里的会议总结放在办公桌上,阿木这才开口:“任珊珊的助理还是什么都不肯交代,您看要不要采用什么特别措施?” 祁嘉禾面色不变,“不用,这件事不用再管,陆睿那边,还需要你盯着一点。” 阿木愣了一下,很快应声。 见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祁嘉禾直接开口:“有事就讲。” 393 我看你挺会刷盘子的 阿木这才嗫嚅着开了口:“任珊珊是个偏激的性子,我跟她谈的时候使了点手段,她才同意签合同。我就怕她事后气不过,找太太撒气。” 闻言,祁嘉禾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接收到他视线里意味不明的情绪,阿木挺直了脊背,解释道:“我也没干什么,就是诈了她一下,我说她那个小助理是同性恋来着。” 祁嘉禾有些哑然,盯着阿木看了两秒,才突然笑了一声,语意不明地开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趣味了?” 虽然那个助理的口风确实严得不像话,不管怎么盘问都还是不肯承认这件事和任珊珊有半点关系,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自发性的行为。但也正是如此,才更加让人怀疑她这份过硬的忠诚到底从何而来。 “不是恶趣味。”阿木纠正道,“我只是一直记得任珊珊说过的那些话,如果不用这种办法,她恐怕也不会签字。” “不签就算了,没必要纠结。”祁嘉禾神色淡漠,始终不曾对这件事给予太多关注,“我是在给她选择,不是在求她。但凡稍微带点脑子,她就该知道签字才是最好的出路。” 阿木噤了声,好一会不再说话,半晌才小声说了一句:“雪藏的话,也算眼不见为净了。” 祁嘉禾不置与否,幽深的眸子里隐约有暗芒流转。 眼不见为净这种话,也不能说是毫无根据。 毕竟娱乐圈这种地方跟古代皇宫似的,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本来就是个记忆力很短暂的环境,只要长时间不在大众面前露脸,慢慢的就会被所有人遗忘。 也许是因为最近比较关注这方面的事情,时音明显发现,自从任珊珊官宣退圈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在网上刷到过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甚至根本都没有人讨论过她退圈的这件事。 从前连走红毯穿了件绝美长裙这种事都能被炒上热搜的任珊珊,如今像是真的人间蒸发了一样,连她近期正在参与录制的综艺节目也悄无声息地抹去了她的存在,连那些还没上映的电视剧和电影,也在一夜之间换了女主角,甚至还有一些节目直接连剧本都被改写了。 就好像是有一种无声的力量,在慢慢抹掉她曾经光芒万丈地出现在荧幕上的证据一样。 嘉时的店面自从被泼血的那次事件之后也重新装修过了,大概过了半个月的样子,新的招牌就被换了上去,一切手续也被办置妥当。 时音为了各类证件几乎连腿都要跑断了,好在最后还是如愿办完了。 为了能够顺利开业,她做了不少功课,向同行请教了相当多的相关问题,只为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她知道自己没什么经验,所以才要更加努力。 时锦程在世的时候就经常教导她,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做一件事要做到最好,就要不断地努力钻研,只有精进更精进,才能做到行业顶尖。 索性她一点都没有忘,每天都过得相当充实。 每天她除了去店里监工,还要抽空去给祁嘉禾送饭——虽然送了这么长时间,他的味觉并没有丝毫恢复。 她也不禁有些动摇,怀疑自己是不是用错了办法。 但她并没有闲工夫去过多地思考这件事情,因为在紧锣密鼓一丝不苟地布置好一切之后,嘉时终于迎来了开张的第一天。 开业的前一天晚上时音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身边的人,一群人叽叽喳喳叫嚷着恭喜恭喜,一边说着自己一定来捧场。 就连远在重洋之外的秦宵云也适时发来了祝贺消息,还说自己为她准备了一份开业小礼物,明天会直接送到店里去。 时音本想让祁嘉禾也跟着凑凑热闹,但是无奈,他第二天恰巧要飞一趟粤城的分公司,得在那里停留至少一整天的时间。 为这事时音还有些郁闷,但想想他也有自己的无奈,便也只能作罢。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就和祁嘉禾一道起了床,只不过一个是去参加开业仪式,一个是去坐飞机。 不过多少还是顺路的,两人一块坐上了阿木开的车,时音生闷气,一路没搭理他。 下车的时候她也没多看他一眼,兀自开了车门就要下去,却被他从身后拉住了胳膊。 时音回眸看着他,却见在一片微熹的晨光中,他连瞳孔都有些微微透明。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他说。 时音倒还真有些惊讶,但下一秒便再自然不过地朝着他摊开手,“东西呢?” 祁嘉禾勾唇笑起来,“不在我这。” “你也学霄云卖关子呢?”时音收回手,怒气冲冲地看着他,“我告诉你,你今儿不给我哄好了,我回头买个搓衣板让你跪到腿软。” 祁嘉禾闷笑出声,连语气里都含着轻快:“我好怕。” 前排的阿木也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但到底没敢出声。 “知道怕了就给我包个大红包,新店开业,见点红总是喜庆点。”时音懒得再搭理他,又怕他延误了班机,径直下了车合上车门,趴在车窗旁看着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瘪了瘪嘴,问:“今天真的回不来啊?” 语气里满含委屈。 祁嘉禾当场就心软了,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着要不不去算了。 开一家店对于时音来说,是生命中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件事的意义绝对非同小可,可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他却不能陪在她身边一起见证,这何其可惜。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很快他就恢复了一贯油盐不进的冷漠模样,对她摇了摇头。 时音彻底不再报什么希望,直起腰板来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朝着店里走去。 祁嘉禾坐在座位上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轻轻勾了勾唇角,满含无奈。 倒是驾驶座的阿木有些犹豫,试探着问了一句:“祁总?” 祁嘉禾朝后视镜看过去,目光刚好和他对上。 “还走吗?” “要不你留下?”祁嘉禾挑眉看着他,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新店开业,大概率忙不过来,我看你刷盘子应该挺在行的。” 阿木没敢出声,闷头开车驶离了原地。 394 八方来贺 正如祁嘉禾所说,新店开张第一天,生意确实很好。 不仅是附近的路人看见有新店开张都愿意进来凑凑热闹,更有闻讯赶来道喜的朋友。 这附近的商圈平常游客很多,因为高校遍布,因此主要的消费人群都是二十出头的大学生。 而年轻人总是抱有一定的猎奇心理,看见有别具一格的店面,当然愿意进去看看。 更不用说,店门口还站着两个门神般的熊本熊玩偶,在卖力地招揽顾客。 炎热的夏季,两只玩偶又蹦又跳,疯狂地冲路过的路人挥手,热情又欢脱,简直让人盛情难却。 江淼和秦宵墨是一起来的,进大厅门的时候江淼还在开玩笑,说门口那俩门神还挺喜感。 新招的前台临时去了趟厕所,时音倚在柜台充当收银,见两人并肩进门,脸上顿时露出笑意,“我这小店开业,怎么把您二位大忙人都给惊动了?” 两人指挥着随从把送来的花篮绿植在院子里依次排开,两行花花绿绿的花草,看起来十分壮观,喜庆味道十足。甚至还有放不下的,都被堆在了角落里,成了一道别具特色的靓丽风景线。 在他们之前,其实就有人已经送了开业礼过来,祁峥嵘的是最先送来的,老早就听说孙媳妇要开店,老人家很是高兴,只可惜最近身体不太好,不能亲自前来道喜,于是送了八束花篮,还有一块自己亲笔题字的牌匾,上书四个大字——“诚信为本”,笔势苍劲有力,刚柔并济,十分美观。 除此之外,祁东青也亲自前来送了价值不菲的红包,并当面向时音道贺,但因为还有事在身,所以他并没有停留很久,只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 还有一些祁嘉禾生意上的伙伴也送了不少东西过来,有花草也有烟酒,总之样样都价格不菲。 这趟过来之前,江淼还和秦宵墨商量,花篮到底送多少合适。 后来两人一直认为,贺礼自然是越多越好,绝对不能少了,于是一人订了十份。 最后的结果就是,收到的花篮院子里根本排不下,熙熙攘攘地堆满了一整个院子。 两人来到前台,江淼一点不客套,从果盘里掏出一颗薄荷味的清口糖剥开扔进嘴里,摇头晃脑讲得头头是道:“再忙不也得给嫂子一点薄面?这种日子都不登门道喜,等着三哥以后给自己穿小鞋呢?” 秦宵墨轻咳一声,“‘薄面’一般是用来自谦的。” “自签?签什么?”江淼显然没反应过来,一时有些懵。 秦宵墨一时语噎,想到这人的文化素养约等于没有,于是干脆不再讲话。 时音乐不可支,“你俩要不搭个台架子上去讲相声算了,肯定比门口那俩门神管用。” “那念在咱们的交情上,这工资不得翻倍开?”江淼嬉皮笑脸。 “你喊多少我给多少,反正不是我出钱。”时音笑得淡定。 “照嫂子你这么个造法,三哥不得玩命工作?”江淼啧啧两声,有些为祁嘉禾表示惋惜。 “这么热的天气,扮玩偶应该挺难受吧。”秦宵墨侧眸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隐约看见两只黑色的毛绒手臂在奋力挥动,“回头要不让人进来歇歇吧,别中暑了。” 时音点点头,“这倒不是我的主意,我还想着开业第一天清净点呢,没想太忙,谁知道霄云居然给我准备了这么一份惊喜,好家伙,这俩活宝往门前一站,生意直接爆满。” “霄云叫的玩偶?”秦宵墨显然也不知道这件事,颇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江淼也忽然噤了声,若有所思地朝大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啊,这么热的天气,要请人扮玩偶应该很难吧。”转眼便有客人走来结账,时音笑眯眯地收了钱,还不忘说一句“欢迎下次光临”。 倒真有点人美声甜老板娘的样子。 前台一路小跑着从走廊出来,匆忙接过时音的活计,本分地守在了自己的职位上。 刚好时音也准备去后厨看看,于是对两人随意嘱咐了两句便转身离开。 偌大的大厅里人来人往,外面等着叫号的还有几波人,江淼和秦宵墨随意地在店里转了转,都觉得这店处处都处理得让人觉得相当舒服,火起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原本以为祁嘉禾给时音开一家店不过是让她经营着玩玩打发时间罢了,没想到她居然还真把一切做得有模有样,一点也不比经过专业服务训练的大牌连锁店做得差。 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店面装潢,处处都透露着一种专业周到的感觉,服装与店面风格统一只是最基本的要求,上菜和撤盘也都非常及时,从里到外让人一点挑不出毛病来。 两人此行前来倒不是真单纯为了道喜,多少也是浸淫商场多年的老狐狸,他们随便几眼就能轻易看出一家新店的不足之处。 在店里看了几圈,两人一致认为,嘉时的起步比很多同行做得都要好,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开端。 想想也是,有祁嘉禾这种商业奇才在背后支招出力,既不缺经验也不缺资金,这起点怎么可能不高? 多少人甚至连申请执照这一关都过不去,时音能在短短数月之间把店开起来,进度已经算是很快了。 看完了店,两人也不好意思在这么忙的时候给厨房增加压力蹭饭吃,于是找了处凉快的地方呆着去了。 走廊的穿堂风很凉快,江淼点了一支烟蹲在台阶上,眼神说不出来的惆怅。 “你家那妮子真要在国外待个三五年啊?” 良久,他才憋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秦宵墨原本正在看手机上妹妹给自己发来的消息——【熊本熊是不是超可爱!】 他勾唇笑了笑,回复:【大热天整这一出,这么不当人的也就你一个了。】 随后,他才收起手机,闲闲地反问江淼:“你很关心吗?以什么立场?” 江淼噎了一下,抽烟的动作都顿了顿。 随后他小声地咒骂了一句,开口的时候,语气里颇带着些赌气的意味:“以朋友的立场,不行吗?你丫怎么这么敏感啊?跟个娘们似的。” 395 这不是把人当舔狗呢吗 秦宵墨没功夫跟他打嘴仗,只闲闲地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原地,“最好真的是这样。” 江淼听他这么一说,一时还有些气不过,随手摁熄了还剩半截的烟头,愤愤地起身追了上去,“你什么意思?我就算真看上秦宵云了,她有哪点占便宜的?你还真觉得我配不上你们秦家不成?” 秦宵墨脚步一顿,眸光幽深地朝他看了一眼,语调沉沉:“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跟你吵架,这个话题我们很早以前就已经聊过了,不用再提。” 见他如此回避谈论这个问题,江淼还真有些气不过,扯着他的衣服逼他直视自己:“秦宵墨你有病是吧?我怎么了?我干什么了就被你们兄妹俩这么瞧不上了?我是哪里对不住你们了?从小到大你哪次架我缺过席?我自认已经把这份兄弟情做到最好了,你天天防我跟防贼似的是什么意思?” 秦宵墨被他扯得衣领一歪,一时没说话,只安静地看着他,既不反驳,也不出声辩解。 江淼却越说越气,一股脑把心里的愤懑全倒了出来:“还有秦宵云,你们家的人是不是脑子都不太好使?说删好友就删好友,连声招呼都不打,几个意思?这是在别处受了气在我这撒呢?她是个女的我不跟她计较,你怎么也跟着一块犯浑呢?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你这是明摆着瞧不上我,我寻思我从头到尾也没说过要当你们老秦家的女婿啊,你怎么搞得好像我死赖着秦宵云似的?做什么都得有个度吧?你们这样搞可就没意思了。” 有一说一,江淼的话有些在理。 秦宵墨听完,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领,镇静地说:“这件事跟兄弟情没有关系,不要瞎扯。而且,霄云是有点脾气,但绝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这么做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你要是真觉得不甘心,也没必要在我面前撒气。” “那我t找谁撒气去?”江淼放大嗓门,心里顿时一阵无名火起,“找秦宵云吗?人家搭理我吗?怕是只当我是个舔狗呢!这不搞笑呢吗?!” 骄傲如江淼,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眼下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心里已经是又气又难受。 分明自己什么也没做,怎么就这么被人瞧不上了? 最无力的是想要解释想要求和,对方还一点机会都不给他,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撒手的时候比谁都潇洒。 他想,他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会闹成这样? “清醒点,你比谁都好面子,跟舔狗搭不上边。”秦宵墨冷眼看他,像是在看一个白痴,“从秦宵云的追求者里随便挑出一个来,都比你要走心得多。” 江淼怒视着他,一时硬是没能说出话来。 他想说自己又不是秦宵云的追求者,可想想,既然不是在追求秦宵云,那他为什么要为了这件事着急上火的? 简直荒诞至极。 一时谁都没有再说话,焦灼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来回翻滚。 正在他们无声对峙的当口,一抹熟悉的声线突然从一旁传了过来:“那什么,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两人同时朝着声源看过去,发现许佳怡正有些无措地站在走廊尽头,显然有些茫然。 昨晚值了夜班,她是刚刚才睡醒赶来的,店里的人已经很多了,她没有看见时音的人,穿过大堂才看见这两人正面对面无声地大眼瞪小眼,像是在进行什么神秘的交流。 敏锐地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再一联想到之前两人在机场险些打起来的事情,她才出声打断了两人的眼神交流。 毕竟今天是时音的大喜日子,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池,这俩人要是真的就地打起来了就糟糕了。 事实证明许佳怡的考虑完全是多余的,两人看了她一眼,彼此之间沉闷的氛围很快消散。 江淼甚至当场变脸,笑嘻嘻地打趣了一声:“空手来的啊?这大好日子,也不说带个小礼物啥的。” 虽然时音昨晚上就已经说过了,人来就行,不用带礼物,主要是图个热闹。但许佳怡当然不可能空手来,穷归穷,心意还是要送到的。 她“嗨”了一声,“我不像你们,送不起什么大金大银的,就给买了几盆富贵竹摆院子里了,图个好兆头。” “我觉得嫂子哪天不做餐饮了,靠卖花也能发家致富。”江淼挑眉,冲院子的方向示意了一眼,“不用看都知道院子里现在是什么样了。” 先不论宾客们送的花篮之类,单是祁嘉禾准备的开业物料就已经足够丰富了,后面送来的那些不过都是锦上添花而已。 秦宵墨却没说话,只是简短地冲许佳怡点了点头,然后抬腿朝着大厅的方向走了过去,自始至终都没有和她交谈过。 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许佳怡目送着他走远,神情若有所思。 江淼也紧随其后跟上去,路过许佳怡的时候,还象征性地安慰了一句:“别放心上去,他最近大姨爹来了,正抽风呢。” 许佳怡倒真没怎么放心上去,顶多是有些不适应罢了。但想想两人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便觉得释然多了,一时也没再多想,跟着两人一同去了大厅。 正是中午最忙的时候,几人在最无人问津的棋牌室落了座,一边从窗户看着窗外来往络绎不绝的客人,一便感叹餐饮行业的不容易。 “长时间在这种环境下工作,脾气会变暴躁的吧?”秦宵墨若有所思地看着传菜员马不停蹄地到处奔走,在来往的宾客和服务员之间穿梭,自己的心情也没由来地受到了几分影响。 从刚刚时音去后厨到现在,他们压根就没见过她的影子,可见是忙成了什么样子。 “会有点吧,但是小音做厨师的时候,好像还挺享受那份工作的。”许佳怡趴在桌子上把玩着手里的一筒,有些感慨,“不得不说,这份事业心,是我见过最专注的,我永远做不到像她这样热爱自己的工作。” 江淼和秦宵墨对视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但不可否认的是,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块去。 这么说的话,时音和祁嘉禾,到还真是像天造地设的一对。 396 贵礼 中午最忙的时段过去,时音抽空出来看了几人一眼,让服务生送了点酒水点心过来,一转眼又跑去忙活了。 等到她真正闲下来和三人一起坐着吃饭的时候,时间早过了饭点,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 她请几人在二楼的雅间落座,期间不住地向他们道歉。 “真是太对不住了,本来你们也是客人,是我招待太不周了。” 本来她是为几人准备了菜品的,无奈菜都端上来了,他们却拒绝了,说客人比较重要,他们只是来撑场子的,不用多管。 说实话店里确实也忙得不可开交,于是侍者们除了进出端送茶水以外,也真的没有人再来打扰他们。 “哪有什么客人?在我们家乡啊,办请宴席的时候,主人家都是不能和宾客一起用餐的,必须等散席之后才能吃饭,这叫周到。”许佳怡饿得眼冒金星,说起这话的时候,仍然还是带着十足的打趣意味,“今天嘉时新店开张,照我们这关系,怎么不得占个东家位置?” 江淼也笑道:“是啊嫂子,别这么见外嘛,都是自家人,投资做股东什么的,不过是一张嘴的事而已。” 最后一道菜上了桌,时音拾起筷子,笑得别有用心,“哦,我说这大热的天你们怎么在院子里东奔西走的,原来是计划着入股呢。怎么,我这小店面还过得去吧?考虑的怎么样了?” “太过得去了吧。”江淼环视了一圈这间雅间的装潢,啧啧称赞,“就是三哥本人来,只怕也不一定办得比你好。” “那倒不至于。” 几人一道笑了起来。 酒过三巡,席间江淼差人送上了自己送上的开业礼:一对巴掌大小的和田玉镶金蟾蜍。 秦宵墨对艺术品没什么研究,全程都是江淼在滔滔不绝地做介绍:“这块玉是我之前去疆省的时候淘到的,一直没舍得开,这回正好赶上嫂子开业,这才开了石头找玉雕师画了图,忍痛把东西献了出来。” 时音也不懂玉石,但见那对蟾蜍珠圆玉润,莹白通透,嘴里各含着一枚金光闪闪的铜钱,仔细看过去,上面分别写着“四通八达”和“财源广进”,蟾蜍的眼睛部分还点缀着几颗血红的红宝石,看起来贵气十足。 整件玉雕的工艺十分精美,每一个细节都万分精细,线条流畅光滑,三足蟾蜍的形体也勾勒得惟妙惟肖。 哪怕是再不懂玉,时音也隐约能看出,这对蟾蜍必定价格不菲。 “你是要用这对蟾蜍来入股吗?”时音对着江淼眨眨眼,有些不解,“这价格都能把店给盘下来了吧?” “不至于,但主要是大师工比较贵。”江淼有些肉痛地45°望天做惆怅状,“工艺比石头本身要贵三倍都不止。” 时音心里暗自惊叹,面上笑道:“你这我哪敢随便收?回头买我好几家店都还有余。” 江淼挥挥手,表示不用放在心上,“真没多少钱,这块石头品相不够好,我是买亏了,雕完之后还跌价了,杂七杂八凑了点金子和宝石才保了点本,嫂子你要是愿意收的话,也算是看得起我。” 不得不说在说场面话这方面,江淼绝对是一把好手,三两句话就把一件价值不菲的藏品说得跟地摊货似的,反而还抬高了时音的身价。 都到这份上了,时音不收似乎也有点不够意思,于是她只能道过谢,把东西收了下来。 秦宵墨也送了东西:一株半米多长的百年人参。 礼盒打开的时候众人眼前呈现的就是人参的根须盘根错节的壮观景象,每一条根须都被牢牢固定在锦盒里,形成盘根错节的辐射状,十分具有视觉冲击力。 对于这件礼物,秦宵墨并没有过多介绍,只是粗略地一语带过:“托人从长白山买来的野山参,补气血很有效,祝嫂子身体健康,新店开业大吉。” 江淼看了一眼人参,不屑地撇撇嘴:“俗气。” “就你高贵,你怎么不直接送钱呢?”秦宵墨淡定回怼。 “我倒是想,就怕嫂子不高兴。”江淼据理力辩,“我这人就不爱动脑筋,所有的心意全放这上面了。” 说完,还不忘了冲时音邀功:“嫂子,感动不?” 时音笑意吟吟,“你太高看我了,送钱,我高兴还来不及。” 江淼一时语噎,只能郁闷地吃了两颗花生米。 许佳怡没参加过这种开业庆典,一时也没准备什么贵礼,见两人都送了东西,自己也有点语塞。 她只带了两盆富贵竹和一盆果篮,这些东西还早就摆在了院子里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在这两位的豪礼面前,她的薄礼显得如此平平无奇且单调。 但是并没有人谈论起关于礼物的贵重问题,时音收了两人送的东西,笑着聊了两句天,一顿饭就这么轻松愉快地过去了。 好像冥冥之中大家就已经约定好了不要谈论这件事情一样。 许佳怡觉得松了一口气,又始终觉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吃完饭后几人散了场,江淼和秦宵墨本就是抽空来凑热闹,许佳怡更是忙里抽闲,借用休息时间来为她捧场。 时音没道理占着人不放,送走三人之后又遣散了门口的两只门神,自己去后厨清点了。 其实中午那段日子之所以这么忙,全是因为店里只招了两个厨师。 本来是没准备做餐厅那种紧凑的生意的,时音想的也是做私厨,但开业第一天,不热闹一点好像怎么也说不过去,再加上以后如果真的做私厨的话,她一个人也还是很有可能忙不过来,于是她早先就另招了两名厨师,今天后厨实在是有些鸡飞蛋打的架势,她就亲自下手了。 做老板确实比当厨师长要累多了,光是管理都忙不过来,哪还有空闲亲自下厨? 好在今天也没出什么岔子,时音切身体验了一番,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这才深刻意识到店里到底还有哪些不足。 这会最热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她开了个短会,简单交代了一下接下来的工作任务,便让手下的人都休息去了。 只是一转身走出店门,她却碰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397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陆睿穿着一身花衬衫,两手松松地插在裤兜里,就这么站在店门外面,面含笑意地看着她,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时音停下脚步朝他看过去,一时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陆睿先开了口:“开业大吉,来晚了,别介意。” 他脸上噙着看似真诚的笑意,时音不明白其中有几分善意,那副银框眼镜反射着阳光,看得人心里一凉。 “不来也可以,没人说你。”她淡淡回复,抬腿要同他擦肩而过,“用餐里面请,不吃饭的话,就别站门口碍人生意。” “开门做生意,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陆睿笑眯眯,脚步一横挡住她的去路,“你这种脾气,可不太适合当老板。” 时音这才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视线中隐约含着模糊的笑意,“开门做生意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不痛快。你既然不是来吃饭的,我又何必跟你假意周旋?” 她有点看不透陆睿这人,他好像很讨厌自己,明明心狠得不行,恨不得她现在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每次见面的时候,他却又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这种人,一般统称为“笑面虎”。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来吃饭的?”陆睿反问,有些伤心的模样,“听说你开店了,我大老远跑过来给你捧场,你不感动吗?” 时音心里一阵恶寒,干脆也懒得再跟他装下去,径直摊牌道:“别搞得一副我们好像很熟的样子,当初找人绑架我的不是你吗?为了黎家那点房产,真犯不着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我没心思跟你争,也看不上那些钱,我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没想冒犯你,你怎么跟个蚂蚱似的总在我跟前蹦跶呢?” 陆睿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 他没想到时音早就已经得知了一切,更没想到,她连自己的身份也顺带查清了。 虽然明白有祁嘉禾做靠山,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但她居然这么早就搞清楚了一切,还是让他倍感意外。 而更让他意外的,是时音对此事的态度。 原本在他的计划中,一般人知道自己的家族原来这么有钱之后,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得到那些财产,可时音却说,她看不上。 为什么?他一时有些搞不明白。 但顷刻间,他突然就理解了。 她现在是祁太太,想要多少钱没有,又怎么会看得上黎家的家产? 更何况就算真的回归了黎家,那些钱还要和他平分,这还不如安心做她的祁太太,至少不用沾上那么多的麻烦事,还有深爱自己的男人,经济和情感都得到了相当满足的平衡。 一瞬间,陆睿突然感觉自己这段时间的小动作就像是小丑一样。 他处心积虑地想让时音打消的,居然是她原本就不曾抱有的念头。他以为她在得知真相后必然会对他发起攻势,可没想到,她根本就瞧不上那些他引以为傲的东西。 她和他不一样,她从小衣食无忧,被时锦程保护得妥妥当当,对金钱根本没有什么太深的概念,现在又嫁给了权势滔天的祁嘉禾,她根本什么都不缺,尤其是金钱。 相比于他想要把万事万物都握在掌心里的偏执性格,她就像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旁观者。 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徒劳无功的,却在她眼里暴露无遗。 她什么也不说,安静地做着一个沉默却事不关己的当事者。却也正因为这样,才更加激起了他心里的好胜欲。 陆睿站在原地,哑然地盯着时音的脸看了很久,突然自嘲地笑出声来。 “你早就知道了?”他说,脸上是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时音思考了一下, 认真回答:“也不能算是很早。” 大概一两个月以前? 陆睿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有些匪夷所思地摇摇头,表示无法理解,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荒谬。 但凡时音表现得对这件事稍微在乎一点,他都不会有这么惊讶。可对于那笔巨额家产,她分明一点意思都没有,他无法接受这种事实。 因为这就代表,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甚至是有些多余的。 她的人生一帆风顺,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所有东西,并且没有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他陆睿那样在乎的东西,在她眼里不过是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东西罢了,就算得不到,也没有任何影响,更何况她根本就懒得争取。 而他却必须要靠自己的能力来得到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种巨大的落差,更是让他产生了极端的不平衡。 他原以为自己得到了整个黎氏之后,才能真正畅快地笑出来,可当这一天提前来到,他却毫无成就感。 那个被自己当成假想敌的女人近在咫尺,他就这么看着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一切荒唐至极。 时音没空和他周旋,偏头问了一句:“还有事么?” 陆睿没有搭理她,兀自站在原地思考这件事情。 时音干脆越过他,作势要离开。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陆睿突然反应过来,伸手攥住她的胳膊,眉头紧锁地又确认了一次:“你真的不想要那些钱?” 他的力道有些大,攥得时音直发疼。 她回眸看他一眼,轻轻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反问了一句:“过去二十多年,我没有这些钱,不也过得好好的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陆睿突然意识到,她并非是因为有了祁嘉禾,所以才看不上黎家的财产,而是因为她本身对金钱根本就没有任何渴求。 在保证基本生存要求的情况下,她完完全全是一个佛系到不行,无欲无求的人。 陆睿气急了,甚至想也不想地脱口一句:“你怎么这么没追求?!” 时音看外星人一般看了他一眼,好一会才蹦出一句:“关你什么事?” 祁嘉禾都没嫌她不求上进,他怎么还跑出来BB了?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开一家店当老板,做好吃的菜给喜欢吃的人,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她还能有什么追求? 就算陆睿是她血缘上的表哥,恐怕也管不到这么宽吧? 398 礼物极度惊喜 确实不关陆睿什么事,他只是觉得气愤和不甘,认为作为黎家的后代,时音怎么也不该这么不求上进。 可想了想,自己似乎又确实没什么立场对她说更多没有意义的话。 陆睿握紧了拳头,一时之间居然有些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本来今天过来,他是准备试探一下她对黎家的态度,好让自己继续施展下一步行动的,可没想到,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她就主动对自己坦白说明了一切。 忽然失去了所有的目标,陆睿甚至觉得有些茫然。 “所以你到底吃不吃饭?”时音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吃就进去,不吃就走,挡着别人做生意,很晦气的。” 她不知道香岛人有没有这样的讲究,但门前堵路这回事,估计搁谁谁都会不爽。 陆睿最后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镜片上的锐利光芒似乎忽然没有那么刺眼了。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上车之前还回眸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 时音也知道他这次过来当然不可能只是为了跟自己道喜,这人心里的小九九她大概也能猜到,干脆便先发制人,却没想到还真把他制住了。 说实话看着陆睿有点发懵的样子,时音心里是痛快的,想到之前他雇人绑架自己的事情,她顿时就觉得舒畅了不少。 并非是她现在脑子一热思绪不清,而是她明白,在祁嘉禾的庇护下,陆睿根本没有机会再动自己一根手指头,后果他承受不起。 正如当初时锦程所说的那句“现在只有祁家能保全你”。 何止保全?简直太全了。 阿木说陆氏的经济纠纷案近期就要开庭了,看样子这人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来烦自己了。 送走这尊瘟神,时音顿时觉得心里畅快无比,出门采购了一趟店里的必需品之后,她回了店里就没再出过门。 临近傍晚的时候,店里又开始热闹了起来。 时音顿时又忙的不可开交,整个人在后厨和师傅们一块加急赶工,这才将将保证了时效。 中途有人送了个包裹过来,时音也没细看,让前台收了放在角落里,自己转眼又去忙了。 等到闲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她粗略算了一下今天的营业额,结果完全超出了预算,金额的总位数多得她几乎有点眼花。 这和自己做厨师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概念,那时候她也只是个打工人,每个月只有发薪日才能见到真金白银的薪水,而现在,只要一拉开收银机的抽屉,里面的现金几乎赶着往外蹦。 而即便是这样,她和祁嘉禾还是不能比,也正是这时候她才意识到,曾经的自己和祁嘉禾究竟差了多少。 她从来不否认任何一项职业,包括她自己的职业,她一直都觉得做厨师是一件很光荣很开心的事情,但是认识祁嘉禾以后,她才真正切身处地地发现:像他那样的人,才算是真正的成功。 她觉着高兴,下班前关了店,她还亲自下厨给员工们做了一顿饭,又另外包了数额不小的大红包,算是开业忙碌的犒赏,毕竟今天大家都很卖力。 这也是祁嘉禾教她的:成为一个好老板的第一步,就是要和员工打好关系,收买人心。 哪怕下属并不服气你的管教,但他们绝对不会对你的安排有任何异议,绝对服从的下属,才是创业成功的第一步。 因为报酬给够了的同时,偶尔还能感受到来自老板的关爱,这对当下生活节奏快得喘不过气来的年轻人来说,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 除了厨师的年龄都比较偏大以外,店里招聘的多是二十岁出头的职员,非常活泼,也很好相处。 干了这么多年的厨师,时音也知道,后厨是一个离职率很高的行业,一个好的厨师直接决定了一家店的口碑好坏,他们往往只在乎薪水,谁给的多,就去谁家干,非常现实。这一点,他们表现得和时音认识的时锦程完全不一样。 所以在和师傅们打好关系这方面,她必须下更大的心思。 一顿饭大家吃得其乐融融,所有人都沉浸在开业这件事的喜悦之中,几个年轻人朗声讲着今天的见闻,诉说着客人之间的趣事,逗得满屋子人哄堂大笑。 店里一共两楼,前前后后算下来一共十多个人,时音基本上什么活都干,干的最多的还是下厨。 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在寻味坊的时候,只是不一样的是,这次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店。 不知道时锦程在天之灵会不会觉得欣慰,但他一定会开心自己和祁嘉禾如他所愿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时音打心眼里感激父亲,也感激祁嘉禾。 酒足饭饱后已经是临近十二点,她送走了员工们,只身在前台的座位上坐了一会,环视着偌大的餐厅,忽然笑了一声。 这是她的店了。 想想还有些不可思议,明明一年以前,她还没有任何法律意识,就这样活生生被继母讹了一大笔钱,而现在,她已经能够独自磕磕绊绊地跑完开店所需要的全部流程了。 这样的成长,是出乎她本人意料的,甚至现在想想当初和祁嘉禾恶语相向的时候,她都还觉得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 一想起祁嘉禾,她就想起他今天没能陪自己参加开业的事情,顿时气便是不打一处来。 还说给自己准备了礼物,一天都快过完了,哪有什么礼物? 想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下意识地朝着角落里的那只包裹看了一眼。 该不会……这就是祁嘉禾准备的礼物吧? 想到这里,她顿时来了兴致,赶紧捡起那个包裹,小心地捧着看了好一会。 东西并不大,也不算特别沉,摇晃的时候,会有轻微的动静发出来,但还是猜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 单号上面只写着她的名字和店面地址,发货人的信息全部都是保密的。 看到这里,她越发肯定了这一定就是祁嘉禾准备的礼物。 她拿来剪刀,喜滋滋地拆开了快递。 里面还有一只包装精巧的盒子,看起来像是手工制作的木盒,还带着浓郁的木香。 怀着期待的心情打开盒盖,时音忐忑的期许在看见盒子里装着的东西时,瞬间变成了极度的恐惧和惊吓。 她脑子一懵,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后背如同被芒刺所伤,尖叫一声,手里更是一瞬间将东西掀飞在地。 因为惯性,她整个人从椅子上跌了下来,脚也跟着重重地崴了一下,一股钻心的锐痛瞬间从脚踝袭来。 399 听说在一起久了是会有心灵感应的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祁嘉禾正在会场讲解新项目的时候,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站在台上面对着台下数以千计的观众,突然卡壳了一瞬。 舞台右侧隐没在一旁的阿木见状,心里也跟着一紧。 但仅仅只是一瞬,祁嘉禾很快回过神来,就着自己刚才没有讲完的论述继续说了下去。 这一瞬的失神实在是太短暂,以至于所有人甚至都没有发现他刚刚忘了词。 只有跟了祁嘉禾许多年的阿木才知道,他刚刚一定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以至于连精神都无法集中了。 三分钟后,时长三小时的新品发布会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祁嘉禾从舞台右侧退场,阿木适时给他递上水,他却并没有接,径直向阿木伸出一只手。 后者极有眼色地递上他的手机。 祁嘉禾接过手机,二话不说地给时音打了个电话。 听说两个感情深厚的人在一起久了,是会产生心灵感应的。 祁嘉禾从来不信这些神神道道的话,但就在刚刚站在舞台上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就信了。 他在外人面前从来完美而冷静,根本没有出过任何差错,而刚刚,他居然险些在这么大的发布会上忘了词。 失神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出事了。 于是剩下十多分钟的内容被他精简缩短到了三分钟,中场休息的时间也就这么被提前了。 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没有人接通,绵长刺耳的等待音像是在他心口凌迟,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早已是青筋暴起,面色更是阴沉得吓人。 好在,在自动挂断前的那一秒,电话接通了。 紧绷的那根弦忽然失去了张力,祁嘉禾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刚刚倒垃圾去了没听见,怎么了?”时音在那头问他,声音听起来有些空旷。 “你在哪?”祁嘉禾不由分说地问,想要验证自己的预感。 “还在店里呢,马上就回家了。”时音叹了口气,有些余惊未定地说,“刚刚有人给我送了只包裹,寄件人信息上面什么都没写,我还以为是你送的,拆开一看居然是只死老鼠,吓死我了。” 即使是过了好一会之后的现在,回想起刚刚自己拆开包裹时,看见里面躺着一只浑身黢黑眼睛翻白的肮脏老鼠的场景,时音还是觉得无比后怕。 新店开业,她根本没有想到有人会这样捉弄自己,怀着期待的心情打开包装,礼物盒里装着的却是满满的惊吓,她被吓得不轻,这会手都还有些抖。 “有没有事?我现在回去?”祁嘉禾从来不是什么爱多话的性子,当下便动了起身回家的心思。 他已经有段日子没有出过差,现在一离开江城,就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威作福,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有些愠怒,脸上却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 “不用了,你不是还有正事吗?”时音也没觉得这是件大事,反过来安慰他道:“把事情办完再回来吧,总不能白去一趟不是?” 你比较重要。 这句话祁嘉禾没有说,他只是抿了抿唇,目光里飞快闪过一抹复杂的情愫。 “送东西的人你见过吗?”他问。 “那时候正忙呢,我在后厨,让前台签收的,没看见是谁送的。”时音叹了口气,“只能自认倒霉了,没准是你哪个竞争对手暗里看我不顺眼,又动不了你,就只能拿我撒撒气了。我跟你说这事儿你得承担百分之五十的责任,回头还得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她本意是缓和缓和气氛,祁嘉禾这会却没有心思和她开玩笑,听她说没有看见送件人的长相,他面上的冷峻之色又重了几分。 “是什么样的包装盒?”他又问。 “挺精致的一个长方体木盒子,上面刻着一行英文,盒子还挺香的,把里面死老鼠的味道都给盖住了,单看盒子外表,我倒是挺喜欢的。” 可惜里面装着的东西让人实在有些喜欢不起来。 从语气中听出他的严肃,时音也没再开玩笑,认认真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祁嘉禾少见地沉默了数秒,才又出声问了句:“包装盒的封条上,是不是印着手作坊的图案?” “什么封条?”时音有些懵,“包裹就是用普通的通明胶封起来的啊,没看见什么手作坊的图案。” 祁嘉禾差不多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的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脸色沉得有些吓人。 “那是我送你的东西,被人调包了。” “真是你送我的?”时音还有些惊讶,“我说这包装盒怎么这么戳我喜好呢,敢情是你选的啊。” 祁嘉禾没说话,满脑子都在想,是到底是什么人才会这样做。 时音还在那头问:“你送了什么啊?怎么还半路被人截胡了呢?” 祁嘉禾依旧没有回答。 既然东西都已经不见了,她没有如意料之中得到礼物,那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 “你就待在店里,不要出门,打电话给阿彬让他到门口接你。”祁嘉禾沉声吩咐,语气凝重,“我晚点到家。” “你事情不是挺多的吗,今天能办完?”时音还是觉得有些犹豫,“要不你还是明天回吧,今天太晚了,你也休息不好。” 这边主持人已经在台上做后半场的预热,祁嘉禾没时间再和她多说,嘱咐了一句“打电话给阿彬”之后,就掐断了通话。 随后他又转身吩咐阿木准备回江城的飞机,趁着阿木还在愣神的时候,他人已经站在了聚光灯下,开始了下半场的会议讲解。 被噼里啪啦下达了命令,愣神的不止是阿木,还有远在江城的时音。 她有些茫然地举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脑海里不断回想着祁嘉禾对她说的那句“打给阿彬”。 阿彬是祁嘉禾为她配的司机,同行的还有一个精瘦的高个男人,叫阿杰,两人平日里就负责时音的人身安全,基本上只要她出门,他们就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既然祁嘉禾都发了话,时音觉得自己也没必要作死,于是打给了阿彬,让他到门口接自己上车。 400 我跟黎老非亲非故的 崴了的右脚一直传来锐痛,时音不敢使劲,只能慢吞吞地挪到门口打开了店门。 远远看见阿彬已经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时音扶着门框朝他的方向看过去,心里想着等会路上路过医院,一定要去拍个片子看看。 走的近了,阿彬显然也注意到她不太自然的走姿,过问了几句后,立刻贴心地主动扶着她出了门。 因为动作不便,时音只能一边走一边看着地上有没有小石头之类的,怕被绊倒。 两人刚走出大院,她明显感觉阿彬扶着自己的双手紧了几分,同时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太太小心。” 地面出现一道虚晃而过的人影,时音愣了一下,抬眸朝着来人看过去,却见是一位年轻的正装打扮的男人,看起来斯斯文文,并无敌意。 “时小姐,开业大吉,这是黎老送您的礼物。”对方对她友好地笑了笑,双手奉上一只墨色的锦盒。 时音今天已经受过礼物的惊喜了,眼下一听见这两个字,眼神都不由得跟着变了变。 阿彬的表情很是警惕,他皱着眉,严肃地看着对方,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守在车旁的阿杰,做好了充足的防备准备,似乎只要对方有稍微过分一点的举动,他马上就能冲上去阻止。 时音先是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只锦盒看了一会,才淡淡开了口:“谢谢,你回去告诉黎老先生,他的心意我领了,东西就不收了,非亲非故的,不好承他的人情。” 她觉得母亲娘家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奇怪,既然知道她就是黎清音的女儿,为什么不干脆把话挑明了说清楚?一个表哥处处算计她,血缘上的外公也迟迟不肯露面说明,就连开业也只是差人送来礼物,这种心意,她不收也罢。 她想,自己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怨气的。 谁料对方却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解释道:“恐怕有点难,黎老前几天身体不适,早前已经回香岛了,今天听说时小姐新店开业,他没法亲自到场,这才特意托我送东西过来,还说这是自己的一点小心意,希望您不要嫌弃。” 时音沉默了数秒,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礼貌性地问询了两句:“黎老身体还好吧?” “承蒙挂念,一切安好。他说等身体利索一点后,会再来看您的。”男人笑得和煦,眸光在暖黄色路灯的照射下显得非常温柔。 说完这句话,他将手中的锦盒往前递了递,示意她接过东西,略一挑眉,表示问询:“时小姐?” 时音依旧没有伸手,想起自己方才被吓得不轻的经历,她攥了攥拳头,开口:“你打开让我看看里面是什么。” 男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有见过这么无礼的请求。 中国人讲究内敛,在赠送礼物的时候,被赠一方一般不会当面拆开,以避免对方赠送的礼物不合适从而造成尴尬的场面。 时音当然知道这一点,她只是被吓怕了。眼前这人尽管穿得像模像样,讲话也文质彬彬的,可她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有心人的又一场恶作剧。 哪怕阿彬就在她身边,她也不想接受任何意料之外的惊吓。 见男人迟迟不肯动作,她解释道:“我和黎老先生并不熟,他如果赠送我太过贵重的礼物,我是断然不能收的。所以,我想先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大家都知道这话不过是在客套,那只锦盒小小一只,不过巴掌大小,很显然是装首饰用的,金银珠宝,价值可大可小,但一般都不会便宜。 但男人听她这么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动手打开了锦盒。 在灯光的照射下,三人都看见了锦盒里面装着的东西——一只金光灿灿的纯金小福牛,约莫两厘米高,被铸成拱手作揖的姿态,十分讨喜。 时音松了口气,便听男人解释道:“黎老说,他不清楚内地送礼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讲究,想到时小姐属牛,就送了这个,希望您能喜欢。” 东西是纯金的,也并不大,不算特别贵重,但心意是不错的。时音没话说,伸出双手接过了礼物,微微欠身表示感谢,“东西我很喜欢,替我谢过黎老,有空一定去看望他。” 男人没有说什么,若有所思地朝着她微跛的右脚看了一眼,微笑着道了别,转身离开。 这个送礼物的时间点实在有些尴尬,谁家开业不是上赶着早点送礼物,黎裕却专挑夜深人静的时候差人来送。 时音手里拿着锦盒,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被阿彬扶着上了车,她才开口说了一句:“祁嘉禾之前是不是让你们多注意一点陆睿来着?” 阿彬本欲为她关上车门,闻言还愣了一下,随即便答道:“是。” “他今天过来的时候,你们看到了吗?”时音接着问。 “看见了,他对您有些无礼,我本想上去阻止的,又见他没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举措,就没有过去。”阿彬一板一眼地报告着,一丝不苟的样子像是在做卷子。 时音的重点并不是这个,她只是径直问:“那他走的时候,你们有没有追上去看看?” 阿彬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我和阿杰的主要职责是保护太太您的安全,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您,不能分心去做别的事情。” 说是寸步不离,但为了不打扰她的正常生活,他们只被允许在一条马路之隔的地方观察餐厅,至于在餐厅内部发生了什么,他们则一概不知。 得知他们并没有深究陆睿的去向,时音了然地点点头,“没事了,开车吧,去一趟中心医院。” 阿彬应声,这才关上车门上了副座。 汽车启动的时候,时音坐在后座,把玩着手里的那只墨色锦盒,神色若有所思。 黎裕回香岛了,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原以为他这趟来江城是为了和自己相认,但眼下看来,他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阻碍。 这事和陆睿有没有关系,她不能确定,但不用怀疑的是,在今天和她进行了一场不算友好的交谈之后,陆睿应该是不能再继续和她保持表面的和平了。 真正和解,从此井河不犯?还是彻底走绝,想方设法地将她抹杀? 谁也不知道。 401 单纯犯水逆 打开锦盒的盖子,那只小小的福牛在车里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但大大的脑袋看起来着实有些喜感。 时音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原来黎裕是知道她的生肖属相的。 这是不是说明,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存在? 毕竟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她没有办法就这样接受一个凭空冒出的外公,如果黎清音还在世,说不定她还能从母亲嘴里得到什么说法,可现在尘归尘土归土,她也不想计较那么多,不过图个随遇而安罢了。 时音是极度怕麻烦的性子,很多事情都是能简则简,包括这件事。她现在过得很好,并不想把事情复杂化。 黎家是承认她也好,不承认她也罢,她不怨恨任何人。 或许她之所以能表现得什么都不在乎,都是祁嘉禾给她的自信。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能给她这样的安全感。 几人到医院拍了个片子,医生说只是韧带有些拉伤,骨头没事,回去先冰敷两天再热敷两天,注意休息,再贴几副膏药就没事了。 时音松了口气,只要伤情不重,那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离开之前,医生还好心提醒她:“姑娘,你站姿有些不稳,平常是不是腰肌劳损?” 时音一愣,想起今天在店里忙活了一天的事情。 肩颈腰椎处的痛早已伴随她数年,习以为常了,原本休息了那么长时间,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但最近因为开店的事情又忙得不可开交,今天更是还亲自下了厨,所以病痛想当然地又复发了。 再加上崴了脚,因此,原本没人提的话,她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这会腰也是痛的。 眼下医生一说,她还真觉得浑身都不对劲,下意识按了按自己的腰,恍惚间竟然似乎听见了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 从前她听人说,如果进化论是真的,那么人类由四足爬行突然进化成为双足站立的生物,本就是一件逆天又有悖常理的事情,毕竟站立行走既抛弃了一部分的平衡性,还会让身体的下半部分承受更多的压力。因此,全世界那么多种动物,只有人类会腰痛。 这几年来,她每次腰痛都会时不时想起这套理论,然后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一句:“说的真对!” “旧毛病,我会谨遵医嘱,好好休息的。” 医者仁心,几乎可以想见医生会对自己说什么,时音顿时打了个哈哈,既尴尬又乖巧。 却不想看起来颇有经验的骨科女医生只是蹙了蹙眉,说了句:“我看你足跟有很厚的茧,片子也显示脚部骨骼有部分变形,应该是长期站立导致的,你这种情况单靠休息的话意义已经不大了,我建议你去找更专业的医生看看,出一套更加完善的治疗方案。” 时音愣了愣,便又听对方补充道:“毕竟你年纪轻轻的,要是就这么患上一身过劳病的话,也太可惜了。” 时音还真没想过要好好治一治自己的腰病,毕竟过劳引起的身体上的损伤和车祸等情况不一样,是很难通过科技医疗手段完全修复的,因此她一直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但眼下听医生这么说,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还能再抢救一下。 “您的意思是,我这种情况还有的救?”她眨眨眼看着医生,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谁也不想背一身病,要是能把腰病治好,自然是件皆大欢喜的好事。 对方匪夷所思地看她一眼,“当然了,照你这么说,那些腰椎间盘突出的都没有治疗的必要了?” 时音顿时来了兴致,趔趄地扶着墙坐回了小板凳上,眼巴巴地看着医生,问:“那您在这方面有没有推荐的专家?” 因为时间太晚,又只是普通的崴脚,所以她只能挂普通医师的号。 “京都一院倒是有一位骨科方面的专家,但是人家太专业了,排队预约的病号都约到后年了,我估计你真要约的话,也没什么戏。”女医生显然并不清楚她的身份,眉心一蹙,有些担忧地道:“你家里的条件要是允许的话,我建议你出国去纽约看看,那边的骨科医疗非常发达,说不定能解决你的问题。” 国内高端医疗人才稀缺,这点倒是真的。 时音并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只是沉默了数秒,才抬眸冲对方笑了笑,道过谢之后,便拿着医生开好的药单离开了问诊室。 阿彬和阿杰正像两座门神一样杵在门口,深夜的医院,两人笔直的站姿看起来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阿杰主动接过药单下楼取药结账,阿彬则一路扶着时音出了医院。 被夜风蓦地一吹,时音这才清醒了不少,她站在深夜的医院门口,看向门前那一大片宽敞的地域——那是医院的停车场。 她还依稀记得,当初祁嘉禾中枪之后,就是让阿木把车停在自己现在斜前方的位置,刚经历过生死时速的两人一道回了祁家参加家宴。 而现在,她又因为身体抱恙来了医院,他却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忙于工作。 经历了一天的忙碌和坎坷,不得不说,时音有点想他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凌晨一点,时音不方便洗澡,只能忍着脚上的剧痛用湿毛巾随意擦了擦身体,然后换了身干燥清爽的衣服,仰头就倒上了床。 一天的疲倦还没卸下,哪怕还有脚伤在身,累极的她迷迷糊糊间意识也还是逐渐飘远,恍惚间她又想起医生的叮嘱,说今晚回家之后一定要好好把扭到的地方敷一敷,不然明天起来就要遭殃了。 她猛然惊醒,又无比艰难地爬起来,单脚跳着去厨房找冰块。 坐在沙发上敷脚踝的时候,她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明明祁嘉禾今天早上才刚走,她这就开始犯水逆,到底是她人有问题,还是纯粹的运气不好?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下意识朝着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时音满脸都写着难以置信,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她还是不敢相信,祁嘉禾居然真的回来了。 在自己最狼狈,最无力的时候,他远从大半个中国以外的地方,回来了。 402 你有什么梦想吗 随着房门被从外面打开,高大男人的身影逐渐出现在门口。 像是急忙赶回来的,他的发型还有些乱,就这么站在门口朝房里看过去的时候,一眼就能瞧见正在沙发上敷脚的时音。 一整天的疲倦这会才稍微被卸下,时音瞧着他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便觉得有股难以言喻的释然感。 祁嘉禾进了房间,手里的钥匙叮叮当当响得清澈。他径直走向时音,开口第一句便是:“没事吧?” 迎面便是一句关怀满满的话,时音不由得心里舒坦了不少,嘴巴一撇便委屈道:“有事,有大事!” 时音从来是个知进退的人,他在外地的时候,她也不方便和他细讲自己的遭遇,怕他因为自己而分心。 既然他现在回来了,那她就可以大方地展现自己的喜怒哀乐。 祁嘉禾二话不说,直接接过她手里的冰袋,挽起袖子,小心地扶着她的脚开始为她冰敷。 扭伤的地方这会已经肿得像馒头一样大了,隐约透出几分青紫色,看起来有点吓人。 祁嘉禾眉心微蹙,可见是心情不太美妙。 他上来之前就从阿彬那里得知了时音的情况,隐约也猜到她受伤的事情肯定和今天礼物被调包的事情有关系。 今天本该是个好日子,她应该顺顺利利地过完的。 他为她准备了小礼物,她却没能如期收到,甚至还因此受了伤。 他有些自责,却又说不出什么更加肉麻的句子来,只能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自己有多么在乎。 只是眼见着向来高冷清隽的祁嘉禾亲手为自己敷脚,时音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她倒也没有拒绝,只是懒洋洋地伸着脚任他摆弄,时不时吐槽一句他笨手笨脚,把自己弄痛了。 祁嘉禾任劳任怨,一句不是都没有说过。 直到脚上的痛感被缓解了不少,时音这才叫了停,祁嘉禾也没再继续,默不作声地收拾好东西,抱着她回了卧室。 时音搂着他的脖子窝在他怀里,感觉有些事情似乎不需要解释,两人就能够心意相通。 她被他放进柔软宽敞的大床上,睁着晶亮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祁嘉禾弯腰摸了摸她白皙柔滑的脸,声音低哑:“今天辛苦了。” 可不辛苦吗,实在是太辛苦了。 说起这个时音就想吐槽,开家店真是累,这才开业第一天,她都想关门大吉了。 “好好休息几天,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如是说着,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浅尝辄止,气息温热又熟悉。 “你交代什么?又不是你的错。”时音笑笑,勾着他的脖子让他和自己并排躺在一起,“你已经做的够好啦。” 毕竟他那么忙,还要想到花心思去给她筹备本不需要的开业礼物,虽然最后事情不尽如人意,但多少他的心意她已经收到了。 祁嘉禾尽量不让自己碰到她的伤处,大手松松搭在她腰间,一双漆黑深沉的眸子像是盛着极深的潭水,就这么望着她的时候,让她甚至觉得有种将要窒息的错觉。 “爸把你交给我的时候,说的是,希望我能好好照顾你,保全你。可现在,我一样都没有做好。”他开了口,语气里尽是自责,眉间也依稀浮现出几分愧疚,“跟了我,你反而比以前更危险了,不是吗?” 时音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但他这样一副生离死别般的告白整得她非常不爽。 她凝视着这个在自己面前已经能够自然表现情绪的英俊男人,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己选的男人,赖得了谁呢?” 她顿了顿,露出有些促狭的笑意,“要不你给我介绍一个安全点的?” 眼看着祁嘉禾眸光一深,时音顿时便觉得自己腰间被一股大力重重地捏了一下,令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我就说说,你这么激动干嘛?”她有些不满地拍掉他的手,一板一眼地认真道:“我可是病号,你注意点,别给我整进ICU了。” 祁嘉禾轻轻勾起唇角,无声地笑起来。 眼见他的心情已经没有那么低落了,时音这才岔开了话题:“呐,我今天去看医生啊,对方说我的腰还有得救,可以出国去看看骨科方面的专家。” “好。”祁嘉禾二话不说就答应,“等你脚伤好了就去。” “那我们可先说好了,”她侧着身子看着他,眼神亮晶晶的,“你可不能趁我不在国内的这段时间里勾搭小姑娘,要是让我发现了,看我不削死你!” 祁嘉禾回视着她,微微蹙了蹙眉,露出一个有些困惑的表情。 “你准备自己去?”他问,语气显然非常不理解。 “那不然呢?”意识到他的打算,时音也有些不理解了,“别说你准备跟我一块啊,国内这么多事情,少了你成吗?” 祁嘉禾没回话,面露几分思索的神情,周遭的气压似乎突然间莫名低了几分。 时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的眸光紧随着她的动作,表情有几分严肃。 “把医生请回国,怎么样?”他很认真地问。 时音看着他,呆了。 “我不想——”说到这里,祁嘉禾顿了顿,似乎是觉得下一句话有些难以启齿,但片刻的停顿后,他还是开口说了出来:“跟你分开。” 沉沉的语调就这么落入耳底,时音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他从来没说过什么肉麻的情话,这一句可能是最动听的。 她沉默了数秒,伸手小心地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胸膛,闷闷地说了一句:“我也不想。” 他的衬衣上有灼热的气息,满含风尘,心跳却热烈又沉稳。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似乎嗅到了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的味道。 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他为了她,却能二话不说地就放下手里的事情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回来,她有感动,更多的却是歉疚。 总觉得,这样的祁嘉禾,无论自己怎么做,都不如他做得多。 “你有什么梦想吗?”时音问,“我能帮得上忙的那种。” 403 金屋藏娇 现实版玛丽苏蜜恋 “有。”祁嘉禾眸光晶亮,如是回答,“遇一良人,相濡以沫。你已经为我实现了。” 除此之外,其他的他都已经拥有。 曾经那么在乎的金钱和权利,在真正得到之后,才觉得也不过就那样而已。 世上最难的事情他都已经体验过,唯一剩下的,怕是只剩下了往后余生。 遇到时音之前他想的是,或许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和一个自己不喜欢也不讨厌的人过完一生,似乎也不赖。 但在她之后,他突然发觉以前的自己着实荒唐得可笑。 一辈子那么长,他居然想就这么凑合着过去。 时音把他的话记在心里,脸上露出玩味般的促狭笑意,“大名鼎鼎的祁总,梦想居然这么小家子气?” “随你怎么说。”祁嘉禾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我时常会想,以前那些慈善算是没白做,才能让我再遇见你。” 他一直觉得,她是他赎罪的机会,也是他命定的余生。 “下次做慈善的时候,记得带上我。”时音小声逼逼,“这就是‘善有善报’最强有力的证明。” 祁嘉禾笑而不语。 “今天的事情,不用我说,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吧?”时音眨眨眼看着他。 祁嘉禾没有出声,只是专注地凝望着她的眼睛,眸光深邃。 其实两人心里都有数,知道谁才会这么无聊去做这种事情,只是没有人主动开口揭穿。 “你想我怎么做?”他问。 早知道任珊珊不是那种会甘心于屈居幕后的人,既然见不到祁嘉禾,她就只能想方设法地从时音身上下手,用这样下三滥的招数去报复她,以平息自己心头的怒火。 这种行为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一开始想通的时候,时音觉得气急,到了后面,她却只觉得任珊珊悲惨可怜。 因为迷恋一个人,连自己都丢了,甚至不惜伤害别人来满足自己一时的快感,何其可悲。可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要做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 时音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随你啊, 但是我跟你说好,我以后都不想再看见她。” “明白。”听出她是真的不怎么生气,祁嘉禾心里的那颗大石头才算是终于放了下去。 时音原本还没有悟透祁嘉禾的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第二天起床被钟点工伺候着吃饭的时候,看见桌上那份早报上关于自己和祁嘉禾“传奇爱情故事”的新闻通稿,她才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 彼时她正在喝牛奶,手边放着一份最新的早报,她只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便看见新闻头条那硕大的标题——《金屋藏娇:隐藏在权门羽翼下的现实豪宅蜜恋》。 噗—— 当场她嘴里的牛奶就壮烈地喷了出去。 先不说这几乎快要戳瞎人眼的醒目排版是怎么回事,这种年代风满满的上世纪八十年代般的华丽又中二的尴尬标题,到底是哪个人才想出来的? 她被气笑了,拿起报纸读了一遍,很快提取到其中的核心要点:大概就是祁氏继承人祁嘉禾在和太太历经了重重磨难之后最终走到一起的励志感人爱情故事。 不得不说全文辞藻优美,引人入胜,这种风格的文章要是放在婚恋杂志上,一定能收获不少已婚妇女的眼泪和对现实不公的愤懑之情,但放在早报头条这种重要的版块,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全篇没有一张两人的照片,唯一的一张配图,还是航拍机拍下的祁氏家宅的宏伟景象,和文章放在一起,看起来更像是出自某种三流盗版杂志手笔的头栏文章。 单是看着这个标题,时音的尴尬癌都快犯了。 现在看报的人并不多,但网络消息总是传的很快,时音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有不少人得知了她和祁嘉禾的故事上报纸的事情,纷纷跑来向她询问故事的真实性到底有几成。 许佳怡更是直接在三人小群里发了个大拇指,留言说:【牛,一早起来热搜就搜到音子了,我看你是准备要进军网红界了,祁总是真捧你。】 这条消息过后,群里一直安安静静,远在大洋彼岸的秦宵云已经很久没有在群里冒过泡,大概是因为时差问题,她也没有回复这条消息。 时音看见了,也没想着要解释,转头便给祁嘉禾发了消息,质问他:【几个意思啊?想让我火呗?】 过了一会,他回复:【这是战略。】 时音怒了:【战个屁的略,你看看那文章标题取的,跟现实版玛丽苏爱情故事似的,你找的什么文案,不行换我来好吗?】 祁嘉禾:【不敢劳烦你,他们比较专业。】 时音看着报纸,冷笑一声:确实,在吸引人眼球这方面,这篇报道确实足够做到了极致。 试问谁在早报上看到这种标题,会没有想要细究一下的欲望呢? 看到报纸的人,当然不止时音一个。 高档公寓里,忍着怒意认认真真一字一句读完整篇报道的任珊珊气得脸都变了形,她怒火中烧,直接刷刷两下把报纸撕了个粉碎。 她从来都有看娱乐报纸的习惯,为的不过是及时捕捉圈里最新的风向。 从前这类报纸只会报道各类明星的八卦小料,但今天,这风向好像吹到了别的地方,连祁嘉禾的琐事都被刊登上报了。 自从和公司解约以后,任珊珊就搬到了自己名下的一处小型公寓里,这里不如之前的别墅大,还时不时能听见楼上住户的动静。她住得不太习惯,却也没有别的选择。 她仍然保留着从前订娱乐报纸的习惯,只是身份却和从前截然不同了。 报纸碎片被挥洒一地,任珊珊紧绷着一张精致的脸坐在沙发上,胸口不断起伏着,显然是怒气未平。 正在这时,门铃声突然响起。 她仍旧坐在原位,心里依旧酝酿着怒气,一时没有理会。 但对方似乎很有毅力,一直坚持着,按门铃没有反应,就敲门。 如此循环数次,任珊珊终于爆发了,她腾地一下起身,大踏步走到门前,刷一下拉开房门,看也不看地冲外面的人吼道:“烦不烦啊?!滚!” 404 巨星陨落 门外站着的人显然被她这一嗓子吼得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瑟缩了一下,而后才弱弱地开口叫了一声:“姗姗姐……” 正是之前被请去喝茶的小助理。 任珊珊一看见她,顿时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定了定心神,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好容易才缓过劲来,语气十分不好地问:“你怎么又来了?!” 之前她得知小助理并没有把自己供出去,后面又是托关系又是找人,最后花了大价钱才把小助理从警局保释了出来,怕的就是她记恨自己,在别人面前抹黑自己的形象,事后她才觉得徒劳,自己的星途都毁了,还在意这些东西做什么? 小助理从出来以后,任珊珊就一直回避着没有见她,她知道小助理一直在四处打探自己的消息,却没想到她居然找到了自己现在的住址,这两天还时不时会过来看看她,带些吃的或者水果之类。 任珊珊没有收她的东西,甚至数次对她闭门不见。 阿木说的那些话她始终牢牢记在心里,她是打心眼里不待见同性恋,也没想过要再和这位小助理搭上什么关系。 她已经把人保释出来了,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不欠她什么。 眼下,小助理有些无措地站在她的房子门口,看着她有些吓人的脸色,明显有些心生怯意,“姗姗姐,我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怕我想不开?”任珊珊双手抱胸,不屑地笑了一声,“不就是退圈了么,又不是废了,你操这么大心干嘛?” 一腔热情被兜头浇灭,小助理抿了抿唇,试探着说:“我听他们说,你是得罪了大人物,所以才……” 任珊珊眸光一冷,锐利地朝她扫过去,“什么大人物?你懂什么?跟了我这么久,还不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小助理立刻噤声,沉默数秒才又开口说:“我是想,姗姗姐要是想要另外找工作的话,我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任珊珊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什么本世纪最大的笑话,她云淡风轻地扫了对方一眼,视线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嘲弄,“你能帮什么忙?我想复出,你有办法吗?” 小助理咬咬牙,斟酌着说:“我有个亲戚,在杂志社工作,我可以把你介绍过去做模特。” 模特? 任珊珊笑都笑不出来,这个人还真是天真到有些蠢。 既然已经知道她得罪了大人物,却还想着给她介绍这种需要曝光的工作,她到底是真的在为她着想,还是只是单纯的没脑子而已? “不用了,多谢你的好心。”任珊珊倚在门框上,看向她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冷漠的意味一眼可见,“有那时间,还是好好操心一下自己的前程吧。” “我没有怪姗姗姐的意思。”小助理连忙挥挥手,表示忠心,“这次是我闯了祸,姗姗姐还肯把我保释出来,我已经很感激了。我只是一直感觉你退圈这回事和我可能有点关系,所以有些过意不去,想问问看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和你没有关系。”任珊珊冷漠开口,“你不用想这么多,我现在也不想和你扯上关系,你爱找谁找谁,这事就当翻篇了,我们以后也不用再联系了,就这。” 一口气把要说的话说完,任珊珊作势就要关门,小助理一急眼,直接伸手就卡在了门缝里,不出意外地被狠狠夹了一下。 她忍痛低呼了一声,成功阻止了任珊珊关门的动作。 任珊珊面含薄怒,重新开了门,毫不客气地朝她看过去,语气非常不好:“你是不是有病啊?一直缠着我有意思吗?” 小助理捂着自己刚刚被夹到的手,整条胳膊都痛得直抽搐,但她还是坚定地望向任珊珊,试图说服她:“姗姗姐,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没关系的,如果你有任何需要,随时都可以联系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你尽什么力?你能帮我什么?”任珊珊彻底怒了,讲话的嗓门都大了几分。 她不知道这个人到底要不知趣到什么时候,她的厌恶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了,这个傻白甜居然还想着为她效力,她出门都不带脑子的吗? “我拜托你洗把脸照照自己的样子,就你这样要人脉没人脉要能力没能力的人,活着也是浪费空气好吗?请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了,我把你弄出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现在自身难保,你还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我对同性恋没有兴趣,请你离我越远越好,OK?” 任珊珊紧绷着一张俏脸,口不择言。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锐利的刀子一样在小助理心上扎出伤口来,她望着眼前这个早已和自己心里的偶像大相径庭的女人,满眼都写着受伤,她甚至不敢接受,眼前这个言辞锐利,字句之间都想和她划清界限的人,居然就是自己崇拜了那么久的idol。 “我不是……”她想要解释什么,任珊珊却一点都听不进去,她伸手搡了小助理一下,让她不要再妨碍自己关门闭客,而后一个字都没有再多说,“砰”的一声就关上了房门。 绵长锐利的回音过后,楼道间恢复一片寂静。 小助理在门口茫然地站了半晌,一时间连手上的伤都忘了。 她出来之后就听说了任珊珊官宣退圈的消息,瞬间就明白了她最近一定过得不好。 虽然不知道任珊珊到底是得罪了何方神圣,但是作为她最忠心的粉丝,小助理从来都是偏心于她的,甚至哪怕在那种时刻,她唯一担心的都还是任珊珊会不会一时想不开。 毕竟她了解这个女人的性子,她是爱美爱名誉大过一切的人,如今要她抛弃所有做一个普通人,她怎么能够甘心? 小助理想要为她做点事情,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够做什么。 她想方设法打探到任珊珊如今的住址,却只吃到一次次的闭门羹。 一开始她以为任珊珊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不想见客,现在才知道,她是讨厌自己。 讨厌到恨不能马上跟她划清界限的那种程度。 想通这一切后,曾经高高在上像是会发光一样的那个人,如今在她心头轰然陨落。 405 他也配 小助理在门前站了很久,一口牙始终咬得死死的,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她始终敬爱任珊珊,把她当做自己最重要最崇拜的偶像去敬仰,甚至不惜因为她两三句话而罔顾一切去做违背自己本心的事情。 她甚至不知道那个叫时音的女人和任珊珊究竟有什么仇怨,只是听任珊珊说,两人之间有些难以言说的过节,她就奋不顾身气势汹汹地要去报复时音。 哪怕是在被抓获之后,她也从来没有怨过任珊珊,她只怪自己做事不小心,被人抓住了把柄,她甚至还忧心忡忡地想,自己的偶像会不会受到什么牵连。 事实证明,她真的是想多了。 再度见面,任珊珊对她弃如敝屣,对她来说,自己不过是一枚用过就再没有任何价值的弃子罢了。 那个原本对她和颜悦色,会温声关心她教导她,无论她做了什么蠢事都对她始终不曾有过一句埋怨的任珊珊,如今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和以往温柔的模样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小助理甚至分不清到底哪个她才是真正的她,是不是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在任珊珊眼里,她始终都只是一个可以用完就丢的工具而已。 怎么会呢,那是她的光啊。 小时候被酗酒的父亲殴打过后,她总会偷偷打开电视机看一眼那时候正热播的青春成长电视剧,任珊珊在里面饰演的那个活泼又坚强的角色,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 明明有着和她一样的遭遇,可剧里的任珊珊却比她坚强多了,荧幕里的那个人不仅能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头头是道,还能完美地处理好身边人的关系,口头禅总是一句“事儿不大,不要紧”。 那是她做梦都想成为的人。 这个角色形象烙印进了她的心口,她无时无刻不在向着任珊珊看齐,后来她拼了命地想要进娱乐圈,想要近距离看看那个影响了自己整个青人生轨迹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甚至当过一段时间人人喊打的私生饭,为的就是亲眼看看任珊珊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 后来她如愿了,她没能进娱乐圈,却成了自己做梦都想见上一面的偶像的助理,每天照顾着她的衣食起居,和她一起说话。 这种事情,哪怕是做梦,她都没敢想过。 原来任珊珊真的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她甚至都不会大声对身边的人说话,她拍戏也很刻苦,从来不用替身,她超级敬业,素颜也超扛打。 小助理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粉错人,她越来越喜欢任珊珊了。 世界上能够和自己欣赏的人在一起生活的几率,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也因此私心地认为,自己一定是那个万里无一的幸运儿。 身边的人得知她当上了任珊珊的助理,全部跑来向她打探娱乐圈的消息,这令她有种不自觉的沾沾自喜。曾经那些瞧不起她的人,如今也会给她几分好脸色,多讽刺。 可,曾经的希冀有多大,如今的失望就有多大。 那颗指路的明星蒙上了灰,暗淡的光芒在她心头摇摇欲坠,不久前她还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如今都变成了泡影。 甚至那些还巴巴地对她说好话的人,现在提起她也只会轻嗤一声,说,啊,那个过气女星的助理啊。 可是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任珊珊的态度。只要她一声令下,她才不会在乎她还是不是那个万人瞩目的大明星,也不会在乎她能赚多少钱,给自己发多少工资。 如果能帮助任珊珊走出当下的困境,她当然也是很愿意的。 可是任珊珊不懂,她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永远也不会懂,一个下等人对她炽热忠诚的情谊。 她当然也不会理解,老实人被逼疯之后,能做出多么离经叛道的事情。 那天,小区里很多住户都亲眼目睹了一个女人痴笑着从楼道里走出来的场景。 她长相平平,也没什么气质,只是脸上时哭时笑的样子,看着着实让人有些心里犯怵。 不少人在和她打上照面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绕开一段距离。 好在她似乎只是精神有些不对劲,并没有动手伤人,而是自顾自地走出了小区,呆呆地走上马路,消失在了人潮之中。 ———— 又是一年一度的祁老先生的寿辰,晚上祁嘉禾带着换好衣服的时音,亲自驱车赶往祁家老宅。 老人家有段时间没见到孙子孙媳妇,一时高兴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连连叫着好,眼神却不自觉朝着时音的肚子上瞧,似乎是想看出朵花来。 夫妻二人自然是知道老人家在盘算什么,几个哈哈之间就把话题带偏,老人家不觉有诈,乐呵呵地和儿子孙子们聊天享乐去了。 这次不是整岁生辰,所以庆生宴并没有邀请其他人,只有祁氏的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吃饭喝点酒,气氛虽然不如去年的热络,但倒也恬静。 一向玩世不恭的祁少禹今晚话倒是很少,一开始和老头子说了几句话之后,就一直默默地坐在一边喝酒玩手机,看起来倒有些一反常态。 时音多注意了他几眼,小动作很快被祁嘉禾发现,他一个不经意间就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再继续看下去,同时低声在她耳畔说道:“最近有人很是用功,像是立志要和我平起平坐,爷爷很高兴,终于能看见最不争气的小孙子也发奋起来了。” “那你还笑得出来?”时音端着香槟偏头看他,笑得眉眼弯弯,“这种时候,换做一般人早急死了。祁氏是你一手扶持起来的,你付诸了多少心血,是个人都能和你平起平坐?” 祁嘉禾但笑不语,数秒后才答了一句:“他也配?” 时音无声地笑起来。 不愧是她的男人。 酒过三巡,祁嘉禾拉着她来到自己的卧室,又带她走进了那间回忆满满的超大号书房。 想当初,时音可是在这里面睡过觉的,如今也不例外,一踏进来,她感觉跟回到了家似的。 406 有情饮水暖 偌大的书房空荡孤寂,放眼望去只能瞧见一排排清一色的书脊。 祁嘉禾站在离她不愿的地方看着她,温声问了句:“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书吗?” 时音好奇地回眸望向他。 这个问题她问过好几回,他总是三言两语就带过,后来回祁宅的机会日益减少,她也就没再想起这茬来,但是说真的,祁嘉禾的书房确实比一般人的要大上太多了,简直有些难以理解。 “我年少的时候,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他顺手取下一本书翻了翻,指尖自然而然地沾上细腻的灰尘,他毫不在意,视线从琳琅的书籍中穿梭过去,目光神往。 “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看书,大概潜意识里我也认同,自己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所以才会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但说起来,我更像是在用读书这件事情来逃避现实罢了。” “祁海对这一点倒是很高兴,本身我的加入让他有些不满,可见我这样废寝忘食地学习,他还是很满意的。” 说到这里,祁嘉禾顿了顿,面上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像是在嘲弄过去的自己有多么幼稚。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我看的竟然都是些民俗,诗歌散文之后,他就改变了对我的看法,认为我和我母亲一样,注定是见不得光的下等人,就连兴趣爱好,也不能朝着正统的方向前进。在他眼里,书籍是进步的阶梯,通俗文学却不是,那种东西,充其量只能够当做业余时间的消遣罢了,并不具有让人废寝忘食的价值。” 时音这才想起来,为什么那时候自己在询问祁嘉禾为什么会看那种通俗的时候,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情绪,以及那句不屑的“那种东西,很早就不再看了”。 “后来我所有的书都被换成了晦涩难懂的工具书,通篇通篇的经济学概论和投资概要,看不懂也得硬着头皮看。看不下去,我就得被踢出局。” 祁嘉禾看着她,淡淡地笑起来,那笑容里隐藏了太多不可言说的复杂情感,既是对往事的无奈追忆,也是对现状风轻云淡的感叹。 “后来呢?”时音问。 “后来?”祁嘉禾揉揉她的脑袋,笑容像是春季复苏的季风一样温暖,“最难过的时候不也过去了么?” “真当有情饮水暖呢?”时音拍掉他的手,没好气的说,“一堆正事没解决,搁这跟谁俩贩卖情怀呢?” 祁嘉禾一时哑然,硬是没能说出话来。 这就是时音,总能在气氛正好的时候打断所有的计划,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但多少知道了祁嘉禾过往的事情,时音心里也是有所触动的。 她不曾感受过那样严苛的父辈关系,自然也没法和祁嘉禾感同身受,她甚至难以想象,要一直在这样压抑的家庭里生活,该要负担多么大的压力和苦恼。 她问祁嘉禾:“你现在还么?” 他顿了顿,这么回答:“不知道。” 因为压抑了太久,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怀揣着当初的爱好继续生活了。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无论过去怎样,现在的生活才是他最想要的。 当晚,两人没有在老宅留宿,而是让司机开车载着两人回了住所。 一路上灯火阑珊,两人的心情都很好,不时在彼此耳边低语两句,然后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车内都是一片旖旎惬意的氛围,就连前面因为要给祁嘉禾开车而不自觉忧心忡忡的司机也不由得放缓了脸色,心道少爷现在真是变了不少。 汽车行驶的速度并不快,不时能够看见窗外闪逝而过的风景,映入眼底的是五彩的霓虹灯,街边店铺的音响外放声音也能够隐约飘进耳朵。 时音摇下车窗,任由晚风吹拂着自己鬓间的发丝,自己则哼起了不知名的歌曲。 英俊矜贵的男人就坐在她身边,侧眸朝她看过去的时候,目光里都充满了惬意的闲适。 然而就在这样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夜晚,也总会有一些意外事故出来饶人兴致。 原本一条通畅的大道突然就逐渐变得拥堵了起来,放眼望去,前面一片红色的刹车灯,看不清尽头的景象,唯一能够判断的,大概就是这场堵车绵延了不下有数公里,所有的车辆都被死死堵在原地,并且由于后车的加入,这种拥堵还在不断加剧。 这条路时音走了也不下数十回,六车道的宽敞大路,怎么说也不该堵成这样,除非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交通事故。 司机摇下车窗,探头超前望了望,这才回眸对两人说道:“看样子没有个把半小时是过不去了,这条路车流量多,越等只会越塞,您看……”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司机看了祁嘉禾一眼,像是在等他下达命令。 祁嘉禾则没有作答,反而看向时音。 后者耸耸肩,“我都行啊,反正明天又不急着上班。” 她的脚伤还没好,确实也不适合到处走动,虽然简单的踱步不成问题,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行动并不方便,走路需要祁嘉禾搭把手才能稍微省点劲。 方才在祁宅的时候,老爷子就数次问起她的脚,就连祁清姝也不免多看了她的伤脚两眼,说出口的话意味不明的,也不知是在嘲讽还是怎样——“腿脚这么不方便还要过来,爷爷的面子也确实挺大的”。 祁清姝在祁家一向横行霸道惯了,口无遮拦也没人敢管,也就只有时音进门以后,在祁嘉禾眼皮子底下她才散去了往日的几分猖狂,但说话依旧还是毫无顾忌。 时音见惯了她的牙尖嘴利,知道自己顶嘴也只会助长她的气焰,干脆也就没说话。 谁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觉得无趣,祁清姝反倒没再多说什么。 而眼下两人被堵在路上,很显然便只剩下了两条路可选:一是折返回老宅,二是继续堵着,等拥堵散了再回琉云居。 权衡利弊之下,显然只有前者更加实际一点。 407 梦游 司机是在祁家待了不少年的老人,什么情况没有见过,眼下得到祁嘉禾一个眼神示意,立刻便掉头朝着来路开了回去。 至于前方绵延数公里的拥堵,没有人在乎到底发生了什么。 晚宴早已散尽,几人回去的时候,一室的热闹气氛也只剩下几个正在清扫庭院的佣人,今晚在老宅住下的祁清姝敷着面膜从二楼的走廊路过,见祁嘉禾和时音从门外进来,还颇为惊讶地张了张嘴,但想到自己还在敷面膜,便也只是若无其事地抚了抚嘴角,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许是觉得两人这样来回跑有些莫名其妙吧。 祁峥嵘已经歇下了,偌大的宅子里没有什么额外的动静,一切都在夜色中逐渐销声匿迹。 姜莹最近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屡屡觉得胸闷气短,晚宴上也只是匆忙露了一面,便没有再出现。 而祁少禹前阵子也借由上下班不方便而搬出了老宅,再加上忙于学业不怎么回家的祁佩佩,由此,偌大的宅子里,忽略掉佣人等一干人等,常驻的人就只剩下了祁老先生、祁东青和姜莹三个人,大多数时间,宅子里甚至有些孤寂。 夜色已深,二人没有叨扰其他人,径直回了卧室,时音行动不便,最后还是祁嘉禾把她公主抱回了房。 这时候她才突然想起他手上枪伤,心里有些顾忌,但看见他一脸轻松并无吃力神色,她心里倒也有了底,于是只象征性地问了句:“你手没事了?” 他的面庞近在咫尺,光洁的下巴有型俊逸,听见这话,他微微垂眸看了她一眼,所似笑非笑:“有事不也得抱么?” 她是什么人,哪是说怠慢就能怠慢的? 时音听得高兴,搂着他的脖子就亲了一口,完事还美其名曰:“奖励。” 祁嘉禾只是笑,也不说话,但心情是一眼可见的好。 因为脚伤,祁嘉禾这两天也没想法折腾她,每天都是早早就伺候她上床休息了。 白天的时候时音也不能乱跑,只能在家里乖乖待着,养病,几天下来,店里的生意怎么样她不知道,整天除了睡觉就是吃,她人倒是快闲出病了。 许是因为睡够了,她晚上倒是睡得不怎么熟,每每半夜醒来都得盯着天花板看上好一会,毫无困意。 再加上她认床的毛病,这天晚上,她注定是睡不着的。 只是祁嘉禾似乎有些累,平常稍有动静就会惊醒的一个人,今晚居然被她连着轻轻推了几下都没醒。 想来也是,白天上班这么累,下班还得伺候自己这那的,不累趴下才奇怪。 时音本也只是想起床上个厕所,顺带看看他睡着了没,见他没醒,便也没再打扰他,蹑手蹑脚地翻身下了床。 只是这尿意也着实奇怪,躺着的时候憋得不行,历尽艰辛下了床,却又一点尿意都没了。 时音站在卫生间门口沉思了半分钟,把原因归结于自己晚上吃太饱了出现了幻觉。 她正准备回床上接着睡觉,恍惚间却依稀听见走廊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这么大的宅子,难道也会进贼? 她觉得奇怪,把门开了一条缝,往外一看才发现,走廊里空空如也,没有半点人影,可那道“笃笃”的声音却依旧清晰可闻,虽然细微,但声声入耳。 她走到栏杆旁往大厅中央一看,却见祁峥嵘正杵着拐杖,一点点慢慢踱步着,从电梯口朝后院的方向走过去。 老宅的墙面上多装有隐形壁灯,白天的时候做装饰用,到了晚上就是照明的灯具,如今老爷子处处行动不便,因此夜晚的时候,壁灯基本上一整晚都会亮着,以备不时之需,因而整个宅子并不会显得过于空旷阴森,甚至哪怕是到了夜晚,也是能够清晰地看见一切事物的。 时音被这场景吓了一跳,还以为老人家是梦游,又不敢大声叫喊惊到他,只能拖着伤脚进了电梯,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 祁峥嵘大概真是在梦游,也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径直杵着拐杖走进了后院。 被夏夜的凉风这么一吹,时音才陡然觉得有些冷,她看着同样身着单薄衣物的祁峥嵘,有些忧心,于是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爷爷?” 祁峥嵘的动作顿了顿。 时音心里咯噔一下,想:自己该不会把他吓到了吧? 一瞬间梦游患者被惊醒的种种可怕后果在她的脑海里回放,不消数秒,她浑身都已经惊出了虚汗。 谁料祁峥嵘却缓缓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一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在庭院灯光的照射下显得精神矍铄。 “小音?你怎么还没睡?” 他面露困惑,精神却是足的,既没有半分困倦,也没有星点迷茫。 诶? 轮到时音吓一跳了。 老人家不是在梦游吗? 院子里的灯光打的很足,她脸上的惊愕表情显而易见。 祁峥嵘一眼就看出她在惊讶什么,顿时乐不可支地笑出声来:“你以为我在梦游呢?” 时音呆呆地点了点头。 祁峥嵘显然被逗乐了,连着笑了好一会,这才杵着拐杖朝不远处的凉亭走了过去,只轻轻留下一句:“你这丫头啊……” 时音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纳闷地问:“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呢?” “人生啊,就是前半辈子睡不醒,后半辈子睡不着。”祁峥嵘边说着,脚步迈得不急不缓,一点都没有白日里虚弱的模样,“我一把年纪了,哪来那么多瞌睡,真那么能睡,我不早进棺材了么。” 时音有些想笑,却生生憋住了,“现在看您身体还不错的呀,为什么白天大家都在的时候,您反而没这么精神呢?” 祁峥嵘回眸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孩子,聪明则已,可别反被聪明误。” “我不算聪明,我就是爱瞎琢磨。”时音探口气,跟着祁峥嵘一块在凉亭里坐下,“我爸都说我爱钻牛角尖。” “你怎么不聪明?”祁峥嵘一挑花白的眉毛,似乎有些不满她的说辞,“你要是个笨丫头,我能让你当嘉禾的媳妇?” “那您到底看上我什么了?”时音笑眯眯地问过去,“我反正挺想不通的。” 408 这老头心机颇深 “又套我老头子的话。”祁峥嵘笑着摇了摇头,面色讳莫如深,“你嫁进来也有一年了吧,好的没学到,不动声色刺探敌情这一点,倒是和嘉禾不分上下了。”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时音笑眯眯,“要不是您一直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我们至于这么绞尽脑汁儿吗?还说都是一家人,我跟您孙子的日子过得稀里糊涂的您也不说,这是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呢?” 祁峥嵘无奈地看她一眼,似乎是拿她有些没办法。 “重要吗?”他叹了口气,似乎不想多谈,“对你们来说,现在的生活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时音稍加思索,点点头,“确实,不过凡事弄清楚一点,总没毛病的。” “刚刚才夸你聪明呢。”祁峥嵘遗憾地摇摇头,“做人还是糊涂一点才好,你就不明白吗?” “糊涂一点都不好。”时音振振有词地反驳,较真的模样像是非要和他分个高下,“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那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祁峥嵘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终于才露出了有些惊叹的神色,“你这孩子,还真有些不一样。” “这些话您要是对祁嘉禾说,他肯定就不会再问了。”时音托着下巴看着他,“可我是个较真的人,如果一件事我弄不清楚,我睡觉都不会踏实的。” “也难得嘉禾受得了你。”祁峥嵘没好气地看她一眼,目光里有些无奈,似乎终于还是拿她没辙了。 时音没再说话,只是静坐着笑眯眯地看着老人,等着听他接下来会说的话。 果不其然,祁峥嵘当真开了口—— “打从嘉禾成人礼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操心他婚配的事情。他来到祁家这么些年来,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后辈里吃苦最多,最不容易的也就他一个了,其他的人,哪个不是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虽然我这些孙子孙女们脾气都不怎么样,但起码性格还是容易摸透的,我倒不用为他们的终身大事操心,不过嘉禾这孩子,也着实是让人有些难懂。” “在一起也有段时日了,你想必也知道,他之前曾经交往过一个女朋友。” 说到这里,祁峥嵘略微顿了顿,看了一眼时音的脸色,发现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之后,这才接着说道:“我一直不是很看好他们两人,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嘉禾对她是完全没有心思的,而且那姑娘的性格不太行,面相看着也总觉得不好,所以我也不觉得他俩能走多远。” 时音不知道老人家是不是为了安慰自己所以才说这种话,但讲真,听见长辈这样评价任珊珊,她还是不自觉有些暗爽。 “您还会看面相呢?”趁着祁峥嵘停顿的间隙,时音插嘴问:“给我看看呗?您看我有旺夫相吗?我总觉得祁嘉禾最近赚的越来越多了。” 祁峥嵘瞪她一眼,笑骂道:“臭丫头,净捣乱。” 时音笑得眉眼弯弯,也没继续开口打扰他,安静地继续听了下去。 “后来两人到底也没走到一块去。”祁峥嵘说起这事的时候,还有些感慨,“我一开始就看出他俩不是一路人,本来也是,那姑娘要是真想过祁家的门,我还得斟酌斟酌。” “那您这不是区别对待呢吗?”时音抗议,“我一开始也不想进你们祁家的门啊,这婚结的不情不愿的,我还得看在您老的面子上装作开开心心的,我容易吗我?” 想想就窝火,明明老人家一早就知道她和祁嘉禾是相看两厌的状态,却还是执意同意了这门婚事,后面和祁嘉禾结伴回祁宅的时候,她还得处处小心谨慎,不能露馅让爷爷看出两人不和,真是累都累死了。 “别瞎说,我可没让你们在老头子我面前装模作样。”祁峥嵘一挑眉,慌忙撇清关系,“谁让你装的,你找谁去,别赖我头上,我可一把年纪了,不能吃这亏。” 时音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她也就是说着玩玩,毕竟两人也早知道这种拙劣的演技是骗不过祁峥嵘的,两人的做戏,其实多半是给祁少禹等人看的。 但既然这么说的话,祁峥嵘一直没有拆穿两人伪装和善的表象,也是有祁少禹这层顾忌所在吗? 他早就知道这个家表面上兄友弟恭光鲜亮丽,实则暗潮迭起波诡云涌,只是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想想也对,怎么说祁峥嵘也是比他们多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连她这种外人都能够看出来的事情,他当然不可能意识不到。 想到这里,时音不由得别有深意地看了祁峥嵘一眼,目光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祁峥嵘不过是个羸弱又聪明的老头,却没想到,他的心思远比自己想象中要深沉得多。 作为祁家最有威严的长辈,他的顾忌比所有人都要多,看的也比所有人都要远,但他实在无心也无力忙碌后辈们的琐事,所以只能选择默然旁观。 于是到了外人眼里,他就成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迟暮老人,对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威胁。 换句话说,他本有能力掺和这一切,却选择了任其发酵——又或者说,目前的一切都还在他的计划之内,并没有糟糕到需要他出手干涉的地步。 那么,关于当初祁少禹给祁嘉禾下药的事情,他又知道多少?会不会到目前为止,所有一切的发展都有祁峥嵘在背后默默推动? 时音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眼看着时音的表情逐渐复杂,祁峥嵘一下就知道她想多了,连打两个响指把她从天马行空的设想中捞回来之后,老头的面色显然有些气急败坏,“臭丫头,想什么呢你?我老头子要真有那么神,至于把这么大个家经营成这样吗?” 时音一愣,想想也觉得有道理。 “那您一早就知道他们兄弟俩之间并不和睦,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扶持祁嘉禾上位,凭的是什么?”时音认真地问,“只是因为他比祁少禹优秀吗?” 明明按照身份来选择的话,祁嘉禾并不是最优选,作为私生子的他,无论再怎么优秀,始终都是见不得光的,一旦他的身份曝光,将会是一件惊天大丑闻。 两相对比,明显稍显逊色,却出身完美的祁少禹才是更加合适的继承人。 409 讨东西的老头 哪怕在天份上,他并不如祁嘉禾优秀,可一旦坐稳祁氏继承人的位置,再加上一点辅助,未必会做得比现在的祁嘉禾差。 更重要的是,他不用担心身份败露会造成的社会影响。 时音是这么想的,可明显祁峥嵘和她想的并不一样。 “你们思考问题都太过浅显了。”他长叹一声,颇为感慨,“祁氏这么大的家族,选继承人这方面,肯定是要深思熟虑的。嘉禾和少禹都是我的孙子,我没道理偏袒他们任何一个。只是对于嘉禾来说,我们始终是亏欠了他不少。这一点,哪怕他不说,我也能看出来,他对整个祁氏,是没有太大的情意在的。” 从九岁来到祁家开始,他就注定没有办法想祁少禹一样理所当然地做自己的小少爷,他处处格格不入,觉得自己被排斥被敌视,他无法适应全新的身份和生活,始终有种局外人的无措感。 可哪怕如此,他还是努力变成了所有人都不敢忽视的模样,优秀耀眼,无可挑剔。 时音突然意识到了祁峥嵘的良苦用心。 人们在乎的,往往是和自己切身相关的东西。 “所以,您最终选择了祁嘉禾,是出于内心的愧疚,也是为了让他对这个家有点归属感?” 祁峥嵘笑而不答。 “这个我大概明白了,不过您还是没有说,为什么当初会同意我和祁嘉禾的亲事。”时音说,“毕竟是我父亲主动开口要求,而以您的身份,完全是可以拒绝的。” “你父亲要求什么了?”没想到,祁峥嵘却面露困惑,似乎不太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当初让你和嘉禾结婚这回事,是我的主意。” 时音彻底震惊了。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父亲威逼利诱,自己才和祁嘉禾搭上了关系,没想到,一切竟然都是祁峥嵘的意思。 “你父亲起先确实来找过我,不过他的意思是让祁家帮着照顾你,并没有要给你说亲的意思。”祁峥嵘顿了顿,想起往事,似乎有些感慨,“是我主动提出这门亲事的,当时,他还挺看不上嘉禾的。” 这会时音已经差不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仔细一琢磨,也觉得这确实像是时锦程的性子。 他没什么特别在乎的事物,她就是其中一件。 在不了解祁嘉禾为人的情况下,时锦程也只能从外界的言论中大概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再加上祁嘉禾的风评一直不是很正面,因此时锦程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这样的男人,他不会想到要把女儿嫁给他。 做父母的,最怕不过是儿女生活不幸,委屈受累。 “要不是我再三担保我这孙子的品性,说不定这门亲事就黄了。”祁峥嵘乐呵呵,言语里尽是自豪的意味,“现在可见,我虽然人老了,眼光还是不错的。” “我爸跟您是怎么认识的?”时音秀眉微蹙,终于问出了自己心里困扰已久的问题,“我们两家,明明应该完全没有交集才对。” 就算她的母亲是祁峥嵘旧交的女儿,可当初黎清音出走的事情祁峥嵘根本不知道,否则的话,黎裕应该早就找上门来了。 “你还没想起来在哪见过我?”祁峥嵘眯着眼睛看她,神色难辨喜怒,言语间尽是神秘,“要不怎么说你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记性太差呢。” 时音有点懵,看着黎裕好一会都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小的时候,是不是有个老头找上门来,找你借东西来着?” 时音看着祁峥嵘的脸,脸上的表情从迷蒙逐渐变得有些诧异。 好一会后,她才逐渐意识到祁峥嵘在说什么,于是不由得微微诧异地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了他好一会。 原来,她十一岁那年,遇到的老爷爷居然是祁峥嵘?! 其实不过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时隔这么多年,她也早该记不清了,可不同寻常的地方就在于,当初的祁峥嵘被仇家暗算,受了重伤,半边身体都被鲜血浸透,敲响她家门的时候,只是想要借地方暂避休息一下。 那个面容严肃的老爷爷身受重伤的场景给她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忘不掉那双浸满鲜血的灰色裤脚。 那时候时音还在上小学,碰巧那天是周末,时锦程在上班,她一个人在家里写作业,们被敲响的时候,她还被吓了一跳。 当时时锦程还没有搬家,他们住在江城五环外的住宅区,一楼,夏天的时候有些潮,但邻里关系很不错。 她只当是邻居有事找上门了,想也没想就去开门,一开门才看见一个头发花白,面容苍白的爷爷站在门口,开口就是一句:“丫头,我能进去休息一下吗?” 时音下意识忽略了他的那句话,因为她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老人的裤脚上。 除了时锦程买活鸡回来杀的时候,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血。 巨大的视觉冲击让她有些缓不过神来,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一切时,她下意识有些害怕,反手就把门合上了一半,探出半张脸谨慎地看着他,问:“你是谁?” 问是这么问,她的视线却一直朝着祁峥嵘的裤脚看过去。 他好像是中枪了,裤子侧面大腿位置有一道弹孔,血已经止住了,但看起来还是特别渗人。 祁峥嵘本也没想着她能同意自己进门避风头,于是摊开空空如也的手向她表明善意,又换了种说法:“别害怕,我没有武器,就是想借地方躲一躲。” 他以往出门从来都是带保镖的,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还能遇到这种事,对方的枪法很准,他又结结实实挨了一子弹,好容易才趁乱甩开了追击,一瘸一拐地走了一段路,又实在疼痛难忍,只能就近敲开一户人家的门,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暂避一下,或者讨点止痛药之类。 否则的话,这把老骨头还真是经不起这么折腾。 时音躲在门后,看着这位受伤的老人,心里依旧还是害怕的,可又觉得他受伤的样子有些可怜。 “我不能让你进来。”这么说着,她警惕地看着祁峥嵘,又把门往前推了推,那道缝变得更窄了,“但是……旁边有杂物间,门没锁,你可以进去躲一会。” 410 渊源往事因果注定 祁峥嵘看着她好一会,最终点点头,“谢谢。” 时音眼看着他转身一瘸一拐地朝杂物间走去,自己站在门后抿了抿唇,合上了门扉。 杂物间存放的都是些陈旧的桌椅扫帚之类,还有一架锈迹斑斑的铁床,坐上去会吱呀作响,祁峥嵘拖着伤腿走进去,关上门,给自己找了处宽敞的地方席地而坐,撕开上衣开始做应急包扎。 伤口在大腿,子弹从侧面贯穿过去,没有伤及骨头,但是创面很大,需要做止血和消毒处理,否则很容易感染。 祁峥嵘虽然年过六十,但年轻时好歹在部队待过几年,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对于伤口方面的应急处理也多少有些经验,哪怕如今他年事已高,身子骨也依旧比同龄人要硬朗不少,平时更是没怎么生过病。 他并不指望这个小姑娘能帮到自己什么,但有个落脚的地方,多少总是好上一些的。 就在他专心处理伤口的时候,他忽然敏锐地听见门外传来了动静。 杂物间的门之所以没有锁,是因为门锁根本就是坏的,里面放的又都是些不值钱的破烂玩意,想必这家人也没有想着去特意把门锁修好。 此刻,祁峥嵘整个人还处于高度的警戒之中,担心方才的仇家发现了自己的藏身之地,因此对于任何动静都极度关注。 来的路上虽然匆忙纷乱,但他观察过来路,血并没有滴到地上,应该不太可能会被发现。 他紧紧盯着门缝,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时间连腿上的伤痛也忽略了。 便在这当头,但见门缝里虚影一晃,刚刚那个小姑娘蹑手蹑脚地提着什么东西来到了门口。 她显然也并不想让祁峥嵘发现自己,一举一动都放得很轻,但还是让他听见了动静。 祁峥嵘一颗高悬的心放了下来,他没有出声,想看看这个小姑娘到底想干什么。 便在此时,一阵风不合时宜地吹过,陈旧的门扉吱呀一声晃了晃,那道门缝扩大了几分。 门外的时音一抬眸,便看见那个爷爷正盘腿坐在杂物间的中央,脊背挺得笔直笔直,一双双眸却精神矍铄地望着自己。 他的袖子被扯掉了一半,系在大腿根,像是在止血。 哪怕是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她依旧还是吓了一大跳,心中恐慌之际,她扔掉手里的东西,拔腿就跑回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祁峥嵘没有叫住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地上那个被她扔在门口的医药箱看了好一会,神色有所动容。 短暂的惊魂过后,时音把自己关到了房间里,立刻给时锦程打了个电话,说家里来了个怪爷爷,让他赶紧回来看看。 余下的时间里,她一直都藏在屋子里不敢出声,作业也写不下去,唯恐怪爷爷撬门进来把她抓走。 直到后来,时锦程匆忙赶回家的时候,她才惴惴不安地对他讲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说看他流了那么多血,怕他死掉,就想给他送点药,但又怕他伤害自己,只能偷偷把东西放在杂物间门口,没想到却被他一下看到了,吓得她赶忙又跑了回来。 时锦程听的时候,全程都是眉头紧锁,安慰了她好一会之后,两人才一块去了杂物间。 那里早已经空无一人,地上散落着几段染血的绷带和破碎的衣料,用空了的消毒酒精瓶被扔在一边,医疗箱却收拾得整整齐齐,被放在角落的旧木桌上。 除去地上的那摊水渍和血迹以外,一切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起先的几天,时音总觉得睡不着,老觉得出门似乎被人监视着,过了好几周以后,这种感觉才逐渐消失。 大概一个月以后,她和时锦程差不多都快把这个小插曲给忘掉了,一个黑衣人却突然带着一堆礼品登门拜访,说什么感谢她出手搭救自家老爷,以后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尽管开口。 她那时年少,只记得来人和父亲聊了很久,最后父亲没有收对方的东西,把人送走的时候,也是和和气气的。 她只依稀觉得自己好像阴差阳错帮了一个很厉害的人,却并不觉得高兴,因为她当时并没有想着救他,只是害怕他死在自己家里而已。 还好怪爷爷是个好人。她想。 许多细节她其实都已经忘得差不多,比如当时住的地方到底是在巷子里还是沿街,杂物间到底装了多少东西,祁峥嵘来敲门的时候,她做的到底是哪一科作业。 可时隔经年再提起这件事情,她却好像突然被点醒了一般,蓦然想起了所有事情。 事情到这里便全部明朗起来:年少的她误打误撞对受伤的祁峥嵘施以援手,祁家的人前来道谢,父亲时锦程才得知对方的身份,并莫名收获了一份人情。 数年后,时锦程得知自己命不久矣,因为实在放心不下唯一的女儿,便找到祁家,希望在自己过世后,祁家能给予时音一方庇护,也算是还了当年的恩情。 祁峥嵘或许早对她印象尤深,甚至说不定还悄悄调查过她,再加上刚巧自己的孙子也到了适婚年龄,于是这门婚事就这样敲定了。 想通了一切的时音只觉得不可思议,她看着祁峥嵘,将信将疑地讲出自己的推断:“所以那时候我总觉得有人监视自己,其实不是错觉,是您手下的人在暗中跟着我?” “祁氏在商场垄断了这么多年,树敌不少,你搭救我,是行善,也是冒险。”祁峥嵘眸色明亮,语气沉沉,“我回去后,想到你可能会被人盯上,就派了几个人暗中保护你的安全,好在最后一切顺利,我才把人都撤了。” 时音若有所思地点头,怎么也想不到原来两家人的渊源从那么早就开始了。 “只是那时候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这件事情我没有对任何人讲,因此就连嘉禾也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否则的话,你们也不至于受这么多磨难。”祁峥嵘摩挲着手里拐杖的龙头,声线里有轻微的唏嘘,“大概真是人老了吧,从那以后,我这腿倒是落下了病根,再也不能久站了,身子骨也每况愈下咯。” 411 她就是闲的 听完这一切的起因,时音着实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蓦地听见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地回眸,只见祁嘉禾穿着睡衣,正站在凉亭前面看着二人,表情在灯光的掩映下有些模糊不清。 “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忆峥嵘往事?”他说着,朝时音伸出一只手,示意她过去,“回去休息。” 时音起了身,装模作样掸了掸身上,偏头问祁峥嵘:“爷爷呢?” “我睡不着。”祁峥嵘也不看他们,放眼望着天边璀璨的星斗,感叹道:“你们回去睡吧,我再坐会。” “夜里寒气重,您当心着凉。”祁嘉禾也不勉强他,牵着时音就进了楼。 后者倒是回头看了老人一眼,随即便跟着男人走了。 进了房间之后,时音才出声笑话他:“喂,刚刚偷听到了多少啊,祁先生?” 祁嘉禾凝眸看着她,语调沉沉:“是旁听,你们没发现而已。” “那就是都听到了呗?”时音伸手点点他的肩膀,表情十分不屑,“来都来了,也不出个声提示一下,就这样默默听啊?” “看你们聊得起劲,没忍心打扰。”他勾唇笑了笑,伸手越过她拿起一条薄毯,起身欲走,“先睡吧,我给爷爷送过去。” 时音点头答应,乖乖躺回床上,刚闭上眼睛眯了没有一会,便又听见男人开门回来的声音。 她偏头去看他,却见他拿着毯子进了门,像是无功而返了。 “怎么,被长辈无情拒绝了?”她笑着打趣。 “没有的事,把他劝回去睡觉了。”祁嘉禾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庞,指尖温度微凉,视线若有所思。 “旁听完之后,怀疑人生了?”时音起劲地翻身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促狭,“想想自己这么早就被爷爷算计上了,觉得好亏啊,是不是?” “不全是。”他收了手,再开口的时候,声线里带着几分喑哑,“我在想,如果当时我和你碰了面,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时音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祁嘉禾笑而不语。 故事她已经知道了,但有些细节她可能不是很清楚。 在她打完电话等待时锦程赶回家来之前,是他带人把躲在杂物间的祁峥嵘接走的。 手下向来手脚麻利,动手的时候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很快就给祁峥嵘做好了急救措施,随即将他带离了现场。 祁嘉禾当年18岁,刚刚接手祁家的事务。为保一切万无一失,他做完一切隐患排查后,是最后离开的。 走之前,他回眸看了一眼隔壁那扇紧闭的房门,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很快便转身离去。 当时,仅两墙之隔的地方,时音正紧张地等待着时锦程回来。 在素未蒙面的情况下,那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谁也想不到,时光荏苒,多年后他们居然还会再扯上关系。 这一夜时音睡得格外沉,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梦,有好也有坏,最后一个,是她变成了一只毛猴,被关在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周遭的热气逼得她恨不能当场了断。 热醒之后一睁眼,她才发现自己居然被祁嘉禾紧紧搂在怀里,他的胸膛热得像块烙铁,烫得她浑身直冒汗。 她有些恼火地搡了他一把,不出意外没有任何作用,倒是把搂着她的人给推醒了。 他有一瞬间的迷茫,但很快清醒过来,目光清明,视线微垂,落在她的脸上,声线带着晨起的喑哑:“早。” “你快把我烫死了。”她又使了一把劲,成功从他怀里挣脱,语气里带着抱怨。 不出所料,睡衣全被汗湿了。 “你被开过光吗?睡觉自带一身正气?”时音纳闷地扯了扯汗涔涔的衣领,抬眸看了一眼空调,明明是开着的。 她早知道他体温常年偏高,起先一起睡的时候,她好几次都被热醒,后来就不愿意让他抱着睡了。 昨晚上睡觉之前他明明还老老实实的,怎么一觉醒来就变这样了? “湿了。”他凑上来,大掌再自然不过地落在她腰间,掌心温度灼热,“自己能洗么?” 时音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脚伤了几天,他一直憋着呢,难得见她稍微好了点,这就按捺不住了。 她侧躺着看他的脸,手指在他的面庞上勾勒,声线拉得悠长:“你是对老宅有情怀吗?每次回来都要做?” “对地方没有,对你有。”他细密地轻吻她的额头,温声问:“可以吗?” 她来不及回答,细密的吻已经来到她的颈肩,她只觉得痒,趁着笑出声的间隙才答了一句:“我要是落下个高位截瘫,你可得负责。” 他被她抓着头发,唇齿落在熟悉的肌肤之间,语气模糊喑哑:“我注意。” 他自然是个高手,不消片刻便将她的立场从略微抗拒变成了十分享受。 她有些意乱情迷,但神智到底还在,快要绷不住的时候,甚至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唇瓣不让自己叫出声。 祁嘉禾当然不能允许她这样,一个吻便将她将至嘴边的所有言语尽数埋没。 他总能让她感受灭顶的快乐,她也是。 结束之后他抱着她一块洗了个澡,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格外仔细。 好在全程都是在床上,过程中用到脚的地方并不多,因此除了腰有些酸以外,时音觉得自己离高位截瘫还有段距离。 只是实在太累了,她出了浴室就不太想下地了,懒洋洋地往床上一躺,差点没又睡过去。 祁嘉禾彻底把宠这个字做到了极致,一边换衣服一边说:“今天就这里待着吧,我下班再接你回家。” 时音虽然不想动弹,听了这话还是抬手抗议道:“那不行,我可不想跟你二姐上演宫廷大剧,太费脑细胞了。” 祁清姝是没有工作的,每天的日常就是约小姐妹喝下午茶,然后逛商场,日日如此,循环往复。 反正不缺钱用。 闻言,祁嘉禾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你当她是空气就好,她就是闲的。” 时音笑得翻了个身。 412 出车祸了生死未卜 便在这当头,祁嘉禾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时音眼看着他接起,“喂”了一声,然后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她说不出那是什么表情,总之不是高兴。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到底说了什么,他在短暂的沉默后,对着手机说了一声“知道了”,随即便收起电话,向着时音看过去。 那一瞬间,她看着他深邃宁静的黑色双眸,突然有种发生了大事一般的预感。 不出所料,祁嘉禾再开口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语调凝重,像是万丈惊雷般在她耳边猛然炸响—— “任珊珊出车祸了,生还几率不大。” ———— 坐车回去的路上,时音一直在心里思考这件事。 看出她的走神,祁嘉禾没有避讳,主动对她讲起其中的细节:“是昨晚发生的事情,肇事者是她的助理。就在我们回家的那条路上,两辆车迎面相撞,造成十余辆车追尾,因此受伤的人也不少。” 时音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笑话她?又显得有些冷血。多少也是一条命,在这种时候,无论受伤的人是谁,都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她和任珊珊从头至尾也不过一面之缘,虽然她总给她使绊子,她也确实讨厌这个人,但似乎,任珊珊也罪不至死。 那种拙劣的小把戏,说到底也没有对她造成太大的伤害。 时锦程常说,为人处世要心存善意,她向来奉为圭臬,哪怕是面对自己讨厌的人,她也绝对不会恶毒到想要咒她去死的地步。 半晌的沉默后,她才开口问:“那个助理,不是很仰慕她吗?为她做了那么多疯狂的事情,为什么到头来却要自相残杀呢?” 迎面撞上,又是这样明显的关系,肯定是蓄意已久的。 大概,曾经追星的时候有多么不计后果,后面决裂的时候,做得就该有多么决绝吧。 她比较好奇的是,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正因为疯狂,所以才不能容忍一丝一毫的隔阂。”祁嘉禾说,“照任珊珊的性子,玩火自焚,只是迟早的事情。” 时音没有发表意见,许久才说了一句:“这次她如果能逃过死劫,一定会想见你的。” “不见。” 闹成这样,确实已经没有再见的必要了。本来他对任珊珊就已经再无半点情谊,再加上她不断在背后使手段,祁嘉禾仅存的耐心也已然用尽。 恩断义绝也不过如此,哪怕她是在生死关头,他也不会有半点心软。 因此,说出这种回答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犹豫。 时音却偏头看向他,认真地说:“见吧,见她一面,彻底绝了她的念想。” 祁嘉禾没说话,眸色却深了几分。 他并不想见,但如果时音觉得这样做比较妥当,他可以考虑。 据手下的报告,任珊珊的助理昨晚是被当场逮捕的,没有丝毫反抗。 警察将满头鲜血的她从车里拖出来的时候,她还有几分神智,傻笑着看着周围的一切,嘴里碎碎念着些听不清的语句。 而任珊珊一方,驾驶座的座位都被撞得变了形,因为头部遭到重击,腿也受了挤压,她本人直接当场昏死,鲜血将弹出的安全气囊都染红了。 市中心医院的手术室的灯亮了一天一夜,所有人都不知道任珊珊到底能不能幸存。 任珊珊的经纪人——或者说是前任经纪人,守在手术室门口,面色焦黄,眼神无光。 大众还是有些记忆力的,因为退圈没多久,任珊珊之前又实在太火,因此事故发生后,不少记者闻讯赶来,在医院外面围得水泄不通,为的就是在第一时间挖到任珊珊的情况,因此还造成了交通拥堵。 而在距离医院数十公里以外的地方,时音并没有被这件事所困扰,她独自坐在窗边看书养伤,钟点工时不时会送来小点心给她垫肚子。 有时候她会抬头朝着医院的方向看上一眼——虽然什么也看不到。 终于,在车祸发生后的第28个小时,任珊珊被推出了手术室。 在全江城最顶尖的医生的手术刀下,任珊珊将将捡回了一条命。她依旧在昏迷,苏醒时间也不确定,但多少暂时脱离了危险期。 因为失血过多,头部受创,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也没人知道她到底还能不能醒,醒来后还能不能正常生活。 甚至,她也有可能突然在昏迷中丧命。 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在那之前,肇事者的判决却已经先出来了。 因为故意杀人未遂罪、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等数罪并罚,任珊珊的前任助理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并剥夺政治权利终生。 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祁嘉禾一行正在聚餐,阿木一板一眼地念出法院的判决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数秒。 五人围坐的大圆桌缺了一角,秦宵云远在重洋之外,本属于她的座位空空如也,但几人还是习惯性地给她留出了一个空档。 时音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声音和表情一样淡漠:“要不怎么说,人得为自己而活呢。” “嫂子现在行事风格和三哥越来越像了。”江淼装腔作势地学着她的样子也喝了一口茶,顺便打了个冷战,“这是被同化了?怪可怕的。” “我意志不坚定,你们别跟我学。”时音眉眼含笑地看向祁嘉禾,“在一起玩了这么久,也没见你们被他同化,可见还是我太弱了。” “我们那是离得不够近,哪像你,天天那什么,那句话咋说的来着,伴君如伴虎?不是不是,以身作则?也不对……”江淼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好一会,终于才想出一个像模像样的词来,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对,以身试险!” 祁嘉禾冷冷看他一眼,目光像是刀子一样从他脸上剜过。 “转性了?现在说话都会用成语了。”秦宵墨打趣道,“别是开始看书了吧?怪吓人的。” 413 每个人的不幸各有不同 饶是再没文化,江淼也听出了秦宵墨语气里的揶揄,他作势搡了秦宵墨一把,满脸不乐意:“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求上进吗?人许佳怡,白衣天使,都参加工作了,还不忘抱着本英文书天天啃,我能落后吗?” 秦宵墨从没听说过这件事,原本带着笑意的脸色顿时凝滞了几秒。 他看了许佳怡一眼,很快便神色不惊地收回视线,语气不明地问了江淼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许佳怡的面色有瞬间的僵硬,她飞快地看了秦宵墨一眼,目光里闪过想要掩饰什么一般的惊慌。 江淼向来心大,丝毫没有感受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干脆把自己的所见全说了出来:“就是她放在包里的那本英文速记啊,她不是在学英语吗?” 许佳怡本没想让秦宵墨知道这件事,但眼下江淼一下子全给说出来了,她也觉得没什么遮掩的必要了,干脆大方地笑了笑,解释道:“随便看看,也没指望能学会,本来也不是多聪明的人。” 秦宵墨的视线落在她身侧的包包上,停滞几秒,方才移开,随即他跟着笑了笑,像是对着江淼说了一句:“学而上进是好事,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大字不识,还非要装腔作势。” 一波双押给江淼整不会了,他绞尽脑汁想说出两句回怼的话,可惜词汇量不给力,他脸都憋红了,硬是只说出一句“好你个姓秦的,你给我等着”。 秦宵墨看他一眼,笑得云淡风轻:“等你多啃几本书?那这辈子怕是够悬了。” 一桌子人除了江淼,个个都笑得人仰马翻,就连祁嘉禾也轻笑着摇了摇头,举杯喝了一口茶水。 这是秦宵云离开以后,几人间的第一次聚餐。没有了那个大大咧咧的姑娘,饭桌上的气氛总觉得不够到点,可具体差了什么,又没人能说得出来,总之就是不太对劲。 分别之际,许佳怡照例走到路边去拦车,秦宵墨向几人道了别,不紧不慢地跟上她,提议要送她回家。 许佳怡礼貌回绝,自始至终态度都不卑不亢。 他并不着急,跟着她站在一起等车,不出意外等了十多分钟都没有一辆出租。 最后还是秦宵墨出声提醒:“这里出租车不让进。” 许佳怡这才想起这茬来,一时间有些尴尬,但也没理由对着秦宵墨发火,只能硬着头皮笑了笑,说上一句:“忘了。” “不要紧,可以坐我的车。”秦宵墨笑笑。 许佳怡也不知道自己抽什么风,开口的时候,居然问了一句:“要给钱吗?” 原本只是一句打趣,但大概是她说话的语气有些严肃,让人听起来反倒觉得像是一种侮辱。 眼看着秦宵墨的脸色凝滞了一瞬,她顿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但这时候开口解释又显得更加尴尬,于是她只能咬咬牙看着他,没说话。 好在秦宵墨也不是脾气差的人,很快就反应过来,玩笑般回了一句:“占了便宜还要收钱,没有这种道理。” 言外之意就是让她坐车是自己占了便宜,能把漂亮话说得这么完美的人,许佳怡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 她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起来,“占了便宜不给钱,才叫不仁义吧?” 这话里似乎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揶揄,秦宵墨略一挑眉,笑得意味不明,“那不就是白嫖么?在我这没有这种说法,车你尽管坐,我就是个司机。” 许佳怡有些不好意思,可再推脱又显得做作,只能含含糊糊回复道:“老麻烦你,怪不好意思的。” 她知道秦宵墨很忙,这么忙还要抽空送自己回家,这让她不得不多想。 可他又分明没有表现出对自己一分一毫的兴趣,她不能自作多情。 “我没觉得麻烦。”秦宵墨带头往地库走,和她隔着三两步的距离,声音消散在空气里,听起来不太真实,“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回避我,就算是朋友,互相方便一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除非——” 他顿了顿,脚步也随之停下。 两人站在地库的入口处,头顶交错的光影模糊摇晃,她看不太清他侧脸所表露的情绪,只能依稀听见他的声音在心头晃荡:“你不想跟我做朋友。” 许佳怡心口一紧,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确实不太想和他做朋友,她想要的是更加过分更加亲密的关系。 可理智却告诉她,不能主动。 哪怕她平常表现得再怎么肆无忌惮,在这回事上,她永远是个行动上的矮子,永远含蓄,而不知所措。 好一会没有听见她的回答,秦宵墨也没再多问,兀自带路朝地下车库走去。 心底的叹息也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听到。 但凡他稍微靠近一步,她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往后缩上一缩。 秦宵墨搞不懂她的想法,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记挂着什么,但想必她这种性格的女孩子,想要什么就一定会努力争取,如果她连争取的表现都没有,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她对这件事物不感兴趣。 秦宵墨只能苦笑自己痴心错付。 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直到上了车,两人都没有再发生任何交谈。 等到秦宵墨把车开出地库,许佳怡才鼓足勇气主动说了一句:“那个,上次找你借的钱,我现在可以还了。” 他似乎并不着急,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表现得就像是完全没这回事一样,一点都没有身为一个债主该有的自觉。 想想也是,秦宵墨这种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五万块钱对她步步紧逼。许佳怡只好主动开口。 却没想到秦宵墨听了这话,并不觉得高兴,反而表现得有些意外。 “家里没事了?”他问。 “嗯。”家里的事情许佳怡不想多说,那只价值五万的包包被自己卖了这件事,她也不会告诉秦宵墨,世间悲哀的事情那么多,每个人的不幸各有不同,她不想让他怜悯自己。 秦宵墨一时没说话,也没看她,侧脸线条安静又美好,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良久,他才说了一句:“其实不用这么急着还钱。” 414 越是自卑越是敏感 许佳怡只是笑了笑,说:“早点解决也好,不想一直欠着你的。” 秦宵墨把着方向盘,一时没有出声,手部的动作却微微收紧了几分,关节处透出隐隐的苍白。 “我说过这不算亏欠,你也不用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一点小钱而已,真的不算什么。” “对我来说不算小事。”许佳怡笑着移开视线,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语气平静,“你再推脱,只会让我觉得更加难堪。” 她刚刚已经把钱转了过去,无论他再怎么推脱,她也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想法。 秦宵墨沉默了大约有三分钟,才慢慢开了口:“我还以为我们之间会有所不同……抱歉,是我僭越了。” “跟这没有关系。”许佳怡却摇摇头,认真说,“我这人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活一世图的不过是口气,我不想以后在你面前总觉得自己底气不足低人一头,哪怕你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我在乎。” 越是自卑的人,越是敏感。 这点道理许佳怡早就懂了,秦宵墨却不会那么简单就明白。 “我知道了。”沉默数秒,他回答,像是默认了她的举措,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许佳怡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方才一脸严肃地对他讲了一堆话,她一时还真不知道自己能说点什么,于是只能保持缄默。 却不想秦宵墨倒是主动岔开了话题:“你最近在学英语?” 许佳怡想起之前在美国的种种,不失尴尬的笑了笑,随意说了句:“看着玩玩而已,连发音都是问题。” “话不能这么说,看得出来你还是有点基础的,只是没什么练习的机会。”他说,“不嫌弃的话,以后我可以教教你。” 许佳怡没说话,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之所以想要好好学英语,就是因为他。 之前在国外的时候,她连和人的日常交流都成问题,而仅有的为数不多的和秦宵墨的几次碰面中,她总能看见他用一口流利的外语和合作商谈话。 倒不是想证明自己也能说好外语,只是这样一对比之下,她觉得自己简直一无是处。 原本家世和能力比不上也就算了,明明自己努努力就能够做好的一件事情,她却依旧被他远远甩出了一大段距离。 那种永远高攀不上的无力感,令她沮丧又绝望。 除了从现在开始努力以外,她想不到别的办法。虽然听起来很可笑,但她确实有认真学习的心思。 “你平常那么忙,哪有时间教我,别开玩笑了。”许佳怡笑了笑,只当他是在逗自己玩。 “没你想象中那么忙,总得吃饭不是?”秦宵墨却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出言打趣道:“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那就交学费好了。但先说好,我教得肯定不如老师专业,不过以我们两个的关系,你应该会学得轻松一点。” 他连这个都帮自己想好了,许佳怡不免有些心动,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安。 一是因为有了更多和他相处的机会,二是,她怕真正接触之后,他会一眼就看穿自己的蠢笨。 她在学校的时候就不是很聪明的那种学生,往往一个知识点别人都记住了,她还要再多复习两遍才能将将明白。 “那以你的身价,学费岂不是得扒我一层皮?”许佳怡不免打趣他,“要是这样的话,我还是不学了,毕竟上菜市场买菜也用不着英文不是?” “话不能这么讲,多项技能总归是多项出路的。”秦宵墨却难得正色道,“很多人出了学校一辈子就再也没什么看书的机会了,难得你动了继续学习的念头,很难得,千万别放弃。” 许佳怡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认真鼓舞自己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怔然,她看着他线条柔和的侧脸,那副英俊面庞上正色的表情让她连心跳霎时都漏了一拍。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秦宵墨像是发现了车里的气氛有些微妙,于是很快又笑起来,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转而说道:“像江淼那种,算是彻底没救了,你别跟他学,他整个是一文盲,整天就对那些瓶瓶罐罐的感兴趣,没劲得很。” 许佳怡也跟着笑起来,“我看他挺有意思的,人家这不也在认真琢磨成语大全吗?” 秦宵墨顿时笑得连眼睛都弯了起来,“你看他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实际肯定端不过三天,三天还算长的。” 话音一落,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而此刻,毫不知情的江淼在开车的路上突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一个喷嚏,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 他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头,嘴里嘀嘀咕咕念叨了一句:“谁在骂我……” ———— 任珊珊是在三天之后的一个清晨苏醒的。 或许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医生在给她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之后,发现她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简直可以称作是医学奇迹。 明明是个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的人,却偏偏醒了过来,并且浑身上下并没有出现一系列的并发症,除了面色苍白一点以外,连神智都清醒得像是一个正常人一样。 让人难以置信。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时音正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织围脖。 是的,三伏天,无聊的她买了一堆毛线,坐在家里给祁嘉禾织围脖。 刘妈退休以后时音就很少再听见她的消息了,因为脚伤还未完全痊愈,闲的发慌的时音开始收拾房间,然后翻到了刘妈给她和祁嘉禾织的那套情侣毛衣。 她打量了很久,最终想出一个解闷的绝佳手段:做手工。 虽然她没有跟毛线打过交道,但想想织毛线和切菜的原理应该差不了多少,反正不都是手上功夫么。 说干就干,她上网搜了一套入门级别的教程,边看边织,用工数天,一条围脖已经织好了大半,并且还像模像样的。 她跟祁嘉禾展示自己的成果时,后者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一言难尽。 而这会儿,她正抱着平板研究尾针应该怎么收,祁嘉禾却直接一个电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415 我们——认识吗 祁嘉禾在电话里无比平静地告知了她任珊珊已经苏醒的消息之后,就没有再发一言,似乎是在等她开口。 她之前就说过,等任珊珊醒了,让他一定要见她一面,好断了那人的念想。 他清楚时音的性子,也没想过要逃避什么,他只是想把决定权放在时音手里。 时音在电话这头凝眸看了手里的针线好一会,自始至终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半晌,实在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织,她才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那就去看看她吧。”她说。 虽然也觉得刚醒就这么去刺激人家似乎不太好,但是时音并不介意当这么一回恶人。 毕竟,任珊珊对她做过的那些小手脚,她可还一分一毫都没有还给她过。 当然,这个“看”,指的可不是让祁嘉禾单独去看她,她还没心大到那种程度,虽然明知祁嘉禾的人品如何,但她也绝对不会做出膈应自己的事情。 医院大门口依旧围得水泄不通,嗅觉敏锐的媒体也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想要拍到任珊珊的第一手照片。 阿木开着车路过他们的时候,时音坐在后座懒散地朝外看了一眼,笑了笑,回眸瞥向身边的祁嘉禾,语气有些意味不明:“你这波封杀,作用好像不大啊,照这样下去,我看再度火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祁嘉禾一言不发,视线淡淡地从窗外熙熙攘攘的娱记中漠然扫过,眸子里闪过一抹极轻的戾气。 为了避免太过招摇,两人是从住院部副楼的小门进去的,阿木并没有跟着。 任珊珊住在六楼的特护病房,走廊的最里侧。 和医院门口不一样的是,这里冷冷清清,没什么人,偶尔会有端着器械盘的护士路过,也只是匆忙看上两人一眼,并不多做停留。 这里的景象比时音想象中要安静不少,原本以为,以任珊珊的身份,遭遇了这么一场意外,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应该会有很多圈内人来看她才对。 多少也是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那么久的前辈,如今她人在特护病房,却没有一个圈内好友前来探望她。 甚至连病房里,也只有一个特护打扮的阿姨在为她喂水喝。 门是虚掩着的,透过上面的窗口可以隐约看见床上那抹纤细的人影,和垂落在床边,近乎皮包骨头,毫无血色的一段手腕。 这样一副场景,让饶是事前做好了心里准备的时音没来由地怵了一下。 类似的场景她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对似曾相识的一幕有些莫名的抗拒。 她想起,时锦程过世之前的一段时间,也是这样瘦骨嶙峋的模样,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颧骨高突的脸,和那双几乎只剩下骨头、摸起来都会觉得硌人的双手。 对她来说,这种状态,已经算是濒临死亡了。 上一次见任珊珊的时候,她虽然也还是瘦,但至少没有瘦成这样,那时候她面色红润,整个人透出一种纤细的骨感美。 时音正看着那一截手臂出神的时候,病房里的特护已经喂完了水,转身走到了一旁放下水杯。 也正是这个当口,时音看见了任珊珊的脸。 她像是一个毫无生机的重症患者,整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面部瘦了一大圈,头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脸颊上有不少伤口,一条腿还被悬吊在半空,看起来格外凄惨。 她并没有注意到门口的人,喝完了水就合上眼睑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眼睑下有大片的青灰色的阴翳,看起来精神非常不好。 “进去吗?”祁嘉禾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打断了时音的思绪。 她才突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但看着病床上那个重伤未愈的女人,她突然又觉得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多此一举。 她没有回答,站在门口沉默了许久许久,才开口说了一句:“算了吧。” 大难不死已经算是极其难得,她何必再去给人添堵。如果这次以后她能安分守己,她时音也没必要揪着不放。 经历了时锦程的去世以后,时音才算是对死亡这个词有了更加透彻的理解。 真的死了,那才算是一了百了。 她对任珊珊也并没有恨入骨髓,抽出时间来膈应她这种事情,想想也真是好笑。 时音收回视线转过身,不再往病房里看上一眼,抬腿准备离开。 可不知哪里吹来一阵穿堂风,就这样扫过病房门,门扉晃动了两下,居然就这么开了。 任珊珊没有注意到门口的两人,倒是特护余光瞥见,抬眸疑惑地唤了一声:“咦,你们是……” 时音收住脚步,回眸看过去,刚巧,病床上的任珊珊也睁开了眼睛,朝着两人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的目光澄澈通透,寂静如海,朝时音看过去的时候,没有任何波澜,甚至,她也没有看上她身旁的祁嘉禾一眼,只是静静地和时音对视了许久,才微微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些微迷茫的神色。 对着这样一张苍白如纸的脸,饶是再美时音也没有欣赏的兴致。 她只觉得有些尴尬,原本自己都已经准备离开了,却被当事人当场发现。 床上的任珊珊没有表露出过于激动的神色,只是疑惑地眯了眯眼睛,视线一分都不曾从时音身上移开过。 良久,她的视线落在祁嘉禾脸上,但并没有过多停顿,很快又回到了时音的脸上。 她抬起手,关节的动作显得有些迟钝和笨拙,开口的话,却让门口的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我们……认识吗?” 她的嗓子似乎受了伤,开口的时候语气嘶哑,表情也是一脸困惑,似乎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两人,却尽力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想要弄清楚和眼前两人的关系。 “医生说我可能丢了一部分记忆,所以我不太确定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说,“你们是来看我的吗?” 时音突然就语塞了。 祁嘉禾站在她身旁,也微微蹙着眉,完全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 任珊珊,失忆了。 416 没有人教她是非对错 任珊珊面露茫然,一双秀气的眉微微蹙起,面露迷惑地看着门口迟迟没有进门意思的两人,反应一点也不像是假装出来的。 时音顿了大约有十来秒,才波澜不惊地回复了她一句:“是吗,那太遗憾了,我们只是路过,祝你早日康复。” 任珊珊脸上的困惑很快消解,微笑着对两人说了句:“谢谢。” 纯良无害的模样,完全想象不出她从前是个怎样的人。 离开的时候,时音没有回头,她低着头兀自在前面快步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祁嘉禾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脸上没什么额外的表情,似乎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踏进电梯的时候,时音才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是在问他:“你说,一个人之所以坏,是因为本性如此,还是环境使然的因素占得多一点?” 祁嘉禾按下地下停车场的楼层按钮,才侧眸朝她看过去,“我更相信是后者。” 时音点点头,没有多问。 她和祁嘉禾想的一样。 电梯即将抵达楼层的时候,她才想起一件让自己好奇不已的事情,于是开口问他:“任珊珊的家人呢?她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家里人应该很着急吧?怎么只有一个护工在这里照顾她?” 祁嘉禾的回答令她倍感意外:“她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时音震惊了:“她这么多年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吗?” “她有个伯伯,在国外定居,每年会打一笔钱给她,但从来不露面。” 时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或许,这也是任珊珊行事乖张令人琢磨不透的原因所在。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教她什么叫做是非对错,所以她才会在背叛了祁嘉禾之后,又若无其事地回头找他希望两人能够重修于好。 因为她打从心底就觉得这件事情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就算出轨了,她也觉得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更加关注自己的感受,而不是事情的后果。 她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在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祁嘉禾一直不肯原谅她。 是价值观上的差距,才导致了那些看起来荒诞不经的事情的发生。 这一瞬间,时音突然觉得任珊珊也没那么可恨了,甚至还有些可怜。 “这样也挺好。”时音说,“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祁嘉禾没有说话,大概是默认了。 从医院驱车离开的时候,时音侧眸看了一眼大门口的位置,那群不久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记者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了,大门口都是往来的病患和家属,话筒和摄像机也不见踪影。 看了一眼前座目不斜视正在开车的阿木,时音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 在宛如咸鱼一般的作息了整整两周,又严格按照剂量用了药之后,时音的脚伤好了。 她没有急着回店里,而是找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约上许佳怡,一道逛街去了。 参加工作之后两人相聚的机会其实越来越少了,前阵子许佳怡一直想叫她去大学城逛逛,可惜因为还在养脚伤,两人一直都没去成。 时音看过天气预报,今天过后就是连绵一周的阴雨,所以当下出门才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约在大学城门口的奶茶店碰面,一见面时音就傻眼了。 许佳怡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遮阳帽防晒衫一件不少,手里还拿着便携小风扇呼呼地吹,时音简直怀疑如果情况允许,她甚至能抱着空调出门。 奶茶店的冷气开得很足,许佳怡手里的小风扇仍然在勤奋工作。 “干嘛啊这是?被紫外线追杀呢?”时音在她对面坐下,忍不住问。 她自认自己已经够怕热了,却从来没见过许佳怡这么夸张的样子。 “别提了。”许佳怡扯了扯领子,露出脖子上一小片红肿的皮肤,满脸的不耐烦,“前几天突然觉得身上莫名其妙的痒,我怀疑是过敏,就去社区诊所看了一下,说是荨麻疹,就挂了两瓶抗过敏的药水,又吃了点药,今天才稍微好了点,但是一受热就难受。” 时音有些意外,“怎么不早说呢?早知道那我今天就不约你了呀,这大夏天的起疹子,不是活遭罪呢吗?” 说着她就起身要送许佳怡走,“车就停在附近呢,我现在送你回去?” 许佳怡一把抓住他的手,满脸无望:“姐姐,你知道我多不容易才能休息一天吗?你现在把我送回家,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我告诉你,今天这街,我是逛定了,暴毙而亡我也得死在路上。” 时音早见惯了她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既然人都已经到这来了,现在半路折返也实在有点做无用功的意思。 时音略一斟酌后,最终屈服了。 只是一路上,两人一边逛,时音一边不忘了问候她:“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想吐吗?” 忍无可忍的许佳怡终于暴走了:“有完没完?我这是荨麻疹,季节性多发皮肤病,吃药三两天就能好,又不是什么要人命的癌症,别整的好像我没救了似的。” 时音弱弱回复:“我这不是怕……” “怕什么?怕我真走到一半暴毙身亡?”许佳怡冲她翻了个白眼,“我是护士你是护士?放心吧,我好着呢,活蹦乱跳,干饭都能用盆干。” 许佳怡正滔滔不绝地对着她科普荨麻疹到底有多么常见,时音却眼睁睁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若有所思地朝这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便朝着两人的位置走了过来。 男人的脸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时音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这个位置是大学城的后街,周边的设施一应俱全,男人穿着最平常的白衬衫黑西裤,发丝随性地被抓成一个造型,整个人独特的气质让人几乎无法忽视,周遭的一切在这一刻,似乎都成了他的陪衬。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真的是你们?” 直到对方笑着走到她们面前,主动开了口,时音才蓦地想起来这人的名字。 417 他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因为原本就不是很熟,再加上已经数年没有见过面,时音念出他的名字时,还有些磕巴:“你是那个……闫……什么羽?” “闫知羽。”对方耐心提醒她。 时音恍然点点头,看向许佳怡。 后者原本正在专心给她科普荨麻疹的特性,见状顿时就噤了声。 诧异上头的那几秒,她心里是不敢相信的。 可是回过头的时候,她却又分明看见闫知羽正噙了笑站在自己身后,眼底灿烂的光比八月的太阳还要灼热。 心底的惊喜和意外相交织,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她张了张嘴,硬是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怎么,吓傻了?”闫知羽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脸上笑意不减,“至于这么开心吗?” 许佳怡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这才慢慢接受了闫知羽真的已经回国的现实,面上浮现难以置信的笑意,“这么巧?” 明明还有很多话被堵在嗓子里,脱口的时候,却只说出这么一句来。 她想问,你不是在美国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可是想想自己之前对他的态度,她又释然了,觉得两人好像也没好到那种份上。 明明见到他的时候是欣喜的,心底最诚实的感觉,骗不了人。 “确实挺巧的,我昨天才回国,本来还想等闲下来去看看你呢,没想到今天就偶遇了。”闫知羽显然也很高兴,声线里都带着轻快。 “怎么突然回来了?之前也没听你说过。”领口处的衣服搔得她有些痒,许佳怡下意识抓了一下,但很快又觉得不妥,于是抬手遮了遮脖子上红疹的痕迹。 闫知羽没有注意到她的不适应,笑了笑说:“之前还没确定,就没告诉你,本来还想等回国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的,到底还是被你先发现了,可恶。” “惊喜还是惊吓啊?”许佳怡也跟着笑,没有细问他为什么毫无征兆地突然回国,“大白天在街上碰见你,我还以为自己见鬼了,下次能不能给点缓冲时间?” “Well,pardon 。”他再自然不过地耸了耸肩,脸上笑意和煦,“这么热的天气还出来逛街?女孩子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你不也是么。”许佳怡嘴上没停,脑子里却回荡着他刚刚说的那句英文,几乎不用太过思索,她瞬间就想起了这句话的意思。 不是因为别的,“pardon”这个词语,正是前几天秦宵墨对她着重讲过的日常用语高频词语,她满脑子都是这个单词的常见用法,好不容易刚忘了一点,这就又被眼前的男人给带着回想起来了。 说起学英语这回事,秦宵墨果然是个行动派。 他怕她坚持不下来,还跟人借用了场地,和她约定每天晚上固定在最近的英语培训中心面对面教学。 秦宵墨的口语很厉害,书面语就更不用讲了,他讲课的时候经常回不自觉蹦出几句全英文的专业句子,以许佳怡的英语功底,只能依稀听懂“is”、“the”、“of”之类无关紧要的词汇,其他的压根听不懂也听不清,更不用说秦宵墨的发音比美国人还美国人,读连词的时候简直让她听得分分钟想上吊自杀。 几天功夫下来,许佳怡只觉得自己除了最基础的单词释义以外,什么都没听懂。至于那些复杂的语法和常用俚语,她更是一听都头大。 秦宵墨似乎也意识到以她的条件不能这样一蹴而就,于是象征性地放慢了教学进度,让她从背单词开始,好好打一打基础。 许佳怡这才放下一颗心,连着背了几天单词以后,她只觉得看什么都像ABC,犹记当年高考的时候她也没这么拼过。 原本乍见闫知羽的兴奋心情就这么被突然蹦出来的单词给打断了,许佳怡稍微出了一小会的神,脑中不自觉晃过秦宵墨的脸。 直到闫知羽叫了她好几声,她才猛然回过神来,看向他的脸,后知后觉地反问了一句:“什么?” 闫知羽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刚好我今天不是那么忙,要不要晚点一起吃顿饭?” “吃什么饭啊……”许佳怡想起之前在美国被他请吃饭的事情,“上次欠你的那顿饭还没请回来呢,你这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吗?” “哎,你要说这个我可来劲了。”闫知羽像是突然被提醒了一样,脸上冒出兴奋的光芒,“这个季节正是吃小龙虾的时候吧?好不容易回了江城,不宰你一顿不是可惜了?想我在国外这几年,顿顿都是汉堡薯条,最不济也就是去中餐厅吃顿饭,都快忘了小龙虾长什么样了。” “你想吃小龙虾?”许佳怡略一挑眉,有些意外。 她并没有打算拒绝闫知羽的邀约,但如果让她请客的话,她原本想带他去特色餐体的,而不是去吃小龙虾这种一听就很大排档的菜。 虽然,江城是个没有小龙虾就没有完美夏天的城市。 但也正因为这道菜式如此火爆,所以才更加老少咸宜,随处可见。 “请不起吗?”闫知羽笑眯眯。 许佳怡被激到了,嗤笑一声,“就怕你撑得爬不出饭馆。” “一言为定。”笑得露出八颗洁白牙齿的男人,眼角划过狐狸般狡黠的神情。 话音刚落,闫知羽的手机响了。 他也不避讳,接起来听了一会,嗯了两声便挂断了。 随后他看向许佳怡,“那就这样说定了,晚上我打给你。” 许佳怡伫立原地岿然不动,手里的小风扇呼呼作响,“来吧,今天不吃我大几千你都不算个男人。” 闫知羽略一挑眉,眼角带笑,语气意味不明:“可以,够辣,还是以前的味儿。” 说完,他冲两人挥挥手,作势离开,“那就这样,我还有事,先走啦,晚点联系。” 看着闫知羽离开的背影,一直站在原地当透明人的时音这才慢悠悠开了口:“没记错的话,这位就是当初那个跟你表白还被拒绝,一气之下出国深造了的学长吧?” 许佳怡白她一眼,嘴里振振有词:“我一直觉得,当初就算我同意了和他在一起,也阻挡不了他要出国的决心。” 她从来都知道,闫知羽不是那种会为了一个人而放弃自己目标的人,他从来理智,而聪明。 418 她始终还是一个人 晚点的时候,时音被祁嘉禾一个电话叫走了,离开之前,她还笑嘻嘻地对许佳怡说:“不打扰你们俩培养感情了,要加油哦,怡怡子!” 许佳怡一脸无力,“你之前不还撮合我和秦宵墨呢吗?” 时音偏头认真想了想,答道:“我说什么都不要紧的,最重要的,还是佳怡你自己的想法呀。不过以过来人的经验,我只能告诫你一句:有时候机会不是那么容易把握的,你要认清自己的心,才能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说完这话,时音转身就上了车,只留下许佳怡一个人站在原地微微发愣。 连时音都看出她摇摆不定的心,她还有什么理由说服自己继续回避?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了很久,路过的人都是三两成群,她忍不住想,小音现在在做什么呢?和祁嘉禾一起吃饭吗? 大概是单身了太久,她有时候也会羡慕别人温馨和睦的生活,自从上大学到工作,她从来都是一个人,自己解决生活中的所有事情,为了能够低成本地在这个偌大的城市生存下去,她甚至学会了简单的电工和机械原理。 自给自足的日子过多了,她有时候也会有种错觉,会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身旁路过一位带着一对儿女的母亲,两个孩子大约也就十岁出头,面庞还很稚嫩,一块吵着让妈妈带自己去吃冰淇淋。 那位母亲一边笑着,一边牵着两人的手,朝着商店的方向走去。 许佳怡顿住脚步看向三人的背影,好一会都没有再继续往前走。 这种场景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小时候许杰也会这样对母亲撒娇,母亲也会笑着应允他无伤大雅的要求。 只不过有所不同的是,她往往是跟在他们身后低头快步走的那个,她不会撒娇,也不会诉说自己的欲求,因为她知道,那个女人看也不会看她一眼,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宝贝儿子。 不是所有人都有像她一样被坚定放弃的机会,因此她也明白,没有人能和自己感同身受。 哪怕她羡慕那些和睦美满的家庭,最不济也不过是一笑而过罢了。 因为心里清楚,那些,她永远没有资格拥有。 只是虽然早有预料,但在眼下这种时候,许佳怡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失落。 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她经常和时音开玩笑,说以后谁先结婚一定要给对方包个巨额红包。 但玩笑归玩笑,谁也没想到时音会这么早就结婚,许佳怡以为她至少会和自己在一起多耍几年。 从此两人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随传随到,也不能再放肆地彻夜长谈,她们见面的机会愈来愈少,交情也愈来愈薄淡。 虽然时音不说,可她分明能感受到,婚姻已经占据了时音生活的大半部分,她这个昔日朋友的分量,正在从她的生命中慢慢淡去,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还会要个孩子,如果那时候许佳怡仍然没有结婚,那么她们的友谊基本上也再难有什么起色了。 她们依旧会定时聚会,可讨论的话题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许佳怡觉得很沮丧,却又无可奈何。 她一个人在街头漫步,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她才猛然从神思中清醒,强打起精神接了电话。 电话是闫知羽打的,这会他似乎不怎么忙了,来电问她晚上去哪里吃饭。 许佳怡对江城的名餐馆倒是如数家珍,一张口就列出了数个餐厅名字,意思是让闫知羽自己选个听起来顺耳的。 他倒是不挑,开口的时候还带着几分打趣:“你决定吧,按你经济实力来。” 许佳怡一点不介意他的调侃,反过来接道:“还是别了,我怕地方太高档,会吓坏你。” 闫知羽在那头爽朗地笑出声来,随口说了个她刚刚提过的餐厅名字,道:“就这个吧,听名字就很贵。” “真能挑。”许佳怡啧啧两声,有些嫌弃,“确实是我刚刚提到过的几家里面均价最高的一家。” “没事,吃不起就把你押在那里刷碗,等我回去取了钱再来赎你。”闫知羽语气里带着分明的笑意。 “损不损啊你?你怎么不说把你押在那呢?我还不去赎你了信不信?”许佳怡笑骂了他两句,转头问道:“怎么说,你现在不忙了?那是这会儿就去还是晚点再说?” “就现在吧,晚上还约了朋友谈事情。”闫知羽这么说着,问她:“你在哪?我开车去接你。” “不得了啊,才回国就借到车了?”许佳怡觉得稀奇,“看你几年没回来,这关系倒是打点得不错啊。” “那是,别的不说,拍马屁这一手我还是比较在行的。”闫知羽并没有多做解释,问过她的位置之后,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许佳怡如约在喷泉广场等他,傍晚的光景,有老人拿着鸟食在喂鸽子,白鸽飞起又落下,扑棱翅膀的声音和喷泉的水声混在一起,祥和得不像话。 方才胡思乱想所产生的情绪在和闫知羽通过话之后缓和了不少,许佳怡恍惚间甚至有些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大学时的光景,那时候她也是每天都和闫知羽斗嘴,因此还惹出过不少啼笑皆非的故事。 不过那都是很古早的事情了,现在再想起来,也不过是些只言片语的细碎场景,根本想不起来事情的起因和结果,只记得当时可比现在快乐多了。 那些事情,闫知羽大概早就忘光了吧。 她有些惆怅地想着。 临下班的光景,街上车来车往,喧嚣得不行,不时有喇叭声在她耳边响起,她恍若未闻。 直到一双颀长笔直、被包裹在黑色西装裤的双腿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才迷迷糊糊地回过神来,抬眸朝着来人望了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在认清对方是谁之后,许佳怡瞬间就清醒了。 “怎么一个人?” 对方这么问着,轮廓被金黄色的夕阳描绘出朦胧的边缘,他逆着光,表情看不太清楚,语气却是十足温柔的。 是秦宵墨。 419 她有一瞬间的羞恼 许佳怡着实没想到能在这时候遇见他,一时有点语塞,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随和地笑了笑,答道:“约了人吃饭,在这里等他。” 秦宵墨没有细问,只问:“晚上不去‘致悦’了?” 致悦是就是两人这段时间恶补英语的场地,严格说来,是秦宵墨给她恶补英语的场地。 那是一个大型成人自学俱乐部,会员全都是想借着业余时间学点新技能的上班族,地方很清净,也足够宽敞,是个不错的学习场地。 起先许佳怡并不知道江城还有这种地方,秦宵墨第一次带她过去的时候,她还吃了一惊。 “嗯,刚想告诉你来着。”许佳怡笑了笑,语气闲适,“通融一下,可别怪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啊。” 秦宵墨也笑,语气里听不出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不会,除非你一顿饭连吃两天。” 他并不准备把许佳怡逼太紧,他能看得出她并不算是一点就通的那类人,但胜在学习的劲头够足,这让他很是意外。 虽然他借用闲暇时间给她补习,也算是有点没事找事,但难得她有上进心,秦宵墨觉得自己不能错过这种和她相处的大好机会。 “不过——”他略一沉吟,还是开口道:“今天的单词还是要背,晚点我会抽查。” “不是吧阿sir,英语老师管的都没你严啊。”许佳怡哀嚎一声,“你到底是企业家还是高中毕业班班主任啊?” 秦宵墨笑意阑珊,语气毫不通融:“不背也行,写一篇三百词的作文也可以。” 许佳怡掩面,笑都笑不出来了。 见她面露悲壮之色,秦宵墨敛了笑意,正色道:“逗你的,劳逸结合才能更高效地工作。你上班也很辛苦,这两天就暂时休息吧。” “当真?”许佳怡面露喜色。 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现在,学习都是一件足以磨灭人意志的事情。许佳怡虽然没打算放弃,但能够获得短暂的休息时间,她还是很开心的。 “看你好像很不乐意,那刚刚的话当我没说过。”秦宵墨双手插兜,笑意吟吟地看着她,眼底洒落细碎的夕阳余晖,唇角的弧度弯得恰好。 “谢谢秦老师,我一定不辜负秦老师的殷勤期望,即使是休息时间,我也一定勤于律己,温故知新,保证做到——” 许佳怡正色,连脊背都稍稍挺直了几分。 可不等她说完,秦宵墨便打断她:“行了,说得自己都快信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相继笑起来。 “约了谁一起吃饭?”秦宵墨看着她的脸,转移了话题。 他本意只是随便问问,并没有真的想知道她待会会和谁一起,毕竟即使是是喜欢,他也没理由干涉她的正常社交。 这一点,他还是拎得清的。 可这么一问倒是把许佳怡问愣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不想让秦宵墨知道自己正在等的人是谁,哪怕她和闫知羽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可她还是存了几分私心,想到,或许秦宵墨会误会也说不定。 虽然他大概率什么也不会多说,可这样偏偏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明知她的生命中也会有别的异性出现,他也不会对此有任何意见或者看法,这才是许佳怡万万不能接受的点。 于是她笑了笑,若无其事地答道:“一个老朋友。” “不说名字,看来我是不认识了。”秦宵墨并不疑有他,“那行,不打扰你约会,我先走了。” 这么说着,他抬手冲她挥了挥,转身欲离开。 许佳怡的手刚抬起来,还没来得及回应一句,便听一声绵长的汽车鸣笛从身后传来。 因为是闹市,所以鸣笛声并不少见,但这一声响着实拉得有些长,连过路的人都忍不住朝着车主看了过去。 “许佳怡!” 鸣笛声停下的刹那,一道爽朗的男声响起,穿越午后灼热嘈杂的空气落入许佳怡的耳朵,她回眸,看见路边正停着一辆崭新的白色雪佛兰,驾驶座的窗户被摇了下来,闫知羽正坐在里面,朝她看过来。 “快点,这里不让停车。”他扬声对她说。 几名路人顺着闫知羽的目光看过去,奇怪地瞄了许佳怡一眼。 接收到陌生人的视线,许佳怡有一瞬间莫名的羞恼,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反应过来后,她也意识到了什么,回眸看向还没来得及离开的秦宵墨。 他已经停下了脚步,此刻正回眸朝着闫知羽的方向看过去,幽深的眸光里似乎有暗芒流转。 许佳怡只好硬着头皮和秦宵墨道别:“那我也走了。” 秦宵墨收回视线看向她,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开口的时候,他甚至勾唇笑了笑:“玩得开心。” 许佳怡一颗心蓦地就往下沉了沉。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笑着冲秦宵墨挥了挥手,转身上了闫知羽的副驾。 车里的空调开得很足,音响放着共和时代的《Secret》,驾驶座的男人升起车窗,这才侧眸看向她,“等很久了吧?” 男人面容俊俏,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连下颌线都漂亮得无可挑剔,微微勾唇看向她的时候,怎么看,都是一副令人忍不住会心动的场景。 可许佳怡看着他,却莫名觉得有些压抑。 片刻后,她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多久。开车吧,我知道路。” 闫知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侧颜数秒,方才收回视线,发动了汽车。 一时间车里的气氛有些莫名的诡异,空调吹得她有些冷,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胳膊。 余光注意到她的动作,闫知羽什么都没说,手上却把空调打高了几分。 许佳怡觉得好了不少,静默几秒才开口打破了尴尬:“你这什么朋友啊,新买的车都舍得借你开?” 她注意到这辆车并没有挂牌照,临时牌被放在挡风玻璃后面,看起来有些寒酸。 闫知羽却勾唇一笑,语气随性:“哪有什么朋友,今天下午刚提的车。” “你买的?”许佳怡有些诧异。 他不是昨天才回的国吗? “是啊,暂时代步而已,随便买的,后面稳定下来再换。”闫知羽余光瞥了她一眼,笑道:“怎么,吓坏了?” 420 我连比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比 “确实有点惊讶。”许佳怡并不掩饰自己的诧异,侧眸打量了他好一会,才接着道:“我以为你的家境只能算是小康。” 再怎么富足的家底,一辆大几十万的车说买就买,也未免有些夸张了,她一直知道闫知羽家境优渥,却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到底优渥到了什么程度。 “没那么夸张。”闫知羽笑笑,不以为然,“车型我在国外就看好了,一直没机会买,刚好这次回国又赶上打折,就干脆买下了。倒也真没你说的那么大手笔。” 许佳怡没再说话。 明明刚刚还说只是买来代步,现在又说是心仪已久的车型,她大概也知道闫知羽是不想给自己这么大的差距感,干脆也没戳穿。 她从来不做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家境不好是事实,她也没想过要跟别人比,因为根本没有可比性。 气氛静默了两秒,闫知羽才再度开了口,却已经调转了话题:“工作都还顺利吧?” “挺好的。” 说起生活中的琐事,许佳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其实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联系过,中美时差太大,他们的生活轨迹往往不在一个频道上。 再加上他离开已久,生活早已经和她过成了两条平行线,如今提起自己的琐碎日常,许佳怡还真不知道能和他讲些什么。 闫知羽也察觉到她有心的敷衍,轻笑了一声后,说:“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回来?” 许佳怡侧眸看了他一眼,语气理所当然:“问这做什么?反正不是因为我就对了。” “你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闫知羽眼底笑意更浓,“如果我说,我真是为了你才回来的呢?” 车里的气氛静默了三秒。 许佳怡突然嗤笑一声,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已经充满了玩笑般的调侃:“别逗了。” 她知道闫知羽是什么性子的人,既然自己已经明确拒绝过他,他就不可能会为了一个追逐不到的人而做出改变自己人生的重要决定。 见她根本不信,闫知羽撇了撇嘴,有些无趣地自嘲道:“真没劲,你就不能配合我演出吗?” “别的可以,这件事还是算了。”许佳怡把头抵在窗户上,目光幽幽地朝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看过去,语气有些放空,“我不想玩那种模糊暧昧的文字游戏,我们之间,最多也只能像现在这样了。” 闫知羽一反往常,既没有还口,也没有和她顶嘴,而是沉默了很久。 一路上,两人就没再说过话。 直到把车开到了餐厅的停车场,他回档熄了火,这才侧眸朝着许佳怡看了过去,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压抑情愫:“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么?” 许佳怡收回视线,看向他。 男人的面庞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近乎磨砂的光线质感为他整个人笼罩上一层神秘的外衣,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这番话里,有几分真心,几分玩笑。 “说什么呢?”她懒散地笑出声,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这个问题,我们之前不就讨论过了吗?” “许佳怡,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理性的人,不会为了虚无缥缈的目标盲目奋斗。”他说着,也不再看她,仰头靠上靠背的头枕,声音里反常地带上了几分喑哑。 周围太安静了,连一丝声音都没有,许佳怡看着他被光影勾勒出来的近乎完美的侧面线条,心脏一阵心虚的狂乱跳动。 “但是现在,我改观了。”他睁开眼睛,侧过脸看着她,“哪怕知道你不可能一辈子都是我记忆里的那副模样,但我还是抱了几分幻想。可你——让我有些失望。” 他的话音一字字敲打着耳膜,令她心尖震颤。 她有些困惑他为什么会在这种场合这种气氛下说出这样的话,可仍然还是选择继续听下去。 “我知道你喜欢秦宵墨。”他继续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你不觉得不实际吗?” 他的话像是一记闪电,直击她深埋心底难以启齿的秘密,令她那些软弱又自卑的情绪显露无疑。 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有多么完美,原来外人早就看的一清二楚。 许佳怡紧紧攥着衣角,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我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件丢人的事情。” “不丢人。”他语气平静地赞同,一双明亮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中专注凝视着她,熠熠生辉,“我喜欢你,也不丢人。上次重逢后,我甚至想过,如果我当初再坚持一把,你会不会动摇自己的信念,选择和我在一起。” 曾经光芒万丈、优秀无他的学长如今对她说出这些话,许佳怡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猛然击中,有淡淡的酸涩逐渐不受控制地蔓延开。 “但是假设终归只是空想,脑子里演练再多次,都于事无补。”闫知羽继续说,“如果你现在正处于热恋中,有一个疼你爱你的男朋友,那我当然会自觉选择离开,从此再也不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可事实是——” 他顿了顿,似乎是想给她时间缓冲,过了一会,才慢慢说出下面的话:“那个我当初没有好好把握住的女孩,如今也在暗恋着一个同样不可能的人。” 他苦笑了一声,像是在叹息天意弄人。 “我不知道你对秦家了解多少,但哪怕是像我家这样条件中等偏上的家庭,努力了数年也没有和秦家搭上线的资格。你能认识秦宵墨已经足够让我惊讶,更让我惊讶的是,你居然还喜欢上了他。” “许佳怡,你不是从来理智而冷静吗?怎么偏偏在这件事上犯了傻?”他笑了笑,语气里的苦涩却一览无遗,“你喜欢谁不好,要去喜欢一个这么遥远的人。我连比,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比。” 许佳怡心里一紧,眼睁睁看着他的表情在自己面前变得悲伤起来。 他就这么看着他,视线里既有怜悯,也有不甘。 这一刻,她第一次意识到,那个记忆里从来自信又阳光的男孩,这次是真真切切地发自内心地感到了自卑。 421 想想她其实也没变多少 她撇过头去,不忍再看他,轻微颤抖的肩膀却暴露了自己惊慌的情绪。 她从未想过自己那点卑微又可笑的心思会被人这样直白地戳穿,更何况那人还是闫知羽。 她知道自己是在试图追逐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只是如今被人蓦地点出来,她才真正觉得这一切有多么遥不可及。 见她的态度有些回避,闫知羽没有再说话。 车厢里的气氛回复了宁静,一时间,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交替响起。 许佳怡听见“咔哒”一声,车门被打开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闫知羽下了车,站在门边看着她,“我并不希望和你因为这件事情闹得不愉快,我只是觉得,大家都不是三岁小孩了,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量力而行。” 许佳怡回眸看着他,目光潋滟。 “我在外面等你。”他说,“如果你觉得好点了,就下来吧。” 说完这句话,他关上了车门,将自己和许佳怡隔绝在两个世界。 许佳怡何尝不知道他是在敲打自己,在用独特的方式告诉她,她和秦宵墨并不合适。 她自认并不喜欢做什么灰姑娘的梦想,会喜欢秦宵墨也不是因为他有钱。 只是那么长时间以来,她遇到的人都太有距离感了,秦宵墨是唯一一个和她身份差距悬殊,还对她没有丝毫见外的异性。 再加上身边人的各种助攻,哪怕深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自身高尚的修养,她也还是忍不住被他吸引了。 在车上木着脸坐了半晌,许佳怡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推门下了车。 闫知羽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见她走近,他也没有主动开口提起方才的事情,只是若无其事地问了句:“油焖小龙虾,会很辣么?” 许佳怡双手插着兜,从他面前走过,语气里已经再听不出有任何端倪:“会。” 说完这个字,她微微顿住脚步,看向仍旧站在原地的闫知羽,唇角浮上一抹嘲笑:“不会有人吃不了辣吧?” 这话里的嘲讽意味实在太明显了,闫知羽反手掏出钥匙锁了车,不慌不忙地跟上她,慢悠悠回复道:“哦,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两人都对方才在车上的谈话内容闭口不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从前他们就经常如此。 哪怕关系再好的朋友,也难免会有发生口角的时候。 大学的时候,许佳怡也不止和闫知羽闹过一次矛盾。她性子执拗,哪怕错了也要争几分面子,闫知羽则是天生的自带傲骨,觉得自己不可能会错。 这样的两人凑到一块,吵架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而每次争执过后,他们都会默契地沉默许久,其后,必定会有一方主动开口岔开话题,打破尴尬,随即两人和好如初。 至于引起争执的原因,两人便知趣地谁也没有再提起过。 大学数年,这种相处模式几乎成了习惯。 哪怕是相隔经年没有见面,这种默契也还是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彼此之间对刚刚发生了什么都心知肚明,可偏偏没有人再主动提起那件敏感的事情,表面的和谐粉饰着太平,内里却翻涌着不为人知的浪潮。 闫知羽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许佳怡其实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两人来到餐厅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常嘻嘻哈哈的模样,许佳怡笑闫知羽不能吃辣,他也毫不示弱地回怼,说她身为医护人员连最基本的健康饮食都做不到。 许佳怡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在点餐的时候把口味里的微辣换成了特辣。 大概是在国外待久了,闫知羽有些忘了中餐的精髓。一整盆通红鲜香的小龙虾被端上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危机所在,毕竟菜里看起来没几个辣椒。 在尝试着吃了一只以后,他一张好看的脸就皱了起来。 他手上还套着食用手套,这会满眼复杂地看着桌上的满满一盆小龙虾,却再也没有了动手的欲望。 难以抗拒的火热辛辣感在味蕾上跳跃,像是平底惊雷,把他整个味觉都炸得没边了。 不过是只吃了一只而已,他头上已经浮现了一层细密的薄汗,脊背更是如芒在刺,他只觉得全身燥热到难受,这会也没有再吃上一口的兴致。 他早知道许佳怡能吃辣,却没想到这份小龙虾能辣到这种程度。 眼看着许佳怡坐在对面吃得正香,他不由得在心底感叹了一句人生如戏。 他摘了手套,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许佳怡。 “继续吃啊,多香啊。”许佳怡叼着虾钳,一边招呼他,仿佛并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闫知羽笑笑,“不了,突然发现小龙虾也不过如此。” “不喜欢吗?”许佳怡扔掉虾壳,诧异地望着他,“不能吧,这家的龙虾可是江城出了名的好吃。” 闫知羽有些无语凝噎,哪怕是再饿,这会也没有了接着吃的想法。 个人口味有偏好,这个他不否认,他只可惜自己真吃不了辣,不然一定奉陪到底。 许佳怡倒是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恍然般拉长了嗓音“哦”了一声,促狭地笑道:“到底还是不能吃辣啊,学长。” 蓦地被她拆穿,闫知羽也不恼,只是笑了笑,拾起筷子吃了一口菜。 大学的时候她就常拿这件事情笑他,他一开始还会一本正经地给她普及重口味食物对身体的不利之处,后来也就放弃了。 因为他发现这些道理她其实都懂,之所以吃辣,只是单纯因为喜欢罢了。 这是许佳怡给他留下的第一个深刻印象:事无对错,只要喜欢,就可以大胆去做。不用对后果如此前瞻后顾,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这和他一直以来接受的认知都不太一样,虽然依旧无法理解,可从那以后,他倒是真的开始注意起这一点来。 其实想想,许佳怡也没变多少。 念及此,闫知羽反倒觉得轻松了不少。 正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一位侍者突然端着一份摆盘精致的蒜蓉蒸虾走了过来。 “您好,您二位点的招牌蒜蓉龙虾,请慢用。” 对方将盛满了蒜蓉和龙虾的大号餐盘摆在他们面前,噙着笑意如是说道。 422 巴菲特想跟她吃饭都得排档期 闫知羽嗅到食物馥郁的蒜香味,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就想提醒侍者:“我们没有……” 话还没说完,许佳怡已经抢先一步说道:“是我们点的,谢谢。” “不客气,祝您用餐愉快。” 侍者礼貌回以微笑,随即端着餐盘离开了。 许佳怡把一整盘蒜蓉虾往闫知羽面前挪了挪,示意他赶紧尝尝,“这个不辣,你试试。” 后者没有急着动筷子,只是略带思考地看了许佳怡一会,才开口问:“你还点了这个?” 点菜的时候,闫知羽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就把菜单递给了她。菜都是她主动选的,把菜单递给服务生的时候,她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并不知道她居然额外点了一份不辣的小龙虾。 “随手一点,你不是不吃辣么?”许佳怡熟练地剥好虾仁扔进自己嘴里,语气并无异样,“好歹是我请客,总不能自己吃爽了,让你饿着肚子回去吧?那我成什么人了?” 她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单纯为了让自己和闫知羽都吃得满意而已。她是无辣不欢的,闫知羽却不能接受,她可以理解。 桌对面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她数秒,方才绽开一抹清隽的笑意,不慌不忙地取了一双新手套给自己戴上,开口时,还不忘调侃她两句:“瞧你说的什么话,我压根就没指望你能干出什么人事儿来。” 许佳怡愤愤瞪他一眼:“吃你的虾吧,这都堵不上你那张破嘴!” 菜品自是美味的,因为工作特性许佳怡已经很久没有像大学那会似的节制过饮食,因此一餐她足足吃到撑得走不动路,才放下筷子感叹了一句世界美好。 早就吃好的闫知羽坐在餐桌对面一脸惆怅地看着她,很认真地问了句:“你老实告诉我,多久没吃过饱饭了?” 他一直都知道许佳怡能吃,这一点大学那会就已经初现端倪了,彼时的她还没有现在瘦,因此饭量自然也要大上不少。后来开始有意识地节食了之后,体重才慢慢往下掉。 没想到时隔多年,她不仅瘦了,还更能吃了。 这完全有悖常理。 许佳怡喝了一口茶水,毫不掩饰形象地打了个饱嗝,神色安逸地解释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医护这一行的作息有多反人类,有时候正吃着饭呢,突然就有急诊有手术了,只能随便扒拉两口就上阵,等手术结束了,饭菜都能招苍蝇了。这日复一日的吃不上一顿好饭,谁遭得住啊。” “倒也是。”闫知羽叹了一句,随即开始凡尔赛:“还好我是牙医,不会有这种困扰,一般都是病人等我。” 许佳怡睁着一双死鱼眼看着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闫知羽笑着解了一颗衬衫扣子,起身示意:“我去趟厕所。” 许佳怡不耐烦地冲他挥挥手。 男人前脚刚离开座位,她后脚就急不可耐地松了松自己的腰带,顿时觉得饱腹感缓解了不少。 坐在座位上缓了一会,她起身去结账。 本来已经做好了钱包大出血的准备,谁知等她到了前台,收银员却面带笑意地告诉她:“您好女士,您这桌的账刚刚已经结过了。” 她立刻就知道是闫知羽的手笔,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她一抬眸便看见他擦着手从洗手间的方向走了过来。 见她站在前台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闫知羽也不客套了,当下便冲着出口的方向偏了偏头,示意她可以走了,“愣着做什么?怎么,还想在这过年?” 许佳怡干脆往一旁的柱子上一靠,作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讹人状:“走不了啊,前台不让我结账,这不是逼着我吃霸王餐呢吗?” 前台闻言,匪夷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闫知羽早就习惯她犯病时候的蠢相,干脆撂下她自个往出口的方向走,“那行,你接着被高尚的道德束缚吧,我反正吃得很香,溜了。” 许佳怡顿觉无趣,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他,一边恹恹地说:“你干嘛啊,不是说好了让我请吗?你还玩这一手,土不土啊?” 听见自己的绅士风度居然被她吐槽说是土,闫知羽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反问她:“是我理解有问题吗?这话怎么听都觉得像是你吃亏了。” “我可不吃亏吗,我又陪你吃了顿饭,还是不要钱的那种。”许佳怡满脸惶惶,说的跟真的似的,“你知道约我一餐有多难吗?巴菲特都得排档期,你咋这么走运呢?” 闫知羽一听,顿时笑得难以遏制。 “行,是我的错。”他举手认罪,“要不我再转你个十万八万,以赔偿你的精神损失?” “那倒不用,下不为例吧。”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满脸都写着惆怅,“下次要是再请我吃饭啊,你可得注意点,提前说明知道吗?不然我搞不清楚状况,还以为是我请你呢,吓得我把银行卡都注销了,就怕你讹我一顿。” 闫知羽笑得气都喘不上来了,还不忘给她比个大拇指,“厉害,许姐确实非同小可。” “少占人便宜,叫谁姐呢?”许佳怡瞪他一眼,“玩归玩闹归闹,别拿称呼开玩笑。” “不然叫哥好像也不太合适吧。”闫知羽闲来还不忘了跟她贫两句嘴,结果当然是被她一顿疯狂眼刀追杀。 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闫知羽开车把她送回了家门口,分别前他还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地说道:“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可爱,挺不容易的。” “你是不是对可爱有什么误解?”许佳怡也没急着下车,坐在副驾支着脑袋看他,振振有词地纠正道:“姐那叫幽默,叫苦中作乐。” “是是是。”闫知羽到底也没再纠结称呼的事情,反正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不是,咱俩满打满算也重逢好几个小时了,你还不告诉我你这次为什么回国吗?”许佳怡觉得纳闷,又问了一遍。 “不是说了吗,为了你。”他侧眸去看她,侧脸被车窗外的朦胧灯火勾勒出完美的线条。 他的眼底倒映着星点的光芒,隐约浮现出她的面貌,表情是十足的认真。 一瞬间,许佳怡有些恍惚,混沌间,她在想:他会不会是认真的? 423 明知故犯太不专业 但思虑再三,她还是笑了笑,不着痕迹地遣散了空气中弥漫的微妙气氛,反问他道:“终于想起来要回国发展了?怎么,国外的钱不好挣?” 她这话不过是调侃,毕竟医生在美国是多么吃香的行业,大家都心知肚明,国外只有富人才看得起病的例子比比皆是,所以闫知羽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待遇问题才决定回国。 “再好挣,水土也不如家里养人啊。”闫知羽笑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惆怅,“更别说,国内还有个貌比如花的学妹,这谁遭得住?” “你才如花,你全家都如花!”许佳怡抄起纸巾盒砸他,被他笑嘻嘻地挡开。 “这么说你真是打算回国发展?”冷静下来后,许佳怡捋了捋他话里的意思,觉得自己的理解似乎没什么大问题。 “看你的样子好像很不乐意呢。”闫知羽做出有些失落的表情,“我回来了,你不该喜极而泣么?” “喜极就算了,倒是真有点想泣。”许佳怡面无表情地回怼,“之前不都说已经在美国定下来了么?怎么突然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娶个外国媳妇生个混血儿最后成为一个备受爱戴的著名乡村牙医呢。” 闫知羽习惯性忽略掉她的最后一句话,反而无比认真地问道:“你说实话,当时知道我出国的消息,有没有觉得难过?” 昏沉的光线中,许佳怡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有一瞬的犹疑。 她本不想把这段关系变得复杂,如今他这么问,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可她最终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没有编出一些瞎话来蒙他。 她说:“真说实话,有。” 闫知羽微微勾起唇角,笑起来,“那知道我回国,你有没有觉得开心?” 许佳怡看着他的眼睛,也跟着缓缓笑起来,“有。” 不待闫知羽脸上的笑意晕开,她便又补充道:“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分分合合的,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很不容易。而且我也觉得,你留在国内发展,并不会比在外面差上多少。我打从心底替你高兴,以一个朋友的立场。” “朋友”二字出口,闫知羽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片刻轻微的凝滞。 但他很快便恢复惯有的浅笑神色,轻叹了一声,道:“真是够绝啊,许佳怡,连一点可能的希望都不留给我。” “现在不比以前了。”许佳怡偏头看了一眼窗外混沌的夜色,天边依稀冒出几颗璀璨的星星,光辉寂寥,“哪怕从前那会对你有点意思,也都已经被时间磨平了。你这样匆忙地再进一步,只会让我觉得突兀。” 闫知羽读出她话里的言外之音,心下思索了数秒,很快便有了数。 他懂许佳怡,也知道自己眼下不该再说什么煞风景的话,于是转言道:“行了,婆婆妈妈的,说这么多,赶紧下车回去洗洗睡吧,一身烟火气,给我新车都腌入味了。” 许佳怡下意识抬起胳膊闻了闻身上,不出意外果然嗅到一股淡淡的油焖小龙虾味。 她厚着脸皮嘿嘿一笑,转眼就开门下了车,同他挥手道别。 闫知羽并没有送她,在看见她走进小区以后,他才发动汽车驶离了原地。 他明白当下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没有主动要送她回家的意思。 如果是朋友的话,送到楼下足矣,他不想进一步惹她厌烦,保持这样的距离就够了。 回家之后的许佳怡收拾收拾冲了个澡,水蒸气蒸腾着模糊她视线的时候,她想到,之前秦宵墨也是这样送她回家的。 不同的是,他是步行把她送到了楼下,闫知羽则没有下车。 闫知羽想追她,她知道,但相比之下,秦宵墨的行为反而要显得更加模糊暧昧一些…… 她不愿多想,却又不得不多想:如果是朋友的话,是不是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就够了? 越想越烦,她草草地冲洗一遍,擦干身体套上干净的睡衣就出了浴室门。 这天她没有刷微博的兴致,早早就上床睡觉了,睡到半夜却莫名被痒醒,一开始她以为是被蚊子咬了,起床插了电蚊香继续睡,直到难耐的瘙痒从小腹一直传到了颈部,她才猛然从浅眠中惊醒。 开了灯一照镜子,她才发现自己的腰际已经星星点点的红了一圈,不知是被自己抓的还是起了什么反应,连颈子上也有片状的红痕,红肿的地方不断传来瘙痒的感觉,摸上去也滚烫无比。 正是在这时候,许佳怡才猛然想起自己荨麻疹还没好这回事。 照理说过敏患者不应该吃辛辣刺激性的食物,可晚上那顿小龙虾不仅辣,还算是容易致使过敏反应加重的发物,她等于说是无意之间犯了两重禁忌。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许佳怡脑子一懵,登时竟然有些愣住了。 她一个医护专业的人,居然连这样重要的一点都没有意识到! 大概是前两天挂的几瓶抗敏药水让她有些忘乎所以了,今天症状将将缓解了一点点,还没好透,再加上突逢闫知羽回国这件事,她就完全忘了忌口这茬了,在他提出要吃小龙虾的时候,她也完全没有想到这类食物自己是不能吃的。 许佳怡对着穿衣镜转了一圈,见身上红肿的面积还真不小,胳膊上皮肤最脆弱的地方甚至还浮现出了明显的小出血点,可见过敏反应是相当严重了。 她当即不再耽搁,套上衣服拿上钥匙就出了门,奔向小区门口的社区诊所。 大型的三甲医院晚上只接急诊,皮肤科这种非重症科室只在白天上班,她现在痒得受不了,现在又是凌晨两点,除了去社区诊所紧急挂两瓶吊水意外,没有别的办法。 诊室的医生听完她对病情的详细描述,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质疑“你明知道自己正在过敏为什么还不忌口”。 许佳怡被他看得心里一虚,高挑的个子硬是无形中矮了几分。 问诊完了是开药、登记资料,在得知许佳怡居然是个护士的时候,医生的表情更古怪了,看向她的眼神像是在质疑她的专业能力。 但看在她即使是站着也忍不住抓耳挠腮的痛苦模样,医生还是忍住了吐槽她的冲动。 424 她居然还犹豫了 凌晨两点,许佳怡因为过敏症状加重坐在社区医院里挂了两瓶半的抗敏药水。 等待输液的时间有些难熬,冰凉的药水顺着血管淌进身体的时候,她才稍微觉得烦躁的心情好了些许。 诊所里的空调开得很足,许佳怡一手扎着针,另一只手刷着手机。 身上还是有轻微的不适感,但她知道不能抓,也腾不出手去挠,干脆强忍着逛起了朋友圈。 在刷到闫知羽发的庆贺江城的一所新私立医院开业的动态时,许佳怡还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半晌,最终点进了那条链接。 这家新开业的医院叫做康和,几个月之前她就听说过新医院的动静,说是本地几个知名企业家投资兴办的一所综合医院,开业前就面向社会发出通告,宣传院方聘请了各个领域非常专业的医师坐班,还有德国知名的心脑疾病专家做长期顾问。 总的来说,这家医院前期做了不少宣传,业内人基本上多多少少都有听说过这件事情,看起来是一家实力非常雄厚的机构。 她稍微想了想,就把事情联系了起来。 闫知羽会突然回国,绝对不可能是毫无根据的。 他既然在朋友圈转发这条链接帮新医院做宣传,说明他跟这个新办的康和有一定的利益关系所在。 这一点几乎不用多想,多半是康和的人从国外把他挖回来的。 念及此,许佳怡又想起晚上送自己回来的时候,闫知羽看着她说的那句“为了你”,于是淡淡地笑了笑。 她退出那个链接,给闫知羽的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想想她那时候居然还犹豫了一瞬,以为他是真的为了自己才会回国。 夜色已深,许佳怡玩了会手机,发现时间已经两点四十了。 抬眸一看吊瓶,第一瓶药水才将将见底。 她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之后才想起来给护士长发了个消息,说自己明天请假休息一天。 顺手还把之前拍下来的处方笺发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她合上眼睑眯了一会,意识居然也混沌地消散了。 直到输液报警器滴滴地响了起来,她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看着护士给自己换药水接着挂。 她又闭上眼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睡去了。 两瓶半药水打完,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许佳怡困得路都走不利索,还是硬撑着回了家。 输完液,她整条胳膊都是冰凉的,手背还淤青了一块,大概是穿针的时候血液渗入到皮下了。 细看的话,上面前几天的留下来针眼都还没消。 她没功夫也没兴致注意这些细节,回了家到头就躺床上睡着了。 不过几十分钟,她又尿急被憋醒了,一边骂骂咧咧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火急火燎地往厕所跑。 放完水她混沌的思绪倒是清明了不少,想想自己这段日子并不太平的遭遇,顿时苦笑出声来。 之前她把卖包的钱打给了许杰,没告诉任何人,没想到还是被许母给发现了。 她又打电话过来给许佳怡好一顿骂,非说她私藏了一部分,说许杰的奖金可不止这么点。 许佳怡至今还记得自己当时被气到脸色苍白手脚无力的样子,除了挂电话,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后来她把家里所有人的电话都拉黑了,包括许杰的。 发现自己被拉黑了之后,许杰气急败坏地借了个号打给她,开口就给她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说她发神经,那么好的包没背几天就卖了,一点都不识好歹,简直脑子有病。 许佳怡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语气不耐地让他把自己那点破事管好之后,原本就想挂电话来着。 然后她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上次秦宵墨说让许杰去秦氏实习的事情。 短暂地犹豫了一瞬之后,她把这件事告诉了许杰。 能去大公司涨见识,许杰自然非常高兴,追着她问更多的细节,她却三两句话把他打发了,说等自己跟人谈好了再说。 然而真正站在秦宵墨面前的时候,她却又觉得说不出口来。 好像这件事一说出来,就成了她在央求他答应自己一样。她觉得难堪,唯恐自己的行为会给他带来困扰。 或许当时在美国,秦宵墨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而最近他还腾出时间给她补习英语,她便愈发觉得亏欠他,也就愈加不敢开口。 家长里短的事情已经够烦人了,她还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她何曾不想活得漂亮一点潇洒一点,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可事实是,她的生活始终一团糟,从来都毫无起色。 许佳怡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长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想着想着,她居然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药水似乎有嗜睡的副作用,许佳怡许久都没有睡过这么沉,甚至连早上的闹钟都没有听见。 第二天她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中午了。 手机上有几条消息,是护士长批假的通知,还有让她注意休息的安慰话。 她礼貌地回复过,退出去的时候才看见,闫知羽也给自己发了消息。 【朋友送了点山竹,你吃不吃?】 许佳怡一看就笑了,打字回复:【八月份哪里来的山竹?】 闫知羽大概是没看见消息,好一会都没有回复。 许佳怡于是扔下手机起身洗漱,收拾妥当回来一看,才发现他已经回了消息:【泰国空运的,5a品质,挺好吃的,我匀你点?】 不得不说看见这句话,身为吃货的许佳怡口水当时就流下来了。 她问:【你不忙吗?还有空给我送山竹?】 闫知羽:【顺路,我就在你们医院附近办事呢,要不你等会抽空下来拿?】 她现在工作的机构名字是两人昨天聊天的时候她告诉他的,得知他现在就在医院附近,许佳怡自然是有些讶异,很快回复说:【我在家呢,没去医院。】 这句话发过去不过十秒,闫知羽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开口第一句便是:“怎么了?不是说今天要上班吗?生病了?” 425 你肿了 许佳怡向来要强,又是实打实的要面子,一时间还真不愿意告诉他自己荨麻疹犯了,支支吾吾好一会,才说了句:“不是什么大病。” 她知道自己症状加重纯属是自己作的,想想昨天她还当着闫知羽的面大口吃虾,这会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闫知羽的性子她也清楚,这人要是知道她身上过敏着还去吃虾,肯定少不了一顿嘲讽。 电话那头,闫知羽却用笃定的语气问:“真病了?怎么搞的,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感冒了?” 江城天气湿热,夏季又多雨,晚上不开空调根本睡不着,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气候,每年在这个季节换上荨麻疹的人数不胜数,感冒则是常有的事情。 很显然闫知羽并没有想到前者,还以为她只是单纯的着凉感冒,当即就问了句:“我给你送点药过去吧?” “没感冒。”许佳怡有些无奈,最终还是跟他说了实话,“就是有点过敏。” “过敏?”闫知羽显然很诧异,下意识就联想到昨天的事情,“是因为昨天晚上吃的虾吗?我不是记得你最喜欢吃海鲜水产吗?怎么会过敏呢?” 许佳怡是真烦他这样刨根问底的一探究竟,她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支吾再三,她干脆含糊着应付过去:“真没什么大事,你不用过来了,刚回国不是很忙吗?” “今天不忙。”他说,“说晚了,我已经在去你家的路上了。” 许佳怡没辙,挂掉电话的时候她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去看冰箱里还有没有什么能用来待客的水果。 闫知羽果然速度,电话挂了不到半小时,他就又回电过来问她住哪一栋。 许佳怡担心他找不到地方,早先就把衣服换好了准备下楼去接他,一听这话她人已经准备往外走了,“你在哪栋呢?我们这楼栋号乱七八糟的不太好找,还是我下去接你吧。” 闫知羽抬眸看了一眼身旁这栋楼的楼栋号,“32栋。” 许佳怡顿时停下脚步,挺郁闷地回了句:“那不就是我家么?” “这不巧了吗?”闫知羽提着一篮子拳头大小的山竹转身就进了楼洞,“几楼?” 许佳怡报了自己的门牌号,闫知羽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她还没由头地心虚了一瞬。 掰着手指头仔细算,闫知羽算是除了家人以外,第一个进她家的异性。 她先前可没做好这样的准备,这会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她慌忙跑到阳台把自己的内衣给收了,又把客厅里随手乱扔的衣服都给收拾到了卧室里,一股脑全塞进了衣柜。 虽然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但想想会被闫知羽看到自己杂乱不堪的狗窝,许佳怡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尴尬。 大概当医生的多少都会有点自律且患有轻微的强迫症,闫知羽更甚。 他从来不喝碳酸饮料,也很少吃甜食,总是善于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妥当无恙,给外人的印象一直都是礼貌周到又整洁,她甚至从来没有见过他的书桌乱过一寸。 不知道他看见她的房子之后,会不会说什么吐槽的话——虽然她觉得自己的家明明整洁无比。 做完这一切,她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下一秒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她先是把门开了一条缝,确定门外的人是闫知羽后,这才让他进了门。 他提着大而沉的果篮进了屋,下一秒便站在客厅中央无法动弹。 许佳怡殷勤地迎上前去,把茶几上的遥控器、牙签盒、笔记本之类的杂物统统扫到一边,然后示意他可以把东西放下了。 闫知羽目光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弯腰把东西放在她刚刚清出的一小片空位上,随即直起腰板环视了周围一圈,最后才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了一句:“许佳怡,你属猪的吗?” 这种房子也能住人?他一进门简直没法下脚。 “哎,你猜怎么着,真让你给说对了。”许佳怡贱戳戳地伸手去挑了个最大的山竹,一边掰一边絮絮说着:“我真感动啊,这么多年了学长还没忘记我的属相。” 闫知羽有些无语凝噎,蹙着眉迈着步子,几乎是半跳着走向了厨房,想要看看她住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许佳怡一边吃一边吆喝:“随便坐随便看啊,除了卧室哪都能进。” 一边在心里感慨:妈呀真不愧是进口水果,这肉多汁甜的,一个得要几块钱吧? 闫知羽参观完洗手间,顺道洗了个手才走出来,面带不屑地回了一句:“大概了解了一下你的情况,目前你的卧室我是没兴致参观了。” 外面都布置得像是二战现场似的,显而易见卧室只能更加糟糕。 闫知羽天生有整理癖,看见她所有的东西全都乱糟糟的毫无章法,他简直心里膈应到了极致。 要说又脏又乱吧,又似乎只是单纯的乱而已,家里的每个角落倒是都很干净,可见她卫生还是做得很勤劳。 但闫知羽实在看不出来这种乱有什么规律可言,在他眼里这就是个干净的垃圾场。 甚至在沙发上坐下之前,他还犹豫了一瞬。 彼时的许佳怡已经干完了两只大山竹,正在跟第三只斗智斗勇。 见她龇牙咧嘴的痛苦模样,他有些无语凝噎,于是伸手再自然不过地拿过她手里的东西,双手相扣,略微施力一压,白色的果肉就从裂缝里露了出来。 许佳怡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英雄。 “像你这种毫无生活技巧可言的人,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闫知羽并没有把开了壳的山竹给她的意思,兀自取了一块果肉放进自己嘴里吃了起来,同时还乜斜着眼睛看着她,目光里满含鄙夷。 “靠一身正气。”许佳怡也不客气,直接把他手里剩下的那半颗山竹抢了过来。 闫知羽盯着她的脸仔细端详了好一会,似乎是在确认自己的猜想,好一会后他才忽的一下笑出声来:“许佳怡,你肿了。” 许佳怡回望他一眼,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难怪今天起床总觉得脸上紧绷绷的,敢情是输液输浮肿了。 不过说来也稀奇,她自己照镜子都没发现的事情,居然让闫知羽一眼看出来了。 426 你才死家里呢 她下意识别了别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肿了一圈的面庞,“输液输的,肿就肿了呗,过两天就消了。” “什么过敏这么严重?”闫知羽靠在沙发靠背上,眯着眼睛看她,视线里带着几分打量,“吃药不就好了么,还得输液?” “过敏这件事本来就可大可小,还有人吃花生酱过敏致死的呢。”许佳怡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质疑他的专业能力,“看了几年牙,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拔智齿不都还有拔成面瘫的么?” “那是医生的技术不到家,在我这里不会有这种情况。”闫知羽凑近了看她脖子上那片明显的红痕,神情略带思索,“我只是觉得好奇,你的身体素质不是一向壮如牛么?怎么会突然过敏,还非得输液才能控制病情?难不成这几年,你好吃懒做免疫力下降得厉害?” “去你的!”许佳怡没好气地搡了他一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红肿,仅仅只是肢体接触也还是引发了一阵难耐的瘙痒,让她忍不住有些想挠。 碍于闫知羽还在旁边,她倒是没挠,只是欲盖弥彰地揉了揉后颈,嘴里嘟嘟囔囔说着:“就是普通的荨麻疹,很快就能好。” “瞧你这样子也不像刚犯病,痒了好几天了吧?”闫知羽忽的冷笑一声,颇为不屑地看着她,“明知道自己过敏还吃龙虾,还特辣,你是真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啊。” 许佳怡本就理亏,被他逮着说了一通,她硬是大气都没敢喘一下,只能垂着头作认错状,没敢奏声。 “什么时候开始痒的?吃药了没?”他问。 许佳怡难得丝毫没有嚣张的气焰,闻言只是弱弱地答道:“就前几天,一直在吃药呢,估计这两天就能好了。” “一点都不忌口,你还指着这两天能好?”闫知羽差点没被她气死,俊眉一簇便用着半命令的语气说:“把脖子露出来我看看。” 见他生气了,许佳怡吓得缩了缩脖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一时还真不敢让他看。 “我帮你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荨麻疹。”闫知羽尽力保持着耐心,语气里却已然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 “你不是牙医么?还能看皮肤病?”怎么说许佳怡都有点信不过。 “我全能不行吗?”他说着,就上手去拨开她作势要阻拦的胳膊。 她奋力抵抗然而并没有什么用,闫知羽的指尖触到她滚烫的脖颈时,许佳怡被突如其来的触感惊得瑟缩了一下。 他似乎也真只是为了看看她的过敏症状,只是将她的领口拨开了一小片,垂眸看了看那片明显红肿滚烫的皮肤,眉宇间的神色一刻都没有轻松过。 “除了脖子还有别的地方起了风团吗?”他松了手,神情有些莫名的严肃。 “腰上也有。”她坐正身体,顿了顿,还是如实交代了,“还有胸口和大腿。” 这些都是和衣料高频接触的身体部位,受衣物摩擦后,皮肤温度会升高,一定程度上会加重过敏反应,许佳怡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并没有怀疑过病情。 “面积很大吗?吃过药之后,有没有觉得好一些?”他继续问,倒像是真的在给她问诊。 “有点大吧,前两天挂完吊水好了点,但是也没好透,时不时还是觉得难受。”她小心端详他的脸色,这会还不忘了开句玩笑:“怎么好像一副我没救了似的表情?不就是很常见的过敏吗,这玩意靠免疫力都能自愈,你也是个医生,可别说些神神叨叨的话来吓唬我。” “手臂呢?”闫知羽忽然问。 许佳怡愣了愣,撩起短袖的袖口给他看,“之前这里也起了一点风团,但后来消掉了,不过留下了这种淡黄色的小瘢痕。” “这不是荨麻疹。”闫知羽只看了一眼,便断定。 “啥?”许佳怡还有点纳闷。 她照着治荨麻疹的方子治了好几天,弗雷他定片都吃了不少,他这会说,这不是荨麻疹? “荨麻疹持续时间很短,一般在一周内,有药物干涉的话,会好得更快,且风团消散后不会留下痕迹。”闫知羽捏着她的胳膊,垂眸看着她手臂内测那两片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浅黄色小瘢痕,“你现在这种情况,很明显并不符合荨麻疹的症状。” 许佳怡人都傻了。 她是康复科室的护士,对皮肤方面的知识了解并不多,眼下听他这么一说,她人还有点转不过弯来。 “那这不是荨麻疹是什么?”她问,“社区诊所的医生也说是荨麻疹呢,吊水我都挂了两天了,合着你现在告诉我,我治错病了?” “给你挂的应该是抗过敏的药水,这不影响,多少遏制了病情,让你少受了点罪,你该感谢人家才是。”闫知羽松了手,懒洋洋地躺回了沙发里,这会看着倒不是多严肃了。 “说白了还是过敏。”许佳怡低头看了眼胳膊上隐约的小风团,叹了口气,“真真是美人多舛。” “你倒是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闫知羽白她一眼,起了身,“走吧。” “干嘛?”许佳怡警惕地看着他。 “还能干什么?带你去大医院看病呗。”他抓着她的手臂,拉着她就往门口的方向走,“也算你走运遇见了我,不然稀里糊涂的连得了什么病都搞不清楚,哪天死家里了都没人知道。” 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刃,轻易触及到了她深埋着的难以言说的苦楚,许佳怡没来由的被他最后一句话戳中了心窝子。 她一时也没有反抗,乖乖地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外走,嘴上倒是小声反驳了一句:“乌鸦嘴,你才死家里呢。” “行,你是病人,我不跟你争。”闫知羽眉眼含笑地回眸看她,用最温柔的表情说着最欠揍的话:“等你病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许佳怡看着他澄澈透亮的深棕色眼睛,心跳没来由的漏跳了一拍。 盛夏的季节,她只觉得被他抓着的那只手臂像是被阳光灼伤,滚烫的要命。他手心温热,力道沉稳。 她咬咬牙,毫不示弱地怼回去:“谁怕谁啊。” 427 有没有考虑过结婚啊 让许佳怡没想到的是,闫知羽居然一路带自己去了康和医院。 因为刚开业没几天,所以来看病的人并不是很多,大厅倒是装修得宽敞亮堂,连服务台的值班小姐姐都笑得格外甜美。 两人没挂号,闫知羽径直带着她来到了科室主任的办公室。 皮肤科的副主任医师是一位年过五十的女医师,此刻正在里面翻阅病患资料做记录,听见有人敲门,她才抬眸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在看见闫知羽后,她便展开笑容,热络道:“今天怎么有空往医院跑?不是说这两天要处理一下私事儿吗?” 闫知羽领着许佳怡往里走,嘴里坦然道:“可不是私事儿吗,这不没挂号就上您这求医问药来了?” 对方闻言,噙着笑意若有所思地看了许佳怡一眼,随即露出了然于心的眼神。 “这年轻人呐。”她摇着头感慨了两句,很快招呼许佳怡在自己对面坐下。 “这是刘阿姨,我妈的旧友,皮肤科专家,拿过好多奖呢。”闫知羽给她介绍。 许佳怡跟着喊:“刘阿姨好。” “你好。”刘主任笑着应了声,“小姑娘哪里不舒服吗?” “她说身上痒,痒了好几天了。”没等许佳怡说话,一旁抱臂站着的闫知羽就接过了话头,比她本人还积极几分,“皮肤起了大面积的风团,消散后会留下淡黄色的瘢痕,您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刘主任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严肃:“要不你来给她看?” “我闭嘴。”闫知羽举手作投降状,“我就是先给您说明一下情况,反正我看情况,八成是玫瑰糠疹。” 刘主任朝他挥挥手,“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闫知羽一挑眉,难以置信:“赶我走?我可是很认真的在分析病情好不好?” “你一个治牙的,在这乱诊什么?”刘主任瞪他一眼,“从我这偷学了两招,还真拿鸡毛当令箭了?回头要是误诊耽误病情了,我肯定告诉你妈,看她怎么骂你。” 闫知羽彻底住了嘴,转身离开之前,还愤愤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便出了办公室,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刘主任让她把起疹子的地方都露出来给自己看看,许佳怡就依次撩起上衣下摆、袖口和领口,在初步观察过她的情况之后,刘主任又问了几个关键性的问题,比如具体的持续时间、曾经有没有过敏史,以及在过敏之前有没有吃过什么容易致敏的食物之类的。 许佳怡循着记忆回答了个八九不离十,刘主任才了然地点了点头,断定道:“确实不是荨麻疹,是玫瑰糠疹。” “真让闫知羽说中了?”许佳怡的讶异不止一星半点。 她还以为闫知羽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他还真有两把刷子。 刚刚听刘主任说,他是跟着自己学的,两人认识的年份应该也不少了,想来他也算学到了不少真本事。 “不用挂水,开点药吃就行了,这个病可能要一两个月才能痊愈,期间你要注意饮食和休息。”刘主任一边给她写处方一边笑,抽空才应了她方才的那句话:“你可别太抬举他了,他就是自己以前得过这个病,才知道得这么清楚,你还以为他真全能啊?” 闻言,许佳怡也笑起来,“怪不得呢。” 他一个牙医敢给自己看皮肤病,要么是真懂,要么是想害她。 “不过说起来啊,我这大侄子倒是真挺优秀的,不是我吹。”刘主任对着电脑敲了几下键盘,期间脸上一直带着笑意,鼻梁上的镜框反射着屏幕上的光,令她看起来分外慈祥。 许佳怡附和着点点头,“这个确实。” 她从来都觉得闫知羽优秀得不似常人。 “是吧?”刘主任冲她和蔼一笑,“不过这男人啊,过了年龄家里人就总着急,尤其是像知羽这种才俊,他妈妈为他的事儿都快急死了,就怕他眼界高了找不着对象,毕竟这年头,姑娘们的选择确实要多上不少,换我我也着急。” 许佳怡还没意识到刘主任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些,只能笑着搭上两句话,算作附和。 刘主任像是太无聊了,见她愿意听自己讲,一时间便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又讲了起来:“我儿子比他要大几岁,前年就结婚了,在三环外买了房,小两口住在一起,过得不知道多滋润。知羽妈妈每次见到我都要跟我发牢骚,说儿子长大了管不住,也不知道她一把年纪什么时候了才能抱上孙子。前几年他在国外的时候,他妈妈每天都着急上火的,就怕他跟外国姑娘看对眼了,生个混血孙子给自己。” “闫妈妈这么传统呢?”许佳怡觉得稀奇。 “可不是吗。”刘主任像是找到了知己,说起这个就笑得停不下来,“他妈妈是搞学术的,老一辈思想,固执得很,总说什么,炎黄子孙,华夏儿女,正经的哟,说的我都想笑。” 许佳怡一听,也觉得闫妈妈格外独特,“倒也没有这么严重吧,就算真找了个外国女朋友,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刘主任别有深意地看了许佳怡一眼,似乎有些讶异她会说出这种话来。 “看不出来哦,小姑娘倒是蛮通情达理的。”她如是说着,把刚打出来的处方单递给她,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欣赏,“平常跟我们知羽相处得挺好吧?” 想想和闫知羽凑一块时几乎无可避免的鸡飞蛋打的景象,许佳怡干笑两声:“是挺好。” “我就说,我一看你的面相就觉得这姑娘肯定好相处。”刘主任丝毫不掩饰自己言语里的赞美,满怀期待地看着她,略带试探地问:“你跟我们知羽处了多久啦?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有没有考虑过结婚啊?” 许佳怡震惊地看着她,手里的处方单都没接稳,轻飘飘地落在了桌子上。 看着长辈满怀殷切的目光,许佳怡这才意识到,她前面对自己说了那么多,都是建立在把她误当成了闫知羽的女朋友的前提下。 这个误会可大了去了。 428 我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许佳怡赶紧开口解释:“您误会了,我跟闫知羽没有在交往。” 刘主任的表情顿时便变得有些捉摸不透,她面露讶异地看了许佳怡一会,才略带尴尬地问:“你不是他女朋友?” “不是。”许佳怡回答得一点都没犹豫,“我跟他也没有什么亲密的举措,您怎么会这么想?” 刘主任不失尴尬地笑了笑,“是我想当然了,不好意思。我只是从来没见他和别的女孩子一起出现过,还直接领着人到我这里来看病,我还以为你们正在交往呢,真是抱歉。” “没事。我只是觉得有点突然。”许佳怡重新拾起桌上那份处方单,也不觉得有什么,笑着说了句:“反正感情上的事情,急也急不来,兴许他过段时间就能找到女朋友呢,您也不用太为他操心,学长是个很优秀的人,不怕找不到对象。” 刘主任听她这么说,心里倒是真舒坦了不少。 她跟闫知羽的母亲是数十年的旧交情了,两家人常在一块聚餐,两个孩子的关系也很好。这么些年,刘主任早把闫知羽当成了自己的半个亲儿子,对他的婚恋事宜自然也是上心的。 “真像你这么说的就好咯。”刘主任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笑容,“他自己都不着急,我们再急又有什么用?” “其实学长的年纪也不算大啊,谈婚论嫁是不是早了点?”许佳怡想起祁嘉禾那群人,个个都差不多快奔三了,也没见他们急着找女朋友,“我身边很多比他年龄大的男性,也都没有女朋友。感情这回事么,本来是应该为生活增添颜色,要是成了必须完成的任务,那学长压力应该也挺大的。” 刘主任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方才笑起来,“你这姑娘,很有见解,我喜欢,还没有男朋友呢吧?” 许佳怡笑了笑,“没有。” “那算知羽这小子走运了,回头我得好好劝劝他,让他加把劲。”刘主任笑得眉眼弯弯,眼角泛起温柔的褶皱。 许佳怡但笑不语,也没多说什么。 刘主任起身送她出门,还不忘了嘱咐她:“拿了药以后回去按时吃,要是不见好的话,再来找我,除了周末,我都在。” 许佳怡礼貌道谢,办公室的门一开,门外守着的闫知羽就凑了上来,像是急着论证自己的推断有没有出错似的,挑眉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还指望我夸你呢?”刘主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也亏得你认识人家,还领到我这里来看了看,要是下次再这么胡闹给人瞎看病,我饶不了你。” “哪有这么严重。”闫知羽看了许佳怡一眼,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又和刘主任寒暄了两句,这才带着许佳怡下楼去了取药窗口。 送许佳怡回去的路上,他还想着安慰她两句:“放心吧,玫瑰糠疹不是什么大病,好好治疗也不会留疤,就是你这段时间吃东西真得注意点,可别再像昨天一样了。” 许佳怡看他一眼,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啰嗦?” “得,好心当成驴肝肺呗。”闫知羽轻哼一声,“那你接着作,反正难受的不是我。” “真不能指望你说出什么好话来。”许佳怡低头看了眼袋子里满满当当的药,叹了一声。 小龙虾的季节也就最热的这段时间,过了这两个月,市场上基本上就没有这种食物的影子了。 今年她还没怎么吃过小龙虾呢,看来她注定是和这种美食没有缘分了。 “进去那么久,刘阿姨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忽的,闫知羽开口问她。 许佳怡侧眸去看他,见他一副明明很想知道却又假装一本正经的模样,顿时便起了几分逗他的心思。 “你希望她跟我说什么?”她问。 “什么叫我希望?”闫知羽嗤笑一声,“我还能操控你们的谈话内容不成?我就是好奇,你在里面坐了那么久,一没睡觉二没喝茶,聊什么能聊这么来劲。” “聊张大爷家的狗生了几个崽,李大妈的儿子买了几套房。”许佳怡轻飘飘看他一眼,“女人之间的事情,你能懂才奇了怪了。” “你跟她这么聊得来?”闫知羽颇为讶异,“我妈都不跟她聊这些。” “你妈跟她聊什么?聊你怎么还不谈女朋友?”许佳怡笑得促狭,“闫知羽,你混的不错啊,谈个对象都好几个长辈帮你操心,我要是有你这福气,我还当什么牙医啊。” 闫知羽一副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我就知道。” “你把我领到刘阿姨面前去,就没想到这一点?”她扬眉问,“人还以为我是你女朋友呢,你说这事儿闹的。” “你没跟她解释?”闫知羽侧眸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眸光闪烁,意味不明,“这不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呢吗?” 许佳怡选择性忽略他后面那句话,转眼岔开话题:“我也是挺纳闷的,家里都催成这样了,你咋就不找个女朋友呢?咋的,养不起啊?” “催就催呗,我一门心思全扎工作上去了,哪有这种想法。”闫知羽笑了笑,余光看了她一眼,“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我还真提不起这兴趣来。” 许佳怡一时没说话。 闫知羽又继续说:“怎么样,刘阿姨挺好相处的吧?” “合着你是带我来见家长了?”许佳怡侧眸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倒也没有愠怒,只是比方才正经了许多,“放心吧,我没让她误会我俩的关系,要是往后她对你说了什么,你也不用太往心里去,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就是了。” “你这话说的我挺慌的。”闫知羽微微敛了神色,也正色道:“她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说从来没见你对一个女孩子这么上心过,说我俩有夫妻相,一看就很般配。”许佳怡翻了个白眼,大致把方才的对话提炼了几句出来,语气颇为无奈。 “本来就是。”闫知羽听得很高兴,自然就笑起来,“我是觉得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了,就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429 许佳怡你是不是疯了 “别动不动就搁我跟前表真情,我是不会动心的。”许佳怡毫不领情。 “真是个无情的女人。”闫知羽撇撇嘴,没再说话。 他一路把她送回了家,还没等上楼坐坐,很快便被一通电话叫走。 许佳怡提着一袋子药品往家里走,想到客厅里的大半篮子山竹,顿时又提起了兴致。 回家吃了药,她就坐在房间里背单词。 药效倒是够足,吃下不多时身上就不觉得有哪里不舒服了,但她总觉得没什么精神,随便瞟了两眼说明书,才发现药的副作用是嗜睡和注意不集中。 难怪她盯着书看了近二十分钟也没记下一个单词。 好歹也算放了一天假,许佳怡干脆听天由命,回床上躺着去了,她本来只是想眯一会,结果没多久,还真睡着了。 她这一觉直接睡到天黑,还做了很多断断续续光怪陆离的梦,直到床头的手机铃声响了好久,她才迷迷糊糊从昏沉的睡意中苏醒过来。 第一个反应就是头痛欲裂,她迷蒙着双眼摸索到手机,随便看了一眼来电人,就按下了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秦宵墨的声音:“今天也不来么?” 清冷的声调有些不似寻常,许佳怡一个激灵,困意顿时醒了七分。 她把手机拿下来看了一眼时间,居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 平常这个点,她早在自习室里坐着了。 她火急火燎地对秦宵墨道歉,说自己睡过头了,现在马上就赶过去。 电话那头,秦宵墨的语气听起来毫无端倪,甚至还贴心地嘱咐她:“不着急,吃了饭再过来。” 本来就已经迟到了,许佳怡硬是没敢听他的,挂了电话之后随便梳洗一把就背着包出了门。 她赶到地方的时候,偌大的自习室一个人都没有,秦宵墨站在落地窗旁,正在打电话,他声音并不大,她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自习室中央的桌子上放着几本崭新的语法书,她走过去,瞟了一眼封面,又看向秦宵墨。 余光瞥见她进门,他简单对着电话里的人交代了两句,便挂断了通话,收起手机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看样子,你比我忙多了。”他如是说着,眼角沾上几分稀松的笑意。 “可别奚落我了,我都快无地自容了。”许佳怡下意识摸了摸侧颈,那里有一块玫瑰色的风团,有点痒。 秦宵墨看着她的动作,视线在她脖子上落了几秒,眼底分明飞快闪过什么东西。 可他没有说话。 许佳怡放下包包,打起精神坐了下来,满怀希冀地看向秦宵墨,问:“今天学什么?” 后者没有回答,只是径直来到桌边,把桌上那几本书推到她面前,直言道:“送给你。” “你不是说先从背单词开始吗?”许佳怡看了一眼最上面那本高级语法,有些莫名。 “一个做教育的朋友写的书,我看过了,还算比较通俗,你学起来应该不难。”他如是说着,稍作停顿后,才看着许佳怡的眼睛,语气平静地告诉她:“以后没有我的帮助,你自学应该也不成问题。” 许佳怡一时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但多少也意识到了这句话所包含的庞大信息,她怔然地看着秦宵墨,一双秀眉微微蹙起,一副很不理解的模样,“你……不准备再继续教我了吗?” 秦宵墨看着她,薄唇轻启,一开一合间,吐出的字句令她有些接受无能:“是。” 她知道自己今天的学习态度很成问题,但也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当初是他主动说可以教她,如今才过了没几天,他却说,不教了。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很聪明的学生,可她已经很努力地想要跟上他了,如今却好像被全盘否定了一样。 这种失望几乎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许佳怡只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被什么压塌了志气,她挺直的脊背一下就仿佛失去了支撑似的佝偻下去。 她抬眸看着他,脸上明明是带着笑的,甚至语气也捎着几分自嘲,可眼底却没有一丝温度:“为什么啊?” 她不是非要求着他花时间去给自己白白做辅导,比起学习这件事,她觉得和他独处的意义更大。 只是就这样先被允诺,后又被单方面撕毁诺言,她自始至终都处于无从抉择的被动境地,她无法接受。 要么干脆一开始就不要承诺好了,赠她一场空欢喜,看她欣然又落寞,很有意思吗?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身边的所有事宜,后来才发现,有些事情还是有些力不从心。”秦宵墨看着她,语调平静得像是在诉说一件和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情,“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做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情,也没有那么多功夫去等一个无心留恋的人。” 许佳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顿时觉得可笑:“你觉得我不够用功是吗?” 秦宵墨眸光沉沉。 “你等我等到生气了,大可以明说,不用拐弯抹角的说这些话叫人难受。”许佳怡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约莫是被一心爱慕的人说了重话,她也觉得委屈,再加上心思本就敏锐,她稍一琢磨,便越发觉得意难平。 “你不是我,自然也不知道我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只关注表象,只看得到你想看的,你觉得我不够聪明,那就一定是我不努力。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得天独厚的自身条件——” 说到一半,看着秦宵墨灼灼的目光,她突然变得哑口无言。 她在做什么?他这么优秀的人,肯抽出时间帮她补习功课,她已经该知足了,如今只不过是失去了本就不属于自己的那份幸运,她居然还埋怨上了?居然还妄想把最近积郁在心底的负能量一股脑都朝他倒出去? 许佳怡,你是不是疯了? 怔怔地盯着秦宵墨看了半晌,他似乎并没有因为她刚刚冒犯的话而生气,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她的眼睛,视线里似乎藏着深沉翻涌的情绪。 许佳怡突然就落败了,她一把抓起自己的包,胡乱抹了一把酸涩滚烫滚烫的眼眶,飞快地道了歉,起身离去—— “对不起。” 430 我喜欢的明明是你 下一秒,身后却传来那人沉稳的声音,叫的是她的名字:“许佳怡。” 她本来不想回应,可约莫是心里还带了那么几分希冀,她停下了脚步,却没回头,只是背对着他,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秦宵墨说。 许佳怡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或者,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发神经的人明明是他,反过来说她不可理喻的,也是他。 他不知道她的心思,她能理解,可这也不代表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不拿她当回事。 许佳怡回过头,目光清明地看着他,一字一顿,说的极为认真,“之前我可能确实对你有点什么想法,但我并不觉得我做过什么困扰你的事情。如果你觉得我的心意对你而言是一种累赘的话,那我向你道歉。” 顿了顿,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她便接着道:“但,无论我做过什么,都不足以成为你捉弄我的理由。” “捉弄?”前一句话秦宵墨还没回过味来,便被这个词语吸引了注意力。 他微微蹙着眉,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看向她的视线里,浮现出几分迷茫:“你觉得我在捉弄你?” 许佳怡没有回应他的困惑,但坚毅的目光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秦宵墨收回目光,拾起桌上的那两本书,朝她走过去,“许佳怡,你真的让人看不太懂。” 走到她面前,他抬起眼皮同她对视,视线安静,仿若平寂无波的湖面。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极端镇静,才让他看起来有些一反往常,他更像是刻意压制住了什么情愫,只等掷入那枚关键性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便会轻易催生出惊涛骇浪。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什么还要举棋不定?”他这么说着,看向她的目光中暗含着隐忍的情绪,他拿着书的手用了几分力气,关节处透出微微的青白色,“反过头来,又在我面前说出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说起来,明明是你在捉弄我吧。” 这话让许佳怡听得一头雾水,但她还是依稀能够辨别他说的似乎不是什么好话。 “你要是在工作中遭遇了什么不太愉快的经历,那我很抱歉,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借机把气撒在我身上。”许佳怡正色,还在一板一眼的跟他讲道理。 秦宵墨却早已变了眼神,向来清润如水的眸子里,竟然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薄怒:“你还准备装到什么时候?” 突如其来的怒意让她懵了一下,她无措地看着他,眼眸里闪过稍纵即逝的慌乱。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已经洞悉了自己所有的心思,下一秒就会说出伤人的难听话来。 可他只是拔高音量说了这么一句,很快便恢复了如常般的冷静,看向她的眼神也逐渐冷却下来。 “我没有那么宽广的胸襟,也并不准备祝福你和闫知羽。”他说着,把手里的书近乎强硬地塞到她怀里,语气几乎是咬着牙的,“虽然现在说这种话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但是考虑到你让我不太高兴,所以我也不准备再和你保持什么朋友之间该有的距离。” 许佳怡后知后觉地接过书,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她心底有细小的希冀,有预感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但或许是太过震惊,她又有些难以置信。 “许佳怡,我比你想象之中要忙的多,也过了那种能说甜言蜜语的年纪,所以,我大概不如你那位学长有竞争优势。”他看着她,无比认真地说,“但我还是想请你再做一次选择,趁着为时不晚,你还有机会反悔的时候。你愿不愿意,和我交往?” 男人高大的身形逆着光,半边面容都被阴影所笼罩,可面庞温柔的弧度,却又让人有种想要忍不住描摹的冲动。 也许是因为还没来得及换下一身正装,所以他看起来显得格外庄重严肃,再结合他刚刚说的那些话,气氛一下就变得凝重了起来。 许佳怡抱着书,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才有些犹疑地反问:“你这算是……告白吗?” 秦宵墨的脸色不太好,“算是撬墙角。很不齿,但我还是干了。” “撬什么墙角?”许佳怡这才明白过来他刚刚说了些什么,“你不会以为我和闫知羽在交往吧?” 这下轮到秦宵墨不解了,他少见的严肃表情松动了一些,“不是么?” 昨晚的偶遇难道还不够说明一切吗。 再加上今天的迟到,她分明就是沉迷恋爱无心学习。 他既不愿意去想两人可能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也不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一块的。 他只是觉得既然这样,他也没道理强留,可她又当着他的面说些让他误会的话,挑起了他心里强压下去的不甘。 秦宵墨从来都不是特别执着的人,既然决定要放手,他也并不想给她带来什么困扰。 但她倒打一耙的样子实在太气人,气到他近乎失去理智。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居然已经说出了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明摆着的撬墙角,他相当不齿这种行为,可也是相当不甘心。 明明不久前,她还和那个闫知羽表现得泾渭分明,秦宵墨还一度以为自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好好经营这段关系,可不过数周时间,她已经能和闫知羽单独约会吃饭了。 反观他自己,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和她处成了良师益友的尴尬关系。 “我怎么会和他在一起!”许佳怡看着他,着急的想要解释,“我喜欢的明明是你!” 话音刚落,她就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于是瞬间闭了嘴。 气氛静默了数秒,场面一度相当尴尬。 误会消解的瞬间,没有意料之中的相视一笑,也没有破冰后的片刻温馨,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晌,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 许久,秦宵墨忽然笑起来,眉眼弯成月牙一般,分外温柔,他开口,打破了这片死寂:“原来如此。” 许佳怡紧闭着双唇,恨不能把自己舌头咬断了算了。 喜欢这种字眼,先告白的人都没有说出口,她倒是先主动了。 虽然心情大抵也是雀跃的,可——总觉得他会说出什么奚落的话来。 大概,是自卑惯了吧。 431 我不想成为你的意难平 后来,许佳怡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 在她主动表明心意之后,一切都好像电影的慢镜头回放一样,记忆里的场景带着磨砂的质感,她只记得秦宵墨唇角明媚的笑意,和他始终温柔的语气。 没有意料之外的嘲讽与疏离,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他开车送她回了家,她也第一次邀请他到自己的房间里坐了片刻。 她头一回觉得自己的房间那么简陋凌乱,招呼着让他随便坐的时候,她还有些无措。 那是在招待闫知羽的时候完全不曾出现过的心情,在他面前,她觉得一切都不合时宜,也不愿意将真实又普通的自己表露在他面前。 她转身去厨房的冰箱里给他拿饮料,一回眸却发现他正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自己,高大的身形在逼仄的门框里显得有些憋屈。 手里的可乐很冰,许佳怡看着秦宵墨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然后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好像是憋了很久才终于忍不住问出这么一句,他的表情看起来还有些不自然。 许佳怡顺着他指的地方摸过去,不出意外地触及到那块玫瑰色的风团。 “过敏。”她简短回答,想起这几日来受的罪,不置可否地笑笑,“吃几天药就好了。” 她从他身侧跻身出去,顺势把可乐塞进他手里。 下一秒,秦宵墨拉住她的手腕。 许佳怡回眸看着他。 逼仄的空间里,两人的距离贴得极近,他垂着眸子凝视她的眼睛,瞳孔里分明倒映出她的模样,专注又沉静。 “之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给我答复。” 他说。 许佳怡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但是,交往这件事情,她不想那么快做决定。 哪怕也很喜欢,哪怕,明明心里已经雀跃到恨不能直接一口答应,可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 她沉默数秒,把手从他的桎梏里挣脱,语气平静地说了句:“我们好好谈谈吧。” 说罢,她转身回了客厅。 秦宵墨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手里的可乐冒着冷气,冰凉的露珠顺着他指间的缝隙淌下,彻骨的寒意一点点侵蚀着他的心。 许佳怡拉了两把椅子,自己率先坐了下来,又示意他在对面坐下。 等到秦宵墨落了座,两人面对面地对视上,她才梳理好语句,不慌不忙地开了口:“从小音和祁嘉禾关系好起来之后,其实我们认识到现在也不能算是很久,你大概对我还不够了解。” 秦宵墨默然着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她,仔细听着。 “我们都不是什么十几岁的小孩子了,可以仅凭着一时冲动就做出不计后果的疯狂事情。所以喜欢这种话,要说出口,比起年少的时候实在是要难不少,我相信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秦宵墨的神情有细微的松动。 她说得对,他确实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了解她,虽然知道她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可关于别的细节,他却知之甚少。 眼下这种和她面对面交心而谈的场景,他甚至都没有设想过,也不知道,她原来会顾虑这么多。 哪怕她也表白了,却没有急于答应他的追求。 许佳怡,远比他想象中要更加冷静和理智。 “你大概不太清楚我出身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许佳怡说着,端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似乎是为了稳定心绪,但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她故作镇定的姿态下,近乎难以掩饰的颤抖双手。 对他坦白自己的出身这回事,她需要鼓足不小的勇气,因为本身就觉得双方的地位并不对等,所以说出这些话来,也几乎等同于掐灭了她心里最后一丝幻想。 她做好了他会后悔的打算,同样也没对这段关系抱太大的希望。 所以与其草草答应又草草结束,不如事先就给自己和对方都打好预防针,这样哪怕没有在一起,至少也可以避免以后见面尴尬。 许佳怡喝了一口水,才继续说:“我是河市人——你可能听不太出来,我朋友都说我江城话讲的不错。” “可以听出来。”秦宵墨看着她,勾唇浅笑,说,“江城人讲话,还要更凶一些。” 江城是个典型的码头城市,受历史原因影响,本地人讲话多多少少都带着一股匪气,因此常有外地人吐槽,说江城人讲话特别狠。 许佳怡一时失笑,也没跟着他的话头继续说,而是顺着自己刚刚的话接着道:“我出生在一个非常传统的重男轻女的家庭,父母都不太待见我,所以我和家里的关系也不好。” 秦宵墨敛了笑意。 “如你所见,我的经济条件也不怎么样。”她笑着环视了一眼自己逼仄的出租屋,“住在这种房子里,已经是我力所能及的全部,连小音的店开业的时候,我都送不出什么像样的贺礼。” “以前我妈常说,家里条件不好,让我以后找个有钱人嫁了,享享清福。我那时候年纪小,只当她是开玩笑,现在才知道,她那些话都是发自真心的。所以时间长了,我也一直告诉自己,要找个有钱人嫁了,好享清福。” “秦宵墨,你应该没有体会过什么是穷的感觉吧?你这种人,注定和我的价值观不相符的,以后,我可能会为了三两斤打折的蔬菜和老板争执得面红耳赤,而你,注定永远不用为柴米油盐操心。” “我省惯了,从骨子里都透着清贫,这种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和你靠的越近,我只会越发觉得自己没用。” “我们过的是两种生活,我也并不想拉低你的生活质量,所以我想劝你,在这件事情上面,再多考虑考虑。” 她笑着,脸上慢慢漾开温柔的笑意,眼底,却是刺骨的冰冷。 “你应该会找一个门当户对、温柔知性的姑娘结婚,而不是选择像我这种一穷二白,连份像样的学历都拿不出来的底层工薪阶级。” 她无比认真地凝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想成为你回忆往昔的时候,一段遗憾的回忆,也不想以后再想起你的时候,回味起来的,只有满腔的意难平。” 432 没有完美般配的两人 说完这些话,许佳怡便没有再开口。 一室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两人一言不发地对视了数十秒,秦宵墨才问了一句:“没了?” “还不够吗?”她偏了偏头,有些好笑地反问。 对她来说,阶层差距,就是最大的阻碍。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秦宵墨点点头,似乎有些肯定她的看法,但随之,他很快又话锋一转:“可在我看来,你的顾虑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问题。” “是因为根本没打算跟我长久地相处下去,所以才会这么说吧?”许佳怡看着他,自嘲地笑了笑。 如果只是玩玩的话,不去顾及以后,倒也说得通。像他们这种人,身边自然是不缺合适的结婚对象的,那么对待恋爱不够认真,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可她不是这么想的,如果能够在一起,自然是越长久越好。 她不是故意要把秦宵墨想的这么坏,可现实摆在跟前,他有这个资本。 秦宵墨听着她的论断,气得有些想笑,“会说出这样的话,看来你也没有多了解我。” “确实,我有时候甚至会怀疑,让我迷失的到底是你的皮囊,还是你的钱财。”许佳怡淡笑着看着他,语气里似有困惑,“我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能一见钟情的,大多都是见色起意,或是有利可图。有时候想想我俩的差距,我还会忍不住质问自己:我是不是爱慕虚荣?是不是嗜钱如命?如果不是的话,我又怎么会喜欢上你?”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在发现自己对秦宵墨的心意之后,她曾经一遍遍地怀疑过自己的初心,她甚至觉得,自己是爱上了他不菲的家世,而不是他本人。 “你是在说自己拜金吗?”秦宵墨笑起来,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 “大概是吧。”她喝了一口水,强压下心里纷乱的思绪。 “真的拜金,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答应我的请求?”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地问。 许佳怡端着杯子的手一顿。 “明明并不宽裕,却宁愿卖掉那只自己很喜欢的包,也要凑够钱来还我。许佳怡,你是不是……对拜金有什么误解?”他的目光锐利,面色依旧如同往常一般温润,视线却似乎已经洞悉了她所有的想法。 没想到他早识破了自己的窘境和强撑出来的体面,许佳怡顿时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这一刻,她觉得面前坐着的人不是自己心仪已久的对象,而是一个无情揭穿自己的所有伪装,让她的卑微无处遁逃的猎手。 “你说我不够了解你,确实,但我想,至少比你想象之中要多几分。”他继续说,“三哥善于识人,我没有他那样的天赋,但跟着他耳濡目染久了,多多少少也学了点皮毛。” “我说两句,可能不太准,但应该也差的不远——因为家境并不殷实,从小也不太受父母待见,所以养成了你敏感又要强的性格,哪怕外表看起来再怎么活泼,你骨子里还是透着自卑,所以,你才会产生自己配不上我这种荒唐的想法。” “一开始我想不通,既然你说也喜欢我,那为什么不直接接受,反而要和我说这么多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后来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 “大概我的情况和你真的不太一样,所以不能真正和你感同身受,可对我来说,你所顾虑的这些,在我这里完全算不了什么。” “我不是那种善于许诺的人,也不能保证今后一定能和你走到一起,毕竟世事无常,如果你以后遇到了比我更合适的人,我同样没法阻止你离开。但如果能够在一起,最起码我会忠于这段感情,我从小接受的教育,也不允许我做出什么违反纲常的事情。” “而对于你刚刚说的那些,我想,是你多虑了。” “喜欢钱没什么不好,如果你真的拜金,那我反倒轻松了,至少我对你来说,是真的有可取之处。之所以会有这么多人喜欢钱,是因为它确实有存在的价值。你向往更优渥的生活,没什么不对,所有人都这么想,但大可不必视其为洪水猛兽,个体差异的存在是必然的,就算我秦宵墨只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也不可能和你完美般配。” 许佳怡怔然地看着他,一向畏缩的心好像被他这样一番话所点燃,细微的暖流从胸口直通到四肢百骸,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酸涩的感觉一直传到眼眶。 她以为在自己说完那些话之后,他会嫌自己磨叽、拿乔、大题小做,可他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对她进行了一番剖析,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她,说一切都没关系。 这样的细心和体贴,让她哑口无言。 她从来没有受过如此优待,一直以来,她都是被坚定放弃的那一个,从来没有人在乎过她的感受,更遑论理解与体谅。 而现在,突然有个人站出来说,你的苦处,其实我都懂呀。 他明明没有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誓言,却硬生生让她红了眼眶。 “一生这么长,谁也没有办法保证眼前这位就是最合适的那个人。但起码,我不想错失这次机会,因为一旦错过,可能这辈子也就再没有这样的缘分了。” 秦宵墨凝视着她的眼睛,语速很慢,说出口的话,也是十足的认真。 许佳怡敛了神色,低头去看手里仅剩的半杯水,声音里带着细微的担忧:“那如果,以后我们分开了,我又不习惯过回现在的生活呢?” “如果真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候,你又怎么会有这种顾虑?”秦宵墨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在杯壁上缓慢摩挲,那是紧张的表现。 他轻笑一声,叹道:“许佳怡,你都还没有答应要和我交往,现在考虑这种事情,会不会太欺负人了?” 许佳怡抬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我就是假设,想想而已。” “假设性的事情,我没法给你答复。”他靠在椅背上,闲闲地看着她,唇角泛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如果你觉得我的告白不够体面,那我可以从现在开始正式追求你。” 433 抱歉忍很久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佳怡捏着水杯,有些忐忑,“仪式感什么的,我并没有那么在乎。” “可总要有个过程,你才好接受我,不是么?”秦宵墨笑着,反倒劝起她来,“今天确实是我唐突了,你理应有一个考虑的时间,我不该逼着向你追要一个结果。” 许佳怡眸光微闪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秦宵墨真的很懂她的心思,每一个细节都做得恰到好处,一点都不会让她觉得有被僭越的感觉。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的话,应该会很安心吧。 她也真的是有些厌烦了自己处理生命中大大小小的琐事,如果生活中能够多出一个互相理解的人,也是件不错的事情,何况这人还是秦宵墨。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这么仔细认真地考虑过要不要和秦宵墨在一起的事情。 许佳怡想的有些出神,直到对面的人站起了身,她才后知后觉地抬眸看向他。 “我给你一段时间好好考虑,如果你最终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到时再拒绝我也不晚,朋友我们还是可以照做,我不会过多干涉你的生活。” 他的眸光温润如水,安静注视着她的时候,眼底清晰倒映出她的模样,专注而认真。 在这样的目光下,许佳怡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惶然。 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人用那种眼神看过自己,那种……眼里只有她的特殊神情,互相对视之下,令她忍不住有些心跳加速。 她慌忙收回视线,向他绽开一抹释然的笑意:“谢谢。” “见外的话,以后少说。”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温柔的表情也敛了几分。 许佳怡看着他的动作,心脏一阵没来由的悸动。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他笑着对她这么说,离开前还不忘拿上那罐可乐,冲她扬了扬,“多谢款待。” 许佳怡点点头,起身去送他。 虽然是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也是没想过秦宵墨能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的,毕竟他性格如此,把任何越界的事情和他联系起来,都像是在亵渎他的人格。 说是送他,她只送到家门口,他就不让她再多走一步,说是天色晚了,出门不安全,让她在家里乖乖待着。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隐约的强硬,是她从来没有从他嘴里听过的语气。 她也就真的没有再多送,只站在门口看着他转身离开。 本想看着他进了电梯再关门,却不想,秦宵墨向她告别之后,只是迈步走出两步,便突然又回了头。 两人的视线在暖黄色的过道灯下对上一瞬,她看不清他眼底蕴藏的异样神色。下一秒,他迈过来的脚步有些急,毫无征兆地伸手将她拥入怀中的时候,她脸上的错愕不加修饰。 突如其来的拥抱令她有些无措,她双手慌张地摆在身侧,无从安放。 仅是一瞬,他身上的味道扑面袭来,熟悉又陌生,他的温热气息尽数将她包裹,全世界的声音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她只能听见他压低了嗓音在自己耳边说出的那句:“抱歉,我忍很久了。” 她惊愕地瞪大双眼,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并没有怎么用力,只要她稍微一动就能挣脱。这一刻,许佳怡也清晰地明白,自己只需稍作挣扎,他立刻就会松手。 他永远那样克制而礼貌,就连一个失控的拥抱,都显得那样温柔。 所以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被他拥抱着,恍惚地感受着来之不易的这片刻温柔。 秦宵墨并没有抱很久,松开手的时候,他甚至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吓到她。 但在看见她的面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之后,他总算松了口气。 灯光太暖,许佳怡面色如常,开口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反常的地方:“你觉得像话吗?” 但稍一注意,他还是发现了她脸上两团可疑的红晕。 这种细微的细节在灯光掩映下显得不是那么明显,秦宵墨将她的故作镇定尽收眼底,却没有拆穿她的强装淡定,只是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眼睛也弯成一泓月牙形的清泉,低声说道:“失礼了。” 心底的雀跃像是被加热的气球一样越升越高,几乎遏制不住,下一秒就能冲破防线倾泻出来。 许佳怡看着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有点羞恼,又特别想笑,在这样纠结又复杂的情绪交织之下,她只能绷着一张脸,佯装冷漠地撵他:“不是说要走吗?咋,还想在这过年啊?” 秦宵墨笑着摇了摇头,抬起手似乎想要碰碰她的脸,很快又觉得不合适,放了下来,只是温声说了句:“好,晚安。” 许佳怡小声“嗯”了一句,看着他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拐角,这才关门回了房间。 秦宵墨在的时候她尚且还能遏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会他一走,她几乎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心情了,抱着抱枕在沙发上直打滚,脸上的笑意一刻都没有停过。 他说喜欢她!他也喜欢她! 只要一想到他刚刚一本正经地对她说的那些话,再想到他明明马上就要离开,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抱了她一下的举措,许佳怡就觉得自己完了。 今晚秦宵墨带给她的惊喜不止于双向暗恋这件事情被揭开面纱,她甚至还发现了他和平常不一样的一面,这让她惊喜之余,还捎带了几分诧异。 没想到看似绅士的他,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他若是直接走掉,或是离开前抱抱她,带来的冲击力都不至于这么大。 他偏偏,是走了之后,又觉得不应该,所以才回了头。 许佳怡冷静下来,看着方才他坐过的那个位置,脑子里面都是他对自己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脸上正经又专注的表情。 她哀嚎一声,捂脸瘫倒在沙发上。 这样温柔多金还善解人意的男人,她哪里顶得住啊?只怕他还没开始追,她就开始忍不住哥哥长哥哥短的倒贴他了。 434 对待老情人就这种态度吗 另一边,秦宵墨走出楼道,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楼上的窗户。 她的房间并不朝这个方向,他是知道的,但还是忍不住想看一眼,意料之中的什么也没有,连楼道的窗户都没有亮一盏。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尖不经意地摩挲了一下。 刚刚抱着她的时候,碰到她的头发了。 细而软的发丝,发间的香气像是有意识,不间断地往他脑子里钻,让他只想靠的更近,再多停留片刻。 但夜色已深,他也不好再逗留,驻足楼下停留片刻后,他便离开了。 许佳怡刚洗完澡走出浴室,就听见有人敲门,她从猫眼看了一眼,发现居然是外卖骑手。 “您好,许先生的外卖。”骑手看了一眼订单,站在门外这样说。 许先生? 许佳怡不是没点过外卖,平常自己在家懒得出门的时候,为了安全起见,用的也是许先生这个称呼,但她并不记得自己点过外卖。 她下意识就想到,这会不会是秦宵墨点的? 许佳怡打开门和骑手核对了一下手机号,还真是她的。 她心里有数,向对方道了谢就拎着外卖回了屋。 是离家不远的一家日料店的招牌豚骨拉面,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浓香逼人,令人食指大动。 许佳怡也是这会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这件事,原本她都不打算吃东西了,可这会又莫名多出一碗面来。 下一秒,秦宵墨的消息发了过来,简短的两句话,却足够说明一切:【给你点了份面,太晚了,别吃太饱,容易积食。】 果真是他。 她有些意料之外的欣喜,拿着筷子硬是好一会没开动。 想了想,她给他回了句:【谢谢。】 除了这两个字,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她转而想的是,这样的男人,如果用来做男朋友的话,会不会有点太暴殄天物了? 当天晚上,许佳怡睡得格外香,她还做了个梦,和下午的梦境居然还连了起来。 梦里她参加了时音从未举办过的婚礼,还当了伴娘,婚礼现场只有他们几个互相认识的人,整个气氛格外和谐。 最后时音没有扔手捧花,而是一把将花塞进了她的手里,然后笑眯眯地将她推到了秦宵墨的怀里。 梦里的感触真实到不像是假的,她依稀间甚至觉得,自己是真的撞进了他坚实的胸膛。 ———— 医院。 任珊珊的伤在精心修养之下,已经没有事故前几天那样严重了,虽然伤口尚处在愈合初期,但是她已经能做到基本的端放水杯这种动作了,努努力,甚至还能自己起身靠坐在床头。 因为腿部骨折的比较严重,她依旧还是不能下地,只能躺在床上看看电视,或者和护工聊聊天,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关于过去的记忆。她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护工是临时请来照顾她的,年纪有些大,对她也并不熟悉,两人之间的交谈仅限于医院里发生的一切,比如今天的伙食怎样,哪房的病人家属又医闹了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打扮时尚的女人时常会来看她,她让任珊珊叫自己刘姐,自称是任珊珊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她住院的这段期间,一直都是她在背后打理一切,护工也是她请的。但每每当任珊珊问及过往的事情,她都闭口不谈,似乎不太想让她了解过多。 从刘姐口中,任珊珊只能大概知道自己的名字、年龄电话号码之类的基本信息。 医院的事情实在乏善可陈,任珊珊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住院这么久伤得这么重,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个叫刘姐的人来看过自己。 难道她没有亲戚没有朋友吗? 只是虽然这么想着,她却无人可以倾诉,护工什么都不懂,刘姐也什么都不肯说,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有所忌惮。 她也不知道刘姐在怕什么,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她为什么不能有知情权? 她虽然恼火,却也没有办法。 这天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过完枯燥到令人发指的白天,刘姐总会在晚上八九点左右的时候过来看她,顺道给她带两本杂志解解闷。 天色将暗的时候,病房来了一位访客。 却不是面熟的刘姐,而是一个她没有见过的年轻英俊的男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贵气两个字,他揣兜站立在病床前看着任珊珊的时候,眼神里的漫不经心和不屑一顾,看得人心里犯怵。 他的五官极为细致,比起男人来说,他的长相倒显得要更加阴柔几分,但他眉眼间的神情,却总让任珊珊隐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直到男人开口讲话,她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准确的说不是见过他,而是见过另一张神似却截然不同的面容——那是她刚刚苏醒的不久,一对情侣经过她的病房门口,和她打了个照面。 眼前这个男人,和当时那位居然有几分相似。 “哎呀呀,昔日的大明星怎么落得如此田地?真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男人自上而下地巡视过她身体的每一寸,语气里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奚落,“看来你的一片痴心并没有换来某人的额外开恩呢。” 任珊珊皱了皱眉,即使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还是意识到了他话里的讽刺意味,“你是谁?” 祁少禹讶异地挑了挑眉。 “真失忆了?”他有些惊讶,“刚听说的时候我还不太敢相信呢,你可别装样子骗我。” 任珊珊下意识对他没什么好感,便冷了一张脸呵斥道:“请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不是吧,对待老情人就这种态度啊?”祁少禹笑眯眯地倾身看着她,姿态亲密得几乎要同她脸贴脸,“忘了我不说,还对我说这么见外的话,你可太让我伤心了。” 任珊珊蹙眉,看向他的视线里带着几分将信将疑:“什么意思?我跟你交往过吗?” 关于过去的事情,刘姐一个字都不肯对她透露,更遑论感情经历。 眼下突然冒出一个似乎对自己了如指掌的男人,哪怕他说的话有些疯批,任珊珊却依旧有些动摇。 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 435 你只是失忆而已 “何止是交往过,我们的关系,比你想象的还要更加亲密。”祁少禹凑得更近了几分,视线里带着几分揶揄和挑逗,语气有些不明不白的暧昧。 “有多亲密?”任珊珊也不再回避,直视着他的视线,坦然发问。 她有预感,这个男人在自己的生命中所扮演的,一定是很关键的人物。 祁少禹看着她,勾唇笑起来,目光沉沉,隐匿了太多她不甚明了的情愫。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任珊珊听到了一段她闻所未闻的,关于她的“过往”。 在这个故事的最开始,她和祁嘉禾是两情相悦的眷侣,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最终会走到一起。 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金融天才,她是万众瞩目的娱乐名流,般配二字都不足以用来形容他们。两人恋爱了三年,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他却在半路松开了手,转而爱上了别的女人,甚至在不久前,他还和那人结了婚。 她不甘、愤怒、又委屈,不明白自己哪里比不过那个第三者,好几次想要找他问问清楚,可他态度坚决,对家里那位爱护得仿若温室花朵,从未让她伤过那人分毫。 甚至,为了让她不再来纠缠自己,祁嘉禾还动用了一些手段,让她处处受制,连圈内的好友都逐渐离她远去,到了最后,她众叛亲离,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不再拥有。 也正是在这时候,祁嘉禾的异母弟弟——祁少禹的出现方才抚慰了她几分。 他细心温柔,懂得一个女人所需要的的一切,明白她为何所困苦,也懂她心里的烦闷。 他说,他很早就开始关注她,自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那个电视里光芒万丈的巨星任珊珊,就一直是他心里难以忘却的白月光。 后来他终于有幸能和她见面,可她的身份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未来嫂子。 如今他终于等到机会,哥哥或许不在乎她,可他在乎。不管她曾经属于谁,他一点都不在乎,他想要的,只是当下能够属于自己的任珊珊,哪怕只有一瞬就好。 任珊珊原本对祁家的人已经不再信任,更何况这人还是祁嘉禾的弟弟,一开始,她也是对他冷眼相待的。 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一个豪门的小少爷,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一丁点苦都没有吃过的贵公子,居然肯在她抱怨剧组的饭难吃的时候,当下放弃手里的正事,跨越半个城区,只为了为她买上一份最爱的糕点。 这种痴情一辈子又能遇到几次? 一次两次,她不为所动,但很多很多次,饶是石头也被打动了。 于是她答应他,开始交往。 许是被上一段感情伤得太深,对待祁少禹,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一度将她当成了生命中的所有。 和他在一起,任珊珊似乎逐渐忘记了那个曾伤自己至深的男人,她一扫往日的仇恨与怨愤,扬起积极的笑脸,开始生机勃勃地迎接每一天的到来。 但也或许正是因为爱得太深太窒息,祁少禹很快就开始不习惯这样的她。 两人开始发生争吵,数不清的摩擦与口角堆满了相处的整个过程,洋洋洒洒,看不到头。 也正是这时候,祁嘉禾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两人的关系,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又反过来找到了任珊珊。 当天两人聊了什么,祁少禹不知道,可从那天以后,任珊珊的态度就彻底转变了。她慢慢断了和祁少禹的联系,又开始和祁嘉禾混迹到了一起。 她做了自己曾经最为不齿的第三者。 逐渐被冷落的祁少禹这才猛然惊觉:原来她心里装的,自始至终只有哥哥一个人。而他,不过是件寂寞的时候用来解闷的替代品罢了。 他没法干涉她的选择,只能默默退下,做一个身在其中的看客,为她悲哀,也为她难过。 可纸最终也包不住火,她和祁嘉禾的地下情被那位夫人发现,对方一怒之下,动用家族势力封杀了她,又雇人制造了这场车祸,本意是想置她于死地,让她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可没想到她福大命大,居然活了下来。 也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苏醒后,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她所能记得的,就是那之后的一切。 祁少禹讲完这个冗长又纠结的故事后,任珊珊沉默了许久许久。 她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怀疑他这些话的真实性。 但眼下,她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难怪刘姐一直不肯告诉我过去的事情。”她嗤笑一声,似乎是在笑话自己的荒唐,“这种事情,还是忘了比较好。” “刘姐是个好人,你也不用怪她。”祁少禹拉了张椅子大喇喇地在床边坐下,看着她说:“你之前脾气很差,经常耍大牌,圈子里本来都没人愿意跟你来往,她这个经纪人还能坚持这么久,也挺不容易的。” 任珊珊侧眸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语气里还是含着几分怀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毕竟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你说什么当然就是什么。” “我有必要骗你么?”祁少禹嗤笑一声,轻飘飘地看向她,一双眸子微微眯了眯,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我手里还有当时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拍的视频,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看看。” 任珊珊一愣,脑子里浮现出不太好的预感,脸色也跟着变了变:“什么视频?” “你说呢?”祁少禹笑得迷人,“谁能想得到,堂堂大明星任珊珊,背地里居然有在床上拍艳照视频的这种嗜好,说出去,谁敢信呢?” 任珊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瞳孔猛地骤缩起来,开口的时候,甚至有些破了音:“你说什么?” 她可以相信自己曾经和眼前这人交往过的事实,可——在床上拍那样的视频?! 以前的自己究竟是恶趣味到了什么地步?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一阵恶寒。 “不要那么惊讶呀。”祁少禹依旧是笑,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你只是失忆,没道理连性格也一起变了吧?自己在那方面的小情趣,怎么也跟着一块忘了?” . 436 怎么就你会装烂好人 任珊珊面色铁青,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祁少禹,像是要把他的脸看出一个窟窿来。 “倒也不用这么仇视我。”祁少禹对她的不满视若无睹,甚至还露出了稀松平常的笑意,“我对你的心意,你现在也知道了。要是我真想做点什么来报复你,我早就出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似乎是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任珊珊的面色稍微缓和了几分,但眼神里依旧充满警惕。 “总而言之啊——”他笑着牵起任珊珊的手,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你现在只有我了,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无条件地支持你。” 任珊珊盯着他看了数秒,淡淡地把手抽了回来,不为所动,“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看我?” 她还是不太相信眼前这个人所说的话,毕竟她无从得知一切的实情到底如何,所有的事情都是他的一面之词,她无从对证。 而且,这人给她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哪有对心爱之人一开口便出言不逊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十分怀疑。 祁少禹盯着她抽回去的手看了一眼,也不多说什么,释然地笑了笑,轻而易举化解掉这个话题:“你当初对我那么绝,我心里有点怨气也是应该的。就许你无理取闹,还不让我有点脾气了?” 见任珊珊的目光有所松动,似乎是为他的话所动摇,祁少禹不动声色,表面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转而说:“何况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失忆的事情,这不马上就来看你了吗?之前虽然生气,还想着以后跟你老死不相往来了,但是最终……还是放心不下啊。” 任珊珊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不得不说,这些话听起来还有点可信度。 她现在也没什么人可以依靠,有个人能陪她说说话解闷也好。 这么想着,任珊珊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将目光投向自己吊在半空的左腿上,说:“命虽然捡回来了,可以后大概也跟个废人没两样了。” 关于她的病情,医生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左腿小骨粉碎性骨折,断骨位移严重,大概率终生都无法痊愈,以后就算好了,她也会是个四肢不健全的跛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除了脑袋和腿,她别的地方都没什么大毛病,顶多就是一点小磕小碰,就连那张绝世无双的脸,也没有在那场车祸中受到太严重的损伤。 也正是因为脑部受损严重,颅内淤血无法完全清除,所以那场手术才会进行得格外艰难,据刘姐所说,她被推进抢救室的当天,病危通知书都连着下了三道。 虽然后来总算也是挺过来了,可由于前额叶受损,她失去了自己所有的记忆。 祁少禹顺着她的目光朝那条腿看了一眼,眸子里极快地闪过复杂的情绪,但片刻后,他便深情款款地看向任珊珊,用温柔的语气安慰道:“没关系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永远会是那个值得你依靠的人。” 任珊珊和他对视了数秒,淡淡地笑了一声,移开视线,“但愿如此吧。” 见她一副自命清高连看都懒得看自己一眼的模样,祁少禹心里顿时便嗤笑一声。 他面上依旧是一副温柔的模样,开口的时候,语气里还带着浓浓的关切意味:“你先休息吧,我出去抽根烟,等会再回来。” 说罢,他起身欲离开,床上的人却动了动身子,回眸看向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别扭,但语气却是十足的认真:“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劝你少抽点烟,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祁少禹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一双桃花眼弯得像是一泓温柔的湖水,“当然没问题。” 任珊珊“哦”了一声,也不再说些什么,重新侧过身背对着他,合上了眼睛开始休息。 祁少禹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转身离开时,唇角的笑意也未曾收敛。 直到走出病房门,他所有的表情才尽数敛去,一张俊脸上只剩下凛冽的寒意,阴沉森然。 他站在走廊里点了一支烟,猩红的烟头在昏暗的光线下脱隐若现,青灰色的呛人烟雾升腾而起,迷蒙了他的视线,他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从头到尾只凝眸把玩着手里的那只限量版打火机,清脆的开关声响不断在走廊里回响。 走廊尽头,一道人影一闪而过,随后,来人在看见他的那一秒便停住了脚步。 刘姐刚下电梯,越过拐角便看见守在病房门口的祁少禹,顿时吓了一大跳,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硬是一步都没敢再迈。 啪的一声—— 祁少禹收起打火机,侧眸看向刘姐,目光幽幽。 “挺尽责啊。”他说,“你对任珊珊像条狗一样忠心,这事儿祁嘉禾知道吗?” 刘姐心里一怵,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声音也跟着颤了几分:“祁先生,您说笑了,我哪有本事和那位攀上关系。” “是么?”祁少禹摁熄了烟头,缓慢地踱着步,穿过弥漫开来的烟雾,一步一步地朝刘姐走了过去,“没有祁嘉禾在背后撑腰,我看你胆子倒是挺大的。” 不等他走到跟前,刘姐当场便双腿一软,立时跪坐在地上,抬手慌忙地颤着声音解释:“四少,四少,您误会了,我跟三少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任何人指使我,我只是看任珊珊她可怜,我才——” “你可真是胸怀宽广啊。”祁少禹停下脚步,垂眸看着地上的人,眼底的鄙夷与厌弃毫不掩饰,“当自己是在世圣母吗?任珊珊是什么货色,你心里还不清楚?所有人都趁着这个机会和她撇清关系,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装烂好人?说起来也奇怪,你都对她这么无微不至了,却又不肯告诉她她以前都做过什么烂事,怎么,你还真以为借着失忆这种烂俗的借口,她就能一雪前耻重新做人了?” 他微微弯下腰来,眯着眼睛看着地上畏惧到了极致,不住地浑身发抖的女人,有些恶趣味地笑了起来:“你真以为毫无保留地对这种人好,她就会记得你?” 437 只能卑躬屈膝 “不是,不是这样的!”慌张的情绪在刘姐脸上逐渐弥漫开,她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央求意味,抬眸看向祁少禹的时候,姿态卑微至极,“这些事情都是我自发去做的,没有人命令我,我也不求什么回报,她以前是做了很多荒唐的事情,但现在她大病未愈,也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就想,或许……或许能让她重新开始生活也说不定……” “你想的可真美。”祁少禹咧嘴一笑,语气里却充满鄙夷,“这世间从来没有做错事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道理,你们都想让她忘掉一切重新开始?以为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吗?我偏不。” 刘姐怔住,颤抖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充满了恐惧与敬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私下里受过祁嘉禾恩惠,才肯一直兢兢业业地待在任珊珊身边。”祁少禹直起腰来,垂着眸子看向她,嗤笑一声,像是极为不屑,“我也不知道你是看不清时事还是怎样,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不愿意离开那个女人。不管你现在和祁嘉禾还有没有联系,但我奉劝你一句,少大发慈悲管闲事,否则,当心自身难保。”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见他对自己只是警告,并没有要责罚她的意思,刘姐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但仍然不忘了对他用力点点头,“您放心,我和三少绝对没有任何联系,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发性做的,无关任何人。” 做为任珊珊的经纪人,她心里是清楚祁嘉禾与祁少禹之间的明争暗斗的,当然也知道祁少禹这话是什么意思:让她要么选一个站队,要么置身事外,做一个旁观者。 可事实是,她哪边都不想沾上关系,哪边都不想得罪。 原本她真的只是看任珊珊可怜,想到好歹是自己带了那么久的艺人,各方面条件都非常优秀,如今却不得已落得了这种下场,她心生恻隐,又真心希望她能重新做人,才一直没有告诉她过去那些破事。 祁嘉禾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找她谈过话,想来也是默认了任珊珊如今的境况。可她没想到,自己却因此惹怒了祁少禹。 她本意是将自己和祁嘉禾划清界限,可话一出口,反倒有些变了味。 祁少禹拧眉看着她,似乎有些不满,“你是在对祁嘉禾表忠心吗?” “没有的事。”刘姐赶紧低下头不去看他,“我和三少一直都没有任何联系,更不用谈忠心这回事。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对惹您生气了,您可以直说,我一定改。” 祁少禹轻笑一声,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眼,语气轻佻:“你倒是个识时务的。” 刘姐没说话,依旧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心里却已经比方才镇定了不少。 她并非想要对这样一个人卑躬屈膝,可形势摆在那里,她哪能和祁家的人抗衡,无论是祁嘉禾还是祁少禹,哪个的名字单拎出来都够压死人。 她只怨自己运气背,莫名其妙便招惹上了这样的人物。 “行了,起来吧。”祁少禹双手插兜垂眸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别搞得我多吓人似的。光天化日的,我还能杀了你不成?” 他虽然很满意刘姐的反应,但该说的话,却一句都不能少。 刘姐一声不吭从地上爬了起来,也没敢拍拍裤子,依旧垂头站在他面前,不敢轻举妄动。 在祁少禹发话之前,她什么也不能做。 “我跟任珊珊说了点事情,可能和你知道的有些出入。”他这么说着,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你记住,不管她问你什么,你一律回答:不知道,不清楚,什么都不许向她透露,懂吗?” 刘姐心里一怵,立时便有不祥的预感,但她也不敢反驳,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了声:“知道了。” 祁少禹满意地扯起唇角,回眸看了一眼远处的病房门,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 琉云居,书房。 “啊——” 半晌都没能写出一个字的时音把手里的笔一扔,有些苦恼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猛地抬头看向对面正在看书的祁嘉禾,不满地嚷嚷道:“能试的菜我全都试过了,药膳对你来说完全没用,你这到底是什么病啊?我已经想不出招了!” 对面的人把视线从书上挪开,闲闲地看了她一眼,勾唇一笑,淡定道:“那就不想了,兴许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那怎么行!”时音一拍桌子,激动地站了起来,“我,时音,满汉全席传人之一,前寻味坊金牌主厨,‘嘉时’创始人,这么多响当当的名号,难道还治不了你一个味觉失灵吗?” “你这些名号,好像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祁嘉禾合上书,笑看向她,“这么有能耐,也未必见得会治病。” 时音挫败地窝回椅子里,“你倒是已经习惯了没有味觉的日子,但对我来说,总是缺了点什么的。” “对我来说,什么都不缺。”祁嘉禾起身走到她面前,将她的椅子转向自己,撑着扶手低头看她,语调循循善诱:“看到你这么努力,我已经很欣慰了。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症状会不会是不可逆的?万一味觉永远好不了怎么办?万一,你做了这么多,最后都是无用之功,怎么办?” “所以你是在劝我放弃吗?”时音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挫败,“我已经很失落了,你还要这样打击我,有没有人性啊!” “这不是打击。”祁嘉禾笑起来,伸手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肉肉,“只是让你早点看清现实,不要纠结一件可能没有结果的事情。” “你根本一点都没有想要恢复的觉悟!”时音生气地叉起腰,振振有词地说:“我知道了,我之所以治不好你,都是因为你态度消极,不肯配合我!” 也许是挫败感让她有些神志不清,她甚至有些胡搅蛮缠起来。 面对她的无理取闹,祁嘉禾并不生气,反而笑起来,“要是在我的配合之下,病情仍然没有任何起色,那你不是要气死了?” 438 都是一家人别装客套 “那这就是态度问题了。”时音嘴里振振有词地说着,“我治不治得好你,和你配不配和我,完全是两码事嘛。” 祁嘉禾也懒得和她争执什么,只是轻轻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揉了揉,言语间不失宠溺:“好,你说的都对。” “真是敷衍。”时音怏怏地拂掉他的手,刚想再说些什么,客厅里的座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叮铃铃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一片宁静的深夜里响起,透过未掩实的门传进两人的耳朵,有些突兀。 这里的电话一般很少有人会打,知道号码的也就只有老宅的人,因此从搬进来到现在,这通座机根本就没响过几次。 两人对视一眼,祁嘉禾起身去客厅接了电话。 时音坐在原位,看着他弯腰拿起话筒放在耳边听了片刻,然后突然毫无征兆地抬眸朝她看了过来。 时音心里没来由的一紧,下意识就想到,这通电话可能和自己有关。 她的预想果然没有出错,那通电话并没有持续很久,祁嘉禾只对着话筒嗯了两声便挂断,前后还不到两分钟。 而后他抬眸看向坐在书房里凝视着自己的时音,开口道:“黎老先生回来了,爷爷让我们明天回一趟老宅。” 时音一怔。 其实不用他多说,时音也大概能猜到,这次回老宅的理由是什么。 上次新店开业的时候,黎裕不巧身体抱恙回了香岛,于是只差人给她送了一份精美的礼物,本人并没有出面。 时音本以为,他会找一个机会和自己相认的,可终究也没能等到那一天。 她有点摸不准黎家的心思,也不知道黎裕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心里总隐隐觉得,他一定会再回来。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对于这件事,她本人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倒是祁嘉禾,看起来比她自己还要紧张。 当天晚上睡前,他问她:“你怎么打算?” “顺其自然呗。”时音并没有什么太详细的规划,当年的事情对她来说,说实话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她没有怨气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期盼,距离太远时间太长,无论什么情谊都会被淡薄,又何况是亲情。 黎裕毕竟也年事已高了,她不可能也没理由当着老人家的面甩脸子,只能说谈得上一句尊重。 这位老人于她来说,不过是位见过几面的、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要说亲情,还远谈不上。 祁嘉禾看着她,问:“如果他们让你回香岛发展呢?” “多新鲜,回香岛?”时音笑了笑,“我是江城人好吗?凭他们几句话,我就要去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地方,认一堆完全没见过的家人,我是疯了吗?我不想做的事情,谁还能强迫我不成?” 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答复,祁嘉禾的表情松动了些许,“你确定吗?那可是香岛黎家。” “那又怎样?”时音对他眨眨眼,“黎家能比你还有钱?” 祁嘉禾轻勾唇角,笑起来,“这倒是实话。但——”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你是他的外孙女,理应有一部分继承权。” “你这话说的,难道你是看上了我不菲的身家?”时音有所忌惮地往床头缩了缩,“藏得够深啊祁先生,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瞎想什么?”祁嘉禾屈指敲了敲她的脑袋,动作很轻,声线也温柔,“我是在为你谋划,要或不要是你的选择,但既然有些东西本该属于你,那轻言放弃的话,就太可惜了。” “我也觉得可惜啊。”时音叹了口气,有些惆怅,“但我一没有参与黎氏企业的管理,二也没有入他们的族谱,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再加上陆睿这个不确定因素,我觉得这笔钱我要是真想拿下来,难度系数肯定不亚于登蜀道。” “你以为老先生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祁嘉禾却轻笑一声,语气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揣摩。 “不是认亲吗?”时音眨眨眼。 “既然想认亲的是他,那么不给点像样的表示,又怎么显出自己的诚意呢?”他如是说着,眼底多出几分笃定的神思,“你一定记住,明天你才是主场。一切从自己的角度考虑,然后再做决策,不要动怒,也不要轻易表露自己的需求。” 时音似懂非懂地看着他,总觉得他的话里别有深意。 而事实证明,祁嘉禾所说的话并非主观臆测。 第二天两人一早就回了老宅,出发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抵达的时候,旭日才从云彩中露出一丝光芒。 显然有人来得更早,会客厅里,黎裕和祁峥嵘面对面坐着,两人手边各放着一盏清透的新茶,茶盏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斟上的。 陆睿坐在次座,一手端着茶杯一手卷着一本财经杂志正在看,蒸腾而上的雾气在他鼻梁上的镜片上氤氲出一片模糊的区域。 他抬手摘下眼镜,似乎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了刚走到门口的时音与祁嘉禾。 “哟。”他轻笑了一声,一双眼睛褪去了镜片的遮掩,反倒显得清明又精神,“主人公来了。” 时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从上次在嘉时门口见过面后,她已经有一个半月没有再见过陆睿,如今再见,他的头发短了些,皮肤也黑了几分,整个人看起来褪去了几分斯文儒雅的书生气,倒凭空多出几分野性的意味来。 两人依次向主座的两位长辈问过好,随后在次座落座。 时音还礼貌地问候了黎裕的身体。 黎老先生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大碍,看来上次忽然的抱恙并没有起到太大的影响。 不知是不是错觉,时音觉得自从自己和祁嘉禾坐下之后,会客厅的整个气氛似乎都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黎裕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也没能说出点什么来。 最后反倒是陆睿先开了口,却是笑吟吟地面对着两人:“愣着干什么啊,叫外公啊,大家不都是一家人吗,这种时候了,就别装什么客套了。是吧,妹妹,妹夫?” 439 您是想认回我 此言一出,不仅是时音向他投去了复杂的目光,就连祁嘉禾也轻蹙着眉头朝他看了一眼。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祁峥嵘于是轻咳两声,打破尴尬:“时音,爷爷今天让你们过来,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时音看了一眼黎裕,坦言道:“知道。” 黎裕的表情有些松动,欲言又止的模样又加深了几分。 得知自己不用再解释一遍来龙去脉,祁峥嵘也像是松了一口气,他的目光在黎裕和时音之间来回徘徊了几遍,最后落在陆睿身上。 “黎家的事情,你早就知道啦?”祁峥嵘又回眸看了一眼时音,语气里带着试探。 时音知道他这话是说给黎裕听的,老人家大概不知该如何开口面对她,所以才假借了好友之口。 她点点头,“嗯。” 黎裕的脸色便有些尴尬。 时音能理解,毕竟他原先应该是想跟自己来个大团圆认亲的大结局的,没想到她却先一步得知了实情,没准还在心里思量,他作为外公,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回自己。 造成如今这种局面,实在相当尴尬。 “时音,你……”黎裕张了张嘴,终于开了口,语气里带着踌躇,“你不会怪我吧?” 怪他一直没有站出来和她相认,怪他没有教好自己的外孙,让他从中作了不少梗。 时音看了他片刻,缓缓笑起来:“哪里的话,我没理由怪您。” 她甚至对当初的内情还不怎么清楚,没有一个人对她说明一切的起因,因此现在说这些,未免太过突兀。 顿了顿,她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觉得,关于我妈妈的事情,多少还是告诉我一些吧。” 闻言,黎裕看了一眼陆睿,目光有些复杂。 但没人能拒绝她这种并不过分的请求。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黎裕对她缓缓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从黎家的发家、在香岛的地位,到他的小女儿是在何种场合认识了时锦程、后来又是如何为了爱情而奋不顾身地同他对抗,最后毅然决然地放弃衣食无忧的优渥生活、跑去和那人私奔的,整段清晰完整的故事。 时音是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关于自己母亲这样详细的往事,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她还是难免被触动。 故事讲完,全场的气氛都静谧了许久。 就连祁峥嵘也有些唏嘘这段往事,一直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时音率先开口,打破了尴尬:“所以,您是打算认回我吗?” 她落落大方,坦然自若,看向黎裕的时候,眼神清澈又诚恳,反倒令对方有些哑然。 “我是想,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黎裕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看起来有些惶然,“要是觉得太突然了无法接受,也不急这一时。” 年事已高的老人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是十足的小心,就像是生怕她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似的。 “我没有意见。”时音当即回答,转而去看一旁的陆睿,“这位呢?有意见吗?” 蓦地被拎出来摆在台面上要求作答,陆睿还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看向时音的眼神里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深意,“我能有什么意见?失散多年的表妹回归大家庭,我除了高兴还能有什么想法?” “是么?”时音看着他微微一笑,深意满满,多的话却并没有再说。 这一笑却让陆睿没来由的缺了几分底气,总觉得自己的想法好像都被她看穿了似的。 大概也是没想到一切会进展得这么顺利,黎裕老爷子显然有些喜出望外,他先是愣了一下,尔后才笑得不可开交,“好,好,太好了。” “只是啊——”时音却突然话锋一转,开了口,“香岛怎么说离内地也有段距离,我要是真入了祖籍,这一来一回的,探亲肯定不太方便吧?” 事情比自己预想中还要顺利不少,黎裕显然是高兴大过忧虑的,这会对于她的顾忌,一时也并没有觉得太困扰,只说:“这不算什么难事,凭你个人意愿,你想在哪里常住都可以,外公不勉强你,你开心就好了。” “新的就是比旧的亲呢。”陆睿扶额看着时音,笑了笑,语气里颇有几分自嘲的味道,“之前还说一定要把人接回香岛多住段日子,习惯习惯风水,现在就全都依人家的了,叫我这个当外孙的看着多眼红呢。” 时音接收到他的目光,只是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时音在内地住惯了,回香岛生活不习惯,她也不会讲粤语,生活上肯定有诸多不便,你这个做哥哥的,就不能为妹妹多考虑考虑吗?”黎裕不满地看他一眼,“再者说,你不是常年在内地吗,做哥哥的多照顾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他本意只是想让两人多接触接触,熟悉一下。 可时音把老人的话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想笑。 黎裕应该还不知道之前自己被陆睿差人绑架过的事情,所以才能这样毫无防备地将两人往一块凑,试图培养一下两人的关系,好营造一幅其乐融融兄友弟恭的景象。 只是这话听在几位当事人耳朵里,却是别有寓意。 “您倒是也心疼心疼我啊。”陆睿嗤笑一声,丝毫不掩饰言语间的怠慢,“我为黎氏操心劳力了这么久,现在还得分心去照顾一个刚认回来的妹妹,我就不累么?” “是啊,还是算了吧。”时音看着陆睿,假笑得毫无破绽:“怎么说我也二十好几了,照顾自己这种事情,还是能做到的。” 毕竟真把她交给陆睿,没准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见两人你来我往十分客套,丝毫没有要好好相处的意思,黎裕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无可奈何。 他知道这么些年来,黎家和时音本就没什么交集,亲情淡薄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最小的一辈里,也就只有这对表兄妹两棵苗苗了,黎清音的事情过后他越发意识到人情难系,因此也更不愿意再看孙辈的两人生出什么摩擦来。 “那你们自己说,应该怎么办?”无奈之下,他只能这样问。 440 选择权在她不在你们 “时音在内地生活了这么久,让她突然回香岛,肯定是不太实际的,我平常工作又这么忙,没时间常来看她。”陆睿笑了笑,看向时音,话锋一转,道:“不过好在,现在不是有妹夫在么?外公您也不用太过担心,说不定,时音她还不想去香岛呢。” 这话一下子就把谈论的焦点引到了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祁嘉禾身上,时音略一蹙眉,下意识侧过眸子看了祁嘉禾一眼,却见他面色波澜不惊,甚至还淡定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色泰然地回视了陆睿一眼,依旧没有发言。 “时音?”听外孙这么一说,黎裕也有些犹豫起来,斟酌着叫了时音一声。 平心而论,他是想让时音去香岛住一段时间的,但如果她觉得生疏,不愿意的话,他这个做外公的也没有办法,一切还得照着时音的意思来,他不想引她反感。 “我倒是无所谓啊,不过说起来我还真没怎么出去走动过,要是能去香岛看看,我还是挺开心的。”时音笑着,回视陆睿,偏不让他如愿。 她大概也知道这人心里在打什么算盘,虽然表面看起来并不排斥她回归家族,但是暗地里没准还是在想办法整她,她心有警惕,但如果能恶心他一波,时音还是很高兴的。 哪怕她确实对去香岛这件事情不怎么感兴趣,但如果这种话说出来能让陆睿不痛快,她心里也舒坦不少。 他不是不愿意跟她分家业吗?她非要跟他争。 果不其然,陆睿在听见她这么说之后,脸色都黑了几分。 “那太好了,这次我们回香岛,你就一块跟着回去吧,啊?也顺便见见你阿姨和姨夫,他们也一直盼着能见见你呢。”得知时音并不排斥这件事,黎裕顿时喜出望外,一时间把所有的安排都给备好了。 大厅里一时间没人说话,陆睿却是轻扯着唇角笑了一下,眼神里似有不屑,又暗含嘲讽。 说谁盼着时音回家都行,唯独他母亲不可能。 陆父陆母都是工作狂人,但对于陆睿的教育却从来没有懈怠过,从陆睿小的时候,黎清姿就一直把他当做黎家的唯一继承人在培养,如今突然多出个碍事的妹妹来,黎清姿只怕是有惊无喜。 “这事儿先不着急吧。”时音浅笑着,落落大方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随即看向陆睿,“还不知道我这表哥怎么想呢,总得尊重他的意愿不是?” “我挺好啊,能想什么?”陆睿两手一摊,笑得戏谑,“要么怎么说你们女人家磨磨唧唧呢,回不回家是你自己的事情,推到我头上干什么?” “阿睿!”黎裕蹙眉,冷喝一声。 祁峥嵘也有些不满地看向他。 陆睿撇撇嘴,显然有些不服气,但到底也没再说话。 时音耸耸肩,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看来他并不怎么欢迎我。” “你别搭理他,他就这德性,你的事情外公说了算,啊。”黎裕转而又笑着对时音说。 “您一个人说了怎么能算数呢?”时音支着下巴看着对面的陆睿,声线拉得有些长,捎带了几分慵懒的情绪,却是字字铿锵,“我可是听说,现在黎氏都是这位表哥在掌管,他既然不喜欢我,我哪敢说半句不是?搞不好哪天,他一时心情不好,把我从家里撵出去也是有可能的啊。” 这次,两位长辈不满的目光投射到了她身上。 “时音。”祁峥嵘轻咳两声,意思让她给黎裕留点面子,别把话讲得这么僵。 黎裕的面色也有些难堪,他本一心想让这两人搞好关系,却不想,这兄妹俩压根就不对付,更遑论相亲相爱成为一家人这回事了。 陆睿讲话不客气也就算了,连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时音也…… 黎裕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便在这时,陆睿却开了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毫不客气:“既然知道现在的黎家是谁做主,那干脆就别自讨无趣硬要往上凑了,一边阴阳怪气一边又想占便宜,膈应谁呢?真当我们黎家缺你这个人似的?” 没想到外孙居然就这样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就说出了这种话,黎裕顿时大怒,沉着声音唤了一句:“陆睿!怎么说话的?!跟你妹妹道歉!” 陆睿一点也不怕,毫不畏惧地回视了外公一眼,不屑地轻笑了一声。 眼见着黎裕的面色因为动怒变得有些充血,时音想到他之前还因为身体抱恙回香岛休养了一段时间,想来应该是不能动气的。 她本来也只是想恶心一下陆睿,并不想当着长辈的面跟他吵起来,只是没想到陆睿居然这么不经激。 又或者,这次出面,他压根就没准备再跟她装什么好好先生。不管黎裕是在也好,不在也好,他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于是她定了定心神,刚准备开口说点缓和气氛的话,却听见身边的人蓦地开了口,语调低沉,不怒自威:“按道理说,时音也没有什么非要和你们回香岛的理由。她已经入了祁家的户口,是我的人,去或不去都是她的选择。” 祁嘉禾慢慢抬起眼皮,看向陆睿,面无表情地抿着唇角,漆黑的眸子宛若深夜寒星,令人只是望上一眼,便觉得浑身战栗。 “没有硬要往上凑的理由,也没有想要占便宜的动机。”他轻启薄唇,字字清晰,“你们来接她,是邀请,而不是恩赐。换句话说,她哪怕不认你们这些家人,也同样能过得顺风顺水,选择权在她,不在你们。” 此言一出,大厅里一片死寂。 祁峥嵘和黎裕皆是面色凝重地看着祁嘉禾,一言不发。 而一直和祁嘉禾对视着的陆睿,却觉得有股莫名的压力笼罩在自己头上。 明明他没有说什么很过分的话,但仅仅只是被这样注视着,陆睿都觉得自己像是背负了一座大山那样难受。 这个男人只这么坐看着他,张扬的气场便铺天盖地,倾巢袭来,莫名的压抑感令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他突然觉得鼻梁有些痛,许久前被他揍过的地方,这会像是犯了隐疾。 441 突发昏厥危在旦夕 “所以——”祁嘉禾如鹰隼般锐利的视线紧紧锁在陆睿的脸上,顿了顿,才继续道:“如果你们对所说的‘一家人’,就是这种态度的话,我想也没什么可谈的了。”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平淡得好似在叙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可偏偏,这片云淡风轻背后又暗含了令人心惊不已的寒意。 明明没有用特别严肃的语气,可这话说出来,却无端让人觉得无路可选。 陆睿的额头已经密密麻麻布上了一层薄汗,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祁嘉禾所说的正是自己所期待的,他却还是会有那种惶惶不安的感觉。 “不行!时音是我们黎家的人,怎么能就这么算了?”黎裕却急了,赶紧看向陆睿,厉声道:“阿睿,向时音道歉!” 陆睿紧绷着脸和祁嘉禾对视着,镜片上的反光闪现一瞬的锐芒。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黎裕愈发恼火,猛地一拍桌子,拔高音调道:“陆睿!你怎么答应我的你忘了吗!是不是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你现在这样,成何体统?!” 陆睿紧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猛地一蹙眉,有些反应过激地看向黎裕,镜片掩映下的双眸充斥着无尽的怒火,“让时音回黎家,可以。但是她不能分得一分财产,黎氏能有今天的规模,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出过一份力,她没资格!” 此言一出,还不等在座的各位有什么反应,黎裕已经盛怒地从座位上猛然起了身。 他面色憋得通红,抬手指向陆睿的时候,浑身都因为愤怒而不断颤抖着—— “混账!” 他语气震怒,声如洪钟,满含失望。 “外公您何苦为一个根本没有感情的外人而发火?”陆睿也起了身,面色冷漠地看着他,毫不示弱,“时音和我们除了血缘上的关系,根本就没有任何瓜葛,您费心费力为她谋求好处,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屑一顾!” 时音看着陆睿,秀眉微蹙。 “陆睿!”祁峥嵘对这个后生的无理感到非常不满,当即便扬声喝了一句,面色十分难看。 而黎裕显然是被他这番言论气到了,抬起手指指了陆睿数下之后,他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大口急促地呼吸了几口空气后,老人家面色一僵,手臂猛地往下一放,整个人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被绊坐在太师椅上,眼睛一瞪,便立时歪着头昏死过去。 “外公!”陆睿总算变了脸色,一个箭步便冲上前去想要看看情况。 祁峥嵘腾地一下起身,脸色也是大变。 时音吃了一惊,心里猛地一沉,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却只见身旁人影一晃,祁嘉禾已然站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场面在一瞬间变得慌乱起来。 时音没空去管祁嘉禾这个当口要去做什么,她三步并作两步便走到昏迷中的黎裕身旁,不顾身旁的情况,兀自分开他的眼睛看了一眼,瞳孔明显扩大。 她猛地扭过头,面色紧张而严肃地问陆睿:“外公是不是有心脏病史?” 这关口也没人在乎到底眼前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仇人,猛地被问起这个,陆睿先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拔腿就要往外跑,“对,车上有药,我去拿!” “先帮我把人抬下来!”时音冷喝一声,语气极端严肃。 陆睿被她吼得有些发懵,但兴许是因为慌了神没有判断能力,他居然下意识就停了脚步,回头和她一块协作着把黎裕从太师椅上抬了下来。 老人家这会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任由两人一前一后地摆布着。好在他体型并不胖,因此两人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把他从太师椅上抬到了平缓的地面。 祁峥嵘见状,猛然想起家里还有一位常驻的医生,于是赶紧杵着拐杖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时音跪坐在地板上,面对着昏迷中的黎裕,心里的紧张同样无可比拟。 她仔细观察着黎裕的状况,深吸了两口气,闭上眼睛开始努力回想之前许佳怡曾经教过自己的心脏病突发的急救措施。 许佳怡说过,哪怕是家里并没有心脏病患者,但一旦掌握了这种急救手段,一定是有备无患的,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够救人一命。 也正因如此,时音当时才学得极为认真。 “你干什么呢?!”见她居然开始闭眼冥想,陆睿忍无可忍地冲她吼了一声,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他还以为她要当场进行急救措施,没想到她却突然整这一出,着实是把他给整懵了。 “闭嘴!”回想起一切细节的时音冷喝一声,猛然睁开眼,看也不看陆睿,当即便弯下腰扶着老人的后颈,让他的头尽量往后仰,打通气道,保持呼吸通畅。 她伸手探了一下黎裕颈动脉的位置,没有感受到任何反应,脉搏已经停跳了。 时音心里猛地一沉,立刻手脚利索地解开黎裕的上衣纽扣和裤腰带,随即双掌交叠向下,按住他正胸口的部位,开始进行心肺复苏。 陆睿这会才想起来要打急救电话,掏出手机立刻按了120。 时音只约莫按了三五下,祁嘉禾回来了。 他步履匆忙,跟着他一起进房间的,还有常驻在祁家的家庭医生,徐岩。徐岩身后还跟着步履蹒跚、面色焦急的祁峥嵘。 徐岩很快接手过时音的工作,开始进行更加专业的急救手段。 剩余的几人只能在一旁干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陆睿深深地瞄了时音一眼,又想起拿药的事情,于是赶忙出了门。 也许是方才的动作幅度有些大,急救措施进行得又太急,时音这会觉得有些眼冒金星,但看着有更专业的医生开始急救,她到底还是放了点心,只是抓着祁嘉禾袖口的手却一直都没有放松过。 距离大院约莫三五公里的地方便有一处医院,急救措施一直持续到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进门才结束,除了祁峥嵘以外的几人全跟着上了救护车,狭窄密闭的车厢空间里,护士手脚利索地为黎裕戴上氧气面罩,陆睿手里攥着小小一瓶药剂,垂眸看着担架上昏迷不醒的外公,面色复杂。 时音紧抿着唇,神色一刻都不曾放松过。 在这样紧张又凝重的气氛下,祁嘉禾紧握着她的手,低声说了一句:“没事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442 她的小脑袋瓜肯定想了很多 时音抿了抿唇,任由他将自己揽进怀里,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着病床上毫无知觉的黎裕,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翳。 陆睿坐在对面看着两人,攥紧了手里的药瓶,神色晦暗。 事实上,时音确实做得不错。 黎裕被推进抢救室之后,很快有医生出来交接病情,陆睿主动上去填资料,医生站在一旁说:“还好你们反应快,给患者进行了急救措施,为我们的抢救工作减了不少的难度。现在很多突发性重症疾病患者的家属都没有这样的意识,等到救护车把人接走,往往已经是回天乏术了,这一点你们做得很好。” 时音紧绷的神经这会总算是稍微松懈了几分。 既然医生这样说,那就代表手术进行得还算顺利。 陆睿闻言,拿着笔的手顿了顿,别有深意地看了时音一眼,这才刷刷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抬眸看向医生,问:“大夫,情况怎么样?严不严重?” “手术都会有一定的风险,我不能向你们保证什么,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的话,病人的体征还算比较稳定。” 三人这才算是稍微松了口气。 也就是说,黎裕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送走医生后,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陆睿的表情最为别扭。 不久前还和时音针锋相对,下一秒她就帮了大忙,成了这次紧急事故中最关键的人物,这让他实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后来反倒是时音先开了口,却是一副问责的语气:“你明知道他有心脏病,随时可能发作,为什么还要故意去激怒他?急救药物也不随身携带,连急救措施也不会,你是三岁小孩吗?这么没有分寸?” 她的语气里带着薄怒,眉眼冷峻,说话间,连同刚刚在祁家被他当面驳斥的火气一道发作了出来。 意识到她的失控,祁嘉禾略一蹙眉,下意识搂着她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怕她一时气急动起手来。 只是他的眼神却一刻不动地盯着陆睿,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陆睿莫名其妙被呵斥了一顿,下意识就想发火,可奈何时音说的句句在理,他不知怎么的,居然哑口无言。 深深地看了时音一眼之后,陆睿这才有些窝火地张口道:“外公身体一向很好的,心脏病也很久没有复发了,急救药物基本上都是象征性地带一点,从来没有用过。” 时音不为所动,眉目生冷地看着他,视线里的怨愤一眼可见。 陆睿噎了一下,继续说:“我常年在内地工作,近几年根本就没怎么在他身边待过,又怎么知道什么急救措施?而且——” 他抿了抿唇,有些不服气的样子,“如果施救方法不规范的话,不是会适得其反吗?” “现在人在抢救,你说什么都对了?”时音只觉得恼火,“我还以为你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不过是个遇事只会推卸责任的懦夫!有本事把人气到发病,你怎么没种承认自己的过失?要是今天他真的出点什么三长两短,我说你是谋杀都不为过!” “小音。”就连祁嘉禾也没见过她这样失控的样子,下意识低声唤了她一句,想唤回她的几分理智。 陆睿被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心里有气没处撒,一张脸憋得铁青。 他自然也知道自己有错,而且错的还不轻。 如果眼前这人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早就骂回去了,可偏偏,时音是黎裕正儿八经的亲外孙女,他的表妹。 里面躺着的那位,不仅是他的外公,也是她的。 不久前,她还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对黎裕进行了急救,而他这个罪魁祸首站在一旁,什么也做不了。 于情于理,时音骂他都是应该的。 他只是觉得窝囊,觉得气急败坏,为什么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可在关键时刻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而时音,只是露了个脸,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争端,博得了所有人的好感。 他恨到极致,便也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见他无话可说,祁嘉禾又在身旁拉着自己,时音濒临盛怒的情绪这才稍微按捺住了几分。 她紧抿着唇瓣,面色不善地看了陆睿一眼,挣开祁嘉禾的手,转身自己去角落里坐了下来。 剩下两个男人伫立在原地,一个面色晦暗,一个眉头紧锁。 到了这种时候,祁嘉禾居然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话来安慰时音。 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更甚,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如此剑拔弩张,他也知道这时候不该让两人再独处在同一个空间里,于是带着时音去了休息室,扔下陆睿一个人站在走廊里生闷气。 去休息室的路上,时音一直一言不发,一双唇抿得紧紧的,紧皱的眉头一颗都没有放松过,可见是相当烦躁。 她的心情祁嘉禾无法感同身受,但多少也能理解。 他记得时锦程去世之后,时音是消沉了好一段日子的。 她一直以为时锦程是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的亲人,所以在他走后,那种悲怆孤寂的心情常人本就难以切身体验。 好不容易挨过了这一关,她本身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已经没什么牵挂了,却突然又冒出一个人来告诉她,她其实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家人,甚至还有个表哥。 平心而论,她虽然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心里多少还是高兴的。 什么都比不过血缘至亲。 但这份喜悦还来不及被她自己察觉,便又突逢变故。 现在,那位她还来不及去了解和接近的外公,正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而始作俑者,居然是为了和自己争家产而不择手段的表哥。 怕是恨都恨不及。 祁嘉禾想,在黎裕倒下的那一瞬间,她的小脑袋瓜里肯定突然想到了很多很多事情。 哪怕是当着两位长辈的面被陆睿那样奚落,她也没有生气,偏偏在人被送进抢救室进行手术生死未卜的时候,她攒尽的怒意才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442 她想要的不过是家人而不是家产 或许,她是恐慌大过愤怒吧。 祁嘉禾陪着她在休息室坐了约莫半个小时左右,期间时音一直一言不发,时不时伸手摸一摸脖子上的福牛吊坠,目光有些空洞。 自从收到黎裕送的这件小玩意之后,她虽然没有表现得太夸张,但可以看得出来,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牛形象的。虽然还不至于到爱不释手的地步,但她偶尔出门,都会戴在脖子上,只不过从外面看不太出来罢了。 有些事情不用明说,单从言语行动间便能看得出来,她心底对家人这个概念还是有些希冀的。 半个小时过后,抢救结束了。 万幸的是,老爷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一时动气过度受了刺激,导致血压飙升心律失常,静养片刻就好。 黎裕被推出抢救室的时候,仍然处于昏迷的状态,陆睿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边,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 时音和祁嘉禾就站在一旁看着,整间病房的气氛诡异到不行。 祁峥嵘的电话很快打过来,电话里的语气相当焦急,可见是十分关注旧友的情况。 祁嘉禾简要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祁峥嵘才总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在电话里惆怅地嘱咐道:“这人年纪大了就是不经吓,你们说话都注意点分寸,可千万别再惹他动气了。不行你让时音回来吧,陆睿这孩子,看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主,时音性子软,别让她被欺负了。” 祁嘉禾低声答应:“没事的,有我在呢。” “你也回来。”祁峥嵘语气一硬,“时音还没认亲呢,你俩站一块,气都一个鼻孔出,那黎家的人都是吃素的?陆睿怎么说也是黎裕的亲外孙,手心手背都是肉,回头你们再争起来,一边是处了这么多年的外孙,一个是还没认回来的外孙女,哪边都不能薄待了啊,到时候黎裕帮谁?帮谁都不对不是?你性子又那么强势,别回头让时音在黎家落一个不好的印象,让人觉得她蛮不讲理。你听爷爷的,把时音带回来,别在那待着了,等人醒了再亲自过去看。” 到底是长辈,说的话句句在理,祁嘉禾记在心上,心里虽还有几分犹豫,但却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挂了电话,打给阿木,让他来医院把时音接回老宅。 看见阿木的时候时音还很惊讶,直到得知祁嘉禾要把自己送回老宅的时候,她才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为什么让我回去?” 三人站在病房外面,里面就是黎裕和陆睿。 祁嘉禾温声解释:“我在这守着,人一醒我就给你打电话。” 时音的视线在祁嘉禾和阿木之间徘徊了数秒,很快也回过味来。 “行。”她耸耸肩,回眸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反正我也不想看到某人。” 她现在是见到陆睿就来气,一时还真有点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再次跟他吵起来。 时音走后,祁嘉禾回了病房。 豪华病房里备了家属沙发,陆睿坐在病床边的位置,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见他只身一人,又往他身后瞧了瞧,才问:“她人呢?” “道歉的话可以留到下次见面再说。”祁嘉禾说着,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仅是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便让一室的气氛不由自主地变得压抑了起来。 陆睿很明显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略微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说道:“我有什么好向她道歉的?” 时音走了他倒轻松,说实话,他现在有些下意识的不想见到她。 一想起时音这个人,他满脑子都是不久前在走廊里被她臭骂的场景。 可怕的不是她骂人不带脏字,而是她的话没有任何毛病,让他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有罪恶感。 这个女人哪怕是在生气的时候,逻辑思维也清晰到令人发指,和他之前为她设想的形象不太一样。 “看来你有些失望。”祁嘉禾靠坐在沙发上,扣手看向他,动作随意,眼神却锐利无比,“这个妹妹,大概比你想象中要难对付很多吧?” 陆睿下意识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黎裕,见他毫无反应,才回视祁嘉禾,正色道:“还不是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们祁家,她想必不会有这样的眼界。” 他指的是在祁家的时候,时音面不改色地和自己对峙的事情。 在他看来,仅凭时音自己的本事,绝对做不到在那种场合下不动如钟,说到底,还是祁家给了她底气,要不是背后有祁嘉禾撑腰,她早败下阵来了。 “你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确实有些让人难以理解。”祁嘉禾薄唇轻启,面上浮现一抹清晰的、嘲弄的笑意,“你觉得你拿时音没办法,是因为我从中作梗?” “难道不是?”陆睿嗤笑一声,“你心里应该清楚,你能为那个女人带来多少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是么?”祁嘉禾笑了,“那你觉得,今天的急救措施,也是我教她的?没有她,你还能安心坐在这里吗?” 陆睿猛地噤了声,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祁嘉禾继续说:“你应该知道,有些人远比看起来的要更加优秀。但这种事情要是放到自己身上,似乎就变得有些难以接受了。” “你什么意思?”陆睿冷笑一声,面色非常不好,“你觉得我在嫉妒时音?她有什么值得我眼红的?” 祁嘉禾但笑不语,没有回答。 见他并不准备再说什么,陆睿心里憋着一口气,始终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今天的事情只是意外。”他别过头去,有些愤愤地说,很不服气的模样,“我不会接受时音的,也不会承认她这个妹妹。” “她不需要你接受。”祁嘉禾眸光微凉,连脸色都敛了几分,“你该庆幸的是,她对回归你们黎家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大的执念,她想要的不过是家人,而不是家产。” 陆睿面色一僵,下颌线绷得极紧。 “倘若她真的想成为黎家的一份子,而你是唯一的阻碍——”他继续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冷意,“我也不介意为她排除掉某些意料之外的干扰因素。” . 444 你个死衰仔 干扰因素? 那说的不就是他吗? 陆睿的脸色僵了僵,盯着祁嘉禾影视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知道祁嘉禾和时音感情好,却也没想到能好到这种程度。混迹商场的人,哪个不是步步深思熟虑瞻前顾后?一步走错带来的后果可能都是灾难性的,可祁嘉禾却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种话,就好像收拾他根本就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举手之劳似的。 但讲实话,这话要是祁嘉禾来说,陆睿还真一点都不觉得他是在吹牛。 毕竟,祁家是真的有那个本事,要是惹怒了祁嘉禾,没准整个黎氏都得跟着陪葬。 想到这里,陆睿的面色又差了几分。 “都什么年代了,还冲冠一怒为红颜?”他笑了笑,想要缓解尴尬的气氛,“为个女人而已,吃不讨好的,至于么?” “现在才觉得有所顾虑,未免有些晚了。”祁嘉禾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语气平常,“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时音并不欠你什么。回头找个机会和你们家老人家说说明白,别把战火往时音身上引。既然一开始就没有达成共识,又为什么要来浪费双方的时间?” 见祁嘉禾已经看透了这件事的本质,陆睿不由得有些尴尬。 其实一开始,他也是费了点心思的。 前阵子黎裕身体抱恙回香岛养病,他也抽空回去了一趟,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黎裕不知道是起了什么心思,就提出要把时音认回来这件事。 当时,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 甚至连黎清姿都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 一家人一度闹得十分僵硬。 见他迟迟不肯松口,黎裕又气又恼,私下里和他谈了好几次,最终才将将说动他接纳时音。 只是黎裕不知道的是,陆睿压根就没准备让时音好端端地进黎家的门。 一早就知道外公肯定会向着时音多一点,他的算盘都在心里打好了,哪怕时音真的回了黎家,他也不会分她一分家产。 他不觉得自己的行径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时音从来没有参与过家族的任何管理事宜,既然没有出过力,又哪来的资格谈继承? 更何况,那些本就应该只属于他。 退一万步来讲,时音也已经嫁人了,她现在是祁家的人,连户口都跟黎氏沾不上边,充其量也就是有点血缘关系,分家都轮不到她。 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切。 他只是态度强硬了些,却忽略了外公受不得刺激这件事。 后悔当然是有的,可他并不准备让步。 但既然祁嘉禾亲自对他说了这些话,意义便又都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的一切都是他和时音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他多少还能够把控得住,那么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因为他发现,祁嘉禾也准备插手这件事。 “我只跟你说这些。”祁嘉禾侧某看了一眼仍然处于昏迷状态的黎裕,面色淡漠,言语间没有任何情绪,“你怎么选是你的事情,这件事如果能圆满解决自然是最好。但你要是一步都不愿意退的话,我也不会让时音平白吃亏。” 说完这些,祁嘉禾起身,离开了病房,似乎他这趟回来,只是为了和他说这些而已。 陆睿坐在座位上没有动弹,看着病床上安静熟睡的老人,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他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祁嘉禾一直没有动作肯定是在按捺什么,既然他本人都已经向他下达了最后通牒,那他似乎也没得选。 要么,看自己亲手筑成的企业被祁氏打压吞并,要么,退一步认怂,欢天喜地的迎接表妹时音回归家族,与她平分黎氏的一切财力。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可—— 凝视着病床上依旧没有反应的黎裕,陆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傍晚的时候,时音在老宅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黎裕醒了,点名要见她。 祁峥嵘一听,顿时激动起来,杵着拐杖就想下楼跟着去,最后还是刘妈好说歹说给拦了下来。 最近老宅很是冷清,姜莹和圈子里的老姐妹们出门游玩散心去了,祁清姝则据说是谈了个拍电影的演员男朋友,比她小上近十岁,两人正恩爱着呢,导致她压根没空回老宅。 家里最让她头大的两个人都不在,时音顿时觉得老宅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中午甚至多吃了两口饭。 只是一想到黎裕仍然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她还是难免觉得有些愁人。 在家里待了一下午也没等到人醒了的电话,时音很想去医院看看,转念又想起回家之后祁峥嵘对自己的嘱托,顿时便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乖乖待在家里哪也没去。 好在,电话终于还是盼来了。 她立刻收拾东西往医院赶,一边高兴黎裕醒了,一边又担心他的身体,两种心情交织在心头,令她愁肠百结。 所有的情绪在最终在病房里见到黎裕的时候都瞬间瓦解,老人家神采奕奕地靠坐在床头,哪有半分不舒服的样子? 陆睿正坐在床边挨训,一边低头削苹果一边含糊地应着声,面对黎裕的责问一点都没往心上放。 “……你说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干过一件让我舒坦的事情吗?你除了会气我,还会干什么?啊?” “真有意思,我把集团年销售额拉高了百分之三十,这还不算本事?” “你那算什么本事?时代在发展,货币在贬值,你赚的那点钱赶上通货膨胀了吗?少在这里沾沾自喜,我告诉你,黎氏能有现在的规模,那都是你的前辈们,是我跟我父辈们努力的结果,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不过是坐在那树荫下,还真觉得整棵树都是自己的了?” “是是是,您讲的对,我就是个废物。”陆睿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烦。 “你这死衰仔,一点都听不进劝。”黎裕叹息一声,“真不知道就你这种性格,谁能受得了。” 爷孙二人在一起,对话用的都是粤语,除了最后那句“死衰仔”,别的时音是一句都没听懂,她只能隐约判断,黎裕是在骂人。 . 445 欺人太甚的不是你吗 她朝前走了两步,病房内的两人很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见她来了,黎裕顿时换上一副亲切的面容,柔声唤了句:“来啦?快过来。” 陆睿看向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很快收回目光,继续垂眸削自己的苹果。 长长的果皮连成一串,在他的一个用力下断裂,掉进了垃圾桶里。 “您还好吧?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时音关切地问黎裕。 黎裕摆摆手表示无恙,“年纪大了就是这样,难免有点病痛的,很正常。” 时音点点头,这才侧某看了陆睿一眼,发现他刚好拿着削好的苹果放进自己嘴里啃了一口,视线看似不经意地扫过她,很快便收了回去。 时音:…… 她还以为是给老先生削的呢。 黎裕顺着她的目光看了陆睿一眼,显然并不介意他的怠慢,而是目光殷切地对时音说:“时音,听说你这回帮了外公大忙,要不是你,外公可能就挺不过去了,真是太感谢你了。” 外公这个称呼,时音从来没有当着面叫过黎裕,但看着老人期盼的样子,她实在也说不出什么生硬的话来,只能默认了这个说法。 “没那么严重,我不过是凑巧在朋友那里学过一点急救措施,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您没事就好。”她微微颔首表示安慰,顿了顿,才补充道:“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作为晚辈,这也算是义务所在吧。” 黎裕听完她的话,目光明显柔软了不少,看着这样的时音,他心底没来由浮现一阵欣慰。 他从来没指望过时锦程能把自己的外孙女培养得多么优秀,只要吃穿不愁,那便已经达到他内心的期望了。可现在看来,时音成长得显然比他想象中要更加让人欣慰。 想起时锦程,黎裕的神色又黯淡了几分。 这个名义上的女婿,他从来没有给过任何好脸色,两人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他的态度都一如既往的强硬。可即便是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支持,时锦程也并没有亏待黎清音母女俩,这让他倍感意外的同时,也十分愧疚。 这样的品质如今已经不多见了,他甚至开始怀疑,当初自己是不是被偏见蒙蔽了双眼,才导致态度如此执拗。要是他早点看清时锦程的品格,哪还会有现在这样纠缠复杂的情景? 如果当初,他默许了两人的感情,会不会结局就不至于这样惨烈? 眼看着心心念念的外孙女流落别家,他却没有将她认回来的底气,黎裕便觉得心里一阵难熬的绞痛。 斯人已逝,连仅剩的这个,他难道都不能好好珍惜吗? 眼见着黎裕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来,陆睿便知道他又想起了伤心的往事,啃苹果的动作略一停顿,他开口道:“外公,我和时音单出去单独聊会吧。” 黎裕看他一眼,眉头一簇,“你想做什么?” 陆睿翻了个白眼,把吃剩的苹果核顺手扔进垃圾桶里,语气不善:“我饿了,要吃人,满意了吗?这光天化日的我能干什么?祁嘉禾就在楼下,我敢动手吗?” 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模样,黎裕顿觉心累,当下便不耐烦地冲他挥挥手,让他赶紧滚蛋。 陆睿起了身,若有所思地看了时音一眼,转身率先走出了病房。 时音跟在他身后,稍作停顿,还是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走廊里,陆睿这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扬着下巴,一脸别扭的说道:“说吧,你想分多少?” 时音略感讶异地挑了挑眉,有些好笑的反问他:“怎么?这是对我救了你外公的奖赏吗?” 见她颇有些油盐不进的样子,陆睿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不耐烦:“那不也是你外公吗?有什么好装的?老爷子都那么认可你了,我再反对有什么用?回头再给他气的心脏病发,一家人都得找我算账,我何必呢?” 想想他上午还是一副谁劝也不听的强硬架势,时音反倒对于他现在的表现有些好奇,于是抱臂玩味的看着他,有些纳闷的问:“你这是转性了?之前不还跟我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呢吗?怎么,受刺激了?那可是市值好几个亿的家产,你就这样松口了?” 不再多坚持一会儿吗? 陆睿自然是不肯告诉他自己被祁嘉禾明面威胁了这件事情的,见时音一副想要探究根底的模样,他顿时垮下一张脸来,语气不耐的说:“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我让步只不过是看在外公的份上而已。他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又一心想把你认回黎家,我要是反对,只能算是不孝。天打雷劈的事,我可不敢做。” 时音故作惊讶地掩了掩唇,语气里颇具几分调侃的意味:“这么说,早上把人气到晕倒的人不是你?” 陆睿脸都绿了。 “说实话,照你的性子,现在拱手让步,我反倒会怀疑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损人不利己的算盘。”时音轻笑一声,“说什么是看在老人的面子上,你要是真忌惮外公的威严,早上就不会说出那些让人听了都觉得脑溢血的话。我从来都没觉得你是什么好人,哪怕现在这么大一块新鲜可口的蛋糕摆在我面前,我尝都不敢尝一口。陆睿,你不该反思反思自己的为人吗?” 见她丝毫不领情,陆睿当时便是一口气血涌上心头,他攥紧了拳头,面色阴沉的看着时音,咬牙切齿道:“时音,你不要得寸进尺,我的话已经传达到了,欺人太甚的事情,做多了就没意思了。” “欺人太甚,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时音冷笑一声,敛去了所有的笑意,一瞬间面若寒霜,“别说的好像自己是多正直的人一样,当初处心积虑率先接近我的人不是你吗?雇人绑架我,甚至想杀我灭口的时候,你有想过“欺人太甚”几个字怎么写吗?” 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陆睿的脸色顿时变难看起来,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这才压低声线怒道:“你疯了?!万一被外公听到——” 446 恩赐一般的接纳不要也罢 “原来你也害怕被人听到啊。”时音笑了笑,说,“我猜猜,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当初没有直接把我解决掉?要是让老先生知道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外孙,居然是个这样丧尽天良的人,我想,他应该会很失望吧。” 她语气轻轻,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就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可内容却让陆睿蓦地变了脸色。 “你到底想做什么?!”陆睿几乎忍无可忍,压抑的声线近乎咆哮,“我已经做出让步了,你不要咄咄逼人!” “我不过是想试试看,你到底能被逼到什么程度。”时音冷眼看着他,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你这个人表面上嘻嘻哈哈的,背地里说不定在谋划怎么捅人一刀呢。说实话,我很不屑与你为伍,可是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陆睿隐隐攥紧了拳头,尽量按捺住内心的怒火,压抑着声线看着时音说:“我现在不想跟你吵架,今天的事情你也都看到了,外公他身体并不是很好,鉴于老人家以前对我还是不错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利弊所在了,继续反对你回归黎家,只会招来不必要的祸事,为了省事,我就当自己吃点亏了。” 他其实并不愿意这样长篇大论的向时音解释自己的动机,本身面对这样一个自己一开始就看不上眼的人,已经耗尽了他极大的耐心,再多费口舌,他只会觉得烦躁。 时音略一蹙眉,有些困惑:“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明明早上的时候态度还那么强硬。” 陆睿没有说话,心下却暗骂了一句。 可不是受刺激了吗,这个女人仗着有祁家撑腰,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别那么多废话,我只问你一次,回黎家之后,财产这方面你想怎么分?”陆睿正色看着她,脸色十分不好,“我可提前跟你说好,你要是狮子大开口的话,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你一个半路插进来的人,好歹应该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时音挑了挑眉,顿觉无趣,“你这人还真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开口闭口都是钱。真想要钱,我为什么非要回黎家呢?是祁嘉禾的钱不够我用吗?” 陆睿被她这番话噎住了,愣了好一会,硬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我看你这意思,是准备放下成见接纳我了?”时音笑了笑,意味深长,“那这样的话,你之前做的那些小动作,岂不是都没有意义了?你这人还真挺奇怪的,前脚恨我恨不得想杀了我,转眼间,却又要和我握手言和。你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见她依旧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陆睿再也忍不住,卸下了自己所有的伪装,冷眼看着她,语气里满是嘲弄:“我已言尽于此,既然你不领情,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时音耸耸肩,一副“你随意”的表情,“那就别说了,反正这种恩赐一般的接纳,我也不太需要。你愿意找谁当你妹妹就去找谁吧,只要老人家开心,我都没有意见。” 陆睿当下真是恨得牙痒痒,骂人的话在心里想了又想,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可看着时音的脸,他却硬生生憋了下来。 早该知道他和这个女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一开始就不该把她叫出来单独谈,说不定在老爷子面前开诚布公的说,她还能给老人家一个面子。 “随你便吧。”陆睿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转身越过她,当即回了病房。 看着他笔直僵硬的背影,时音就知道他肯定是气得不轻,当即便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哼着小曲便回了病房。 见两人这么快就进来了,黎裕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但看时音面带微笑,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他便在心里揣摩着,这两人谈的约摸还算是比较顺利,当即便放心了几分。 关于时音和陆睿之间的关系,黎裕从来都没有太大的期盼,毕竟这表兄妹两人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过什么交集,再相见的时候又都已经成人懂事了,彼此之间生疏一点也是在所难免的,所以能看见两人和和气气的谈一次话,黎裕也算是比较开心的。 这起码说明一切都在朝着家和万事兴的方向蓬勃发展。 但转眼一看外孙的脸色,似乎又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好,黎裕心里顿时有些纳闷,当下便问道:“你们聊什么了?” “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罢了。”陆睿语气平淡,言语间听不出什么端倪,“外公您要是觉得累的话,可以先休息一下。” “我不睡,时音刚来,我还要跟她讲会儿话。”黎裕摇了摇头,目光又落在时音身上。 陆睿忍无可忍的翻了个白眼,一转身又出了病房,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黎裕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问时音:“怎么了这是?” 时音面带微笑,“可能是觉得病房里太闷了,想出去透透气吧。” 黎裕丝毫没有怀疑她的话,反而跟着点了点头,道:“确实是有点闷,帮我把窗户打开吧。” 时音便走过去开窗,一低头才看见,祁嘉禾正站在楼下长廊的位置,抬眸看着这个方向。 一楼大厅的灯光明亮又晃眼,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无比清晰的轮廓。 时音冲他挥了挥手,咧嘴一笑。 祁嘉禾收回目光,转眼便朝着大楼的方向走了过来。 “祁嘉禾,对你应该还不错吧?”她还没来得及转过身,身后病床上的老人便兀自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惆怅。 “嗯,挺好的。”时音应声道,转身在病床旁坐下。 “我想也是,今天看他那么向着你,为你说话,我还是挺欣慰的。”黎裕笑着叹了一口气,“在见到你之前我还担心要是你嫁的不好,过得不好怎么办,那我也得负一大半的责任。看到你过得不错,外公心里就放心了。” 447 戴眼镜的也有可能是散光 面对老人的话,时音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祁嘉禾对她多好,她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见她似乎不太想提及与祁嘉禾之间的事情,黎裕便顿了顿,转移了话题:“外公知道你心里委屈,这么些年,你也没能像正常人家的孩子一样享受过亲情,我也很遗憾,恨自己没能早点来找你,你外婆去的早,可怜你从小到大,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 时音把他的话都听在耳朵里,心里说不触动是假的,只是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这时候再来说这些有的没的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当即便释然一笑,解释道:“您不用忧心这么多,我没有恨任何人。上一辈的决定我不能干预,如今过什么样的日子也都是自己的选择,想这么多也没用。” 见她并不纠结过去的事情,黎裕顿时便松了一口气,脸色都和缓了几分。 “那就好,那就好。”黎裕口中碎碎念了几遍,才又继续斟酌着说:“再就是陆睿了,他这孩子从小就被家里当做独生子来养,也难免有些骄纵。时音,你是个眼界和心胸都比他强的孩子,我希望你不要太过计较他的失礼,他从小没吃过什么苦,看待事情的角度,自然也就浅显一些,你要多多包容他。” 时音明白,老人不过是在替陆睿找说辞,希望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以不要那么僵硬。毕竟怎么说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亲外孙,哪怕是再怎么希望她回归黎家,也不可能厚此薄彼。 “我明白,您放心。”时音并不想让老人家左右为难,点点头道,“我并非诚心想和他作对,只是他心里对我有成见,一时半会儿怕是没法消除。相处时间久了,应该会好一些吧。” 听完她的话,黎裕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对这个自己并不是特别熟悉的亲外孙女也完全改观。 他并没有指望时音有多么懂事,多么顾全大局,可眼下她说的每一句,却都实实在在地戳到了自己的心坎上,听得他心里酸涩,越发觉得亏欠。 “你能这么想,外公很高兴。”黎裕只觉得眼眶酸涩,抬手抹了一把眼睛之后,他才连连点着头,说:“外公也不逼你,你要是在内地住惯了,实在不想跟外公回香岛,外公也由着你去,主要还是以你的意愿为主。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想回去了,黎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时音笑了笑,应声道:“好。” 两人又面对面坐着聊了一会家常,居然也讲的十分开心。 最后还是时音突然想起来:祁嘉禾不是早就进大楼了吗?怎么现在还没出现? 她掏出手机刚想问问他去哪儿了,便看见了他发来的消息:【临时有事,回公司了,别聊太晚,让阿木送你回家。】 消息的发送时间早在10分钟前,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在路上了。许是方才他和黎裕聊得太投入,并没有听见手机的振动声响。 见她盯着手机发呆,黎裕试探的问了一句:“怎么了?家里有事吗?” “没事。”时音收起手机笑了笑,“只是感慨,家里那位这么晚了还要忙工作,有点辛苦。” 黎裕顿时便露出了然的神色来,附和道:“年轻人确实是要把重心放在工作上,祁氏的规模又不像普通企业,自然是事事都要他劳心劳力,你能理解就最好了。” “我当然理解啊,外界都称我一声祁太太,他就是工作到夜不归宿,我也不敢多说什么。”时音笑了笑,用略带玩笑的语气说道。 爷孙俩对视一眼,一时间便明白了她话里的深意,于是不约而同的莞尔起来。 便在这时,陆睿提着几碗热粥出现在病房门口,一脸不耐地看着两人,吐槽道:“有完没完了,一直聊?都不吃饭吗?” 时音循着声音朝他看过去,见他挽着袖子一边往里走一边摆着一副臭屁的脸色,露出来的手臂线条流畅有力,一看就是经常运动的结果。 大概是觉得反正早已经撕破脸了,这时候也不用再顾及什么形象,陆睿一改往日斯文儒雅的模样,说话都不那么客气了。 他把买来的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一边端了一碗递给黎裕,一边冷眼看着时音说:“都是一个味道,想吃哪碗自己拿。” 时音并不介意他怠慢的态度,刚好自己也有些饿了,便顺手拿了一碗,开盖前才想起来,抬眸问他一句:“你不会在粥里下毒吧?” “我有这么大能耐吗?能提前知道你要哪碗?”陆睿不耐烦的翻了她一眼,仿佛听到了什么废话。 “兴许你想和我同归于尽也说不定呢?” 鸡肉粥热腾馥郁的香气从碗里蒸腾而上,瞬间令人食指大动。 时音眯了眯眼睛,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尝了尝,味道不错。 “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陆睿撸起袖子在沙发上坐下,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自己也拿了一碗粥,开盖吃起来。 见两人的对话虽然火药味十足,但也并没有要掐起来的意思,黎裕便也不那么担心了,揭开盖子喝起粥来,任由两人你来我往的拌嘴。 桌上的粥还剩下一碗,看来是为祁嘉禾准备的。时音着那碗粥看了一会儿,才又看了陆睿一眼。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祁嘉禾都和陆睿在病房里守着黎裕,两人都没吃东西,直到老人醒了之后,彼此的心头才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注意到陆睿一直都没有戴眼镜,时音有些奇怪,便问了句:“你不是近视吗?不戴眼镜能看清?” “谁跟你说我近视?戴眼镜就是近视吗?”陆睿左手端碗,右手拿勺却不用,而是仰头直接拿碗灌粥,动作十分豪放,和他之前营造出来的斯文形象有点格格不入。 “也是,也有可能是散光。” 总归是眼睛有问题的,不像祁嘉禾,视力贼拉好。 时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埋头喝了一口粥。 粥的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凉,味道也不错,不知道他是去哪里买的。 448 这个女人简直可怕 陆睿险些被嘴里的粥噎死。 冷眼瞪了时音好一会,他才没好气地怼了一句:“你那花生仁大小的脑子里估计也就只能装下这么点东西了。” “那你没问题戴眼镜干什么?吃饱了撑的?”时音也不示弱,嗤笑一声怼了回去。 “我喜欢,不行吗?”陆睿喝完最后一口粥,一点不客气地把空碗放回桌子上,顺手扯了两张纸巾擦嘴,看向时音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敌意,“管那么宽,住海边吗你?” “吵什么!”黎裕拿着筷子敲了敲碗,声音不大却架势十足,“时音怎么问你怎么答就是了,阴阳怪气的干什么?” 见外公依旧还是这么向着时音,陆睿面色一黑,彻底没话说了。 “原先他不戴的,这两年才兴起了这么个念头,假正经。”黎裕瞟了陆睿一眼,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说是戴眼镜的人看起来比较斯文,容易给人一种心理暗示,让对方减轻对他的戒备感,这样能省不少事。” 时音一个没憋住,直接笑出声来。 陆睿脸色又黑了几分,无声地瞪了她一眼。 “挺有想法的。”她垂眸喝了一口粥,低声笑道,“你说你这些心思放在正事儿上多好。” 陆睿扯着唇冷笑一声,“放心吧,我再不正经也比你强。” 时音吃完了粥,面无表情地放下碗筷,毫不示弱:“怎么,你还有职业歧视?厨师怎么你了?” 眼见着两人像是又要吵起来,黎裕赶紧扯开话题:“那什么,阿睿呀,待会你把时音送回去吧,祁嘉禾这会正忙呢。” “她自己没腿吗?”陆睿冷眼。 “算了吧,我比较惜命,等会让家里人过来接就好。”时音也笑笑回答。 “送一趟能怎么你的?”黎裕显然直接无视了时音的话,瞪着陆睿不满道,“这大晚上她回去一趟多不方便?这事儿我说了算,回头你给人送回祁家去。” “我来回也挺不方便的,您怎么不差人给我接回来?”陆睿板着脸,丝毫不为所动,“我就不懂了,时音到现在连声外公都没叫过,到底谁跟您更亲啊?” 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死相,黎裕顿时便觉得气火攻心,他面露痛苦之色,揪着胸口的衣服气急地看着他,嘴里“你”了半晌,硬是好一会都没能说出一句通顺的话来。 见老人这样难受,陆睿终究还是有些动容。 想起老人住院的原因,他心下便是一阵烦躁。 前阵子外公才因为心脏问题回了一趟香岛,当时陆父陆母都很关心这个问题,还一再劝老人家不要再到处奔波了,可他偏偏不听,于是两位只能在临走前再三嘱托陆睿,让他千万照顾好外公。 今天的事情来的突然,远在香岛的父母还不知道外公住院的事情。 但要是他再做出点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把外公给气着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还真没人能说得准。 说到底,陆睿心里也是有些后怕的,便也只能按捺住心里的不快,轻蔑地扫了时音一眼,起身道:“别等会了,我现在就可以把她送走。” 早办完早省心,他一点也不想看到时音那张脸。 听他说可以送,黎裕这个胸口一下就不疼了。 但想到时音马上就要走,他又有些犹豫,“等会吧?再坐会。”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看向了时音,其间带着几分探究和询问,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时音知道老人不过是想再和自己多聊聊,便出声安慰道:“没事的,我明天再过来看您。” 倒也不是多想坐陆睿的车,只是这会阿木也不在医院,喊他过来一趟也未免有些费事,既然黎裕都发话了,那她就恭敬不如从命算了。 和黎裕道别后,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出了病房,时音还贴心地收拾了吃完的一次性碗筷,带了出去。 陆睿打头在前面走着,步子迈得并不急,可他人长得高,腿也长,三两步便跨出很大一段距离,就显得走得很快。 走到走廊尽头,时音转身去另一个方向丢垃圾,陆睿看也不看她一眼,反手就按了电梯的下楼键,电梯厢刚好停留在这一层,当即便开了门。 等时音扔完垃圾回过头,却发现陆睿站在电梯里,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手已经按下了关门键。 眼看着电梯门即将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合上,时音满头都是问号。 她快步走上前去,赶在电梯门合上之前按下了开门键,于是陆睿那张死人脸又缓缓出现在她面前。 “不待见人也得有个度吧?当心我回头就告你的状。”时音不慌不忙地进了电梯,模仿着陆睿的表情也摆出一张与世无争的面瘫脸,挑衅意味十足。 陆睿垂眸看她一眼,“你这种人,地震了肯定是最先遭殃的那个。” “你是在内涵我走得慢吗?”时音眯缝着眼睛看他,“祁嘉禾都没嫌弃我,你哪来的自信?” 确实,和祁嘉禾那种身高近乎一米九的人站在一起,陆睿还是需要微微仰着头去看他的。 听见这话,陆睿扯着唇不屑地笑了一下,“你最好祈祷你们永远这么恩爱。别到头来祁太太的位置还没坐热乎,祁嘉禾就已经移情别恋了。” “谢谢你的祝福,我应该用不上,你留给自己吧。”时音面不改色。 见自己怎么激她都无动于衷,陆睿顿时觉得有些无趣,没再说话。 他接触过不少异性,下至十几岁上至四十多岁,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时音这样特别。 大多数女人都是感性动物,经不起挑拨,头脑发热的时候,冲动很容易就会占据大脑的掌控权,这是刻在性别基因里的元素,无论多少岁,都没法改变。 冲动的时候,做的事情就没那么合乎逻辑了。 但时音,似乎是个异类。 她理智的时候,好像任何事情都无法撼动她的情绪,并且她总能够找到最戳人的那句话,很轻易就把局面扳回来。 但要说她无论何时都冷静自制,又不是这样。 就比如今天早些时候,她口吐连珠般厉斥她时,所说的那些话。 明明已经动了气,可却还是保持着最基本的理智和逻辑思维能力。这个女人,简直可怕。 449 追尾落难 两人一路上都没说话,到了车库上了车,陆睿习惯性地拿出眼镜给自己戴上,便听见时音很轻地笑了一声,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他依旧领悟到了她这声笑意里的深意。 他一脸正色地偏过头,去看副驾正在给自己系安全带的时音,自发性地解释:“这是偏光太阳镜,防远光的。” 时音觉得他还特地向自己解释这件事也是有够稀奇的。 她抬眸看向他,视线隔着浅茶色的镜片和他对上。 “知道了。”她说,“又怎样?要给你颁个奖吗?” 陆睿面色一滞,愤愤嘟囔了一句“话不投机半句多”,转而专心开车去了。 时音尤其觉得他吃瘪的样子十分好笑,又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只能攥紧了拳头放在嘴边,掩饰住了唇角的笑意。 她突然觉得,陆睿除了讨人厌以外,被怼之后那副无语凝噎的样子还挺好玩的。 抱着这样的心情,接下来的一路上,时音还时不时跟他搭上两句话—— “哎,你今年也不小了吧?还没女朋友呢?” “跟你有关系吗?” “你为什么找不着啊?是因为性格太恶劣了吗?” “……” 陆睿心里恨不得能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他为什么要接她的话呢? 这女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张嘴却比谁都厉害,不定是跟祁嘉禾学的,真真是一点好的都没沾上。 “你为人这么糟糕,在内地应该没什么朋友吧?好可怜哦。” “……” “普通话倒是挺标准的,是特意去学过吗?” “……” “哎,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杀了我的?” 身旁的人实在是太过聒噪,以至于陆睿心里烦躁之余,还不得不抽出几分心思去过滤她所说的话,一时间竟然有些分心,以至于在路口险些闯了红灯。 意识到车辆已经过了停止线,陆睿猛地回过神来,当机立断地踩下刹车。 刺耳的制动声响划破天际,好在这条路比较偏僻,这个时候路上已经没什么人,车辆也相当稀疏。 陆睿黑着一张脸猛地侧过头去看她,恶狠狠地吼道:“你是不是想——” “死”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两人便被一股强大的惯性撞得向后倾倒过去,与此同时,剧烈的撞击声响和金属摩擦声也随即响起。 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撞击感让两人皆是脑子一懵,时音甚至觉得脖子都有些抻着了。 思绪在经过相当漫长的断线后才重连上线,几乎不用回头,两人就都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们被追尾了。 后车的速度相当快,与其说是没刹住,说是故意行凶恐怕更为合适。 陆睿还没回过神来,表情有些呆滞,盯着时音的脸看了半晌才稍微拉回思绪。 后视镜里一片炫目的灯光,根本看不清后车是什么情况。 生理反应这会才轮番袭来,强烈的眩晕感让时音觉得有些想吐,她先行下了车,这时才看清后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们的车被撞得向前滑了约莫有两三米的距离,整个后备箱完全被撞变形了,而后车则要更加严重一些,引擎盖都被撞得翘了起来,发动机不住地冒着呛鼻的白烟。 地上好几道黑色的轮胎印记,破碎的玻璃散落了一地。举目四望,附近就只有他们两辆事故车。 陆睿也下了车,拧着眉看着眼前的一切,脸色十分不好。 时音本就反胃,这会直接被刺鼻的味道呛得干呕了几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受至极。 她捂着口鼻向后车的方向走,看见对方的前挡风玻璃全部都碎了,一片白花花的裂痕中,隐约能够看见拂在安全气囊上人事不省的司机。 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眼,陆睿黑着一张脸去敲对方的车窗,试图唤醒司机。 追尾这种事故,后车遇难的几率本就要远远大于前车,这不是什么小剐小蹭,损毁这样严重,后车司机估计性命堪忧。 时音强忍着眩晕感掏出手机想报警,却在下一秒被人捂住了口鼻,手里的手机也被人劈手夺走。 她瞪大眼睛想要回头看上一眼,无奈对方的力气太大,她根本没法动弹。 再抬眸朝着陆睿看过去,他居然也被三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男人按在了后车的窗户上,动弹不得。 对方显然受过专业训练,搜身的搜身按人的按人,丝毫不给人反应过来还手的机会。 而那个司机,依旧坐在车里,不省人事。 时音一颗心蓦地往下坠去,摇摇晃晃的不见底。 她几乎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是什么时候了,一直以来祁嘉禾把她保护得太好,她甚至都忘了自己的身份有多么危险。 对方约莫有五六个人,手脚十分麻利,一句废话也没有多说,直接压着两人就往一旁的树林里走。 见陆睿都被制住了,时音也没想着反抗,乖乖地跟着人走,和陆睿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对视了一眼。 他的眼镜倒是没有丢,浅茶色镜片下,他眉头紧锁,面色十分难看。 显然他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至于刚刚那位司机,居然就这样被扔在了原地,没有人管他。 一时间,时音还真有些分不清这起事故到底是人为还是巧合了。 原以为这些人把他们带到小树林里会做点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却不想穿过几片高大的灌木后,出现在眼前的居然是一条狭窄的土路,路旁赫然停着一辆黑色的面包车,看来是有备而来。 时音的一颗心摇摇晃晃,彻底沉入谷底。 和陆睿对视一眼,两人几乎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不详的预感。 但想到现在是法治社会,就算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也应该没人会这么胆大,把两人就地解决。 果不其然,这群人从后备箱里拿出胶布和绳子,手脚利索地给两人背对背地捆到了一起,扔进了后备箱里,锁了起来。 时音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结结实实过,结实到甚至动弹不得。 后备箱里没有任何光源,好在空间够大,佝偻着身子还能勉强背对背坐着。 两人的嘴巴也被用黑色的胶布封上,连喘气都成问题,一片黑暗中,汽车发动了,时音象征性地呜呜了两声,很快得到陆睿呜呜的回应。 狼狈至极,像是两个落难人之间的密语。 . 450 他大抵还是有些用的 陆睿也是一头懵,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奔着什么来的,是寻仇还是谋财。 两人都被狭窄逼仄的空间逼得有些发疯,试探性地挣了两下之后,便放弃了。他们背对背地坐着,不约而同地开始思考人生。 这条路十分坎坷,一路上颠簸了好几次,弄的两人苦不堪言。 时音身材娇小,也倒还好,顶多就是屁股遭点罪。陆睿则要惨多了,头上紧紧抵着后备箱的盖子,每一次颠簸他都会撞到车顶,苦不堪言。 阴暗的空间逼仄又压抑,且潮湿闷热,外面呼啸的风声被隔绝开,落入耳里的时候,只剩下一片朦胧的嘈杂。 先前车祸留下的后遗症还没能完全消散,这会再经过这样一折腾,时音越发觉得难受,连手脚都发起软来。 可嘴巴被封着,她也没办法和陆睿进行交流,只能象征性地呜呜几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陆睿听见了,也回应着哼了两句。 在试图分辨对方说的都是些什么却无果之后,两人便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好在这辆车并没有开很久,又或者是开车的人把速度拉满了,约莫二十分钟之后,车辆停了下来。 早已经被这样固定的姿势折磨得浑身酸痛的两人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能下车活动活动总是好的。 重见天日的一刹那,时音几乎要哭出来了。 她从来没觉得外面的空气这么新鲜过,哪怕身边几人都是长得十分彪悍的壮汉,她也还是真实体验到了眼前一切的美好。 仅这么一会功夫,几人已经把车开到了一处废弃的民居前,不等两人仔细看看眼前这栋建筑,抓他们的人已经推搡着他们朝里面走了过去。 地上厚厚的灰尘昭示着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的事实,这里破败不堪,墙皮大片大片地脱落,连窗户玻璃都没几扇好的,可见是已经荒废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时音对这里并不熟,只能依稀推算出,按照行驶时间来算的话,两人出车祸的地方在三环边缘,那么这里应该是在四环边上,因为江城三环以内根本没有这样荒凉的地方,更何况绑他们的人也不会把他们往繁华的地方送。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几人已经领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宽敞的房间。 这里是一个宽敞的大厅,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连窗户都没有,只有一扇门可供进出,天花板上有一扇陈旧变形的吊扇,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头了,空气中弥漫着朽木和灰尘的陈旧气味,正对着门口的那盏白炽灯阴森苍白,将整个现场的气氛烘托得格外恐怖。 时音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一阵发憷。 还不等两人做出反应,身后的几人已经毫不客气地一把将他们推进了房间,反手就关上了门,还落了锁。 一时间,整个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两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人。 因为还和陆睿绑在一起,时音没法自由活动,只能尽力偏头去看那扇门。 门是木质的,刷着红色的漆,锁眼是片状的,还生了锈,看起来没什么防御性,是很典型的旧房子常见的木门。 正在潜心研究怎么脱困的时音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陆睿呜呜的声音,似乎是有些不满。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够感受到那双和自己绑在一起的手正在胡乱摸索。 她定了定神,按捺住心底的烦躁,屈腿朝后踢了他的小腿一脚,意思再明显不过:老实点,我比你更烦。 陆睿闷哼一声,不再出声。 他其实只是想说,他的手别着了,还得尽量佝偻着身子迁就她的身高,有点难受。 时音朝着周围环视了一眼,又看向那扇门。 刚刚落锁之后她有听见脚步声走远的声音,可那之后外面也还断断续续传来了踱步的声音,还有人压低了声线的低语,可见他们是分了一部分人在门口看守着,做得十分谨慎。 她拧了拧眉,又看向一旁的墙壁。 因为年久失修且不受光,房间的受潮迹象很严重,白色的墙壁有明显脱落开裂的迹象,地上全是掉落的墙皮和白色粉末。 她凝神看了好一会,突然抬腿朝着墙壁的方向挪了过去。 她一动,陆睿也只能跟着动,他的手腕本就被反制着,十分难受,这会被她的动作一扯,更像是要断了一样痛。 他抗拒地哼了几声,为减轻痛苦也只能跟着她一块挪到墙边。 却只见时音二话不说,便把脸贴在了白花花的墙壁上,开始摩擦起来。 陆睿扭头一看,愣住了。 白花花的石膏粉像下雪一样,随着她的动作往下倏倏地落,不一会,她半边脸便全白了。 陆睿还没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又见她抬起肩膀开始努力地蹭嘴巴上面的黑色胶带。 经过长时间的封闭,时音早出了一身的汗,嘴巴由于不透气,也冒了一圈的细汗,胶布早没有之前牢固了。 她在白墙上这么一蹭,在石膏粉的作用下,胶布立刻翘起了一个边角。 再辅以肩膀的作用,不多时,时音嘴上的胶带便松动了许多。 见此情形,陆睿也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使劲晃了晃头,很快就把鼻梁上那副太阳镜给甩了下去。 啪嗒一声,镜片朝下,立刻裂出几道细纹。 时音停下动作定睛一看,心底确实是讶异的,因为她压根没想到,这幅太阳镜居然是玻璃材质的。 陆睿毫不留情,抬脚一踩—— 价值数万元的屈光太阳镜便在他脚下成了一堆没用的碎玻璃。 时音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已。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陆睿约莫还是有点用途的,至少在关键时刻,他还能起到一点作用。 人工制造的玻璃碎片有了,逃生工具便有了雏形。 前不久时音还在嘲笑他装腔作势,这会却开始庆幸好在陆睿不是真的近视眼,否则眼镜一掉,他连基本行动都会成问题。 不过男人的脚劲始终还是大了些,一脚下去基本上全成了碎渣,只剩下一片形状和大小都勉强够用的玻璃。 陆睿手脚笨拙地带着她一起蹲下身,找准位置想要捡起那块玻璃,但大概是手腕实在太痛,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触到地面,几声闷哼后,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 451 肮脏事儿你干的也不少吧 时音见状,身子向下沉了几分,一双柔弱的手很快接触到地面。 身下的所有区域都属于视觉盲区,她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朝着周围的地面摸索了几下,很快触到一地细碎的玻璃渣。 再尝试着用手探了几下,她总算找到了那片幸存的碎片。 捆着两人的是非常结实的粗布麻绳,要靠这点碎片割开,明显是需要一些功夫的。 再加上双手都被捆绑着,别着手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去割绳子,难度相当之大,哪怕时音手上足够灵活,腕力也比一般女性要大不少,仍然没有坚持多久,便很快感到了疲倦。 不过她并没有放弃,而是锲而不舍地坚持着,一直到双手都酸痛到几乎脱力,满脸因为费力都憋得通红了,她才稍微放慢了动作。 两人就这么背对背站着,陆睿没有说话,感受着她的努力,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他很想帮忙,但是双手大概是受了伤,这会一点劲都使不上,稍微一动还会有钻心一般的痛楚传来。 做梦他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和时音被困在一起,还要靠着她孜孜不倦的努力才能感受到一丝逃出生天的希望。 他正在愣神的片刻,却蓦地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触到了自己的手指。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时音的呼吸已经有些不匀了,手上的动作也逐渐颤抖起来。 陆睿很快意识到,她误伤了自己,刚刚沾到他手指上的,就是她手上的血。 他心里一沉,闷哼了一声,尝试着用手碰了碰她。 时音停下动作,没有再继续。 她看不见身后的绳索,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到了什么程度,但大概能够感受到的是,绳子已经松动了几分,看来是有用的。 她知道自己受伤了,痛感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清晰,只是这时候没空煽情,她比陆睿更加想要逃离这里。 忽然,她只觉得手里的东西一动,居然是陆睿接过了那片玻璃。 时音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陆睿齐心协力,一起为摆脱困境而努力。 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温吞,可见是并不顺手。从刚刚他一直发出声响试图引起自己的注意开始,时音就知道他的手扭到了,因此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接过碎片继续自己未完的工作。 这段时间漫长又煎熬,许是因为眼镜碎片实在太钝了,并不适合用来做工具。陆睿又继续割了许久,绳索也未见断裂。 便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很快,来人就走到了门前,低声和门口的人交谈了两句。 房间里的两人具是身体一僵,不祥的预感顿时冒上心头。 这一刻,他们不约而同地意识到:幕后主使就要出面了。 听不见外面的人在说什么,但很快,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就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 陆睿立刻将眼镜碎片攥在了手里,眉眼冷峻地看向门口的方向,时音也蹙着眉,心里一根弦拉到了极点,死死盯着那扇门。 门开了。 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酒红色西服、叼着雪茄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秃顶油腻。随后进来的,还有三个保镖模样的壮硕男人。 时音眉头一蹙,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而陆睿的眼神却猛地变了。 他打从一进门,视线就一直在两人身上徘徊,神情里带着打量,还有几分玩味。 “啧啧啧,陆少也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男人如是说者,踱步走到两人面前,奚落的视线上下打量了陆睿一番,很快又落在时音脸上,“这位是新宠吧?长得倒是不错。” 时音明显能够感觉到身后人的身体都僵直了。 很明显,陆睿认识这个男人,并且就目前的状况来分析的话,对方是冲着他来的,自己只是个意外。 “小美妞,你怎么想到要跟着陆公子的?真是可惜了。”男人惋惜地摇了摇头,“啧啧”的说:“他这个人不讲道义的呀,眼里只有钱,哪会把你当回事儿呢?” 陆睿显然有些激动,可惜嘴巴被封着,只能象征性地呜呜两声,表达自己的愤懑情绪。 男人这才把注意力放到了陆睿身上,故作惊讶地问了一句:“陆公子,有话您好好说啊,这是干什么呢?年纪轻轻就帕金森了?” 陆睿睚眦欲裂地瞪着对方,满眼都写着愤怒。 见他这副模样,男人有些乐不可支,他就这么看着束手无策的陆睿,欣赏了好一会,才冲身后的人挥了挥手。 很快,其中一人便走上前来,一把撕掉了陆睿嘴上的胶布。 几乎也是在同一时刻,解除了封印的陆睿骂骂咧咧便开了口:“王八蛋——” 话音未落,先手撕开胶布的那个保镖反手便给了陆睿一拳,揍得他闷哼一声,向后趔趄了好几步,时音猝不及防,险些被他撞倒,好不容易才稳住脚步。 “唉!干什么呢!”男人挺着大肚子,面色不耐地训斥了手下一声,却不是因为陆睿挨了打,“动什么手啊?把人家小姑娘伤着了怎么办?” 时音心里一阵恶寒。 这一拳下得可一点没留情,陆睿脑子懵了一瞬间,顿时便觉得口中一片腥甜,刚刚被打的地方更是传来一阵闷痛。 他舔了舔后槽牙,啐出一口血水,面色阴鸷地看向男人,语气不善:“周丛伟,这种耍阴招的手段也使得出来?你还算个男人吗?” 不知道为什么,时音听了这句话,顿时觉得反讽意味拉满了。 要不是这会落难的是她和陆睿本人,她恐怕就要笑出声来。 说得好像这种阴招他自己没用过似的。 果然,听了陆睿的话,周丛伟一下乐出来了:“可千万别这么说,您陆公子也不见得有多磊落,背后操盘的肮脏事儿你干的也不比我少吧?怎么落到自己身上就接受不了了呢?做人可不能这样啊,你说是吧?” 时音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敢情这个叫周丛伟的,和陆睿是有陈年的积怨,保不齐,是在陆睿手上吃过亏,难怪会做出这样极端的事情来。 . 452 你知道她是谁么 “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就行了,把无关的人一块抓来是什么意思?”陆睿冷笑一声,十分不屑,“周丛伟,你该不会想用女人来要挟我吧?” 周丛伟连连摇头表示否定,像是觉得自己被污蔑了似的,“哎哟,这话可别这么说,我本来只是想单独见见你,这小美女纯粹是意外收获啊,也怪她运气太差了,怎么偏偏就跟你坐在一辆车上。” “挺行啊你,谋划多久了?”陆睿冷冷地看着他,“别忘了,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今天要是敢做点什么,回头我就能把你送进去吃上几年的牢饭。” 周丛伟倒吸了一口气,似乎觉得有些难办,“是啊,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能轻易放你们走。” 他顿了顿,转而笑眯眯地看向陆睿,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要么我就让你永远闭嘴吧?” 时音心里一阵发冷。 她不禁开始思考,陆睿到底是把人得罪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让人连灭口这种想法都生出来了。 “你要是真想动手,就不会让我们活到现在了。”陆睿正色,说的句句在理,“你现在还过来见我,说明本意还是想和我谈谈,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好!说得好!”周丛伟蓦地抬手鼓掌,看着他笑起来,伴着清脆的掌声,他的笑声爽朗而利落,“陆少果然是个敞亮人,跟你这种人交流,还是要省不少事的。” 陆睿当然不觉得他这是在夸自己,只是冷着一张脸,道:“你今天无非是为了西南开发区的项目而来,但我实话告诉你,就算你拿下了那块地,也吃不下这么大一盘旗。如果你想靠走时间差这一步来回笼资金,到头来玩崩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你陆睿也会有好心劝告别人的一天?”周丛伟冷笑一声,“少特么在这吓唬我,你们陆氏什么体量我还不知道?你都敢竞标,我为什么不敢跟?虽然那块地的遗留问题确实不少,但是只要建成,那就是一座源源不断的金山,这种好机会,你觉得单靠你三言两语我就会松手?” 时音把两人的话都听在耳朵里,暗暗皱了皱眉。 她知道陆睿所领导的陆氏是一个独立的新兴集团,是陆睿近年来专门针对内地业务开设的企业。外人只知道陆氏发展得十分迅速,敛财的速度也令人瞠目结舌。但鲜少有人了解,陆氏之所以能够这么顺风顺水,全靠老东家黎氏的帮衬与接济,在外,多数人只当香岛黎氏是陆氏最大的投资商而已,很少有人清楚其中的内情。 因此眼前这个周丛伟的表现,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既然有人不听劝,那我也没有办法。”陆睿冷眼看着他,满脸都写着不屑,“你大可以一意孤行,只是最终能否竞标成功,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所以你今天把我们抓过来,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谁说的?”周丛伟横眉一竖,露出猥琐的笑容,一双芝麻大小的眼睛转而看向时音的方向,满脸都写着油腻,“这不是还有意外之喜呢吗?” 时音对上他的眼神,顿时便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一阵难受。 陆睿显然也注意到了周丛伟的关注点,于是蓦地皱了皱眉。 “说笑了,周老板是什么体量,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还找不到?何必非得用别人用过的?” 下一秒,陆睿轻飘飘的声音落入耳朵里,时音的心猛地一沉,落入谷底,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尽管知道他是在试图保全自己,但如果是非要用这种近乎羞辱般的言语,她还不如不接受。 “哟,小美人生气了。”周丛伟一脸肥肉笑得都皱到了一起,慢吞吞地上前两步仔细打量了时音一番,几乎看不见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见,“陆睿,你说话就不能注意点吗?对待女人,要有耐心你知不知道?尤其是这样的美女……” 时音猛地转过头去不去和他对视,浑身的汗毛却因为周丛伟的声音而忍不住倒束起来。 只要一想到眼前这坨油腻的五花肉对自己有兴趣,她就觉得心理和生理上都开始极度不适。 “你别是看上她了吧?”陆睿冷笑一声,语意不明,“我劝你三思,猥亵不比绑架,那罪名说出去,可难听多了。” 周丛伟面色一变,狠狠瞪了陆睿一眼,“瞎说什么?我需要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盼着爬上我的床?只要我稍微使点手段调教一下,再贞洁的烈女,在我这里也能变成荡.妇。” 听着他不堪的言论,时音恍惚间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中那年的那条阴暗逼仄的巷子里,眼前这个男人,比那时候祁嘉禾给自己带来的恐惧感还要更甚。 他肮脏下流的言语,激起了她心里对于那段不堪的经历最直白的排斥感。 她有些发抖起来。 感受到她的反常,陆睿的眸色蓦地暗沉了几分。 他转而冷笑一声,对周丛伟说:“我说的可不单单指的是这个——你该不会以为她是我的女人吧?” 周丛伟露出有些犹豫和疑惑的表情:“不是吗?” “当然不是。”陆睿“哈”的笑了一声,牵扯到嘴里的伤口,他偏头又啐出一口血水,这才继续道:“你还是别再深究下去了,你知道只要眼前这位不是你惹得起的人就对了。” 周丛伟一听,顿时又惊又恼。 他就不信了,整个江城,难道还有他没法拿捏的女人? 他带着心里的疑虑朝着时音走近了两步,想要看清她的脸。 时音别着头,似乎十分回避与他对视。 那张较好的面庞白皙如瓷,不施粉黛的眉眼宛若远山秀水,带着温婉的美,微垂顺从的模样,看着我见犹怜,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即使是没有看见她的正脸,周丛伟依旧还是觉得这个妞长得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这时,陆睿恰到好处地补充了一句:“识相的话,你还是赶紧把她放了,免得惹祸上身。” 453 狗都比你有良心 周丛伟本就有些顾虑,这会又听陆睿说了这么一番话,在摸不清他到底是在虚张声势吓唬自己,还是真的好心在提醒自己的情况下,他一时还真不太敢轻举妄动。 他围着两人踱了两圈步,视线一直盯着时音不放,心里思忖着:这女的到底是什么人? 思考了片刻后未果,周丛伟停下脚步,一伸手,唰的一下把胶布从时音脸上撕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时音痛得倒吸一口气,她恨恨地看向周丛伟,只觉得唇上一片火辣,恨不能把他就地枪决。 胶布撕下,周丛伟这才看清时音的全貌。 他盯着这个女人娇小细致的面容看了好一会,越发觉得这副面孔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 “你是什么人?”他皱着眉,粗声粗气地问。 时音并不回答,只是板着一张脸瞪着他,面容倨傲。 周丛伟从来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见这女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顿时便觉得怒从心头起,伸手就要去抓她的头发,嘴里骂骂咧咧道:“臭娘们,我给你脸了是吧?!” 陆睿连忙在一旁“哎”了好几声,劝道:“你可千万别动手啊,没见她死到临头了还摆着一副臭脸吗?正常人求你大发慈悲还来不及,脑子秀逗了才会在这时候挑衅你,看她那样子就知道肯定是有备无患的啊,你现在把人打了,回头她男人就得要你命。” 周丛伟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 他面色狐疑地看了时音一眼,又看了陆睿一眼,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见时音还是摆着一副不知死活的臭脸,周丛伟不知怎么的,居然还真有点心虚起来。 他虽然说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但怎么说也是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将将挨着上流社会的边,结交的都是些巨贾政要。 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是什么定位,也知道自己上头还有不少权势滔天的人,那些人背后又到底养着什么样的宠儿,他当然无从得知。 如果眼前这位真像陆睿所说的那样,背后有足够稳固的靠山,那么她这样张狂倨傲,也未必没有凭据。 一想到这里,周丛伟庞大的体格顿时虚了几分,额头上也凭空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还好他刚刚没有真的动手,要是真让他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到头来废一只手都算是轻的。 想想女人也不过是一时的消遣,没必要为了下半身的快意而断送了前程,周丛伟顿时便冷静了不少。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时音一眼,收回了自己的手,没再碰她,也没再说什么。 时音松了一口气,目光也不再那样锐利。 “怎么样,周老板?”陆睿见他被自己的话所劝动,一时也放心了不少。他眯着眼睛看着周丛伟,语气里带着几分商量的意味,“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是不是,该放我们走了?” “走?”周丛伟一下回过神来,乜斜着眼光去看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谁说你们可以走了?你当我费尽心思把你绑来,就只是为了跟你聊聊天?” 早知道一切不会这么顺利,陆睿便笑了笑,问:“还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一直把人这么捆着,挺难受的。” “难受点好啊,你难受了我就痛快。”周丛伟笑了,“陆睿,你真当自己巧舌如簧,能凭你这张嘴化解一切危机?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陆睿敛了笑意,目光清冷地看着他,“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周丛伟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轻蔑地“切”了一声,“这话你不该对我讲,你该对我兄弟的在天之灵讲。可惜我兄弟早已不在人世,否则我一定让他看看,当初那个害得他倾家荡产跳楼自杀的无良商人,是怎么跪在我面前求我放过他的。” 陆睿面色一滞,神情里带着几分迷茫,“你在说什么东西?” “还跟我装蒜呢?嗯?”周丛伟绕到他身前,伸手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脸,手上力道一下比一下重,“啪啪”的声响在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狞笑着,满眼却都是恨意,“还要我提醒你吗?五年前,你借用股市杠杆,放出误导信息,抬高股价,引诱大批股民入股,而后又宣布撤资,造成股价大跌,导致数千股民上亿资产一夜蒸发,这件事儿,你是不是忘了?是不是昧良心的事情做多了,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了?” 听完他的话,陆睿面色差到极致,他神情阴鸷地看着周丛伟,一字一句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你是因为这个才抓我?” 原来之前周丛伟所说的一切不过都是开胃小菜,他今天真正的目的,原来是为了一桩陈年旧事而向他声讨。 “不全是。”周丛伟的眼神中带着狠厉,“我俩之前还有不少过节,不过这些都暂且不提,最重要的,就是我刚刚说的这件事。” “你兄弟是当初的股民之一?”陆睿冷笑一声,“他叫什么名字?” “人都死了,这重要吗?反正我说了你也不知道是谁。”周丛伟啐了他一口,看着陆睿狼狈的模样,恶意地笑起来,“你们这些人,吃着人血馒头,花着底层人的血汗钱,踩在劳动者的身上往上爬,到头来还要倒打一耙,狗都比你们有良心!” 时音在一旁听着,并未发表什么感言,但听完周丛伟的话,她不禁开始对陆睿产生前所未有的失望。 虽然她从来也没有指望过他有多么善解人意、公道耿直,但如果周丛伟说的都是真的,陆睿真的为了私欲割了股民的韭菜,导致他们倾家荡产,那也太过泯灭人性了些。 但想想也是,他对和自己尚有血缘关系的她都能痛下杀手,陌生人的命,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时音眸子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了下来。 “股民入股的第一要义就是洞悉股市的风险,股价涨跌都不是人力能够掌控的,如果是因为自己错误的判断和贪念导致了亏损,那没人能够替他买单。你说他倾家荡产,说明他本来就没有博弈的资本,你冒着风险为他报仇,更显得可笑。” 454 只这一句胜过千言万语 “放尼玛的狗屁!”周丛伟瞬间暴怒,“啪”一巴掌直接扇在陆睿脸上,清脆的巴掌声响响彻整个房间。 他狂怒着冲陆睿大吼大叫,说的全是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声音又大又洪亮,震得人耳朵生疼。 陆睿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样的苦,连着被人这样欺负,他也受不住,阴着一张脸沉声道:“你要么干脆揍我一顿,要么好好跟我讲道理,说两句就动手,你是有什么毛病?我告诉你,你今天不杀了我,等我出去我一定整死你。” 见他死到临头还嘴硬,周丛伟彻底被激怒,一招手,身后的小弟们便一窝蜂冲了上来,逮住陆睿就是一顿胖揍。 时音难免也受到波及,她勉强躲避了几下,突然觉得手腕一阵轻松—— 原来刚才,陆睿在和周丛伟进行对峙的时候,一刻都没有停止过手上的动作,这一刻,绑着两人的绳索终于被割断。 时音重获自由,不由得心里一惊。 现场乱作一团,五六个人围着陆睿一顿狂扁,周丛伟站在不远处的地方冷眼看戏,时音被众人推搡着连站立都成问题,叫骂声和拳脚声混成一片的气氛里,没有人注意到她已经挣脱了束缚。 她回眸看了一眼陆睿,只见他举起双手阻挡着几个小弟的暴力行径,被打得龇牙咧嘴,却还是趁乱从缝隙里瞪了她一眼。 时音立刻会意,使出自己吃奶的力气,拔腿就跑。 方才进来的时候,周丛伟并没有关门,大概是觉得在人多势众的情况下,两人是没有机会逃脱的。 趁着这个机会,时音仅用了数秒便夺门而出,速度快到连周丛伟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他意识到人跑了的时候,时音已经狂奔着离开了这幢房子。 周丛伟咒骂了一句,拔腿追上。 但或许是体格摆在那里,他跑起来显得有些笨重,不如时音灵巧,速度更是比不上她,仅仅只是从房间到大门口这段路,他就已经觉得有些吃力了。 无奈,他只能扶着门框看着时音奔跑着离去的背影,停下来冲房间里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手下狂吼了一句:“别特么打了,给我追啊!” 时音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跑,只是照着泥泞的小路一直往前,试图能够找到通往公路的方向。 在短暂的甩开对方过后,周丛伟的人很快便追上了她,身后的叫嚷和脚步声逐渐逼近,她一颗心脏狂跳不已,体力在经过刚刚一轮的爆发之后,已经消失殆尽,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陆睿现在还不知道怎样了,她只能祈求自己能够早点甩脱那些人,然后带人回来救他。 可现在看来,这种希望渺茫到和中彩票一样稀有。 男女天生就有相当大的体力差距,她也深知自己今天很有可能是逃不脱的。 身后追击的人越发逼近,脚步声密集得像是鼓点,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只一心朝着前方奔去。 但夜色如墨,幽深偏僻的小道仿佛看不见尽头,她深一脚浅一脚,看不清周围的景色,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方才那栋旧房子早已经消失在了夜色里,身后的人却依旧紧追不舍。 她几乎是玩命地在狂奔,一刻也不敢停下,累到极致的时候,连呼吸都成了折磨。 眼见着身后的人越来越近,便在她几乎万念俱灰的时候,前方忽然出现了两道刺眼的光亮。 一辆越野车宛如从天而降,横空从一旁的灌木丛中杀出,挡住了她的去路。引擎轰鸣的声音像是黑夜猛兽一般低哑沉闷,刺目的车灯照亮了周围一切的荒芜。 一个干脆利索的飘逸转向之后,越野车将将刹车在了时音面前,惨白的灯光映亮了她更加苍白的脸色。 身后追击的人也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个犹豫着不敢上前。 引擎声仍旧在嘶吼,车门开了又关,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背着光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人面容俊逸,眉目犀利,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肃杀之气和藐视一切的君王气概,视线扫过众人的时候,冷得像是能结出冰碴一般。 祁嘉禾径直朝着时音走去,脸色阴得可怕。 正在众人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上的时候,蓦地又从一旁的小道上冲出几辆越野车,将几人团团围住,炫目的灯光照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几人无措地站在原地,下意识地挡住眼前的强光。 又是几道开关车门的声响,时音回眸想要去看,却被祁嘉禾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视线。 他将她拥入怀中,大掌抚着她的后脑,低哑的声线像是历经了磨难:“上车。” 短短两个字,却胜过千言万语。 时音就这么被他带上了车,祁嘉禾立刻调转方向朝着来路驶去,在穿越一片茂密的低矮灌木后,越野车终于驶上了明亮宽敞的大路。 时音一路上都浑浑噩噩,看着眼前飞速逝去的景色发呆,心情许久都没能平静下来。 “陆睿还在他们手里。”她说。 “知道,我会解决。”祁嘉禾专心开车,声线克制而平静,握着方向盘的手却青筋毕露,很明显是在刻意压制情绪。 “好。”时音点点头,脑子依旧还是一片空白。 祁嘉禾突然放缓了车速,慢慢在路边停了车。 时音有些迷茫地侧眸去看他,却见他解了安全带,越过自己打开手套箱,从里面拿出一套医疗器具。 她这才看见自己的手,指腹被划破了几道口子,殷红的血染红了大半只手掌,虎口也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是之前用镜片割绳子的时候划伤的。 她低头看着祁嘉禾捉着自己的手开始处理伤口,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陌生:“会有点痛。” “嗯。”她做足了准备,只轻轻点了点头,却还是被酒精刺激得瑟缩了一下。 祁嘉禾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躲,抬眸和她对视上的时候,她看见他眸子里的深沉情愫,阴郁得让人心惊。 “我快急疯了,你知不知道?”他压低了声线问她,语气里带着喑哑与隐怒,还有,失而复得的庆幸。 时音心里一酸,如鲠在喉。 455 你是不是脑子被打坏了 时音再次见到陆睿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 他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颧骨处有一道明显的淤青,走起路来倒是健步如飞,可见挨的那顿揍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他是提着水果主动上门拜访祁嘉禾的,奈何他并不在家,是时音给他开的门。 彼时的时音穿着一身宽松的家居服,脸上未施粉黛,一张小脸藏在碎发之后,白净又恬淡。 她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来人,只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那天祁嘉禾找到她之后,就亲自把她接回了家里,之后几天更是连门都不让她出,唯恐她又遭遇什么不测。 至于陆睿,她只能从祁嘉禾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他的人已经把陆睿救出来了,至于情况怎样,祁嘉禾并没有说太多。 现在看来,他简直生龙活虎。 “你男人呢?我来当面道谢。”陆睿挑眉一笑,语气十足亲和。 “他在公司,你请回吧。”时音说着,就要冷漠地合上房门。 陆睿赶紧抢先一步跻身进了门,一边大喇喇地往客厅的方向走一遍说:“咱俩可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你怎么这么冷漠?别忘了当时是谁舍己救你的。” “我更记得是谁让我身陷险境的。”时音转过身,看着他,表情木然,“你走不走?不走我报警告你私闯民宅。” 陆睿把手里的水果放在茶几上,这才活动着并不方便的手腕回头看向她,一脸无奈:“伸手不打笑脸人,我都这样了还亲自上门送礼,你多少也给点面子吧?” “你那是自找的。”时音瞥他一眼,靠在玄关处冷眼看他,“惹上那种人的又不是我,我凭什么要给你好脸色?” 陆睿盯着她看了几秒,才终于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说都行,这锅我认了。”他如是说者,兀自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引得时音皱了皱眉,“毕竟责任确实在我。” 见他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时音在玄关处站了半晌,尽管心里不适,却还是耐着性子唤了他一声:“换鞋。” 陆睿看着她,没做声。 时音也懒得跟他多说,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一次性拖鞋,走到他面前,“啪”一声,摔到了他脸上。 陆睿倒吸一口气,居然也出乎意料的没发火,耐着性子一边弯腰换鞋,一边笑嘻嘻地打着哈哈:“我这不是怕一过去你就把我推出门吗……回头让你落下一个欺负病号的名头,我可于心不忍。” “你被人打伤脑子了?”时音冷漠地回道,“有毛病。” 除去以前他刻意接近自己的时候所使的那些招数,打两人撕破脸以后,时音还真没见过陆睿这么温顺的模样。 这表现,简直就像是在和她刻意套近乎似的。 陆睿早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接纳自己,顿时噎了一下,沉默了数秒之后,他才正色对时音说:“说真的,我也不想再跟你这么僵着了,没什么意义。” 时音没说话,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我之前去看过外公了,他说这次的事情确实责任在我,我也不否认,连带了你我于心有愧。不过——倒也真是因为这件事,我才发现,你确实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得多。” 早在两人和周丛伟对峙的时候,她所有的表现都给了陆睿接下来临场发挥的空间,无论是临危不惧的胆识,还是对周丛伟的不屑一顾,她都表现得恰到好处,两人这么一配合,还真把周丛伟给吓住了,由此才为接下来的逃脱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一开始和时音一起被抓,他最多也就自认倒霉,但后来发现她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甚至还想尽办法琢磨怎么逃生的时候,他对时音的看法就改变了。 一般女人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吓得不轻了,哪像她还能保持最基本的理智,甚至在镜片划伤手的时候,也一声不吭。 相比之下,扭伤了手腕一路磨磨唧唧的他,简直就像个娘娘腔。面对这样的时音,他自愧不如。 他没想到自己的事情居然能将她也牵扯其中,更别说,最后救他于水火之中的,还是祁嘉禾。 这就让陆睿本就动摇的心更多添了几分歉意。 “看来你不是被打傻了。”时音兀自走到饮水机前,素手一翻,拿起水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虎口处的OK绷起了小小的褶子,“是遭遇重创,转性了。” “你这女人怎么不识好歹呢?我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就这个态度?”陆睿倒吸了一口气,有些不耐烦了。 “我对待不喜欢的人,一向是这种态度。”时音直起腰来,端着水杯吹了口气,蒸腾的水蒸气沾湿了她小巧的鼻尖,她抬手冲着门口的方向做了个“请”的动作,接着道:“要是看不惯,你请自便。” 想到自己今天过来的目的,陆睿还是强压下了心里的怒意,好声好气地对她讲:“我说,以前那些事情能不能翻篇了?我一直也没想把你怎么着,当初雇人绑你,本来是想把你送走来着,也没真想杀了你。现在这不是法治社会吗,我还真能目无法纪不成?你就看在这次我舍己为人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给忘了,成不?” 时音倚在墙壁上,目光懒散地看了他好一会,才开口说了句:“行啊。” 陆睿面色一喜,还不等他说些什么,便又听时音开了口:“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跟我说说,周丛伟所说的那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睿表情一僵。 “要是你为人真的没有问题,我才能确定要不要和你站在一艘船上。”她这么说着,又吹了一口气,小小地呷了口热水。 早知道她会提到这个问题,陆睿也做好了准备,只是开口的时候,却仍然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但犹豫了许久,他还是说了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一次失败的融资而已。” “当时陆氏刚上市,为了快速笼络资金,我预备借助黎氏的财力帮扶一把,同时向股市放出消息,告知市场香岛黎氏将成为陆氏最大投资商,消息一放出来,中小股民就嗅到了风口,争先投资,高价买入,陆氏的股价一度涨停。” 456 不是客人是讨厌鬼 “但也正是在最关键的时候,黎氏被查出账务作假,为我们家效劳了十几年的财务总监突然反水,携款潜逃,事发后,黎氏所有的项目被紧急叫停,资金也被冻结了。” “在这种当头,投资项目自然是没法照常启动。极个别消息灵通的股民提钱得知消息,已经在股价大跌之前把手里的股票全数抛出了,但大部分的股民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依旧在高价买入。这就导致陆氏的股价一路虚高,在并没有拿到第一轮融资的情况下,就已经被市场寄予厚望。” “我也想过补救措施,比如拿手头所有的现金流来运转,等到挨过黎氏最困难的那段时间,一切就都还有机会挽救。但事实是,我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无力和市场抗衡。” “仅一夜之间,黎氏遭遇经济危机的消息就被放了出来,陆氏的股价一度跌停,市值凭空蒸发数亿,股市上骂声一片。所有人都以为我是空手套白狼,利用信息差赚股民的黑心钱。更有甚者,因为当初的误判,在股价下跌后,损失了全部身家。我想,周丛伟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股价大跌对公司本身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那几天我回家,门口总会有人放上几只死老鼠。” “后来黎氏的账目被查清,财务总监也在海外被拘捕,黎氏解除了危机,我重新对投资进行了风险评估,但意义已经不大了,所造成的的损失无法挽回,那些人命……” 陆睿抬眸看向她,眼神里酝酿着深沉的情绪,“我无可奈何。” 等到他说完,时音手里的杯子已经空了。 最近她总觉得手脚容易发冷,一杯热水下肚,她这才觉得浑身都暖和了不少。 她在陆睿对面坐下,抱臂看着他,“你一开始对黎氏会投资这件事情进行造势,其实也是动了小心思的吧?刻意哄抬股价,最后让股民为你买单,你敢说自己清清白白?” “做生意的有谁会嫌钱多呢?”陆睿闲散地笑了笑,朝着沙发靠背倚过去,“我只是……低估了那些人的疯狂。” 黎氏在市场上的地位可以说是举足轻重的,他早就知道这样的消息一旦放出去,自以为聪明的股民肯定会争先买入,却不知,幕后的他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或许他本来也只是想小捞一笔,但没想到,因为一时的差错,最后居然有人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时音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情,毕竟他说的也都在理,黎氏遭遇危机,也并非在人力所能掌控的范围之内。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晌,时音突然觉得困乏了,于是她起身送客:“好了,说也说完了,我想休息了,就不送了。” 陆睿一愣,“你倒是表个态啊?” 明明说好听完就做决定的。 “困了,睡醒再说。”时音一边打哈欠一边绕过他往卧室的方向走,同时挥了挥手,“慢走不送,关门的时候轻点,我觉浅。” 陆睿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气没处撒。 他盯着桌上自己一路提过来的水果看了半晌,终于恨恨地起身离开了。 时音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祁嘉禾下班回来的时候,她才刚醒。 揉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打开卧室门,她一眼就看见祁嘉禾正站在客厅里,弯腰把手里的桃酥放在茶几上。 听见身后的动静,他转过身去看她,眉眼在模糊的光线中愈发显得深刻,“有客人来过?” 时音意识还没完全回笼,闻言也不回答,只是慢吞吞走到他身旁,一把抱住他遒劲有力的窄腰,深吸了几口他衬衫上的气息,然后埋着头闷闷说了一句:“不是客人,是讨厌鬼。” 她这么一说,祁嘉禾就知道今天来的到底是谁了。 他轻笑着,顺了顺她的头发,问:“他又惹你生气了?” “他明明是来向我道歉的,却一开门就说找你。”时音小声地“哼”了一下,“一点诚意都没有,我才不接受。” “那就不接受,跟讨厌鬼置什么气?”他低哑着声线耐心哄她,言语间的宠溺意味必露无疑。他一边在沙发上落了座,把她抱到了自己腿上,一边腾出手去解自己的袖扣,温声问:“他说什么了?都睡了一觉了还没法翻篇呢?” “他太好面子了,一句好话都不肯说。”时音算是完全清醒过来了,靠在他身上一边叹气一边哀怨,“我让他讲讲之前割股民韭菜的事情吧,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一副自己就是天王老子的样子,叫人看了可膈应了。” 祁嘉禾清楚时音的性子,闻言只是顿了顿,便笑道:“你是当韭菜被他割了?怎么这么气愤?” “我这叫同理心,叫共情,你们这种冷血的商人当然不懂。”时音哼了一声,一副毫不理亏的模样,“咱是爱钱啊,但也不能泯灭人性吧?” “是是是,你说得对。”祁嘉禾笑着,也不反驳,“我看你手上要是有一丁点闲钱,回头肯定得兼济天下。” “讽刺我呢是不是?”她嗔怒着去捏祁嘉禾的脸。 后者任凭她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一点也不恼怒,只是笑着挪开她的手,“有些事情我们管不着,也顾不上,你可能会觉得我这么说是冷血,但事实如此,赔光了家底最后跳楼的人,一开始也没有考虑过股市有风险这回事,他们考虑得更多的,是自己能赚多少。越是有这种信念的加持,越容易输得血本无归。这种人对自己都不负责,又怎么能指望别人为他的冲动买单?” 时音安静地听着他说的话,没有反驳。 她私下觉得祁嘉禾说的有道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为什么连最基本的风险把控都做不到?全盘买入全盘输,是市场的错吗?万事不给自己留一手退路,没有人能为他负责。 但即便心里已经认同了祁嘉禾的说法,她还是象征性地补充了两句:“虽然是这样没错,但,商人做事,不还是得秉着人道主义么?” 457 下次一定 “那是当然,违背良心的事情咱可不干。”祁嘉禾笑了笑,顺着接过她的话茬,这个话题似乎就此告一段落了。 时音暗自思忖了好一会,才有些犹豫着开口问:“你觉得,陆睿这个人怎么样?” 她自己不是很能判断得出陆睿的为人,只觉得在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以后,她似乎越发看不懂他了。 祁嘉禾却笑着摇了摇头,简短评价道:“不好说,但可以看得出,是一个利益为大的人。” “这点倒是真的。”时音默默点头,“虽然现在他表现出了暂时和解的想法,但我怕的就是,万一日后我又和他起了什么利益上的纠纷,他会不会再次对我下狠手。” “心软了?”祁嘉禾替她撩起一缕额角的碎发,唇角带着稀疏的笑意,语气细心,“真想回黎家的话,就回去吧,见见家里人也好。” 被他一眼看穿心里的想法,时音一点也没觉得羞恼,只是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你跟不跟我一起去香岛看看啊?” “最近有点忙。”祁嘉禾语气低沉,眉目间可见依稀的歉疚。 时音顿觉扫兴,起身离开了他的怀抱,转身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声音透过房门瓮声瓮气地传出来:“忙你的去吧!” 祁嘉禾靠在沙发上,露出无奈的笑。 时音的想法有所松动的事情很快传到了黎裕那里,老人家乐得逢人就讲,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和外孙女相认了。 而至于前去香岛的事情,也很快被提上日程,不过碍于黎裕的身体还在修养中,因此具体的启程日期一直都没有确定下来。 与此同时,时音的真实身份,也很快传到了祁家众人的耳朵里。 祁峥嵘特地召集了一家人回老宅共进晚餐,也借此正式宣布一下这件事情。 许久都没有聚在一起的祁家人坐在餐桌上面对着笑意吟吟的时音的时候,面色各异,其中最为精彩的,尤数祁清姝。 当时时音刚进门,她就明确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说时音嫁到祁家来是高攀了,她根本没资格成为祁嘉禾的妻子。 却不想,人家的真实身份居然是香岛黎氏的千金,大财阀失散多年的继承人。 这种身份,说是门当户对也不为过。 想想自己之前还对时音进行过各种挤兑,祁清姝的脸色就变得相当不好看了。 她倒不是怕事,只是回头想想自己做的事情,也确实有失风范,传出去不知道得多丢人。 她从小养尊处优,半点亏都没吃过,一开始也自然看不上时音这种来历不明的小门小户,但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 等级优越在她的心里根深蒂固,她对时音所有的不满都来源于身份的不匹配。但既然如今,时音配得上祁嘉禾了,她又有什么好说的? 这么想着,虽然心里还是十分不舒服,但在席间,祁清姝还是僵着一张脸和时音碰了一次杯。 除了她以外,所有的人都很高兴。 祁佩佩早想找机会对时音道歉,奈何一直拉不下脸面,但见时音似乎也并没有记恨她的意思,她便也暗自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同时庆幸时音为自己留下了几分薄面。 眼下得知她又和自己的家人相认了,祁佩佩打心眼里替她感到高兴,连话都多说了两句。 除了这两人以外,祁东青、祁少禹也分别对时音表示了祝贺,脸上的笑意不像是假的。 姜莹在席间倒是没怎么说过话,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用餐,间或在被问到话的时候,礼貌地答上两句。 最高兴的当属祁峥嵘,他老人家尽管身体已经没那么硬朗了,但仍然兴致高涨地喝了两杯白酒,满面通红的时候,还不忘了说些漂亮话:“这才叫团团圆圆啊,时音确实好福气!” 时音看着一席神情各异的家人,只是笑着,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最近胃口不是很好,晚饭也没有吃太多东西,祁嘉禾开车载着她回去的时候,她还坐在副驾驶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你二姐今天看着很不对劲啊,居然没埋汰我。” “毕竟也不是每天都吃饱了没事做。”祁嘉禾也是一笑而过,顿了顿才继续道:“往后,她想再挑你的刺,也得看看黎家的面子。” 时音撇撇嘴,“啧”了一声,“真是现实啊。” “你还舍不得了?”祁嘉禾轻笑,“回头我跟她说说,让她再学点骂人的招式,我绝对不拦着。” “去你的!”时音瞪了他一眼,“你就会气我,我真是白瞎了眼,当初就该跟你离婚的。” 祁嘉禾挑眉,语气里带了几分低沉:“今天晚上也没喝酒吧?怎么还开始说胡话了?” 时音笑得不能自理,又觉得车里有些闷,要下车窗冲着外面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依然还是觉得胸闷。 她忽略了这点小小的不适感,忽然回头又看着他,问了一句:“你真不跟我去香岛啊?” 祁嘉禾沉默了数秒。 他听出她语气里的希冀,也知道她是真的想和他一块去见见那边的亲人。 “下次吧,下次有空,一定陪你。”他如是说着,语气沉了几分。 时音闷闷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转头接着看风景。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或许是她想得太理所当然了,祁嘉禾本来就是个连吃饭都要挤出时间来凑合一顿的大忙人,这段时间他给自己的关注度已经足够多了,她不该对他有更多的奢求。 时音有个优点就是善于自我满足,因此祁嘉禾不能陪自己一起去香岛的这件事情,她自己在心里细细思索了片刻,也就释然了。 再加上他也说了下次有时间会陪她回去的,想想两人时间还有很多次机会,她也就没再纠结这件事情。 很快,启程的那一天来了。 黎裕的伤已经养得好了不少,但江城到底还是水土不一样,他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越发觉得胸闷气短。 再加上香岛那边接应的医生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因此他便迫不及待地把启程日期定在了自己出院的第一天。 时音也懒得说他到底是想回家还是想把她带回家,反正只要老头开心,她倒也没什么意见。 458 喂羊 离开前,祁嘉禾倒是亲自去机场送了几人,私下里时音偷偷拉着他到一边说了点悄悄话,最后不免还是扭扭捏捏地告了别。 说实话她挺舍不得,毕竟这是除去上次祁海过世以后,两人第一次分开。两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感情又那样好,分别的时候,便总觉得有些伤感。 祁嘉禾又何尝舍得她就这样离开,硬是在候机室陪着她一直到登机,直到瞧见远处她站在人群中冲自己挥手的身影也逐渐被埋没,他这才转身离去。 见祁嘉禾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界以外,时音收了手,胸口立时浮现一抹淡淡的低落。 陆睿回眸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嗤笑一声:“行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至于吗?” “你又没有良心,当然不能理解。”时音看他一眼,淡淡回道,随即便提起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陆睿刚想说句什么,下一秒便被黎裕中气十足的嗓门吼了一顿:“愣着干什么,帮你妹妹提提行李啊!” 他:…… 陆睿实在有些怀疑,自己可能是捡来的那个。 江城飞香岛的航班需要六个小时,途中气候不是很好,雨滴顺着舷窗玻璃向后飞逝,留下几不可见的水痕,很快又被新的雨痕交错印上。 时音向乘务要了一条毛毯盖在腿上,盯着窗户看了一会,很快便昏昏欲睡。 她睡眠一向很浅,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却难得睡得香甜。 她甚至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祁嘉禾生了个漂亮的儿子,一家人在一起不知道过得多开心。 这个梦境冗长又宁静,是现实生活中奢求不来的安稳,以至于她最后甚至有些舍不得醒来。 醒来后她总觉得有些怅然若失,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某件事情,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忘了什么。 飞机落地,时音第一次踏上了香岛的土地。 这片本应该是自己故土的地方,在她记忆里却没有一星半点的印象,她对此地唯一的认知,仅限于电视剧里看见的高楼霓虹、车水马龙。 真正站在这里的时候,她只觉得陌生茫然。 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传入耳朵的是只能听懂三两个字的粤语,还有英文,以及极个别的几句普通话。 这里的人走路都恨不得能飞起来,连空气都带着海腥味。 似乎是看出她的局限,黎裕笑眯眯地为她打包票:“听不懂是吗?没关系的,有外公在,外公给你当翻译。” 老爷子果然是思乡心切,一落地连气色都好了不少,说话的语气比起之前也更加中气十足。 “这两天让阿睿带你出去四处转转,香岛本地啊,有很多特色美食的喔,在内地都吃不到的。”老人的表情看起来颇有几分对于家乡特色的自豪感,介绍起来都不带喘气的,“你不是厨师的吗,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好好研究一下港菜也不错啊。” 时音只是笑:“我这才刚来呢,您就想着让我多待几天了。” 黎裕也乐呵呵的:“外公这是年纪大了,受不得离别愁苦。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就不聊这个了。” 陆睿站在一旁,面无表情:“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带她出去玩?公司不用管了?” “赚钱重要家庭重要啊?”黎裕眉毛一束,语气威严,“时音第一次来香岛,你哪怕是尽点地主之谊又怎么了?亏了你半块肉了?钱钱钱,你个衰仔只知道看钱,俗气!” 陆睿早对老人家的训斥习以为常,压根连反驳的意思都没起。 黎家早派了司机前来接应几人,加长林肯上还有私人医生,三人一上车就忙活着给黎裕量血压测心率,专业素养表露无疑。 出乎时音意料的是,家庭医生居然噙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您在内地是不是又吃了高油高盐的东西?” 眼瞅着医生抬眸淡淡地瞧了黎裕一眼,脸上却早已经抱上了胸有成竹的表情,时音就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老头好面子,还要嘴硬地狡辩:“什么高油高盐,你这么说,我啥也不用吃了,光喝水就成长生不老。” 时音淡笑一声,陆睿也不由得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我这是为您的身体着想。”医生收起听诊器,面无表情地继续道:“您自己对自己不负责,我说再多也没用。要是天天大鱼大肉能活到一百九十九,那随您怎么造,我还真没什么意见。” 老头面色一黑,抬眸瞥了对面坐着的两人一眼,这才松口道:“活那么久,不成老怪物了?我再活两年,等着能抱重外孙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黎裕的眼光落在了时音脸上。 后者心里一惊,下意识摆手:“您看我干嘛,我还年轻呢,暂时没这个打算。” 黎裕便叹了口气,又去看陆睿。 但他的目光只落在陆睿身上不过两秒,便很快移开了。 随即,黎裕叹了一口更长的气:“你就算了。” 陆睿面色一黑,时音已经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医生看了他们一眼,也笑着说:“先别操心这些事情,您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了再说。这次住院没少吃苦吧?” 黎裕从鼻孔里冷哼一声,不屑地看了陆睿一眼,“住院都是小事,只要某些人不惹我发火啊,我还能多活两年。” 陆睿默不作声地去看窗外的景色,明显是有些心虚。 医生笑了笑,视线落在时音脸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探询:“这位就是,您的外孙女?” 黎裕一下来了兴致:“是啊,瞧瞧,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是我们黎家的孩子?” 医生的目光在时音的眉眼间流连了片刻,笑着附和道:“确实和您长得很像。” 时音点头示意:“你好。” 这医生看起来颇为年轻,最多不过三十岁,又为黎家工作,可见应该是位不可多得的才俊。 “你好,魏洋。”对方礼貌点头,简短介绍。 时音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喂羊? 好在魏洋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反应,当下也并不见外,只是笑了笑,说:“时小姐,很巧,我也是江城人。” 459 这个城市的夜晚太亮了 “你知道我?”时音有些讶异。 “在黎家待久了,这些家事也偶有耳闻。”魏洋淡淡一笑,转头看向黎裕,“还得恭喜您,终于骨肉团聚了。” 黎裕乐得合不拢嘴:“小魏,今天是个好日子,你晚上也别走了,就留在我们家吃饭吧?” 魏洋看着是和黎家关系十分不错的,听见老头这么说,当下倒也不推脱,笑着便答应:“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什么客气不客气的,你也为我们家效力了这么久了,算是半个自家人了,千万别见外。”黎裕面色平和,兴高采烈地招呼道:“阿睿啊,你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时音和小魏医生喜欢吃什么菜,让他们早点准备好接风宴,好好招待一下。” 陆睿有些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老老实实掏出了手机。 几人抵达黎家府邸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傍晚了,时音在飞机上就吃了点水果,除此以外连口水都没有喝过,黎裕问了她好几遍饿不饿,她都说还好,只是没什么胃口。 没想到这会到了地方,她还真觉得有点饿了。 黎宅建在半山腰的一处偏僻之处,单面临海,风景秀丽,面积辽阔,庭院里种着说不出名字的名贵植物,偌大的泳池在灯光的掩映下波光粼粼。 几人刚下车,一名妆容精致、穿着素净却不失高贵气质的美貌夫人便疾步走上前来迎接,一边笑着一边说道:“总算是到了,我还说怕路上堵车,准备让Ma ia晚点再准备饭菜呢。” 她其后紧跟着一位相貌堂堂的高大男人,浓眉大眼,器宇不凡,神情间能够看出和陆睿有几分相似,可见是陆父。 黎裕刚站稳脚便被夫人掺住手臂,他摆摆手表示不必,这才转过身,向身后的时音介绍道:“这是你姨妈,黎清姿。后面这位是你姨夫,陆穹。” 时音礼貌颔首,一一问过好。 “这孩子长得真标致。”黎清姿笑着,冲时音点了点头,眉目间可见沧桑,但不失慈爱,“可算是回家了,回来就好。” 陆穹话倒是少一些,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见过了。 陆睿一下车看也不看众人,就直奔着大厅的方向走,陆穹在他身后喊了好几声才勉强叫住他:“陆睿!你这孩子,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见到父母不知道问声好吗?” 陆睿回过头看着父亲,表情十分嚣张:“你们这不正忙着呢吗?我哪敢扰事啊?” 说完,他又头也不回地进了屋,任凭父母在背后着急忙慌地喊了好几声都没用。 “你别见外,陆睿这孩子就这死脾气,拦不住。”黎清姿叹了口气,回眸朝着时音面露歉意。 “没事,习惯了。”时音微微一笑。 晚宴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中进行,除了陆睿以外,所有人对时音的到来都表达了热烈的欢迎,黎清姿还主动给她夹了好几次菜,言语间的主动亲昵表露无疑。 魏洋坐在整张桌子最偏的位置,全程都没说过什么话,只是安静吃着饭,偶尔被问到的时候,会笑着答上两句。 晚宴结束,黎清姿招呼佣人为时音收拾房间,还问过了她的喜好,特意嘱咐泡澡水要用玫瑰精油。 这样周全的款待反倒弄得时音有些手足无措,趁着家里人忙上忙下的空隙,她走出去透了口气,刚巧看见魏洋正站在泳池旁边打电话。 他背对着时音,一边讲话一边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一只手闲适地插着兜,言语传进时音的耳朵时,只剩一片模糊。 她无意打扰,刚想离开,魏洋便讲完了电话,收起手机回了头。 见她正站在门口的位置,他先是一愣,随即便笑着问了句:“刚到新家,不习惯?” 或许是心里想着他也是江城人,时音下意识没那么抗拒了,便笑笑回了一句:“有点不适应。” “陆先生陆太太都挺好相处的。”魏洋双手插兜,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语气闲适,“黎老看样子也很喜欢你。” “可不喜欢吗,不然为什么非要接我回来呢?”时音笑着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这边没有认识的人,有点……” “孤单?”闻言,魏洋笑了,脚步刚好在她面前停下,“我刚来香岛的时候,也挺没有归属感的。这边的人讲话我都听不太懂,又多少有点排斥外地人。在这待了没多久,我都不止一次想回内地。” “这边的生活节奏要比江城快太多了。”时音看着漆黑如墨的天空,眨了眨眼,“这个城市的夜晚太亮了, 天空连星星都看不见。” 魏洋顺着她的话抬眸看了一眼,果然只瞧见一片无边无际的苍黑。 “可能我不太适合待在这里吧,总觉得格格不入。”时音收回目光,低声说,“外公还说想让我多待一段时间,我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是不喜欢这里,还是江城有挂念的人?”魏洋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问了一句。 时音惊了一下,抬眸看向他。 却见他很快笑了起来,似乎刚刚那句话不是自己说的一样,“黎老刚回来,这两天我估计会一直待在黎家为他检查身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闲暇时间我可以带你出去走一走。” 时音多少是意外的:“可以吗?” 虽然黎裕已经把她的行程都给安排好了,但她确实不想跟陆睿一块出去,毕竟八字不合,估计风景没看够,俩人在路上就光顾着拌嘴了。 时音自认自己不算什么脾气差的人,但每每见了陆睿,她就觉得哪哪都不顺眼。 “我当然没问题,就得看黎老放不放心把你交给我。”魏洋爽朗一笑,露出一列洁白整齐的牙齿,“你别看他今天说的那么好听,没准下面两天他都恨不得你天天待在家里陪着他聊天。毕竟二十多年都没有见过,好不容易把你带过来了,怎么不得好好了解一下你的过去?” 时音也笑起来,“那我还真有点害怕了,今晚就卷铺盖走人吧。” 460 想你了 “走之前还是先跟老人家打声招呼吧,毕竟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魏洋笑道。 因着两人开的这几句玩笑,气氛一下活络了不少,时音也放松下来,顺口问了句:“你在黎家工作多久了?” “说起来得有七八年了。”魏洋一挑眉,感叹道:“好久没回过江城了,还真有点想家。” “七八年?”时音讶异,“你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难道十几岁就出来工作了?”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长得年轻了。”魏洋咧嘴一笑,“我上个月刚过完二十九岁生日,都已经是奔三的人了。” “真看不出来。”时音打量了他一番,面露惊叹,“是香岛水土养人吗?” 魏洋被她逗笑了,“可能是遗传吧,我妈也很显年轻,我跟她一块出门,别人都以为我俩是姐弟。” 时音面露羡慕,刚想说句什么,便听黎清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音?水已经放好了,要不要先洗个澡?赶了一天路,应该累了吧。” 时音扬声应了一句,回眸和魏洋告别:“那我先进去了。” 男人抬手扬了扬,颔首示意:“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明天见。” 告别之后,时音一直在想,这个魏洋,到底是何方人士。 他那句“江城有挂念的人”着实点醒了她,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来她心头一直隐隐挥之不去的那种隔阂感,是来自于对祁嘉禾的思念。 此时此刻,两人之间的直线距离近万公里,她几乎无法想象,短短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她就已经和他相隔甚远了。 时音的房间是特意收拾出来的一间主卧,不是客房,是早些年,她的母亲黎清音的卧房。 因为一直有专门的佣人在打扫房间,因此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房间里的所有陈设看起来也依旧焕然如新,八十年代的港星海报颇具风味。 上床睡觉之前,时音给祁嘉禾发了条消息,没有得到他的回复,于是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放下手机,关灯睡觉。 坐了一天的飞机和汽车,这会她也着实是有些累了,时音合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因此也没有看见屡次亮起的手机屏幕。 直到第二天清晨她起床,才看见手机里祁嘉禾发来的好几条消息。 头一句是:【刚刚在开会,有点忙,没看见。】 过了一会,大概是见她没有回复,于是问了句:【生气了?】 即使是隔着手机屏幕,时音都几乎能够感受到祁先生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的小心谨慎。 又过了十分钟,【想你了。】 两分钟后,见她还是没有回复,他又发了一句:【真生气,还是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他又发了一句:【想听你声音。】 又过了五分钟,他发来了最后一条消息:【晚安。】 虽然只有寥寥几句话,但从头到尾却跨越了近一个小时,时音几乎能够从他的每个字眼中窥出他在发送这些消息时的坎坷心路历程。 她捧着手机笑得合不拢嘴,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最后只发了一句“早安”出去。 这次他倒是回得及时,【不早了。】 时音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九点五十分了。 她其实不爱睡懒觉的,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睡过头。 【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她问。 【公司休息室,不太舒服。】他答。 难怪凌晨了还在回她消息,敢情是忙了一整夜压根没回过家。 时音有些心疼他,宽慰的话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好一会,最后又都删掉了,只发了一句【你给我把自己照顾好了,要是累坏了回头有你受的。】 外加一个沾血菜刀的表情。 祁嘉禾发了一个小人跪地的表情过来。 大概是在说“饶命”吧。 时音忍俊不禁,收了手机起床洗漱。 下楼之后她才发现,偌大的豪宅,只有黎裕一个人在院子里闭目养神晒太阳,再就是几个打扫卫生的佣人会偶尔路过。 陆家三人则连人影都没有。 “外公。”时音走到他身边,轻声唤了一句。 黎裕正眯着眼睛躺在摇椅上晒太阳,一听见她的声音,顿时停住了摇晃的动作,回眸看了她一眼。 “丫头,昨晚上睡得好啊?”老头这么笑道。 “睡得太好了,都不想起床。”时音从旁边搬来一个小板凳,在他身边坐下,“您也不说让人叫叫我,这都十点了。” “睡得好我叫你干什么?”黎裕想当然回道,“前半辈子就是睡不醒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想睡都睡不着了。” 时音淡笑着,没有说话。 晨光微熹,黎家府邸和祁家老宅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景,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草坪上,偶尔还能听见鸟的叫声,气温不热不燥刚刚好,整个画面安静又祥和。 黎裕让佣人端了些点心给时音填肚子,时音一边吃一边眯缝着眼睛享受这难得的清净。 真奇怪,明明昨天刚到的时候,她还觉得香岛是一个节奏快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地方,现在切身体验一下,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眼前的景象,甚至比在江城还要安逸。 闹中取静,应该是最为难得的吧?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为自己昨晚对这个城市妄下的断言表示惭愧,香岛其实挺不错的。 不等她吃完一整块松饼,一阵汽车的声响却将她的思绪拎了回来。 她抬眸一看,正好看见一辆白色的SUV从大门处缓缓驶了进来,而后在停车区停下。 驾驶座的车门开启,一双修长的腿出现在她面前,是魏洋。 和昨天的正经装束不同,今天的他穿了一身休闲的运动装,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太阳镜,可见是出游的装束。 “魏医生,这个点才来做检查啊?”时音把剩下那口松饼喂进嘴里,满足地叹了口气。 “是啊,毕竟我有赖床的习惯。”魏洋并不见外,边朝着两人的方向走边摘下了眼镜,眸子里映着晨光,亮晶晶的,“真早啊,时小姐。” 461 我舍不得秀恩爱 黎裕却笑骂道:“净瞎说,人家小魏早上八点就过来了,这都回去换了身衣服了,你才刚醒。” 时音挑眉:她还真以为有人能像自己一样睡到这个点呢。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外孙女,您老别这么急着拆台啊。”魏洋笑着,“回头把人得罪了,明天就得收拾东西回内地,到时候难受的不还是您自己么?” 似乎是觉得这话有点道理,黎裕皱着眉思索了片刻,犹疑着点了点头。 时音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得到对方一个淡笑回应。 “那外公,我跟魏医生出去逛啦?”时音试探着去看黎裕的颜色,意料之中的并没有得到反对。 “去吧去吧,想想你跟阿睿也不对付,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外公总不能把你关在家里吧?”黎裕摇头叹了口气,表情却带着笑意,“我就当接你过来旅游咯,反正也没人在乎我这个糟老头子。” 其实今天早些时候,魏洋就已经提过要带时音出去走走这件事,当时黎裕只略微思考了几秒,很快就同意了。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玩高兴了,您看着不也高兴么?”时音笑眯眯地起身,冲魏洋打了个招呼,便进屋换衣服去了。 两人离开前,黎裕依旧躺在摇椅上小憩,灿烂的阳光洒在老人身上,在大片大片的绿色衬托下,整个场景安静得像是一幅水彩画。 上了车难免要说些客套话,时音颇有些不好意思:“本来你可以在家休息的,麻烦你了。” “没事。”魏洋释然一笑,“我也很久没有出去好好看看了,闲着也是闲着,还有美女一块看风景,这种好事上哪找?” “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不得找你收点费用?”时音略作讶异地朝他看了一眼。 “这样吧,我给你当免费导游,就当抵用了,不亏吧?” “勉勉强强吧。” 因着两人都不算是憋闷的性子,所以一路上聊了不少轻快的话题。 魏洋这人幽默风趣,又有所见识,开得起玩笑,也能做科普,一路上给时音讲了不少香岛这边的人文风土,听得她津津有味,一度想付点导游费给他。 到后来,聊到感情这方面的话题,魏洋的话就明显变少了。 时音本以为他这种青年才俊,多少也该有几段故事,但事实是,他在数年前经历过一场不了了之的恋爱后,便再也没有过其他感情经历。 他匮乏的感情经历和丰富的处事经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起先时音还觉得惊讶,想他这样的人,应该很会哄女孩子开心,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面对这件事情魏洋显然并不愿意多说,只是三言两语就交代清楚了前因后果。 大概说来,就是早些年,他在内地的某场酒会上认识了一个让自己十分心动的女孩,两人试着交往了一段时间,三观和眼界都很相合,后来他因为工作原因回了香岛,两人在经历了一段长时间的异地恋后,感情自然而然淡了许多。 魏洋深知一切的起因,也曾提议让女孩来香岛发展,但对方是独女,并不愿意背井离乡,他也理解,于是在一场直击心扉的彻夜长谈后,两人和平分手了。 “那太可惜了。”时音叹了一句,“这辈子能遇见三观相合的人的机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因为距离问题就……唉。” 魏洋反倒看得很开:“也不全是距离的问题,我一早就知道我们有很大的概率会走到这么一天,只是贪恋了当下片刻的美好罢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就明白两人不可能有未来。 他一家人都在香岛定居,他的主要事业重心也都在这边,没有特殊原因回到内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女方家里的态度则一直都很坚决,那就是决不允许女儿远嫁。 这大概也算是某种无可奈何的遗憾。 “是啊,爱情这种东西,总会给人一种错觉。”时音听完,也笑了。 就像是他说的那句:贪恋当下。人类复杂的情感总是能在各种时刻引发各种奇妙的行为。 哪怕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结果,却还是负隅顽抗般坚持了那么久,为的不过是当初那一眼惊鸿所带来的悠长余韵。 “但有的时候,也能让人瞬间认清一切。”魏洋却释然地笑了,语气里含了些别样的深意,“分手后,我曾经回过一次江城。” 时音看着他,敛了笑意,没说话。 “当时我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想着,见一面,也算是彻底告个别。”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男人言语里藏着几分急不可查的苦涩,或许还有对曾经莽撞的自己的一番嘲讽:“我在她家楼下等了三个小时,等来了她和她新婚丈夫手牵手回家的场景。” 魏洋语气平静,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甚至笑出了声,时音却听得心里一滞。 “有的时候,一腔无用的深情,也并没有什么用。”他叹了口气,自嘲道:“我从来没怨她变心变得如此之快,只是感叹,世界上到底没有人能够真的和自己感同身受。” “我当时其实想了很久,如果我早一步知道她已经忘了我,会不会后来就能少受些莫须有的痛苦。”魏洋说,“不过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年轻,也不懂什么感情,只觉得自己不甘心。这么多年过去了,反倒看得开了。” 时音松了口气,“我听着都觉得心惊,你能走出来还真挺不容易的。” “我没走出来过。”魏洋却笑着说,“所以我再也不碰什么感情了,自己一个人过得才舒坦。” “你那是没遇到对的人。”时音想起祁嘉禾,便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哪天你真碰见一个舍不得伤害你的,你就知道什么叫作爱情了。” “看样子你挺懂行啊,下一步该不会要给我撒狗粮了吧?”魏洋挑眉,故作害怕,“可别,我对秀恩爱过敏。” 时音乐不可支:“我不干那事,我舍不得秀。” 那是,真遇到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是连他的好都舍不得告诉别人的,唯恐说出口,这份心意就会消散。 462 你不是只学了点皮毛吗 一路有说有笑,两人驱车来到了维多利亚港。 这边沿岸一溜都是高楼,也有卖美食的铺子,人来人往十分繁华。沿海的口岸停着不少豪华游轮,偶尔也有船只摇摇晃晃地停靠在码头。 魏洋停好了车,领着她沿着码头一直往前走,途径因为冰淇淋掉了而哇哇大哭的小孩,转着圈花式抖空竹的大爷,还有吹萨克斯卖艺的外国大胡子,钵仔糕的甜蜜香气掺着海水的腥咸,别有一番风味。 作为一个融会贯通的国际都市,香岛的日常和江城太不一样了。 时音一眼望去,都是陌生的景色陌生的人,形形色色的游客操着各种各样的口音,落入耳朵里,像极了电影里的特写镜头。 “其实应该晚上来的。”环境有些喧嚣,魏洋拔高了音调在她耳边说,“八点以后,会有‘幻彩咏香江’的表演,很热闹。” “那是什么?”时音反问。 “演出。”魏洋笑起来,举起手,指尖扫过维港两岸的摩天大楼,“40多幢高楼的灯光秀。” 时音听得心潮澎湃,“每天都有吗?” 魏洋点点头。 “那得多费电啊?”她问。 魏洋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要是想看的话,晚上我们再来。今天的广播旁白是粤语,你要是听不懂,我给你做翻译。” 时音使劲点头。 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临近中午的时间了,两人走了没多久,黎裕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是问他们回不回去吃饭。 时音刚巧看上了一家茶餐厅,一边和魏洋往里走一边回电话:“中午不回去了,你们吃好。” 黎裕倒是没说什么,一口答应下来,让她一定玩得开心,只是挂电话之前,时音还是听见了手机那头陆睿阴阳怪气的声音。 她笑了笑,收起手机。 两人找了处安静的包厢落座,时音把菜谱细细翻过一遍,把上面的图都大致过了一眼。 大概是职业病,她总琢磨着怎么从图上看出这道菜的做法。 好在中国人辨识繁简字的技能大概是刻在基因里的,时音虽然听不懂粤语,但菜单上的繁体字还是能看懂的。 她点了两个清淡的菜,然后把菜谱递给魏洋。 魏洋是个爽快的性子,也不多做推脱,接过菜谱点了两道小菜。 服务员拿着菜谱出去之后,时音才叹了口气,说:“说起来,我最近老觉得食欲不振,稍微带点油星的菜都吃不下。刚刚把菜单都翻了一遍,好容易才看见两道不那么重口的菜。” “说是水土不服也太快了点吧?”魏洋笑道,“这夏天也过完了,正是饭量见长屯膘过冬的时候,没道理因为天气食欲不振啊。” “我也是说。”时音小声嘀咕,“想想做了这么多年厨师,还没有胃口这么差的时候,最近两天连厨房都不想进了,一闻到油烟味就反胃。” 魏洋略一蹙眉,“别是脾胃受损吧?” 说起这个时音倒是有点研究,她略一思索后,还真觉得有点像,“你别说,我最近虽然吃的不多,但确实胖了不少,会不会是代谢差了,水肿啊?” “你都瘦成这样了,还肿?”魏洋哑然失笑,“况且我看你这么能睡,也不像是代谢差的人该有的样子。” “你别吓唬我。”时音正色,“我这吃不下饭,还净长肉,还贼能睡,肯定是有点什么问题的。” “胃口差的原因太多了,光猜也猜不明白。”魏洋挑眉道。 两人短暂地沉默了数秒,时音眯缝着眼睛瞅他,问:“你不是医生么,能不能给我断一断?” “神了我?我是心血管医生,又不是脾胃专家。”魏洋气笑了,“咱有病看病啊,没病别把自己吓出病来了。没准只是内分泌短暂失调,过阵子就好了。” 时音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不过——”魏洋拉长音调补充道,开口却又顿了顿,好一会才继续说:“我之前的老师倒是教我把过脉,不过因为我主攻西医,所以只学了点皮毛,有什么大病可看不出来,但是可以根据你的脉象判断你大概的身体状况。要不要试试?” 把脉? 时音当即把手伸了出来,“试试,反正又不要钱。” 魏洋:…… 突然有种自己被白嫖了一样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这里隔音很好,包厢门一关,连外面的声音都听不见。 魏洋切了片刻脉象,脸上的表情愈发古怪。 他微微拧着眉看着时音,又低头看了一眼她纤细的手腕。 时音也偏头去看她,表情有几分困惑和犹疑。 片刻后,魏洋收了手,脸上的表情却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深意。 “你别这么看着我,不然我总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不治身亡了。”时音惊得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你——”魏洋犹豫着开口,视线在触及她的目光后,带了几分别扭。 “我怎么?”时音被他弄得有些心焦,巴不得要撬开他的嘴问个明白。 “问个敏感的问题,你不要生气。”魏洋神色愈发古怪。 时音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头了,“你说。” “你和家里那位,平常,会做,安全措施吗?”他问。 时音懵了,小脑袋瓜子一阵突飞猛进的思考,然后思索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可能性。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魏洋。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又问:“你的例假,推迟多久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许久。 时音才抬起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转不过弯一般,问道:“你是说,我,有了?” 魏洋点点头,“只是有可能。因为滑脉这种现象,气血充实、身体健康的成年人也会出现,但是考虑到你说自己最近食欲不振,又嗜睡,我就不得不考虑一下意外状况。” “你不是说只学了点皮毛吗?”时音瞪眼看着他,“怎么一下就给我把孩子都把出来了?” “我这不是还没确定吗?”魏洋瞪回去,“你急什么,兴许是误诊呢?” 时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这种医生,医闹的时候肯定是最先遭殃的那个。” 463 她怎么了 从医院做完检查回黎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一路上,时音沉默寡言,只是盯着手里那张报告单发呆,全程都没有移开过视线。 最后还是魏洋率先开了口:“我怎么看你一点都不高兴呢?” 时音这才抬眸望向他,视线里别有深意。 倒不是说不高兴,只是有些意外,意外得她根本回不过神来。 原本,她没想这么快就怀上孩子的。虽然祁嘉禾已经明里暗里暗示过她很多次,但她一直觉得对自己来说,孕育一个生命,还是太早了些。 虽然说擦边球的行为也不是没有过…… 但每每到关键时刻,她都有严词拒绝并提醒他做好措施,谁能想到这居然也能中奖。 时音放下手里的报告单,长叹了一口气。 她该怎么对祁嘉禾讲呢? 他应该会高兴的吧? 怀揣着这样纠结复杂的心绪,她放弃了晚上去维多利亚港看灯光秀的机会,到了黎家以后她连晚饭都没怎么吃,随便扒拉了两口就回房间窝着去了,甚至忽视了陆睿明显想要挑事的嚣张面孔。 然而电话接通之后,她听见那头祁嘉禾一声低哑的“喂”,却突然有些退缩了。 “时音?” 也许是见她久久未回话,祁嘉禾试探着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我在。” 时音应声,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她坐在母亲旧日的书桌前,桌面上摆着一副年代已经很久远的全家福,照片上有四个人,她的母亲站在阳光下,笑得温婉又明媚,整幅画面的色调似乎都因为她的这个笑容而变得柔和了许多。 “在那边怎么样?”祁嘉禾问她。 “挺好的,家里的人都很和气。今天还跟外公的家庭医生出去逛了逛维多利亚港,很漂亮。”她如数家珍般对他说起这两天的经历,却唯独最重要的那件事,她只字未提。 祁嘉禾在电话那头听她讲完,笑起来:“说的我都后悔没跟你一起去了。” 时音笑骂了一句:“活该。” “也不想想我这么拼是为了谁。”祁嘉禾回道,“小没良心。” “你吹牛可别带上我啊。”时音佯装正色,“我一个人花的了那么多钱嘛?” “真花钱的时候你就不这么说了。”祁嘉禾低笑,“看样子玩得很开心?” “那可不,乐不思蜀。” 电话那头毫无征兆的沉默了数秒。 时音凝神听着那边的动静,只听见一片寂静中,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敲击着自己的耳膜:“你是乐不思蜀了,相思之苦却要我来受。” 她听得心里一酸,随即佯装无恙地回道:“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让你不陪我一起过来。” “后悔了,我真想把公司一块搬过去。”祁嘉禾也懂她,当下便附和。 “说好了,谁不搬谁小狗。” “……汪?” 时音直接笑岔气。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正经如祁嘉禾,也会有这样不正经的一面。 在一起之后他的改变,是她一点点看在心上的,她为着他的改变感到欣喜,也觉得他愈发有温度。 结果到头来,时音也没有向他交代怀孕的事情,末了祁嘉禾还问她,还有没有什么想对自己说的。 她想了想,说没有。 祁嘉禾就让她玩够了早点回来。 挂断电话之后,时音坐在桌子旁边盯着照片上的母亲看了半晌,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怎样做才能算是一个好妈妈? 她未曾感受过完整的母爱,祁嘉禾也不曾,因此她也就无从得知,作为一个母亲应该怎么做、做什么。 这也是她纠结的症结所在。 比起得知自己即将孕育一个小生命的喜悦,她更多的是畏惧和不安。 她的人生也不过才开始了二十多年,根本没有足够的阅历去支撑起一套完备的教育理念,她所接触到的大部分理论,都只是从书上看来的,万一她做不好,怎么办? 她坐在书桌前,陷入了漫长的思索。 江城,祁嘉禾挂了电话之后,盯着通话记录的界面看了好一会,修长的手指悬在屏幕上,犹豫了数秒,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的男声带着几分讶异:“哟,这不是祁总吗?” “她今天怎么了?”祁嘉禾并不多言,开口就直奔主题。 “谁?你老婆?”那头的男声笑了几下,语气里带着揶揄。 香岛,某公寓,顶楼阳台。 魏洋手里举着一杯洋酒,不慌不忙地呷了一口,这才慢慢开口反问道:“这事儿你不问她,你问我?可逗,你俩是不是真夫妻啊?” 祁嘉禾并不正面回答,只是说:“她说今天和你出去了。” “这倒是真的。”魏洋承认,回过味来却又觉得哪里不对,“你别是在吃飞醋吧?先说明,我跟你夫人之间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最亲密的举措也不过是中午那会给她把了个脉。” “她病了?”祁嘉禾略一蹙眉,问。 “不算是病吧,但多少有点状况。”魏洋略一思索,问他:“她没跟你说啊?” “说什么?” 魏洋“啧啧”两声,一口把杯子里的酒饮尽,叹道:“你这丈夫当得也不行啊,这么大的事情老婆都不愿意告诉你,你是不是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错在哪了?” 见他绕来绕去也不明说到底出了什么状况,祁嘉禾的眉心越蹙越深,“我劝你识相点。” “哎,急了不是?”魏洋长吁短叹,“医者仁心,那人家都不愿意告诉你,我就更不能透露了啊。” “魏洋。”祁嘉禾的声音透过电流声传出来,一字一顿清晰可闻,“听说你最近在准备评职称?” “你想干什么?”魏洋警惕了几分,“我警告你,你别胡来啊,法治社会,你讲话要负责任的。” “关心你一下而已,这么激动做什么?”祁嘉禾语调平平,“提醒你一句,职业生涯要是有污点,是会影响到职称评级的。” “我能没你懂?”魏洋咬牙切齿,“你敢给我使绊子?高中三年的交情全喂狗了是吧?!” 464 门一关腰一扣 “你有被害妄想症我也拦不住。”祁嘉禾如是说者,“我只想知道时音怎么了。” 刚刚打电话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她有事情瞒着自己。 在一起少说也有一年多了,她心里那点小心思直白得像纸一样,稍微动点什么小脑筋,他心里都和明镜似的。 更遑论,她还瞒着他一件大事,这怎么能躲得过祁嘉禾缜密的心思。 “你老婆怎么了我哪知道!”魏洋气急败坏骂骂咧咧,“你们这对还真是奇怪,感情这么好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非得来伤害我这个单身狗,有意思吗?” “说明白。” “说什么明白啊,说不明白!”魏洋叹了一声,“你说你在乎她吧,我也看出来了,但是连怀孕这么大的事情她都不肯告诉你,你还敢说你俩没问题?” 电话那头,祁嘉禾沉默了很久。 最终,他一声不吭地挂掉了电话,连魏洋都始料未及。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时音高高兴兴地和为魏洋逛遍了香岛的各个旅游景点,还趁夜去了维多利亚港,现场看了幻彩咏香江的演出,那天的广播是普通话,灯光秀非常漂亮,她看得非常尽兴。 中途魏洋好几次想要问问她关于孩子的问题,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他只能旁敲侧击地试探一下,问问她和祁嘉禾的感情怎么样,得到的总是完美的答复。 时音从来没说过自己的丈夫叫什么名字,魏洋也从来不问,但不问不代表不知道。 他和祁嘉禾是高中同学的关系,时音想必也不知道。 他并不能确定时音对这个孩子的态度,但看她的表现,又不像是郁郁寡欢为此烦恼。 其实时音来香岛的第一天,祁嘉禾就给他打过电话,让他帮着照顾一下她。 那天晚上她出来透气,他也刚好结束和祁嘉禾之间的通话。 想想高中的时候,他和祁嘉禾的关系还算不错,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又分隔两地,两人的联系自然而然便少了,他也没想到他会因为时音而主动找上自己。 说实话,他有些害怕时音因为怀孕这件事情想不开,毕竟那天,她在得知自己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之后,反应并不能算是有多开心。 可当下,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劝她留下这个孩子。 如果她不打算要的话,他也拦不住。 但可以预见的是,如果真的这样,祁嘉禾一定会很不高兴。 而祁嘉禾生气的后果,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魏洋所有天马行空的猜测,都在见到祁嘉禾本人之后被击碎。 那天是时音来香岛的第五天,两人一早就准备出发去逛逛尖沙咀,陆睿也难得有兴致,中途掺了一脚,于是说好的两人行变成了三个人。 果然加上陆睿之后,整个气氛都不对劲了。 两人拌了一天的嘴,作为旁观者的魏洋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好不容易挨到回家,却又在黎家的大厅里见到了另一个阎罗爷——祁嘉禾。 他大概已经到了许久了,面前的茶座上,茶都已经凉透了。 他正低头在看一本相册,是黎家珍藏许久的影集。 这本相册时音来的第一天也看过,是黎裕亲自交到她手里的,里面有她母亲年轻时不少珍贵的影像,都保存得非常完好。 而现在,低头看照片的人换成了祁嘉禾,黎裕正坐在他旁边,笑眯眯地给他讲解每一张照片的来历。 “这一张,是八几年的时候,我带时音她妈妈去参加宴会的场景。那时候她才十几岁,已经很有气质了,好多人见了她都夸。” 祁嘉禾点头,“到底还是基因强大。” “可不是嘛!”黎裕听的高兴,喜笑颜开。 三人默默地在沙发后面站了好一会,两人也没有发现。 还是时音先开口喊了一声外公,两人这才回过头来。 “回来了?”黎裕笑眯眯地看向时音,“都等你好久了。” “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啊?来的这么突然。”时音心里是高兴的,脚步轻快地在祁嘉禾另一边落了座,凑近了去看他手里的影集。 祁嘉禾却一把合上了那本相册。 时音便抬头去看他,两人视线对上的数秒,还没人说话,气氛却已经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祁嘉禾的表情有些微妙,不像是高兴,却也不像是生气,只是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眼神中窥出点别的意味来。 时音眨眨眼,率先结束了这场对视。 祁嘉禾将视线转向魏洋,略微颔首,示意道:“辛苦了,多谢。” “光一个谢字就完了?”魏洋轻嗤一声,大喇喇在沙发对面坐下,“我这两天光给你女人做导游,嗓子都快讲哑了,你这怎么不得赔点医药费给我?” 时音的表情变了变,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 陆睿也拧了拧眉,讶异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没人知道他们早前就认识。 就连黎裕也惊讶地开了口:“你们认识?” “高中同学。”祁嘉禾解释。 时音仅仅只是惊讶了那么数秒,神情很快恢复平静。 她说魏洋怎么这么好心热情地给自己当导游呢,她还以为他是天生自来熟,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这么说,两人早就在私下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联系上了。 她突然有一种被蒙在鼓里一般的不爽感。 “那太巧了,魏医生在我们家做了好几年了,没想到你们居然认识。”黎裕笑得眉眼弯弯,花白的眉毛都翘了几分,“这不是亲上加亲吗?好事,好事。” 祁嘉禾却似乎并不准备纠结这件事,只是默默牵起时音的手,从沙发上起了身。 “黎老,我有点话要和时音讲,先失陪了。” “好好,没事,你们去吧,别聊太久啊,马上吃饭了。” 时音就这样在客厅众人的注视下,默默被他牵着上了楼。 祁嘉禾显然是一早就把地形都摸清楚了的,径直带着时音来到了她这两天住的房间,推门一看,房间里赫然放着一只深灰色的行李箱,意味再明显不过。 不等时音说些什么,祁嘉禾已经一把将她拉进了房间里,门锁一落,腰一扣,铺天盖地的吻就这样落了下来,热烈,又急切,带着几分惩罚的意味。 465 我怎么舍得不要他 时音勾着他的脖子热情回应,彼此之间在触碰到的第一秒,就像是燃起一把火,近日疯狂滋生的思念像是丛生的杂草,困得人不堪其扰,只有深刻地将对方揉进骨血里,才能够抚平一二。 一吻终了已经是很久以后。 时音抓着他的领口稍作平息,低眉顺目,语气却是欣喜的:“你还真是能给人惊喜。” “再不给你惊喜,你是不是就要准备给我惊吓了?”祁嘉禾垂眸看着她,语气深沉,“这么大的事情,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什么事情?”时音早有预料,此刻却仍然装傻。 祁嘉禾深深地看着她,眸光宁静淡然,却仿佛带着无边的担忧。 他抬起手,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低哑着声线问:“我们的孩子,你不喜欢?” 那里一片平坦,没有半点孕育生命的迹象。谁又能想象得出,就在这么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居然会有一个脆弱的小生命正在悄然生长。 时音扫兴地撇了撇嘴,反手覆上他的手背,小声说了句:“早知道你和魏洋认识,我就不让他当导游了。” “我不是孩子的父亲么?”祁嘉禾凝视着她,逼人的压迫感瞬间显露无疑,“我连知情权都不配有?” “也不是那个意思……”时音视线游离,在房间里乱瞟了好一会后才接道:“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而已。” “骗人。”祁嘉禾掰过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一双锐利的鹰眸直击人心,语气更是冷了几分,带着浅浅的薄怒:“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 感受到他话里话外几乎难以忽视的怒意,时音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搪塞下去。 她抿了抿唇,有些抗拒地微微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我没想过不要,我只是还没做好成为一个母亲的准备。” 祁嘉禾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不是吗?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都不曾拥有过一个完整且幸福的家庭,连自己都不曾经历过的事情,要怎样才能保证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能得到最好的一切?没有参照,我怎么能做好?” 祁嘉禾微微蹙起眉,说:“我们没有办法得到一切,但孩子还有机会。” 他们可以共同努力去抚养,去学着做好一对父母,至少他相信,自己做得不会太差。 “你等了许久,也足够成熟,做好了准备,因此当然这么想。”时音抿了抿唇,“可他对于我来说,却太意外了。” 在她没有任何预备的情况下,这个小生命突然就出现了,以一种不可忽视的姿态,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她的生活。 等到突然醒悟意识到一切的时候,她只觉得恐慌。 此前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要怎样去做好一个母亲,怎样教导孩子,他哭闹了怎么办,生病了怎么办…… 这些问题都不是小事,她也是这几天的时间才突然开始细细研究这些问题。 她并没有把握把孩子养好,她自己都还没有完全明白“家庭”和“责任”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没有万全准备的情况下去孕育一个生命,无疑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和我商量,一个人扛着并不能解决问题。”祁嘉禾说,“孩子是两个人的,养育当然也是两个人的事情,你不能想当然地忽视我。” “我怎么忽视你了?我不就是想着你想要孩子,所以才一直没告诉你这件事吗?”时音用力抿了抿唇,脸色有些苍白,“如果你知道我怀孕了,肯定会很高兴地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可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喜事,我只觉得压力很大。” 祁嘉禾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伸手去牵她紧紧攥成拳的手。 “你把我想得太妖魔化了。”他低声说,“我是想要孩子,可也不能不顾及你的感受。” 时音抬眸去看他,眼神有些颤抖。 “如果你并不想要这个孩子,那对我来说,这也算不得什么喜事。”他抬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毕竟我想要孩子,也不是因为喜欢小孩。” 时音只觉得被他吻过的地方微微发烫,她的脑子嗡嗡作响,看着祁嘉禾,不知该作何反应。 “原本我还有些恼火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瞒着我。”他说着,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现在我才知道,我一厢情愿的暗喜,对你来说原来是一种负担。” 他把话说到这种份上,时音反而觉得难受。 “时音。”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十足认真地说:“我爱你,所以不希望你为我做任何原本不情愿去做的事情,如果时机成熟,你自然会懂,会做。但如果你将就了一次委屈了一次,这件事就会永远成为我们之间无法消除的隔阂。” 她现在不情不愿地留下这个孩子,将来这种不情愿,只会慢慢被生活的细节所放大,最终成为摧毁一切的元凶。 听他说完这番肺腑之言,时音只觉得胸腔愈发憋闷,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已经有些热了。 “我不是不喜欢他。”她说着,语气有些哽咽,“他来得太突然了,我完全没有预兆,我很害怕。” 祁嘉禾俊眉微蹙,屈起手指触了触她湿润的眼眶,幽深的眼眸里写满心疼。 “我不是在么?”他说。 “你在有什么用,你也是第一次当爹。”她哭哭啼啼地说,“小孩实在是太脆弱了,我简直不敢去想,我要怎么做,才能把他从那么那么小养到长大成人,要怎么才能尽善尽美,怎么不让他步我们的后尘。” 最后一句话直击祁嘉禾的心坎,他面色一滞,连视线都跟着颤抖起来。 他收紧了手指,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一遍遍顺着她的发丝,胸膛坚实,力道稳固,坚毅的眉眼微垂着,一遍一遍地说:“不要哭,不要哭。” 时音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听见这话,顿觉胸口绞痛,泪水愈发汹涌地溢出来。 “我也没有想过不要他,我怎么舍得不要他……”她说。 466 给他一个机会 最终,这场谈话的结果,以双方达成和解告终。 时音答应他不再胡思乱想,祁嘉禾也表示,不给她那么大的压力,让她自己考虑,决定这个孩子的去留。 但其实,彼此心里都已经隐隐有了决策,只是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表明。 时音一直哭了很久,她甚至也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要哭,最终只能把原因归结于:怀孕了,情绪不稳定。 祁嘉禾最后带着她下楼的时候,她眼睛都是肿的。 吃饭的时候,祁嘉禾宣布了她怀孕的消息,所有人都笑意盈盈地送上了祝福的话,只有陆睿的表情始终古怪且错愕。 大概也是没有想到会这么突然。 但不得不说,怀孕的人就是有特权。 第二天早上起床,时音就着实感受了一回什么叫做贵宾级别的待遇。 她起得晚,下楼的时候祁嘉禾正和黎裕在一块下围棋,陆睿也难得没去上班,坐在沙发里看综艺,见她下楼,陆睿也没吱一声,只是见怪不怪地看了她一眼,视线在她的肚子上多停留了一秒,随即移开。 祁嘉禾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倒是黎裕看见她下楼,连忙便招呼着家里的菲佣a ia把温着的补气血的粥点拿过来给时音尝尝。 还说:“一早就为你熬上了,银耳都炖出胶了,正是补身子的好东西,趁热吃。” 时音有些汗颜外公居然还懂这些,一边乖乖地坐在一边喝完了一整碗粥。 不远处的陆睿许是被跳蚤咬了不太舒服,连着换了好几个姿势,还是觉得不得劲,最终他“啪”的一声关掉了电视,出门开车遛弯去了。 走之前还看了时音一眼,眼神里透着十足的古怪。 “什么毛病。”时音小声嘟囔,“想喝粥就直说啊,又不是只煮了一碗。” 祁嘉禾勾唇轻笑。 黎裕一听,倒是乐开了:“他哪是嫉妒你有粥喝啊,他那是怕你肚子里那位跟他争家产呢。” 时音气笑了:“跟我争还不够,还要跟一个没出世的争?危机感也未免太强了点吧?” 更何况她从来也没说过图家产啊,她来香岛这么多天,不是从来没问过家里的产业么? “古人讲究母凭子贵,不是没有道理的。”祁嘉禾落下黑子,彻底将黎裕方才的最后一口气数堵死,赢下了棋局。 趁着黎裕挠头顿胸直呼上当的当口,他这才抬眸看向时音,继续道:“一定程度上来说,子嗣意味着安稳。你先一步成家,又先一步生子,比起连个女朋友都没有的陆睿来说,威胁确实要大不少。将来你的孩子可以早早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稳固企业管理层,而他如果一直后继无人的话,就只能等年迈的时候,退位让贤。” 时音听得起劲,又见黎裕一边摇着头研究这盘棋,一边说:“阿睿这孩子,从小就是财迷。一周岁的时候我们让他抓周,他抓了三次,都是钱。” “等到大一点了,他这个性子又表现得更明显了,逢年过节的,嘴特别甜,逮着人就说好话,给大人哄得开心了,红包肯定就不少。每年过年啊,阿睿都是压岁钱最多的那个。” “家里也不缺钱啊,还挺奇怪的。”时音笑。 “哎,不奇怪。”黎裕正色道,“虽然家里一直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但是我们从来不溺爱的,清姿对他管束也很严格,零花钱从来不乱给,所以阿睿跟普通人家的孩子相比,也并没有特殊到哪里去。” “但是因为身边都是些富人家的孩子,难免产生一些攀比心里,小男孩嘛,爱好又只有那么几样,他靠小心思赚来的钱,最后也都是买什么限定玩具啊、限定游戏去了。怎么说,也算是有个奋斗的目标吧,我们也一直都没管。” “原来如此。”时音支着脑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所以陆睿才会再三表示,她没有为黎家出过一份力,只是凭空就想要分走家产,这种行为他断然不能接受。 因为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要靠自己去努力争取,像她这种半路杀出来的不速之客,他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外界也有些关于陆睿的负面消息,不知道黎老您听说过没。”说这话的人是祁嘉禾,他一边垂眸拾起棋盘上的棋子,一边看似无意地说道。 黎裕闻言,先是沉默,随即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啊。”他说。 时音没有说话,定睛看着祁嘉禾捡棋子,一颗一颗的云子围棋莹润通透,声音脆响,落入棋盅的时候,哗啦啦的声音像是下雨。 “其实在我们做长辈的眼里,阿睿这孩子已经够好了。”黎裕叹道,“但怎么说,一个人也没法做到让所有人都喜欢。更何况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人,遇事不惹自己一身腥就不错了,要是能保全自己,那真是天大的幸事。但再怎么说,一个看似完美的决策,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阿睿这些年在外面也得罪了不少人,也被人报复过,他勉强还算是正直,没做过什么特别糊涂的事情,但还是难保有人看他不顺眼,在外面杜撰一些谣言来诽谤他,败坏他的名声。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也心疼他。” 听到这里,时音和祁嘉禾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心照不宣。 “时音啊。”说到一半,黎裕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去看着时音,十足认真地对她说:“要是阿睿私下里做过什么对你不好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往心上去。他其实本性不坏,也不想伤害任何人,只是难免昏了头,会做出些冲动的事情,你给他一个机会吧。” 时音慢慢敛了笑意,和黎裕对视了好一会。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黎裕是知道当初陆睿雇人绑架自己的事情的,只是一直都没有点破。 而至于当初的真相到底如何,都已经过去了,她也无从得知他一开始的动机。 时音于是看着黎裕,笑了笑:“什么不好的事啊?我不记得呢。” 467 别逼我绑你回去 见她避而不谈,黎裕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担心。 他沉沉地看了时音片刻,最终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天气很好,吃过饭后祁嘉禾带着时音出了门。 香岛他不是第一次来,但却是第一次以游客的身份踏上这片土地。 时音心情还算不错,一路上哼着小曲看风景。 因着香岛方向盘靠右的交通特色,祁嘉禾没有开车,驾驶员是找黎裕借的,是黎家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司机。 时音没问他想带自己去哪里,两人难得有机会凑在一起放松一下,去哪里都好,别的她不想多问。 倒是司机一路上都在找话题聊天。 司机是香岛人,一口粤语讲得十分流畅,但普通话着实有些蹩脚,一句稍微复杂一点的话都往往要重复两三遍才能让人听懂,惹得时音哭笑不得。 汽车最终停在尖沙咀弥敦道彩星中心。 这个地方前几天时音其实已经跟着魏洋来过,不过当时只是草草逛了一遍,并没有仔细看,时音不是个喜欢购物的人,对奢侈品也没什么兴趣,但既然祁嘉禾亲自带她来了,那这其中的意思不必细究也能看得出来。 下车之后,祁嘉禾径直带着她来到了十二楼的寺库——全香岛最大的奢侈品购物中心。 时音表现得有些困惑:“转性了你?以前从来不说送我奢侈品的。” 虽然话这么说,但祁嘉禾绝对不是吝啬的人,家里的各种事物从来都是完备且实用,从来不会缺什么少什么,衣柜里的服装也一直都不多不少,刚好够穿,绝对不会出现找不到合适的衣服的情况。 他送过时音最贵的东西,就是那枚钻戒。其他的东西,都不能算是送,他会不声不响地把她所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好。 换句话说,他并不是善于挥霍的那种人,但也绝对和精打细算沾不上边,他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做最正确的事情。 “你知道香岛又被称作什么吗?”祁嘉禾偏头看向她,眼底攒着稀松的笑意,“东亚购物天堂。” “合着你是觉得来这一趟不买点什么太可惜了呗。”时音嗤笑一声,“你一个大老爷们,败不败家啊。” 祁嘉禾并不反驳她,兀自领着她来到卖首饰的柜台前,和柜员打了声招呼。 “你好,我有预约。” 柜员立刻礼貌询问他的会员卡号。 时音杵在一旁看着他和柜员你来我往地交谈,表面虽然没说什么,脑子里却在飞速计算:他在打什么算盘? 她的疑问并没有持续很久,柜员和祁嘉禾说完最后一句话,很快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时音低头看着展示柜里的各种无比闪耀的戒指和吊坠,手指在玻璃橱柜上点了点,回眸去看祁嘉禾,“这个,好看。” 祁嘉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她正指着橱柜里一枚带着恶魔角造型的戒指,眼神里冒着小星星,俨然是很喜欢的模样。 “想好了?”他却问。 “你给不给我买嘛?”她撒娇。 祁嘉禾却不回答,噙着浅笑抬眸,看向不远处手持托盘朝两人走来的柜员。 时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眨了眨眼。 “先生太太,你们好,这是你们定制的婚戒,希望二位喜欢。” 这么说着的时候,柜员已经把托盘放到了两人面前,酒红色的锦盒被打开,两枚造型精制的戒指出现在二人眼前。 时音有些讶异地看了祁嘉禾一眼。 两枚戒指造型流畅,戒圈一大一小,合在一起是一枚造型别致的玫瑰。 祁嘉禾把戒指取出来,分开,两枚戒指又别有洞天。 是两只振翅欲飞的鸟,以交颈缠绵的姿态,盘踞成优美的造型。 一眼看过去,都足够吸睛。 柜员还在一旁认真解释:“这对婚戒是我们克罗地亚的首席设计师耗时三年才制作完成的,原型取自神话传说中的比翼鸟,预示情比金坚,合在一起是玫瑰的造型,昭示着佩戴人忠贞不渝的爱情……” “三年。”时音挑眉,看着祁嘉禾手里的那对婚戒,颇有些感慨,“你面子这么大吗,这么珍贵的东西,说买就买下了?” “有些私交,算是托了个人情。”祁嘉禾噙着笑意,垂着眉眼牵起她的手,取掉那枚旧钻戒,把那枚比翼鸟的女戒慢慢套进她的无名指, 神情十足真诚,“嫁给我?” 时音收回手,浅笑着看手上那枚戒指,语气里满是欣悦:“你这个要求多少有点难为人了,要不我先跟你离了?” “喜欢?”祁嘉禾看着她,问。 时音把手摊在他面前,邀功般问:“好看吗?” “好看。”他拉着她的手指,细细摩挲,指尖炽热。 他的视线落在那枚戒指上,神情专注。 “回去以后,我们补办婚礼吧?”他说。 时音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先是愣了几秒,随即笑出声来,满口答应:“好啊,佳怡一直等着给我当伴娘呢。” “那我们要抓紧了。”祁嘉禾笑道,“说不定下次再见的时候,就是在她和秦宵墨的婚礼上了。” “这么快?”时音诧异,“之前不是还没确定关系呢吗?” 两人之间的关系她大概也察觉出了几分苗头,走到一块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是结婚……还是早了些吧? 见她真被自己唬住了,祁嘉禾不免笑出声来。 “是啊,你再晚回去几天,人家孩子都要满月了。” 时音这才回过味来,知道他是在拿自己寻开心,不免恼火地瞪他一眼,但余光瞥见手指上的戒指,心里又着实是欣喜的。 “你才刚来呢,这就想着要回去了,就不想多待几天吗?”她拿过祁嘉禾手里的戒指把玩,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 “不想。”祁嘉禾如是说,“这里哪有自己家舒服。” 时音笑起来,“我倒是觉得这里挺好的,虽然节奏快了点,但是没关系,我可以混吃等死啊。” 反正家里有的是钱。 祁嘉禾看了她几秒,忽然倾身凑近她,低语在她耳畔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过来,别逼我绑你回江城。” 语调里带着些许威胁的意味,她却听得十分满意。 468 里外不是人 祁嘉禾的威胁,当然不只是说说而已。 定好的婚戒戴上无名指,时音彻底老实了,也不再去思考那些有的没的,情绪都稳定了不少。 祁嘉禾显然并没有在香岛多待的意向,每天都在变着法暗示时音:该回去了。 他过来才不过两三天,就已经归心似箭了。 时音倒也没有多想留在香岛,只是一想到他回去又要忙起来,就有些下意识地排斥这件事情。 但算算日子,她来香岛也有一周有余了。 香岛的面积大不如江城,在江城,不吃不喝玩上一个星期都未必能玩遍所有的景区,香岛就不一样了,除去那些出名的景点,别的地方和内地也没什么两样。无非就是一个比江城繁华得多的大都市,海纳百川,包容性极强。 本身祁嘉禾能够过来一趟就已经属于意料之外的行程了,时音也体谅他,并没有打算让他在香岛待多久。 在他来香岛的第四天早上,时音刚起床,一睁眼,突然就想通了,翻了个身看向身边的他,一字一顿认真道:“我们回去吧?” 大概孕妇的想法总是多变且捉摸不定,祁嘉禾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在确认她不是在开玩笑之后,便应声说了句“好”。 后来他问时音,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说,想吃热干面了。 得知时音要走,黎裕自然是舍不得的,拉着人在客厅里谈了一上午,最终也还是没能把人留下来,于是只能叹口气挥挥手:“走吧走吧,留不住。” 想着毕竟时音才刚回来没多久,自己也不好勉强人家。 再怎么说,时音现在也已经有家庭了,自然是要偏向夫家一点,祁嘉禾内地有业务,他也不好拦着,只能一边惋惜一边放人走。 黎清姿倒是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连着说了好几遍,让她有空多回来走动走动,毕竟分隔两地,距离不短,老爷子又年事已高,见一面少一面了,现在感情还不深,不要等到时候没机会了才后悔。 时音明白,她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黎裕。 黎清姿这人怎么样,时音不好判断,但起码看得出来,她还是尊重黎裕的。 所有人里面,陆睿是最高兴的那个。 他这次回香岛预计会待半年以上,内地的业务已经交接得差不多,估计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和时音碰面。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乐得冒泡。 两人离开的那天,黎裕坚持要送他们去机场,时音好说歹说才拦下来,让老头安心在家待着,不要到处乱跑。 于是黎裕就让陆睿代自己送行。 魏洋也抽空去机场送了两人一程,在祁嘉禾问及他什么时候回内地聚一聚的时候,魏洋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了笑,说,有缘再会。 语气里并没有挑明,众人却都明白,这个有缘,大概是希望渺茫了。 飞机起飞的那一瞬间,时音靠在窗户旁,垂眸看着这片自己只待了一周有余的土地,第一次生出了几分不舍的念头。 她知道,就算是回了黎家,她也永远都是客人了。 好在她所遇为良人,不用担心衣食住行,也不用为明天而担忧。 “说来奇怪,我现在才头一回觉得,我是嫁给你了,而不是进了祁家的门。”时音靠在窗户上,讷讷地说了一句语意不明的话。 祁嘉禾看了她一眼。 归属感这种东西,说来很奇怪,在得知自己是黎家的人之前,时音虽然也没把自己完全当做是祁家的人,但怎么也没有现在这样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过。 她总觉得,自己现在,在祁家也算不上主人,在黎家,也更像是客人。 “你嫁的是我,不是祁家。”祁嘉禾倾身过去,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手心的温度干燥炽热,“我们已经有自己的家了,你从来都不是外来者。” 时音回眸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略带感激的笑意。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祁嘉禾向来懂她。 时音最近瞌睡越来越多,几个小时的飞机她基本上全睡过去了,飞机落地的时候,她还迷迷糊糊分不清时间。 来接两人的是阿杰。 “阿彬呢?”祁嘉禾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就这么问了一句。 记得没错的话,他是安排阿彬来接人的。 阿杰一边利落地帮两人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一边回答:“阿彬家里出了点事,着急忙慌的就回去了,让我顶个班,过来接您,顺便帮他请个假。” 这两人是同乡,老家都是靖城的,阿彬身材魁梧,看起来五大三粗的,讲话也很彪悍,总给人一种不好惹的错觉。 而阿杰则和阿彬完全不同,他身材瘦高,面相非常老实,总是闷头做事,话很少。 祁嘉禾说过,一开始只有阿彬在他手下做事,阿杰是后面经过阿彬举荐,才被祁嘉禾启用的。 祁嘉禾用人要求很高,一开始其实是看不上阿杰的,后来架不住阿彬再三说好话保证这位兄弟的人品,他这才同意给他这位瘦瘦弱弱的同乡一个机会。 没想到这个阿杰看起来弱不禁风,其实比谁都能打,而且还非常能吃苦。时间一长,祁嘉禾倒也没什么意见了。 只是,他对不是自己亲自选出来的人,依旧不是那么放心。 两人上了车,祁嘉禾才面不改色地问了一句:“他有什么急事,连声招呼都不和我打?” 阿杰干笑着说:“他走之前跟我说了,会跟您知会一声的,可能是着急,忘了吧。” 祁嘉禾一时没有应声,只是透过后视镜看过去,一眼望见阿杰那双细细小小的眼睛。 “阿杰。”他突然开口,“你跟了我多久了?” 时音奇怪地扭头看着祁嘉禾。 “啊?”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阿杰愣了愣,仔细思索了好一会,才答道:“该有三四年了吧,怎么了祁先生?” “没事。”祁嘉禾侧某看了时音一眼,目光里别有深意,“只是确认一下,你还是我的人。” 时音和他幽深的目光对视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469 想要活下去 “您说笑了祁先生。”阿杰哭笑不得,“我跟阿彬是一起的,这您是知道的,跟了您这么久了,怎么会有二心呢?” “但愿如此。”祁嘉禾如是说着,移开视线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飞速逝去的风景接踵而过,时音下意识感到,祁嘉禾牵着自己的手似乎紧了几分。 车里沉默了许久,没有人再说话。 阿杰在前面尽心尽力开着车,后座的时音却注意到,他似乎有些紧张,把住方向盘的手握的紧紧的,脊背也挺得笔直,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僵硬。 她觉得奇怪,便顺口问了一句:“阿杰,你紧张什么?” 闻言,阿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紧绷,于是微微舒了口气,答道:“阿彬家里出了点事,他父母以前对我挺关照的,我有点担心。” “什么事?”祁嘉禾问,“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阿杰反倒干笑道:“不用麻烦祁先生了,他自己能搞定。” “自己能搞定,却慌得连假都忘了和我请。”祁嘉禾沉声说,“我倒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事?” 阿杰却缄默下来,紧抿着唇一言不发,握住方向盘的手更加用力。 “阿杰。”祁嘉禾开口,却是蓦地换了副语气,低沉喑哑,“我待你不薄吧?” 阿杰没说话,紧张地咽了几口口水,额头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你在我面前撒谎,所为哪般?”祁嘉禾问。 阿杰依旧没有说话,紧绷的表情却已经暴露了自己慌张的心态。 他突然咬紧牙关,猛踩油门,手里的方向盘猛地一拐! 此时汽车正行驶在机场通往市内的高速上面,这段高速属于高架路段,全场约有数公里,当初在修建的时候,就一度成为全路段建造难度最高的一部分,而此刻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在高架的最中央部分,下方就是滚滚的江水,和高达数十米的悬崖峭壁! 阿杰这个猛加油和突如其来的转向让整个车身都瞬间为之倾斜,车里的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平衡,时音始料未及,一声惊呼过后直接被甩在车门上,瞬间便是脊背一麻。 祁嘉禾已经尽可能快地抓住了扶手,但仍然还是被甩出了一段距离,险些直接压在时音身上,好在他腾出一只手支撑住了自己的身体,为时音保留出了一片安全区域。 哐——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汽车冲破围栏,直直坠向下方奔涌的滔滔江水。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失重的感觉就已经迎面袭来。 所有的一切都在往下坠,时音只觉得心脏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整个人像是被从高空扔下,嫉妒的惊慌和恐惧令她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阿杰双手离开方向盘,已然是满脸带泪。 他闭上眼睛,深色痛苦地说:“先生太太,对不起,欠你们的情我下辈子——” 一句话没说完,巨大的水花声响和晃动感就吞噬了一切。 车辆头部入水,在湍急的水流中溅起一大片水浪。 因为是直接坠落,前后不过数秒,整个车身都已经完全埋入了水里。 祁嘉禾全程尽量让自己保持头脑清醒,始终紧紧护着身下的时音,挡风玻璃已经开裂,江水透过裂缝开始争先恐后地往车身里挤。 前座的阿杰已经放弃了抵抗,呆呆地坐在驾驶座上,双目无神,嘴唇颤抖,像是在等死。 汽车倾斜的角度十分严重,祁嘉禾整个人必须踩着前座的椅背才能勉强保持平衡,时音整个人缩在座位下,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护着自己。 他腾出一只手,试着开门,车门纹丝不动。 他二话不说,倾身去够驾驶座右下角的救生锤。 车辆四周已经开始慢慢有水渗进来,但这并不可怕,最棘手的,是车辆还在不断下沉。 这里的江水足有数十米深,水流又湍急,要想在这种情况下自救,无异于痴人说梦。 祁嘉禾伸手够到了安全锤,用力破开后座的车窗—— 玻璃碎裂的一瞬间,汹涌的江水争先恐后地往车里灌进来,在江水灌满整辆车前,他指示时音吸入一大口空气,然后带着她潜入了水中。 在这样的深度,江水灌满整辆车前后也不过数秒,他抓着时音的手,从破碎的窗户游了出去。 时音并不会游泳,在这种情况下保持理智相当困难,但她还是尽力照做。 因为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只有祁嘉禾能救他们。 只是再怎么憋气,也还是有憋不住的时候。 无法呼吸本身就足够难受,再加上四面八方都是湍急的江水,越是往上水流越急,保持冷静越发困难。 时音脑子里的弦始终紧紧绷着,肺里的空气挤压着理智,一点点向外扩散。 她鼓着嘴巴想要撑到最后,氧气却最终耗尽了。 她呛入几口江水,理智瞬间崩盘。 祁嘉禾猛拉她一把,毫不犹豫地将唇送了上去,把自己那口空气渡给了她。 但是无果,她鼻腔进了水,根本无法保持呼吸。 肺部像是要炸开一样难受,脑子越来越混沌,她完全看不见祁嘉禾的脸,全世界都是水,到处都是,无孔不入,绵绵不绝。 在挣扎着耗尽了两人所有的氧气后,她脑子里的那根弦终于彻底断裂,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祁嘉禾所有的动作突然一顿,混沌的江水中,他看不清她的模样,却能够感受到她非同寻常的安静。 他突然疯了一样搂着她的腰,奋力向水面划去。 江水翻涌,即使是骁勇如他,想要游上岸也难如登天。 可他一直没有放弃,哪怕是体力已经消耗殆尽,哪怕窒息感早已经摄住了他所有的理智,他仍然还是坚持着,坚持着,往上游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昏过去,也不知道水面还有多远。 只是哪怕希望渺茫,生存的欲望却从未磨灭过。 他想要活下去,想要和她一起。 他从来没有一刻觉得,活着,原来是这样奢侈的一件事情。 470 她若是不在他也不会珍惜这条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 窒息感无时无刻不在侵扰他的大脑,无边的压力和四处弥漫的水像是一方囚笼,无处可躲,束手无策。 可上方的阳光却又像是近在咫尺,就好像他伸出手就能碰到水面。 他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生存下去。 可哪怕是为了她,他也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终于,在恍如隔世般的漫长时间后—— 他破水而出,重见天日。 江水此刻已经不再湍急,周围的地势是一片低洼,岸边长满杂草,再往远处就是陡峭的崖壁,山峦耸立,一眼望不到边。 这里是一处河谷。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时音托上岸,整个人跪在她身边大口喘了几下气,濒临消失的意识这才稍微被拉拢了几分。 这大概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来不及顺口气,他立刻给时音进行急救。 然而人工呼吸和按压法全都用上了,安静躺在地上的人却毫无反应。 她只是紧紧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地躺在那里,凌乱的发被浸湿,紧紧贴在她的脸上,她的手指被水泡的发皱,整个人惨白得像是一张纸,易碎,毫无生机。 祁嘉禾几乎用尽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的办法。 他在她耳朵旁边叫她的名字,掐她的人中,为她灌输空气,这些措施全都没有得到反应。 她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躺在那里,像是已经死去了。 祁嘉禾甚至不敢去探她的呼吸,这是他所有的努力最后的凭借,如果她连所基本的体征反应都没有了,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在所有的急救措施都宣告无果后,他跪坐在她身旁,怔然地看着她,脑子里闪现过的,是两人曾经在一起时的零碎画面。 回忆里她的嬉笑嗔怒此刻仿佛都变得遥远而不可触及,那个一小时前还生龙活虎的人,此刻已经是生死未卜。 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此刻才后知后觉地传来,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扯开,无尽的哀伤从伤口处涌出,绵延无尽,弥漫一地。 他攥紧了拳头,就这么呆呆地跪在原地许久。 忽然,他像是疯了一样,又疯狂地俯下身,去亲吻她的唇,给她做人工呼吸。 哪怕知道一切都为时已晚,她可能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他还是不遗余力地尝试着,总想着,或许下一秒,她就能醒过来了,或许,她只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他的世界本就是一片漆黑,她来过,点亮了零星的光,于是从此,他看得清了,世界也一片明朗。 如果她真的走了,那便是带走了他世界所有的希望。 他不记得自己为她呼吸了多少次,也数不清自己到底叫了多少次她的名字,可她始终还是安静地躺在原地,没有丝毫反应,像是一只脆弱的、没有生命的洋娃娃,永远不会再给予他任何回应。 最后,祁嘉禾终于放弃。 他伏在她身上,痴心地、又绝望地烙下最后一个绵长无尽的吻,包含痛苦与哀伤。 他紧紧抵着她的额头,一滴滚烫的热泪低落在她紧闭的眼皮上。 他无法接受,也无力面对。 如果这一切一定要一个人来承受,为什么不能是他?如果一定要一个人付出生命的代价,为什么不能是他? 她若是不在,他又怎么会珍惜这条命?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手脚都像是失去了力气,心痛到麻木之际,他几乎已经感受不到自己是活着的,甚至连呼吸,都成了极端困难的事。 越来越多的泪滴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祁嘉禾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心痛欲死。 忽然—— 一片漆黑的世界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松动了几分,黑暗裂出一道苍白的缝隙,摇摇欲坠。 他先是怔然,哀伤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收拾,视线就已经落在了怀里的人脸上。 时音极轻地呛咳了一声,皱了皱眉。 短暂的怔愣后,祁嘉禾甚至来不及欢喜,身体就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他调整姿势让她趴在自己的腿上,快速又急切地对着她的脊背拍了两下。 “哇——” 时音先是大力咳嗽了两声,吐出了少部分水,接着哇的一下,把阻塞的积水尽数吐了出来。 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终于迷蒙着睁开。 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件事物,便是祁嘉禾充满焦灼、却又惊喜交加的脸。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气也没喘顺,下一秒就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差点没再度背过气去。 “时音,时音……”他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语气颤抖得说是支离破碎也不为过,“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时音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失态的模样,她想开口安慰他两句,却被他抱得喘不上气来。 她下意识又咳嗽了两声,祁嘉禾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用力过度了,于是连忙松了手,却依旧紧紧抓着她的手臂不肯放开,像是害怕她会再度消失在自己面前。 “我刚刚做了个梦,有个穿白衣服的老头说要带我走。”她顺了口气,浑身瘫软地靠在他的怀里,语气轻轻,“我本来已经跟他离开了,但是恍惚间听见你在叫我,我怕你担心,就又回来了。” “你敢走,我就去找你。”他信誓旦旦。 时音笑了,“你不是应该更能感受到生命可贵么?怎么这么冲动。” 祁嘉禾没有说话,将她抱得更紧了。 彻底缓过劲来之后,时音才有机会看看附近的环境,在看清两人是在江边的浅岸处,四周都是绵延的群山,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出去的路之后,她无望地叹了口气。 他们掉下去的位置正是江水最湍急的下游,这里这么荒凉,估计是某处分流。 “阿杰呢?”她问。 “不知道。”祁嘉禾的声音骤然变冷。 他带着时音往上游的时候,车早已经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阿杰自然也跟着不见了,大概率已经遇难。 亲手养出来的人,最后却想置他们于死地,这种人,死了,那算是死有余辜。就算活着,他也不会放过他。 471 祁嘉禾你冷不冷 “这里看起来好荒凉。”时音自嘲一声,“你猜我们是会饿死,还是会被豺狼吃掉?” “别瞎说。”祁嘉禾低声喝斥她,手里下意识将她抱得更紧了。 方才才体验过濒临失去她的痛苦,他这会一点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也是经过方才一番折腾,他才幡然领悟:原来对于心有挂念的人来说,活着居然是件这么难得的事情。 “你现在怎么也这么讲究了?”时音面色苍白,呼吸孱弱,却仍然强打着精神跟他开玩笑,“以前明明是个鬼神不信的人。” 如今却因为她的一句玩笑话而变了脸色,难道是突然开始信命了? 祁嘉禾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抱紧了她,力道大得仿佛想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他没有说的是,他只是不想接受任何有可能会失去她的可能性,即使那渺茫到不值一提。 其实时音只是想讲两句话提提精神,她体力不支,意识混沌,整个人一直都在濒临休克的边缘徘徊,如果不做点什么,她担心自己又会晕过去。 很快祁嘉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怀里的人尽管面色苍白,身体却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从她恢复意识之后,体温就在逐渐回温,而现在,已经明显超过了正常温度。 她在发烧。 她的手机已经不知道丢到了哪里,他的倒是还在,只是已经浸水坏掉了,现在两人完全没有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系,周围的环境潮湿阴冷,除了峭壁就是湿地,根本没有出路,而最近的悬崖又陡又峭,以两人的现状,根本没有办法爬上去。 唯一的路就是水路,沿岸一般都有人家,顺着河水向下,可能会有获救的希望。 但时音不会游泳,此刻又发起了烧,下水无异于寻死。 毫无疑问,他们被困在了这里。 周围荒无人烟,不时还有不知名的虫鸣在草间响起,祁嘉禾也不知道自己和时音到底说了多少话,从两人的相遇讲到对未来的规划,他甚至提起了当初那件让她难以启齿的黑暗往事,为的就是激起她的情绪,让她保持清醒。 这里没有专业人员,也没有急救用品,一旦她生病或是晕倒,他都束手无策。 但哪怕是他说完了自己这辈子都没说过的话,时音的意识也还是逐渐飘远了。 对于他的提问或是征求意见,她都只能迷迷糊糊应上两句,嘴里的字句模糊不清,眼皮也逐渐打起架来。 脑子里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又混沌,衣服明明是湿透的,身体却像是在火炉里一样,备受煎熬。 她很想和祁嘉禾搭话,可是根本没有力气,每一秒她都在和困意做斗争,她几乎已经无法思考,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刚刚又说了些什么。 “时音,醒醒!”祁嘉禾急切地拍她的脸,语气焦灼,“不要睡,千万不要睡!” 他无法断定他们什么时候能获救,甚至无法知晓他们到底能不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但他知道,一旦她的最后一丝意志力崩盘,就等于放弃了生的希望。 时音轻哼两声算是应答,眼皮却逐渐合了起来。 祁嘉禾看着她泛着几分潮红的脸,一双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唇瓣透出几分青白。 忽然,他不由分说地对着她的唇就吻了下去,以自己灼热的体温,碾压着她本就脆弱不堪的理智。 时音只想睡觉,他却要这样叨扰她,她觉得烦,推了他几下,却被他反手搂得更紧。 他吻得热切,像是要将她剥皮抽骨,将她拆吃入腹。 哪怕是在床笫之间,她也没有经受过如此阵仗。 意识逐渐被这样的动作拉扯回笼,她迷梦着睁开眼睛,看见他正在动手解她的上衣纽扣。 她哑然失笑,伸手抗拒,尽管浑身无力,却仍然还是打起精神问:“你兴致怎么这么好?都这样了还想那档子事?” 祁嘉禾停下来,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问:“你想要我吗?” 时音没有回答,努力半睁着眼睛想要看清他眼底的神色,却只瞧见一片阴霾。 “我现在给你,你能不能保持清醒?”他问。 尽管脑子迷茫,她却还是在第一时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无他,他是想用性.爱来让她保持兴奋,避免忽然失去意识。 她咯咯笑起来,仰着头大口喘气,“你疯了,祁嘉禾。” 他真的是疯了。 明明双方都知道,这次两人真的是九死一生了,可他还是无所不用其极地试图让两个人都活下来。 是啊,她一直都知道,他向来偏执。这种情况下,不疯,难道还能保持理智吗? 她迷蒙地想着,缓慢抬起沉重的手臂,勾上他的脖子。 她的动作像是激励了祁嘉禾,他不再犹豫,立刻狠狠地吻了上去。 大概这种方法也只有他想得出来,糟糕的环境,糟糕的处境,为了活着,才不得以出此下策。 她感到无边的沉沦,和灭顶的快感。 动情至深,她几乎分不清脸上是汗还是泪。 她用力吻着他,撕扯他的唇,直到嗅到淡淡的血腥味才肯罢休,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够保持几分清醒。 但不得不说,这个方法果然有效。 在极度的兴奋过后,她真的没有那么想睡觉了。 两人保持着相拥的姿势默默地坐了很久。 她的体温仍然灼热,呼吸的气流都仿佛被点燃,连耳根都是通红的,脑子却无比清明。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两人所处的位置是相对比较干燥的山脚处,祁嘉禾把衣服都披在她身上,自己则裸着上半身靠在一旁休息,左臂上白色的刀疤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晃眼。 “我们要是真的死在这里怎么办?”她问。 “不会的,阿木一定会找到我们。”他说。 “我是说假设。” “没有假设。” “例如?” “也没有例如。” “好比?” “你是不是盼着我早点死了,你好继承我的身家,当一个多金潇洒的寡妇?” 时音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处,咯咯直笑。 笑完了,她却沉默了许久,随即抚上他冰冷的胳膊,小声问:“祁嘉禾,你冷不冷?” 第472章 祁嘉禾我肚子好痛 其实不问她也知道,他怎么可能不冷。 天气已经入秋,夜里温度低到十几摄氏度,哪怕是穿着打底衫也能感受到彻骨的凉意,更别说他现在上半身不着寸缕。 单单是从他冰凉的皮肤触感上,她也能摸得出来,他分明也是冷的。 可他偏生连一句叫苦的话都没有,只是任凭她笨拙地想要用手脚温暖自己的身体,低哑着嗓子说:“你烫得吓人,我怎么会冷?” 时音停下自己毛手毛脚的动作,抬眸看向他,一双晶亮的眼睛在晦暗中闪闪发光。 “你说,阿木什么时候能找到我们?” 一改之前的丧气模样,她如是问道。 “或许,等会?”他看着她,嘴角绽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时音也跟着笑起来。 哪怕知道这样的可能性渺茫到几乎不用抱有希望,可两个人还是将最后一点渴望互相给予了对方。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死亡,似乎也没什么别的盼头了。 但,只要心怀希望,好死也不如赖活着。 夜色渐深,时音的肚子开始咕咕叫,祁嘉禾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她依旧发着低烧,整个人又困又饿,窝在祁嘉禾的怀里气若游丝,一闭上眼脑子里就都是各种美食。 或许是饿坏了,她总觉得自己依稀之间还能闻到烤鸡的香气。 可这荒山野岭的,除了虫鸣以外寻不见半点活物,又上哪去找烤鸡? 抱着这样荒唐的想法,她在祁嘉禾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这次,他没有阻止她。 她似乎做了一个冗长又困顿的梦。 梦里到底讲了些什么她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只知道梦里的一切都很嘈杂,吵得人耳朵生疼。 她浑身都不自在,骨头酸痛,连脚趾都累到抬不起来,整个人就这么沉溺在喧嚣的梦里,没有醒过来的力气。 最后,还是祁嘉禾叫醒了她。 天光已然大亮,她迷梦着睁开眼睛,落入眼底的是河边的浅滩,上面遍布凌乱的脚印,身穿橙黄色救生服的救生员一边吆喝着什么一边朝他们的方向跑过来,天空中是一辆呼呼作响的直升机,云梯摇摇晃晃,一直延伸到河边。 嘈杂、喧闹,她听不清,也无法思考。 她目光朦胧,思维混沌,仅这样看了一眼,便再度失去意识。 她只知道祁嘉禾一直搂着自己,闭上眼睛之前,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他说的那句“我们回家”。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她一直半梦半醒,中途还有一次,她短暂恢复了神志,发现自己已经上了直升机,正窝在祁嘉禾怀里。 降噪耳机隔绝了大半的噪声,可螺旋桨飞速转动的嘈杂声响却依旧不绝于耳。 她勾了勾祁嘉禾的手,翕动着干涸的嘴唇,用尽力气才说出一句话来。 祁嘉禾没有听清,把耳朵凑到她唇边,才依稀听见她支离破碎的声音:“祁嘉禾……我肚子好痛。” 他浑身一僵,血管里的血液仿佛瞬间凝结,化作冰霜利刃,刺穿他的血肉,令他心痛到近乎失去理智。 因为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他看见大片大片的殷红从她身下淌出,比盛放的蔷薇更加绚烂、刺眼。 那红浸染了他的眼睛,令他双目酸痛,喉头一紧。 说完这句话她就再次失去了意识,任凭他再怎么呼唤,她都没有再回答。 祁家—— “孽障!” 祁峥嵘暴喝一声,抓起手边的茶杯,直直冲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祁少禹扔过去。 陶瓷的茶杯盛着滚烫的茶水,从他的眼角擦过,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祁少禹不避不让,眉骨处被茶杯擦出一片红痕,滚烫的茶水溅到他的脸上,他也只是隐忍地皱了皱眉,一言不发,面色晦暗地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旁看着的姜莹却是心疼至极,连忙扑上前来把儿子护在身下,声泪俱下地向祁峥嵘求情:“爸,我求求您,您别怪罪少禹,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不知好歹,是我教唆少禹做了糊涂事,您要罚就罚我吧!” “住口!” 祁峥嵘气得面色铁青,捂着胸口喘了半晌的气,始终没能缓过劲来。 他悲恨交加地看着祁少禹,满脸都写着心痛至极:“祁少禹,你虽然不像冬青和清姝那样是阿海的原配所生,可二十多年了,老头子我何曾把你当过外人?我什么时候不是一碗水端平?就算你和你三哥向来不对付,可这种手足相残、逆天而行的事情,你怎么能干得出来?!嘉禾他们夫妻俩哪里对不起你,你要把他们赶尽杀绝?!啊?!” 要不是祁嘉禾手下的阿彬急急忙忙找上门来,说突然联系不上祁嘉禾了,他们说不定所有人都还被蒙在鼓里,以为他仍然还和时音在香岛游玩得乐不思蜀。 可细问之下才得知,居然是有心人利用阿杰的家人性命做要挟,让他支开原本要去接祁嘉禾的阿彬,自己接上人,然后再处心积虑地制造一场车祸,从而让两人葬身江底。 而这个幕后主使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孙子,祁少禹。 这其中的缘由不用想都知道,祁少禹定是在得知时音背后强大的家族背景后,心生不甘,担心自己往后在祁家再没有立足之地,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心生歹念,决计杀了祁嘉禾夫妻二人,从此一了百了。 毕竟只要祁嘉禾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就能利索应当地得到祁家的一切,再也没有人能阻拦他。 祁峥嵘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孙子,心思居然歹毒至此。 哪怕一开始就知道祁少禹和祁嘉禾并不对付,可他也万万没有料到,祁少禹居然真的能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下此狠手。 何其荒谬,何其令人震怒! 可这样还不够,早前突然有个叫做刘姐女人找上门来,说自己是任珊珊的经纪人,在任珊珊出车祸失忆之后,祁少禹居然妄图对任珊珊进行洗脑,从而操控她的意志! 刘姐实在于心不忍,又不敢得罪祁少禹,于是只能找上老人家,说,任珊珊好不容易能摆脱过去痛改前非,希望祁老能给她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不要让祁少禹利用她一错再错了。 祁峥嵘没想到,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祁少禹已经做了这么多的荒唐事。 他看着眼前的孙子,明明是熟悉的眉眼,可他却觉得,这人分明陌生到让自己都骇然。 嘉有甜妻 第473章 祁家没有你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们打小就学习礼义廉耻,手足相残这种事情不需要我提醒,你也该知道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祁峥嵘好容易捋顺了自己的气息,再次开口的时候,却依旧难掩语气中的悲愤。 “别以为你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我都不知道,嘉禾他不跟你计较,你反倒还得寸进尺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老东西放在眼里?!” 最后一句话祁峥嵘蓦地拔高了语调,威严的声音震得整个客厅似乎都为之一颤。 祁峥嵘说的这一切并没有让祁少禹有太大的反应,自始至终,他都保持着原先的姿势跪在地上,视线盯着冰凉的大理石板,一眨不眨,一言不发。 祁家所有的人此刻都聚集在这里,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在此之前,他们也意识到了祁嘉禾与祁少禹互相不对付这一点,但谁都没有想到,祁少禹居然能狠心至此。 对比之下,姜莹就成了整个大厅里,除去祁峥嵘以外,最激动的那个人。 由于激动,她憋得满脸通红,可一开口,却依旧是在为儿子求情:“爸,我求求您,少禹他只是一时糊涂,一切都是我教唆的,我有罪,我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您千万千万不要迁怒他,是我让他对祁嘉禾下手的,我只是担心您在知道时音的身份以后,会对老三格外偏心,会不重视少禹,是我鬼迷心窍,我目光短浅,您要罚就罚我吧!” “祁少禹!” 祁峥嵘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梗着脖子瞪着祁少禹,眼睛都由于气血上涌变得通红无比,“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件事情你要怎么收场?!你对得起老三吗?!” 祁少禹依旧没有回答,只是紧盯着面前的地板,竟然好似是出了神。 “祁少禹!”祁峥嵘暴跳如雷,被他这样的反应气得愈发怒气攻心。 围观众人的心情也跟着焦灼起来。 祁东青看着祁少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也只能暗自在心底叹上一口气。 论关系,他自然是要和祁嘉禾亲上一点的,祁少禹在祁家向来都是表面平和,实际私底下小心思最多,没有人愿意和他走得太近。 眼下祁嘉禾和时音人刚被找到,他一颗担忧的心这才放下几分来,只是听说时音似乎伤得很重,他对祁少禹的印象一下便降至冰点。 他从来不鼓吹什么家产分割论,但无论如何,他也是期盼家庭和睦的,如今出现这样的状况,他自然是又担心,又失望。 祁清姝的脸色也十分差,她和祁少禹这个隔代弟弟并不亲近,说实话也没什么感情在,虽然一起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可她始终觉得,祁少禹是继母所生的孩子,心里多少有些隔阂。 如今再加上这么一件事,她心里还真有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虽然她也讨厌时音,可到底也没有恨到想让她去死的地步。 祁嘉禾更是整个祁氏的顶梁柱,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整个祁家都得乱成一锅粥,光靠他祁少禹,还妄想稳住大局?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念及此,祁清姝的眉头愈发深了几分。 因着祁少禹的沉默不语,一室的气氛像是被无形的火焰所点燃,气温节节升高,直灼得人背后冒汗,手脚无措。 在良久的沉默后,祁少禹终于缓缓开了口。 他不急不躁,语调平静地说了一句:“我没什么可说的。” 全场鸦雀无声。 “少禹!”姜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她神色大骇,连忙拉了一把儿子的衣袖,试图让他多说两句。 仅仅只是这么一句“没什么可说的”,无异于是当着全家人的面认罪了。 可尽管她再怎么对着祁少禹使眼色,他依旧一言不发,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她。 “好!好啊!好一个无话可说!”不出所料,祁峥嵘直接气到拿拐杖连杵好几下地板,“笃笃”的响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 他摇晃着杵着拐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看着祁少禹,声色俱厉:“我今天不说怎么处置你,我老头子也没资格替老三罚你。你从今天开始,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哪都不许去,等老三回来,亲自给他磕头认错!” 祁少禹的神情略微动容了一分,却依旧没有说话。 姜莹却已经失控地惊呼出声:“爸!” 祁峥嵘不为所动,继续看着祁少禹,冷声道:“届时老三要怎么罚你,你都给我受着!他就是要你的命,你也得给我乖乖奉上!往后你也别叫我爷爷了,我祁家没有你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老头子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越过众人,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朗声喊道:“备车,去医院!” 老人离开的步伐坚定而果断,身后的一干人等一片死寂。 祁少禹闭上眼睛,脊背挺得笔直。 ———— 时音这一觉睡得比以往都要久,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几乎已经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何年何月,她是否已经身在异界。 侧眸一看,祁嘉禾正坐在病床边上,盯着她的手,像是在发呆。 他穿着干净的衣物,却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模样,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自己的形象。 时音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时音动了动手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目光精准地转移到她的脸上,在短暂的怔愣后,他无声地笑起来。 她也对着他笑,可又有些有气无力。 她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左手挂着葡萄糖无法动弹,右手也夹着探测血氧的传感器,她没法自由活动肢体,却依旧慢慢地把右手挪到了自己的小腹上,静静地感受了很久。 祁嘉禾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那里平坦如初,安静得几乎连她自己的呼吸都感受不到。 其实也是,才一两个月,就算孩子还在,她也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想到这里,她近乎残忍地笑起来,轻轻地问了一句:“他不在了,是吗?” 嘉有甜妻 第474章 想让他去死 祁嘉禾缄默,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他素来只会直面给出答复,从来不会回避什么,可如今当着时音的面,听着她问出的这样一个简单至极的问题,他竟然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明知道无论怎么说,于她来说都是莫大的打击。 仅仅只是看着她澄澈的眼睛,他就觉得,一切都已经太晚太晚了,来不及,也弥补不了。 孩子确实没了。 他的心痛不会比她少,但经历过这样的重创,两人能够保下命来已是最大的福分,他不敢再奢求什么。 他斟酌再三,开口的时候,语气充满罕见的小心翼翼:“孩子……会再有的。” 时音没有应声,而是看着他好一会,才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她有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许久,右手在小腹的位置摩挲了好一会,像是在思考什么遥远的事情。 良久后,她喃喃道:“我真的没想不要他。” 她都已经做好接纳这个孩子的准备了,甚至决定无论今后的路怎样,她都要努力做好一个母亲。因着这个小生命的出现,她摒弃了自己固执的所有观念,做出了莫大的改变,想要顺利迎接他的到来。 可他仅仅只在她的肚子里待了两个月不到,就匆忙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费尽心血做好的心理建树一下轰然崩塌,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空洞。 是她害了他吗? 要不是她没有保护好自己,他应该不会这样轻易离开的吧?他是不是对她这个妈妈很失望?觉得她不配做自己的妈妈? 起先做好的一切设想全都化为乌有,她连保住这个孩子的能力都没有,居然还妄想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 她思绪纷乱,一时间却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想什么。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浓郁的负面情绪所笼罩,因此便理所当然地忽视了祁嘉禾担忧的目光。 她视线空洞,明明看着的是天花板上的吊灯,眼前浮现的,却是溺水时眼前昏暗窒息的景象。 无边的水铺天盖地,她无处可躲,避无可避,到处都是窒息感,看不见一丁点生存的希望。 良久,她淌下一滴冰冷的泪。 那滴水没入她的发间,很快消失不见,祁嘉禾却看得一清二楚。 明明是冷的泪,可他却觉得像是滴在了自己的心上,灼出了一个无法修补的大窟窿。 她这副样子何止是在折磨自己,简直是把他也刹那间打落进了深渊里。 她从跟了他,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上,反而还要处处担惊受怕、事事受人桎梏,就连最基本的出行安全都成了问题。 这次,他还险些害得她和未出世的孩子都命丧黄泉。 他愧疚难安,却又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失去孩子她已经足够难过,他不能再露出任何马脚。 于是他佯装镇定,镇定到看起来甚至有些冷血,可没人知道他才是最痛苦的那个。 原以为爬上这样的位置,就能得到一切,可却连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 他无力、无能,又万般无奈。 他不是神,没有通天的本事,失去挚爱他也会伤心痛苦,无力回天的时候,他也会质疑自己。 可,谁又能帮他? 他沉默着在时音的病床旁坐了很久很久,最终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 离开前,他拿了自己的外套。 时音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仿佛丢了灵魂,不过问他要去哪里,甚至和他连短暂的视线交错都没有。 阿木守在病房门口,见祁嘉禾出来,还有些怔然:“祁总……” 他已经一天没出病房了,大部分时间都是看着沉睡的时音出神,阿木既担心又焦急。 祁嘉禾套上外套,沉声吩咐:“我回去一趟,你留在这守着,谁都不许进去。” 阿木一愣,反问:“要是祁老来了呢?” “一样不许进。” 他语调森然地留下这么一句话,抬腿离开时,衣角卷起一阵冷硬的气流。 祁家。 幽暗的房间里,祁少禹嘴里叼着半截香烟,手上拿着游戏手柄,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打斗画面一通操作,他所操纵的角色很快便用一记绝杀击倒了最终大BOSS。 怪物倒下,爆出各种等级的稀有装备。 祁少禹却不急着捡,而是呼出一口气,随意把手里的手柄扔到了桌子上,随即垂下眸子,摁熄了嘴里的最后一节烟头。 打从老头子发威那天起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天了,这三天时间里他就被关在房间里,一步都不让出门,谁也不许见,连吃饭都是让佣人放到门口,整个人的待遇跟以往天差地别。 就连姜莹苦苦哀求祁峥嵘,说想要见他一面,祁峥嵘也丝毫不为所动,一副铁面无情的模样,倒像是真不打算再认他这个孙子了。 祁少禹心里其实没什么想法,他早料到计划败露的后果,现在只是最舒坦的待遇而已。 他扬起手扣着后脑,看着屏幕上不断闪烁着各色光芒的装备,眼睛里倒映着显示器明晃晃而刺眼的光芒,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便在这时,他的房门被人直接从外面踹开—— 暴力的行径令整个房间都为之一颤。 祁少禹侧过头,只见眼前黑影一晃,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连人带椅子一块飞了出去,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墙壁上。 对方直接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祁少禹还没来得及翻江倒海,就被提着领子从座椅上揪了起来。 在看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以后,祁少禹咧开嘴,露出一个欠登的笑,“三哥,有日子没见了啊。” 话音刚落,他便觉得领口一松,紧跟着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头,腥甜的味道后知后觉地在口腔中炸开,他一口气没喘上来,腹部便又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祁嘉禾没准备跟他多废话,直接迎头就开打,招招奔着死穴去,一点活路不给他留。 祁少禹本来也没想着还手,但他次次照着命门下手,他就不得不防守几下,哪知刚一抬手,便见祁嘉禾抄起桌上的烟灰缸,猛地就朝他的脑袋砸了下来。 他闪避不及,实打实地接了这么一下,只听一声闷响,祁少禹的脑子空白了那么一瞬,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痛。 他这才意识到,祁嘉禾是真的想让自己去死。 嘉有甜妻 第475章 宛如地狱来的索命修罗 当天,祁少禹是被祁嘉禾直接拖出祁家大门的。 家里被闹得鸡飞狗跳,祁少禹被揍了个半死,姜莹听见动静,跑到祁少禹的房间查看情况,险些被眼前的一幕气得背过气去。 自己的宝贝儿子满头鲜血,正蜷缩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地承受着祁嘉禾的单方面殴打。 她濒临崩溃,尖叫着想要上去阻拦,却被一旁的保镖拦下,不能再上前一步。 哪怕是她的尖叫声已经几乎能够刺穿人的耳膜,祁嘉禾仍然没有丝毫动容,他红着眼睛,一拳接一拳地揍下去,直到手上沾满了鲜血,他也没有停手。 祁少禹自始至终都没有反抗过。 他打不过祁嘉禾,从小便是如此,只是曾经的那些小打小闹,终究比不过如今实打实的拳拳到肉。 面对盛怒情况下的祁嘉禾,他更是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他被动地承受着祁嘉禾滔天的怒意,挨打挨到最后,他几乎已经感受不疼痛,取而代之的,是逐渐飘远的意识。 祁嘉禾却在这时候停了手,二话不说地提着他的后脖领,直接把他拖出了房间,一路拖下楼梯,直直地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二人身后的地板上,一道蜿蜒的血痕触目惊心。 姜莹几乎要疯了,用指甲使劲抓着保镖的脸,想要冲破束缚拦下祁嘉禾,却依旧被死死被按在原地。 她只能对着祁嘉禾的背影狂吼一句:“祁嘉禾!你不得好死!” 祁嘉禾宛若未闻,染血的手拽着祁少禹的后领,一步步朝外走去。 这边的动静太大,吸引了整个宅子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目光,齐佩佩匆忙从房间跑出来,看见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惊骇得忍不住捂上了嘴巴。 祁嘉禾双手沾血,一身黑衣,面色冷漠至极,视线直直地看着前方,没有半分偏移,落下的步伐又沉又稳。 再加上他手里拽着的不省人事的祁少禹,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像是刚从地狱出来,专程索命的修罗。 祁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佣人都愣在原地,面露畏惧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祁东青和祁清姝比肩而立,两人看着祁嘉禾的动作,脸上的表情不谋而合,皆是一副略带震惊的欲言又止。 虽然都是一家人,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多少也知道祁嘉禾的脾性,但没人能想得到,他愤怒到了极点,居然真的能做到这一步。 二楼的走廊里,祁峥嵘坐在轮椅上,被刘妈推着到了扶手边。 他面色冷峻地看着楼下的一切,握紧了膝盖上的龙头拐杖,干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锐利的视线如同鹰隼一般,落在祁嘉禾没有半分表情的脸上。 “嘉禾。”他开口唤了一声,语气里没有别的情绪,却中气十足。 祁嘉禾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甚至连视线都没有偏移过,依旧走着自己的路,视线直直落在大门上。 祁峥嵘便不再开口,只是紧绷着一张脸,叹了口气,冲身后的刘妈挥了挥手。 刘妈会意,点点头,将他推回了房间。 姜莹依旧被拦在祁少禹的房间门口尖叫不已:“祁嘉禾!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你不得好死!” 几乎刺穿耳膜的声调贯穿偌大的宅子,被指名道姓的人却已然拖着半死不活的祁少禹走出了大门,身后一条长长的血迹由浓至浅,分外扎眼。 ———— 时音在医院里住了约莫一个星期,从一开始的连下地上厕所都需要护工陪同,到后来的逐渐能下地散步,她的身体状况好了不少,只是心情却始终如一的低落。 许佳怡每天都会来医院看她,得知她不幸小产,她唏嘘之余也说了不少安慰的话。 这些话对时音来说其实作用并不大,只是见好友这么认真地想让自己开心起来,她还是给面子的假笑了几下。 除了祁嘉禾,没人能切身体会她的感受。 她和许佳怡散步的时候,他就远远地站着看,并不走近,却也寸步不离。 他知道时音只要看到自己就会想起那个还未出世便夭折的小生命,于是便识趣地待在一旁,却又担心她需要自己的时候找不到人,于是又不愿意离开。 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连许佳怡都察觉到了不对,趁着陪时音上厕所的空隙,她压低了声线对她说:“其实孩子这事儿吧,本来也挺随缘的,自然流产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用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孩子还会再有的,千万别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夫妻感情。” 时音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短暂的沉默后,她苦笑着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小声说道:“我不是怪他,我只是内疚。” 许佳怡噤了声,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是因为我活下来了,孩子才没能保住。我这条命,是不是拿另一条命换来的?”她有些出神地看着镜子,语调轻轻,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忍再听。 许佳怡更是直接打断她,瞪大眼睛说:“你想什么呢?要是你没了,那孩子还能保得住吗?你是不是脑子烧坏掉了?” 时音咬了咬嘴唇,缄默。 不得不承认,许佳怡说得对。 但这也正是她纠结的点,孩子或许是意外,但同样也无辜。 良久的沉默后,她缓缓开了口:“佳怡你知道吗,我一开始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很高兴。我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成为一个母亲的准备,哪怕是现在,我都不认为自己有抚养他长大的能力。后来祁嘉禾告诉我,他尊重我的想法,无论这个孩子是去是留,他都支持我,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是有选择的,他从来没有逼我做过什么,哪怕他这么想要一个孩子,却最终选择以我的意愿为先。” “我为什么这么痛苦?”她苦笑出声,“因为我分不清楚,我到底是在为了孩子的失去而悲伤,还是在为祁嘉禾而感到愧疚……我觉得我很没用。” 嘉有甜妻 476 他的想法很重要 许佳怡听完她的话,沉默了许久。 良久之后,她安抚地拍了拍时音的肩膀,只温声说了一句:“没有人怪你,你也不要怨自己。” 时音没有说话,低着头看着洗手台上的水渍,暗自出神。 因为晚上还需要赶回医院去值夜,离开前,许佳怡单独把祁嘉禾叫到了一边。 “小音现在的精神状况不太好,流产对她的打击很大,这段日子你千万注意,尽量避免提及相关的话题吧,再就是,一定要多陪陪她。你的想法,很重要。” 她斟酌许久,才总结出这么一段话。 祁嘉禾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只是微微颔首,表示了解。 其实这些话他都明白,作为朝夕相处的,最亲密的人,时音的性格和想法他都摸得一清二楚,让他意外的,是许佳怡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他的想法,很重要。 或许他从来都没有深刻思考过自己对于时音来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他向来是这样的性子,只管付出,没有太多精力去探讨自己在别人眼里到底是怎样的。 许佳怡这样一说,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时音心里,大概也是同等重要的存在。 或许,她接连一段时间的精神不振,只是因为他太过含蓄地藏起了自己的想法,从来没有对她认真表述过自己的真实观点。 他自以为是给她消化的空间,却无形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许佳怡走后,他在走廊里站了很久,才又重新走进病房。 时音正在给床头花瓶里的花添水,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也不回头,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这花真不禁放,才三天呢,叶子都掉完了。” 花是江淼送来的,时音接过手的时候,百合还是新鲜馥郁的模样,隔着老远都能嗅到淡淡的香气,这才不过几天,花瓣都已经开始发黄了。 “你要是喜欢,回头在碧海湾的院子里种一片。”祁嘉禾自身后结果她手里的水壶,也不继续浇水,而是放在了桌子上,双臂轻轻环住她的腰肢,鼻尖在她细嫩的脖颈处轻轻蹭了蹭,眉眼微垂,神情平静,语调却是温柔的,“挑些花期长的,怕你不够看。” 时音一时没有搭话,因为她敏锐地注意到,他的手有意识地搭在了她的小腹处——那个他们的孩子曾经存在过的地方。 她心里无限苦楚却无处诉说,明明是这样真实地被他轻轻抱着,她却觉得胸口空虚到发酸。 就在她张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祁嘉禾却把脸埋在她的脖子里,低声说了一句:“其实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到老的时候,还不是只剩下我们两个。也不是非要生孩子不可,孩子哪有你重要?” 时音眼眶一热,泪水无声地悄然落下。 他这样话少的人,都已经以这样直白的言语表露了心迹,她又有什么理由再继续执着过往? 从这天过后,时音的心态明显一天天在改变。 从一开始的对和孩子相关的话题避而不谈,到后来的提及此事也能淡然一叹,感慨是缘分不到,她开始逐渐从失去孩子的阴影中慢慢走出来。 朋友们基本上来医院走了一遍,就连远在重重洋之外的秦霄云也打来了电话问好,在得知时音并没有一蹶不振之后,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黎家的人多少也听了点信,派了人过来打探问好,据说黎裕一时激动,血压也跟着升了起来,一直叫骂着说要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乱棍打死。 老头还吵着要来内地看时音一眼,但是因为身子骨实在经不住折腾,最终也只能作罢。 出人意料的是,陆睿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似乎也有些模糊,听说她流产,他还特地打了电话过来询问情况,言语间支支吾吾,虽然也没说什么祝福的话,但多少也没有落井下石嘲讽她,问了两句便主动挂了电话。 没过两天,时音收到了一大筐子的国际速运,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堆内地没见过的补品,发货地是香岛。 不用想就能知道,一定是黎家寄来的。 但这到底是黎裕的意思,还是陆睿的意思,还真有点让人琢磨不透,毕竟时音打电话过去问的时候,老头表示自己只是打了笔钱进她的账户,并没有寄过这些东西。 问陆睿,他又只是一副不耐烦的语气,让她不要烦自己。 魏洋?那就更不可能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时音心里有数,这些东西约莫是陆睿寄过来的。 对于上次被劫持的事情,时音记得很清楚,陆睿的态度一直都是模模糊糊的,从那次以后,他对自己也就没那么针锋相对了,甚至开始主动示好。 但给她寄补品这种事情,她还是不太敢相信这是陆睿的手笔。 祁嘉禾却看得明白,差手下的人把东西收拾好了之后,才淡淡分析了两句:“无非当初在得知你怀孕之后,暗自在心里骂了两句,但回头见你真没有和他争家产的意思,也就逐渐释怀了。但没想到如今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所以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吧。” “说起来,陆睿的性格还真挺让人捉摸不透的。”时音笑了笑,“我原先以为他罪大恶极,仔细想想好像又并非如此,虽然心眼多又吝啬,但到底,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祁嘉禾却笑着摇摇头:“你就是太容易被感动了,以后在他手上吃亏可别哭着回来找我。” “你这人。”时音瞪他一眼,“明明之前对他评价还不错。” “但我同样对他持保留态度,有影响吗?”祁嘉禾反问她,顺手揉乱了她一头细细软软的发丝,唇角的笑意清浅温柔。 时间正值傍晚,秋季的风已经有几分凉意,江城是个没有春秋的城市,夏天一过,短暂的凉爽之后,入冬便是眨眼间的事情。 病房里开着窗,晚霞的余韵透过窗棂照进房间,撒下一片金色的剪影。 时音偏着头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好一会,突然开口道:“等我出院,我们就办婚礼吧?天冷了,我怕婚纱不防寒。” 477 入狱 对于时音的要求,祁嘉禾向来是奉为圭臬的。 她说要办婚礼,他自然一点也不含糊,在她还没出院的时候,他就置办好了一切,婚纱样式、婚礼风格、举办地点,全由她选择,设计师策划师来来回回地进出病房,为她的意志马首是瞻,但凡她觉得哪里不好,反馈立刻就能得到改进。 一开始她还觉得祁嘉禾的动作未免也太迅速了点,纯手工订制的婚纱和礼服怎么说也要等上几个月的工期,他却并不觉得这是问题。 细问之下,她才得知,原来他早就开始置办这一切了,送到她面前的婚纱样式,都是经过他亲自挑选出来的款式,雏形都已经打好了。 早在她还没有想到要补办婚礼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大部分的准备,不为别的,只为她无意中提到的那句“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难怪被你二姐看不起”。 说实话现在再回头听听这句话,时音也觉得有点茶里茶气的,但他居然肯为她一句吐槽的话下这么大的心思,她还真的有被感动到。 婚礼定在十月底,农历九月廿五。 国人做喜事讲究黄道吉日,这个日子是祁峥嵘拖大师算过的万能吉日,宜嫁娶、婚配、迁宅,是个一年都碰不上几次的好日子。 婚宴邀请函是祁嘉禾亲手写的,邀请对象除了双方的家人以外,就只剩下一些朋友,时音的圈子并不大,认识的人也就那么几个,祁嘉禾则不一样,人脉遍布全国各地各个行业,就更不可能一个个请人过来。 卡片像雪花一样分发到宾客手中,载着期许的祝愿,美好又难能可贵。 时音一直在医院待到身体完全痊愈后才出院,出院那天她才想起来问一句:“祁少禹怎么样了?” 她不是不知道这次事件的幕后主使就是祁少禹,只是祁嘉禾一直没说,她也就一直没问。 除了觉得他心眼太多以外,她对祁少禹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心里明知道祁嘉禾会默不作声地把一切都处理好,她也就一直没有操心这件事。 直到一个月后出院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要象征性地问候一下,以免仍有后患之忧。 然后她就从祁嘉禾的嘴里得知,祁少禹早在一周前就入狱了,被判无期。 说实话,这个结果她万万没有想到。 这一切她完全没有参与,也想象不到,祁嘉禾是怎么把人弄进去的,更无从得知,在祁少禹的宣判结果出来以后,祁家该乱成了什么样子。 那可是姜莹的亲儿子,再怎么说,姜莹作为长辈,在祁家也是有些话语权的,哪能这样任由祁嘉禾造次?就算祁家的所有人都对此事持默认态度,姜莹她能善罢甘休吗? 但无论她怎么问,祁嘉禾都没有多说,只是笑着回答,等她亲自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于是她就真的回了一趟祁家老宅。 老宅里并没有姜莹的影子,祁少禹当然也不在,祁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对她客客气气,就连一向娇纵跋扈的祁清姝,在面对她的时候,居然也收起了自己嚣张的气焰,没有再说半句不合时宜的话。 不知是被那天盛怒的祁嘉禾吓到了,还是突然想明白了,觉得和弟媳妇其实也没什么可吵的。 两人去见过了祁峥嵘,老人问过她的身体,言语间多少带着些惋惜,但最后还是笑着说了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其实时音住院的时候,祁峥嵘也来看过她,两人面对面说了很多很多,但说的最多的,还是和祁嘉禾相关的事情。 他说,身为一家之主,自己很多时候其实也有心无力,早些年看祁嘉禾和祁少禹不对付,以为那只是孩子间正常的玩闹,但细看才发现,两人之间是真的有不可逆的矛盾。 比如院子里的秋千。 一开始,那其实是祁海专门为最疼爱的小儿子祁少禹打造的。 祁嘉禾回到祁家以后,多数时间并不怎么愿意出房间,只是喜欢待在自己的房间安静地看书。 后来祁海有意无意提过两句,说他总像个闷油瓶一样窝在房间里不行,让他多出去走动走动,和邻里的孩子多来往一下,免得让人以为祁家收了个自闭儿童。 从那以后,祁嘉禾才开始走出房间。 只是他也不走远,就在偌大的宅子里走动,多数时间,他更喜欢看着祁少禹在院子里荡秋千。 那时候祁嘉禾也不到十岁,玩性还没有完全散去,每次看见佣人带着四五岁的祁少禹在秋千上玩得兴高采烈,他都只是木着一张脸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后来祁峥嵘看见了,就问他,是不是也想玩。 祁嘉禾却不说话,转身就走。 祁峥嵘是何等人也,一眼就看出他眼底分明是有渴望的,却不敢表露出来。 于是他亲自领着祁嘉禾坐上了那个秋千,让他自己荡。 然而祁嘉禾只是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面,脊背挺得笔直,小手使劲抓着绳索,盯着脚下的草坪,却一点动作也没有。 便在这时,祁少禹路过,看见了坐在秋千上的祁嘉禾,顿时就急出了眼泪,一边朝着两人的方向跑过来,一边哭嚎道:“那是我的!你不准坐!” 祁嘉禾立刻便从秋千上起了身,站到了一旁,速度快到连祁峥嵘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被祁家上上下下惯坏的小少爷也才连五岁都没满,自然也不懂自己的话有多么伤人,祁峥嵘却是知道的。 他严厉地批评了祁少禹,并告诉他,在这个家里,不是所有人都要让着他。 小少爷直接被训哭了,哭着就跑回去找爸爸。 他一向是怕爷爷的,因为爷爷并不像爸爸那么好说话。 因着祁峥嵘的参与,对这件事情,祁海并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在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却像是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嘴,说:“又不是半大的孩子了,老稀罕那些小玩意干什么?一点男孩子该有的气概都没有。” 这话并没有指名道姓,但祁嘉禾却听得明白,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对那个秋千流露过半分的遐思。 478 慢刀子杀人才痛 只是从那以后,这原本就没什么感情在的兄弟俩,看起来便越发的貌合神离了。 如今再说起这件事情,祁峥嵘还是有些惋惜。 他说,要是自己当初处理得再妥当一点,或许事情本不用闹得这么僵硬,兄弟俩的关系大概也不会这么难堪。 一个刚来到祁家,一个被宠惯了,但凡一点小事处理得不好,都会对两人造成无可挽回的心理创伤。 那是年龄不等的两人间的第一次交锋,也是后续一切事因最本源的那根引火线。 祁峥嵘也是过了这么多年,才逐渐想明白,或许,这件事和自己也有不可推脱的干系。 只是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整个祁家,也已经接近分崩离析,他年事已高,无可奈何,如今祁嘉禾挑起大梁,却也已经只能在本就破败的家庭关系上修修补补,保持最基本的亲情维系。 但这样,或许也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愧对祁嘉禾,也同样愧对祁少禹。 老人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满脸都是叹惋,时音认真听着,第一次对眼前这位老人产生了不一样的看法。 说起来,祁峥嵘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又有谁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到尽善尽美呢? 拜访完了祁峥嵘,祁嘉禾带她去了一个地方。 是位于城郊的一处疗养院。 看见在院子里静坐的姜莹的时候,时音心里的讶异不亚于听见祁少禹入狱时的震惊。 记忆里那个优雅端庄、即使年过五十也依旧很显年轻的姜莹,如今连头发都白了不少,满脸憔悴的神色掩饰不住眉眼间的细纹,整个人死气沉沉,灰心丧气,看起来像是老了二十多岁,和之前的那个美妇人判若两人。 时音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祁家没有看见姜莹。 原来在祁少禹入狱之后,她就承受不住打击,精神出现了不小的问题,被祁嘉禾送到了疗养院。 “这些年祁少禹干过的龌龊事情,有不少都是她在其中挑拨。” 回去的路上,祁嘉禾才第一次对时音说起有关姜莹的事情。 “打从生下祁少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的儿子将来一定会是祁家的掌权人。大哥身体差,二姐又没有经商头脑,最有资格继承企业的,就只有祁少禹这个‘老三’。只是她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我,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你知道什么叫‘捧杀’吗?”祁嘉禾笑着看了时音一眼,问。 时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祁嘉禾收回视线,看向车窗外,语气平静:“早先我决定争夺继承权的时候,姜莹是第一个举手赞成的。她对我大放溢美之词,说,我一定是能够带领整个祁家站在商业链最顶端的那个人,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做得到这一点。” “我完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项目,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说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商业奇才,这种事情放在别人身上,连我的十分之一都做不到。” “我犯了错误,她会说,这本不是我的错,一定是外力因素的影响,才导致了结果的偏差,我的初心是好的,只是时运不济。” “她用别人都没有给予过我的关注和认可,博得了我的注意,她甚至都没有这样认可过祁少禹。于是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迷失在她精彩的言论中,误以为自己真的是那个天选之子,连眼界和心态都受到了影响,连续好几次项目失利,我都还以为是别人的错。” “直到有人提醒我,我才幡然醒悟,她这一招,实在是高。都说最毒妇人心,杀人的却不是最锋利的那把匕首,而是日复一日切割腐蚀人心的钝刀。” 时音听得背后冷汗涔涔,曾经她也和姜莹这样的人靠得那么近,甚至第一眼,她还以为她是个秀外慧中的好长辈,原来,表面最和善的那个是她,内里最恶毒的也是她。 这种人,远比心直口快的祁清姝要可怕多了。 “只要毁了我这个最大的阻碍,她的儿子就能轻松上位了,而捧杀,是最简单最稳妥、也最安全的方法。” 想想这些曾经的往事,祁嘉禾觉得好笑,也有些感慨:“我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逐渐和她拉开了距离。其实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我一个私生子,凭什么得到她的关注?她没有道理放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不管,反而跑来关爱我这个爹不疼妈不爱的,唯一的理由,就是她有所意图。” “所以下次遇到毫无缘由对你好的人,先要看看对方是不是有所谋求,知道么?” 说完这些,祁嘉禾还不忘了给时音提个醒。 后者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反问:“那你对我好,是有什么谋求?” 祁嘉禾笑着,轻吻了一下她的额角,低语道:“我就比较贪心了,我图你一辈子对我死心塌地。” “真不害臊。”她如是说着,像模像样地推拒了他两下,唇角却泛起难以遏制的笑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婚礼的那天越来越近,不少人都私下里祝贺两人总算是有了个婚姻的正式形式,也有问她份子钱要准备收多少的。 其实也就是开玩笑的一说,时音还真没打算要份子钱,反正也不缺这千儿八百的。 但是随份子多少也算是一种人情交互,她觉得这是仪式感的一部分,于是改口说,不要份子钱,换成随礼就可以了,东西价格贵贱不重要,心意到了就行。 不得不说,这一出简直比收份子钱还离谱。 毕竟送礼是门学问,送的好或不好,能直接影响到新人的心情,是很需要花点心思来研究的。比起简单粗暴的直接给钱,这个反倒有点难度。 祁嘉禾知道以后,也笑她损。 她只笑说:“一辈子能结几次婚啊?钱到手了就花了,花了就忘了。送点小礼物多好,往后看着,想到这是亲戚朋友们的祝福,想想都舒坦。” 第479章 时音我很高兴 话虽这么说,然而真到了婚礼当天,面对着亲朋好友们送来的各种奇怪的礼物,时音还是有些哭笑不得。 按照习俗,在婚礼前一天,新人是不允许见面的,因此时音在前天一早就被送到了老宅暂住一晚,按照流程,第二天接亲的时候她才能见到祁嘉禾。 老一辈人对这方面的讲究如数家珍,祁峥嵘尤其重视这次婚礼,因此再三嘱咐祁嘉禾沉住气,千万不要坏事,否则破了吉兆就不好了。 他心里也清楚祁嘉禾是个不听劝,也从来不会拘泥于规矩的主,为求安稳,他甚至叮嘱祁家上上下下说,看到三少爷不准让他进门,更不准让他和时音单独见面。 在这样的重重把关下,祁嘉禾还真没违老先生的意思,整整一天都没有出现过。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时音躺在客房的床上,盯着天花板,心里默数着时间。 再过五个小时,她就要穿上婚纱,正式成为祁嘉禾的新娘了。 虽然来得迟了一些,但他并没有怠慢,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没有一丝瑕疵,她已经很满足了。 忽然,放在枕边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时音拿过来一看,是祁嘉禾刚发来的消息:【睡了吗?】 她敲下一句“没有”回过去。 很快,他的消息又发了过来:【睡不着,有点想你。】 时音笑起来。 一天没见到她人,原来祁嘉禾也会按捺不住。 【快睡吧,睡醒就能看到我了。】她回。 【说了睡不着,怎么醒得了?】他发来一句。 时音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刚想答复一句“睡不着使劲睡”,便又见他发了消息过来。 她只草草瞥了一眼,便顿觉心跳如擂鼓—— 【开窗,我看看你。】 心下顿时便有了定数,她下意识朝着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想了想,打字说:【我没在你的房间。】 让她睡客房也是祁峥嵘的意思,说是和祁嘉禾沾边的东西都不能碰,怕冲了喜,就给她安排到客房去了。 【开窗就是了。】他却只说。 想了想,时音没有起身,回复他:【我不能见你,会坏规矩的。】 她等了一会,他没回消息。 时音以为他放弃了,却在下一秒接到他的语音邀请。 她本想挂断,但也不知道是手滑还是心思使然,她给接了。 接通的那一秒,祁嘉禾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带着几分沙哑,要命的性感:“你是不是想看我翻窗户?” “别乱来啊,爷爷说了不让见面的。”她像模像样地搬出祁峥嵘吓唬他,唇角的笑意却愈发浓重。 他却说:“那你闭上眼睛,别看到我就行了。” 时音气笑了:“有完没完啊?不就一天不见面吗,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短暂的沉默后,祁嘉禾说:“不一样。” 时音心弦一颤,没说话。 单从这一句话里,她突然就理解到了,原来这场婚礼,不仅仅是圆了她的心意,更是满足了祁嘉禾内心的希冀。 他也是想要堂堂正正迎娶她过门的。 “你就不怕坏了好兆头啊?”她小声嘀咕,“明天就要举行婚礼的人了,怎么不得图个安心?” “今晚要是睡不着,我才没法安心。”他如是说着,“见你一面我就回去了,不干别的。” “你还能做什么?难不成真翻墙啊?”时音嗤笑一声,倒是真翻身下了床朝着窗户边走过去,嘴里小声嘀咕着:“大半夜的还不让人安生。” 约莫是听见她起床时的声响,祁嘉禾没有再出声,只是安静地听着她这边的动静。 时音开了窗,朝外面望了一眼。 楼下是宽敞的后院,再往前是栅栏外面的沥青小路,昏黄的树灯亮着,树影绰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灯下,在树影的掩映下,只露出半截车身,红色的车尾灯安静地点着,预示着主人并没有走远的事实。 她凝神看着,只见车旁那道安静伫立的颀长人影蓦地一晃—— 祁嘉禾走出树荫,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觉得有种开盲盒开到限定款的惊喜感,表情还没来得及收拾,她便听祁嘉禾在电话里说了一句:“这下安心了。” 她笑起来,看着楼下那道明显也和自己一样举着手机的人影,劝道:“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五点就要起来呢,有你忙的。” 夜色如墨,她看不清他的模样,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这会一定和自己是一样的心情。 “真绝情,这就赶我走。”祁嘉禾在那头笑起来。 “不然你上来坐坐?”时音也笑,语气里尽是揶揄,“当心爷爷把你腿打断。” “温香软玉在怀,断条腿算什么?”他说,“你都不知道你在香岛的那几天,我是怎么过来的。” “怎么过来的?”时音问,“每天一到夜里,想想家里没有那个黄脸婆,就忍不住开心地笑出了声?” “说对了一半,倒也没有这么夸张。”他说,“每天夜里都会想你这一点,是真的。” 时音听得小脸泛红,还是佯装镇定回了一句:“就这啊?白天都不想吗?” 她听见祁嘉禾在那头轻笑的声音—— “白天,不敢想。” 时音也说不准到底是自己思想龌龊还是他确实在把自己往坑里带,总之在一起之后,她总觉得他时不时就会含沙射影地对自己说点什么略带暗喻的话。 当然,这些话也就只有两个人能听懂。 “你就不正经吧。”她说,“大半夜跑这一趟,就为了见我一面啊?” “我说是路过,你信么?”他反问。 时音当然不信,这一南一北这么远的距离,又是大半夜的时间点,说他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去了可信度都比“路过”这个理由要高上不少。 “现在见到了,可以了吧?”时音正色道,“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也赶紧休息吧。” “嗯。”他并不强留,只是温声答应下来。 短暂的沉默后,他才又开口说了一句:“时音,我很高兴。” 嘉有甜妻 第480章 谁家娶媳妇这么容易 时音明白他所说的高兴是什么意思。 她何尝不高兴,心里的激动甚至让她辗转难眠。 即使是两人已经有了那么多夫妻之实,可真正的形式上的婚礼却从来没有过,天亮后他们终于要第一次步入婚姻的殿堂,在众人面前公开宣布和他的关系,她怎么可能不激动。 “我也是。”她这么说着,视线始终落在楼下那个颀长的身影上。 “睡吧,我走了。” 大概是终于心满意足,祁嘉禾没再多说,催着她赶紧休息,自己也上了车。 时音关了窗户,却没急着上床,倚在床边看了一会。 祁嘉禾也没有立刻离开,车尾灯一直没有熄灭过,黑色的轿车安静而低调地停在路灯下,剪影交错成一副静谧的画。 像是知道她在偷看,祁嘉禾的消息很快发了过来:【再看我就上去了。】 时音咬了咬唇,回复:【没看你,少臭美了。】 【走了,快睡吧,乖。】 说完这句话,他倒真的把车开走了。 见他离开,时音也翻身上了床,心里秘而不宣的喜悦感悄悄作祟,也不知是真的困了,还是看到了他以后确实安心了不少,她没多久就睡着了。 次日天还没亮,她就被敲门的声音吵醒。 造型师服装师来得更早,只等她起床换衣服化妆,然后被接亲的队伍接走。 她睡得不算饱,化妆的时候整个人还迷迷瞪瞪的,化妆师一边吹彩虹屁一边给她上粉底:“时小姐,你皮肤好好啊,我给好多新人化过新娘妆,肤质像你这么好的真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时音听着,心里乐呵,一联想到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由得又喜又紧张,面对对方的赞扬,她没像往常一样谦虚,而是顺应着说:“是吗?可能是遗传吧。” “哎哟,那你们家基因可太好了。”化妆师探口气,翘着手指为她描眉,黛青色的柳叶眉很快就有了型,衬得她一张白净的小脸温柔委婉。 看着眼前自己的杰作,化妆师不免叹上一声:“底子好就是不一样,只描了个眉看着就已经很精神了,真怕等会化完,反倒没这会惊艳了。” “放心化吧,我总不能顶着素颜去宣誓吧?”时音笑道。 事实证明,化妆师的顾虑是多余的。 长得漂亮的人,化了妆那也是锦上添花。 生活中时音几乎不化妆,偶尔有需要化妆的场合,她也不过是描个眉,涂上口红,看起来就已经很精神了,因为底子好,就算不打底,皮肤也是白到近乎发光的。 而这会化完了妆,她对着镜子细细端详了自己的脸一番,确实满意得不行。 连身后为她盘发的造型师也连连称赞,说她只要站出去,就一定是人群中最耀眼的。 时音笑着回应:“我这还穿着婚纱呢,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吧?” 众人一道笑起来。 许佳怡抵达的时候,时音已经乖乖坐在床上了,洁白的婚纱铺了一床,华丽繁复的裙摆像是一片白色的花海,上面点缀的水晶细钻耀眼璀璨。 许佳怡穿着天蓝色的伴娘裙站在门口,一时愣是没想着要进门。 等到众人催促着她赶紧进来,她才摇着头噙了笑意看着时音,揶揄道:“我可算知道你平常为什么不化妆了,就你这条件,就是想化恐怕祁嘉禾也不会同意。” “夸张了夸张了。”时音笑眯眯,“也就平平无奇艳压群芳吧。” “今天可没有群芳啊,全场你才是主角。”许佳怡附身仔细看了眼婚纱的材质,心里暗自肉痛了一下,但很快便转口道:“等会祁嘉禾带人来敲门,你想好怎么整他了没?” 说实话时音在此之前没料到还有这么一个环节,还是之前筹备婚礼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想把媳妇娶回家一点也不容易。 敲门的时候塞红包说好话都是小事,这些为新郎特地设置的障碍,只是为了让他明白,只有经历了千辛万苦,才能得到心爱之人。 时音想象不太出来祁嘉禾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尽管已经见过了他这么多真实的一面,她还是想看看,他在经历这些事情的时候到底会怎么做。 毕竟,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机会可以不计后果、毫无理由地整他。 等待的时间冗长又焦心,等到房门终于被敲响,时音的心口也像是被突然击中,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许佳怡比她还激动,一路小跑着过去,贴在紧锁的房门后面细听了一会,才扬声问道:“谁呀?” 时音绷不住地笑出声。 “我。”果然是祁嘉禾该有的样子。 “你是谁啊?”许佳怡诚心刁难他,语气一点不客气。 想当初她第一眼看见祁嘉禾的时候还挺害怕的,现在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了。 “祁嘉禾。”那道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和往常相比,要更加低沉一些,其中似乎暗含着其他的东西。 “哦,你来干嘛呀?”许佳怡抱臂靠在门后面,一脸洋洋得意,丝毫不慌。 可算让她逮着机会了,今天她不把祁嘉禾堵在外面一个小时,她都不姓许。 “接人。” “接谁啊?” “时音。” “时音是谁?” “我老婆。” “接你老婆干嘛?” 门外沉默了数秒,祁嘉禾才继续道:“结婚。” 眼看着两人跟说相声似的你来我往,时音端坐在床上,脸上的笑意几乎绷不住。 “佳怡,你这是耗时间呢?”她小声问。 许佳怡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解释道:“等他按捺不住了,我再开口要红包。” 她话音刚落,余光却瞥见一抹红从门缝里塞了进来。 定睛一看,正是她口中的红包。 与此同时,祁嘉禾的声音再度响起来:“许佳怡,给个面子。” 许佳怡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蹲下身嗖的一下扯走红包,攥在手里喊道:“谁家娶媳妇这么容易啊?一个红包就想收买我?当我吃素的?”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悄咪咪打开了红包。 然后,在时音满含期待的注视下,她满脸震惊地从里面掏出了一张支票。 崭新的、签好名的、没有填金额的那种。 嘉有甜妻 第481章 长得帅就能为所欲为吗 便在此时,一道急切中沾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从外面响起:“许佳怡,可别逮着机会使劲薅三哥羊毛啊,这么大年纪了娶个媳妇不容易。” 是江淼。 许佳怡和时音对视一眼,两人皆噗嗤一声笑出来。 紧跟着,门外又传来秦宵墨的声音:“老水,你嘴上积点德吧。” 许佳怡拉长了嗓门喊:“祁总,您这结个婚亲友团阵仗不小啊,外面还有谁呢?” 祁嘉禾顿了顿,答道:“没有了。” “不是吧,就你们三个啊?”许佳怡佯装失望,“我们小音就这么没排面吗?” “还有我,祁东青!”门外又传来一道声音。 “那也才四个啊!”许佳怡和时音对视一眼,继续设障,“这么大的祁家,帮着叫门的人都没有吗?” “还有我!”一道年轻的女声跟着传来。 许佳怡没听过这道声线,一时有些困惑地看向时音。 时音不能出声,却也听出这是祁佩佩的声音,便向许佳怡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 除此之外,明显还能听见门外细碎的脚步声和低声交谈的声音,可见外面站着的可不止这几个人。 许佳怡扯着嗓子说:“行了行了,人是够了,心意呢?祁嘉禾,你就空着手来娶媳妇啊?” “红包不是都塞给你了吗?”江淼又嚷嚷起来,明显一副恨不得把屋顶都一块掀翻的热闹架势,“开门啊,三哥都着急了!” “能有多着急啊?让他等着!”许佳怡哼了一声,“谁家老爷们结婚不得叫个把小时的门啊?祁嘉禾怎么了,长得帅就能有特权啊?” 外面一阵哄笑,时音更是笑得肚子疼。 祁嘉禾向来是话少的那一类,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例外,由于性格使然,外面说的最多的反倒是江淼,喊得最起劲最卖力的也是他,简直可以称作是整个叫门环节的气氛组。 “你可别欺负老实人啊,三哥本来就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给人逼急了,把门都拆了你信不信?”江淼大声威胁道。 “你拆啊,你们今天不把门给拆了,人我还真不给你们!”许佳怡也来劲了,抵着门毫不退缩。 “老水性子急,你别往心里去,赶紧开门吧,错过了吉时就不好了。”秦宵墨也跟着开口。 “什么吉时?这才几点呢,我们可不嫌晚,祁嘉禾也不多说两句话,一直让你们代表发言是什么意思?到底谁结婚呐?”许佳怡毫不客气。 此言一出,外面一阵窃窃私语后,短暂地沉默下来。 祁嘉禾终于开了口:“媳妇,我来接你回家。” 这么一句话,直接隔着门和一直默不作声的时音对上话,坐在床上的时音一听,神色都怔愣了一下。 她从来没听祁嘉禾这么叫过自己,如今第一次叫,居然还是在众人面前叫。 她一张小脸很快红起来,有些犹豫地看向许佳怡。 许佳怡也知趣,明白她这是心软了,登时翻了个白眼,把门锁一拧,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外面的人一直在尝试开锁,这会只觉得手上一轻,门居然一下就拧开了。 众人鱼贯而入冲进房间,祁嘉禾正打头,一眼就瞧见坐在一堆白纱中,脸蛋红扑扑的时音,不由得心跳都停滞了一瞬。 她目光有些羞赧地闪躲了一瞬,他却依旧清晰地看见她眼底的悸动。 盘着耀眼发饰的她,粉黛精致,一颦一笑顾盼生辉,就连垂眸之间的细小神态,也纯洁灵动得像是误入凡间的精灵。 他一直都知道时音是美的,却从没见过她美成这样。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时竟有些愣住了。 还是在众人的提醒下,他才想起来要抱着她下楼。 只是他才刚俯下身准备动作,时音却抬手做了一个“停”的动作,同时,繁复裙摆下的脚跟着晃了晃。 “哎呀,对了。”许佳怡在一边看着,故作惊讶地捂了捂嘴,说:“没有鞋子呢,怎么下楼啊?” 祁嘉禾看了一眼时音,唇角分明是噙着笑意的,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几分低哑:“这么难为我?” “什么难为你啊,别人结婚都是这样的。”时音扭了扭手,有些不自在地说,“你得先给我把鞋找到了,我才能跟你走呢。” “鞋子呢?”江淼又开始冲许佳怡嚷嚷。 “问我干嘛?”许佳怡轻哼一声道,“我进门的时候小音就坐床上了,我哪知道鞋子去哪了。” “找。”祁嘉禾倒算是有耐心,带头开始找。 众人跟着一块手忙脚乱地跟着翻箱倒柜,床底、床头柜、衣柜、窗帘,甚至是枕头下面都找过了,却仍旧一无所获。 “不会根本就没有鞋子吧?”秦宵墨提出自己的怀疑。 “我现在就去给嫂子买一双!”江淼义愤填膺。 “你们都没用心找,肯定找不到了。”许佳怡翻了个白眼,抱臂站在一旁,冷漠看戏。 祁嘉禾却回眸看了时音一眼,视线往下移了几分,最终落在她层层叠叠的婚纱裙摆上。 时音被他看得一怵,下意识缩了缩腿。 他却附身轻轻撩起她的裙摆,果不其然发现了她穿在左脚上的一只高跟鞋。 他抬眸看向时音,眸子里噙着笑意,“还有一只呢?” 时音眨了眨眼,“我不知道啊。” 明知道她在说谎,祁嘉禾却没有拆穿,而是回眸看向众人,言辞诚恳:“辛苦大家,再帮忙找找。” 于是众人又忙成一窝蜂。 许佳怡依旧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众人,唇角泛起狡黠的笑意。 就他们这种找法,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 果然,再一次白忙活之后,众人都有些郁闷了。 “嫂子,你可别耍我们啊,鞋子到底在不在这个房间里啊?”江淼摸着头有些纳闷。 整个房间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见半只鞋子的影子,地方就这么大,一只鞋而已,还能藏到哪里去? “在啊,当然在!”许佳怡信誓旦旦地打包票。 祁嘉禾略一思忖,终于还是决定向时音低头。 于是他看着时音,极度认真地问道:“给个提示?” 嘉有甜妻 第482章 从此名正言也顺 时音转了转眼珠,促狭一笑:“提示就是,近在眼前。” 祁嘉禾无声地看了她许久,最终无奈地笑了笑。 他早知道时音不会这么轻易告诉自己,因此也没报什么希望,但她既然这么说了,就代表东西一定就在这个房间里。 但是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房间也没有什么暗门,一只小小的鞋子而已,总不能自己长腿飞了吧? 唯一没有搜过的地方,也就是房间里的两个人了。 左脚的鞋子既然就被她穿在脚上,那么右脚…… 有没有可能,在许佳怡身上? 祁嘉禾转过头,看向许佳怡。 后者和他的视线对上,脸色有短暂的愣神。 仅这一秒,祁嘉禾心里已经有了断定。 她穿着精巧的伴娘服,斜挎着一只小小的白色包包,整个人抱臂站在房间一角,淡定看着房间里的所有人,一双长腿从视觉上看就很有压迫力。 如果东西是在她身上的话,那么众人找不到也算情有可原,因为没人想得到,鞋子不是被藏在某个地方,而是被某人随身携带着。 祁嘉禾如是想着,起身朝着许佳怡的方向走过去。 许佳怡顿时如临大敌,朝后退了一步,虎视眈眈地盯着祁嘉禾,下意识捂紧了自己的包。 但这动作一出来,她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露馅了。 也不怪她故意露出马脚,只是这个人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他这么一眼扫过来,她恨不得直接两腿一软就给跪下了。 虽然刚刚隔着门板她喊得很凶,但那只是为了活跃气氛丰富环节用的,眼下真的面对祁嘉禾本人,她还是瞬间秒怂了。 但怂归怂,想到时音的终身幸福,许佳怡反倒镇定了下来,无畏地迎着祁嘉禾的视线看过去,大喇喇地反问道:“怎么?” “包。”祁嘉禾只说了一个字,朝她摊开了手。 许佳怡自知无力回天,仍旧抓着包包好一会不肯松手。 但在倔强地和祁嘉禾对视了数秒之后,她还是败下阵来,恨恨地从包包里掏出那只崭新小巧的高跟鞋,毫不客气地塞进了祁嘉禾手上。 嘴里还不忘愤愤地嚷嚷道:“对我们家小音好点啊,要是让我知道她在你这受委屈了,我拼了老命也不会放过你的!” 众人一见鞋子居然藏在她身上,登时炸开了锅,江淼嚎得最是厉害:“不带这么玩的啊!这特么谁能想到啊!” “高,实在是高。”秦宵墨也无奈笑着,一边摇头一边鼓掌,视线落在许佳怡的脸上,别有深意。 最终,在一众热闹喧嚷的气氛中,祁嘉禾亲手为时音穿上了鞋子,然后抱着她下了楼。 时音乖乖窝在他怀里,小声地问:“你回去不会罚我吧?” 看来也是整过人了,开始知道怕了。 祁嘉禾笑意沉沉,嗓音低哑:“现在才怕,未免晚了点。” 时音憋红了一张脸,扬起拳头轻轻地锤了一下他的胸口,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向上勾,心底甜得像是能冒出泡来。 婚礼现场选在江城最大的酒店,祁嘉禾包了场,整个大厅就只有司仪部门和双方受邀而来的亲友。 当婚礼进行曲响彻整个酒店大堂,面前的鎏金大门被缓缓打开时,时音手捧着捧花,心情反倒出奇的宁静。 门后的世界缓缓呈现在她眼前,红毯尽头,笔直屹立在司仪身旁的,是那个占据了她满心满眼的男人。 他身形修长,面容俊朗,即使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整幅画面也依旧如同画卷一样静美。 台下的所有人都凝神看向她,视线里或羡慕或祝福,无数道目光交错着落在她身上。 即使头罩轻纱,视线错落,她依旧看清了尽头那人眼底的灼灼情愫。 两个花童在前面边走边撒花,她一步步朝着他走过去,心跳也从一开始的沉着变得慌乱无序。 每走一步,她都好似离唾手可得的幸福更近了一分。 直到她真正站在他面前,看清他的模样,瞧见他眼底清晰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她才真的敢相信,在时隔一年有余后,他们真的举行了婚礼。 曾经她恨之不及避如猛兽般的人,如今揉碎了一身的凛冽,正挺拔地站在她面前,眼底洒落细碎的柔软,眉眼间,似乎要将世界上所有的美好尽数赠与她。 她便觉得,此生足矣。 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她甚至回忆不起一切的细节,只知道在司仪的提醒下回答问题,每一秒她的心脏都跳动得剧烈,满眼都是他的模样,耳旁也都是他的声音。 她短暂的前半生中,还从来没有一件事情能让她如此魂不守舍。 直到最后那句“我愿意”脱口而出,他噙着笑意附身吻住她的唇,她才幡然梦醒,意识到,是啊,他们这才是真正地结婚了。 从今往后,她名正,言也顺。 等到背对着亲友扔捧花的环节,诸多好事者纷纷在台下战成一排,恨不得都能第一时间抢到捧花。 而最后,把祝福抢到手里的人,是许佳怡。 围观者中有懂行的,立刻便看向秦宵墨,发出暧昧的“哦”的声音,引得气氛更加微妙。 许佳怡拿着捧花站在原地,脸红得像是一只熟透的虾。 证婚人致辞完毕以后,婚礼剩余的事情就有些琐碎,时音和祁嘉禾依次去敬酒,所有人都客气而和善,就连祁清姝也鲜少没给二人摆脸色,只是淡淡地说了两句祝福的话,随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时音还看见了陆睿,他正在和远在香岛的黎裕通视频,见她过来,还颇为不耐烦地把镜头对向她,一边说:“我都说了不来不来,非让我来,来了还得给你开视频,合着我就是一工具人呗?” 黎裕全然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透过视频看见妆容精致、笑意吟吟的时音,表情顿时便唏嘘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哎哟哟,瞧瞧我这乖孙,好靓啊,不愧是我黎家的孩子。” 时音笑得灿烂,拉着祁嘉禾一道对黎裕问过好,又听他说了一堆祝福的话,说完还顺便询问两人能不能去香岛再办一场婚礼,自己这副身子骨实在没法在两地飞来飞去了。 时音没有正面回答,老人便也只好作罢,挂断前难免还要问上两句,让二人有空多去香岛走动走动。 哪怕都知道婚后再回娘家的频率基本上都可以算作忽略不计了,时音仍然还是安慰了老人一番,说有空一定回去。 嘉有甜妻 第483章 古怪贺礼 敬完酒之后酒席也进行到了中段,短暂的婚礼在一片闹哄哄中开始,也在一片喧嚣中结束。 回去的路上时音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躺在后座直哼唧,半阖着眼睛小憩,嘴里嘟囔着:“还好一辈子只结这么一次婚。” 前座开车的阿木听得直乐呵,“太太说笑了不是?操办喜事本来就辛苦。” 祁嘉禾顺势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轻轻顺了顺她的头发,低声问:“这下满意了?” “什么满不满意的,明明是你求着我要办婚礼的好不好。”时音低声应着,语调越来越轻,迷迷糊糊躺在他怀里就要睡着。 朦胧间她的视线落在窗外,瞧见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街角,视线一直随着汽车远去。 她有些迷茫,却仍旧挣扎着起身,回眸从后面看过去。 车后面,那道身影转身离开,步伐有些蹒跚。 时音没看清那人的脸,却一眼就能认出她是谁。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虽然意识困顿,却始终也没有睡着,脑子里始终想着街角的那道身影。 回了家,阿木帮忙把亲友送的礼物一块带上了楼,便驱车离开了。 新婚大喜,祁嘉禾给他放了几天的假期,他得抓紧每分每秒去享受生活,挽救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头发。 剩下的时间里,两人就面对面坐在客厅里拆礼物。 迄今为止,这一环节是时音觉得第二好笑的,第一好笑的是祁嘉禾叫门那段。 婚礼邀请的客人并不多,但收到的贺礼也足有数十件,两人拆着拆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因为里面有些东西实数是有些出乎意料。 比如江淼,送了两双拖鞋,附言:脚踏实地,喜事成双。 祁嘉禾举着两双拖鞋,面无表情地点评道:“怕是把毕生所学都用在这句话上了。” 再比如秦宵墨,送了一盆包装严实的常青树盆栽——雕塑。 附言:情意长青,临寒不惧。 时音抱着通体纯白的雕塑感慨道:“工艺确实精湛,就是不咋青。” 许佳怡送了一对小乌龟,这个倒是活的,就是开箱的时候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难怪包装盒上还挖了两个洞呢,时音想起许佳怡在酒席上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回去以后一定要第一时间把我送的礼物打开,不然会出大事的。” 乌龟是一堆非常漂亮的淡黄色缅陆龟,统共不过五厘米长,还小得很,倒是很有活力,时音把他们从饲养盒里拿出来的时候,俩龟都激动得手舞足蹈,使劲用爪子划拉着她的手。 “太可爱了吧。”时音把其中一只举到自己面前,感慨道:“但是这么小,会不会养不活啊?” “要是连乌龟都养不活,那这辈子估计也没有养宠物的命了。”祁嘉禾淡淡道,一边接过她手里的乌龟放回饲养盒里,不忘说道:“等会让阿彬买只水族箱回来,现在,去洗手。” 除了这些奇奇怪怪的礼物以外,所收到的东西里也不乏有一些格外正经的贵礼,比如祁峥嵘,送了两人一整套翡翠,光是帝王绿手镯都有三枚,其他类似玉佩、摆件之类的,更是琳琅满目,珠光宝气。 看成色,这些东西应该都是从一整块上乘的玉料上面切下来的。 时音只敢看了两眼,瞬间就合上了那只一看就很贵的首饰盒子,神色虔诚地将它放在一边,准备日后烧香把这些东西供起来。 祁东青送了一套镶金的碗具,附带纯银筷子,寓意快乐圆满。 等等等等。 拆完礼物,客厅乱的不成样子,两人面对面坐着,看着一桌子或贵重或搞怪的礼物,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时音开口说:“我今天看到任珊珊了。” 街角的那个女人,长发微卷,身材纤细高挑,走起路来却微微跛着脚,她只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祁嘉禾却不意外,只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也看到了?”时音问。 祁嘉禾并不回避,坦然道:“看到了。” “那你不跟我说,我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时音有些闷闷的。 “无关紧要的人,没什么可说的。”祁嘉禾垂着眸子,纤长的手指将礼物中一套卡哇伊的动漫玩偶依次摆成一排,动作轻缓。 无关紧要。 时音细细咀嚼着这句话。 任珊珊,确实算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甚至连参加婚礼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远远站在原地,看上一眼祁嘉禾的车,连上前搭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就这样从她面前淡然驶过,哪怕明明知道她就在外面,视线也没有在她身上多留连一分。 可—— “她不是失忆了么?”时音看他一眼,问。 难道是恢复了? 祁嘉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向她。 “她舅舅知道国内的事情以后,主动提出把她接到国外进行治疗,再过两天,她就要离开江城了。” 时音听着,没有说话。 “她的经纪人给我打来过电话,说她已经把过去的事情都告诉任珊珊了,她执意要见我一面,我没有同意,到此为止。” “她的经纪人跟你很熟吗?”时音问。 “受过我的资助,过去和我有点来往,已经很多年不联系了。”祁嘉禾淡然回答,语气没有一丝不妥。 两人的视线对视上的时候,祁嘉禾略一挑眉,问道:“还有什么要问的?” 时音有些泄气,“没了。” 她还什么都没问呢,他就一股脑把事情全给交代了,她想无理取闹都找不到借口。 “她要是恢复记忆又来找你怎么办?”时音想了想,又问。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祁嘉禾反问。 时音仔细想了想,没说话了。 如果她是祁嘉禾,恐怕会对这种女人避之不及。 怏怏地撕了一颗喜糖扔进嘴里,她一边含着一边感慨:“想跟你吵个架都找不到理由,烦死了。” “我就这么招人恨?”祁嘉禾轻笑出声,视线落在她手里还没来得及扔的糖纸上。 注意到他的视线,时音扬起糖纸在他跟前晃了晃,得意洋洋:“羡慕吧,你吃不着,都是我的。” 糖这种纯粹味觉享受的东西,对于祁嘉禾这种尝不出味道的人来说,大抵是毫无存在意义的。 谁知对面的人却径直从喜糖罐子里拿出一颗椰奶糖,用纤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剥开,扔进了嘴里。 随即,他才抬眸看向她,顺便扬起手中的糖纸,唇角的笑意带着几分隐晦的神秘感—— “谁说的?” 嘉有甜妻 484 终章 ~听闻这话,时音先是一愣。 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朝他看过去,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犹疑:“你说什么呢?” “有件事情我忘记告诉你了。”祁嘉禾如是说着,噙了笑意看向她,“那次被救之后,我的味觉就开始慢慢恢复了。” 时音先是震惊得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回过神来之后她在心底算了算,现在距离两人被救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他居然现在才告诉自己这件事情! 当下她便垮下一张脸来,神色不悦地看着他,“你怎么不等我入土了再告诉我呢?” “因为我无法确定,这到底是间歇性的错觉,还是我的病情真的有在好转。”祁嘉禾说着,眸光沉沉地朝她看过去,一字一句讲得缓慢而低沉,“一开始只是很浅的感觉,我也不想让你白高兴一场,毕竟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之前?”时音更觉得困惑,“你之前有过味觉恢复的经历吗?” “有。”祁嘉禾看着她,说,“今年元宵节的时候,有过一次短暂的恢复。” 时音仔细思考元宵节那天发生了什么,但思来想去也只想起,那时候自己给他亲手包了汤圆。 他还说好吃来着。 可他一直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大概是因为那感觉稍纵即逝,因此他似乎也将那白驹过隙般的瞬间当做了自己的错觉。 于是心里不免有些唏嘘,时音也没了什么责怪他的心思,只关心地问:“那现在怎么样了?” “目前来看的话,还不错。”他垂下眉眼,笑得安静,“能大概尝得出比较明显的味道,比起之前,已经好上不少了。” “为什么呢?”时音纳闷,“明明之前我花了那么多心思都没用。” 祁嘉禾没有答复,这个答案,他早在医生那里得到了答复。 虽然听起来有点扯,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解释这一切。 世界上有很多医学无法说明的超越常理的现象,他的味觉大概就是其中一样。 因为年少时目睹母亲自杀在自己面前,强烈的视觉冲击为他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心理伤害,以至于往后数十年,他对于生命的理解,都仅限于“活着”而已。 既然还活着,那么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说得通,不管多么荒谬绝伦的事情,都不足为奇,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死亡更加平常而解脱。 生活既然没有惨淡到无法过活,那就可以继续碌碌无为地活下去。 要是真的落魄到了那种程度,那便死去吧,一了百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在外人的眼里看来,才那样淡定那样沉稳,事实是,他从未在乎过任何事物,因为所有人和事都有消逝的一天。 腐烂发臭,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上次的事情,却真正改变了他的想法。 在真正意识到时音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自己的时候,他突然就明白过来,生存,大概不止是为了达成某种心底驻扎已久的执念。 因为还活着,所以可以看见心爱之人的一颦一笑,可以和她一起生活,就连记忆力那些琐碎的片段,也在当下的情况下显得弥足珍贵。 在水下的时候,他想的是,一定要游上去,只要到了水面,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时音生命垂危的时候,他想的是,要用尽一切办法让她活下去,而他,已经看过这时间所有的繁华,哪怕就此离开,也不可惜。 但当她真的靠着意志力撑了下来,他却又百般庆幸,庆幸自己还活着,还有机会能和她继续走下去。 他情绪的一切起伏都是源于她,大难不死,他开始重视生命中的所有细节。 以前只是机械地记忆,现在却是尝试去理解。 阿木最近总说他越来越亲民了,他想,大抵是因为这样。 而他几乎已经完全忘记的感官,便也正是在这时候开始慢慢苏醒。 医生的原话是心态改变之后自然会相应影响到身体机能,通俗点讲就是,他热爱生活了,开始享受生活了,因此味觉自然也恢复了。 这话听着都觉得离谱,他虽然接受无能,可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只能任由一切向玄学的方面逐渐靠拢。 可他依旧内敛沉稳,因此个中缘由他不会对时音讲。 在此刻,她满怀困顿地问起的时候,他也只会淡笑一声,道:“除了你的努力有成效了以外,我想不出别的原因。” 于是不知情的小女人便开始沾沾自喜:“嗨呀我就说,我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嘛,强如祁嘉禾,都得靠我来医。” 祁嘉禾笑着看向她,默不作声。 他就是稀罕她这副夸夸其谈没有逼数的样子。 生命中所有不和谐的插曲都告一段落,一切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婚礼过后大概一周后,时音收到一封信,是从监狱寄出的。 用脚指头也能想到写信的人到底是谁,令时音意外的是,祁少禹的字写得居然还不错。 时音: 不见天日的生活过了有段时间了,心里肯定觉得不痛快,但出乎意料的是,我居然觉得比在外面踏实多了。 你大概很恨我吧?失去孩子、差点溺死在江里,都是出自我的手笔。 但你不会知道,在真正失去你和祁嘉禾消息的那一瞬间,我有多懊悔。 我恨你自始至终都和他站在一边,甚至连死都和他死在一起。 我曾经试图挑拨你们的关系,你分明识破,却不拆穿,而是和他假意在我面前演戏,这些我其实都看得明白,只是没有拆穿。 你从一开始就认定我是敌人,又怎么可能对我表露心迹,曲意逢迎? 一切都是我的臆想罢了。 我真的恨祁嘉禾,也真的恨你,你分明知道你的出现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影响。 我知道你就是六年前那个险些被他侵犯的女孩,可哪怕知道了真相,你仍然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 我笑过苍天作弄,笑自己生不逢时,如果没有祁嘉禾,我应该才是那个备受瞩目的存在。 但斗了这么久,他却越过越好,多讽刺。 车祸的事情,算是我送你们的最后一份大礼。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逃避,我只是觉得累,也懒得再斗下去了。 我执念太深,没法笑看你们幸福地过一生,当然更没法送上什么狗屁祝福。 不属于我的,终究不属于我。 这封信我断断续续写了很久,从写完到寄出又用了很久,说实话实属多此一举。 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也并非十恶不赦,并非存心想让你遭此苦难,但有些事情,是直到发生了,才能意识到自己心里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可到底,我也已经晚了,我不是那个天选之子,也注定得不到想要的一切。 祝好,仅对于你。 祁少禹敬上。 时音安静地看完信,神色波澜不惊地将信纸又放回了信封里,然后找到打火机,点燃了整封信。 信封燃烧的火焰映照在她眼底,她看了片刻,忽然掏出手机,给祁嘉禾打了个电话。 接通的那一瞬,她笑着说了句:“什么时候下班啊?想你了。” 正如祁嘉禾所说的一样,无关紧要的人,不提也罢,说了什么,更是无足轻重。 只要自己心里知道最在乎到底的是谁,便足矣。 番外 1 许佳怡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被闫知羽堵住的。 他开着崭新的车,就这样横空出现,别在她面前,神色说不上和善。 “又犯病了?总躲着我干嘛?” 正是下班的点,许佳怡定在他的车前,身边是来来往往的同事和病患,几个认识她的,纷纷朝这个方向投来好奇的眼光。 “没有躲你啊,最近忙。”许佳怡说着,下一秒便欲越过他的车朝前走。 “你给我站住!”闫知羽骂骂咧咧,直接下了车,追上她拽着她的胳膊,既心焦又无奈地说:“姑奶奶,你到底怎么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说好了慢慢相处的,怎么又翻脸不认人了?” 从之前的笑闹如常到最近的刻意回避,闫知羽当然能够感受到她前后的态度差距,他只是纳闷,她前后的心意转变,到底出自什么原因。 许佳怡定住脚步看着他,斟酌数秒,才叹了口气,说:“学长,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 闫知羽看着她的眼睛数秒,慢慢送了手,“有什么不好开口的?有事就直说,我又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许佳怡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问:“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会尊重我的选择?” 闫知羽目光一滞,点头道:“说过。” 许佳怡便不再说话了,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 后者回视着她的目光,片刻后,突然明白过来,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你有选择了,是吗?” 她这段时间以来的回避,无疑是最直接的证明,她选择的那个人,不是他。 其实他心里早有预料的,只是当着面听她说出来,还是难免觉得有些落败感。 “就为这事,躲我这么久?”他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嗤笑一声,不屑道:“许佳怡你是不是脑子秀逗了?这种事情直说不就行了?我还能把你怎么样不成?” “学长。”许佳怡却正色道,“我很欣赏你,却不喜欢你,这是事实,我不想骗你,也不想你怀揣着希冀继续和我做朋友,这样不公平。这段时间我躲着你,也不过是因为这些话我难以开口,因为我知道,再见面的时候,就是对你说明白的时候。” 闫知羽听她说着,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流逝,直到最后,他只是木然地站在原地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想跟你做这种朋友。”她看着他,一字一顿、无比认真地说,“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反而能够坦然接受。很抱歉,学长。” 良久,闫知羽轻笑了一声,垂下眸子,双手插兜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你啊。”他说,“真就这么狠心,连一点希望都不给人留。” “真留了希望,反而才是最让人绝望的。”许佳怡说着,视线朝着街尾的方向看了一眼,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我走了,学长。” 闫知羽没有应声,兀自站在原地,似乎在仔细思考她刚刚说的那番话。 等到她走出数步远的时候,他才突然开口叫了她一声:“许佳怡!” 许佳怡回眸看着他。 闫知羽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笑着问道:“病好了吧?” 许佳怡下意识抚上之前脖子上那块风团的位置,那里此时已经光洁如初。 她点了点头,便见他笑着冲她做了个挥手的手势,表情带着几分释然,和无奈:“走吧。” 许佳怡转过身,接着朝着街角的方向走,身后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她没有回头。 闫知羽驾驶着那辆轿车从她身边驶过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再看对方一眼,视线笔直地朝着前方,就此错过。 她心里郁闷,却无法表现得更加明显。 不等她走到街角,秦宵墨直接开着车迎了上来,接她上了车。 “说清楚了?”他看着许佳怡的脸,如是问道。 许佳怡平静地点点头。 秦宵墨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兀自发动汽车朝着今晚订好的餐厅驶去,好一会后才问了句:“后悔吗?” “我说后悔,你会高兴吗?”许佳怡侧眸去看他。 “当然——不。”秦宵墨正色,“你是我女朋友,记好了。” “谁答应你了呀。”许佳怡笑着,歪着头看他,“真行啊你,白占人便宜。” “迟早会是的。”秦宵墨也笑,眼底铺上细密的星光。 2 婚礼过后,时音忙着打理店里的事情,祁嘉禾又忙着管理公司,夫妻俩一时间忙的团团转,连和朋友们聚会的时间都少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都是秦宵墨带着许佳怡,加上江淼一个电灯泡,在“醉城”小聚,时音偶尔会来,祁嘉禾来的少一些,两人一块出现的频率更是少之又少。 好不容易等到过年放年假,歇业前一天,几人好好在嘉时聚了一聚,围在一块吃了顿火锅。 江城的冬天向来湿冷,寒风凛冽又刺手,热乎乎的涮羊肉一下肚,叫人顿时什么想法也没了,直叹岁月静好。 酒足饭饱,几人坐在沙发上聊天,不知怎么就提到了秦霄云。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众人的话题中出现过,刚去国外的那段日子里,几人每次聚会必定要说提上她两句,时间一长,倒也像是习惯了没有她的存在,只是时不时还会有电话通信方面的往来,维系着彼此之间的关系。 而现在,连聚餐,众人也习惯性地不会给她留一个座位了。 大约是最近新年的氛围实在太浓郁,想起远在异国他乡的秦霄云,就不免唏嘘一下,想象她过得好不好,习不习惯那边的生活。 时音提了一句:“上次打电话的时候,霄云跟我说有个华侨同事在追她呢,是个博士,人长得可帅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许佳怡:“真的啊?什么时候让她发个照片过来看看呗。” 秦宵墨:“她跟我说过,我觉得还需要考察一段时间。” 江淼默不作声地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冷不丁来了一句:“博士啊,那不是快三十了?这年龄差有点离谱了吧?” 气氛冷了一瞬。 “年龄大点无所谓吧,稳重会疼人啊,是吧老祁?”时音眨眨眼看向祁嘉禾。 祁嘉禾不发一言,看向她的视线满含威胁意味。 “一个本科学士,一个博士?能有共同话题吗?”江淼继续破坏气氛。 “既然是男方在追她的话,多少会迁就一点吧?真正有阅历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人觉得尴尬的。”许佳怡正色道。 “又是个华侨,追到了能怎样?跟她一块回国吗?入赘秦家?”江淼依旧不死心地继续搞破坏。 “过两天我爸会带着霄云回来过年,到时候问问。”秦宵墨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彻底堵上了江淼的嘴。 后者看了他一眼,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她要回来?” “是啊。”秦宵墨看了他一眼,“你有意见吗?” “什么时候?”江淼挺直了腰板,人看起来都精神了不少。 “不知道,还没确定,应该会在家里待上几天再走。” 江淼舔了舔嘴唇,有些欲言又止。 话题就这样结束,秦霄云要回国的消息在几人之间散开,大家都很高兴能够再见到她,时音甚至计划好了要给她做一顿好吃的接风洗尘。 可真到了所约定的那一天,从伦敦回来的人,却只有秦父一个人。 一问才知道,追求秦霄云的那位博士在伦敦准备了一场盛大的追求仪式,秦霄云留在了那个城市,准备和他正式交往,便没有回来。 众人有些可惜,但更多的还是祝福。 时音在和秦霄云视频通话的时候骂她重色轻友,骂完了两人却又隔着屏幕互相难过,因为真的太久没见过了,彼此都很是思念。 原以为这件事就此宣告终结,谁知下一次聚餐的时候,江淼却没有准时到来。 彼时的已经是元宵节,各行各业都开始开门迎客,到处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众人等了许久,都不见江淼的踪影,只最后还是祁嘉禾一脸淡定地说出了真相—— 早在一周前,江淼就飞到伦敦去了,至今未归。 这话一出口,又是四座皆惊。 秦宵墨的脸色尤为难看,“他怎么不告诉我?” 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他一定是去找秦霄云了。 “他敢么?”祁嘉禾淡淡瞟了秦宵墨一眼,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告诉你,让你打断他的狗腿?” “三哥你也不告诉我?”秦宵墨蹙眉,语气十分不好。 “跟我没关系,我也是刚知道。”祁嘉禾波澜不惊地呷了一口茶水。 秦宵墨在心底暗啐一声,恨恨别过脸去,没有再说话。 这厮居然一周前就飞伦敦了,还谁也没有告诉,摆明了是做贼心虚,不敢声张。 一周的时间里,谁也不知道国外发生了什么,秦霄云也没有透露半点风声,江淼更是连个屁都没有,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秦宵墨给江淼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有人接。 秦霄云的倒是能打通,只是她言语含糊,闪烁其词,分明也是心虚的表现。 这么一试探,秦宵墨顿时就明白了。 连秦父也劝他看开点,俩孩子的事情自己能处理好。 处理好?处理个屁!他绝对不允许江淼那厮碰自己妹妹一根手指头。 后来听说,江淼回国之后直接被秦宵墨好生胖揍了一顿,脸上的淤青半个月才勉强消下去。 但即使是惨淡至此,他也还是将自己跳脱的性格发挥到了极致,面对盛怒情况下的秦宵墨,他仍然敢扬言挑衅:“你揍我,心疼的是你妹!她已经答应和我在一起了,等她回国,我就跟她领证!”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又被秦宵墨揍一顿。 要不是众人拦着,江淼下半生恐怕都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得知江淼居然把老秦家的孩子拐到手了,江父江母又惊又喜,然后给江淼来了个男女混合双打,险些把孩子打进ICU。 事后江父拉着秦宵墨谈了谈心,说,江淼只是性子顽劣了些,本性倒是不坏的,希望他不要对江淼有偏见,两个孩子既然相互喜欢,那就让他们在一起好了,他们做父母的自然会帮着管教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但若是两家真能结成连理,倒也是喜事一桩,毕竟,江父江母大小就喜欢秦霄云这孩子。 秦宵墨听了,先是默不作声地思考了许久,最后终于放弃了,还是决定不再跟两家父母对着干。 但这不代表他就和江淼握手言和了。 以后看他不顺眼,该揍还得揍。 欺负霄云?那更得往死里揍。 连旁人看了,都不由得为秦霄云的下半辈子担忧:照这个打法,等她回国了,江淼还能出气儿吗? 全文完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