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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来啦。“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不是说了,打烊关门么!怎么还往里招呼?“话音一落,内侧的布帘便被人掀了起来,一个身着褐色皮袄的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搓着双手走了进来,他上来就对缩在柜台的伙计一顿骂   ”你说说你是怎么做事的,不是让你打烊了吗!?耽误客官的时间。“   ”我没有,真的关了。“伙计有些委屈的小声辩解。   ”还敢顶嘴!?“掌柜飞快的瞟了一眼沉默的黒袍人,摆摆手“闭嘴,老实呆着。”伙计立刻乖乖的缩到边上。   掌柜深知此人来者不善,他清了清嗓子,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略带歉意的笑容,回首作揖道:”客官实在是对不住,小店今日真的已经打烊,不做生意了,您··········“   听雨檐下归数,   闻风落几梧桐。   古来不见青史,   阁中自有乾坤。“   黒袍人嘶哑的嗓音缓慢地念着这首诗,掌柜的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地敛了起来。发福的身姿逐渐挺拔起来,散发着一股沉凝的气势。掌柜双手抱拳,沉声道:“敢问阁下从何处来。”   “江湖人,问江湖旧事。”   “请阁下随我来。”掌柜抬手相请,引黒袍人向后堂走去“李二,把门关好,再有人进来就仔细你的皮。”   入了内堂,二人相对而坐,掌柜斟一杯茶推送过去,”在下姓张,阁下有何事要问?“黒袍人自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张掌柜的眼神不经意间扫过黒袍人的手,接过信封放入怀中。   ”如此,请阁下七日后再来听消息。“   “我现在就要。”张掌柜举杯饮茶淡淡道”阁下既是江湖中人应该知道听风阁的规矩,无论何种消息一律七日后回复。“黒袍人闻言倏的站起,轻掀黒袍露出了一颗刻有金羽的白玉棋子。张掌柜见此棋子瞬间愣在当场   “难道这是·················”   “现在给我回复。“张掌柜放下茶杯“当然,听风阁会尽最大努力满足金羽棋主人的一切要求,在下去去就来。”张掌柜离开内堂,穿过院子,走进自己的卧房,在一侧墙壁上连按数下,墙壁缓缓打开。只见张掌柜飞快地闪入暗道之后墙壁缓缓合上,张掌柜顺着夜明珠镶嵌的甬道走到了尽头的一间暗室,地下唯一的烛火摇曳着将坐在石案旁的白衣女子窈窕的身影映在墙壁上,她背对着门,只能看到如瀑的青丝披散在身后。   “禀阁主,他来了。”   “倒是比预计的要早,确定了?”女子随意的用葱白的纤指逗弄着自己肩上的青鸟,声音如玉珠落盘。张掌柜垂眸拱手道:“阁主请放心,属下看过他的手,皮皱切骨,关节泛粉,确如郝长老所说。”   “那就按计划行事吧。”张掌柜递上信封“这是他的问题.”女子接过信封,放在手中把玩,却不拆开。“去做事吧。”   “属下告退。”张掌柜退出暗室,女子的嘴角勾起一抹自豪的微笑,自语道:“既是小安的手笔,那还有什么可看的呢。”说着手指微曲将手中的信封震成了齑粉“是吧!”女子侧首对着肩上的鸟儿,眉目轻舒含笑,秀丽脱俗,恍若朝华。   却说另一边,张掌柜回到内堂,黑袍人身上的黑袍几不可见的抖动了一下。“如何?”张掌柜扫了一眼桌上他杯中丝毫未减的茶水,微笑道“自然办妥了,只是在给阁下答案之前我尚有两个问题要阁下答复。”   “说。”   “阁下的答案要死的,还是活的?”黑袍人的呼吸明显一滞“活的如何,死的又如何.“   “死的,阁下就可以凭金羽棋无偿带走,反之,阁下如果要活的就请留下金羽棋。”   “这就是第二个问题。”   黑袍人不语,张掌柜闲适的探身取过他面前凉透的茶水,倒掉,再斟,然后推回去。如此反复五次,黑袍人倏的丢出一样东西,残影掠过张掌柜脸侧,罡气刺破皮肤,然后深深的嵌进张掌柜身后的柱子里。张掌柜混不在意的掏出手帕擦去脸上的血迹,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   “这是你需要的人的地址。”黑袍人接过信封便立刻起身离开,张掌柜则微笑着一路送他到门口。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张掌柜目送黑袍人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风雪中,他猛地打了一个哆嗦,搓搓手往店里走“这是要变天啊。“   ”掌柜的,这天不是早变了吗?“张掌柜一愣,看着自家拿着报废的门闩呆呆的伙计哭笑不得。   ”就你话多,把我前些日子叫你备下的白灯笼拿出来挂上。“   ”那,那,这门闩…………“   ”扔了。“   ”哦。“一只藏青色的小鸟儿如离弦之箭振翅向北,消失在茫茫夜色风雪之中。 第一章 塞北饮烟   大周成德二十年冬,太子容,久绵病榻,药石无救,逝于东宫。帝大怮,泣不止,辍朝三日,绝粒不行。令以国丧之礼治之,为三皇子轩督办。遂,百姓披麻三日,百官戴孝七日,皇室宗亲举丧一月,绝歌舞。   ——《大周国史》   大周成德元年,武帝卜天,迁都建康。行舟于长江之上远眺,千里平原上耸立着一座巨大的黑色城池,占地千里。一条人工开挖的运河将长江水引入都城。站在都城的上空俯瞰,横纵各十一条青石阔道将都城分割整齐,最东方的是红砖碧瓦的皇宫,气势恢宏。穿城而过的秦淮河成为了错落整齐的建康中唯一的柔软,冲淡了其中的铁血气息。   长江水自建康城的西南角被引入,最终汇去秦淮河。因为连年战乱又是新都,驰道废弛。建康的物资大都从水路进城,所以水运繁荣,也自然吸引了众多贫民在河流入城处聚集讨生活,形成了一片鱼龙混杂之地。我们的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   这是一个注定不会被载入史册,但却一定会被百姓口口相传的清晨。冰封的河面上笼罩着轻纱似地薄雾,沐浴着清晨的第一缕霞光,两艘巨大的破冰楼船缓缓驶来,旗杆之上飘动着的黑幡在薄雾之中隐约可见“饮烟”二字。都城还在沉睡,楼船之上,有人撞响了铜钟。一连三下,声音浑厚像波纹一圈一圈荡向远处,唤醒建康,涤散晨雾。一个身穿褐衣,腰系白带的老人缓缓收回附在钟上的手,回到船舱。旁边的中年大汉,上衣被褪系腰间,露出了肌肉虬结,鼓胀的上身。他将手中举着的一人高的大钟轻轻一颠,像喇叭一样双手捧着,颈项和额头青筋迸出。   “西北饮烟山庄,敬先太子高义仁厚,特赠礼麻衣,白幡,香烛两船。“”西北饮烟山庄,敬先太子高义仁厚,特赠礼麻衣,白幡,香烛两船。“   ”西北饮烟山庄,敬先太子高义仁厚,特赠礼麻衣,白幡,香烛两船。“   连喊三遍,大汉雄阔的嗓音回荡在建康的上空,犹如在人耳边。每一个建康人都清晰的听到了这句话,饮烟山庄之名响彻朝野。   三日后,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又是年后,街上行人躦动。建康的街道大都平直宽阔,房屋商铺秩序井然。但,除了一个地方,建康城西北角的赤脚巷,九曲十八弯的阴暗窄道,层叠相错的竹棚,就像是建康的另一种黑夜。这里聚集的都是最底层的百姓,三教九流,是连鞋都穿不起的船工的集聚地所以得名赤脚巷。当然,你不可能要求连温饱都成问题的居民去注意居住环境。狭窄的青石板路上流淌着融雪混合了牲畜粪便和各种脏东西的腐臭黑水,一个身穿布衣中年男人不自在的踮脚躲避,修剪得宜的眉毛扭曲在一起,脸涨的通红,窘迫的样子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他紧跟着同样身穿布衣的老人,老人脚踩一双草鞋,裤脚挽起,在黑水中闲庭漫步似的行走,全然不管身后的人跟的有多狼狈。老人走进路边的一家茶棚,中年人紧随其后。茶棚很热闹,十多人聚在一桌叫嚷,其他地方反而比较空,老人随便找了一处角落坐了下来,半天没人来招呼,老人抚须含笑的看着茶倌凑在热闹的那一桌,并不介意。可一旁的中年人介意,他何时被如此的怠慢过,他使劲的在桌脚蹭鞋,老人感觉到了桌子的震动,侧首淡淡的瞥了中年人一眼,只一眼,中年人就立刻僵住了,半晌,他才嗫喏道:”爷爷身份尊贵,何苦来这种地方。“   ”我的身份尊贵?只怕是你的尊贵吧,我受得,你受不得。“老人语调平淡的呛了中年人一句,中年人清晰的五官瞬间皱在了一起”爷爷,身份……“中年人刚起个头便被老人打断”混账,老头子我就是帐房出身,有个什么身份啊。你既在户部做事,百姓就是你的第一要注重的身份,光从报单上是看不出什么的,真不该让你跟着你那个没用的父亲。“   中年人涨红了脸”爷爷,教训的是,是孙儿愚钝。“   ”闭上嘴吧,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好好听他们的。“老人指向热闹的茶桌。   ”从没见过那么大的船,气派!当然气派!…………船舱里全是麻啊,布啊。所有的船工,只要能动的都来了,你们是不知道啊,就这一趟活,我起码挣了半年的!“被围在中间的男人说的是手舞足蹈,口沫横飞。当他提到饮烟山庄时,眼睛里是满满的钦佩和向往”那么多的东西是说白发就白发啊,你不知道这救了多少人的命!就拿我那条巷说,太子发丧前起码有一半没有麻衣,这麻的价格涨的比他娘的绸缎还贵!一群奸商,朝廷也不管!“围着的人大都赞同的点头,七嘴八舌的议论道”还是饮烟山庄好。“”那当然了,那么多的东西要卖了能赚多少,还不是全送了救命啊“”也不知道庄主是谁,连个谢都没法儿说。“唉~,谁说不是呢。”   “哎,沙二柱,你知不知道啊?“中间的男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我哪知道,反正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说这个人的,总会有人知道吧。“”说的也是。“   ”哎!“离开的茶倌看着角落桌子上的一锭白银惊呼,随后就飞快的抓了起来,塞在怀里。然后,迅速的冲回后院。   离开茶摊,老人问自己的孙儿”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中年人闻言眉宇间焕发了神采”这件事孙儿一早就在调查了。“   ”哦?“老人挑了挑眉,微笑道”你说说看都查出什么了?“   ”西北饮烟山庄最近十年重新崛起的西北势力,掌握着西北与关内外的所有贸易。庄主名叫沈云朝,二十一岁。不过这个沈云朝一向神秘,做事低调。“老人呆了一会,长叹一声,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算了,也怪我,当初没坚持将你留在身边。你只要老老实实的当官做人,别给我晏家惹事就行。“   “孙儿…………“”行啦,知道你笨。“中年人噎了一下,面色尴尬。   “笨,没什么不好。大周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死的最多的,也是聪明人。”老人的声音变得沧桑,目光转向尚有浮冰的秦淮河水,眼神深邃“聪明人往往自恃聪明,以为自己看得很远,却漏看了当下。笨人呢,看不清楚,却老实。这样最安全。”老人的眼前浮现出了漫天的大火,河底的断肢残臂渗透出鲜血将河水染红。   “爷爷?爷爷?”老人游离的目光重新聚焦“老啦,总是想过去的事。我的意思是,笨,不要紧,老实做官就可以了。你刚才说的随便一个京官都知道,这不是我想让你知道的。我之所以亲自带你来这个地方是想让你看看,七天前这里形影凋敝,恍若死城,而七天后这里喧闹如常,上位者的一个随意的决定对百姓的影响都是巨大的,百姓是国家的基石,老实做官,就是心怀百姓,而不是世家!”老人漆黑的双眼中散发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一身布衣也难掩他此时的气度锋芒。   ”晏平江,是你不懂,百姓是国家的根基,你保世家就是在亡大周。“这一道熟悉清脆的声音突然在晏平江的脑中响起,他心道”我懂的,只是你太急,太急啊。“   平复了心情,晏平江淡淡的说道”虽然左成你和那个逆子都是庸才,不过,你倒是生了一个好孩子。“晏左成点点头,脸上满是骄傲的光彩”明德确实是个不错的。“晏平江笑了笑,眼前忽然就浮现了一个神色淡漠的孩子,想想那个孩子似乎也还不错,但到底是孙子的家事他不好多做干涉,所以只是淡淡的提了一句”若是有其他的孩子你看着不错的话,也可以试着培养一下。“   ”这是自然,孙儿明白。”   两人一路无话,一走出赤脚巷,一辆普通的马车便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下。一个十七八岁的布衣少年掀帘而出,少年五官端正,眉目清晰,与晏左成十分相像,而眼睛却是清澈灵动像极了晏平江。毫无疑问此人就是先前二人提到的晏明德“拜见曾祖,父亲。”晏明德搀扶晏平江上了马车,晏左成紧随其后。三人在马车坐定后,马车开始缓缓前行,晏明德则从柜子里拿出了二条白腰带,分别递给二人。“御旨百姓服丧三日,百官服丧三月,曾祖和父亲贵为丞相和户部尚书理当配上。”   “哎呦,你看看我这个脑子,果然是老了,连这个都忘了。”晏平江满意的看了看眉眼含笑的晏明德。接过腰带围了上去,一边道“那么,怎么样,你查到什么了。”晏明德神色凝重的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根褐色的短棒。短棒大约半米长,摸起来有些刺手,散发着淡淡的桐油味儿。晏左成拿在手中打量许久,有些不确定的开口“是……法烛?“   ”没错,这正是冬日里代替薪柴的法烛。“晏左成不解”那这和饮烟山庄有什么关系?“   “父亲有所不知,自战国时期陶朱公发明法烛,历朝历代冬日大雪封山,薪柴短缺时都是用此代替木柴,究其原因是因为法烛价格低廉,制作简单。但今年,儿子原以为情况会有所不同。“   “哦?这是为什么?”   “法烛之所以价格低,是因为制作它的碎麻不值钱,可是今年麻价飞涨,但市面上的法烛不减反增。所以我就调查了卖家。”   “饮烟山庄。”晏平江闭眼假寐,平淡的补充“说说你查到的。”   “是,据孙儿调查饮烟山庄是回收了所有送出去的麻和白幡,然后送到城外的定国寺制成法烛,最后统一售卖。”听完晏明德所言,晏左成震惊的说道“好一个饮烟山庄,如此雄厚的财力,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它已经是了,明德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晏平江依旧没有睁开眼睛,神色平静难辨喜怒   “事实上饮烟山庄并没有用现银回购,它雇佣当地的民妇以高于市场价一倍的价格回购,按件提成,三日后付款。”   晏左成嗤笑“它就那么肯定法烛一定大卖,何况法烛卖了有值多少钱,够付天价麻衣吗?!沈云朝会不会做生意,麻衣过了这几日就不值钱了,何必以当时的价格收购,而且他若敢趁机哄抬法烛价格,朝廷是一定会查处的。“   ”父亲,他做到了。“晏明德缓慢而清晰的说道   ”这不可能!“晏明德既惭愧又敬佩”因为之前的义举和高昂的价钱,饮烟山庄回收的速度极快,法烛也是最早出现在市面上的,这一定程度上让饮烟山庄拥有了制定法烛价格的权力,饮烟山庄的法烛分为三类,一类是最普通的,就像我手里这种与以往价格无异。还有一类是用白布裹扎染色,檀香点染,光滑美观同时有朱笔抄绘的佛经,这一类起价高,允许竞价,每日限量,同时饮烟山庄每日都会给价格最高的买家敲锣打鼓的送货到家,颂扬买家的向佛善心。最后一类,是以拍卖的形式出售,当世佛家高僧的笔绘,价格往往惊人的高。“   ”不是,那些僧侣就这么帮忙!?他们不是一向只重佛法吗!“   “燃烛向佛,燃烛辟邪。这就是他给的回报。“晏平江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精芒大盛”从送麻到卖法烛,饮烟山庄名利兼收,步步磊落,计划环环相扣,是令人避无可避的阳谋。“分明是在打朝廷的脸,坑世家的钱,搏名赚利,可朝廷非但无法治他的罪还必须要布告天下嘉奖于他,说实话这种生吞了一块肥猪肉的感觉,晏平江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了,现在重新体会让他的心里五味杂陈,既怀念又紧张,甚至还有一丝他极力压抑的喜悦。晏明德虽然聪明但毕竟年少,看到的只是饮烟山庄一处,而晏平江看的则是更远的地方,是这个横空出世的饮烟山庄来自的地方,那个广袤的塞北之地。   晏平江转头看向西北的方向,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女人的巨大阴影正在逐渐向这里侵蚀。   ”这个时候,这样的手段,真的是你吗?“晏平江心里的疑问无人可以回答。   他转过头”圣上御赐的迎春宴名帖还剩一张吧。话题突转,晏左成愣了一下,答道”是的,还有一张。“晏平江点点头”给他。“   ”谁?“   ”饮烟山庄庄主,沈云朝。“ 第二章 墨马红妆踏雪行   踏着积雪,嘎吱嘎吱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缓慢而清晰,是一个青年。穿着洗到发白但很整洁的青布衣,容颜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略带稚气,眉眼俊雅,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漆黑如墨玉,平滑如明镜。就是穿的实在单薄了点。青年双手拢在袖间,行走间顾盼着两侧的商铺,身形笔直,丝毫不见冬日夏衫的瑟缩之感。一直走到街尾,青年才终于发现了一个开着的店铺,是一间馄饨店。   “来一碗馄饨,不要葱。”青年如是说。老板惊奇的上下打量着这个奇怪的青年,开口道“这位郎君,现在才寅时啊。”   “我知道。”青年回应的很平淡“所以你不卖吗?”   “这,当然卖,只是要现包现做,时间很长而已。”   “没关系,我可以等,我耐心很好。”青年走进小小的店铺找了一个临窗的座位,然后就静静的侧头看窗外的河景,是的这一整条街都是在河边。河穿城而过,在这可以隐约看到上游的一个简陋草亭,几个早行的挑夫在那里歇脚。大约过了很长的时间,青年的鼻翼小幅度的抽了抽,馄饨的香气混和着一种他很熟悉的冷荷清香。他没回头,淡淡的说“你来啦。”   一袭湖蓝色的长锦衣,素白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一头长发用玉簪挽起了部分,后面一半仍是垂顺的披散在腰后。女子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仿若雨后莲花般清雅脱俗。她放下托盘,拿起自己搭在一旁的狐裘小心翼翼地披在青年身上   “出来也不穿的多一些,若是阿公在又要数落你了。”女子语调轻柔,尽是关心之意“出来也不知会一声,那几个急的都快哭了。”女子温和的黑眸中溢出丝丝笑意,露出了嘴边的酒窝。   青年取出托盘上的两碗馄饨,替女子摆放好后,才用勺子轻搅自己碗里的,一边道“无妨,我不冷,我知道你可以找到我,坐吧,吃馄饨。”因为不冷所以穿的单薄,知道她会找到自己所以未说。因为只有这一条街是临河的,而清晨也只有早点店可以让青年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静静的去看,去想象。青年简单的回答了女子的问题,然后就开始十分细致的吃馄饨,动作雅致的可以入画。很快,青年吃完了,而女子还在吃,青年默默地望了窗外半晌,忽然道“听风,我每年都会来看看,可是十年了,我还是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也许是因为我知道了以后,所以才做不到吧。”转过头青年继续说道”我知道他们后来的反目有多恶心,所以我就无法想象他们草亭结义时脸上的笑容。我不想在本该开心的回忆里她都是不开心的。“   听出青年话中隐含的痛苦,沈听风的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她说道”云朝你的想象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结果如何,伯母在那一刻是自愿的,开心的。“   ”你说的对。“沈云朝轻笑。没人会想到堂堂的饮烟山庄庄主会穿的如此朴素,然后大清早坐在馄饨店里看草亭。当然,天下首富看的草亭一定不会是普通的草亭。   ”你说,这天下有多少人知道大周就是在那个草亭开始的。“   ”史书上可不是这么记载的。“沈听风调侃道   ”所以我要趁活着,让历史改口。“   小小的馄饨店在沈云朝说完这句话后忽然变得极静,沈听风在馄饨散发出的雾气后沉默的看着沈云朝。   ”我陪你。“不是帮,而是陪,这其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意思。前者,是一种利益交换的合作,而后者,则是一种生死相随的承诺。   …………………………………………………………………………   同样的冬天在不同的的地方对不同的人意义是不同的,在中原它可以是平民的休息,世家的赏玩,文人的诗词,但在塞北,冬天就意味着死亡。短缺的粮食,精瘦的牛羊,还有肆虐的强盗,淋漓的鲜血,这,才是塞北的冬天。   在广袤的草原一角,一场激烈的追逐战正在上演。白雪草原,墨马飞驰,墨发和红衣飘扬,女子伏在马背上身体随着马的动作起伏着,好似与马融为了一体,黑红交错,画面美的令人窒息。墨马红衣的前方是数十骑挥舞着染血弯刀的草原强盗,红衣女子凭借精湛的骑术逐渐拉近了两者间的距离,女子抬头,狭长的凤眸中闪过令人心悸的寒芒,只见她翻身挂在马侧,单手抽刀出鞘,然后扔了出去,刀的速度极快,化作一道残影在马匪的马腿间划过,瞬间马腿被切断,鲜血四溅,数匹马哀鸣倒下,将它们的主人狠狠地甩了出去,其余马则被倒下的马绊倒,所有马匪无一例外全部摔到了地上,劫掠来的尚沾着鲜血的皮货钱财散落一地。   红衣女子从马上一跃而下,马匪杀人如麻倒也悍勇,纷纷举刀劈向女子,女子伸手抓住一个马匪的手腕,五指微曲,捏碎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夺过他的刀,划过他的颈项,速度之快让他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就魂归西天了。女子拿着刀冲进了马匪之中,弯刀相击,火花迸射,红衣翻飞。女子如同飞舞的红蝶,持刀的手臂每一次挥舞都会溅起血花,收去几个马匪的姓名,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只剩红衣女子一个人站在鲜血中,她低头看了看手中已经起卷的弯刀,松手扔掉。   远处传来迅疾的马蹄声,为首的是一个极美的少年,长眉若柳,身如玉树,皮肤眉眼精致到女子都会嫉妒,简直可以用娇艳欲滴来形容。一个男子能长成这样,也是天下少有。他策马到红衣女子身前,不等马停稳就翻身而下,跑到女子身前几步处,上下打量着女子。   “你没事吧?没事吧?”气息不稳,额头渗汗,目光中是满的要溢出的关心。任何女子在被一个长相如此出众的男子关心,多少也会表达一下善意,但红衣女子却只是淡淡的撇了他一眼,然后就加入了打扫战场的行列,把男子晾在了身后。周围的人很习惯这个场景,只有少数人同情的看了男子一眼,其余的人该干嘛干嘛。   “说真的,这么多年我头一次看到有女人这么不买世子的帐。”说话的是一个一脸络腮胡的典型西北大汉,他双手环胸,从外形上看更像是一头熊。他的话是对着自己身边的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中年人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大汉继续说道”我本来以为她是欲擒故纵,现在看来好像她是真的讨厌世子爷啊。“中年人回答“不是好像而是就是,田彪,看来世子爷是遇到克星了。“   ”彭明,这还用你说,有眼睛的都知道!“   在大周的民间流传着一句歌谣”大周有双皇,一在西北一在堂,殅节难入青草长,不见齐武纳皇粮!“   吸取前朝乱世的经验,大周不封异姓王,只有一个例外,塞北齐武王严啸,开国将军,手握大周最精锐的十八字王骑。但严啸似乎并不感念朝廷的恩典,他在雁门关部下重兵,严禁朝中属官入境,这么多年只承认了一道旨意。所以他是第一个站在雁门关外接旨的王爷。他是大周的传奇,西北的皇帝,不幸的是他的命很短,有幸的是他有一个同为传奇的妻子。他死之后,他的妻子继任王位,成为大周第一个女王爷,第二个在雁门关外站着接旨的王爷。所以西北是大周的也不是大周的。   这两个传奇人物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所以在西北只有一个人有资格被称作世子,那就是严啸的独子,未来的齐武王——严昊。   作为齐武王的继承人,他最喜欢的事就是出外游历,听起来有些不务正业但总比好色淫恶要强,所以当王府里的某人整日忙得要死的时候,他却在外面的青楼里喝酒无聊到靠在窗棂睡着了。但有句俗语说得好: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黄昏时分,严昊被一阵震耳的欢呼声吵醒,他睡眼惺忪的朝着声源望去,朦胧中有一个红衣女子站在高台上,带着面纱,露出的眉眼如画,神情像是挂在家中的那幅青山烟雨图,远远的,淡淡的,如斯清冷。一抹斜阳落在她的脸上,如一汪泓水般的眸子泛起了金色的波纹,惑人心神。严昊的心忽然强有力的跳动了一下,他的大脑一片轰鸣,瞬间清醒了过来,手下意识地一松,酒洒在了身上,酒壶落在了地上,他自嘲的一笑道”严昊啊严昊,你见过的美丽女子还少吗?又不是第一次,真是丢人。“他不知道的是这只是他丢人的一个开始。   当他再朝窗外望去,人潮依旧,可是高台上的女子不见了,他愣了一瞬,然后就立刻向外冲去,还被地上的酒壶绊了一下,不管这些,也不管自己凌乱的头发衣服,他一心要去找那个女子,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世子,找人只需一句话的现实。所以,楚寒歌第一次见到活的严昊时,他是衣衫凌乱的从青楼跑出来,披头散发,酒气熏天,脸上全是胭脂印子,活脱脱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这就是二人的初遇,很多年后,当严昊再次想起时,总觉得也许这就是命运也说不定,从一开始他就是狼狈的那一方…… 第三章 皇甫风云帖(一)   深夜,沈云朝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手中拿着半块上等的羊脂白玉,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才长叹一声,幽幽的说道“到了让它回到它真正的主人手中的时候了。”   正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一个青年在外恭敬的说道“庄主,属下带来了听风阁这个月的所有消息。”沈云朝闻言一边将玉佩放入怀中一边开口道“肖笑啊,进来吧。”随后门被推开,一个身穿青锻棉服的圆脸青年走了进来,人如其名,笑意融融,肖笑眉眼弯弯,酒窝深现,看起来十分的可爱。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沈云朝淡笑问道。肖笑将匣子放到案几上,拱手回道“此次入建康,我与哥哥久别重逢,见他安好,心里自然欢喜。”沈云朝点点头,打开匣子,拿出了几本册子,开始低头翻阅。肖笑见状,则熟练的将屋中的火盆移到沈云朝身边,沈云朝每看过一页就会撕下,然后扔进火盆。他手眼动作不停,一边问起了肖笑   “建康局势开始紧张了,陆桓选好了吗?”   肖笑点头道“选好了,陆大哥说他看好端王。”沈云朝在听到端王这两个字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他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说道“端王不合适,只可借势。原话传回去。”说完后,就继续低头看情报,虽然沈云朝经常面无表情,但就以肖笑常年随侍在沈云朝身边对他的了解来看,沈云朝刚刚绝对是生气了。肖笑眨巴眨巴眼,虽然好好奇这其中的缘由,但他还是明智的选择了不问。   “那个,庄主,陆大哥说消息他已经收到了,计划正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知道了。让他自己小心点儿。”   这时,屋外传来了一个老者的声音,悠长浑厚,全然不似普通老人的气短沙哑。老人扣门,道“云朝,阿公有事与你商讨。”听到老人的声音,肖笑瞬间全身僵硬,沈云朝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啊公有这么可怕吗。”   肖笑苦着脸回道“您又不是不知道,陆老见我一次就骂我一次”   “这点出息。阿公进来便是,不必拘礼。”   “你贵为一庄之主,我若直接推门而入,成何体统。”老人推门而入,一袭灰衣单衫,卷曲的银发披散在脑后,沟壑纵横的脸上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不凡。肖笑连忙起来行礼,老人随意的挥挥手打断了肖笑还未说出口的问候。   “阿公找我何事?”   “我刚从听风阁回来,金羽棋被收了回来,你曾答应过阿公等金羽棋收回来你就会告诉阿公它到底被你用来做了什么。”沈云朝点点头,拢了拢有些下滑的裘衣,微笑道“下战帖啊。风云帖。”风云帖,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生死贴,不能回拒,必出生死。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喽,既然决定要与他抗衡,作为对对手的尊敬,战帖是必须的,至于劳烦您送的那两船东西,我是当作见面礼的。”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是谁?”   “皇甫雄飞。”   清浊化归水自流,   寒山皇甫天罡决。   塞北雪拂三清面,   西楚黄沙镇狱闻。   江湖上流传的这首诗所描绘的就是江湖上的四大门派,化归门,寒山皇甫,塞北三清,西楚镇狱寺。其中三清与镇狱寺都是隐世的道佛门派,极少参与武林事务,所以江湖基本上就是在化归王家,寒山皇甫家的掌控之中。而沈云朝口中的皇甫雄飞就是皇甫家的家主。   “皇甫老儿欠的已经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所以,近年来江湖上传闻皇甫雄飞掳掠强娶多名掌门之女的事,是出于你的手笔了。”   沈云朝拿起拨火棍将火盆中的火挑的更加旺盛,说道“不是传闻,而是确有其事。”   “这不可能,皇甫老儿再糊涂也不会做出这等会令皇甫家身败名裂的事。”   “阿公,人的欲望就像这盆中的火,加几块炭,再拨一拨,就会旺盛的。皇甫雄飞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光凭着依附锦衣司是不可能壮大皇甫家的,在这个尘世中,只有力量才是真实的。成德十五年,皇甫家奉命剿灭江南的合欢宗,一场大火,合欢宗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乌有。所以说,我最喜欢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省了我许多功夫。一枚可以号令听风阁的金羽棋,半部合欢宗的秘籍,几个逃脱的漏网之鱼,就足矣。”半部秘籍助他提高武功,金羽棋给他提供消息,漏网之鱼则是作为最后的诱饵收回金羽棋,抹去听风阁的痕迹。老人的脑海中浮现了四个字“滴水不漏。”   “半部秘籍只能助他一时,五年之内没有另外半部,他的武功就会退回之前的境界。人或许可以忍受从未拥有,但却很少有人可以接受拥有后的失去,这会让人疯狂,人一旦陷入这种境地就很难自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沈云朝说到这,停了下来。老人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面色平淡的沈云朝,沈云朝似是没注意到老人的注视继续说道”最后,他会从合欢宗旧人那里得知最后的办法是与自己的血亲双修。“   老人震惊的站了起来,厉声道”安,云朝,你怎么能这样做,乱伦双修,简直胡闹!皇甫雄飞怎么会信这么荒唐的事,他若是做了,皇甫家就毁了,他难道不知道吗!?“   “他不知道。”面对老人的怒火,沈云朝依旧不慌不忙。   “他怎么会不……”老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金羽棋”没错,拥有江湖第一的情报组织听风阁的信物,皇甫雄飞理所当然的会去听风阁打探消息,就算他不去,以沈云朝的手段他也会被逼着去。他自以为从听风阁得到了他想要的所有消息,殊不知他所有的消息都是沈云朝希望他知道的。   老人站着,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而沈云朝云淡风轻的坐着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凝滞。忽然,一个有些弱弱的声音打破了沉凝的气氛,只见肖笑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陆老,其实这件事您不应该怪庄主。”   陆择淡淡的瞥了肖笑一眼“说。”肖笑强忍住夺门而出的冲动,咽了咽口水说道“其实当初庄主吩咐我们将秘籍和金羽棋送到皇甫雄飞手中后就再没过问过这件事了,皇甫雄飞之所以会有今天是他自己选的,不能怪庄主。”   “武功没长进,溜须拍马倒是长进不少!”陆择一瞪眼,肖笑立刻就双手捂嘴拼命的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再多嘴。陆择看肖笑的这份摸样又好气又好笑,陆择心想肖笑还是单纯,以沈云朝的手段既然作出了部署就必然是要一击即中,他如此了解皇甫雄飞的性格,料定他会进入圈套,又何须再关注。   “肖笑,你先出去。”听到沈云朝的话,已经吓成小白兔的肖笑立刻就窜了出去,带起一阵风。所以所有功夫里肖笑只有轻功是最拿手的,因为总要派上用场,熟练得很。   “阿公打算一直站着吗?”陆择听到沈云朝这话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站着,他立刻坐下。沈云朝起身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递给了陆择,看陆择接过,沈云朝笑道“我以为阿公是真的生我气了。”   “我是很生气,但不是因为你对付皇甫雄飞,他该死,阿公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你大可以杀了他。”   “是人就逃不过一死,活着比死更痛苦,这是他们教会我的道理,但我已经不想再看见这些令人作呕的脸了,所以他们就要死,但我如何能太便宜他们,就算是死也需得是一身骂名,遗臭万年,令子孙蒙羞。”沈云朝的神情变得异常冷峻,他抬手将手中的册子扔进了火盆,火焰窜起,在他的眼中跳跃。   “我要皇甫家的人给皇甫家发一张风云帖。”陆择再次震惊了,他知道如果皇甫家真的给自家的家主发了风云帖,那么不论输赢,皇甫家的脸都丢尽了。   “怎么可能?!皇甫家有谁敢这么做!再者,锦衣司也不会坐视皇甫家丢人。”   “有的,只不过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了,久到很多人以为皇甫家就只有那三个没用的庸才。至于锦衣司那里,我已经让陆桓处理了。”   “你说的难道是………………”   沈云朝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望向西北的方向,那是一片浓墨般的漆黑,不见一丝星光。良久,陆择听到沈云朝轻轻的说了三个字   “可惜了。” 第四章 皇甫风云帖(二)   锦衣督武,侠客朝堂。锦衣司,督武堂,两个由江湖人士组成的大周王朝最锋锐的爪牙,自出现伊始就一直如同悬在江湖豪客头顶的一把尖刀,如影随形,随时会落下。它们用短短二十年的时间教会了江湖人什么是规矩。大周王谕就是规矩,而对于违反规矩的,消失就是他们唯一的结果。   锦衣司独立于六部之外,直承皇命,监察百官,江湖。编制独特,人员皆来自江湖,草莽布衣,转瞬便是朝堂兵吏,锦衣加身,他们往往身世简单,无家族势力,但却武功卓绝,杀人不眨眼。而一旦命令发出,办案期间任何官员都不得以任何形式拖延阻拦,违者一律同罪,所以大周武者皆畏其如狮虎猛兽,唯恐避之不及。然而,事实上在大周凶名最盛的并不是锦衣司而是督武堂,因为锦衣司再恐怖,它毕竟也只有一个,在建康,人数不过数百,但是督武堂不同,它专司监视一切与武有关的事情,每一处县城皆有它的分堂,它更靠近百姓,再加上锦衣司行动总是迅速干净,每每在夜里动手,督武堂则更喜欢白日抓人,被抓之人皆是有去无回,两相对比,高下立判。但有一样,它们是一样的,那就是但凡是锦衣司或者督武堂过问的案子,地方官员是绝对不敢有丝毫干预违抗。   这是一个边陲小镇,与西北只隔了一座山的距离,夜色中,一人一马在飞速的疾驰在陡峻的山路间,在山间的一处高地上马匹缓缓地停了下来,这里很高足以看到山下那个百人小镇的全貌,马上的人披着全黑的斗篷,身形看起来十分的健硕,他透过斗笠的缝隙看向小镇,一片漆黑,是的,没有一丝的光亮。这很不正常,通常夜里人家会灭灯节省油费,但西北不比内陆,西北有狼,所以就算再穷,哪怕是制作火把,西北人都会让自己的门前有光亮用于驱狼。可是现在,小镇一片漆黑,马上的人借着月光才勉强可以辨别出小镇的轮廓。一阵凉风吹来,凉爽中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和焦糊味,马上的人心中顿时生出了不祥的预感。他立时拍马向小镇奔去,越靠近血腥味越浓厚,等他到了镇口,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和烟味争先恐后的向他的鼻子里钻去,他皱眉捂鼻,翻身下马。站在镇口,他闭眼,双手手心朝上缓缓抬起,一股气流在他的掌中缓缓集聚,待提到胸口,他平举将气流推出,气流离开手掌扩散成圆弧状,像一阵风吹拂过整个小镇。   在江湖上有一套不成文的武功等级评价,金刚境以下不分年龄皆是后辈算不得习武有成,习武有成者,带金刚境在内一共八境,分别是金刚境,凝脉境,生实境,化虚境,铸形境,入玄境,线天境,登临境,每一境又分上中下三等。不同的境界有不同的标志,比如金刚境就是以西楚镇狱寺的绝学金刚法身命名的,顾名思义,即是武者皮肉可挡普通刀剑者。江湖近年式微,铸形境便已是一等一的高手可立一派,而马上男子刚刚露的一手,内力出体,化为气流,这就是化虚境的标志,也就是说他的武功是相当不弱的。   过了片刻,他缓缓睁开双眼,眼中划过震惊与不忍,”竟是真的,没有一丝的生气了。“虽然早已在心里猜到了,但真的证实了,男子心里还是十分的难过和愤怒,不知是谁下手如此歹毒。他走进镇子,房屋倒塌,又被大火烧过,一片狼藉,只是夜色浓厚无法看清血渍,但看着废墟间一具具焦糊的尸体,男子也知道这是地狱一般的景象,走到小镇尽头,男子心里觉得如此残暴的手段一定是土匪所为,只可惜自己有要事在身,不能即刻为这些枉死的百姓报仇,男子决定要连夜赶路到下一个城镇,报官处理,待到自己事情完毕,如果官府无法解决,他便会亲自出手。   ”诸位,在下路过此地,见此人间惨剧,心中自是不平,理当帮诸位入土为安,报仇雪恨,只是在下尚有要事在身无法耽搁,所以在下会先请官府处理,假使官府无法处理恶首,那么届时在下自会为诸位讨回公道。“   男子说完便准备离开,正在此时,一缕月光透过乌云泄了下来,正落在男子正前方的一根横梁之上,在月光的照射下,横梁上的一道刻痕清晰的出现在男子的眼中。男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是震惊,他双目瞪圆,急奔到横梁之前想要看个仔细,可这时月光消失了,男子连忙从怀中掏出火石,随手抓了一大把枯草,聚在一燃。枯草易燃,火焰极亮,但只有一瞬,可这已然足够。江湖上许多武功都是独一无二的,留下的痕迹自然也是如此,虽然被火烧过,虽然只有一瞬,但男子确实已经认出了留下这道剑痕的武功。枯草明火渐熄将男子痛苦的神情交托给了黑暗。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您?“   …………………………………………   一个被官府判为土匪屠镇的小镇除了会让邻镇紧张个十天半个月以外,在这偌大的江湖甚至激不起一丝波澜,超过十里就鲜少有人谈论了。更何况是千里之遥的逢生城,逢生城位于险峻的寒山脚下,传说是寒山皇甫家的祖辈遭人追杀到此绝地,三面环山,本以为必死无疑可谁知山上忽然滚落了许多巨石砸死了追杀者,皇甫家的祖辈得救后便在此处隐居了下来,还建立一座山神庙感谢山神的搭救之恩,随着皇甫家在江湖上的名声渐响,加上寒山盛产药石,渐渐的寒山脚下便形成了一座城,取绝处逢生之意,名为逢生城。   街角一处茶摊,一个布衣草鞋,头戴斗笠的男子一边小口咬着手中的馒头一边看着另一只手中的纸张,这张纸是一张官府告示,他在路上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可是现在他还是很仔细的一字一句的看,说到底是不愿意相信这纸上的内容吧。   “经官府查明一月十三日茶客镇一案,系由山上盗匪所为,所有涉案匪徒尽皆捉拿归案,按大周国律于下月初一斩首示众!“   ”真的只是盗匪吗?“他呢喃着,目光在纸上又好像不在,似乎是穿透了它落在遥远的过去,他眼前浮现了一幅画面,一个黑衣人冲进一间屋子,提剑斜挑,剑光划过农夫的身体将他一分为二,再劈在房梁之上,留下一道剑痕,农夫的血溅了满屋。他浑身一震,眼睛猛地闭上,手指用力握成拳将纸捏破。他心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没错,是这招剑法,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紧接着又有一个声音跳出来反驳“不是的,也许是被人偷学,也许事发有因,你一定要查清楚!”   他深吸一口气,放松自己紧皱的剑眉,睁开眼,神色平静了许多。这时,一个身穿胸前绣着皇甫二字的锦袍的老人走进了斗笠男子的视野,只见锦袍老人走进了逢生城最好的一间成衣铺——彩云轩,男子立刻将纸草草收入怀中,丢下一锭银子,离开茶摊跟了上去。老人径直穿过大堂,走入彩云轩后堂的桃花林,身形一晃就消失在光秃秃的枝干之间。很少有人知道彩云轩其实是皇甫家的产业,后堂的桃花林阵是化自寒山峰顶的十大绝阵之一的踏雪含梅,虽然不及后者十分之一的威力但困住百十人令其迷路不出也是很简单的。斗笠人在林子口愣了一下,随即便跟了进去,只见斗笠人在其中左右移动,行动利落干脆,丝毫没有游移不定,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斗笠人便找到了锦袍老人,斗笠人藏身于一块青石之后,老人双手负在身后,背对着斗笠人。看着老人瘦弱却笔直的背影,斗笠人的眼眶忽然有些泛红,气息出现了一瞬的紊乱,老人敏锐的察觉到了,终于确定自己从一进彩云轩就有的被人注视的感觉不是错觉,但此人能够一直跟着自己却无法被发现准确方位,看来是个高手,而且他在桃花林中行走自如这一点令老人十分忌惮,想了想,老人沉声道“阁下从刚刚就一直跟着老夫,不知有何贵干。”既然已被发现那么继续隐藏就没有意义了,于是斗笠男子便从青石之后走出,他没有回答老人的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老人。老人只能看到他裸露的一双眼睛,眸如点漆,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他什么都没说。老人只觉得熟悉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位侠士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跟上老夫,闯过桃林阵,想来应该不是无名之辈,阁下何必藏头露尾,若有恩怨也请直说无妨。”   “确有恩怨,不过是我欠了你。”斗笠人故意让声音变得嘶哑难听,老人自然听不出来是谁,皱眉道“即使如此,阁下又何必故意跟踪还隐瞒身份,我皇甫雄西可不曾助过无胆鼠类。”   “我知道皇甫前辈直毅传家,不能容忍宵小背德之事,只是在下现在无法报答您的恩情无颜相见。”斗笠人的一番话虽然合情合理但皇甫雄西还是有些怀疑,他说道“即使如此,你且报上名来,不必摘面,如何?”   斗笠人知道皇甫雄西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他沉默了半晌,缓缓将手伸向了面巾,叹道“罢了。”声音低哑浑厚,皇甫雄西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一震,心中只觉得熟悉万分。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桃林外传了进来。   “三爷,这给六小姐准备的大婚礼服的样式出来了,您要不来给先掌掌眼,定个主意。”   斗笠人闻言动作一顿,震惊莫名,失声道“六……”妹!顾不得皇甫雄西震惊的眼神,斗笠人纵身一跃,直接翻过墙院。   “云破,是你吗?”皇甫雄西欲追,可是刚刚的一瞬失神,斗笠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无从追起了。一个商人打扮的人拿着一卷绢布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道”三爷,您刚刚是在叫小三爷的名字?他回来了?!“   ”没有。“皇甫雄西异常冷淡的回道,说罢便转身离去,心中却在暗暗计较着斗笠人的身份。   另一边,斗笠人飞快的回到了下榻的客栈,关上门窗,摘下斗笠,拉下面巾,露出了一张轮廓分明的的青年脸庞,剑眉星目,鼻梁挺毅,配上常年曝晒的古铜色皮肤显出了浓浓的阳刚之气。如果皇甫雄西在场,他一定会喊出”皇甫云破“这四个字,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号的,皇甫家的三公子,五年前被逐出家门,宗谱除名,自此五年都音讯全无。   皇甫家近年来可谓是热闹非凡,先有幼女皇甫云清与长生道门长徒徐安阳相恋,后来又将将自己最得意的儿子逐出家门,现在又惹上强娶多名妙龄清白女子的丑闻,可谓是一家供起江湖十多年的笑料。   皇甫家五子一女,长子皇甫云峰,次子皇甫云海,三子皇甫云破,四子皇甫云出,五子皇甫云钦与幺女皇甫云清是龙凤胎,而在这众多兄弟姐妹中,就数皇甫云破与双胞胎的关系最好,皇甫云钦与皇甫云清几乎可以算是由皇甫云破一手带大。如今,突然得知皇甫云清要成亲,皇甫云破是又开心又害怕,开心的是自己的小妹妹终于长大成人了,担心的是也许她并不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而且,不知为何皇甫云破的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强烈到令他坐卧难安。他决定要亲自去见见小妹,当面问清楚。   是夜,皇甫云破借着夜色潜入了皇甫家,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皇甫云破感慨万分,心中酸涩非常。他熟练的避开所有巡逻与机关,到了皇甫云清院前,皇甫云破发现这里明哨,暗卫比之前多了不止一倍,这已经超出保护的范畴了,根本就是在监视和阻止院内的人逃跑。皇甫云破心道”果然不出所料。“自己就不该对那个男人再抱有期望。等了许久,皇甫云破终于抓住了一次时机,化作一道残影掠过院墙,通过皇甫云清开着的窗户窜进房间,再隔空点了惊起的皇甫云清的穴道。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皇甫云破走到被定住的皇甫云清身前,拉下了面罩。皇甫云清顿时瞪大了双眼,苦于被点穴,只得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两行清泪瞬间流出。皇甫云破怜惜的用手擦拭皇甫云清脸上的泪珠,无奈地笑道”就知道你会这样,所以才提前点了你的穴。“说罢,便抬手解开了皇甫云清的穴道,皇甫云清立刻扑进了皇甫云破的怀里,哭道”三哥,这么些年你都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云清想你,你怎么能一点消息都不传回来!要是出了事,你让云清怎么办,去哪里救你!“   皇甫云破闻言顿时红了眼眶,他哑着嗓子笑道“就凭你?好了好了,不要再哭了,三哥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乖。”皇甫云破拍拍她的背,将她缓缓的推离了自己的怀抱,皇甫云清的长相与皇甫云破有几分相似,剑眉星目,十分英气俊俏,加上她的身份,求娶她的人不计其数,可她偏偏爱上了一个道士,弄得家里颜面尽失,拖到如今二十二岁才成亲。现在,她哭得是梨花带雨,一张小脸哭得通红,看得皇甫云破心疼的不行。   “好了好了,再哭就不漂亮了,都要成亲了,怎么还是一副小孩子摸样。”   “成亲?”皇甫云破的安慰好像提醒了她什么,她立刻抬手胡乱的擦了一下眼泪,抓住皇甫云破的胳膊,哭诉道“三哥,你帮帮我,帮帮我!“   “怎么了,你好好说,是爹,是他又逼你家给别人了吗?”   “不是的,不是的。”皇甫云清不停地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父亲忽然就同意了让我嫁给安阳,可是已经快一个月了,他既不让我出院子,也不让我见安阳,三哥,我好担心啊,真的好担心。“看着皇甫云清泪痕遍布的脸庞和几乎瘫软的身子。皇甫云破知道这件婚事一定有问题,而且可能隐藏着令人无法接受的真相。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黄铜钥匙塞进了皇甫云清的手里。   ”这……“   ”你大婚,哥哥没什么好送你的,我寄存了一个楠木匣子在喜来客栈,以后有机会,你就去取,里面的东西不值什么钱,但却是哥哥这五年来的所有成果,送给你。哥哥才放心。“有细细的擦去皇甫云清脸上所有的泪痕,皇甫云破轻声嘱咐道”既然要成亲了,你就是大人了,要坚强起来,徐安阳的事,我会去查,你放心好了。记住哥哥的话,一定要坚强。“   皇甫云破的语气很不对劲,皇甫云清担忧的望着自己的三哥,死死地攥着他的袖子,皇甫云破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三哥只是担心你而已,睡吧,等你睡了,三哥再走。“   ……………………………………………………   为皇甫云清掖了掖被子,皇甫云破起身离开了院落,却没有离开皇甫家,而是向着更深的地方掠去——皇甫家的暗牢。他心里有一个猜测,他不希望是真的,所以他必须去验证一下,哪怕结果可能是万劫不复。   ”我不能再逃避第二次了。“他这样告诉自己。   …………………………………………………………   五更天刚过,听风阁的小伙计哈欠连天的打开铺门,昨夜后半夜下起了大雪,害得他要早起打扫积雪,他不情不愿的拿着大扫把来了个横扫千军,结果打到了一个雪堆,还打出一个黑衣人了,吓得他尖叫一声,扔了扫把。   ”大清早的,叫的跟一个被非礼了的姑娘似的干什么!“   掌柜的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胸前一大片粥渍,看来这就是他发火的原因了。   ”死,死人啊,掌柜的。“   ”你被死人非礼了!?有什么好叫的,更何况这也不是死人啊!笨蛋!“   ”寒山皇甫青云破。“躺在地上的黑衣人,也就是皇甫云破,气若游丝的念出了半句诗。掌柜愣了一下,接道”风云将出岁月惊。“   皇甫云破缓缓地爬了起来,冻得惨白的脸上一片死寂。半晌,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发吧,风云帖。“ 第五章 西北寒歌(一)   西北广袤,幅员辽阔,草原连绵起伏,没有丘陵小岭,只有三座接天的高峰,分别是三清剑宗的三清福地,西楚与西北的界山——落凤坡,最后则是天下闻名的饮烟山庄所在的高山——重茶岭。   重茶岭高一千丈,山腰以上终年云雾缭绕,不见曦日,饮烟山庄就位于山腰,薄雾冥冥,饮烟之名便是由此而来。山庄之下直至山脚是漫山的茶园,每日都可以看见山庄上千茶农在茶树间穿梭料理茶树,但是今天,整个茶园空无一人,他们全部汇集到了山门处,列成两队,排出五里,翘首以盼。   从清晨等到黄昏,众人脸上只有担忧与焦急,没有丝毫的不耐与心烦,列队始终整齐。试问这天下间除了庄主沈云朝之外谁能在饮烟山庄获此殊遇。   “来了!来了!”前去探看的几名茶农边跑边叫,列队的茶农立刻相互传递,所有的人都喜出望外,理理特意穿上的新衣服,活动手脚,站得笔直。   没一会儿,一辆普通的深色马车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马车不大,随行的人员也只有寥寥数人,但是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恭敬地弯腰行礼   “恭迎庄主回庄!”   “恭迎庄主回庄!”   “恭迎庄主回庄!”   连喊三遍,呼声震天。马车缓缓停下,藏蓝色的帘子被由里掀开,还是那件半旧不新的青袍,披着白狐斗篷,沈云朝嘴角擒笑,从容有度的下了马车。环视一周,沈云朝将视线停在了缓缓走来的沈听风身上,一袭略嫌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如同被风吹落一般,星星点点散落周身,行动间恍若身处落梅缤纷之地。墨色的秀发上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红玉簪,肤莹如玉,薄施粉黛,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款款而来,不可方物。   ”怎么这么大排场?我可只是让你随便找几个人。“   沈听风唇边笑意不减,剪水双瞳中浮现出一丝戏谑,她笑道“我确实只找了几个人啊,怪只怪你沈大庄主威望太高,我是拦都拦不住。”   “算了。”沈云朝有些疲惫的摆摆手“让大家都回吧,外面数九寒天就别久呆了。”沈听风看出了沈云朝的疲惫,关切的说道“舟车劳顿,先回去歇着吧。”沈云朝清瘦,看起来有些书生似的弱不禁风,现在天寒地冻,他的脸色却是红润异常,衬着斗篷的雪白毛边,更显双颊红扉如玉。但沈听风的担忧不减反增,因为她知道面色红润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健康的表现,但对于沈云朝而言,这就意味着死亡。   沈云朝点点头,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略带深意的问道“你涂了胭脂?你不是一向不喜水粉的吗?“   “当然是为了迎接你啊。”沈云朝垂下眼帘不去看沈听风,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宁远什么时候到?”   “应该马上就到了。”   “到了让他来见我。”   “好,你…………”沈云朝扭头离去,打断了沈听风的关心,显得有些冷漠。沈听风眼中划过一丝黯然,叹了口气,便又扬起笑容,从容的指挥茶农离开。   ………………………………………………………………………………   饮烟山庄往西四十里便是西北首屈一指的商业重镇塔卡,冬季是西北匪患肆虐之时,作为商人集聚之地,又远离西北军府,塔卡自然而然的成为匪群的首要攻击目标,所以每年冬季塔卡都会重金招聘武者剿匪,或许你会想问为什么西北不出动军队护城,这其实是有理由的。首先,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出动军队就会耗费大量物资,冬季西北物资本就短缺。其次,西北与西楚一直在对峙,所谓盗匪,其实也有不少的西楚探子,出动军队就等同于告诉西楚西北的军备情况,这对于以军队为本的齐武王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但是,也不能放任盗匪横行,失去民心,所以现任齐武王特许各城镇招募私武退敌,这看似是给了地方坐大的机会,于齐武王府不利,但其实这是一个一石三鸟的妙计,解决了盗匪之患为其一,其二各城招聘武者,能者皆可,在西北整体太平的情况下,将新兵放入其中锻炼,绝对是一个练兵的上策。最后,这些齐武王府的兵士还可以监督地方,防止地方坐大。   就在沈云朝回到山庄的几个时辰前,塔卡城外数里处的一条溪边,一个护城分队正在休整。绝大多数人都在相对安静的或擦刀或喂马或进食,有两个人却一直在溪边走来走去。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红衣蒙面的姑娘,青丝及腰,随风而舞,头上无任何装饰,仅仅是一条淡紫色的发带,轻轻绑住一缕青丝,露出的眉眼如画,清丽秀雅,神色间却冰冷淡漠,一对柳眉弯似月牙,却偏生在眉尖染上了淡淡的冷清,一双本应流盼生光的狭长凤眼,却带着满满的冰冷。红衣本应热烈,却硬是让她穿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她的后面紧跟着一名华服少年,墨冠束发,眉眼精致漂亮,未现棱角的脸庞透出一股雌雄莫辨的惊人之美,身如玉树,唇色绯然。   “常念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着我,城主付你钱不是让你跟着我的,既然收了钱就麻烦你负责一点。”女子转身,脸上有着明显的怒色,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很不客气,可少年丝毫不介意,笑的眉眼弯弯   “神佑姑娘,你终于跟我说话啦。”   没错,少年就是化名常念的齐武王世子严昊而红衣女子自然就是那个令世子一见倾心的女子,名为楚神佑。严昊得知楚神佑参加了塔卡城的护城队,便设法参加并与她在同一个分队,原想着自己虽然给楚神佑的第一印象略差,但以自己的长相和多年来与女子相处的经验加上朝夕相处,自己应该不会很难成功。但是,事实证明是他想的太美好了,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自己和她还是停留在不熟的阶段,三天前,就因为自己喊了她一声“神佑”,她就三天都没搭理自己。想想,严昊就觉得心酸,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这么讨好一个人,可结果却是一个月下来,连普通朋友都不算。   这一边的严昊心里是既开心楚神佑跟自己说话又难过自己到现在还在原地踏步,而且隐隐的还有一种要退步的感觉。另一边,楚神佑听到严昊喊自己“神佑姑娘”,她感觉自己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心里是又气又悔,她心道“真不该用他的名字做化名。”   ”不许这样喊我!“   ”那……楚姑娘?“   楚神佑没说话,表示默认。她冷冷的重申”不许再那样喊我。“严昊闻言神色一黯,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受伤,但楚神佑却丝毫不为所动,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径直离去,找到自己的马,然后翻身上马,不理会身后人的惊呼,策马离去。她担心自己再不走,可能会忍不住动手打这个不着调的世子爷,是的,楚神佑知道常念就是严昊,她很早以前就见过了严昊的画像,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若非顾忌着这一点,她早就动手了。   严昊见楚神佑一个人离开,立刻上马追了过去,一直远远看着的彭明,田彪二人见状也不紧不慢的打马远远的跟着。   “老彭,你说这楚姑娘是不是上辈子跟世子爷有仇啊,所以这辈子才这么讨厌他,说真的,世子爷这些天做的,连我这个糙老爷们儿都感动了,你说她怎么就能还这么样,整天的横眉冷对。”   彭明哭笑不得的说道“哪有什么前世今生之说,依我看世子爷一定是早前惹了楚姑娘身边之人,而且以世子爷的作风,八成是惹了与楚姑娘交好的姑娘家。”   田彪赞同的点点头,忽然他注意到了前面二人的前进方向“这个方向?她想去追击逃窜的盗匪?”   是的,楚神佑心里烦躁,既然严昊她顾忌着不能动,就想着找那群余匪发泄一下。结果,严昊追了上来,楚神佑的神色愈发冰冷,她是骑术精湛,但架不住严昊的马好。严昊也注意到了方向,于是问道“楚姑娘,是要追击那群余匪吗?”   楚神佑点头,严昊又问“那么,让在下帮你吧。”严昊直觉楚神佑可能是因为自己的不中用所以才讨厌自己的,所以想表现一下。不得不说,有时候世子爷的直觉还挺敏锐的,楚神佑确实是因为这一点才厌恶他,可是却不是指武功上的。楚神佑上下打量了严昊几眼,目光在他腰上的一柄佩剑上盘桓了几次,剑未出鞘,已经察觉到了剑气,是一柄锋锐的宝剑。   “剑是好剑,只可惜配错了人。”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剑直插严昊心脏,严昊先是一愣,然后便感觉到了胸腔中的心脏传来的剧痛,他又痛又气,精致的小脸瞬间涨的通红,呼吸粗重,眼中羞痛交加,咬着牙倒是有了几分狠劲,他瞪着楚神佑,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不服气?”   恰好这时,他们已能看到停下休整的盗匪,大约数十个西北汉子,于是,楚神佑便说“不服,就证明给我看吧。”   “好!”严昊也看到了那群盗匪,精致的脸庞带着怒火扭曲变得狰狞,他死死地攥着马鞭,手上骨节泛白,他猛地一抽,宝马吃痛,长嘶一声,犹如离铉之箭,冲向了前方。   “王八蛋!受死吧!!”严昊将自己被喜欢的人看清的怒火发泄到了这群盗匪身上,抽出佩剑,剑身寒光慑人。那十几名盗匪见就严昊一人,也纷纷上马,持刀大吼,向着严昊发动了冲锋,声势逼人。严昊毫不畏惧,怒吼一声,迎面冲了过去。只听“铿”的一声,严昊挥剑挡住了劈来的弯刀,剑身顺势一滑,抖了一个剑花,将大汉的手腕斩下,再向上一挑,割开了大汉的喉咙。严昊漂亮利落的一手,震住了其余盗匪,他们一时收住了马势,有些踌躇的策马在他周围游动。严昊趁机回头看了楚神佑一眼,只见楚神佑面无表情的望着远处,严昊顿时面皮一抽,他握剑的手在不自觉的抽搐,这是由于刚刚被对方的刀力所震,他心道”一次还可以,多了就……“但是,想了想楚神佑,他的眼神便再度坚定了起来。   ”说什么,也不能退。“他这样告诉自己。   只见严昊大喝一声,主动挥剑向盗匪冲了过去,与他们战作一团。远处,田彪与彭明悠闲地坐在马上,看着在马匪群里有些吃力的严昊,彭明感叹道”从来没见过这么有干劲的世子爷呢,果然是因为喜欢吗。“   ”不去帮一下吗?以世子爷的武功恐怕对付不了这些杂碎。“   ”要去你去,打扰在美人面前表现的世子爷,你是想找死吗。“   就在他们二人闲聊的时间,严昊已经干掉了四名马匪,自己也挂了不少彩,衣冠凌乱不说还沾了不少血。严昊武功本就平平,马术也就一般,若不是仗着宝剑锋锐,早就被掀翻下马了,也就是憋着一口气,才撑了这么久,不过也已经是到了极限了,此刻的严昊根本就是强弩之末。只见他用尽全身力气隔开了劈来的弯刀,双手握剑直刺进了一名马匪的胸口,却不料这名马匪甚是悍勇,他抓住严昊的剑,奋力一拉,将已经手脚酸软的严昊一把拉下了马,慌乱间严昊扭伤了脚踝,在战场上,参与马战的士兵都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一定要想方设法呆在马上,因为一旦你落马,你就死定了。   这边严昊落马事发突然,田彪,彭明,惊得脸色大变,双双自马上用轻功飞起,一纵数丈,但是毕竟离得太远,一时间救助不得。只见一名马匪骑马便要去踏,严昊抓住剑柄拼命的想把剑拔出来,可是那个马匪却死死抓住了剑,马来的飞快,严昊已经来不及拖着残脚逃开或者另外找一把刀。马蹄在严昊眼中逐渐放大,他强忍胸中翻滚的惧意,举起双臂护住了胸腹,他要舍臂求生。   可是,忽然间马蹄从他的眼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翻滚的深红。楚神佑在空中一脚踢飞了马匹,随后借力在空中翻了一圈,左脚将严昊的宝剑踢起,右手接住了落下的弯刀,只见她的脚尖在剑柄处轻点,剑呼啸一声将还在半空中的马匪钉在了地上,没至刀柄,喷涌的鲜血淋了严昊满头满脸,她则借力向相反方向飞去,一刀就将一个马匪连人带马劈成两段,借着她反身一脚,将另一名马匪踢得胸骨凹陷摔下马去,喷出的鲜血中夹杂着破碎的内脏碎片。所有的马匪在面对她时,简直都没有一合之力。不过几个呼吸间,剩下的马匪就已经全部毙命。这一瞬间的事情,在瘫坐在地的严昊眼中却显得很漫长。就在楚神佑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声音忽然就从严昊的脑中消失了,一瞬间,万籁俱寂,楚神佑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慢了,红衣翻飞,墨发飘舞,柔韧而凌厉身形映在严昊的眼中,像一朵落红在风中飘荡,又像一只红蝶在振翅。   这一幕深深的映在了严昊的心里,然后再往后的岁月里,被他无数次的想起。   黄昏的柔光中,他静静的坐在草地里,没有刀剑马匪,没有鲜血杀戮,而她红衣飞舞,衣决飘飘。只有他们自己。 第六章 西北寒歌(二)   地上具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血色融融,几匹失去主人的马在呆呆的原地打转。严昊满身鲜血,狼狈不堪的瘫坐在地,楚神佑神一袭红衣,婷婷而立。严昊试图从楚神佑的眼中看到关心,哪怕是鄙夷也好,最起码说明她眼中还有他,可是他什么也没发现,楚神佑的眼中只有一片淡漠,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严昊难过的别过头,准备好好的黯然神伤一番,结果就被一张突然放大的大胡子脸糊了一脸。   ”世子爷,你没事吧!怎么这么多的血,天哪!王妃会宰了我们的!“田彪身为一个健硕的巨汉,此刻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惨到不行。严昊一把捂住田彪的大嘴,有些尴尬的看着楚神佑讪笑道”他,他胡说的,胡说的。我不是什么世子爷。“楚神佑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的看着严昊,和刚才没什么两样。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严昊率先败下阵来,他沮丧的垂下头,松开了手,一边无力的顺手在田彪身上擦了两把沾上的鼻涕眼泪,一边心虚的说道”好吧,我其实不叫常念,我是齐武王的世子,严昊。你别生气了,好吗?“   田彪和彭明双双挑眉,心道”这姑娘的表情好像没变吧,您是怎么看出来她生气的。“不过,她知道这样一件大事,就好比你突然知道你隔壁邻居家住着的文弱书生是当朝太子,而且你昨天还打了他一样。怎么说都不可能没反应吧!楚神佑注意到了田彪和彭明的神色有异,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不知道严昊身份的才对。   ”江湖之上,萍水相逢,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对我来说不重要。“   ”哦,是吗……“严昊的失落是显而易见的,他扶着田彪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彭叔,把我的洗墨拿来。“   彭明走到了那个被钉死在地上的马匪身前,抬脚轻轻一跺,烟尘轻起,剑就从地里嗖的一下被震了出来,彭明伸手握住剑柄,将剑交到了严昊的手里。这时楚神佑才终于看到了这柄尚在鞘中便剑气逼人的宝剑,剑身上鲜血淋漓,根本看不出它的本来面目。听到严昊叫这把剑洗墨,楚神佑流露出了些许惊讶之情,她开口问道”难道是江湖密器天榜中的第四位——秋水洗墨?“   江湖传统就是制定各大榜单,主要是武功和兵器,但在众多兵器榜单中有一个榜单是与众不同的——密器榜。来历不明,下落不明,威力不明的兵器才有资格上榜,密器榜分为天地人三榜,共计一百一十件兵器。符合来历不明的入人榜,同时下落不明的入地榜,三者皆有的则入天榜。人榜,地榜各五十件兵器,而天榜只有十件。每年江湖都会推出一个情报机构更新各大榜单,今年的密器榜就是由听风阁发布。而严昊手中的洗墨剑在天榜上排名第四,剑长三尺三,墨色无锋,剑气袭人。   ”是吗?什么榜?听起来很厉害啊,这把洗墨剑是姐姐送给我的十六岁生辰礼物。“严昊显得更惊讶,因为他从来都不关心江湖的事,确切的说,他讨厌打打杀杀的武功。这把洗墨在他的手里一直是用来给兔子一类的野味开膛破肚用的,这还是第一次沾人血。   ”天来秋水启剑锋,   缘来一剑筑黄龙。   落凤从此双飞翼,   一线天白洗墨闻。“   ”这是听风阁阁主写下的剑评,说的就是六十年前洗墨剑横空出世,一剑开山,将落凤坡劈开后形成了金乌峡的江湖传说。“   听着彭明的解说,严昊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看手中的剑,话说他这次出门之前还在嫌弃这把黑了吧唧,切水果都费劲的破铁,还试图把它抵押给老鸨换酒。   ”不会吧,我姐说我还没成年,所以就随便挑了一把剑说是给我练练手的。“彭明,田彪闻言脸皮齐齐一抽,心道”江湖传说中的兵刃,随便玩玩儿!?“不过他们又想了一想,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不,是她的话,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秋水洗墨,洗墨剑的奇异之处便在于秋水与洗墨二字,秋水指的是秋天的雨水若淋剑身,剑意勃发,可取人首级与千里之外。至于洗墨,剑身沾染人血,墨色便会好似被洗去,剑锋即出。”听到楚神佑平淡的解释,严昊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   “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果然武功好什么的就会格外关心兵器和秘籍一类的东西吗。”不过严昊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随即用衣袖擦了擦剑身,露出的部分果然是银亮的金属之色。严昊愣了一下,扭头问身边的田彪   ”真的是洗墨剑,那个什么什么榜的第四?“田彪肯定的点点头   ”哦。“下一刻,严昊扬起微笑,剑柄朝外,将剑递向了楚神佑。”那送给你。“用的还是那种”今天吃了吗?“的平淡口气,好像手里拿的根本不是绝世好剑,而是一把废铁一样。当然,在今天之前它在严昊心目中就是一把还没菜刀好使的破铁。所以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姐弟俩都挺厉害的。   楚神佑愣了一下,没有伸手接,问道“你为什么要送给我?”   虽然早不是第一次送女子礼物了,而且以往更贵重的都送过,但是在楚神佑清冷的双眸的注视下,严昊还是感觉到了手足无措“这是一把好剑,我无法领略它的剑意,确切的说,我配不上这把剑,所以我想帮它找一个能了解它剑意的主人。”   “我用刀的。”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未见过楚神佑用剑,忽然觉得自己好失败,这么长时间居然连她用什么兵器都没发现。   “剑你留着吧,它既到了你手里,就是与你有缘。你武功虽差但好在尚有一份血性,配它不算辱没。”严昊听着自然开心,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一声清唳就在此时划破长空。一只雪白色的小鸟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那鸟飞的极高,在他们的头顶上不断的盘旋,几声清唳清脆悠长。严昊很激动,因为他认出这只鸟了。   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这是一只已经成年的海东青,身小而健,其飞极高,是上等的传信,捕猎的猛禽啊,即便是在西北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严昊太激动,并没有注意到,楚神佑也很激动,她的目光紧紧的跟随着天上的海东青,一直平静淡漠的双眸在此刻好像被注入了一团火,变得浓郁而热烈。   “彭叔!”严昊大喝一声,彭明破空而起,留下了极深的一对足印,整个人向上纵出了几丈远,可见其轻功了得。只见彭明伸手成爪,向着海东青的方向抓去,海东青的距离尚远,但周身突然出现了淡蓝色的气流像手一样,要将海东青罩在了其中。化内力与外,成型有色。原来彭明竟是铸形境的内家高手。然而,彭明虽然厉害,但海东青也不是好抓的,只见它轻盈的在将要成型的罩中盘旋了几圈,如闪电般在最后一刻从缝隙中窜了出去,眨眼,就飞出了几里。彭明凌空虚踏,反身还欲再抓,却在伸手的一瞬间感知到了一股极为暴烈的内力从自己的左侧袭来,他收手旋身便拍出一掌,罡风恍若悲鸣之声。   “不要!”听到严昊的大喝,彭明一愣,内劲微松,但掌势已出,断没有挽回的余地。只见楚神佑一连拍出十余掌,在空中似一朵不断旋转飘落的红莲,只听”砰“一声,楚神佑落地,腾起巨大的烟尘,她接连后退三步,每一步都留下了一个半尺深的足印,强行压下自己体内翻涌的气血,楚神佑厉声喝道“悲风手彭明你想干什么!那是我的鸟!”   还不待田彪彭明严昊三人反应过来,天上的海东青见主人受伤迅速将两翅一收,急速俯冲而下,径直冲向彭明,彭明立刻飞身欲躲,却还是被它划破了衣袖。海东青灵秀,知道此人不好惹,因此也没有再做纠缠,而是低低的盘旋了几圈,落在了楚神佑的肩上。   这只海东青通体雪白,目光如电,扑扑凌凌煞是威严,一双玉色喙爪像铁钩一样硬。一米高的海东青稳稳地停在楚神佑的肩上,彭明见状心道“此女子年纪轻轻不惧海东青的利爪,又能接我一掌,武功想必以至金刚境巅峰,绝非等闲之辈,还是让世子与她少做纠缠为好。”念及此处,彭明拱手客气的说道“楚姑娘,在下适才不知这只海东青是你的,多有得罪。只是在下已退隐江湖多年,不知楚姑娘是如何得知在下身份的,还望姑娘不吝告知。”彭明这番话说的隐隐透露出怀疑的味道,话中有话,严昊有些担心,想出口帮楚神佑辩解一下,可他的意图被田彪察觉,田彪当即拉了他一下,冲他摇摇头,小声而有些强硬的说道“世子爷不要胡闹,彭明自有分寸。”   “我不认识你,但我认识你的招式,如云裂帛,绵长有后,缠而不断,悲鸣久绝,行云掌。”   彭明闻言双眼微眯,眼中精光闪烁。心中已认定楚神佑必定来历不凡。楚神佑不理会对面三人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取出了海东青玉爪上的竹筒,拿出竹筒里的字条,展开只见纸上字迹每一笔都是气势十足,力透纸背、入木三分。   ”神佑,已归。择。“那五个字,犹如五只张牙舞爪的猛兽,气势磅礴,让人不觉战栗。只是此刻的楚神佑显然没有心思欣赏书法,她的眼中爆发出令人炫目的神采,眉眼飞扬好似变了一个人,严昊直接呆在了当场,原来楚神佑不是天生冷淡,只是她的欢喜从没有给过自己。   楚神佑随意的挑了一匹离自己最近的马,翻身上马,竟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严昊等人,更别说告别的只言片语了,就策马离去,严昊急的大叫”楚姑娘,楚姑娘,你去哪里啊?我要去哪里找你啊?!“说着便要去追,结果忘了自己脚腕受伤,一动就疼的龇牙咧嘴。   ”祖宗诶!快别动了,这姑娘咱们回府找,你先治伤。“田彪说着给了彭明一个眼神,彭明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他们都觉得楚神佑的出现并不简单。   “楚神佑应该不是她的真名,她用的又是江湖上最常见的外修功夫,该从何查起呢?”彭明皱眉沉思不语。   茫茫的草原上,一人一马,负着夕阳,头顶上盘旋着海东青,楚神佑望着远处逐渐清晰的重茶岭,眼中升起浓烈的期待,橘红色的光倒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眼波流转间像极了微风吹拂过的湖面,泛着细细碎碎的温暖柔光。   “寒歌,快过来啊,你放心,虫子都被我赶走了。”   小小少年开心的笑着,露出了脸上深深的梨涡,伸出了一只手,眼里是满满的鼓励。稍大一些的女孩儿,犹豫的将手放进了少年的手掌,露出了一个羞涩的微笑。   楚寒歌轻喃着“神佑,神佑……”一遍又一遍,细细的咀嚼,好像光只是念着就感到无限的喜悦。   “终于,要见到了。”   马疾驰到重茶岭的山门,楚寒歌猛地一勒缰绳,马蹄高高扬起。将马缰绳随意的扔给闻讯而来的下人,楚寒歌便嗖的一声不见了身影,山道沿途的人只感觉到眼前一花,闪过一抹红色,接着就是一阵强烈的风,吹的他们睁不开眼睛。楚寒歌一直向里,直到看见那个熟悉无比的小院,才堪堪停下。仔细的整理了自己被山风吹乱的头发与衣服,楚寒歌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伸手放在门扉上,但她没有推开,踌躇了一会儿,她终于缓缓推开了那扇木门。   院中的石桌前,一个青年背对着她,宽厚的披风遮住了身形,藏青色的发带和墨发一起在风中轻扬,听到声响,青年站起,转身。   风吹起他的发带和头发,轻抚过他的眉眼,还是那样的清秀俊雅,只是稚嫩消失了许多,脸庞依然略带稚气,那一双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漆黑如墨玉,平滑如明镜,望向自己的方向,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   伴随着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楚寒歌终于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不是在梦里,不是在回忆里。而是真真切切的可以触摸到的他。来时鼓噪的心跳突然平静了,其实有什么好紧张的呢,他没变,自己也没变。五年的光阴在此刻变得无足轻重。   楚寒歌笑了,眼角眉梢具是满满的开心,她伸手缓缓摘下了自己的面纱,轻声道“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寒歌。” 第七章 百草神医   楚寒歌的脸并不令人惊艳,虽然姿容秀丽但却少了女子该有的妩媚娇俏,眉眼如冬雪一般清冷。如寒梅的风姿,清丽中透出凛然,清波流盼,也是别有一番韵味。便是犹如寒江冬雪一枝寒梅,成画成景,都是愈看愈美。   “小安,不对,是云朝。”看着楚寒歌急忙改口的窘迫摸样,沈云朝笑了笑,道“算了,在这里你就唤我的真名吧,不必改了。”   “好,小安。“   “对了,我有两样东西要给你。”两人坐定后,沈云朝从怀里拿出了一本泛黄的书册,递给了楚寒歌。楚寒歌接过簿册,只见簿册上四个铁画银钩的大字“镇魂刀决。”,标准的楷书中透着一股桀骜,既规矩又不羁。每一笔的横折竖弯都散发着刀锋般的锐利,直刺眼球。楚寒歌震惊的望着沈云朝,满眼的不可置信。   在江湖上无论各大兵器榜,秘籍榜,大侠榜,怎么编排,以什么标准排,总也绕不过一个人去。密器榜第一的镇魂刀,秘籍榜第一的赤血烈阳掌,镇魂刀诀,这些令江湖人垂涎不已的东西都是属于她的。二十六岁横空出世,不到半年名满天下,齐武王妃是她的胞妹,齐武王为她横扫西北武林,这个谜一般的女人从出现到消失,短短五年,留下了无数的传奇。即便是再恨她的人都不会质疑她卓绝的武功造诣,她就是刀圣——谢非羽。   “这,这,这是,谢姨的,谢姨亲笔留下的刀决?”沈云朝透过袅袅茶烟,望着楚寒歌惊疑不定的模样,神情难辨的颔首。   “哪里?在哪里找到的?”   “是师兄找到的。”江湖上许多人都知道三清剑宗老宗主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是三清山现任宗主,却很少有人知道小徒弟其实是饮烟山庄庄主沈云朝,所以沈云朝口中的师兄其实就是三清山宗主徐不问。   “前段时间,西北地动,师兄在娘亲经常休息的亭子里的基座中发现的。”饮烟山庄庄主沈云朝竟是刀圣谢非羽的儿子,这个消息若是传了出去,江湖上定然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沈云朝回忆起了今晨自己借到徐不问的传书,前往三清山时的场景。   山脚下的山门就是两棵一人合抱的菩提树,一边树杈上挂着一个饱经风霜的木牌,木牌上分别写着   “世上九重天,人间清福地。”字迹好比龟爬,丑的令人不忍直视。再看横批“不如归去。”是写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之上,朱红色的大字,飘逸娟秀,倒是好看,只可惜完整的山石被人从中间劈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缝,恰好将那个“归”字斩断。总之,这道山门是完全不符合三清剑宗传承百年,三大道宗门派的身份地位,是意外的寒颤。   沈云朝是没什么,反正不是第一次看见,但是其他人是第一次来,本来是抱着瞻仰的愿望来的,谁料被现实狠狠地震了一把。尤其是为沈云朝赶车的肖笑,一脸的幻灭。这时,从山道走下来一个老道士,就是那种道观中最常见的老道士,一身的红尘市侩,丝毫不见仙风道骨。老道士头发黑白交杂,道袍陈旧,满脸堆笑,胸前还有可疑的污渍。正当众人腹诽三清山的门童道士太上不了台面的时候,沈云朝望着走进的老道士笑道“师兄,怎劳你亲自来迎我,应该是云朝上山去拜访师兄才是。”瞬间,沈云朝身后众人就傻了,啥!?他是三清山宗主?这个一身红尘气息的老道士!?众人虽然惊讶,但还是纷纷行礼,道“拜见,徐宗主!”   ”免了,免了。云朝你我之间有什么好客气的,师兄知道你忙,就不耽误你功夫了,一会儿,咱就在山脚下找个地方说。“   徐不问随意的扫了一眼沈云朝带来的几个人,点点头。忽然,他注意到了肖笑一脸幻灭的表情,笑道”怎么啦,小子,觉得我这山门太寒颤了?“面对徐不问的调笑,肖笑尴尬的拱手道“不是的,晚辈只是有些惊讶。”   “哈哈,我告诉你啊,从前这山门可不是这样子的,这里放的是两座汉白玉石碑,刻的就是这十个字,不过几十年前被人给砸碎了,后来我就找了两棵树栽上了,怎么样,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看着徐不问一脸骄傲的看着那两棵菩提树,肖笑有些无语的想“是比以前差多了吧,您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来这树比汉白玉好的了。”但是想归想,肖笑自然是不会这么说的。“确实挺好的,只是晚辈愚钝,领会不了其中的奥妙。”   “好了,师兄就不要再逗他了。师兄找我究竟有何事?”   “我有以样东西想给你,单独聊聊吧,让他们,还有藏起来的那个,都在这儿等着。”   “没问题,小七你和大家一起呆在此处等我。”沈云朝话音刚落,一个劲装打扮的少年就从一旁的树林中缓缓浮现,少年肤色极白,衬得他的眉色和唇色愈发鲜明,黑的,红的,白的相交,使少年在俊美中透着一股浓浓的诡异,倒是三分人气七分鬼气。他的身形动作更是诡异,不见他的动作,他就在一瞬间从树林消失然后出现在肖笑的身侧。肖笑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想来是早已经习惯了小七神出鬼没的风格。   小七做事沉稳,有他看着沈云朝很放心的跟着徐不问离开了。在山间小路走了一会儿,徐不问带着沈云朝来到了一处小溪边,溪边早已架好了火堆,旁边还放着一只烤了一半的山鸡。徐不问熟练的将山鸡拿起翻烤,一边状似随意的问道   “要动手了?”   “嗯。”   “为什么选皇甫雄飞?”沈云朝看了徐不问一眼“师傅不是说过,为师兄取不问为法名就是希望师兄可以不问吗。师傅卜卦之术冠绝天下,他这么做定然有深意,师兄不妨照做。”   “别的事我可以不过问,但是这事关你,我就不能不问。”徐不问的面色沉静如水,“当年在木屋,我救你出火海,现在想想,我只是救出了你的身,却未能救出你的心,你的心从未走出过那里。我答应过你的母亲,会照顾你,你现在这样我怎么对她交待。”   “好,那我就和你说。我选皇甫雄飞有三个原因,一,他曾参与过成德元年,也就是永丰十四年,那场针对母亲的长安围战。二,时隔十年,他又参与了围剿我母亲的暗杀,不知悔改。三,陆桓,是我安插在锦衣司的暗桩,他需要往上动动位子了。”   “真的,不能收手?”   “不能。”沈云朝平淡的回答,就像在叙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不容置疑。“您找我聊,就是为了这件事?”   “当然不是,你看看这个。”徐不问从怀中拿出了一本泛黄的簿册,沈云朝接过,然后整个人就僵住了。   “这是在她最喜欢的亭子的基座里发现的,要不是地动,可能一辈子就都发现不了了,小安,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这也许是天意。”没有理会徐不问期待的目光,沈云朝缓缓的,珍惜的用微微颤抖的手抚摸着簿册面上的四个大字,良久,他翻开了第一页。熟悉的字迹,闯入了他的眼帘。   镇魂歌   长刀出鞘染尽江山血色,残香十八不敌一载荣华。   白衣阵前敲得边鼓阵阵,烽烟滚滚踏出盛世华裳。   纬纱之后启口天下为局,铁骑轰鸣终成北邙累累。   江湖似血倾覆长歌难摹,风雨婆娑一夜韶华白发。   千里狼烟十年碧血长风,辗转离悲不惧山河拱手。   青史功名转瞬寒沙万里,长刀入鞘合起因果缘说。   沈云朝瞬间难以自持的将书啪的一声合起来,双眸紧闭,腮帮鼓起,肉眼可见的深红忽然如潮水般涌上他的脸。   “小安!”   ”没事。“沈云朝伸手阻止了徐不问的靠近,他深吸了几口气,红色渐渐的消退。   “小安?”徐不问关切的询问,沈云朝睁开眼,笑了笑“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如何习惯,这时时的烈火灼身之痛。”相比较徐不问的沉痛之情,沈云朝就显得淡定多了,他没有再翻开簿册,将书仔细的放进怀里后,他站了起来。   “谢谢师兄将母亲的遗物交给我,我做这些事的目的其实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师兄喊我小安的时候我可以像从前一样回应,我可以对全天下的人承认,我是谢安,字神佑,我的母亲是谢翡,父亲是陆生。我和我家人不必再偷偷摸摸,欠的我要一一讨回来!”   …………………………………………   “这是……谢姨的……”   沈云朝点点头,说道“这就是母亲的亲手写下的她的生平,还有刀法。现在,我把它送给你。还有这把镇魂刀。“   楚寒歌震惊的望着沈云朝递来的长刀,有些慌乱的摇头摆手道”这,这我,我不能要。“   ”怎么,是嫌弃刀长得难看?“沈云朝调笑道。确实,如果不是沈云朝说,大概没人会以为这把制作失败的柴刀会是江湖第一的镇魂刀,它看起来就是一把在普通不过的丑刀,长的手柄和刀身让它连砍柴都不方便。抽出鞘,刀身是不正常的黑色,一丝血腥味和刀锋的锐利都感觉不到。   ”这把刀,是母亲花四文钱从南阳一家铁匠铺里买来的,她当时被逼离开家去江湖闯荡,全身上下就只有这四文钱,要不是店里的学徒学艺不精打坏了客人定好的柴刀,母亲日后也许就连武器都不会有。“   ”但是,它是谢姨留给你仅存的东西了,我不可以要。“楚寒歌的眼睛中的关怀与怜惜,像是一束柔光拂过沈云朝的眼,沈云朝愣了一下,别开了目光。   ”刀,也是有魂的,自打母亲离去,它就又变回了当年铁匠铺里的破刀,比起让它一直以破刀的姿态跟着我,我更希望可以把它交给,能让它醒来的人的手里。“   楚寒歌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接过刀,她抿了抿唇,坚定的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镇魂重新回来。“   ”回什么回!回他个头啊!“一声爆喝从院外传来,楚寒歌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冲沈云朝问道“宁远?”   沈云朝淡定的点点头,举起茶杯欲喝,茶杯沿刚贴上嘴唇,就被人伸手抢走。只见一个身穿蓝色绣有白色修竹的青年,一把扯下自己包裹住头脸的白色布巾,露出了一张文雅秀气,如同雨后晴空的干净面庞。他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水,将杯子重重的砸放在沈云朝的手边,随意吐出几片茶叶,一边伸手抓起沈云朝的手腕。   “我说谢公子,我能不能麻烦你对自己好点儿,当你的大夫,一定会折寿的。”沈云朝巧妙地将手腕一转,脱离了宁远的掌心,他轻笑道“我没事,最近身体一直挺好的。”   “好!?”宁远瞬间被气乐,双手环胸,嗤笑道“自打小爷我认识你第一天开始,你啥时候没事儿过,啥时候好过,还挺好!?再说了,你要是好,干嘛给我传信啊,知不知道小爷我从岭南一路飞奔到西北,跑死了多少匹马!”   “我找你,当然有事。你知道齐武……”   “我知道啊,就为这事儿。那个王妃生病是吧,和我有关系吗?”宁远干脆的打断了沈云朝的话“我宁家世代掌管百草录,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世家,他齐武王府就派那么几个下人来请我,还想动手。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有答应,是他们自己到青楼喝花酒错过了时间,难不成让小爷等啊!”   “严家的人,逛青楼?”沈云朝审视着宁远,他觉得严家不会拿王妃的身体开玩笑,反倒是宁远,一向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看懂沈云朝目光里的含义,宁远咽了咽口水,猛拍桌子“干嘛这样看着我,不信啊。”   “没有,寒歌你去把听风找来,我有事问她。”沈云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在座的两个人都是他从小的玩伴,虽然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平淡,可他们还是察觉到了沈云朝的不愉。楚寒歌和宁远的眼神飞快的在空中接触了一下,   宁:“怎么回事?”   楚:“我刚回来,我怎么知道。”   楚寒歌离开去找沈听风,宁远搓了搓手,咳了几声,试探的问道“出什么事了?听风做错事了?”   “想知道。”   “嗯嗯”宁远连忙点头   “明天陪我去一趟齐武王府。”   “…………………………”宁远磨牙,又问道“听风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事关生死。”   “好!”   沈云朝抬头看了宁远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她啊。”   宁远的脸诡异的红了一下,他急忙道“瞎说什么啊,是妹妹。”   沈云朝敷衍的点了点头,随意的回了一句“相信你,我们都相信。”   “…………”   “好啦,到底怎么了。”   “九幽冥决。”沈云朝冷冷的说道,宁远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情绪就变得很激动“她还在练?不是已经告诉过她不能再练了吗?你为什么不看好她?”   他一系列的问句,如排山倒海一般向沈云朝砸去,沈云朝眉头紧锁,面有愧色的说道“很显然她没有听我们的劝告,她会这么做都是为了想帮我控制彼岸之毒,我也没有看好她,是我的疏忽。”   “你…………”正当宁远还准备说些什么,楚寒歌就领着沈听风走了进来,宁远沉痛的看着沈听风,除了消瘦之外,宁远在沈听风姣好的面容上发现了一股寒气,让他瞬间如坠冰窖,脸色难看至极。沈云朝只看宁远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宁远你……”   沈云朝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发出了清脆的撞击之声,沈听风的寒暄便下意识的听了下来。小院瞬间安静的只剩下呼呼的风声,良久,沈云朝打破沉默,只听他沉声问道“第几层了?”   “什么第几层?”沈听风的脸色在听到沈云朝的问句时的一瞬间变得惨白,但她还是保持着平稳的声音,试图回旋,只是她搁在腿边微微颤抖的素手,暴露了她此时的紧张。   “一定要让我让宁远切你的脉吗。”   “我,第四层。”   “你疯啦!”宁远震惊的大吼,他向前跨出几步,来到沈听风的身前,清秀的脸庞因激动而变得十分狰狞”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九幽冥决是不适合女子练的,你武功虽然会大进,但是它阴寒的内力会对你的筋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你,你可能永远都没机会,没机会怀孕,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不是为了武功,我……”   “我知道你是为了谁,你就,你就真的,为了小安,不顾及自己了吗?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知道你这么糟践自己,我会,会多难过。”宁远悲伤的望着惊慌的望着沈云朝背影的沈听风,感觉自己心痛的就像被人捅了一刀一样。   “沈听风,你听好了,当初我助你和你的弟弟夺回山庄,只是为了借助山庄的身份罢了,更何况你弟弟因此而死,我鸠占鹊巢顶替你弟弟的身份经营山庄,你又帮我打理山庄和听风阁的事务多年,该还的你早已还清,我不需要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我受不起。”说完,沈云朝缓缓站起,转身,面对着脸色惨白,几欲流泪的沈听风,沈云朝面色肃杀,眼神一片冰冷。   “还有,我谢安的病轮不到你管,做好你该做的,如果,再让我发现你练这个功,我就废了你的武功,听到了吗。”   “我……”沈听风眼眶湿润,语带哽咽,宁远怜惜的伸手欲将她带入怀中,可伸了一半,还是无力的垂下,因为他发现沈听风的眼睛自始自终都在看着沈云朝,半点都没分给自己。   “听到了吗。”   “听风明白了。“   沈云朝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随着北风,缭绕在三个呆立院中的人身边   ”明日备车,去齐武王府。“ 第八章 齐武王妃   作为大周唯一的异姓王齐武王,他的府邸自然是别具一格,坐落在西北东方的齐武王府同时具备了,宏大和精致两个截然相反的特点。说它宏大,是因为它确实很大,占地面积几乎同皇宫一般,甚至还有可以容纳千人军演的马场,每月初一的王府操练,气势恢宏,数里之外都可以听见战马嘶鸣和刀剑相击的金戈之音。说它精致,雕梁画栋,亭阁交错,复杂而繁琐的雕刻,为当世锦鉴。齐武王府中更有被诸多所谓清流的大周官员所口诛笔伐的小江南,那是将江南婉约,秀美的风景全部集中到了一起,千里香屏,白雁低翅,烟树重重,荷叶连连的美不胜收。在西北如此苦寒之地,有如此美景,其所耗费的必然也是令人瞠目的。   沈云朝早在多日之前便递上了拜贴说明了来意,齐武王府门前以一个女子为首,数名身穿甲胄的士兵列阵等待。沈云朝也没让他们久等,在约定的辰时准时抵达。还是那辆褐色的马车,赶车的肖笑掀开藏青色的帘子,率先跳下来的是一身白衣的宁远,白衣色的锦服裁剪的十分合身,衬的出了他的修长的身姿,斜跨着一个常见的药箱,浑身散发着与他干净外表不符的痞气。紧随宁远之后下来的是一身红衣的楚寒歌,楚寒歌今日没有蒙面,霜雪之姿尽显,好似浓墨山水图中的那一抹留白,清冷的风韵到了极致。最后下来的是沈云朝,他的脸色看起来红润更胜昨日,一袭儒雅飘逸的青衫,犹如春日濯濯青柳之姿。乌黑的长发用玉色方巾束紧,立刻流露出一股文人学士的书卷气,空气中都仿佛流淌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墨香。雪白的狐裘将他的气质衬托得恰到好处,儒雅中透着疏离,仿佛千山暮雪。   三人站定,为首的女子的目光缓缓扫过宁远,然后在楚寒歌身上略微停顿了一下,最后落在了沈云朝的身上。在她看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沈云朝都不像一个商贾。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沈云朝目光像在阳光的照射下犹如冬日初春的薄冰,闪耀着柔和清雅的微光,而对方微微眯着眼,睫毛又长又浓密,在眼睑下浅浅的扫了一圈浅影,眼中有的只是忌惮与戒备。女子的容貌很像齐武王妃,标准的江南美女,琼鼻秀口,明眸善睐,但她的一双眉毛却是像极了已逝的齐武王,墨色的浓眉斜飞入鬓,令她整个人显得英气勃勃,俊俏不凡。她就是齐武王府的郡主,长女严晚照。她一身戎装,颇有几分乃父之风。只见她缓缓向沈云朝等人走去,身后的军士也随之而动,刹那间,三人隐约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仿佛眼前的那并不是数名士兵,而是数头潜伏的凶兽,向他敞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内中的獠牙。宁远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就一脸的羞愤欲死。自己居然连门都还没进就给沈云朝丢脸。一旁的楚寒歌见状,明白严晚照是要给自己这群来客下马威,立刻向前一步挡在沈云朝身前,双目一睁,全身上下迸发出一股无比强大的气势,硬生生的将对面的气势反压了回去,望着面无表情的楚寒歌,严晚照暗暗心惊之余,眼中隐约露出几分敬意。她摆摆手,身后的军士便如潮水般退去,进门这一局双方打平。   “沈庄主大驾光临,晚照因家母抱恙未能远迎,还望庄主海涵。”严晚照拱手,不咸不淡的说道。   ”郡主客气,折煞沈某了,郡主地位尊贵,沈某受不起这一拜。“   ”客气,沈庄主一向与母亲交好,母亲嘱咐晚照要像对待哥哥一般礼待沈庄主,不知这二位是?“严晚照话虽如此,但是从她对沈云朝的称呼便可以看出她对沈云朝的态度是看似亲和实则戒备十足。   ”这两位是沈某的好友楚寒歌和宁远。“   ”宁远,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百草神医宁远?前些日子本郡主派人去请,谁知却被人设计,在见到宁神医后,就被人下药卖到了小倌馆。丢人现眼啊。不成想原来宁神医是沈庄主的好友,早知如此,不如当初直接求沈庄主。“严晚照说的客气,但眼中却毫无笑意,望向沈云朝的目光更是凌厉。沈云朝闻言嘴角勾起,含笑说道”不管如何,总之人已经到了,只要能治好王妃的病,大夫是谁请来的,怎么请来的,都是无关紧要的,您说对吧。“同时,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讪笑的宁远,什么留恋青楼错过约定时间,根本就是宁远下药把人家卖到了青楼,沈云朝就不信随便的什么药就可以药倒齐武王府的高手。   ”沈庄主说的有理,那么就请几位入府吧。“   众人在严晚照的带领下入府,严晚照一边带路一边给众人介绍府中的景致,左拐右拐的走了小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来到了齐武王妃所在的小江南,刚一进院子,一股浓烈的药味儿就扑面而来,宁远一直不耐烦的神色,在闻到药味儿的一瞬间消失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沈云朝见此情景,心中顿时一沉,他太了解宁远的个性了,除非是真的很棘手的病,否则他是绝对不会正经起来的,他越认真就越说明齐武王妃的病是很严重的。   ”让我见见病人。“   ”不可以!“一个华衣老妪高声喝道,她用被皱褶挤压的只剩一条缝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宁远,锐利又挑剔,“王妃千金之躯,怎是你一个江湖游方郎中可以轻易窥探的,随意僭越,老朽可诛你九族!”   宁远和老妪对视一眼,扭头望着严晚照,问道“这个穿的比我还好的老太婆谁啊!这么重的病不看脸怎么治啊,我说你们齐武王府到底谁做主啊!”   “放肆!你…………”   “喂!”宁远回头怒喝,锐利的眼神,像是黑暗中一把雪亮的匕首,仿佛能扎进人的灵魂深处!他清秀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狰狞,“小爷是来治病的,不是专程赶来给你埋汰的,什么狗屁身份,什么世家大族,想活命就别给小爷端着!小爷告诉你,屋里人这病,普天之下唯有我一人能治,不信,你这个老太婆就动小爷一个试试!”   宁远既嚣张又霸气,一席话掷地有声,全然不似府前被吓得后退的软弱模样,气焰仿佛冲破了外表的浮冰,触目惊心般的绚丽。   “江湖,游方,郎中!?信不信小爷我立马叫你躺下!”沈云朝和楚寒歌对视一眼,一脸笑意的看着宁远嚣张的姿态,诋毁宁远的医术就等同于诋毁宁远家世代相传的百草录,说是不共戴天也不算夸张。   “黄口小儿,你休得猖狂!”老妪被宁远左一个老太婆右一个老太婆叫的是怒不可遏,她抬起手,手中竟是淡黄色的精纯内力,老妪竟是化虚境的高手,宁远也不闪躲,手腕一翻,指间寒光点点,具是银针。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屋内忽然传出了几声虚弱的咳嗽声,接着便是一个气短虚弱的女子的声音“胡婆,住手。”   声音不大,但是胡婆在听到的一瞬间就立刻放下了手,神色恭谨的冲着屋子下跪“老仆惊扰王妃休息,罪该万死,望王妃宽宏恕罪。”原来出声的是齐武王妃,也就是宁远此次要医治的病人,齐武王妃果然如传闻一般的厉害,化虚境的高手居然只是个看门的,不得不说在对待江湖方面,齐武王府的母子三人都是惊人的相似啊!   “他们是我请来的客人,对客人无礼,你自行领罚去吧。”   “多谢王妃开恩!”胡婆神色一松,又叩了一个响头,连忙退了下去。   “云朝,你和宁家的小子一同进来吧。”   ”是。“沈云朝用眼神示意楚寒歌不要离开小院,楚寒歌领会的点点头。一边严晚照则拦住了宁远,诚恳的拱手说道”一切就拜托宁大夫了。“   ”你放心,既然是云朝拜托我的事,我会尽全力的。“   两人并肩走进了屋子,房门随即合上。院中只剩下楚寒歌和严晚照两人,严晚照径直向楚寒歌走去…………   屋内一个管家打扮的老人含笑的望着沈云朝,眼中划过怀念和伤感之情,他感慨地说道   ”像,越来越像了,尤其这双眼睛,真是像极了你母亲,“   沈云朝笑了笑,却没有回话。宁远开口问道“王妃现在何处?”   “跟我来。”   宁远跟着老管家,心道“要是王妃叫我给她隔帘悬丝诊脉,小爷立马就走”   可是没有,王妃身穿一身素色的常服,不施粉黛,头饰也仅有一只玉簪,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走廊上,宁远和沈云朝俱是一愣,沈云朝很快的就回过神,只是眼中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将他的眸色染得极深。宁远则是完全惊呆,他激动地伸手拽住沈云朝的衣袖,颤抖的说道“不,不可能吧,谢安,你,你娘啊。”   沈云朝状似淡定的抽回衣袖,淡淡的回到“不是,这是我的小姨,我娘的双胞胎妹妹,齐武王妃。”   “对了,我忘记你娘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了,不过……”宁远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妃“真的一模一样啊。”   “不一样。”沈云朝短促的回了一句   “宁家爷爷曾救过家姐,都不是外人,我名谢裴,表字非衣,叫我谢姨吧。”谢裴微笑着说道 第九章 往事一局棋   “既然如此,那我即刻为您诊治吧。”宁远精通医道,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有没有病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谢裴虽然看似好好地站在回廊,但是宁远敏锐的发现谢裴脸上萦绕的似有若无的死气,这是将死之人的征兆。宁远的焦急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说明了一切,但是当他准备打开医药箱时,一双指节修长的手轻轻地搭了上去,阻止了他。   “小安?”宁远不解的望着沈云朝,沈云朝注视着几步之遥的谢裴,漆黑的双眸好似不断翻滚的乌云,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病,等一会儿再看吧,我有些私事要先跟,小姨解决。”沈云朝的语调和缓,听不出喜怒。宁远看了沈云朝一眼什么也没问,默默地带着药箱离开了。   谢裴见状笑了笑,说道“看来,他很相信你。有这样的朋友在你身边,小姨就放心了。”   “你不想问我是什么事情比你的身体还重要。   ”一定是的确比我身体重要的事啊,小姨了解你,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   沈云朝望着一脸宠溺的谢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下一局棋吧,棋下完了,我再说。”   “好。”   谢裴吩咐下去,很快棋盘就在湖心亭摆好了。两个人落座,沈云朝选了黑子,后行。谢裴笑道“还是一点没变,喜欢后发制人。”说着谢裴伸手下了第一步,动作轻巧而优雅,沈云朝的目光在谢裴露出的手上停留了一瞬,苍白萧索,沈云朝的眼中划过一丝不忍,或许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去做这件事?   沈云朝心里的犹豫很直白的传递到了棋局上,平分秋色的局面在逐渐向着谢裴倾斜。谢裴看了一眼神思飘忽的沈云朝,淡淡的提醒道“和我下棋也敢走神?”   沈云朝怔了一下,说道“没有。”   “你从小就不喜欢下棋,但自从我说任何人只要可以赢我一局棋就可以从我这里拿一样东西之后,你突然就开始练习了,你想要什么呢?”   “清禅寺,静心决,”   谢裴闻言,拿在指间欲下的白玉棋子,顿时落在了棋盘之上,她的脸在这一瞬间不受控制的变得惨白。沈云朝伸手将落下的白棋拈起。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沈云朝淡淡的回答道,抬手示意谢裴继续。谢裴被沈云朝的话弄得心神大乱,其实在如今的世上能影响到谢裴的人和事已经不多了,而且大多是一些往事,那些她曾经愧对过的……   …………………………………………   “您输了。”   谢裴看着黑白交杂的棋盘,愣了一下,“我输了。”声音平淡,相比较这局棋的输赢,她现在更在乎沈云朝刚刚所说的事情。沈云朝自然明白谢裴心中所想。他一边收拾棋盘一边说道   “母亲的武功刚猛有余,柔劲不足,加上早年在军中受的伤,母亲的内功一直都处于走火入魔的边缘,所以她才会去清禅寺求取静心诀,她去了三次,可是三次都没有拿到。她的死因你也知道,是走火入魔导致经脉尽断。”他母亲久求不得的救命秘籍,如今却在自己的小姨手上,这是一个多么令人遐想的局面。   “我……”   “可是现在,又有人像母亲一样需要这本书了,当初我没有能力为母亲拿到这本书,现在我想弥补。”   “书,我会让老胡送给你。当年的事…………”谢裴想解释,可是一向智谋超绝的她却不知要从何说起。她该如何告诉眼前这个一直徘徊在悬崖边缘的人,他一直无法释怀的母亲的离去,其实与他的亲小姨,他娘亲的亲妹妹有着脱不开的关系,那只会让他离深渊更近,自己已经对不起姐姐了,决不能再伤害她唯一的血脉了。   “当年有关秘籍的事,我不想再过问了。小姨这么多年教导我的恩情足以抵消一切,神佑心里明白如果不是齐武王府在西北的庇佑,神佑是绝不可能有今天的实力,也就无从谈报仇的事了。”沈云朝说着从怀中掏出了半枚羊脂玉佩“这不是我第一次归还这枚定亲玉佩,但我希望是最后一次。”   “这是我与你母亲定下的婚约,晚照是你的妻子,这是你还未出生前就注定的了。”谢裴神色复杂的看着沈云朝伸过来的玉佩。   “可是你们并不知道,我会是一个注定短命的病鬼……”   “你不是!”谢裴激动地打断了沈云朝的话,眼中的悲伤和惶恐几乎就要溢出来。沈云朝的神色很平静,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谈论自己的生死。   “我是。所以我应该一个人,我给不了,更给不起任何人未来,与其等到那一天忍受生离死别的痛苦,倒不如从不开始。如果这半枚玉佩代表着我要给晚照幸福,那么比起拥有后失去,从未拥有未尝不是幸福。您说的没错,我与晚照是上天注定的,注定的我不是她的良人。”   沈云朝将玉佩放在棋盘上,起身离开,转过身,沈云朝停住了,他微微侧首说道“小姨不必因为内疚而坚持这份不应该存在的婚约了,秘籍的事,是母亲告诉我的,她早就知道了,可她也从未怪过你。所以,无论您当年做了什么,您永远是我唯一承认的亲人。”   沈云朝离开了,谢裴一个人呆呆的坐着,她轻轻笑了笑,佯装坚强的,笑了笑,一双清润的眼眸似乎是含着淡淡的笑意凝视着前方。只是眼眶却逐渐变红了……   多年以后,从沈云朝的口中知道了自己原来一直都在被姐姐包容着,这一段自己一直不敢面对的往事,就这样的因为一局棋而被揭开。   ”原来一直是知道的啊,那为什么不骂我,不质问我,这样至少,至少,我可以在你活着的时候跟你说一声抱歉,可以跟你忏悔啊,总好过我这些年在心里记惦,姐姐,姐姐…………”谢裴低声喃喃着,仿佛自言自语,可是眼睛却一直注视着前方,她的眼前仿佛走来了一个人,一袭白衣,清冷如月,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线条清晰如墨染的眼眸,仿佛石墨滴溅在里面,丝丝缕缕,睿智,坚毅,果敢……,那个人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那么的温柔。温柔得仿佛快要令人落泪。   就在这一刻,谢裴终于明白了,任时间辗转,流年不归,无论是江湖到庙堂,还是布衣到王侯,对自己,谢翡至始至终都未变过。   “你一直都还是年少答应照顾我一辈子的你,可我却不再是全心信你的我,可笑你知道,却还是搭上了性命。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   谢翡不回答,谢裴知道她一辈子都不会再听见谢翡的回应。   谢裴笑着,眼中的热泪滚滚而下,在她脸上肆意的流淌。堂堂的齐武王妃,站在这个国家权力巅峰的寥寥数人之一,在此刻,哭的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第十章 所谓红颜   宁远坐在屋里白无聊赖的打量着谢裴的书房,要知道这里虽然不大,可是在整个大周可是没几个人能够进来的。可以说是大周最神秘的几个地方之一,无数人都在好奇,宁远自然也不例外。一番打量以后,宁远不得不承认谢裴还真的是朴素的有点吓人。倒不是说谢裴的书房很寒酸,这些紫檀木家具,木质饱满、毫无坑洞、纹理细腻,sè泽沉静,庄重而古穆的紫黑sè中,隐隐带着几分微弱萤光,分明是经过jīng挑细选的。似这等宝贝,即便是太子府也没有几件,而且还都是小件,哪里比的这书房,书柜、木箱、桌椅、屏风,但凡是木质的家具,竟然都是这最上等的紫檀木所制。以绒为芯,以金丝、银线为底,上用蘸着朱砂的细线纹出一首五言诗,再加些许草木飞禽。但是宁远几乎看不到黄白之物,朴素是一种美德,可是放在权势滔天的齐武王妃身上,就不免令人细思极恐,这么大的权势,你却不去享受,会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有着更大的图谋。思及此处,宁远突然想到了与这件书房不知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沈云朝的书房。他笑着摇头,喃喃道   “果然是另有所图啊,真不愧是一家人。”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了,沈云朝缓缓地走了进来,低着头,垂着眼脸,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沈云朝抬起头,目光和宁远询问关心的目光相接,他勾了勾嘴角,笑的异常苍白。   “去给她看看吧。”   宁远点头,带着医药箱就走,与沈云朝擦肩而过的时候,沈云朝伸手拉住了宁远的衣袖,他低语,近乎于呢喃的说道“她不会有事的,对吧?她看起来还那么的年轻……”   宁远听到这话,心道“年轻怎么了,你娘倒是比她年轻,死的比她不早多了。”可是,侧头看了一眼沈云朝飘忽的眼神,宁远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拍了拍沈云朝的肩膀,宁远笑道“我是谁?神医哎,我宁远行医这么多年,除了你,谁没治好啊!放心吧,我会尽全力的。”   “你好好的待在这里不要乱跑,等我从王妃那儿回来,我再给你看看。”   “好。”   ……………………………………   另一边的院中,严晚照负手缓缓走近楚寒歌,还有五步之遥时,严晚照停了下来,沉声道“楚寒歌,或许还可以称呼你,楚神佑。”   楚寒歌站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唯一的反应就是将目光转移到了严晚照的脸上,冷冷的不容人忽视。   “果然,和彭叔说的一样,是一个很有气势的女子呢。能将一身红衣传出冷清来,楚姑娘,你可一点都不难认。”见楚寒歌还是不回应,严晚照略显不耐烦,“你是饮烟山庄的人!沈云朝派你接近浩儿有什么企图!”严晚照沉声喝道,语气斩钉截铁。她话音刚落,楚寒歌的眼中就隐隐流露出几分怒意,她沉声说道,“你怎么可以如此污蔑他,你怎么敢!”伴随着她低沉的声音,严晚照猛然感觉到一股无比强大的气势,压得她险些透不过气来。   “放肆!”严晚照怒喝一声,斥道“沈云朝狼子野心,他蒙骗的了母亲但是蒙骗不了我!”   “你觉得你母亲会不如你!?严晚照你未免自视甚高了吧。”   严晚照怒极反笑,只是笑得很浅,仅仅只是嘴角微微一扬罢了,若不是楚寒歌一直注意着她,恐怕难以察觉。   “也许是因为,被所谓的血缘蒙蔽了呢。”楚寒歌震惊的看着严晚照,她居然知道!?   “很难猜吗,母亲如此纵容他,除了那个我素未谋面的姨娘留下的孩子,还能有谁。”   “你明知……”   “那又如何!”一双眉宇浓黑桀骜得犹如海边的飞鸟,隐隐透着嚣张与霸气。一双墨眸仿佛夜色下的深海,一望无垠的海面下暗流涌动,“他是谢翡的儿子又如何,权势之争不就是如此吗,用微薄的血缘作为筹码。”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这样想,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沈云朝是怎样的人吗?更何况他……”   严晚照抬手打断了楚寒歌的话,她勾了勾嘴角,眼神中兴味十足“看来你喜欢的是他。”   她转过身,神色变得深邃肃穆,隐约间,仿佛有一股无比强烈的气势朝着楚寒歌压迫而去。这不是来自于武功,而是来自严晚照自身的气魄,此女果然不愧为齐武王府的继承人,心胸气魄绝不是常人可比。都是人中龙凤般的人物,可是看起来严晚照对沈云朝却是一点情义也无,本应该成为夫妇的两个人,如今却无法再走上同一条路。   “本郡主的人生不需要被人规划,本郡主要的会自己拿,不要的谁也勉强不来!至于你,既然有了喜欢的人,就离我弟弟远远的,不然,本郡主自然会让你和他付出代价!”   楚寒歌望着严晚照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悲喜交加,喜的是,这一段注定的姻缘似乎已经不可能再延续了,可同时她又很难过,沈云朝是那样的重视这段亲情,如果他知道严晚照是如此的猜忌他,他该会有多难过呢!   …………………………………………   宁远收回诊脉的手,神色晦暗难,一时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一旁侍立的老胡管家看宁远这般模样,急躁的开口问道“如何啊,宁大夫?”   “不是什么大病,我们出去说吧。对了,叫云朝过来。”宁远收拾了药箱,就自顾自的离开了屋子,一张药方都没留。   等沈云朝来时,看到的就是呆坐在花园石桌旁的宁远,沈云朝走了过去,轻声问道“阿远,如何?”   “你说,到底是为什么?”   “什么?”   宁远转身,一脸的难以接受,“我宁家是不是被诅咒了,行医几辈子了,居然都是栽在你们姓谢的人手里了!?”沈云朝皱眉回道“你什么意思?”沈云朝的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可是却不敢说出来。   “你看啊,我爷爷一辈子就失败了一次,是你娘亲谢翡,我呢,自然就是你,现在居然又多了一个谢裴。我真的好想知道你们谢家是专门砸我家招牌的吗!?”   “你的意思是,我小姨她……”沈云朝的脸色霎时变得异常难看。   “你干嘛这幅表情,你小姨没生什么重病啊。”   沈云朝一愣,顿时有些生气,他不快的说道“那你说你治不好!?”   “我确实是治不好啊,你看,我是大夫对吧,我只会治病,你小姨呢,严格来说,没病。”   “什么!”   “你小姨是身体衰竭,说白了就是忧思过度,人就像是一盏油灯,我可以挑挑灯芯,让火烧的旺些。可是,我无法给灯添油。你小姨,快油尽灯枯了。不是病,也没得治。”   “怎么会这样。”老胡管家瞬间红了眼眶,沈云朝的神色也有些哀戚。宁远见状,敲了敲石桌,“你们干嘛,只要这个王妃乖乖修养,按我的药方调理,又不会现在就死。”   “那你说没得治了!”老胡管家有些生气的冲宁远吼道。   “那我确实是治不好啊!最多两年,我最多也只能够拖两年。”沈云朝闻言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即便只有两年,也足够了。”   “好,那我这就开药方。”   沈云朝今天看到了谢裴依旧姣好的面容,又知道了她最多只有两年寿命的情况。很自然的,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张脸,一模一样的脸,所以连命运都是这样的相似吗?   自古红颜如名将,不使人间见白头。一文一武,照亮整个乱世的绝代双姝,因为太优秀所以不能久活于世吗?继母亲之后,小姨也终于难逃这样的命运吗?   沈云朝一直平静的心绪忽然乱了,他的心里涌现出了一个人的模样,红衣墨发,清冷如梅。   那么,她呢?也会如此吗?   “不可以!”   沈云朝低喃着,却像是比任何豪迈的誓言都来得坚定。 第十一章 西北凤字营   “原来还有两年啊。”   医生淡淡的感叹从几人身后传来,几人惊讶的回过头,老胡管家见到来人,眼眶仍红,惊呼道“王妃!?”   谢裴披着一身孔雀羽斗篷,面色苍白如冷月,笑意融融,眼中没有一丝的哀戚。老胡管家看见谢裴苍白的脸色,急忙的上前几步,说道“王妃,您怎么出来了,这天气如此寒凉。”   “自己的身体,自己是最明白不过了。没事的,宁大夫能做到两年,已经是不易了。”她感谢的目光投向宁远,宁远尴尬的将目光躲开,虽然他也不是自愿的来救她,但是作为一个大夫,治不好自己的病人。这份感谢自己着实是受之有愧。   “王妃,一定会有办法的,老奴绝对不会让您有事的!”   “生老病死,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我这一生什么都拥有过,也什么都曾失去过,我已经了无遗憾了,强求了一辈子,最后顺其自然也许就是最好的选择了。”说到了无遗憾的时候,谢裴深深地看了一眼沈云朝,眼中是只有谈们两个人才懂得释然。   “王妃,天寒,让老奴扶您回屋吧。”   “也好,对了,云朝,你们既然来了便留下用过午膳再走吧。”   沈云朝没有回应,只是垂眸恭敬的行礼。谢裴神情一黯,叹了一口气,老胡管家见状,张嘴欲劝,谢裴伸手示意他不要说。   “走吧。”   老胡管家叹了一口气,扶着谢裴离开了。园中一时只留下了宁远和沈云朝两个人。宁远看着沈云朝呆呆的立在那里,身形看起来无比的萧索,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宁远明白沈云朝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他了解沈云朝是一个怎样的人,对待亲人他总是格外的在乎。   “没事吧,小安,那个,我回去以后再翻翻医书,争取多一点时间。”   沈云朝闻言回过头,笑了笑,说道“我没事,我了解所谓的心力衰竭是怎么回事,你已经尽力了。就像她说的吧,不必强求了。”   “那我陪你走走?”   “不用了。你去找寒歌,与她一同到府外等我,我想一个人走走。”   “好。”   宁远回答的干脆,也不去问沈云朝为什么不留下来,他相信沈云朝做事自有他的理由,况且他本来就不喜欢齐武王府。想当年,齐武王严啸,马踏江湖,带领着他的西北十八字王骑将西北境内所有的江湖门派除了三清山,全部踏平。那些江湖人全部被净身赶出西北,以至于如今江湖上有一大半人都对这齐武王府是恨之入骨。宁远虽然是少数几个知情人之一,明白这场风波背后掩藏的真相,但是宁远唯一的小叔叔却因此间接丧命。这对他的打击是十分沉重的,他不会报复,但也不会原谅。所以才会把前来求医的齐武王府的人下药扔进青楼里去。   宁远离开的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轻快,沈云朝明白宁远是不希望自己难做,所以才会为谢裴治病。现在既然已经诊治过了,他自然不会再勉强宁远。   与此同时,齐武王府外迎来了一队骑兵,黑甲红绸,远远地便可以感觉到扑面而来杀气,再看他们整齐划一的马蹄落地之声,便可以知道这支小队的强悍,绝对是身经百战的悍将。可就是这样一支杀气腾腾的精锐骑兵,领头的竟然是一个女子。小队一共擎着两面旗帜,一面在前是黑底白字的严字绣龙王旗,一面在后是黑底红字的凤字凤纹将旗。这就说明这支小队就是大周赫赫有名的西北十八字王骑的凤字营,那么领头人的身份就很明显了,西北十八字王骑中只有一位女将,那就是凤字营的二代主将——于凤致。   骑兵小队到了府前,一齐勒马,下马,动作整齐划一,气势凌然。于凤致摘下遮面头盔,露出了一张蜜色的脸庞,美目清兮,别有韵味。一旁守候的小厮急忙上前,殷切的拱手说道   “恭贺于将军换防归来,王妃已经在府内设宴,就等着您了。”   “有劳王妃了。”于凤致沉声道,小厮侧身为其引路,于凤致正准备走,恰好此时,宁远和楚寒歌坐着马车从府内出来,于凤致不曾见到人,却认出了这辆马车。   “今日,饮烟山庄的庄主沈云朝来了。”虽是询问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小厮一愣,虽然奇怪于凤致为何询问这件事,但还是立刻回答道“确实,今日沈庄主带着百草神医前来为王妃诊治,沈庄主现在尚在府中呢。”   “在哪儿?立刻带我去见他!”   于凤致的声音很急切,不自觉的就带上了命令的口吻,散发出来逼人的气势。小厮的脸霎时惨白,但却并未慌乱。   “奴才这就去查,请将军跟奴才入府吧。”   于凤致的反应让她的部下很不解,她左侧的一位将领估摸着三十上下,国字型脸,脸庞刚毅,一脸络腮胡子。此人是她的副将,颇受于凤致的器重。他小声的在于凤致的耳边询问   “将军,我们不是应该先去赴宴么。”   “这件事更重要,王妃会体谅的。”   于凤致草草的回应了一句,抓着头盔的手紧到指节泛白,可以看出她此时的内心远不像她所表现的那样沉稳。她的部下当然不会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因为他们不知道凤字营的第一任主将,凤字营的创立者,初代十二王将中当之无愧的王者——鬼面。她的真名叫谢翡! 第十二章 鬼面灵牌   “这是我的儿子,谢安。小安乖,叫于姐姐。”   褪去了一身冷冽戾气的她,穿着一身布衣荆裙,脸上的表情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满足。她真的不再是自己的将军了,心里有点失落,可是看着她这样的开心,自己是应该替她感到高兴的。   “于姐姐好。”   听到那个害羞的躲在将军身后的男孩子奶声奶气的喊自己,自己就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了,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陪在将军身边,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只要将军开心,就算自己不能再半将军左右也无妨了。   “你也好啊,小安。”   这是于凤致自谢翡离开西北十年后第一次见到谢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   从回忆中离开,于凤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个修长的身影,侧首,沉声问道“就是他?”   小厮很肯定的点点头,于凤致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心道“怎么身形如此单薄?”看了一眼沈云朝站的地方,九霄祠吗。于凤致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忍,她记忆中那个紧紧抓着母亲衣摆的孩子的身影渐渐与这个萧索的背影重叠。   她摆摆手,示意小厮离开。于凤致带着部下向沈云朝走去,盔甲相击的金铁之声传到了沈云朝的耳里,他转过身,一双眼睛很是漂亮,线条清晰而流畅,飘逸得好似东方水墨画勾勒出来的,层层渲染,风韵到了极致,瞳仁犹如一潭潋滟的湖水,将真正的情绪藏得极深。对方微微眯着眼,睫毛又长又浓密,在眼睑下浅浅的扫了一圈浅影。他的眼神给于凤致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陌生中透着疑惑,看似亲和,却又不易亲近。   于凤致走至沈云朝身前,沉声道“于凤致。”   沈云朝欠身行了晚辈礼,气度从容不迫,说道“草民沈云朝,见过于将军。”   于凤致点点头,望着沈云朝的眼中多了一抹长辈对晚辈的宠溺之情,语气也变得柔和许多,听得她身后的部下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真的是自己号称于疯子的铁血主将,纷纷猜测沈云朝会不会是于凤致的私生子。   “你来这儿做什么?”   “草民今日前来,是引荐百草神医宁远为王妃诊治。草民听闻王府中设立的九霄祠是供奉沙场英灵的地方,故而想借此机会前来瞻仰。”   “那为何不进去?”   沈云朝唇边浮起一丝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清冷笑意,他缓缓说道“将军说笑了,这里岂是一般人可以进的,草民身份低微,断然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于凤致错过沈云朝,向前走了几步,仰望着九霄祠高高的牌匾,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   “我今天恰好要进去祭拜,一起吗?”   沈云朝当即一愣,还不待他回答,于凤致的副将杜海就上前一步,惊呼道“将军,这万万不可啊!”   “闭嘴。”于凤致冷冷的瞥了杜海,杀气四溢的目光,将这个五大三粗的粗狂汉子惊得一愣,咽了咽口水,退后一步,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于凤致将目光转向了沈云朝,沈云朝点了点头。   “那就多谢将军了。”   九霄祠与其说是一间祠堂,倒不如说是一间宫殿,金碧辉煌,琼楼玉宇。于凤致走到九霄祠近前,忽然凭空出现了两个中年黑衣男子,两个人竟然是一模一样的长相。于凤致见到他们二人,就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金牌,金底红纹,火凤欲飞,铁画银钩的一个凤字。两个人见到这个令牌,什么都没说,又像来时一样,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都死了,祠堂再辉煌,又有什么用!”于凤致低声喃喃自语。   于凤致上前一步,推开了沉重的红木大门,大门被缓缓打开,发出了悠长的吱呀声。阳光倾泻一地,青色的石板折射出晶莹的微光,尘土在空中流淌。   诺大的主厅中只有寥寥数十个灵位,金丝楠木,金线纹名,华贵的不可思议。每一块灵牌后面都摆着一副盔甲,或完整或残破,每一具都擦的一尘不染。所有的灵牌整齐的排列成圆弧,唯独中间缺了一块,倒也不是没有东西,只是不是灵牌,而是一件鬼面具。   于凤致缓缓走到鬼面具前,卸下自己的佩刀,双膝一软,重重的跪在了鬼面具前的蒲团上,随后就是重重的三次叩首。   “将军容禀,于凤致,凤字营主将,大周成德二十年,遭遇战战十一场,伏击战七场,各大小战役共计二十二场。无一败绩。”于凤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仿佛在她面前的根本不是一个面具,这里也不是祠堂,而是军中的大帐,她面对的还是那个自己敬畏无比的将军。简略报完军绩,于凤致起身,带好佩刀,转身走出了主厅。与沈云朝擦身而过时,她停了一下,说道“香在右侧的佛龛里。”   走出主厅,于凤致回身将大门关上。副将杜海不解的上前问道   “将军,这个人怎么有资格给鬼面将军上香?这不是一贯由您来做的吗?”   “在这个世上,没人比他更有资格上那柱香。”于凤致沉默片刻如此缓缓回道,同时在心里默默说道“将军您等这柱香,等很久了吧。”   “行了,赴宴去吧!”说罢,于凤致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九霄祠所在的院子。   九霄祠内的沈云朝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但他已经猜到于凤致猜到他的真实身份了。他保持着仰望鬼面具的姿势,表情凝然不动,只是看着,眼底无悲无喜,整个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沧桑与悲凉。   “我想你了。‘沈云朝说。再没有别话说出口,只这四个字,仿佛耗尽他全部的力气。根本无从体会这四个字背后,那日夜煎熬的辗转挣扎,日复一日踏在恨与原谅边缘的抵死纠结。明知不该来,还是来了,明知不该做,还是做了。明知最后会一无所有,还是不肯回头的落子了。他扒开自己的心,斩断自己的缘,背弃自己的誓言。历劫重归,从此将谢安这个名字深深地埋在心底。   缓缓地闭上双眼,两行清泪瞬间流下,沈云朝直挺挺的跪在青石板上,冲着鬼面具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忽然,沈云朝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燃烧的木屋,他走了进去,火焰在他身后合拢,熊熊的烈火卷舔着木屋,被火焰围绕的床上的女子抬起手,手背青筋毕露,枯槁的手抚摸上小男孩的脸,眼底仍是痴痴的不舍,她嗓音沙哑,虚弱无力,缓缓道“你答应母亲,不许去查母亲的往事,更不许报仇。你发誓。”   跪在床边的小男孩,涕泪横流,一边抽噎一边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我发誓,我如果日后调查母亲的往事,或者不甘心去报仇,我就会受五雷轰顶,粉身碎骨,不得善终。”小男孩的声音渐渐与沈云朝的声音重合,火势忽然一下加大,将床上的女子瞬间淹没。   “不!”沈云朝崩溃的大喊,他激动地向前扑去,却被跪着的小男孩绊倒,狼狈地摔在他身边。小男孩偏头,一边流泪一边问沈云朝   “大哥哥,你为什么不守誓言?”   “因为我不甘心啊,看着母亲日渐衰弱,我无法原谅他们!我知道母亲逼我发誓是担心我会因为报仇而万劫不复,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报仇,我就好像是日日受着烈火灼心之痛啊!即便是要被五雷轰顶,我也要带着那些人一起!”沈云朝吼完,后背就传来了一阵剧痛,熟悉的灼热迅速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那是如同被烈火焚身的深入骨髓的刺痛。   沈云朝眼前忽然是一片漆黑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个小男孩其实就是他自己,这个时候,脑中浮现出那人的脸来。眉眼清冷,霜雪寒梅。撑不住的身体倒向一侧,发出一声闷响。   青石板被沈云朝灼热的体温,烫的嘶嘶作响,腾起的白雾中,面布红痕的狰狞面庞缓缓被掩盖,沈云朝闭上眼,最后一声低喃   “真的好想……”化作一缕烟雾,游荡在那具鬼面灵牌周围,一圈一圈,慢慢的环绕。    第十三章彼岸花开   “小安怎么到现在还没来?”宁远和楚寒歌在马车里足足等了两个时辰都没有等到沈云朝,眼见日头高升,宁远有些担心了。依他对沈云朝的了解,沈云朝不是一个食言的人,既然答应了不在王府用午膳,理应不会在王府呆到现在。即便是沈云朝有事被绊住了,他也一定会派人前来通知他们的。除非,沈云朝派不出人……,思及此,宁远就更加担心了。   “啧,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他起身就要走,一旁一直闭眼假寐的楚寒歌伸手拦住了他。   “你刚从王府里出来,现在再进去,恐怕不太合适,这样吧,让肖笑去问一下吧。”   宁远仔细一想,觉得如果自己再进去确实会给沈云朝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同意了楚寒歌的提议,扬声道“也好,肖笑你进府去问一下吧。”   “是!”肖笑坐在车外,车内的谈话听的是一清二楚,心里也是担心的不行,宁远一发话,他就立刻跳下了车辕,向着王府跑了过去。宁远和楚寒歌原以为要等上一时半刻的,可是没想到不过片刻,他们就听到了肖笑的喊叫声。   “不好了!不好了!”   宁远和楚寒歌闻言双双脸色一变,急忙掀帘跳了下来,楚寒歌冲在前面一把抓住了肖笑的肩膀   “你说什么!?云朝怎么了!?”   “庄主,庄主他,他犯病了。”肖笑颤抖的声音里带着极力压抑的哭腔,圆圆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仿佛只要一眨眼就会流出来。楚寒歌闻言脸色剧变,抓着肖笑的手猛地一紧,肖笑的肩膀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噶几声,肖笑的眼泪瞬间就滚滚而下   “楚,楚姐姐,疼,疼。”   随后而来的宁远拍了拍楚寒歌放在肖笑肩上的手,安慰道“别急,有我呢。”   看着宁远坚定地眼神,楚寒歌抿了抿唇,眉头不展,却还是点了点头。   “好了,寒歌跟我走。肖笑你随时准备走。”   “好。”肖笑立刻跑到马车旁,检查马车的套索。   “我们走!”宁远跑了几步又道“寒歌,一会儿他们要是敢不放人,咱们就硬抢,不必给他们留面子,小安出事我就不相信和他们没关系!”宁远说这话时语速极快,眼中翻涌的怒火几乎就要喷出来了。浑身散发着冷峻的杀意。楚寒歌想到适才树下严晚照说的那番话,眼中闪过冷意。   “自然!”   两个人气势汹汹的冲进了王府,宁远拦住了一个仆人,一把将他拽到了身前   “说!刚刚和我一起入府的那个男子现在在哪?说!”   不待那个仆人回答,两人的身后就凭空出现了一个灰衣男子,正是祠堂门前的那两个男子中的一个。楚寒歌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转身挡住了宁远,目光戒备的盯着他。灰衣男子瞧见楚寒歌的反应如此迅捷,眼中划过赞赏之情。   “你们要找的人在小江南。”   小江南!?两人对视一眼,这不是王妃的住处吗?不过,对于知道谢裴和沈云朝的两人来说,这个答案反倒合理。   “多谢。”楚寒歌利落的行了礼,随即便拉着宁远跑向了小江南。   “真像啊。”灰衣男子眯起眼睛看着楚寒歌离开的方向,缓缓喃道。   楚寒歌与宁远一路畅通的到达了小江南,宁远径直冲到了谢裴的房间,刚一进屋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只见沈云朝正****着上半身坐在地上,浑身的筋脉纷纷肿胀,像一条条扭曲的红蛇将沈云朝紧紧地缠绕,沈云朝的脸已经完全看不出往日的清俊,虬结的红蛇盘踞,变得狰狞可怖。   老胡管家盘坐在沈云朝的身后双手贴在沈云朝的后背上,明显是在为沈云朝用内功疗伤。宁远见到此情此景,眼睛瞬间就红了,他冲了进去,一把将沈云朝环在怀里,与沈云朝接触的一瞬间宁远的身上就传出了呲呲的声音,还有白烟升起。宁远咬牙闷哼了一声,强忍住沈云朝灼伤他的疼痛,硬是没有松开一点。   “你们想干什么!?想害死他吗!?”   一旁行功被强行打断的老胡管家,气血翻涌,嘴角渗出一缕血渍。他颤抖的收回自己焦煳的双手,强行提气问道“你何出此言,我是在为他疏通经脉。”   “算了!我不想和你们废话,寒歌!”宁远说着便一指点了沈云朝身上的一处穴位,与闻声而进的楚寒歌准备将沈云朝抬出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他都这个样子了,不如就地治疗,王府中还有各种上好的药材。”   “我不相信你们!”宁远死死的盯着老胡管家一字一句的咬牙道“今天的事我宁远记下来了。”   宁远此时看着老胡管家,并没有注意到昏迷不醒的沈云朝的背后虬结的筋脉逐渐的在移动,他的后背浮现出了一朵彼岸花,花朵慢慢的随着筋脉的移动缓缓盛开,当花蕊出现的那一刻,楚寒歌的目光空洞了一瞬间,然后很快的又恢复了。快到连她本人都没有察觉。   与此同时,千里之遥的建康中的一处华丽的宅院中,一个伏案写字的锦衣少年在这一刻忽然浑身一震,手中的毛笔松脱而下,砸在雪白的宣纸上,墨迹一点一点的晕染开去。   少年缓缓抬头,乌发中的一缕银丝显得格外显眼,他注视着西北的方向,缓缓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终于等到了,彼岸花开。” 第十四章 火照之路   “把云朝放到我的背上。”   “这……”宁远看了一眼体温惊人的沈云朝,又看了一眼楚寒歌的后背,犹豫不决。   “你的手回去还要给云朝行针,现在弄伤手,一会儿回去谁救云朝。快点!”楚寒歌转过身背冲着宁远。   “那你忍着点。”说完,宁远就将昏迷不醒的沈云朝放到了楚寒歌的背上,只听呲的一声,楚寒歌的后背冒出了白烟,衣料的焦味儿与皮肉的糊味儿交杂,楚寒歌的额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脸色更是惨白。   “寒歌,你轻功比我好,回去以后你先……”忽然,宁远一眼瞥见了沈云朝后背的彼岸花图,怔住了,话也没了下文。楚寒歌不解的追问道“先怎么样?”   “哦,哦,先将我带来的雪鹿丸喂他吃一粒,至于怎么安置云朝,听风明白。”   “好。”   话音一落,楚寒歌便双膝一曲,足蹬青砖,砰的一声,跃出了小江南,化作一道火红的残影瞬间消失在了天边。楚寒歌一蹬之力,青石板百米皲裂,以她的双足为中心,百米之内下陷数寸,烟尘弥漫。   宁远顾不上烟尘呛鼻,随意的用手挥了挥,便一头扎进了烟尘里,冲着府外一路狂奔。   远处的藏书楼,谢裴站在最高的那层的窗边静静的俯瞰着小江南,这一切都被她尽收眼底。   “让于凤致稍后自己去领五十军棍,而你们就给我加倍的去领,她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让小安进祠堂,你们还不知道吗。你们这么着急效忠新主子,是不是忘了我还没死呢。”   谢裴的语调平淡,一丝起伏都没有。她身后的两个灰衣人闻言却立即双双跪下,沉声道“属下不敢。”   “你们的意思是,晚照没找过你们。是我冤枉了你们喽。”   谢裴转过身,微微眯着眼,睫毛又长又浓密,在眼睑下浅浅的扫了一圈浅影。瞳仁犹如一潭幽深的湖水,将真正的情绪藏得极深。   “我的女儿,我了解,换做是三十年前的我,也会和她做出一样的选择。”谢裴说到这,略微停顿了一下,话音一转,带着一种隐隐的凌厉,令人不可小觑。   “可是,现在不是三十年前,我也不可能容她胡闹!这个府里只有一个主子,明白吗。”   谢裴在心里长叹一声,既欣慰于严晚照的能力,居然能在不知不觉间拉拢自己贴身的暗卫,可同时也难过于她的无情。时隔经年,谢裴没想到自己竟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明白了自己当年所做之事有多伤人。自己当年做错,如今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再步上自己的后尘。   是时候了,谢裴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不然,就来不及了。   这一边,楚寒歌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饮烟山庄,径直去了沈云朝的小院子,一入院子,就看见在院中焦急等待的沈听风,一应准备沈听风早已安排妥当,楚寒歌一落入院子,沈听风就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来,看着沈云朝扭曲狰狞的脸,沈听风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想要伸手触摸,又不知道碰他哪里他会不痛,在空中滞凝了片刻的手最终还是收了回去。楚寒歌背着沈云朝急匆匆的往屋子里走,沈听风紧紧跟着。楚寒歌一边走一边侧头问沈听风   “宁远带回来的药呢!快拿来!”   “我知道在哪里,我马上去拿。”沈听风随即折向宁远的房间,楚寒歌一进入房间便看见了地上堆砌的冰床,提前回来报信的肖笑迎上来便要将沈云朝从楚寒歌背上扶下来,楚寒歌侧身避开了,自己小心翼翼的将沈云朝放在了冰床之上,只见冰床与沈云朝相接以后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融化,肖笑不待楚寒歌张口,立刻就冲了出去,一边喊“我马上去拿冰块!”   沈听风与冲出去的肖笑擦身而过,拿着一个白玉瓷瓶进了屋。她倒出一粒雪白的药丸,药丸一出药瓶就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白烟,可见这药丸的温度极低。沈听风拈着雪鹿丸凑近沈云朝的嘴唇,雪鹿丸一沾沈云朝的唇瓣就立即化作一滩水流进了沈云朝的嘴里。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沈云朝身体的热度不减,但是他的睫毛却在不停地颤动,好似下一刻就可以醒来。   “宁远怎么还没到!?”楚寒歌坐不住了,看着沈云朝躺在冰床上痛苦的模样,那种悲伤的疼痛简直快要把她撕碎似的,沉入她的四肢百骸。楚寒歌欲站起来去外面迎一迎宁远,可是却忽然感知到了手腕的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惊喜的低头一看,果然是沈云朝抓住了她的手。沈云朝睁开了眼睛,可是眼睛里却只能看见红色的一片,红色的毒气让沈云朝如墨玉一般的双眸不复存在,此刻的沈云朝无疑是看不见的,但是他可以猜到自己抓住的人,忽然想起自己发病时的窘迫,沈云朝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虚弱但却吐字缓慢清晰。   “皇甫家的风云帖……”   “你别说话了,等宁远回来就给你治。”沈听风犹带哭腔的劝导,沈云朝艰难的摇了摇头。   “不,现在就要知道。”沈云朝痛的感觉自己的神智都已经模糊了,因为他的眼前居然出现了一条红蓝两色的双头蛇,蛇头离的他极近,他甚至可以闻到蛇口中腥臭的气味儿。   “风云帖被扣在锦衣司了。”   沈听风的话瞬间击散了蛇的幻象,沈云朝的眼前又恢复了通红一片的景象。   “不,不妨事,给建康的陆桓传信,动手。   说罢,沈云朝的口中忽然涌出了大量的鲜血,将他身下的冰块染成了血色,和融化的冰水混合在一起,潺潺的流向屋外。   像一条鲜血的河流。   彼岸花在他后背盛开,血河在他身前流淌。   这是属于幽冥地府的火照之路。 第十五章 风云初现(一)   当宁远终于赶回饮烟山庄的小院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便是一条血色的长河,从屋内一直流到他的脚下。宁远脚下一软几乎站不住,他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百里奔袭,汗如雨下,天涯漂泊,四处寻药。他都可以坚持,可是当他看见这条血河时,他想到这是从沈云朝的身体里流出来的时候,他忽然就失去了所有的坚持下去的勇气。   “不行!不行,你不可以死!我还没解开你的毒,阎王都不可以带走你!”   宁远崩溃的的大吼了一句,三两步冲进了屋子里。一进屋子,他就将自己被汗湿透的外棉衣脱下随手往地上一扔同时指挥道“听风把我的金针拿来,寒歌把云朝抬到床上去,打开装上的机关,把他的四肢都拴起来!”   两个人闻言都立刻按照宁远说的行动了起来,宁远一边将袖子挽起一边一边语速极快的报出了自己需要的东西,比如火盆,净水,火钳等,肖笑边听边点头,急忙出去筹备。   在这期间楚寒歌已经启动了机关,将沈云朝放在了转换好的铁床上并将他的四肢拴上了玄铁制造的手臂粗的铁链,一切做好后,宁远站在沈云朝的床前,背对着众人说道   “出去,我不开门谁也不许来打扰我。”   “我们……”   “出去!”   楚寒歌拉了拉还欲说话的沈听风,摇摇头。将她生生拉了出去。门在她们的面前紧紧关上。   “听风,你先去办云朝吩咐的事吧,我在这守着,一有消息就让小七通知你。”   深深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沈听风点点头,说道“好吧,我一办完就回来。”   沈听风离开,楚寒歌脚步有些虚浮的走到石桌旁坐下。   “小安究竟在王府里发生了什么?”她的声音很低近乎于自言自语的呢喃,可是她不是的,因为有人回答了。只见院中的梧桐树下忽然浮现了一个鬼魅般的少年,三分人七分鬼,俊美的外表和诡异的身形,是沈云朝的暗卫小七。他淡淡的回道   “主子没让我跟着,不知道,不过我猜多半和老主子有关。”   “他是那样自持的一个人啊,到底是有多痛才会用那样的铁链将他拴起来”楚寒歌想到那些手臂粗大的铁链,语气中满满的全是心疼。   “你不会想知道的。”   说完,小七站立的地方腾起了清尘,梧桐树的树叶微动,小七的身影渐渐模糊,好似微风拂过将他吹散。   屋内,宁远缓缓打开自己的药箱,拿出了一个棕色的木盒,打开黄铜的搭扣,轻轻地掀开盒盖,金光灿烂,二百四十根金针整齐的排列其中。然后他开始将金针一根一根的取出在火盆上炙烤,他的动作很细致,和缓。这是从前还小时跟着沈云朝养成的习惯。   越是重要的事情之前,越要平静,就算不能做到心境平静,至少也要把最重要的那件事情做好。做完金针的准备,宁远将一块白布塞进了沈云朝的嘴里。   “别怕,没事的。”宁远哑声道。拿起一根金针,宁远就刺进了沈云朝的身体,几乎是一瞬间,沈云朝的双眼就暴睁,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像一条缺水的鱼,铁链被拉的叮当作响。沈云朝的眼中尚有一丝清明,他扭头看了一眼宁远,轻轻点了点头。   “忍着点。”   说罢,又是一针,沈云朝痛苦的呜咽了一声,四肢不受控制的抽搐。宁远狠下心,几手扫过,沈云朝的身上就密密麻麻的插满了金针,宁远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的踉跄了一下,可见行针对他的消耗之大。沈云朝痛苦的挣扎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哼叫,宁远速度极快的将所有金针一一拍进沈云朝的身体,沈云朝的身体上一时间只留下了无数个红色的血点。那些金针在他的经脉间游走,仿佛要将他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沈云朝的双目变得赤红,一股巨大的推力从他的丹田处爆发,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经脉,几声细微的破空声,他体内的金针被激飞了出去,深深地刺进屋子的四面八方。蕴藏着霸道内力的鲜血在他的腑脏间像洪水一般汹涌地奔流着。炽烈的真气在他肿胀的经脉里到处乱窜,向着骨与肉不停地冲击。他的皮肤上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口。鲜血淋漓而下,沈云朝变成了一个血人。   宁远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掏出止血的药散洒在了沈云朝的身上,然后开始收集被钉在四处的金针,这只是刚刚开始罢了。   就在宁远拼命抢救沈云朝的前一天,也就是皇甫云破刚抵达逢生城的那一天,一只海东青落在了建康一处不起眼的宅院中的一棵梧桐树上,一个青衣的书童看到了它,然后回了屋子。   这天晚上青雀街户部功曹胡丹民按往常一样用了一盘桂花糕作为夜宵,只是这天晚上黄色的桂花糕上多摆了一块白色的梅花糕。胡丹民细细的吃完了所有的糕点,然后派人将早就准备好的木盒送到了端王的府上。   像是暗沉海面下的小小旋涡,只是在海面上留下了一个微小的涟漪,对于广阔的海面来说这是微不足道的,只有在海面上漂泊了半辈子的老渔夫才可以觉察到这些微小的波动,然后他们就会立即调转船头回岸,再多的鱼群他们都不会留恋。   因为他们知道,马上,暴风雨就要来了! 第十六章风云初现(二)   宁远很早就醒了过来,更准确地说,昨夜他根本就没有怎么睡着。因为屋子里昏睡不醒的沈云朝,他在小院里坐了整整一夜。但没有睡着与不够舒适无关,只是因为他有些奇怪,对于沈云朝背后出现的彼岸花图和那条血色的长河,他竟然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只是想不起来了。   冬日里的清晨总是格外的冷,当沈听风走出沈云朝的房间时看见的就是满头满脸白霜的宁远,沈云朝惊得一愣,失声唤道   “宁远!?”   宁远闻声僵硬的回过头,僵硬的动了动嘴角,然后就眼前一黑,径直倒在了地上。   “宁远!”沈听风见状扑了过去,手一触到宁远的身体,沈听风就被宁远低得惊人的体温给吓到了,想到这个小院昨夜所有人都围在沈云朝的房间,竟无一人发现宁远在院子里坐了一整夜,自己也不例外。垂下眼帘,沈听风扶起宁远回房。   当宁远悠悠的在自己床上醒来时,阳光已经是刺眼了,喉咙是火烧火燎的痛,费力的撑起身子,宁远眯着眼睛环视着房间,沈云朝静静的坐在桌子旁,一袭青衣,外拢狐裘,他早就已经醒来,梳洗完毕,手里捧着一卷书在看,听到宁远在床上的动静,沈云朝回过头,唇角微扬,露出一抹笑容,搁下书卷,调侃道   “宁大大夫,你治病怎么治到床上去了?”   “咳咳,咳咳。”宁远连续咳了半天,喉咙更是像被撕开一样,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沙哑着嗓子说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啊,医者不自医。咳咳,有没有水啊,你会不会照顾人啊。”   沈云朝笑了笑,从桌子上端了一碗姜汤递了过去,一边道“我是不会照顾人,但是有人会啊。”   “什么意思?”   “这是听风给你熬的姜汤。”   “真的!?”宁远猛地喝了一大口,呛得直咳嗽,沈云朝无奈的摇摇头,坐到床边,伸手给他顺气。   “真是服了你了,喜欢为什么不说?”   “你知道。”宁远抬头深深地注视着沈云朝的眼睛“我会一直等着,等着她不再爱你的那一天。”   沈云朝抚背的动作顿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宁远忽然一笑,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怎么了,怕了?我可是一个很强的情敌。”   “你明知道我只是拿她当妹妹看。”   沈云朝的话音一落,屋外就传来了瓷器落地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宁远惊讶的看向屋外,心里瞬间出现了沈听风的名字,同时宁远极快的回过头看着神色平淡的沈云朝,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你知道听风在屋外。”   “有些事早说破会比较好。”   “答应我,别伤她。”沈云朝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对了,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好消息吧。”沈云朝回道桌旁拿起书卷,闲闲道。   “好消息就是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治不好你的病了,因为这不是病,这是一种蛊毒,不过坏消息就是,你知道了,我宁家一向是不允许子孙学习任何有关蛊毒的知识,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发现是蛊毒,现在我虽然知道了不过想要解开恐怕还需要不少的时间。”   “知道是什么毒已经是很好了,剩下的随缘就是了。”   宁远闻言皱眉的看着一脸无所谓的沈云朝,摇摇头无奈的叹息一声,说道“算了,你这个性子真是没救了。你听好了,在我找到具体方法救你之前,你一定要少操些心,养好身体知不知道。”   “好好,反正最近几个月的事情我已经都安排好了。”   “什么!?你居然还在安排!累死你算了!”   “好了,有陆桓在建康我已经省了不少心了,陆桓做事一向稳妥的。”   …………………………………………………………   同一时刻的建康城,一间普通的民居里一个年轻俊秀的书生打扮的青年正在伏案写字,行云流水,字迹温润隽秀,别有风骨,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快步走入,圆圆的大眼与肖笑倒是有几分相似,只见他跪伏说道“桓哥,端王来了。”   陆桓放下手中的毛笔,然后在一旁装有清水的瓷缸里洗去了手上沾染的墨迹,说道“昨夜才通知了他,今天便找上了门,看来朝中的局势已经是一触即发了。”   慢条斯理的擦干了手上的水渍,陆桓问道“现在到哪儿了?”   “刚刚传回的消息是说到了临街了。”   陆桓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先让明里暗里的兄弟们撤下,从现在开始到他离开回府,这个院子里只可以有你我二人。”   “是。”书童离开去办事,陆桓则是一言不发的阖目端坐在案几后假寐。书童办完事回来也安静的坐在一旁等待。一时间,院子里静的只剩下书童剧烈的心跳声和风吹过院子里梧桐树时发出的沙沙声。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院门被人敲响了,书童浑身一震,赶紧将目光转向了陆桓。   “慌什么,一切按计划来便是,肖澈你等了这么多年了,难道想功亏一篑吗?”陆桓的一番话令肖澈冷静了不少,他深吸了一口气,向陆桓深深地行了一礼,说道“那么,肖澈去了。”   陆桓点头,肖澈便转身退了出去。这个小院不大,肖澈走了没几步路就到了院门口,他理了理衣服,朗声喊道   “来了,来了。”   说罢,肖澈便打开了大门,一个小厮站在门口,满脸堆笑的问道“请问这里是陆桓陆大人的府上吗?”   肖澈奇怪的张望了一下,发现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随即便一副不解的模样说道   “这的主人是叫陆桓不错,可是我家主子不是什么大人,你是不是找错了?”   “不会不会,这位小哥,敢问你家主子是不是痴迷于棋道?”   “正是。”   “那就错不了,我家主子是南来的客商,听闻建康城中有一个围棋大家,特地前来拜访。”   “原来是这样啊,那请你们稍候,我去通禀一下。”   “好的,有劳小哥了。”   过了片刻,肖澈打开大门笑着说道“我家主人说棋道切磋是一大风雅之事,他不会与无名之辈切磋。何况切磋棋艺实是相互指点,共同雕琢棋力,棋力不可以相差悬殊,既是如此就断不可轻易答应与人切磋,定要有与之相配的名刺才行,所以主子让我将这个锦囊交于你的主子,说是他已将自己的名刺交付了,希望你家主子也可以交上名刺。我家主子说了,断不会让你的主子白交的!”   说罢,肖澈就将门关了起来,小厮没有办法,只好将锦囊送进了马车里,并将话复述了一遍。马车里只坐着一个富商打扮身材伟岸的男人,二十三四上下,生得极为帅气俊朗。墨色的浓眉斜飞入鬓,鼻梁俊挺笔直,嘴唇薄如刀削,脸部的轮廓异常深邃。   这样有棱有角的容貌往往让人觉得刚硬、不好接近,加上他周身独特的上位者的霸气,气势外漏,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个讲究和气生财的商人,他也的确不是商人。他姓周名有业,字华时,大周现任皇帝周扶远的胞弟周扶风的儿子,享亲王待遇,皇恩极盛。他打开锦囊,里面有两张纸条,打开第一张,娟秀又不失棱角的字迹便映入他的眼帘   “朝堂有变,只需静观其变,王爷乃子侄,动则生变。”   周有业看完后不动声色的将纸条随手扔进了车中的火盆,打开第二张,周有业静静的看了许久,将锦囊和字条一同扔进了火里。   火光一瞬间变得极盛,过了一会儿就渐渐减弱,露出了被烧成一块焦黑的锦囊。   “将锦衣司中羁押的皇甫风云帖在今天放出去,三日后,定当亲自登门。”   “皇甫家吗……,供奉职位啊,果然是有野心,不过这样的人反倒好拿捏了。”周有业低声自喃道。   “去锦衣司海老的府上。” 第十七章 婚事与战帖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让这帖子发出去,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让锦衣司做出这种自打嘴巴的事儿,毕竟皇甫家那位可是锦衣司的六大供奉之一啊。”宁远一边搅动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汁一边闲适的问道,沈云朝放下手里的书,笑着说道   “往日不见你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啊,怎么今天想起来问啊。”   宁远长叹一声,无奈的摇摇头,说道“你看这不是无聊吗,我俩都成了病人,你到是已经习惯了,我可是快闷死了。”   “好好,这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你想听我就说好了。你知道锦衣司有三位主司,六大供奉,按理说锦衣司是不会在这个太子新丧的多事之秋的时刻让江湖纷争增添不必要的事端,可是恰恰是这样的时刻,我们反而才有机会。你想,太子一死这锦衣司中的势力必然要重新排布,这样的话想要将皇甫家拉下马,我们只需要让想要这供奉之位的人替我们将帖子运作出锦衣司。”   宁远点点头,说道“借刀杀人呗,那你选了谁当刀啊。”   沈云朝诡异的沉默了,宁远抬头看了一眼沈云朝,笑道“怎么着,还是机密啊。”   “这倒不是,就算是也没什么不能对你说的。是,端王周有业。”   “什么!?他可是那个周扶风的儿子,你是不是病傻了。”   “只是一个利用的对象罢了,人是陆桓选的,我也觉得合适就没反对。”   “这个王八……”说到一半。宁远忽然想起这个周有业和沈云朝的关系,这么骂似乎会把沈云朝一起骂进去,所以就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脸上的神色一时间尴尬的不行。沈云朝看着宁远憋得通红的脸蛋,忍不住笑出了声,说道   “好了,这都是你第几回这样了,我无所谓的,你想骂就骂吧,反正在我心里,他跟我是之间不过是仇人之子的关系。我之所以会选他,只是因为他和锦衣司的三司主——苦海之间的关系罢了,而且他的身边恰好尚且没有什么得力的谋士在身边,陆桓比较好站稳脚跟,有利于我的计划罢了。”   “不行,一提到他我就会想起那个禽兽不如的混蛋,气死我了!”宁远的怒火来的极快,他一拍桌子就要掀碗,沈云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宁远要掀碗的手,然后将碗送到了宁远的嘴边,笑眯眯的说道“来,生气归生气,可是药还是要喝的,怎么可以浪费。”   宁远看着沈云朝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只觉得毛骨悚然,宁远小心翼翼的凑近闻了一下,然后就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个药的味道很奇怪,本神医怀疑被人下了毒,不能喝。”   “宁大神医,您老不是伤风了吗,你可是完全闻不到任何气味的,快喝。”   “我……咕噜咕噜……”见被拆穿的宁远还欲挣扎,沈云朝直接就把药往他嘴里灌,宁远药一入口就脸色大变,五官皱的缩成一团。   “我去,沈云朝你打击报复我啊,这到底是放了多少黄连!?怎么这么苦!呸呸!”   “不多,就三斤。”   “什么!?三斤,我一共才开了半斤的药,你给我放三斤的黄连!你怎么不直接让我吃算了!”   “哎~,我这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嘛。”   “滚!”宁远一时气急败坏的怒吼,沈云朝浑不在意的以书掩面乐的肩膀直抖个不停。   有朋友陪伴,日子过得开心,时光就会走的格外的快,一转眼就要进入深冬了,就在沈云朝发病的整一个月后,沈云朝收到了三封请柬,一封来自遥远的建康,来自晏相,是冬尾的迎春宴,另一封没有来处,只有时间和地点,两个人罢了。   寒山之巅,十二月初八巳时,皇甫云破挑战皇甫雄飞。   “风云帖啊,儿子挑战老子,真是好戏啊,可惜我看不了了。”宁远抽走沈云朝手中的大红色请帖自顾自的打开看,沈云朝笑着说道“你怎么知道是父子之战。”   “我虽然没你的听风阁消息那么灵通,可是这皇甫雄飞当年将自己最得意的儿子皇甫云破赶出家门这件大事我还是略有耳闻的。”说着宁远将这封请柬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眼,奇怪的问沈云朝“虽然说这风云帖一向是自己选择样式,没什么特殊要求,可是生死之事,弄得跟喜帖似的,不太好吧。”   “原因就在这里。”沈云朝拿起了第三张请柬,与风云帖一样的喜庆的深红,宁远接过帖子,打开,   “呦,这皇甫家可有意思了,嫁女啊,我看看啊,皇甫云清要嫁给郑安阳,这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啊,想当年这件事儿在江湖上闹得可是沸沸扬扬的,看看是哪天…………哎!”宁远指着帖子,震惊的看着沈云朝,沈云朝不知何时又拿了一本书在翻,听到宁远的惊呼,他平静地翻了一页书,淡淡的说道   “对,你没眼花,跟皇甫云破挑战皇甫雄飞是同一天。”   “皇甫云破是想毁了这桩婚事吗?明明他之前还因为这件事被赶出家门了。”   “如果皇甫云清要嫁的人是郑安阳,日子就不会在同一天,这场婚事嫁的人和入洞房的人可是两个人啊。”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宁远的脑海中形成,他不可置信的问道“不可能是我想的那样吧。”   “两个帖子在同一天,这只能说明皇甫云清其实对皇甫家还是有感情的,如果皇甫雄飞悔悟,取消婚事或者放了囚禁在地牢里的郑安阳,这张风云帖就不会出现,说到底皇甫云破是在给皇甫雄飞回头的机会,不过很显然,这没什么用。”   “怎么能这样,会遭天谴的啊!真是禽兽不如!”宁远激动地将帖子摔到了地上,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败类!无耻!我以后绝对不会给姓皇甫的人治病,亲戚也不治!”   “对于一个贪婪有野心的人来说,是绝不会放掉已经到手的东西。捷径走习惯了,又怎么还会接受布满荆棘的大路呢。   婚帖与战帖,这真是一场无谓的要挟和挣扎,来的太迟了。”   缓缓地合上书,沈云朝冲着宁远清浅的一笑,墨玉一般的双眸变得格外深邃,像一口无波的古井,深不见底。   “不过,一定会很热闹,对吧。”他平静的说道。 第十八章 鸾凤和鸣   这日一大清早,病好的差不多的宁远,是迫不及待的就跑出了,一出门就看见楚寒歌拿着本书在树下翻读。听到轻快的脚步声后,她回过头,朝房门方向展颜一笑,阳光的斑点从树叶缝隙间落下,晃晃悠悠在她脸上跳动着,愈发显得那个笑容生动之极。霜雪之姿,霎时消融,美得令人心惊。   宁远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快走上前拱了拱手,问候道:“寒歌昨夜睡得可好?”   “你担心我睡不好么?”楚寒歌示意他过来坐,“我们江湖中人,哪里会有择席的毛病,不过是想着云朝的病,睡的迟些,所以看起来有些憔悴。”   宁远笑的促狭,支着脑袋,笑道“担心云朝啊。”   “他病得这么重,我担心不是很正常吗。”楚寒歌轻飘飘地说。   宁远挑眉笑了笑,说道“好好,当我多事好吧。不过,云朝送你那么多好东西,你就没点回应吗?”   楚寒歌不解的看着宁远,宁远挑眉示意楚寒歌手里拿着的书,楚寒歌眨眨眼,皱眉道“书是我的。”   “…………”   “我买的。”   宁远看着楚寒歌一脸认真的呆样儿,有些冷汗,怎么说呢,楚寒歌好像将她这辈子所有的天赋都放在武学上了,其他方面的反应能力简直就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看着宁远一脸无语的样子,楚寒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问道   “不是这本?”   “当然不是了,姑奶奶,我说的是云朝送你的他娘的刀决和刀。”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回送云朝一些东西。”   宁远点头,楚寒歌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低头看书,理所应当的说道“我和云朝之间不需要这些虚礼。”   宁远闻言,摇头扶额,宁远忍不住想,明明是两个当世奇才,可偏偏在这方面都是榆木脑袋,这样下去估计一辈子都不可能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行,你啊,就好好的看你的书吧。我走了。”   说罢,宁远就一步一摇的晃出了小院。   楚寒歌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树下看书,可是宁远离开半天了,书还是在原来的那一页,楚寒歌的眼睛在书上,可是心早就已经不在了,她只是因为长期在远离人烟的地方练武,有点不通人情世故,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很笨,光看他在武功上远超同龄人的修为就可以看出楚寒歌的聪慧。   她想了一会儿,放下书,回房间,然后关上房门。头抵在门上,皱眉轻道“我有什么可送的?”   叹息一声,楚寒歌转身,目光扫过桌子时,怔忪了一下,不知何时她的房间的桌子上多了一个血迹斑斑的牛皮袋子。楚寒歌的眼中寒光一闪,神色变得冷峻了起来。   “肖笑。”   楚寒歌的喊声清亮悠长,整个小院都可以清晰的听见,沈云朝写字的手一顿,侧头对着随侍一旁的肖笑说道   “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是。”   肖笑一溜烟的就小跑到楚寒歌的房门口,轻敲了几下门。   “楚姑娘,您叫我有什么事吗?”   “你进来说话。”   “是。”   肖笑推门进去,楚寒歌坐在桌边,敲了敲桌子,示意肖笑看桌子上的那个袋子。   “袋子是谁放在这儿的,还有袋子是谁的?”   “哦~,这个袋子是从你骑回来的那匹马上取下来的,所以就直接给放到这儿了。”   楚寒歌略微想了一下,好像自己抢得那匹马上确实有一个袋子。想到这儿,楚寒歌冲肖笑摆摆手,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没事了,你下去陪着云朝吧。”   肖笑走后,楚寒歌打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了桌上,都是些染血的饰品,金银,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楚寒歌随意的用手拨拉着,忽然一块土黄色的土块闯入了楚寒歌的视线,不知为何,看着这个土块,楚寒歌忽然就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好像自己以前见过,而且楚寒歌觉得应该还有一个土块。用手再扒拉了几下,楚寒歌果然就又找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土块。   楚寒歌拿着两个土块,提起桌子上的茶壶就开始倒水清洗。很快,黄土被冲去,露出来的是两块质地上乘的翡翠,颜色之美像古代绿色羽毛的翠鸟,通透清澈。甩甩玉上的茶水,楚寒歌举起半掌大小的玉佩迎着阳光观察了起来,毫无杂质,原本繁杂的凤纹和凰纹在阳光的照射下,好像活了过来一样,羽翼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恍惚间,楚寒歌好像听到了一阵嘹亮幽怨的凤鸣,悠悠如风,似乎在诉说着不尽的思念,令楚寒歌的心猛地一痛,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鸾凤和鸣。”楚寒歌喃喃道   她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你不是怕我出事吗,不用再害怕了,你看,这就是传说中的鸾凤和鸣佩,一凤一凰,凤为雄,凰为雌,只要你我相爱,将鲜血分别滴在这两枚玉佩上,这样每当我想你的时候,你手上的凰佩就会响了。而且,鸾凤和鸣一次只会认一对主人,除非我们俩都死了,否则,它们是不会拥有下一对主人的。它会将我们的灵魂,紧紧地连在一起,直到我们都不在人世。”   头忽然如同炸裂一样的痛了起来,同时沈云朝身体里的毒也不受控制的翻涌了一下,沈云朝的嘴角立刻就渗出了血迹。不过这一切都是只发生了一瞬,下一刻,楚寒歌的头便不痛了,沈云朝的毒也再度平静了下来,沈云朝不漏痕迹的擦去了嘴角的鲜血,继续练字。   楚寒歌眯着眼睛对着阳光,将两个玉佩在半空中轻轻地碰撞了一下,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鸾凤和鸣。”   她忽然就笑出了声,眉眼间的冰冷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美得不可方物。 第十九章 共聚一堂   一整个上午沈云朝都在练字,行云流水似的一张一张的叠了厚厚的一摞,眼见日头渐高,一旁磨墨的肖笑小声提醒道   “庄主,该用午膳了。”   沈云朝点点头,挑眉一笑,用笔点了点桌上的纸,问道“这张怎么样?”   “好,笔走龙蛇,淋…………”   “好了,好了。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行了,去准备午膳吧。”   “哎。”   肖笑放下墨锭,应声出去准备,就要出门的时候,沈云朝忽然又喊住了他   “对了,肖笑,吩咐厨房多准备一些听风,宁远,寒歌喜欢吃的,今天就在一起吃吧。”   “好嘞。”   肖笑走出屋子去安排午膳,沈云朝一个人待在桌前,凝目看着自己写的字,,良久之后,他将自己手中的笔掷在了纸上,笔墨晕开,诗句渐渐被染黑消失。他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还是在意吗?我……”   午膳很快就全部准备好了,色香味俱全的摆了满满一大桌,最早到的是宁远,他摸着肚子往桌子旁一坐,伸手就要拈菜吃,嘴里嚷嚷道“还是云朝好,知道我翻书翻累了,特地准备了这么多的好菜!”   沈云朝手中拿着书,眼睛都没有离开书,就准确的用筷子打落了宁远伸出的手,说道   “不许不规矩,等大家都到了再用筷子吃。”   宁远痛呼一声,缩回手,“干嘛啊,咱们之间哪有那么多的俗礼。”   “我们几个人从小认识,可是齐全的聚在一起吃个饭却很少有,尤其是我……,现在眼见着我们又要各自离开,下一次再聚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宁远闻言,渐渐敛去了脸上嬉闹的神色,他缓缓说道“提到要走,我这次要去一趟西南,正好可以和你一同去寒山。”   “不是说要回谷一趟吗?怎么,不回去了?”   “本来我要回谷就是想去查一下有关你的蛊毒的事情,可是后来我一想,宁家是从我爷爷就开始不允许宁家子孙去接触蛊毒的,所以我猜,就算我回去了一定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讯息。西南湘西一带是蛊毒盛行的地区,那里应该会有我想要的东西。”   沈云朝闻言放下书,看着宁远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湘西是盛行蛊毒不错,可是那里也是极度危险的地方,不说什么瘴气毒雾,蛇虫蚊蚁之类的东西,那里的寨民可是从未开化的化外人,而且精通蛊毒,太危险了。”   “我知道,可是那里可能会有救你的方法,就凭这一点,再危险,都值得一去。”   沈云朝愣住了,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沉重起来。那双线条清晰韵致的眼睛,种种情绪在里面波动起伏,仿佛是雪后的一泓湖水,又脆弱又让人移不开眼睛,似乎连灵魂都被吸进去了。   “我,宁远,你不必如此,你和你父亲为我和我母亲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欠下更多了。”   宁远看着沈云朝眼中的脆弱,他眼里划过一抹心疼,他笑着说道“欠!谁要你欠我的了,这是我自愿的,你是我的好兄弟,我们不是早就约好了吗,你乖乖的让我治,帮我成为天下第一的大夫,我呢,就一定会治好你,你别说一个湘西了,只要可以治好你,用我的命换,都没问题!”   沈云朝的喉咙感觉瞬间就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宁远总是这样,能够轻易地敲碎自己心里那层层叠叠累计的硬壳,刺痛他心里最柔弱的地方。他轻轻笑了笑,佯装坚强的,笑了笑,一双清润的眼眸似乎是含着淡淡的笑意凝视着宁远。   只是眼眶却逐渐变红了……   沈云朝一直都知道,许多人的一生或许会有很多朋友,而自己天生就失去了这个资格,但他并不因此感到难过很久,因为很快他就知道了,他拥有了许多人都没有的一种朋友,是相知的陪伴,是默默的守护,是无言的付出,是愿意为了帮助你而欣然赴死的朋友。   当年那个躲在老人身后,手中还紧紧地捉着一只蟋蟀的脏兮兮的小男孩,与眼前这个一脸堆笑的干净少年逐渐重合。   岁月可移桑海,可平青山,可它却留情,让宁远一直未变……   “那,我连命都不要了,这么好的兄弟,你不会忍心让我饿肚子了吧。”   沈云朝被逗得扑哧一乐,无奈的摇头笑道“真是的,服你了,你吃吧。”   宁远眼睛一亮,拿起筷子就要开吃,楚寒歌与沈听风恰好就在此时一同来到了饭厅,可以看出沈听风为今天的午膳是精心准备了一番,沈听风薄施粉黛,一袭湖蓝色的丝绸棉衣,绣着锦簇的繁花,袖口和领口的白色绒毛衬得沈听风的肤色更是莹白如玉,一根青色的锦绳束腰,显出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淡雅伊人,美得恍若不染红尘的仙子。至于走在她身旁的楚寒歌,还是一身万年不变的红衣,气质一如既往地是生人勿近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眉眼间的清冷依然,只是在看见沈云朝的时候,融化了许多,露出了一个清淡的微笑,恰如冬日里的寒阳,温度不高却格外暖人心脾。   看宁远拿着筷子,沈听风调笑道   “怎么,宁大神医打算不等我们就开席吗?”宁远闻声回头,整个人愣了一瞬间,随后脸上就腾起了一团可疑的红晕。宁远慌乱的干笑道   “哪的话啊,都是他说的,我不吃,非要我吃,盛情难却啊。”   被指的沈云朝默默地用书挡住了宁远冲着沈听风说瞎话的脸,示意沈听风和楚寒歌入席。   “就你会瞎说!”   宁远被沈听风无情的拆穿,却丝毫尴尬都没有,本来也就是说着好玩儿,毕竟这个天下最了解沈云朝的几个人已经差不多全在这里了。   等大家都做好了的时候沈云朝拿起了自己身前的茶碗,说道“我们自幼相识,今日难得共聚一堂,为今时今日的安宁与友谊,让我们满饮此杯,我身体不是很好,就以茶代酒了。”   说罢,沈听风,宁远,楚寒歌,纷纷举杯,四人的杯子在一起轻轻地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很久以后,当沈听风和宁远再度相携着推开已经尘封已久的小院时,他们眼中浮现的还是此刻共聚一堂的场景。   宁远在嘻嘻哈哈的追着沈听风围着桌子打闹,楚寒歌在低头和一块鸭背较劲,一向冷清的脸涨得通红,火红的衣袖被拉到手肘,露出一段雪白的小臂。而坐在最上首的那个男人,含笑的捧着一杯清茶看着这一切,眼中的温柔满的几乎就要溢出来。   就好像要将他此后人生中的所有温柔都在此刻用尽。 第二十章 所谓亲生   夜凉如水,繁星点点,一桌饭几人从白日吃到了黑夜,除了沈云朝因为身体不好滴酒未沾,其余的几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醉了。天色一暗,沈云朝就被几人赶回了房间休息,剩下的几个人,宁远毫无形象的瘫在椅子上,清秀的脸上满是醉酒时的嫣红,沈听风就趴在宁远的旁边,因为练九幽冥决而过分苍白的肤色在酒精的影响下变得粉嫩嫩的,倒是比平常看起来更加像一个普通的妙龄女子,最清醒的就是坐在宁远旁边的楚寒歌,从头到尾她一直很克制,只喝了三杯酒。只见她抬手,快如闪电的瞬间将毫不设防的沈听风给打晕了过去,目睹这一切的宁远,先是一愣,然后就伸手推了沈听风一下,沈听风毫无反应。他抬头,醉眼迷蒙的望着楚寒歌,口齿不清的问道   “你干什么啊?”   楚寒歌静静的盯着宁远看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你不是有话要单独对我说吗?”   楚寒歌说的是问句,脸上的表情却是笃定。宁远呆了一下,挠挠头,脸上迷蒙的表情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真是的,在某些方面,你跟云朝还真是一模一样啊,敏锐的吓人。”   “听风没见过你喝醉时的样子,所以不知道你在装醉,可是我见过所以我知道你在装醉。你在这个时候这么做,只可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想要躲着我和听风,怕我们问你什么。”说着楚寒歌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脸色一时间有些难看,不过很快她就调整了过来,继续说道“你会这样隐瞒的,一定是有关云朝的,所以你应该有话要对我说。”   “寒歌啊,你这是强买强卖啊,就算你想知道,干嘛要打晕听风啊!”面对宁远的控诉,楚寒歌表现的很是平淡,她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不会,如果听风醒着,你一定不会说,你很清楚为什么听风要练九幽冥决,一旦她知道了什么有关云朝的事,结果只会是让她继续练下去,于她无益。”   宁远拿起沈云朝落在一旁的白狐斗篷,小心翼翼的为沈听风盖上,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楚寒歌说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不告诉听风,就一定会告诉你呢?”   “因为我和听风不一样,不管如何,你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所有事的,我比听风冷静,而且我是孤身一人,行动也比她方便,最重要的是你,不喜欢我。”   “咳咳,咳咳,寒歌你说什么呢!什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看着宁远的脸一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楚寒歌从善如流的改口道“最后一句你当我没说,但是,云朝马上就要离开了,你传信给任何人,在云朝这里都无异于告诉他你要做什么,所以我就是你最好的选择了。”   “真不愧是一个人养大的。老奸巨滑,和沈云朝一个样!”宁远愤愤不平的说道   “好啦,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宁远拿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他闭眼整理了一下思绪,良久才睁开眼睛   “这一次云朝的发作是不一样的。”   楚寒歌闻言,柳眉一蹙,紧张的看着宁远。宁远见状,冲着楚寒歌安抚的笑了笑,继续说道   “事实上,我觉得云朝身上的毒应该是蛊毒,而且还是手法最毒辣的子母蛊,也就是说蛊毒本身是在云朝的母亲怀着云朝时成长成熟的,它顺着谢姨的骨血流进云朝的身体里。”   “怎么会这样!你的意思是说,当初下毒的人根本就是冲着云朝的!?怎么可能,云朝那个时候还根本不存在啊!”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从事实上看,就是这样的。”宁远叹了一口气,皱眉说道“所以现在除了云朝的毒,我们还有了另一个难题,这种毒是极奇罕见而且毒性之猛烈,乃我生平仅见。也就是说常人根本受不了这样的毒,所以他选择谢姨应该是经过仔细挑选的,如此看来,这个下毒的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云朝的,最让我担心的是以云朝的能力,这么多年了,他居然一直没有找到这个幕后之人的半点踪迹,可见这个人的深藏不露。”   宁远这么一说,楚寒歌立即觉得芒刺在背,好像在某处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的盯着他们,令人不寒而栗。   “他耗费这么多心思下的毒,不可能不管,他之所以到现在没动手,可能就是在等一个时机,敌在暗处,就会令人防不胜防。”   楚寒歌点头,神情冷峻的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希望我保护云朝的安全。”   宁远摇头,说道“不,云朝身边有人保护,我希望你做的,是调查下毒之人。”   楚寒歌闻言愣了一下,不解的问道“我?查下毒之人?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应该是保护云朝吗?”   “我说了云朝有人保护,与其等他来时我们被动应对,不如主动出击,趁他动手之前找到他。其实这也不是很困难,我猜下毒之人应该就在西北,而且极有可能就在王府。”   “你是说……,不可能!”楚寒歌斩丁截铁的说道,她自然知道宁远指的是云朝的小姨,齐武王府的王妃谢裴,可是楚寒歌想不到有任何理由,谢裴会这么做。   “听着,寒歌,我只是说有可能,而且当年的许多事情我们并不知道内情,究竟怎样,我们谁也不知道,所以我才希望你可以去查一下。”   楚寒歌闻言沉默了一下,缓缓道“我考虑考虑。”   “好。”   楚寒歌说罢,就起身一脸思索的离开了。楚寒歌一出小院,沈云朝的房门就缓缓的从里面被人推开了,衣着整齐的沈云朝缓缓走了出来,明眼人光从衣着就可以看出沈云朝刚刚在屋里肯定是没有按他自己说的那样在休息。   “你让我说的,我可一个字也没落下的说完了。”宁远背对着沈云朝如此说道,沈云朝微笑着点头道“我都听见了。”   沈云朝走到宁远的身边坐下。   没想到,原来宁远今天的所有行为都是听从沈云朝的指示做出来,也就是说宁远和沈云朝合起伙来要骗楚寒歌留在西北。   “我答应帮忙,你就要告诉我为什么要骗寒歌。为什么?”宁远皱眉,语气急促,想来是沈云朝凡是遮掩的态度真的令他有些生气,沈云朝沉吟了片刻,方徐徐道,“我并没有骗,你知道除了最后的那一个推测,其他的都是真的,我这一次进建康与往年大有不同,寒歌不可以跟着我。而且,不仅是寒歌,听风,你,都不可以跟着。”   “那你怎么办?啊,你怎么不回答?你明知道有一个人一直在暗中伺机要害你,你居然还敢往他身边跑。我是大夫,没人比我更了解这毒应该是什么时候下的,怎么下的!想要将毒种在胎儿身上,除非把毒裹在可令女子一次受孕的牵情散里,而且在一个时辰里交,交欢,除了你那个王八蛋亲爹周扶风,还******有谁!……”   宁远还未吼完,沈云朝便一掌重重的击在桌子上,轰的一声巨响将桌子拍成了两半,宁远一把抱住倒下的沈听风,看着沈云朝铁青的脸色,嘴巴几张几合,最后只说出了苍白的对不起三个字。   “我,就算不姓谢,我还可以姓陆,最不济,还有沈字可留,总归不必姓周。我谢安的父亲此生只有一人,那就是陆声,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他是我父亲,他不配。”   宁远自然知道,沈云朝的身世一直是他不可以触碰的底线,想当初他刚知道自己是周扶风通过下药的手段强迫谢翡怀上的时候,三天都没吃没喝,也不说一句话,跟着就犯了病,差点就死了。所以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段往事,知道的人怕伤了他,不知道的人更是无从说起。   可是偏偏宁远今天喝了不少酒,情绪又太激动,所以一不小心就说了出来,惹得一贯云淡风轻的沈云朝发了火。   沈云朝的毒牵动心脉,说白了就是不可以有太深刻的情感,可偏偏沈云朝心里藏得感情都太沉重,所以无论宁远怎么为他调理,这么多年了,沈云朝的身体还是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沈云朝这边刚一发火,那边就不由微咳,他忙极力忍住,面上涌出红晕。   “那,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千万别生气了,我错了,错了。”宁远见状只怕留下会再惹沈云朝生气,连忙抱着昏迷的沈听风离开了小院。   沈云朝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夜风袭来,遍体生凉。闭上眼睛,神色极是疲累,唇边溢出一丝沉重的叹息,喃喃道:   “我不是天边绚丽的朝霞,而是林中阴臭的腐土。不是爱,只有互相猜度的阴谋诡计,原来,我从还未出生时就注定了要与阴谋为伍。”   左右都是挣扎,前后都是无路。 第二十一章 再离西北(上)   翌日清晨,沈云朝起了一个大早,天刚蒙蒙亮,就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的坐在院子里了,他的桌子上摆了两杯清茶,显然他在等着什么人。沈云朝一脸沉静的翻着手里的书,在过往的许多年难熬的时光里看书已经成为了沈云朝唯一的爱好,看书总是可以让他平静。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身灰衣单衫的陆择从远处极快的飞略了过来,他的身形极快,只能在空中看到浅灰色的残影。院中的地上忽然蓬起了一团清尘,灰衣单衫的陆择就这样毫无声息的出现了。这鬼魅一般的轻功与小七的倒是极其相似,换做是常人早就被吓得跳起来了,可是沈云朝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淡淡的吩咐身边被吓一跳的肖笑换一杯热茶。   “安儿,听说你又犯病了!怎么样,没事吧?”陆择一落地就身形一移,出现在了沈云朝的身边,拉住沈云朝放在桌子上的手臂,当下就开始把脉。   沈云朝笑着按住了陆择把脉的手,说道“啊公~,有宁远在能有什么事啊,再说了,你就算把也是把不出什么的,还不就是老样子,半死不活的脉像。”   “胡说!你在再胡说八道,啊公就要生气了!”陆择沉着脸抽出了自己的手,陆择对沈云朝一向是无条件的宠溺,唯有在他的身体方面,就算是沈云朝自己也是绝不可以说半句丧气话。   “我自然知道有宁远那个兔崽子在!可是他一向是最不正经的,做事没个正行!”   “宁远确实有点长不大的样子,可是啊公也知道啊,他从来在我的事情上都是不会有半点马虎的。”   也许是想起了宁远这么多年在外漂泊为沈云朝四处寻药的艰苦,陆择就什么都没有再说。   肖笑将换好的新茶端来,沈云朝放下手中的书,接过亲自送到了陆择的身前。陆择接过茶,茶盏轻轻将茶杯中的浮沫撇开,一股淡淡的如雨后青山的清香飘散了出来,陆择微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是说不出来的享受。   “雨后青山的顶级碧罗春,用的是今年的第一场新雪。”   沈云朝含笑的看着陆择享受的表情,一旁的肖笑看着这个温馨的场景,心道“要是陆公知道这雪是庄主亲自收集的,恐怕就不会这么享受了。”   沈云朝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是永远不会告诉你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为你做过什么,他对你的好你永远不会看到,更不可能听他说出来。   “好了,我就知道你等着我是有事要求我。说罢。”陆择缀了一口茶,然后就放下茶杯看着沈云朝淡淡说道   沈云朝展颜一笑,像一个孩子一般的单纯。   “就算没有事,我也会等着啊公的啊。不过,确实是有一件事要拜托啊公。”   “跟啊公有什么弯子好绕的,说!”   “好,啊公想必已经知道我就在这两天就要离开了吧,我想拜托啊公帮我照看寒歌和听风。”   陆择闻言,皱起了眉头,问道“你这个意思是要将我和那两个丫头都留在自西北!?”   “啊公先不要生气,听我慢慢的解释。”   “你说!”陆择挑眉,好整以斜的看着沈云朝,摆明了就是不论沈云朝说什么都没有同意的打算。沈云朝见状也并没有气馁的样子,他反而是笑了笑,丝毫不以为怵。   “先说啊公好了,我此次去建康势必会遇到许多”故人”您曾经是母亲的副将,又是大楚的王室,难保就有人会认出你,您跟在我身边,我暴露的机会太大了。虽然我知道,其实现在的建康已经有很多人在怀疑我的身份,但是怀疑而没有证据,我就有办法让怀疑永远都只是怀疑。至于寒歌和听风,她们已经不合适继续呆在我的身边了。”   “可能你明知道……”   “我给不起。”   沈云朝知道陆择未完的话是什么,可是他却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只要不说出来,就是可以被忽略或者改变。一旦说了,就不再有回头的余地了。   沈云朝的回答很简单,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是陆择懂他的意思,那一刹那涌上的心疼,让一向冷面的陆择瞬间红了眼眶,喉结滚了几滚,陆择侧头半晌都没说话。   沈云朝笑了笑,将笑中的那丝隐约的惆怅藏的极好,只是眼中的那抹悲呛却还是泄露了他的悲伤。他将手轻轻的覆在了陆择苍老的青筋毕露的手上,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啊公,好了,别这样,能活着,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可以再奢求更多了。真的,不可以。”   陆择缓缓的点了点头,“好,啊公明白了,我不会让她们两个离开西北的。”   “谢谢啊公。”   与此同时的,楚寒歌也衣冠整齐的坐在屋里,手里拿着那两块玉佩静静的发呆。不过她和沈云朝不同,她并不是早起,而是一夜没睡。忽然,她动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玉瓶,羊脂白玉的瓶身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里面流动的鲜血,这是昨夜她从宁远药房里拿到的,沈云朝的鲜血。楚寒歌伸手将那枚凰佩拿了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瓶塞拔了出来,瓶身倾斜,鲜血缓缓流动,一点点的向着瓶口流去,然而就在鲜血即将流出瓶口的时候,楚寒歌忽然将瓶子抬起了一点,让血就这样留在了瓶口。   楚寒歌指尖用力,瓶身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她的脸上满是挣扎之色。闭上眼睛,楚寒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良久才缓缓吐出,然后,瓶子继续倾斜,血就这样慢慢流出了瓶子,一滴一滴的滴在了瓶口下的凰佩上,将玉佩染成了血色。   放下了凰佩,楚寒歌拿起了另一块凤佩,举到了自己的眼前,看了良久,缓缓举起另一只手,咬破中指,将血就这样涂在了玉佩上,几乎就是血刚沾到玉佩上,玉佩就将血全部吸收了。楚寒歌见状愣了一下,拿起另一块凰佩,上面还是鲜血淋漓的。   “怎么会这样?”就在楚寒歌疑惑不解,以为自己失败的时候,她的耳边忽然听到了一阵悠扬的鸣叫。   是凤鸣!   楚寒歌在这一瞬间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她听到了,这也就说明了沈云朝是在思念着她的,是……在爱着她的,对吗?   再顾不上玉佩为什么没有吸收血液,楚寒歌拿起两块玉佩将它们紧紧的抱在怀里。   这世间的爱情,总是很奇妙,或许还有很多人,比他还优秀,比他还爱你,可是就在那一刻开始,便满心满眼全是他,别的风景,别的人,却是再也入不得她的眼了。   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事情比你知道你爱的人其实也是爱着你的更加美好了。   我爱你!   幸好,你也一样。    第二十二章再离西北(下)   沈云朝走与来都是简便到不行的廖廖数人,一辆简朴的马车,肖笑赶车,加上暗处的小七,勉强再加上死乞白赖一同上路的宁远,一共也才四个人。可是多年来,沈云朝一直都是这样,好像随时都准备好了干净的离开,从不会留下任何牵挂。这一次自然也没有例外。   沈云朝不喜欢有人送别,所以总是选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走,可是也总是有人会等在庄口。这一次等着的人是楚寒歌,只有楚寒歌。   她一袭红衣的站在庄口处的界碑旁,在灰蒙蒙的冬日清晨里仿若一抹明亮的暖阳,让看到的人都眼前一亮,只觉得一股淡淡的暖流在胸腔里流淌,暖的人四肢都有一股淡淡的麻痒的感觉。楚寒歌今日没有束发,一头及腰的青丝在风中和她的红衣一同猎猎的飞舞,像极了展翅欲飞的红蝶。   肖笑赶车,远远的一眼就看见了楚寒歌,他侧身对马车里的沈云朝说道   “庄主,是寒歌姑娘。”   沈云朝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垂着眼帘,半晌都没有回应。坐在一旁的宁远见沈云朝没有反应,就先掀帘跳出了马车,嘴里还一边嚷嚷道“我先去告别,一会儿让你单独和寒歌聊。”   说罢,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快步走到了楚寒歌的身边。   “寒歌,来送我还是云朝啊!”宁远的调笑楚寒歌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楚寒歌淡淡的回了一句“都送。”   所有人都知道,开玩笑的前提是另一个人得配合否则这个玩笑就会开不起来。宁远见楚寒歌这么冷淡,自然这玩笑是开不了了。所以,他耸耸肩膀,环视一周,却没有发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他难掩自己眼里的失望,本以为沈听风就算不来送自己总会来送送沈云朝的,这样至少也是可以见上一面。   宁远有些低落的问楚寒歌,说道“怎么?听风不来送送沈云朝吗?”   “她昨夜喝多了,还未起来。”   宁远奇怪的皱起了眉头,照理说沈听风武功不差,昨夜喝多了也不会耽误送别沈云朝这样的大事。好吧,虽然自己不愿意承认,可是在沈听风眼里送沈云朝就是一件大事,这是毋庸置疑的。忽然,宁远想起了楚寒歌昨夜利落的那一掌,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了宁远的心间。他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的问道   “寒歌,不会是你今早又打了听风一掌吧。”   楚寒歌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宁远,眼里哪一抹危险的厉光,让宁远几乎是瞬间就开始冒汗了。已经不需要回答了,绝对就是这样了。宁远这样想着。   “你有事要单独和云朝说啊。”宁远肯定的说道   楚寒歌闻言,点了点头。宁远眨眨眼,双手一摊,说道“好,我走。”   宁远用比来时还快的多的速度,赶紧走了,生怕,楚寒歌一个不耐给他也来一掌,说真的,楚寒歌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一言不合就开打。除了对沈云朝,宁远还从没见过楚寒歌对谁忍让过,毕竟自己可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   宁远走了,沈云朝还是没有出来,马车停在原地,楚寒歌也静静的站着。一时间,楚寒歌和沈云朝好像互相比起了耐性,只是苦了坐在外面的肖笑,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看着宁远离去的背影,在心里哭道“宁大夫你被一个人走啊,好歹把我也带走啊!”   就在肖笑僵着身姿,坐的腿都麻了的时候,楚寒歌终于动了,她主动的开始往马车走来。肖笑见状,连忙回头冲马车里的沈云朝说道“庄主,寒歌姑娘主动走来了。”   沈云朝闻言,淡淡的叹了一口气,他在听到楚寒歌打晕沈听风的时候就料到楚寒歌一定是有什么话需要单独对我他说的,他大约猜到了楚寒歌想说什么,所以才避而不见,可是现在楚寒歌主动来了,自己也不得不出来,与她见上一面了。   沈云朝掀开帘子,端的是白玉为冠,公子如玉。他一出来,楚寒歌就停了下来。沈云朝缓缓道的向着她走去,楚寒歌的眼睛一错不错的注视着。   沈云朝只觉得今日的楚寒歌很奇怪,从来没有被她这样的注视过,好像要将自己刻进她的眼里一样,这让沈云朝一时间有些慌了手脚。   走到了楚寒歌的面前,楚寒歌开口直接问道“怎么了,不欢迎我来送你?”   楚寒歌在沈云朝面前是极少如此直接的,至少是自从谢翡死后,沈云朝一夜之间就开始同所有人拉开距离,楚寒歌也就再也没有如此直接的和他说过话。   沈云朝愣了一下,淡淡的笑了,说道“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不出来?”楚寒歌冷着一张俏脸,继续问道。沈云朝又是一愣,楚寒歌居然在逼问他!?还没等沈云朝反应过来,楚寒歌就撅起了红润的朱唇,小声的埋怨道“害得我脸冻的这么红。”   沈云朝彻底呆住了。一向智计百出,冷静沉着的饮烟山庄庄主,居然被一个女子撒娇似的一句话给吓的呆住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他刚想开口,一张嘴,就因为自己下意识的深呼吸而灌了一嘴冷风,开始咳个不停,清秀儒雅的面庞涨得通红。   楚寒歌连忙走上去给他抚背。   “好了,好了,当我没说好了吧。”楚寒歌无奈的说道。   沈云朝咳了一会儿,终于缓过劲了。他面色红润,眼角带泪的看着楚寒歌,说道“寒歌,你找我恐怕不只是送我这么简单吧。到底有什么事?”   沈云朝说这话的时候,努力想让自己表现的正经一些,可是他忽略了自己此刻好似被人蹂躏过的摸样。所以他话刚一说完,楚寒歌就噗嗤一声,露齿大笑“云朝你好像被人调戏的良家妇女想要讨回公道!”   “………………”沈云朝开始怀疑眼前的楚寒歌是别人易容的了。楚寒歌从来不会开自己玩笑,更不会这样大笑,等等,沈云朝猛然想起,其实这就是楚寒歌,只不过是十年前的楚寒歌罢了。沈云朝复杂的看着楚寒歌大笑,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楚寒歌笑够了,她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之前送给我如此珍贵的东西,我想我也需要有所回报。”   沈云朝又是一愣,他忽然发现自己今天发愣的次数好像是格外的多,快要把自己过往半年所发的愣都超过了。   楚寒歌说完这句话,就上前一步,双臂伸出,缓缓的环住了沈云朝的腰,然后慢慢的收紧。就在楚寒歌双手碰到沈云朝的一瞬间,沈云朝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瞪大了眼睛,震惊的屏住了呼吸。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楚寒歌的脸缓缓的腾起了两抹醉人的嫣红,狭长的单凤眼仿佛是雪后的一泓湖水,微风吹过,满是涟滟的波光。   只是一会儿,楚寒歌就松开了手,重新站好,可是沈云朝却好像一直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样,呆立着。楚寒歌羞涩的一笑,问道“喜欢吗?”   “啊!”沈云朝第一反应是以为楚寒歌说的是拥抱,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却见楚寒歌示意自己看自己的腰。沈云朝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腰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枚玉佩,沈云朝略微一想,就知道了这应该是楚寒歌趁刚才的机会挂上去的。   拿起玉佩,是上好的一块碧玉翡翠,半个巴掌大小,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凰,看它那展翅的摸样,好像随时都会从玉上飞出来一样。   “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听到沈云朝问,楚寒歌是既失落又开心。她安慰自己,至少她不用担心沈云朝会不收了。   “这是我从一家玉器店里买的,很贵的,所以你一定要保管好。”   看着楚寒歌希冀的目光,沈云朝拒绝的话梗在喉咙里难以说出口。他只好点点头,答应道“我会好好保管的。”   想问沈云朝是否听见了凰鸣之声,可是话到嘴边,楚寒歌还是咽了下去。   看着沈云朝淡淡的笑容,楚寒歌心道“就这样吧,一直这样其实也挺好。”   “一路顺风。”想了想,楚寒歌如此说到。 第二十三章 到达寒山   离开西北大约一个月,沈云朝一行人终于到了寒山脚下的逢生城,远远的沈云朝掀起帘脚,看见逢生城高高的城墙上挂满了喜庆的红绸,一阵风吹过,墙上的红绸纷纷被吹起,在空中飘舞,殷红一片,这个场景在大多数的人眼里端的是美不胜收。可是在沈云朝的眼里,这些在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的红绸,就像是一些被拴住脚爪却欲飞的朱鸟。   看着美,可其实不然。   因为城主幺女大婚和那一封格外引人注目的帖子,逢生城早早地就开始了戒严,往来进出的人全部都要被一一检查才可以出入。所以逢生城外早早地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肖笑驾着马车安静的排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其实在这个长龙似的队伍的旁边有一个专门供参加婚宴的贵客出入的通道,只要出示请柬,就可以立刻进城。   肖笑距城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他侧头向沈云朝询问该怎么做,沈云朝只是淡淡的反问了一句   “是专供参加婚宴的人走的通道?”   “是。”   “那我们是来参加婚宴的?”   肖笑闻言微微一愣,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沈云朝的意思,他咧嘴一笑,脆声回道“是!”   这一次负责检查队伍的,是皇甫家手下的一个门派,皇甫家同时还派了一个管事作为监管。负责沈云朝所在的东门的就是这个门派的大弟子,这个大弟子姓张,又因为脸上有一道从左至右的狰狞刀疤,所以江湖上有一个诨名叫张疤子。   张疤子的武功平平,但是他会察言观色,又懂得溜须拍马,否则这样一个肥差又怎么会落到他的头上。张疤子深深地明白自己如今的地位是如何得来的,所以每日捞来的油水有一大半都孝敬给了其他人。可是一连几日了,张疤子都没有找到什么大的金主,眼见着就要动到自己的老本,张疤子心里是又急又气。   “奶奶的!再不捞点钱,老子都要赔上老本了!”   说完,张疤子就愤愤的吐了一口吐沫,一眼扫过队伍,都是些麻衣白丁。   “真是晦气!”   等等!   张疤子绿豆似的眼睛一眯,将目光缓缓落在了一匹棕色的骏马上,马匹四肢匀健,毛色更是油光滑亮,膘肥体壮的一看就是一匹资质上佳的好马。事实上,大周作为一个久经战乱的新国,马匹是硬通货,普通人家出门用的大多是驴车或是牛车,能用马的一定就是非富即贵。可是,一看马车,张疤子就是一愣,这么简单到朴素的车身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有钱人。可是,转念一想或许是这一辆马车的主人是有什么事情想隐瞒所以故意低调,不过这样倒也方便自己去榨点油水了。   想到这,张疤子整整衣服,缓缓地朝着沈云朝的马车走去。   其实当张疤子的目光一落在沈云朝的马车上的时候,肖笑就注意到了,他瞥了一眼逐渐靠近的张疤子,眼中厉色一闪。张疤子走到沈云朝的车前,咳了两下,然后就粗声问道“车里坐着什么人?”   也许是因为猜测车里的人身份不凡的原因,张疤子的态度收敛了许多,他并不想惹怒这个马车的主人。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早在他盯上这一辆马车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被肖笑列入了待杀的名单。   肖笑听到了张疤子的问话,冷冷的看了他眼,沉声道“商人,来逢生城采购药材。”   确实,逢生城的来历就与药材有几分关系,所以逢生城来往的客商大多数都是倒卖药材的,可是肖笑的态度是在是不像一个药商伙计。张疤子心里泛起了嘀咕,早前那个管事就吩咐过,要格外注意江湖人士,毕竟那个胆大包天的挑战者还一直没有露面。   张疤子回头飞快的扫了一眼正坐着喝茶的皇甫家的管事,想着有他在自己应该可以小小的试探一下。于是,张疤子就呵斥道“什么商人啊,要接受盘查!得下车!”   说罢,张疤子就想借着这股劲儿掀开帘子看一下,谁知他的手刚碰到帘子,一道极细的微光就不知道从哪个方向突然被射了出来,擦过他手背,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鲜血瞬间就喷了出来,张疤子毕竟混过江湖,他一把捂住自己的伤口,张口就要喊人。一包银子就被塞进了他张着的嘴里,肖笑抓着张疤子的领子,把人抓到了自己的身前,肖笑的动作很巧妙,在旁人看来,张疤子好像是要凑近盘问的样子。可其实肖笑已经把手按在了张疤子腕间的命门上了。肖笑虽然平时在沈云朝身边看起来唯唯诺诺了一点,但就从沈云朝带着他,陆桓同意他跟着沈云朝来看,他绝对不是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没用。   命门被抓,张疤子脸上的汗一瞬间就流了出来,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失去了武功,那自己就死定了。   “现在,我说你听,不许乱动,知道吗。”   张疤子点头如捣蒜,肖笑冷笑一下,寒声说道“听好,拿着银子,快滚!我们就是普通的商人,要是说漏了,小爷就活剥了你!”   看着肖笑眼里的杀气,张疤子知道肖笑不是说说而已,如果自己真的敢说,他一定会履行他的话的。想到这,张疤子的脸刷的一下就惨白惨白的了。   “放他走。”   马车里的沈云朝淡淡的吩咐了一句,肖笑立刻就松开了张疤子,圆圆的眼睛里,杀气如潮水一般退去,只见他笑眯眯的对着张疤子说道“多谢您关照了。”   虽然好奇,但是张疤子还是立刻就转身快步离开了。   肖笑也恢复了常态,一脸微笑的坐在车辕上。   饮烟山庄的人,从来都不会只是你眼睛所看到的样子。   “寒山,从这里开始,不如,也就从这里结束。成全了始终。”沈云朝坐在车里,喃喃的说道。 第二十四章 逃不开放不下   江湖盛传,寒山有三宝,一寺一姓一梅林。   寒山深处有清禅,流传百年的隐世佛宗,虽然从来不参与任何江湖事务也很少接待外来人,但是佛宗正统的巍然大宗的地位却是丝毫没有收到任何影响。是为一寺。   一姓则不必多言,在寒山还有比皇甫更尊贵的姓氏吗?短短五十年,便从一介遭人追杀的江湖浪客,成为了掌握四分之一的江湖势力的大家族,整个寒山几乎就已是皇甫家的私产。   至于最后的梅林,指的就是清禅寺后的一片百里峡谷。也许是地理位置极低的原因,这里的温度比周边要低上许多,正月未过之时,已是梅朵轻绽,暗香幽然。此处依山傍水,植有上万株梅花,枝影横斜,宫粉绿萼,各展芳姿。   新月初升,在那默林深处,隐隐传出琴乐之声,清越潇洒,如行云流水一般。那琴声随风轻扬,与月下梅影相映,更衬得此处犹如仙境。   林中深处有一间不对外人开放的禅房,本是清禅寺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清修之地,自从数十年前这位长老圆寂后,就再无人住了。   “这么说,是沈某之幸了,多有叨扰。”   沈云朝和一位中年和尚坐在禅房前的门廊之上,肖笑则在一旁盘坐,膝上搁着一个古朴的七弦琴,肖笑指间拨动,清越的琴声就袅袅的倾泻而出。   听见沈云朝的话,中年和尚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沈施主客气了。惠源师叔圆寂前,早已立下遗言,此处早已不是清禅寺所有。”   沈云朝饮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淡淡的说道“这么说,惠源大师将此处交于了在下?”   中年和尚点点头,说道“不错,自那日起,这处禅院便是属于沈施主的了,清禅寺这些年只是代为照看。”   “那,就多谢他了。”沈云朝嘴上曰谢,可是眼中却没有半点谢意,神色更是看不出喜怒的平淡。   “惠源师叔只是想与沈施主结个善缘,此处山水相依,是希望可以洗涤施主心中的怨气。”   “世人都曰,境由心生,在我看来,怕是再好的景色都是抵不过心境,明书大师,你说是吗。”   明书敛眉欠身,双手合十,叹道“阿弥陀佛,虽然,小僧不曾与沈施主的母亲只有一面之缘,但是从沈施主的言行中,小僧隐约可见您母亲的影子,都是佛缘深厚之人。”   沈云朝闻言,勾起嘴角,问道“大师,此言何解?”   “善心未泯,世事通透。”   “这话听着,倒是像极了惠源大师。”沈云朝闲适的用手指在茶杯沿来回的画着圈,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沈施主果然聪慧,这话确实是惠源师叔所言。”   “明书大师,在下一介商贾,只会做些小生意,一身的铜臭,怕是惠源大师看走眼了。”   “施主,说是就是吧。”   明书说罢,静静的看着沈云朝,澄净的眼睛里具是淡淡的笑意。沈云朝沉默着不语,但这沉默中又似乎蕴含了无穷的压迫感,让他浑身不自在。   不知过了多久,沈云朝终于慢慢地抬起头望了他一眼,不知怎的,明书觉得他的眼里充满了不屑,仿佛他所向往的修佛生活,在他看来,只是一种无聊之极的把戏。可是,再仔细看看,沈云朝的眼中似乎还有什么更多的东西。   他就好像是一潭深及千尺的湖水,清澈,透明,但任何人都难以企及那湖心深处。   明书的心里浮现出了多年前自己看见的那个白衣女子,那么的强势,一人一刀,就这样干脆的破了寺院的浮屠大阵,白衣染血的慢慢的走进了从不接待女子的大殿。一袭白衣,一人成画。   从始至终都是那样的磊落,丝毫不带掩饰的,好也罢坏也罢,独立于此,一刀两段般的骇人锋芒。   再看看这个深不可测的天下第一山庄庄主,明书忽然有点怀疑自己的论断了。   这个人真的像他的母亲吗?   正在此时,明书忽然感知到了有人在院外,纯正的剑罡之气,他第一反应就是皇甫家的人。一旁的肖笑,也停下了拨动的手,侧头望向了院门的方向。只有沈云朝,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好似一点也没有察觉。   “既然到了,就进来吧,难不成还得我亲自去请你。”   明书惊讶的看着沈云朝,说道“人是你请的?他是怎么进来的?”   “也不算是我请的,我只是让他可以到此处找我,至于怎么进来,明书大师,别忘了这里可是一个峡谷。”   话虽然是如此说,但是,能一路避开设下的岗哨,潜行道院口才被自己发现,明书知道来人的武功绝对不弱,最差也会是一位擅长隐匿的高手。   沈云朝话音一落,院门就被缓缓推开,一个头戴斗笠,身披斗篷的人走了进来。他站在院口,面对着沈云朝的方向,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斗篷人还是不动,既不摘下伪装也不出声。明书正奇怪为何这个斗篷人的行为时,他忽然注意到了,沈云朝看着自己的目光。明书一愣,一下就明白了关节所在。   “既然,沈施主有客来访,那贫僧就不叨扰了,告辞。”   “明书大师客气,不送。”   沈云朝客气中透着疏离的态度让明书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没有释怀啊。   明书一动,斗篷人也就跟着动了,看来果然是在防着明书。明书虽然少涉江湖,但是对于当年轰动的大事还是有点了解。   十年前长安的那一场围剿,五年前被赶出家门的弃子,如今的风云帖。似乎一切都隐隐的被串联在了一起。   原来如此。明书心道,不过他面上还是一点都没有显出来。两人相错而过时,互相有礼的点头示意。   明书走出禅院,斗篷人走到了沈云朝的面前。   “人都走了,摘了吧。”   “我不是怕明书大师,只是毕竟他曾经见过我,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说罢,斗篷人摘下了自己的伪装,剑眉星目,与江南地区截然不同的古铜色的皮肤。来人便是皇甫家的弃子,行三的皇甫云破。   “又见面了,沈庄主。”   “客气。坐。”   皇甫云破点点头,盘腿坐在了沈云朝的对面,肖笑拿走了皇甫云破桌前明书用过的茶杯,换了一个新茶杯,又注满了茶。   “在西北呆了这几年,不知是否还喝的惯这寒山的清茶。”   端起茶杯,皇甫云破看着在杯中自己的倒影,有些苦涩的一笑,说道“我在西北学会了许多事情,其中有一件就是,不再挑剔这些无谓的东西了。”   说罢,皇甫云破就将茶一饮而尽,沈云朝略一挑眉,没有说话。   “皇甫公子,在下已经履行了在下承诺,将风云帖发了出去,不过在下有些怀疑你是否会履行你的承诺。”   “沈庄主,何出此言”   沈云朝瞟了她一眼,淡淡道“这婚帖的日期和战帖的日期应该不会只是巧合吧,你对皇甫家还心存留念,或许可以这么说,你对皇甫雄飞还抱有希望。我不觉得,心中有犹豫之情的人,可以举起自己手里的剑。”   皇甫云破眉宇间都是难解的哀戚,可是神情却很坚定,他缓缓地说道“不错,日期是我安排的,我本打算如果他放弃了这场婚礼,我就放弃这场挑战,自刎在他身前。”   “可是他没有。”沈云朝淡淡的补了一句   皇甫云破身体猛地一僵,捏紧了自己的拳头,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微微的抽动着,他冷声道“是的,他没有,他明知道我的目的,我的身份,可他还是没有!既然,他已经完全泯没了自己的良心,那我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所以,你是在给自己一个理由,给皇甫雄飞一个机会。”   沈云朝没有追究皇甫云破的行为可能导致计划失败的事情,或者说,他知道不管皇甫云破怎么给皇甫雄飞机会,最后皇甫雄飞会选择的始终都不会是自己的子女。   他的自私的,丧尽天良的一面,早已经在数年前就被沈云朝完全的通过一本不全的秘籍给暴露出来了,在往后至今的岁月里,那份野心,那份渴望不断地生长,膨胀。时至今日,除了死亡,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拦皇甫雄飞追寻力量了。   沈云朝笑了笑,说道“你虽然练了完整的天罡剑诀,但是你的境界才不过是化虚初境,根本不是皇甫雄飞一合之将。我既然说过会帮你,自然会帮到底。”   沈云朝伸手示意肖笑,肖笑进屋拿出了一个木盒放到了皇甫云破的面前。   “这是业昙,就是江湖上传言的可以让人一夜之间拥有跨三境的实力的丹药,不过以你的实力,就算跳了三境,估计还是打不过皇甫雄飞,所以我这一粒与普通的业昙不同。我改了这药的配方,它可以让你,半步临仙。”   皇甫云破在和沈云朝打交道的这几年来,他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就算从沈云朝的嘴里说出的事情再不可置信,他都会努力的去相信,因为无数的事实告诉他,那些事情早晚都会变成事实。   所以,他没有浪费口舌的去询问这药的功效,只是在拿药准备离去时,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不怕我拿着这药逃跑吗?”   “逃?你我都一样,放不下,逃不开。”   因为不能放下,所以明知前路无路却还是无法让自己逃开。   “其实,我跟你毫无区别”沈云朝在心里缓缓说道。 第二十五章 不愿自欺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树荫斑驳的落在坐在窗前看书的沈云朝脸上时,逢生城也随着这抹阳光褪去了夜色里的沉默,人们三三两两的从不同的街巷中走出,人声逐渐鼎沸。由人组成的河流渐渐地向着城中的中心汇聚,远远的从高处看去,密密的人烟仿佛要将雄伟的城主府淹没。   很多人醒了过来,更有许多人一夜未眠。   例如,寒山山腰处的皇甫家宅的地牢里,那个吊在半空中的血人,还有那个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上鲜血的花白老人,淡粉色的骨节被鲜血染得愈发鲜艳。   “最后一遍,秘籍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个几乎被剥了一层皮的阶下囚,闻言虚弱的嗤了一声。   “原来你也会怕啊,皇甫老狗,我早说过了,信不信由你。”   如蚊吟一般的嘶哑之声,在这个空荡荡的水牢里一遍一遍的回荡,像是来自地狱的幽魂发出的低泣,那是无尽的嘲讽与悲戚。   即便老了也依旧不减其气势的皇甫家的老家主,轻蔑的一笑,随手将染血的锦帕扔进了污浊的水中,血迹浅浅的化开丝丝缕缕的萦绕着雪白的锦帕,慢慢的将它拉向开不见的深渊。   “过了今天,就送你下地狱陪你那些所谓的宗门同伴。”   说完,皇甫雄飞就转身离开了水牢,在他身后一道道铁闸层层落下。   吊在半空的血人,用自己早已被撕裂的唇,缓缓的扯出了一个弧度。血,一滴一滴的滴进适才锦帕沉下的地方,他紧紧的盯着那一块小小的水面。   “地狱?我等着你。”   嘶哑的低语,恍如来自九幽的诅咒,一遍一遍的回荡。   ………………………………………………   清禅寺后的梅涧,沈云朝一改平日里简单的装束,一袭靛蓝色的丝绸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一枚白玉银冠,披着一件白色大麾,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迎风飞舞,端的是面如桃李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小七救人,明白吗?”   “明白。”暗处的小七异常干脆的回答道。   侯在禅院门前的马车也变做了四匹纯白的汗血宝马拉着的华贵的不可方物的马车。   沈云朝登上马车,闭上眼睛,缓缓道“出发。”   与此同时,城外农舍中的皇甫云破细细的擦好了最后一次长剑,寒光归鞘。   戴好斗笠,系好斗篷,皇甫云破推开木门,再回身仔细的带好。最后看了一眼梅涧的方向,然后一步一步的向着寒山的方向慢慢的走去。   …………………………   皇甫云清大婚,拜堂的地点却不是寒山皇甫家的主家而是逢生城中的城主府,光凭这一点就已经足以引起许多人的深思了,更遑论这是一场新郎不会出现的婚礼。不错,皇甫家早在几个月前就对外宣布了,郑安如因身体不适,将会由公鸡代替其拜堂。种种奇怪的举止,让江湖上许多人私下里都已经认可了近来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皇甫雄飞为练武功而要玷污亲生女儿的传言,只是碍于皇甫雄飞的武功和皇甫家在江湖,朝堂的地位,都不敢挑明了说罢了。   但是,不论真相究竟如何,但凡是收到了请帖的门派,世家都还是要给皇甫雄飞锦衣司六大供奉这个头衔面子,纷纷都差人送来了贺礼,一时间,这城主府门前是挤得水泄不通,贺礼更是堆满了庭院。   负责接待的长子皇甫云峰,也就是现任的皇甫家的家主,现年五十一岁,本想着要让自己的几个儿子帮忙,也好让他们见见这些武林里的泰斗,为他们铺个路子,可谁料一张风云帖突然而至,皇甫云峰的性格谨慎,说白了就是有点懦弱,要不是当年皇甫云破执意顶撞皇甫雄飞被赶出了家门,这个家主是不会轮到他来当的。   所以,皇甫云峰将自己所有的孩子都送到了别处,导致现在忙的要死却连一个搭把手的都没有。皇甫云峰是一个十分富态的胖子,一身红衣金线绣祥云的装扮,倒是像极了一个做生意的富家翁。他,擦了一把脸上流的汗,抽空对一旁登记的手都快要抽筋的管家吩咐道   “老张,你去把二弟找来,在后院磨磨唧唧的不知道在干什么!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小妹难道还会跑了!?”   张管家如蒙大赦的一溜小跑,很快就没了踪影。留下皇甫云峰对着一堆一堆不断增加的贺礼,痛苦的黑着脸。   不过片刻,张管家就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皇甫云峰往他身后一看,没有自家二弟的身影,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他沉声道“老张,不是让你去叫二爷吗!人呢!”   “家主,家主,二爷来不了啊,这,这,小姐不愿意穿戴嫁衣啊。二爷在那劝呢。”   皇甫云峰闻言一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都到这个时候了,闹还有什么用。算了,随她吧。”   “锦衣司,封千山封大人,督武堂钱赢钱大人携贺礼来访!”   门口的小厮刚一报出来,皇甫云峰就立刻匆匆的快步走到了大门口,亲自相迎。城主府的大门原本是堵得水泄不通,但现在正对着城主府大门的地方已经是异常的空旷了,旁边的那些前来道贺的人宁可和别人挤到叠在一起,也不愿意往中间凑一点点,看向中间的目光有敬畏,向往,羡慕,但更多的是怨恨,杀意,鄙夷。   正中间的这一片空地泾渭分明的有着两批人马,左边的十几个人都是一袭黑色的劲装,马匹都是配有薄甲,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消瘦的白面男子,他的装束略有不同,黑衣上用银线绣有大周武官才可以绣的猛兽,一只白虎。此人正是江湖人称吊面白虎的锦衣司下属——封千山。   在他旁边的另外十几人都是一身褐衣,为首的是一个身穿对襟褐色长衫的五官端正年轻人,引人注目的是这个年轻人衣襟上绣着的一对骰子。此人虽然年轻但是名气却一点也不输封千山,他就是督武堂寒山分堂的堂主,江湖人称钱串子的钱赢。   单看装束,这两拨人那一拨都不像是来贺喜的。但是皇甫云峰还是老远的就在喊   “哎呀,锦衣司,督武堂的贵客光临,皇甫家真是蓬荜生辉啊,快请快请!”   封千山与钱赢互相对视了一眼,封千山面无表情,而钱赢则是一脸微笑,笑得高深莫测。   “封大人,千里迢迢从京都赶到了寒山,想必一定是累了。那就封大人先请吧。”   钱赢拱手相请,自己更是往后退了一步。封千山略眯了眯眼,说道“那就多谢钱大人了。”   封千山说罢就领着自己的手下先行进了城主府,钱赢看着封千山的背影,用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派封千山来参加婚宴,看来皇甫雄飞这厮的供奉职位要换人了啊。”   钱赢勾起嘴角,跟着封千山之后进了府。等他们二人走完了,人群才又开始缓缓向着中间聚集,人群里是议论纷纷   “连锦衣司和督武堂都来了,看来怕是没有人敢不给皇甫雄飞面子了。”   “哼!他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朝廷的一条狗,靠着剿灭武林门派讨好朝堂上的大官,你说说这些年都有多少门派毁在他手里了,连盛极一时的合欢宗都逃不过啊。”   “你就少说两句吧!也不怕……”   说话的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另一个男子神色一惊,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嘴。   从清晨快到了正午拜堂吉时,城主府前终于冷清了下来,皇甫云峰呆在厅里陪着客人,张管家负责统计请帖。   “怎么样,统计好了吗。都来了吧。”   “这……”张管家额头瞬间就开始冒汗,说话更是吞吞吐吐的。皇甫云峰见状,觉得这张管家有点在封千山和钱赢面前丢脸,面色一沉,说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还缺一位,没,没有来,不过,他他差人留了话。”   说着,张管家拿出了一张字条。封千山将阴沉目光转到了张管家的身上,钱赢喝茶的动作也一顿,放下茶盏。饶有兴致的看着浑身发抖的张管家。   “念!”   “乱,乱伦之闹剧,实,实难入目,恕在下,不愿自欺。望君自重。”   “谁!谁这么大胆子!”   “落款,沈,沈云朝。” 第二十六章 业昙花开(上)   “一拜天地。”   堂中的女子一袭逶迤拖地的艳红嫁衣,红纱之后依稀可见其姿容不俗。   唱礼倌一声高喝,女子抬头看着高坐堂前的皇甫雄飞,眼中最后的哀求,最后的希望,也在这个平日里对自己无比宠爱的父亲的一句冷冷的跪字,全部熄灭。   双膝缓缓地跪地,女子伏地,大红的嫁衣铺在地上,与其说是在跪倒不如说是更像是瘫在地上。周边观礼中许多人都不忍的移开了目光,包括站在皇甫雄飞身侧的皇甫云峰,他愧疚的目光落在他自己的脚尖始终不愿意抬起。   女子缓缓地,踉跄的站了起来,昔日江湖中令无数人折腰的云清侠女,此刻脆弱的就恍若一株随时可能被折断的蒲草,失了所有的傲骨,也再无任何反抗的勇气。   “二拜高堂。”   唱礼倌话音刚落,一声巨响就随之爆发了出来,厚重的大门被一剑劈碎,气流卷着碎木席卷了婚堂,皇甫雄飞双眼一眯,瞬间以他为中心,一股浑厚的内力呈圆弧状爆发了出来,与气流在院中相撞,将这股气流拦在了婚堂之外。   只听轰的一声,聚集在院中的江湖人就纷纷被相撞时产生的巨大推力给瞬间重伤,惨叫声此起彼伏。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皇甫雄飞的内力并没有触及封千山和钱赢所在的位置,无所阻挡的气流裹挟着碎木,像一头嚼碎了所有阻挡在路上的凶暴野兽一般,咆哮着冲着这两个人冲了过来。   封千山冷哼一声,搭在桌子上的右手猛地一拍将桌子瞬间拍成了齑粉,自己则借力旋转着越过气流,在半空中封千山打出一掌,将气流拦腰斩断。   另一边,钱赢则是勾唇一笑,不慌不忙的从容的后退了几步,他的步伐有几分诡异,只是几步的动作,整个人就瞬间退了十几米的距离。下一刻这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就被十几名褐衣的督武堂的武者满满占据。为首的一名中年武者手持一柄长剑,大喝一声“剑阵,起!”   数十名武者同时舞剑,剑光缭乱。下一刻,只听那个中年武者再喝一声“剑阵,合!”   分散的剑气猛地合聚一处,巨大的剑光将气流瞬间破成两半。   “剑阵,收!”   破开气流后四散的剑气,随着武者剑招的变化,全部都在厅中的上半部分盘旋,最后缓缓消散。   气流带来的大风将厅中的桌椅,除了皇甫雄飞坐着的主位,全部都掀翻。皇甫云清大红的盖头也被吹了下来,长长的头发挽起,庄重精致的凤冠显得她美丽非凡。大而亮丽的杏眼,俏鼻挺立,朱唇红艳。浓厚的妆容可以遮住她面容的憔悴,却无法遮住她内心满溢的痛苦。皇甫云清几乎是在巨响爆出的一瞬间就回过头了,眼眶中瞬间就蓄满了晶莹的泪光。   烟尘还未散去,惨叫还是此起彼伏,可是忽然间,一个无比清晰的脚步声就这样突兀的闯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一步一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一步一步恍若踏在人们的心里。   最后一个,披着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缓缓地从烟雾里浮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把残破的长剑,凌冽的剑意从剑身上发散,好似要钻进毛孔里的锋锐,让钱赢一直挂在嘴角的笑意缓缓地消失。在场的都是在武学上颇有造诣的高手,斗笠男子手中的剑的确就是一把残破铁剑,这样的剑是不可能承受发出如此锐利的剑意的,可是这样的剑意又确实是出现了,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这剑意并不是来自于剑,而是来自于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的身体。   溶剑域于血,离化身为剑的剑道最高境界只有一步之遥。已是境界上的小剑圣了。   “本来只有三个人的剑圣之会,看来终于要加人了。”钱赢看着这个黑斗篷的男子,心道“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这次没死,那我督武堂就要定你了。”   黑衣男子一出现,锦衣司和督武堂的手下就立刻将自家的大人团团的护在了身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皇甫雄飞一直冷漠的目光,也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猛地波动了一下,内力一瞬间的紊乱。封千山淡淡的瞥了一眼皇甫雄飞,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   皇甫云清捂着嘴,眼里满满的泪光在模糊的看见黑衣男子转向自己的目光时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滚滚而落,她虽然看不见他的长相,也没办法通过自己泪眼模糊的双眼看清他的目光,可是,皇甫云清可以感受到,这个人,这个黑衣的男子是她的三哥,那个一直照顾自己,容忍自己所有的任性的,全心对她好的三哥。那个为了自己被赶出家门,从此漂泊江湖的三哥啊。   只有三哥才会有着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温柔的目光啊。   皇甫云清缓缓地蹲了下去,、颤栗地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全身搐动,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哭泣从她的指缝间渗出,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幅暗蓝的悲哀。阳光也变得朦胧浅淡了。   皇甫雄飞皱眉厌恶的看了一眼蹲在地上哭泣的皇甫云清,对着站在院中的皇甫云破说道   “阁下来的早了些,约定的时间不是此时,地点更不是此地,还请阁下移步,让小女将婚事办了。”   皇甫雄飞说出口的话是十分的有礼,可是他的语气神态却无一不是在命令,役使气指的口吻。皇甫云破拿剑的手一瞬间就紧紧的攥了起来,攥得骨节发白。然而他的愤怒却并不是因为皇甫雄飞的语气或是神态,他早就已经习惯了面对皇甫雄飞这样的神态。真正令他愤怒的是,直到这一刻,他已经拿剑站在了他的面前,他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件丧尽天良的事!难道在他的眼里,自己和云清就只是他可以随意牺牲的弃子吗!?不是孩子,而是一块垫脚石。   皇甫云清冷哼一声,提剑指了指厅中系着红绸的死鸡,讥讽道“这是婚事?!这只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   “放肆!”   皇甫雄飞怒喝一声,气浪掀起灰尘吹在皇甫云破的身上,将他的黑斗篷吹得猎猎作响。皇甫云破微微闭上眼睛,躲去灰尘的侵袭,眼角的湿润被迎面的沙尘抹去。   微微刺痛的感觉,让皇甫云破忽然想起来自己在西北大漠漂泊的这几年,整日的狂风卷杂着黄沙,自己所有的委屈,不甘,痛苦,思念,这些,化作泪水,应该早就被风沙拭干了。现在剩下的,大概就只有血脉上的羁绊了。   原来这些黄沙,不止应该吹走自己白皙细嫩的江南皮肤,它最应该吹走的其实是自己那颗对他仍然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的心啊。   皇甫云破缓缓睁开眼睛,然后单手解开了自己的斗篷,摘下自己的斗笠,最后一圈一圈的慢慢的将自己遮脸的布摘下。一袭单薄的灰衣,一条褐色的发带,还有古铜色的有着淡淡胡茬的沧桑面庞,这时的皇甫云破与五年前的皇甫云破判若两人。   如果说五年前的皇甫云破是一柄镶嵌着华贵宝石的名家之剑,锋芒毕露。那么,现在的皇甫云破就是一把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剑鞘的惊世好剑,不华贵但实用许多。   不理会场中人们或好或坏的议论声,皇甫云破缓缓地走到了皇甫云清的面前,弯腰轻轻摸了摸皇甫云清的脑袋,皇甫云清身子一僵,抽泣着抬头看着皇甫云破。   “好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   皇甫云破伸手将皇甫云清拉了起来,用袖子细细的为她把脸上的泪水和化了的妆都擦干净。然后,他示意皇甫云清躲到他的身后去。   皇甫云破护着皇甫云清,静静的看着隐忍着怒气的皇甫雄飞,半晌,皇甫云破忽然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他今天第一个微笑,皇甫雄飞和场中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只听皇甫云破缓缓说道   “我回来了,父亲。”   顿了顿,皇甫云破继续说道“今天,除非您杀了我,否则,绝没有婚事这一说。”   “风云帖,既分胜负,也决生死。寒山之巅,踏雪寒梅之上,孩儿恭候大驾。” 第二十七章 业昙花开(下)   皇甫云破撂下一句话就拉着一身嫁衣的皇甫云清转身离去,所过之处没有一个人敢拦着,他们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离开了城主府。整个城主府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皇甫雄飞勃发的怒气,令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噗嗤。”一直站在褐衣下属身后的钱赢很不和时宜的用噗嗤的一笑打破了这死寂的气氛,同时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钱赢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他身前的人便立刻散开,站到了他的身后。钱赢乐不可支的模样落在皇甫雄飞的眼里,他心里不由得就涌上了一股杀意,以他的武功杀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成问题,可是他却不能。想到这,皇甫雄飞心中翻涌的恨意几乎就要忍不住爆发出来。   他冷声道“钱大人,不知你看到了何事,如此可笑!”   钱赢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随意的打了一个恭,好似完全没有看到皇甫雄飞眼中的杀意一般,笑着说道   “啊,啊,对不住了,皇甫供奉,我呢,是绝没有嘲笑的意思,绝没有。只是呢,这婚礼被自家哥哥给抢了,还要和自家老爹决生死,哈哈,这不是很可笑吗!太有意思了,哎呀,出来之前我哥还跟我说,这江湖之大啊,是什么破事,啊,是奇事都有,我还不信呢,现在看来,还是我见识少了。”   钱赢这一番明褒暗贬的话说出口,气的皇甫雄飞恨不得直接活撕了他那张嘴,可是最后的一丝的理智提向着他,这个钱赢确实不值一提,可是他的哥哥乃是督武堂的最强少分堂主,在督武堂的高层那里也是说的上话的,自己现在还暂时动不得他。   “钱大人说话还是注意一点,皇甫云破已经早就被逐出皇甫家了。”封千山其实并不想帮腔,在他眼里皇甫雄飞根本不算什么,可是钱赢刚刚的一番话话里话外都是对锦衣司的辱没,这是他不能容许的。   钱赢不可置否的耸耸肩,拍了一下椅子,站起来便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看来要换个地方看热闹了。”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看见皇甫雄飞还是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他挑眉笑道“怎么,皇甫供奉不去?没您可不行啊,晚辈就先去了,到那里恭候大驾了。”   封千山冷眼看着额角爆出青筋的皇甫雄飞,强压下自己的厌恶,淡淡的说了一句   “皇甫供奉还是不要与这乳臭未干的小子计较了,还是多放些心思在一会儿的对决上吧,出现此等事情,苦司主已经很不满意了,要是输了,什么后果,你自己知道。”   “封大人!这话说得就有所偏颇了,家父如何会输给三,那个人。”   皇甫云峰维护父亲心切,出言插了一句,封千山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眼里的杀意刺的皇甫云峰浑身一震。   “但愿如此。”   说完,封千山也带着人离开了,皇甫雄飞一直隐忍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站在他身后的皇甫云峰被直接震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吐了好大一口血,狼狈不堪。   “逆子,混账!老夫要他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皇甫雄飞看也不看一眼,身后被波及吐血的长子,直接一跃而起消失的无影无踪。皇甫雄飞一消失,老张管家立即就冲过来将倒在地上的皇甫云峰给扶了起来。   “老张,你先别管我了,赶紧的安排人手,去救治一下刚刚被三弟误伤的江湖兄弟,然后咳咳……”皇甫云峰刚说几句就又口吐鲜血,看的老张是一阵心疼,他手忙脚乱的又是擦血又是抚背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老祖宗这是做什么啊!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怎么……”   “闭嘴!不想活了!再怎么样,他也是我的父亲,是皇甫家的支柱,倒不得。你快去通知二弟,去寒山上守着!快   !”   “好好,我马上去。”   ………………………………………………………………   当皇甫雄飞到达寒山顶时,天色忽然变了,开始洋洋洒洒的下起了雪,皇甫云破背对着他,面对着悬崖,靠在崖边的一块大青石上。   “你告诉我,剑是用来杀人的。可我一直认为,我的剑是用来保护人的,保护我在乎的人,我的家人。”   皇甫云破回过头看着负手而立的皇甫雄飞,皇甫雄飞冷冷的哼了一声,沉声回道“你已经不是我皇甫雄飞的儿子了!”   “可惜啊,除去宗族之名却除不去你我之间的血脉,我从未想过,我会对你举剑。”   “所以你后悔了!?现在走还来得及。”   “谈不上后悔,虽然我从未想过,但是事到临头我却发现,我居然一点都没有犹豫,或许这一战其实早就开始了。”   “你什么意思。”   “从你开始连这套合欢邪功开始,从你赶我出家门开始,从你被权欲蒙住了双眼开始。”   “孽障!”   皇甫雄飞随即拍出了一掌,皇甫云破动也不动的生生的受了这一掌,整个人擦地倒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那块大青石上,将石头撞出了蛛网般的裂痕,皇甫云破嘴角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血迹。   “这一掌,就当是抵了我为人子的不孝之罪吧,接下来,你我都不要再留手了,全力战一次吧!”   “就凭你,配老夫动用全力!?”   皇甫云破低声笑了笑“你的武功已到线天境巅峰,我有怎么会毫无准备呢。”   说罢,皇甫云破袖中的手微微一动,一枚血红的丹药就落入了他的手里,诡异的丹香飘入了皇甫雄飞的鼻子里。   “业昙丹,不对,好像又不是。”皇甫雄飞在这道丹香里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令他不安的味道,作为老一辈的武林泰斗级别的人物,经历过那样的一场浩劫,活下来的和他同一个时代的人已经着实不多了,更遑论会让他打从心底感到害怕的人。   “这不是一般的业昙丹!说!你从哪里得来的!”皇甫雄飞感受到了这气息中的暴虐,因为恐惧而扭曲的面庞,再不复一代宗师的气度。皇甫云清奇怪的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业昙丹,颜色的确有些奇怪,所以说,是沈云朝所谓的改造带来的效果,让皇甫雄飞这个活了快一百岁的老江湖都感到心悸?   “它从哪里来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直觉告诉皇甫云破,不可以说出沈云朝的名字。他没有一点犹豫的将药丢进了嘴里,药一入口就化作了一道炽烈的真气,闯入了他的丹田,经脉,他的奇经八脉瞬间就被打通。   皇甫云破痛苦的嘶吼一声,一朵巨大的血色的昙花虚影缓缓浮现在他的身后。   山中的某一处,沈云朝站在马车外,抬头看见了漫天风雪中的那一朵血色幽昙,莞尔一笑。   “业昙花,终于开了。” 第二十八章 最后一剑   “说!逆子,是谁在背后帮你!”皇甫雄飞目呲欲裂,一想到那个可怕的可能,皇甫雄飞的心跳都几乎要停止。从没有人在他心里种上过那么强烈的恐惧,就像是一片如影随形的的黑暗,每当午夜梦回时,总会笼罩着他。   他只要一闭眼,那个雨夜就会出现在他面前,那一夜的每一幕都会无比清晰的重现,清楚到连雨丝砸在他的脸上轻微的刺痛都没有消失。就是在这一夜,他的一生被彻底的颠覆了。   “不如打完以后,我再告诉你。”   “现在不说,你就不必说了!”   皇甫雄飞拂袖便是一道浅红色的剑气,裂地而去,带着隐隐的风雷之声,正是皇甫家绝学,皇甫天罡剑决,至刚至烈的纯正剑罡,皇甫雄飞手中无剑,已经达到了化内力为剑气的剑圣之境。   那一道剑气留下了一道尺深的焦痕,狠狠地撞向了皇甫云破,皇甫云破抹去嘴角的血迹,同样的一挥袖,甩出一道毫不逊色的淡黄色的剑罡之气,同样夹带着风雷之声,与皇甫雄飞的那一道剑气,狠狠地撞在一起,只听一声巨响,两道剑气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深坑,腾起大量的烟尘之后就缓缓消散了。   皇甫雄飞见状那以置信的往后退了一步,自己刚刚虽然只是试探,但是皇甫云破同样也没有认真。明明之前皇甫云破只是化虚境的修为,只不过是一粒药,现在他就有了和自己相抗衡的资本了!?   烟尘缓缓消散,皇甫云破和婚礼时出现一样手持着那把残剑,冷冷清清的站在皇甫雄飞的面前。周身的气势只是略逊于他。皇甫雄飞紧紧的握住了袖中的拳头,此刻的皇甫云破在他眼中的身影缓缓和另一个白衣的身影重叠。   都是区区的一个晚辈后生,却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实力,二十年前是这样,二十年后还是这样!不可原谅!   “啊!”   皇甫雄飞大吼一声,面色狰狞的双手交叉,数十股彭勃的剑气自他周身环绕,他宽大的衣襟被剑风吹得猎猎作响,一时间,风裂之声响彻整个山巅。   “我不会输!我不会再输了!谢非羽!”   皇甫云破一愣,他知道皇甫雄飞曾经败在这个传奇的女子的手里,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皇甫雄飞会在此时说出这个名字。皇甫雄飞剑气呈黄龙之势铺天盖地的攻向皇甫云破,卷起的漫天风雪遮住了皇甫雄飞的视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皇甫云破面对着这惊世的一招,竟然是轻轻地勾唇一笑,鲜血就这样从他的嘴里流了出来,染湿了他的衣襟。他不在意的用手擦了去,感叹了一句   “好霸道的药力,好像要把我撕碎一般。”   原来半步临仙是这样的一种感觉,是一种好像世界都在自己的脚下啊,,皇甫云破此刻终于明白了皇甫雄飞的疯狂,谁能轻易的放弃这种快感呢!   皇甫云破轻巧的挽了一个剑花,一剑平出。   一剑斩断了所有剑气的气机,包裹在外的剑罡,失去了剑气的支撑,顿时化作狂风消弭。   “用皇甫剑罡,你赢不了我。再不认真,你就输定了。”   皇甫云破淡然的目光,让皇甫雄飞几欲癫狂。   那个雨夜,那个雨夜,那个白衣女子也是这样,平淡的好像根本看不见自己的目光,是啊,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赢的人,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可以活下来,不是因为自己赢了。   只是因为,她不屑杀自己。   弱到,不屑于动手。   忽然间,崖上的风停了,一直飘落的雪花缓缓地开始向着皇甫雄飞的身旁汇集。天上的乌云也缓缓的朝着山巅聚集。   “快看山顶那边怎的一回事?”   “这是天象异变?”   “乖乖,这可是天地异象,莫非是皇甫雄飞要踏进临仙境了?”   封千山转头望去,脸色阴沉铁青   钱赢趁热打铁,胡说八道:“喂,皇甫云海,再不给本大人放行,大家可就都要错过一场百年难遇的好戏了”   皇甫云海犹豫不决,家丑不可外扬,给这个唯恐天不乱的钱赢,放行脸面上过不去,可如果执意僵持不让,自己又不是这督武堂的人的对手。皇甫云海看了一眼,脸色不渝的封千山,再联想到他下令封山的行为,心里隐约明白了,父亲与三弟的这一战无论是胜还是败,锦衣司都不准备让皇甫家继续执掌供奉一职了。   现在,皇甫家已然是一枚弃子了。   所有人都屏住气息,耐心等待皇甫云海的决定   “要下大雪了吗?”   钱赢抬头看了眼天色,继而望向皇甫云海笑眯眯道:“不会让我们呆在这儿淋雨吧。”   皇甫云海面有怒容,但显然退了一步,不轻不重吩咐身边管事,“带诸位大人上山,避雪。”   远远的山巅之上,皇甫雄飞须发从发根处,缓缓地变为青丝,衰老的面庞上斑驳的皱纹也在一点一点点消失,他身上的时光恍若在倒流。可是皇甫雄飞的双眼却充满了血丝,时而清醒时而癫狂。   “你练的功法有问题,你已经走火入魔了。”   “老夫知道,那又如何,待老夫收了云清的元阴,自然就会巩固住境界,到时候我就是活的神仙了,谁还能出我左右!你自诩天赋非凡,但最后还不是会败在我手里,谢非羽!你个逆子活了一辈子,最后还不是妹妹都保护不了!只有我,我是最强的!”   山巅风声呼啸,皇甫雄飞中气十足的猖狂大笑声却更加刺耳。按照常理,皇甫云破不过四十,说活了小半辈子才恰当,皇甫雄飞却是说活了一辈子,可是皇甫雄飞看透了皇甫云破以性命代价搏取境界的手法,再者皇甫雄飞也不打算让这个曾经他寄予厚望的后辈继续活下去,寒山有一个神仙便足矣,何谓独享天下?如果有两个,成何体统?又何来独享一说?更何况,这个逆子还可能跟那个谢非羽有关联,皇甫雄飞定要将其扼杀!   皇甫云破听闻此言,知道皇甫雄飞现在神智其实已经不甚清晰了。就算他不动手,皇甫雄飞也会死,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接近山巅的沈云朝听到了狂风中皇甫雄飞的疯言疯语,眼神微冷的说道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今日就叫你还上所有欠下的债!”   一旁的肖笑看见天象之异,有些担心的问道   “这皇甫雄飞这么厉害,皇甫云破这靠药物强提的境界,赢得了吗?”   沈云朝紧了紧自己的白狐斗篷,淡然笑道:“皇甫雄飞在武道上走了将近百年,可惜走歪了路,虽然皇甫云破修行的时间短了些,可是皇甫云破花了十年磨砺了一道惊天的剑意,看来,皇甫雄飞会死得不甘心。”   皇甫云破平淡道:“云破十年磨剑,赌上余生,求今日一战,定然不会让你失望。你如果还要藏着掖着,小心就再没有出招的机会了!”   皇甫雄飞面容狰狞道:“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把戏可以耍!”   天起龙卷,以皇甫雄飞为中心,直达青天,天上的乌云连着闪电一同被卷入,这等恍若天罚的景象,方圆几百里的百姓都可以看见,这一战不管结果如何,定然会被广为传唱。   皇甫云破的发丝被劲风吹拂得凌乱不堪,他握着手里的剑,稳稳地站在那里,毅然不动。   风眼中心一直蓄力的皇甫雄飞,缓缓抬起了双手,猛地一握,巨大接天的风卷就忽然爆开,   一声巨响,响彻天地,离得远的城市百姓,纷纷被震得出现了一瞬间的失聪,离得近的,就好像逢生城中的百姓,几乎全部都被震的七窍流血。整个寒山被呈圆柱状的巨大风团,以皇甫雄飞为中心层层向外炸开,钱赢,封千山一行人瞬间就被掀翻了出去,摔出了好几十米远。而肖笑在劲风到来的第一瞬间,就立刻护在了沈云朝的身前,淡青色的内力牢牢地护住了他身后的沈云朝,而他自己则被狠狠地掀飞了出去,吐了好大一口鲜血。   山巅的这一段断崖几乎是立刻就被斩成了几截,皇甫云破脚尖交错轻点着断石,神情冷静的挥出了数剑,一剑一剑的削弱着这巨大的风力。   可是,只听见叮的一声,皇甫云破手上的残剑断成了两段,皇甫云破忽略了自己现在已经到达了临仙境的情况,他如潮水般涌入剑身的内力,将这把普通的剑给震断了。   高手过招,一切只在瞬息之间,皇甫云破的剑意外折断,无剑在手,皇甫云破被数道风刃狠狠地击中,像是一只折翼的飞鸟,重重的砸过数块巨石,将石头砸的粉碎,最后落在一块石头上,衣衫碎裂,口吐鲜血,狼狈不堪。   皇甫云破用内力托住了自己和这块巨石,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擦去了自己脸上的鲜血。   “你输了!”   皇甫雄飞大手一招,又是一道龙卷。   皇甫云破闭上眼睛,只见他忽然七窍流血,却神情自若地咧嘴一笑,说不出的洒脱。   “你错了,我还有最后一剑,这一剑我磨了十年,也等了十年,蓄了十年。”   天空再一次变得寂静,除了皇甫雄飞巨大的风声,天地间忽然出现了一道微弱的剑鸣。   先是两剑相击的剑鸣,然后到三剑,再然后是五剑,……最后是万剑齐出的轰鸣,似是要斩断天地的浩然剑气,勃然而发!   一直沉默的沈云朝抬头注视着山巅,叹道:“十年一剑,终入剑圣,恭喜了,皇甫云破。”   最后,且让我用生命,将皇甫家这潭死水彻底的清理干净,   为皇甫后人,留下干干净净一片白雪。   让死水开出灿烂的花,重新闪出更多的光。   最后的一剑,亦是我,最强的一剑! 第二十九章 一剑名求凡   “你知道皇甫家的天罡决一共有九式,可是你从没听说过有皇甫家的人使出来过吧。”   站在猎猎的狂风中,沈云朝眯着眼睛看着风暴的中心,白狐的斗篷在他的身后被吹的好似洁白的羽翼。   肖笑擦擦脸上的鲜血,踉跄的爬了起来,说道“三代以内,属下确实没听说过。”   “这倒不是说皇甫家的后辈习武天赋不行,远的不说,就说这皇甫雄飞,虽然人品差的可以,但是也是曾经年纪轻轻的就位列江湖十大剑道高手之列,对了,他还比啊公入选时年轻五岁。其天赋可见一斑。再说他的几个孩子,也都不是庸才,长子皇甫云峰五十已是剑道大宗师,老二皇甫云海也是不过而立便成一代宗师,可独当一面,老三就不必说了,现在正跟皇甫雄飞叫板,之所以没人用,只是因为皇甫家的一位先祖当年在西北的镇狱寺闯寺门失败了,按例将自己最宝贵的武功交了出去,不过他运气不怎么好,死在了回乡的路上,而当时皇甫家的规定是只有家主才可以修炼完整的天罡决,也就是因着这一遭,所以家规才改成了凡直系弟子成年之后皆可修习天罡决的。”   “原来还有这段公案呢。”肖笑不禁感叹道   “可是,这从江湖上失传了数十年的天罡决第九式求凡,今天终于要再度现世了!”沈云朝幽幽的叹道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风声呼啸,肖笑并没有听清沈云朝轻声叹的那句话,于是只是惊诧的大声问道“不是说失传了吗!?那皇甫云破是怎么学会的?难不成他还能闯过镇狱寺的山门!”   “你忘了,他这十年都是在哪里习武的了?那个人既是喜欢他,又怎么会不帮他拿回家传绝学呢。”   肖笑想了一下,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作风,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那,庄主,我们要现在进密道吗?”   沈云朝瞥了他一眼,轻轻一笑,道“不急,你习的虽然不是剑道,但是天下武功道理都是相通的,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是一场可遇而不可求的巅峰之战,招术兴许平平,但是贵在返璞归真,沟通天意与意境的把握,才是精华所在。就如我母亲所言,说到底,武器招数不外乎横竖斜挑刺撩,为何有人用剑死板,有人就可剑生罡气?关键就在于一个意字,好好领悟吧,皇甫云破这酝酿了十年的一道剑意。”   肖笑抬头眯着眼睛看着那块乌云遮蔽的山巅,心神摇曳不已。   我辈江湖人,仗剑侠客行,要的不就是一个随心意吗!   管他是对是错,长剑所指,既是彼方!   这才是真侠客!   只听一声巨响,天空恍若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一道如紫龙般的天雷粗如合抱之木,几乎眨眼睛便落下,瞬间,地动山摇,寒山之巅上泛起一阵絮乱的网状电光,寒山上四处泛起了火光。   紫色的雷柱将皇甫云破笼罩在其中,他周身雷电环绕,恍若是雷神降临。   只见皇甫云破缓缓蹲下,将右手直直的插进了脚下的巨石之中,然后猛地一抽,带出了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剑。   “这…………,这难道是……”皇甫雄飞难以置信的颤抖的指着皇甫云破手中的短剑,好像看见了一间什么可怕的东西。   皇甫云破用袖子擦拭了一下剑身,短剑上露出了皇甫的字样。   “世人都以为当年皇甫家的老祖宗是借着天落巨石才得救,其实不然,你我都知道,是老祖宗得神仙授天罡决才得以偷生。”   “不可能!那把残留着老祖宗剑意的剑在祠中受香火供奉着!怎么可能是这把!”   皇甫雄飞心里一乱,本就凌乱的内力更是难以控制的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一道浅粉色的气流在他体内堵塞着他周身的要穴,皇甫雄飞想稍作调息都不行,只能任由乱窜的内力毁坏他的经脉,走捷径登天,便如空中搭建阁楼,不管建成时看上去再如何巍峨堂皇,终归会有倒塌的一刻。更何况皇甫雄飞的捷径本身就是有问题的。皇甫雄飞深吸一口气,胸腹间犹如烈火灼烧,痛入骨髓,这种伤及心脉程度的恐怖伤害,他已经多年不曾遇到过了。   同样临近死亡的感觉,让他浑身都开始战栗。   “我原本也以为,那把就是。可是就在刚才,我忽然感受到了一丝浩然的剑气的召唤,我就知道,它其实一直都在原来的地方,它就在这里。《道法会元》卷七十七《天罡说》:夫身中天罡,亦阳精也,真土也。比内事为药物,为黄婆;丹田为黄庭,居於身中之中,为天罡气。其实号曰中黄气,变化於心也。此窍非凡窍,中中又一中,一中之黄气,即自己天罡也,真正的天罡决,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这座山″。   皇甫雄飞狰狞怒道:“你也配与我说大道理?!”   皇甫云破七窍淌出鲜血是触目惊心的乌黑,同时他的身上开始肿胀,经脉一条一条的开始发红,虬结在体表,好似被一张红色的蛛网网住一般,皇甫云破从未见过沈云朝发病的模样,否则他就会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与发病时的沈云朝几乎无二,痛苦自是不必多说,只是这名年轻的剑圣仍是脸色从容,他淡淡的说道“既然你不愿听,那我就不说了,恰好时间所剩不多了。”   说罢,皇甫云破便毫无预兆的斩出一剑,浩荡紫雷随剑气一起呼啸着冲向皇甫雄飞,以摧枯拉朽之势毁去沿途的一切,一时间是日月无光,轰鸣震天,想来天塌也不过如此了!   所有人都不敢探头去望,这是天劫啊!人力怎敢相抗!   除了离他们最近的沈云朝,沈云朝不理会这漫天的风雷,周身腾起了炽热的气流,护住了肖笑和自己那一处小小方寸地,他怔怔望向寒山之巅,风雷深处的那个身影,留下一个并不高大的背影在暗沉狂风的天地间。 第三十章 合欢少主   天劫般的一剑,来的快去的也快,从天而降的紫雷毁去了大半的山体,可同时荡开了所有的烟尘,一条丈许长的山涧般的剑痕横过整个寒山,令人望之便遍体生寒,深深地敬佩之后便是更深的恐惧。   忽然一丝血腥味顺着寒风扫过了沈云朝的面庞,沈云朝略一挑眉,转向了血腥味的源头,是山下的方向。   没一会儿,就见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在断树裂石的山间不断地跳跃潜行,留下了一串串残影。待他离进,肖笑隐约看清了他背上似乎还背着一个人,立刻就认出了来人,他激动地喊道“小七!这里!这里!”   肖笑话音刚落,小七就猛地到了他眼前,肖笑捂嘴惊叫一声,竟带上了哭腔。只因小七背上的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只见小七小心的将背上的人放到了雪地上,然后就单膝对着沈云朝跪下,冷声道“属下已将万里救回,请庄主指示。”   肖笑缓缓地跪在万里的身旁,一开口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万里哥,你怎么伤成这样了!皇甫雄飞不是人啊,怎么能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肖笑颤抖着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只能是泪眼模糊的看着自己昔日的好友。沈云朝看了一眼血肉模糊,人事不知的万里,眼中划过一丝浓郁的戾气,沈云朝的嘴角绷的紧紧的,半晌都没出声。过了一小会儿,沈云朝缓缓地解下了自己的白狐披风,递给了泪眼朦胧的肖笑。   “给他先披上。”   “哦。”肖笑飞快的抹了一下脸,小心的把披风盖在了万里的身上。   沈云朝微微抬手,示意小七站起来,问道“为何不将他先送到宁远那里?”   “庄主恕罪,万里他,他在半路醒了一会儿,求属下将他带来的,属下…………愿受任何处罚。”   沈云朝沉吟了一会儿,正在犹豫时,躺在地上的万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守在一边流泪的肖笑,他心里顿时涌过一股暖流,他艰难的动了动嘴角,笑道“喂,我还没死呢,哭,咳咳,哭什么。”   万里的声音气若游丝,沙哑的好似是砂纸刮过一般。但是,肖笑还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也听见了。只见他立刻用力的擦去自己眼睛里的眼泪,激动地喊道“庄主!庄主!万里哥醒了!醒了!”   万里艰难的摆头看向沈云朝的方向,整个人绷成了一条直线,像是离水的鱼,他希冀的问道“庄主,我成功了吗?”   沈云朝点头,万里就整个人一松,大口的喘着气,不理会自己裂开的嘴角,极力的扬着嘴唇,眼里满满的都是释然的轻松。沈云朝见状愣了一下,语气平淡的缓缓问道“你想去山巅见皇甫雄飞?”   万里扬起的嘴角僵住了,他极力的想坐起来,可是爱与自己一身的伤,动一下都是难如登天。肖笑敏锐的发现了万里的企图。   “万里哥,我帮你,慢一点,慢一点。”肖笑伸手帮助万里半坐了起来,万里面对着一脸沉静看不出喜怒的沈云朝,心里不由得有些害怕。   “庄主,我知道,我违抗了命令是一定会受到处罚的,我绝无半点怨言,只是我想让庄主先听我说一些话。”   “说。”   “想当初皇甫雄飞这个老匹夫伙同锦衣司这等朝廷鹰犬灭了我合欢宗满门,我父亲死了,哥哥也死了,一门师兄弟就是剩下几个老弱伤残,若不是蒙庄主搭救,恐怕我早就是一捧黄土了。虽说在世人眼里,合欢宗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是我是在那里长大的,那里就是我的家。江湖之上,戏台之中,似这等的事情数不胜数,但是直到我真的遭遇了这般的事情,我才终于明白了,台上戏子演出的痛苦,远不及我所承受的十分之一!我忍受了近十年的诛心之痛,唯有用皇甫雄飞的血,才能消去,所以我一定要亲眼见证他的死!”   “所以,你才要代替郝长老潜入那个村子,你想要亲自送他进地狱?”   “我父亲是合欢宗的宗主,这件事理应由我来办。况且,我们都知道,此去定是九死一生,郝长劳年事已高,我怎么忍心让他来送死。”   万里虽然身负灭门深仇,但是仍然心存善念,并没有被仇恨蒙住双眼,心性难得。不像自己……。   沈云朝因为万里的一番话陷入了沉思,却不想在万里和肖笑的眼里却成了不愿意答应万里的请求,肖笑和万里对视一眼,一同磕头,恳求道“求庄主成全!”   肖笑偷眼瞟见,小七仍然是笔直的站在一旁,一脸的淡漠,心里顿时急了。在这一群同拜于陆择门下的孩子里,来的最早的就是小七,可是人缘最差的也是小七。倒不是说小七品行差,只是他对人情世故的反应总是慢半拍,再加上他永远一副冰块脸,见天的不愿意搭理别人,所以就总也交不到朋友。   就说这一次,他违规带着万里来了这儿,回去肯定要受罚。可是现在他们俩都在求着庄主,就这个笨蛋还板着一副关我屁事的表情站在旁边,这样子的话,好好的改善关系的机会就又要泡汤了,说不准还会恶化万里和他的关系。   想到这儿,肖笑就一阵头疼,整天的练武功,也不说练练脑子。   于是肖笑就伸手拽了拽小七的衣摆,小七不解的低头,就见肖笑歪头做咆哮状,看嘴型好像是“跪下。”   见小七一脸“好端端的跪什么?”的表情,肖笑简直就想跳起来,打死这个白痴,他使劲的猛拽小七的衣摆,大有你要是不跪下了,我就把你衣服扯下来的架势。   小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单膝跪下。   “这一上山,你可能会死。”   “我不怕!求庄主成全!”   “好吧。”   沈云朝笑了笑,转头看了一眼山顶,心道“就让你的仇人一次来齐吧,一次就了结掉你所有欠下的债!” 第三十一章 宣战   寒山之巅的这块悬崖因着当年皇甫家老祖宗逃出升天的往事,长久以来一直都是圣地一般的地方。所以皇甫家的后人寻了一位高人在前往山颠的必经之路上设立了一座阵法,那便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十大绝阵之一的,踏雪含梅。   江湖上有好事者为世间最难闯的绝地排了一个先后,排在榜首的是西楚镇狱寺的护山大阵,伏魔罗汉阵,镇狱寺曾经承诺过,但凡闯过此阵的人,都可以让镇狱寺无条件的满足他一个不违背戒律的要求,反之你就要交出自己最厉害的武功招式,交由镇狱寺保管。镇狱寺作为佛宗的领军门派,它一个承诺的重量已经不能简单的用一句千金不换来衡量了。从出现到如今无数江湖人士不远万里从大周的各处赶过去一试,可真的成功的却只有廖廖三人,倒是成就了镇狱寺成为天下无双的武学典籍收录最多的地方。而皇甫家的踏雪含梅阵仅仅与这伏魔罗汉阵只差着一个皇宫里的紫啸天津阵。位列三甲之位,阵法之厉害可见一般。   皇甫家的踏雪含梅阵,是由五百名家族培养的年轻武者联通五位金刚境的长老一同发动的五行大阵,大阵的巅峰时期,曾经成功拦下数名线天境的高手,震惊了当时的武林,有这样的一座大阵拦着,想进皇甫家的这一处禁地说是难如登天也是不为过的。   “啊!庄主,那我们,怎么过去啊?”肖笑看着自己这一行人,伤的伤,病的病,就一个毫发无损的小七,也不过是金刚境的修为,何谈创阵?   “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吗?寒山上都打成这样了,阵中的人都没有一个出来。”   肖笑挠挠头,试探的说道“皇甫雄飞这个老匹夫坏事做尽,失了人心?”   小七嘴角抽了一下,冷冷说道“不是!”   “皇甫家有家规,但凡是入了含梅大阵,成了阵中的略阵人,就终生不得出阵,只有有人强闯大阵时才可以离开。你别说是皇甫雄飞与人争斗了,就算是山塌了,只要没人闯阵,他们都是不会出来的。”   听完了小七的话,肖笑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破戒的?”   “他们都被下了毒,只有阵中特制的梅花香气才可以扼制毒素蔓延。与其相信人心,倒不如相信自己的手段。这个皇甫家的老祖宗倒是意外的厉害。”也够狠毒。沈云朝幽幽的叹语,解开了肖笑的疑惑。   肖笑先是一愣,接着就点头,神情奇怪的说道“真是一脉相承的无耻啊!”   不理会肖笑的吐槽,沈云朝朝着皇甫云破提供的密道走去,肖笑背着万里紧随其后,而小七则是身形极快的一闪,消失在了入口处,他会留下来,替沈云朝看护这个密道,以便沈云朝的后撤。   密道很陈旧,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但是意外的却不暗。密道两边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嵌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夜明珠散着淡淡的如月光般的柔和光辉。   密道很不长,沈云朝一行人走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就走到了尽头,密道的尽头是一堵厚厚的石门,沈云朝站在石门前隐约的可以感受到外界的寒风丝丝缕缕的吹过他的耳畔。沈云朝伸手欲推,却被肖笑突然的一句   “小心!”给吓的一抖,他回过头,皱眉沉声问道“怎么了?”   “庄主,小心有诈!咱们这一路来到这里,是不是太顺利了。属下是担心这门会有机关。”   沈云朝一愣,随即就无奈的扶额,有些无奈的说道“早就叫你不要看那些书生写的什么江湖话本,你非是不听话,现在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呢?”   肖笑顿时羞愧的臊红了脸,要不是还记得自己背上还背着一个,肖笑早就开始挠墙了。   “这个密道只有历代家主才知道,皇甫云破也是从那个败于镇狱寺的家主留在镇狱寺的秘籍的夹页中才得知有这个密道,你的意思是皇甫家设立机关要杀了自家家主?”   “也可能是防着外人啊!”肖笑死鸭子嘴硬。   “你的意思是说,皇甫家的家主背叛了家族,又或者皇甫家的家主武功不济,被外人逼得爆出了自家的秘密?”   沈云朝话里的意思,肖笑领悟到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皇甫家离灭族也就不远了,还要在密道里弄机关做什么?反正都要灭族了。   肖笑不说话了,在他背上的万里更是被逗直乐,一耸一耸的,身上的伤口裂开了,又疼的直哼哼。简直是典型的痛并快乐着,气的肖笑直磨牙,又不忍心把他摔下来,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沈云朝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用力,猛的将石门整个推到,在石门上留下了两道寸许深的掌印。   石门被推开,风雪一下子就灌了进来,肖笑一时不察,给灌了一嘴的冷风,呛的直咳。   这么快就下雪了?沈云朝伸手去接天空飘落的雪花,一朵雪花落在了他的掌心,沈云朝忽然想起,其实雪并不是现在才下的,早在皇甫雄飞和皇甫云破大战之前,天空就已经在下雪了,只是后来雪停了……。   不,雪不是停了,它只是被这二人对决时的罡气给推回了天空,现在对决结束了,雪就又开始慢慢的落下了。   以一人之力,去逆转天意,即便只有短短的盏茶时间,皇甫云破,你也是不负你名中的那个“破”字了。   石门落在地上,溅起灰尘和刚积下的白雪,沈云朝在这些纷纷扬扬的东西之后,他隐约的看见了一个趴伏着扭动的身影,沈云朝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这个人的身份,是了,此刻出现在这个逃生的出口处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心赴死的皇甫云破。   “看来你的命还是蛮大的啊。”沈云朝冷冷清清的一句话,让烟尘后扭动的身影顿时一僵。   当烟尘缓缓散去的时候,身影的全貌也是缓缓的清晰了,花白的头发,扭曲断裂的四肢,还有明显被雷劈的焦黑的身体。   皇甫雄飞!他竟然还活着,虽然是如此的狼狈,但他毕竟还在呼吸,还在挣扎着求生。沈云朝的目光缓缓在这个已经由山崖变作深坑的地方巡过,然后停留在了一处凸起的人形。总好过现在倒在那里动也不动,人事不知的皇甫云破。   皇甫雄飞虽然听说过沈云朝的饮烟庄主之名,也是见过他的画像,但是此刻出现在这里的沈云朝衣着华贵,全然不似画像里的朴素低调,再加上皇甫雄飞受了致命的重伤,看人其实已经很不清楚,所以他竟然一时间没有认出沈云朝来,他求生心切,竟也不去探究沈云朝的身份便急切的开口,近乎嘶吼的喊到   “这位贵人还请就我!我乃是皇甫家的家主,必有……”   皇甫雄飞求救的话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般的戞然而止,肖笑背着万里从密道里缓缓走出,皇甫雄飞可以不记得沈云朝是谁,也可以不认识肖笑,但是他绝对是不会忘记自己折磨了数月的万里,更何况血肉模糊的万里正用着恨不得活刮了自己的腥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自己。   当知道这几人来者不善的时候,皇甫雄飞再看沈云朝的时候感觉就和刚刚完全不同了。什么衣着华贵的贵公子,分明就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杀意的索命罗刹。   皇甫雄飞还欲再说些什么,对于他来说求饶失去的面子,远不及活下来的命来的实惠。只要还活着,就总有翻身的一天,想当初那个人是如此的风华绝代,视自己如无物,可是最后还不是被当初跪下求饶的自己给活活逼死了!   只要今天自己不死,自己就一定还会有还的机会。   “你没有机会了。”沈云朝仿佛知道皇甫雄飞在想着什么,淡淡的一句话就宣判了皇甫雄飞必死的机会。没有再给皇甫雄飞说话的机会,沈云朝直接就从他身旁走过,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丢给他。   皇甫雄飞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是因为死亡即将来临,而是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自己每每入了梦魇,都会看见这样的一幕。   自己在瓢泼的大雨的大雨里,捂着自己几乎连肠子都要流出来的狰狞刀伤,狼狈的跪在那里,抛却所有的尊严去祈求活命,可是,那个白衣女子就这样,浑身不沾一滴雨丝的缓缓从他身旁走过,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就像是现在这样。   缠绕了自己半生的噩梦,在以为自己终于摆脱她以后,却在现在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变成了现实。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皇甫雄飞没能喊出第二句,万里从肖笑的背上豁命似的跳了下来,死死的扼住了皇甫雄飞的脖子,两个血肉模糊的濒死之人,就像两根僵硬的树根一般,死死的缠斗在了一起。肖笑在一旁是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沈云朝不理会他身后的纠缠,缓缓走到了皇甫云破的身边,他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具破烂的娃娃,被一个坏小孩用刀子割了无数下,皮肉翻卷,惨不忍睹,但他还没有死,他就这样的仰躺在那里,半眯着眼睛的望着阴沉的天空发呆。   “应该是一个艳阳天。”皇甫云破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这么说?”   “话本里不都是这样的吗?英雄杀了坏人,然后天就晴了。”   沈云朝没有像讽刺肖笑一样的讽刺皇甫云破,只是语气平淡的补了一句。   “皇甫雄飞没死。”   “是吗。”皇甫云破只是幽幽的感叹了一下,听不出来他是不是在意这件事情。   “你是成也皇甫败也皇甫,你借那把剑的剑意斩出了这惊世的一招,可是也是因为那把剑,你最终没能杀了皇甫雄飞,不甘心吗?”   皇甫云破剧烈的咳了几声,撕心裂肺般的,然后就大口大口的吐出漆黑的鲜血。他平复了一会儿自己的呼吸,调侃道“都这样了,还谈什么甘心不甘心的。总归是没有后悔就可以了。”   “也没有遗憾?”   皇甫云破沉默了一下,缓缓道“要说遗憾,我拜托你一件事吧,等他来找你的时候,你替我告诉他,不为什么,就是相遇的有点迟了。”   “没问题。我可以帮你。”   皇甫云破闻言轻轻的笑了一下,说道“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啊,我其实蛮好奇的,你究竟在药里加了什么,这么爽啊!一步临仙,就算是一刻,也足以令人瞠目了。”   “我的血。”   皇甫云破沉默了,看着沈云朝的脸,眼中多了一丝怜悯。   “快收起你的怜悯吧,我就是再惨,也不用你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同情。”   皇甫云破勾唇一笑,脸色一时间变得异常红润,连气息都稳定了许多。皇甫云破心里知道这是回光反照,他笑了笑,说道“我最后还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说。”沈云朝本以为皇甫云破会问他的身份,但是皇甫云破根本就没有丝毫要问的感觉。   “我其实啊,觉得下雪天挺好的,比艳阳天好。”   “为什么?”   “因为雪,可以盖住一切的丑陋,好的,坏的,最终都会变成什么都没有的白雪。”   皇甫云破的瞳孔开始缓缓扩散,气息也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因为我知道不论你是谁,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这一次沉默的人变成了沈云朝,他缓缓的蹲下,将嘴唇凑近了皇甫云破的耳廓,轻声说道   “我和皇甫家的恩怨,结束了,你赢了。”   皇甫云破最后一次扬起了嘴角,然后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这只是我的一封战帖,用皇甫雄飞的命做的战帖,就像是你的风云帖一样,这就是一场必出生死的挑战!从今日起,不死不休。”   沈云朝就像是一头忍隐的野兽,多年后带着自己终于锋锐的利爪,朝着大周权势的巅峰,缓缓露出了缭牙! 第三十二章 启程   “云朝,皇甫雄飞已死,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宁远坐在亭子里,看着望江远眺的沈云朝,轻声问道。   沈云朝今日又穿回了自己平时的青衣,一派朴实的模样。昨日下山时,沈云朝方才知道原来昨天宁远其实也在山上,他原打算跟着沈云朝去凑凑热闹,结果却意外的遇到了一身嫁衣披头散发的皇甫云清发了疯似的往山上跑,宁远担心她这样做会打扰到沈云朝的计划,引起围山的锦衣司的人的注意。所以就干脆的一把药粉弄晕了皇甫云清,等宁远把皇甫云清带到僻静的地方藏好时,寒山上正是打的天地变色的时候,宁远一个战斗力只比书生好那么一点点的大夫,只能是乖乖的蹲在洞口,幽幽的看着山巅叹息。   见沈云朝半天没有回应,宁远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说起来还挺好玩的,你知道现在逢生城都怎么议论这件事吗?”   “左不过是练功走火入魔,摔下山崖之类的话。”沈云朝语气平淡的回了一句。   宁远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的,明明你这几天都没有出门。”   “内里再不堪,再凶险,对外也要一律抹平,总之是要父慈子孝,一派和乐,就算有事,那也是天意。就像是戏里唱的那样,圣人是永远不会有错的,所谓的史书,不就是替权势的掌控者文过饰非的戏本吗。”   沈云朝回过身,淡淡的说道“你问我做什么,自然是去赴宴了,毕竟欺君可是大罪,虽然我已经没有什么所谓的九族可以诛了。可是迎春宴,这样的盛会,我还是不想错过的。我想写一出好戏,怎么能不去看看这些戏子呢。”   敢把建康中的皇亲贵胄比作低贱的戏子,而且语气这么平淡,不带着丝毫的嫉妒怨恨,仿佛就是在说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实。沈云朝恨这些高官贵胄,尤其是高坐在权势顶峰的那个老人。可是,宁远在沈云朝的身上找不到一丝的戾气,目光更是没有从前提起时的那般散发着刀锋般的锐利,反倒像一汪清水,平静,却给人一种难以捉摸,深不见底的感觉,若不是宁远真的是知道沈云朝心里刻骨的恨意,他几乎就要被沈云朝骗了过去。   宁远神色恻然,叹息着问道“在我的面前还要装吗?”   沈云朝轻轻一笑,说道“我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无时无刻的伪装,习惯了口心不一的虚伪,习惯了……这样的自己。   “从我踏入建康的那一刻起,那里就不再是他们说了算了,戏台我已经搭好,好戏就要开始了。”   宁远见他神色淡淡,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凝气度,似乎从他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会变成现实,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从前那个总爱装晕吓自己和寒歌的顽皮少年仿佛还在昨天,可是一眨眼,那些曾经陪伴自己左右的人就都消失了,爷爷,小叔叔,谢姨,陆叔,最后是谢安。这些自己以为会永远陪在自己身边的人,竟也如这袅袅的炊烟般,风一吹,就散了。   宁远和沈云朝还有欣然赴死的皇甫云破其实一样,都是沉溺在过去的爱恨里无法自拔,他们心里的那些凌乱的碎片,记录着那些或好或坏的过往,层层叠叠的堆积着,然后在以后的岁月中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被深深的刺痛。   从那段痛苦的时间中走来,他们只有彼此,宁远偶尔还是会发现沈云朝内心深处的的那个小小少年,他不希望以后再也看不见他。于是他走到了沈云朝的面前,收起了他一贯的嬉皮笑脸,双手按着沈云朝的肩膀,十分认真的告诫道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这些都是手段,我明白你的路难走,也明白你心里的渴望,更加了解你的抱负。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要不择手段,报仇固然重要,却不能本末倒置,舍弃自己的理智,道德,良知……还有,爱。”   沈云朝笑了,不是惯常的浅淡凉薄的弧线,而是露出了一嘴的白牙,是那种发自内心油然而生的开怀。   这时,办完沈云朝单独吩咐的事情的小七恰好归来复命,他远远的看到这一幕,便自觉地停在枝丫之间,没有打扰。   小七的目光停留在沈云朝的笑脸上,他愣了一下,忍不住的低喃道“原来,有梨涡啊。”这是小七来到沈云朝身边的第七年,他终于知道了,原来沈云朝的脸上可以有这样明媚的恍若阳光的笑容,而且还有一对小小的淡淡的梨涡。   小七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的光一下子就全熄灭了,一片死寂。他在枝丫上熟练的躺了下来,眯着眼睛去捕捉着树叶间漏下的光斑,就像过去的五年一样,在沈云朝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默默地守护着他。   那一边的沈云朝一笑,宁远就有些恼羞成怒的吼道“你笑什么啊!我可是很认真的!”   “好好,我不笑,不笑,既然你这么关心我,那我也礼尚往来关心一下你啊。”沈云朝清了清嗓子,脸上笑意不减,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你此去西南,那里是蛊毒之乡,民风又十分开放,你要小心,别被人下了蛊毒留下当了压寨相公。恩,要小心。”   “滚!我可是神医!怎么可能被人……,滚!你最好留在建康一辈子别回来!”   见宁远如同受惊的鹦鹉一样,好像连毛都炸起来了,沈云朝连忙安抚道“对对对,神医,神医,那在下已经为神医备好了干粮快马,神医要上路吗?”   宁远没好气的哼了两声“当然,你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   沈云朝招手示意肖笑将马牵了过来,宁远利落的翻身上马,静静的俯视了沈云朝良久   “我一定会把解药给你带回来。”   说罢,便策马离去,极快的消失在沈云朝的视线中,沈云朝都快记不清自己目送过多少次宁远的离开了,好像印象里的宁远总是在为他四处奔波,到处流浪,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出现,然后很快就再度消失。   “庄主,天色不早了,您看?”   “启程,我们,去建康。” 第三十三章 月下寒歌   沈云朝离开西北已经一个月有余,饮烟山庄上下被沈听风打理的是井井有条,而楚寒歌则是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揣摩镇魂刀决,偶尔会到后山去练习。这两个绝对可以算作当世最出色的女子之一的女子在这一个月里仅仅见了三面,而且都是擦肩而过的那种,倒不是这两个人关系很差,只是沈听风本身兼顾听风阁和饮烟山庄,实在是很忙,其次就是沈听风蕙质兰心,她知道楚寒歌的性格,是不喜欢有人在她习武时打扰的,自己就算去了结果也多半会是被无视。   陆择传授他们这些呆在沈云朝身边的人武功时便说过,若说日后的成就,当以楚寒歌为首,其次便到小七,这两个人在武学上的专注力是绝对令人惊叹的,武学之路难行,除却自身资质外,你付出的努力和专注程度也是关键的一环。   楚寒歌每日寅时便会去后山打坐运气习刀到午时,下午的末时到晚间的亥时她不是在揣摩刀意便是在练习腕力,总之她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这本绝世的刀谱上,但是一个月下来以楚寒歌的悟性也不过略微掌握了些许第一式的真意,连登堂入室都算不上,足可见这刀法之难。   这一日沈听风收到了来自逢生城的听风阁的消息后就迫不及待的去找了楚寒歌,正是黄昏时分楚寒歌却一反常态的不在屋子里,沈听风扑了个空,便找了她安排来照顾楚寒歌饮食起居的仆役来询问,方才知道楚寒歌去了后山。   楚寒歌的屋子是和沈云朝的小院紧紧相连的,只隔着一道院门。沈云朝的小院位置很奇特,它不在饮烟山庄所在的山腰处里而是在这重茶山的一条山涧的正上方,就是在悬崖的边上,当初建的时候沈听风几个人就知道沈云朝的意图,但是出于对沈云朝的安全的考虑,沈听风,宁远还有其他人是极力的反对。只有楚寒歌一声不吭的将自己的屋子挪到了沈云朝院子的后面,就是更靠近这个悬崖的地方。   楚寒歌就是这样,她永远在用着自己独特的方式保护着沈云朝,支持着沈云朝,数十年如一日。   沈云朝略想了一下,就径直去了悬崖下的那一条山涧,果不其然,她找到了楚寒歌。   在山涧里的一处飞流三千尺的寒谭瀑布下,她看见了一身红衣的楚寒歌,红衣被打湿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显露出了楚寒歌姣好的曲线,身姿曼妙。楚寒歌盘坐在一块青石之上,在巨大的轰鸣声里,倾泻而下的水流狠狠的砸在她的身上,她在借助水流之力来磨练自己的金刚境界。沈云朝看着坐在瀑布底下的楚寒歌一时间竟有些失神,她忽然想不起楚寒歌是从何时起开始穿红衣的,尚且记得宁远提过楚寒歌从前是喜欢白衣的,沈听风也想象过这个冷清的女子穿白衣时的模样,那一定是绝代的芳华啊。可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楚寒歌忽然就该穿了红衣。也许是那个让她喜欢上白衣的那个人离开了吧,又或许是不希望白衣的自己会引起了他痛苦的回忆。   其实沈听风一踏进这个瀑布五十米的范围内的时候,楚寒歌就察觉到了,沈听风的内力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毕竟是失传的顶级阴寒的武功,沈听风练到第四层,正是放而不能自收的尴尬境界,她周身那死寂的阴寒几乎是瞬间就暴露了她的身份,所以楚寒歌动都不动的坐在原地。只是楚寒歌原以为沈听风有事找她,可是她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沈听风出声,她睁开眼睛,就看见沈听风在那里发呆。   楚寒歌不解的皱眉,而后便缓缓的从瀑布下走了出来,慢慢的朝着沈听风走去,一边走一边用内力蒸干自己的头发和衣服。等她走到沈听风的面前时,她已经是干爽如初了。   “找我,有事?”   沈听风回过神,立即微笑着点点头道“云朝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圆满的解决了,云朝他们正在朝着建康赶去。”   楚寒歌点头,然后就静静的看着沈听风,眼中分明说的是“还有事?”   沈听风顿时有些尴尬地咳了一下,没话找话的问道“你的刀决练得怎么样了?”   “不好,总觉得还缺一点什么,你知道的谢姨的武功一向是重意不重招式,第一式就是很简单的单手握刀横劈,可是我领悟不到。”   楚寒歌除了在面对沈云朝以外,也就是说起武功话会多一点,她一边说一边抬起右手做单掌横劈的动作,顿时沈听风就感觉到了一阵清风拂面,她身后的树林也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不过是随意的一劈便能形成刀风,这还叫领悟不了!?沈听风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果然不愧是谢姨亲口称赞过的武学奇才啊,这等天赋。   “谢姨的刀法脱胎于三清山的剑诀,锤炼成熟于十年的沙场铁血,你可以试着去参军体悟刀意,你说呢?”   沈听风的提议让楚寒歌陷入了沉思,见她皱眉犹豫的模样,沈听风就又补充道“还记得宁远托你查的事情吗?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们必须从王府查,可是你也知道,齐武王府里我们基本上是没有内应的,潜入的风险又太大,要想查,还是从军队入手最稳妥。”   “你的意思是……”   “马上就要到西北一年一度的春季招兵了,你去参军。你我都清楚,云朝唯一的弱点就是他手上没有兵,他筹谋的事情,事关天下,总会要用到兵权,与其派外人,不如你去。”   楚寒歌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那你选好要去那里了吗?西北可是有十二支军队啊。”   “凤字营!”   楚寒歌毫不犹豫的报了出来,看她干脆的模样,沈听风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笑道   “你应该早就在盘算参军的事了吧,就等着我提了?”   “这倒没有,只是,你明白我为什么会选那里。”   沈听风了解的点点头,说道“既然事情说定了,那我就不打扰你练功了,到时我会再通知你。”   说罢,沈听风就离开了山涧。   楚寒歌站在原地,望着天边如血的夕阳,忽然就像起了多年前的一幕。   那应该是十年战乱的最后一年,在大楚的最后一座边城,记得那是史书上记载的最惨烈的攻城战之一,守城的和攻城的整整僵持了三个月,最后当楚国投降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守城的将领带着自己的军队杀光了城中所有的百姓,然后自刎殉国。这是史书的记载,没人知道究竟是真还是假,楚寒歌也不是很关心。   她唯一确定的是,有一个女人带着她的部下在城里从早找到晚,最后她终于在层层叠叠的死人堆里找到了一个小姑娘,当时的月光是这个小姑娘见过最亮的一晚,照在她银色纹凤的盔甲上,像极了传说中的仙子。   那一夜,有人吹着凄清悠长的楚调,丝丝缕缕的围绕在这座死城里,那个银甲女将抱着她,笑着说   “往事不提,从今日起,你姓楚,名寒歌,取自月下寒歌之意,记住了吗?”   也许,那个时刻,就已经隐隐注定了,终有一天自己会回去! 第三十四章 十里坡的坟场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即便是大周最繁华的京都建康也是一片的死寂,淡淡的雾气萦绕在这座一再扩建的城池,仿佛一层轻纱,看不清纱后的模样。   这时,一座占了几十亩地的华丽的府邸的后门被人吱呀一声的从里面慢慢的推开,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者背着一个蓝布包裹缓缓的走了出来,他一身褐色的布衣,花白的头发被整齐的用布条束在脑后,抬起头,一张好像被砍了数刀的狰狞面庞就露了出来。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仅是看着便觉得恶心,找不到任何正常的地方,说是地狱索命的夜叉也是有人信的。   老人的动作很缓慢,他慢慢的跨过高高的门槛,然后再慢慢的转身带上门,就在门缓缓合上,发出了沉闷的碰撞的声音的一瞬间,老人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好似是被这茫茫的雾气化作的异兽一口吞没了一样,消失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痕迹。   老人一消失,下一瞬间,老人站立的位置上就多了四个黑衣绣银锦字的蒙面人。   “怎么回事?人呢?”其中一个黑衣人厉声问道,其余的三个皆是低头,不敢搭话。   “发信号,找!”   “是。”   下一刻,三个黑衣人就分别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掠去,留下的那个首先说话的黑衣人,他正准备离开,却在无意中扫了脚下的地面一眼,然后就浑身一僵,心如同冷风过境一般,几乎停跳。   清晨的地面尚且无人打扫,有着一层薄土,上面只有三双脚印。   要么,自己恰好踩在了那个老人的脚印上,要么………………   他忽然想起了今日来此之前,队长丢给他的那个眼神…………   他见过高手的轻功,脚不沾尘,可是他从没见过,走路也不沾尘的人。   这个如同恶鬼一般的老头,他究竟是谁?   …………………………………………………………   建康城外,十里坡。   沈云朝站在那里,静静的眺望着宏伟壮阔的建康城,一语不发。肖笑站在他身后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沈云朝方才缓缓地感叹道“三年不见,这里就比从前大了这么多,果然,是京都呢。”   沈云朝一句感叹,肖笑听不出喜怒,只是隐约感觉沈云朝的心情怕是不好,不想去触沈云朝的霉头,可是谁叫现在就只有自己了,小七倒是在,可是只要不是沈云朝现在摔下去,你就是喊哑了喉咙,他还是不会出来的。   “庄主,咱们是不是该,该走了。”   “不急,再去一个地方。”   说罢,沈云朝就回身往北走去,北边是一片极大的林子,早先被赐予了严啸,没错这建康本是大周赐封给严啸的封地,可谁料,最后严啸去了西北,长安又塌了,这原本属于严啸的地方竟变做了大周的国都。   严啸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结局,只是提了一个条件,那便是保留这一片林子,大周不得窥探,不得挪作他用。一个手握重兵的封王将领,提议留下一个茂密的近郊树林,可以俯瞰京都。这是一个多么引人遐思的要求啊,可是,大周的皇帝周扶远非但答应了,还亲自写了诏书,昭告天下。   旁人只以为是周扶远老了,怕了,可是只有少数几个人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其中就包括来过数次的沈云朝。   林子越往里走就越稀疏,等沈云朝和肖笑走到中间的时候,已经几乎没有什么树了,全是一丛一丛排列整齐的灌木。这些灌木被剪得很整齐,有的是一杆折断的长枪状,有的则是羽翼状,总之形状是千奇百怪。这是肖笑第一次来这里,他心里好奇,可是又不敢问,左顾右盼的,一刻也停不下来。   沈云朝不顾脏污的跪在一处凸起的小土包前,一点一点的拔去土包上稀疏的杂草,神思却有些恍惚   “你便是这样的怨吗?这么多年了,竟还是不愿青草遮住你的双眼?”   “庄主?你说什么呢?”   沈云朝回过神来,说道“这话不是我说的,只是忽然想到了,就说了。”   “您的意思是这个是坟?”肖笑指着沈云朝正在拔草的土包惊讶的问道“怎么这么,小。”   “因为,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被千马踏过了,不剩什么了。”   沈云朝说的平淡,肖笑听着却是胆战心惊的,千马踏过,杀她的人得是多恨她啊。忽然,肖笑一下子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他颤抖着指着他眼前的这些一丛一丛的灌木,小声的问道“庄主,该不会,这些都是这样死的惨,惨的……”   “绝大多数是的,怎么,你怕了?”   沈云朝最后三个字,语调上扬。肖笑听出了其中的不满,连忙连头带手一起摇   “不是,不是,我就是同情他们,外带好奇,还有一点点的害怕。”   沈云朝拔完了草,缓缓地站了起来,往灌木丛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这里的事,我早晚会告诉你,只是现在不到时候,等………………”   肖笑一边小心翼翼的跟着沈云朝生怕碰到这些灌木,一边仔细的听着沈云朝的话,见他说到一半不说了,便不解的看着停下来的沈云朝。   最大的一处土包前,有着一块摊开的蓝布,上面摆着许多贡品,还有一瓶倒了一半的女儿红,女儿红的味道很奇怪,不像酒,倒是像一瓶馊坏的药酒。在酒的旁边,是一束尚带着露水的迎春花。   肖笑上前了一步,看见了这些东西,奇怪的问道“哎,怎么还有人知道这里啊?”   “总会有人记得,总会有人,但是这个人不配!”   沈云朝冷冷的看了一眼这些排放的东西,为什么人们总是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才会觉得遗憾!   沈云朝克制住澎湃的怒火,轻轻的笑了起来,仿佛看见了什么有趣的行为。他微微敛眸,纤长的睫羽遮住了他眼中的冰冷,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收紧   “查!把这个人查出来!十里坡这个地方,他怎么敢!”   肖笑很少看见沈云朝说重话,就算生气,沈云朝也是轻易不容许自己显露,他努力掩藏的,在这里变得不堪一击。   与其说沈云朝变了,倒不如说这里让沈云朝感到安全,所以他才会不经意的就摘下了面具。   想到这儿,肖笑忍不住在心里扇了一巴掌,骂道“发什么疯!庄主怎么会在坟场感到安全。”   “明白。”   小七一句冷冷的回答,吓的肖笑跳了起来,差点就失态的尖叫了。一张小脸,刷白。不敢出声的肖笑,在心里将小七骂了十七八遍!   “回去吧,我们该入城了。”   你们没做到的,我来做!   亏欠你们的,我来替你们要! 第三十五章 晏家有郎(上)   许是迎春宴将近的缘故,入京的人极多,饶是建康主街和主城门可同时容纳八辆十二匹马拉的马车并列行进,入城的队伍还是远远的排出了数十里。   在城口处,一个五官端正,眉目清晰的少年一身窄袖湖蓝色的骑装,质地上乘,一望便是非富即贵的好儿郎。腰间扎条白玉金丝雀羽纹带,黑发束起以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坐在马上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一股沁然深久的贵气。他的身后站着许多仆役打扮的人,也无一不是腰杆挺得笔直,只除了一个站的离他最近的一个老者,老人弯着腰,头好像几乎就要贴地一般,就好像是要对折了一般。   虽是冬末,可是清晨还是极冷,可是马上的少年就一直保持着那样笔直的身姿,目光一直看着城门的方向,不骄也不躁。弯着腰的老人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不久之后,一个打扮如同少年身后那些仆役一般无二的人从城门口一路跑到了少年的马前,气喘吁吁的说道   “县公,那饮烟山庄的庄主沈云朝已经到了城外了。”   县公是大周封爵的一类,大周与从前的诸多国家都不同,封爵就是家常便饭,偌大的建康有爵位在身的不说一千也是有八百的。可是话是这么说,但是能捞一个爵位在手的,先不论爵位大小,那也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在大周封爵大致分两种,王爵非皇子不封(齐武王除外);公(郡公、县公)、侯(郡侯、县侯)、伯、子、男五等爵专封宗室;功臣封爵为“开国”诸爵及乡侯、亭侯、关内侯、关外侯。   按理说大周是新建国,应该是功臣封爵较多,可是事实上大周最少的恰恰就是正统的功臣爵位。因着一些特殊原因大周的功臣人数是少的可怜,所以大周皇帝对这些仅剩的功臣是格外的好,爵位和封邑是不要钱的送,基本上是活的都可以大小捞到一个爵位,倒是对宗室子弟,皇帝看管的比较严格,不满弱冠,就什么都没有。   以这个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来看,他只有可能是功臣之后,如此丰神俊朗的儿郎又小小年纪就御下如此有度的,放眼这偌大的建康,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晏相家的嫡曾孙晏明德,小小年纪就以才名轰动京城,后来又以其出色的德行品貌被选为太子伴读,尚了公主,又封了爵位,开国县公,享食邑一千。被誉为未来晏家的接班人的小晏相,是建康城中炙手可热的新贵人物。   然而,说起晏明德,那就不得不提他的曾祖,大周的开国左相晏平江,年少时一介账房,却慧眼识人救了落难的大周皇帝周扶远,从此成为了他的首席谋士,从战乱到太平,一直是周扶远最信任的臣子,是一段延续了近五十年的君臣佳话,是必定会名留青史的一代治世明臣般的人物。他的子息并不兴盛,只因他始终守着自己的发妻,更在自己发妻死于战乱的之后不再续娶,守着一儿一女。晏家直到传到第三代,才总算兴盛了一点。他的孙子时任户部尚书的晏左成,一共有七子三女,一嫡子,一嫡女。   晏明德听了手下人的汇报,沉吟了片刻,问道“沈云朝的车架如何?可否华贵?”   “不,沈云朝的车架极是朴素,随行的人也不多,不过五六个而已。”   “他不想惹人注目。”晏明德皱眉喃喃道,他受曾祖之名前来迎接沈云朝,虽然外人都说自己是晏家的接班人,但是晏明德自己知道,如果得不到晏平江的认可,那自己就算名声再好都没用。他摸不准晏平江的用意,心里正摇摆不定,他下意识的就看了一眼他身边的那个驼背老者,可是老人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晏明德想了一下,他利落的下了马,说道“全部待在原地,木老跟着我。”   说完,晏明德便大步流星的走向了城门,他身后的仆役门面面相觑,一脸的不敢相信,他们都是从小被寻来的家生子,一直跟着晏明德,晏明德虽然和善,但是多少也沾染了世家大族子弟的习气,再加上自身才德,他向来是十分自傲的,骨子里看不起白衣,商贾一类的平民。   直到晏明德走远,他们才开始小声议论   “这,县公是怎么了,居然亲自去迎接一个商贾?”   “什么叫一,个,商贾!你不知道啊,沈云朝那可是大周首富,别忘了你家的侄子就是靠人家捐的麻衣白幡才逃过一死的。”   “行了,要我说,你们一个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嘁,说的好像你知道一样。”   “嘿,你还不信,我告诉你,他是一介商贾不错,可是能得老祖宗夸一句好的一介商贾,就不可能被县公怠慢。”   这个仆役一说完,剩下的仆役就都不说话了,想来是全部都认可了他的说法。可见,晏明德对晏平江看法的看重性,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是掌了一辈子权的人,看人的眼光总是毒辣的。   这些仆役以为晏明德走得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可是他们不知道有人听到了,而且不止一个。   走在晏明德身后的老人,抬头看了一眼晏明德,眼里划过一丝失望。   在这些仆役的正上方,一间开着窗的房间,白色的衣摆从窗边一闪而过。   “回来了?呵……,还真是,马不停蹄啊,师傅。” 第三十六章 晏家有郎(下)   当晏明德带着那个驼背的老仆施施然走到城门口时,守城的军官一眼就认出了他,急忙上前想要行礼。却被晏明德抬手阻止了,只见晏明德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声张。   守京都城门的人是直隶于禁军的左都尉,能在这个军队中任职的,不一定很有能力,但是一定是有一些背景。今日守城的是清阳崔氏家的子弟名为崔颢,虽不是嫡出主家,但也是支家中的嫡子,晏明德的母亲便是这清河崔家的嫡女,从辈分上来说晏明德应当叫他一声小叔。   “小叔。”   晏明德敛眸轻唤了一声,崔颢立即让道“县公大人折煞属下了!属下不敢!”   晏明德微微一笑“今日我不曾带着仪仗出门,也没有令人清道,你就当是寻常的子侄便是了。”   “属下不敢,不知县公来此有何贵干。”   见崔颢坚持,晏明德也就没有继续强求,他用手指了一下队伍里沈云朝乘坐的那一辆马车说道   “可否想办法,让那辆马车,快些通过。”   晏明德的话外之意就是希望可以做到无声无息,崔颢听懂了这层话外之意,看了一眼那辆马车,却没有立刻着人去办,而是冲着晏明德握拳问道“不知县主可否告知这辆马车内人的身份,这样属下才好办事。”   晏明德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他平时只是听过名字的所谓的叔叔,崔颢虽是躬着身子,但是做事却是不卑不亢。晏明德此时方才知道了为什么崔颢从一开始就极力的同自己分清尊卑的理由了。   既是可以和此事撇开关系,同时也可以不得罪自己。难怪可以以一介支脉,坐到这个队正的位置。旁人也许看不出这区区守门队正的位置的重要性,可是晏明德如何不知。这个位置一向是世家大族往禁军中输送后辈的重要位置,只要崔颢呆满三年无错,那么成为禁军的队长就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人,是曾祖名我接的,至于身份,是商贾。”   “属下明白了。”   说罢,崔颢便招了一个手下耳语了几句,那名手下听完了以后,立刻就下去办了。只见他跑到了盘查的城口处,挨个的同那些盘查的士兵说了几句话。建康一共有一个朱门,四个侧门,朱门非外来使节来到一律是不开的。那个手下说完后,晏明德明显看到除了沈云朝所在的那一门,其余三个门速度都慢了下来。晏明德不出面,无非是不愿惹人注目。他要向那辆马车里的人示好,不希望让那个人觉得受到了怠慢,能得这个骨子里看轻百姓的世家子弟的尊重的商贾,崔颢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他通过降低其余三门的速度来让沈云朝所在的那一门速度“加快”,既不引人注目,用达到了晏明德的目的,最后也很好的保全了自己,手段不可谓不高。   “庄主,其余三门的速度慢下来了。”   听到肖笑的话,沈云朝不紧不慢的翻了一页书,说道“你看城门那里是不是多了一个华衣的人。”   肖笑往城门那里望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晏明德。   “有,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锦衣少年,哎,还是一个县主呢,腰上围着雀羽图案的腰带。”   几十米的距离在肖笑的眼里与近在眼前没什么区别,沈云朝微微一笑,说道“是晏家的嫡子,晏明德。京中出了名的贤德之才。”   “那不是修哥的弟弟?”   “可别在他面前说这个,不然他生气,我可管不了。”   听到沈云朝的挪愉,肖笑圆圆的小脸立即皱成了一团“知道了,我才不会闲的没事触他霉头。”   说话间的功夫,沈云朝一行人就已经缓缓来到了城门口检查的地方,几个士兵立即围了过来。   “慢。”   晏明德在一个士兵手立刻就要掀开车帘的关键时刻,缓缓从暗处走了出来,并且出声阻止。士兵虽然不认识晏明德但是他看自己的头崔颢跟在这个人身后,便知道这个人一定是身份不凡的贵人,一个字都没说的,就乖乖的退了下去。   “让沈庄主受惊了。”   沈云朝掀开帘子,第一眼看的便是马车前的晏明德,与三年前相比,现在的晏明德无疑成熟了许多,从样貌到做事的手段,虽然仍有不足但是比沈云朝上一次见他已经老练了许多。他生的端正,长得颇肖其父,眉宇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贵气,却又不显得过于傲慢,让人讨厌,只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他的眼睛被人说是极像晏相,可是在沈云朝看来这双眼睛灵动是不假,可是论像晏相,还是那个人更像一些。   沈云朝看着晏明德的时候,晏明德也在看这个被自家曾祖颇为忌惮的商贾,怎么说呢。晏明德对沈云朝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像,不像商人,倒是像一个温和无害的书生。眉眼俊雅,儒生气十足。但是当晏明德看到沈云朝的眼睛的时候,漆黑如墨玉,平滑如明镜,他竟然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家的曾祖。   这个人果然不简单!他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对待沈云朝时的态度就更加平易近人。   沈云朝用恰到好处的疑惑的语气,问道“敢问阁下是……”   “在下晏明德,见过沈庄主。”   沈云朝一愣,随即便下了马车,向晏明德行了一礼,说道“草民见过继昌县主。”   晏明德连忙上前扶住沈云朝   “哎,沈庄主这是做什么?我是晚辈便不要这些虚礼了,沈庄主唤我表字行正便是了。”   “礼不可废,草民不敢。咳咳。”   “沈庄主身子不好,就不要在外面了,快些回马车吧。我知道沈庄主在京中有间宅子,若是沈庄主不嫌弃,让行正送你一程可好?”   “那就有劳县主了。”   ……………………………………   走在建康城里,因着有晏明德开路,他们行走间倒是方便,只是不知是晏明德的缘故还是沈云朝的缘故,明里暗里窥探的视线都是不绝。   大约是走到了街中间的位置,沈云朝放下书,掀开了窗帘的一角,看着街边的铺子,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一间茶楼的临街的二楼包厢,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对着窗笔直的坐在桌边上,一只修长葱白的手端着一杯清茶,另一只则是有节奏的在桌子上敲打着,光是背影就令人移不开眼睛。   忽然,他打节拍的手一停,站了起来,回过身,露出了一张妖娆绝代的脸,气质虽然冷清疏离,可是眼角眉梢却于不经意间流露出点点媚意,勾魂摄魄,风情无限。要不是他喉间的喉结十分显眼,那他一定会被错认成倾国倾城的女子,引来无数的狂蜂浪蝶。   西北的严浩虽然也是长了一张毫无男子气概的脸,可是最起码只是漂亮,可这位的长相已经脱离了漂亮的程度了,女子中长得如此勾魂摄魄的都是极少,说是靠着一张脸倾国,也是不无可能。   他缓缓走到窗前几步处站定,嘴角擒着一抹邪笑,抬手就将自己手中的茶抛了出去,茶杯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然后稳稳地落在了窗棂上。   街上的沈云朝的目光缓缓划过沿街的商铺,一杯尚在冒着丝丝缕缕热气的清茶,就这样闯进了沈云朝的视线。看到那杯茶,沈云朝微微一笑,放下了帘子。   “晏家有郎啊。” 第三十七章 各方心思(上)   沈云朝旗下有诸多产业,但是最著名的莫过于分散在大周各个角落里的听风阁,听风阁只是一个称呼,不拘卖些什么,像当初传给皇甫雄飞假消息的那间卖的是古董,在京师的这间开的就是酒楼。   “继昌县公接应在下辛苦,在下以已着人在听风阁定下了酒席,还望县公给个面子。”   沈云朝说话时恭敬却又不失气度,开口感谢也是无半分阿谀姿态,在加上他清俊的资容,端的是风光霁月一般的人物,让晏明德不由的心生结交之意。   大周虽不似前朝一般重视仪态姿容到病态的程度,男儿也不会以涂脂抹粉为风尚,不过以貌取人的习惯却经久不衰,越是美丽的人就越容易得到追捧,掷果盈车,屡见不鲜。权贵因自身的地位和权势,更有挑剔的权力,哪怕选择奴婢,也会挑长得清秀周正的在一旁服侍,平日看着也舒服,若是选些歪瓜裂枣在身边,别人不会因此多说你多正派,你自己看着也伤眼啊!所以沈云朝的容貌虽然算不上极好,但也不差,再加上他的身家和自身的本事,倒是让晏明德看重了几分。   既然打定主意要拉拢沈云朝,晏明德的态度自然不会差,只见他笑眯眯的说道   “沈庄主不必如此多礼,你的高义之举救了京中的许多百姓,行政钦佩万分。既然沈庄主如此说了,那行政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继昌县公缪赞了,请移步。”   沈云朝对晏明德刻意展现的亲厚并无太大反应,仍然是疏淡有礼,晏明德见状更是高看他一眼,觉得沈云朝沉得住气,与一般商贾不同。   站在一旁的肖笑状似好奇的四处打量,显得对京师的繁华兴致勃勃的模样,其实他是在观察暗处那些窥探的目光,好晚上回去的时候和沈云朝说,他看似不愿意离开,其实心里早就被晏明德烦的不行。晏明德所谓的礼贤下士的举动,在肖笑的眼里,那就是一场专门恶心自己主子的笑话,可怜自己家主子周车劳顿,还得分出精力来应付这等人,这样一想,肖笑立刻就将晏明德列入了黑名单。   凭心而论,晏明德方才的表现已经足够平易近人了,问题是,沈云朝是什么人?沈云朝在肖笑心里那是神一般的人物,更何况肖笑作为沈云朝的心腹,他对沈云朝的身世也是有所了解的,你自持身份,难道沈云朝的身份就比你低?身份地位比你高贵了不知多少,庄主对你行礼那是客套,你还把庄主的客套当真?   上位者的亲和是等地位低于自己的人将礼行完了,再来“平易近人”一下,显示我宽容大度很好相处,行礼的人知道自己地位不如,接受现实,才能受得了这等不平等的对待。对待身份地位相若的人,你不一个箭步冲上来阻止对方行礼,非得等对方行完了再来句“无需多礼”?这是何等傲慢,何等自负,何等将沈云朝看不起。   你说你不知道,没事儿,我知道。   肖笑就这样蛮不讲理的记恨上了晏明德,盘算着早晚要伙同某人好好整治他一回。   沈云朝和晏明德互相谦让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是去了听风阁,听风阁的掌柜得了人传报,早就将一切安排妥当,自己更是亲自站在门口迎接沈云朝。听风阁一共三层,古色古香,虽然不是雕梁画栋,但也不差。在冲着听风阁饭菜的美味,来往的人都是非富既贵,也算是京中数得上的地方了。   这个掌柜不过是四十上下,名为沈和,是饮烟山庄的家生奴才,穿着一身寻常的商人衣服,五官平平,谈不上有多难看,就是那种扔到人堆里完全认不出来的普通长相。但是,从他呆在京中多年,各方关系都处理的不错,听风阁也是一直开的不错,在京中略有薄名。这在缺少后台的情况下,绝对不会是一件易事。   “见过庄主与晏郎君,庄主嘱咐的事情,属下都已经办妥了。请大家里面请。”   沈和一边引路一边侧身殷切的向沈云朝及晏明德说道   “属下将席面安排在了顶楼的锦云间,那也是最为清净不过的所在了。”   晏明德有时也会来听风阁,他一听沈和说是锦云间,当即便笑道“原来这锦云那间包厢是专为沈庄主准备的,难怪在下从未听说过了。”   沈云朝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去搭理晏明德的话茬。   一场宴席,晏明德有意结交,沈云朝也乐的奉陪,倒是宾主尽欢。   宴后,沈云朝借口身体不适早早的便回了自己买在京师的院子,肖笑则代沈云朝一直相送晏明德到街口.   “庄主,已经将人送到了。”   “暗处不知有多少人在观看着这晏相的动态,今天的这局饭就是我正式进入建康这些勋贵眼中的一次机会。”   沈云朝心里知道此刻的建康是人心浮动,各方势力都在拉拢自己的势力。此刻的建康可以说是最危险不过,但同时也是最好插入的时候,太子身亡,太子的势力被各方瓜分,正值此浑水之际才好摸鱼。   沈云朝再有本事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介白衣商贾,再加上他的来路又不是很正派,若在平时,这些自视甚高的王子皇孙是绝不会看他一眼的。可是现在时局不同了,沈云朝的缺点全部变成了优点。   白身百姓,低,好拉拢。   商贾出身,银钱充裕,恰好是现在诸王争霸最需要的。   与西北关系密切,现在诸王正愁拉拢不到齐武王,毕竟现在,谁能获得齐武王的支持,谁的皇位就基本上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沈云朝如今在建康就好比是一块掉进狼堆里的肥肉,谁都想咬上一口,一个处理不好,便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今夜,让陆桓来一趟。” 第三十九章 各方心思(下)   肖笑得了沈云朝的吩咐,便准备传信给陆桓,通知他过来。可谁料,他才刚刚写好纸条,便听到了墙内传来的敲击声,三长三短,正是与陆桓约好的暗号。   肖笑连忙将暗室的门打开,一身灰衣棉衫的陆桓笑盈盈的站在里面。气质温润,君子谦谦。   “肖笑,好久不见了。”   “我正准备给你传信让你过来呢,你来的真是太巧了!”   陆桓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本不愿意现在打扰庄主,只是有些事情,要立刻告诉庄主我才放心。怎么了,庄主找我有事?”   “庄主的心思我怎么可能猜到,你自己去了不就知道了。”   肖笑和陆桓相处的十分随意,相交多年的两个人感情一直都很好。肖笑领着陆桓走了几步,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了一样,状似随意的回头问道“对了!怎么不见肖澈跟你一起过来?”   光听名字便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是特殊的,肖澈不是旁人,他是肖笑唯一的兄长,此前一直都是跟在陆桓身边,与肖笑一直都是聚少离多。陆桓笑着按住了肖笑的肩膀,说道“还装呢?我刚才就在想你小子能憋着多久不问呢。怎么跟着庄主这么久了,还是这样沉不住气啊!”   听到陆桓的挪愉,肖笑羞愤的挣开了陆桓的手,没好气的说道“知道你还吊我胃口!跟庄主一样坏!”   瞧着肖笑孩子气的样子,陆桓顿时无奈的摇头微笑,肖笑的年纪只比肖澈小一岁,可是行事说话都和肖澈完全不一样,怎么说呢,肖笑很天真,好恶都是绝对,都是随心率性而为。   但是,这样的肖笑也许也是最适合呆在沈云朝身边的人啊。   沈云朝不需要身边的人有多么成熟世故,他需要的恰恰就是这样一份尚未被生活磨灭的天真,去使他的心冷的慢一点。   “肖澈要看着那里,我和他必须要有一个人留在那里,以应付突发的状况。”   “哦。”肖笑心里明白,可是还是难掩失望的神色。他叹了一口气,耸耸肩膀状似不在意的说道“那好吧,就等下次再说了,我带你去见庄主啊。”   沈云朝在京师置办的宅院并不大,七进七出的房子,所以没走多久,肖笑便领着陆桓走到了沈云朝书房的门前。到了门前肖笑让陆桓进去,自己则站在门前守着。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陆桓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脸的沉静不语。   肖笑送陆桓回去的路上,忽然说道“可以帮我分析一下京师里的形势吗?我不想打扰庄主,所以只好麻烦你了。我总不能一无所知吧。”   陆桓被肖笑的突然袭击弄得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失笑道“你怎么想知道这种事情?你不是一向最讨厌这种事了吗?”   在肖笑的心中,自庄主乃是世间极宽厚仁德,善良温和的长辈,浑身上下没一处不好的。他若做想对付某个人,定不是没有缘故的厌恶于他,而一定会是那个人做了什么对不起庄主的事情,肖笑不擅长拿捏人心,才不得不另选陆桓来为自己帮忙。   按道理说,这也没什么不好,偏生肖笑是沈云朝近随的身份太过要命。若是肖笑对这些人事一无所知,帮不上忙倒是其次,只怕还会拖沈云朝的后腿。沈云朝要对付的人岂是好相与的,稍有不慎,便会是满盘皆输。如今见肖笑没被吓怕,陆桓不由点点头说道,“本来就是想找个机会告诉你的,现在正好。”   肖笑与陆桓极熟,见他这般神态,便知他开始认真了,不由肃然:“愿闻其详。”   “首先,皇二子,赵王。作为仅次于太子的年长皇子,出身江南世家,母亲是皇后,这是赵王的优势,也是他的劣势。”陆桓直截了当地说,“全看圣人想要求稳,还是求快。”   秦肖笑思忖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江南终究是大周的一部分,太过泾渭分明也不是办法。立一个有双方血统的新君,有利于稳定天下局势。”大周一统天下靠的是江南。川蜀之地富庶,有是周扶远的岳家,朝堂上也是厉害的人备出。   真正雄踞天下的四方势力,无非是关陇、河洛、西北和江南四家。   周氏皇族自江南起家,自然将跟随他们打天下的江南家族看得最重。南北又一贯矛盾甚深,故周扶远为了保证两方的和平,一直都是压抑江南,扶持北方关陇地区。出身尊贵的王氏身居后位却生子极晚,赵王虽然行二,但其实从出生的顺序上来说,他其实当是第五,而长子也就是太子之母,德妃恰恰就是关陇之地的人,正是周扶远一手打压,一手安抚的结果。   按道理说,皇族和关陇家族心照不宣,赵王哪怕做得再好也不会继承皇位。但若圣人改变心意,不再顾忌外戚,想要赌一把,扶植一个拥有江南血统的皇子上位,以稳定江南江北的暗流呢?若是这般,对赵王来说,皇位就会是囊中之物了,所以他一定会极力打消江南在周扶远心中的怀疑。   肖笑望着陆桓,略有些急切地问:“还有呢?”   “其次,三皇子,鲁王。鲁王是圣人登基后得到的第一个孩子,又极会读书,圣人曾夸他有大儒之风,故将他封在了鲁地。河洛世家近水楼台,纵没全部投靠,与之接触得也不少。再加上这位皇子的品行着实出众,亦在众多读书人中有着不俗的威望,不过这样的话,他在手段方面就远远不行了。”   “还有掌着十万兵权的六皇子,楚王。同是关陇之地的人,母亲是慧妃,他脾气暴躁,不过确实是有领兵之才,最关键的是,他的身体比起太子来,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听他这样说,肖笑的神色沉重起来。他原本以为,此番太子之死,不过是诸王身后的势力在博弈,顶多也就是母族、妻族再加恩师之类的角色。毕竟在储君已定的情况下,胆大包天的人终究少,安安稳稳混日子的人居多。如今听陆桓这么一说,才知晓另立太子牵涉如此之广,俨然是天下四大势力为争夺未来几十年的利益,进行殊死搏斗。这潭水实在太深,一不留神陷进去,很可能连个声响也发不出,无声无息地被泥沼吞没。   再想想自己之前的天真,肖笑的心情低落了片刻。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不是四个王爷吗?最后一个呢?”   “最后一个尚未回京城,皇七子,睿王。年幼出使西楚,却在成年之后被接回大周,别的不说,单是这一点,他就已经是个危险的人物了。”   肖笑了解的点点头,一脸的深以为然。   “最后,肖笑你一定要记住了,无论是谁,都是敌人。除非庄主亲口说了,否则不要帮助任何人。他们都在盯着这个太子之位,庄主的处境很危险。你是庄主身边亲近的人,一定要护好庄主。”   “我明白。” 第四十章 睿王心思   “有什么事情?”   沈云朝虽然吩咐肖笑通知陆桓过来,但是陆桓来的太快,一看就知道是主动前来的。以沈云朝对陆桓的了解,他必定是有事才会主动前来。   陆桓上前行礼,从怀中拿出了一本册子,沉声道“这是属下今日看到的,有关永业田变动的田亩数字,和朝中官员上朝议事的人员记录。”   沈云朝接过册子便开始翻阅,陆桓站在一旁说道“最近一个月,京郊的田亩变动极大,户部大肆的收编无主荒田,对于许多世家侵占的良田,佃农都一改常态,强令户部清查。同时朝中官员之中也有许多官员纷纷告假在家,多达数十人。”   陆桓一边说着,沈云朝一边在看着手里的册子。待册子翻完,沈云朝便不动声色的将册子递还给陆桓,陆桓则是熟练的将册子扔进了房中的火盆。   “韩王可在不上朝的那些官员之列?”   沈云朝问的韩王,并不是周扶远的儿子,他是周扶远同父异母的庶出弟弟,名叫周福清,周扶远登基后便封了一个韩王的爵位给他,他是富贵闲人,身上没有要职,家里儿子女儿一大堆,是出了名的风流。他这样的一种暴发户的做派自然是不招那些自命清高的世家大族所喜。周福清熬了这么多年,没捞到一官半职,却熬出了资历。京中他的备份和口碑最好,没有利益争夺有何谈中伤呢?   所以周扶远给他挑了一个最轻松,最能捞钱的地方。祠堂!   韩王被封为宗正寺卿,掌管一切爵位的世袭罔替,寻常有爵位在身的都不会开罪他,虽然他阻碍不了爵位的封撤,可是他可以在继承上给你找点不痛快,拖到你死都不成问题,这多糟心啊。   “您的意思是……”   “皇上老了,心就会软,他会觉得对不起,会觉得亏欠,所以就会有所补偿。睿王年幼出使西楚,一呆就是十年,想必吃了不少苦。还有比宗正寺卿这个职位更适合补偿的位置吗?”   宗正寺是什么地方?掌天子族亲属籍,以别昭穆;领陵台、宗玄二署。凡修纂牒、谱、图、籍,皆由宗正寺经手。也就是说,全天下的勋贵和权臣,但凡想要享受到国家制度保证的爵位继承,子弟补官,就得确定自家子孙在宗正寺上有那么一份档案。因宗正寺还管着皇族金册玉牒的缘故,宗正寺卿非德高望重的皇族长辈不得担任。虽说之前没皇帝儿子领宗正寺卿的例子,但想想周氏皇族人丁不旺,前宗正寺卿韩王还卧病在床,由常年在外与勋贵接触最少的睿王领这个职位也不是不可以,却也相当于将睿王周定简排除到皇位继承人之外。可以说,这个位置既清,且贵,不仅闲,还很肥,又避免了成为诸王靶子的困扰,可谓一举多得。   “难怪如此。”   陆桓顿时明白了过来,如此以来,睿王就不会卷入太子之位的争斗里了。   ”没想的,皇上竟对他如此优待。”   “优待?”沈云朝不屑的勾了勾嘴角“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一个侮辱,危险,随时随地会死的环境里,没有父母疼爱,无兄弟帮助,他拒绝不了他想要剥夺的,更拒绝不了他想要弥补的。真是优待啊!”   “他是皇帝,有这样的一份弥补之心,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也就是陆桓呆在沈云朝身边的日子久了,才敢说这样的话。沈云朝看着燃烧的火苗,缓缓说道   “是啊,作为皇帝,他做的很好,但是作为父亲,他就很失败了。”   “问题是,睿王,到底是怎样看他的呢?皇帝抑或是,父亲。” 第四十一章 两张拜帖   这是一个清晨,一个普通的小院里,白衣的少年趴伏在石桌上,露出的侧脸美得令人瞠目,少年忽然间皱起了眉头,神情痛苦,嘴里还一边嘟囔着不要。   梦境里,是一个狼狈的小孩,满脸的泥水,尚依稀可见他精致的五官。他一边敲打着一扇华丽恢宏的大门,一边大喊着“开门!开开门!我是五少爷晏明修,救救我娘,曾祖,求求你了!”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门童无情的嘲笑,和狠狠的一脚。   小孩儿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他咳了几声,口里是淡淡的腥甜。小孩儿捏紧了自己小小的拳头,眼睛里慢慢的涌上了暗沉的血色,满是刻骨铭心的恨意。   “你们都等着,要是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要你们全部偿命!”   这时候,天下起了小雪,一辆简朴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小孩儿的身侧,窗帘被掀起了一角。   “我救你娘的命,你拿什么回报我。”   “我自己。”   少年感知到有人碰了自己,倏然醒来,一个长得和他有七八分像的中年美妇,拿着一件衣服静静的站在他的身旁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做了一个梦。”   ………………………………………………   沈云朝一夜无梦,晨起时气色已然比昨日好多了。肖笑服侍沈云朝洗漱完毕后,便端来了色香味俱全的早餐,沈云朝略一闻,便知道是谁做的,他笑着说道   “江湖上顶顶大名的美人厨,竟然亲自下厨为沈某人做饭,沈某人还真是荣幸啊。”   听到沈云朝还有闲心打趣,肖笑心里便知道了沈云朝现在心情不错,他心里也是跟着开心。他将托盘里的清粥小菜一样一样的端出来,摆放整齐。   “顾娘子,昨日便准备了上好的食材,今日一早便进了厨房。”   沈云朝口中的美人厨,肖笑嘴里的顾娘子,七八年前在江湖上也是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的狠辣人物,她主要在江南的苏杭地区活动,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地区一直是风景秀美,人面如玉的地方。顾静蝶的容貌模样也如同这风景秀美的江南一样,端的是美丽柔弱,芊芊婉约。所以,就算她做的是人肉生意,江湖上的那些好事的汉子还是给了一个“美人厨”的雅号。   没错,所谓人肉生意,就是以人肉为菜的黑店生意,不过顾静蝶与黑店还是有所区别,黑店为的是财,害的是住店的旅客。而顾静蝶的店既不为财更不会随意就害客人之命,顾静蝶每次都会挑貌白,身姿修长的少男少女下手,追求的是厨艺的精进。   想当年,顾静蝶开在小巷深处的仙宴客栈,虽然小,可是每日都是客盈店门,声名更是远传。或许是名气太大,终于招来了麻烦,一个朝中的大官来了这间小店,他看中的是顾静蝶的容貌和厨艺,这在旁人看来是一个天大的机缘,可是在连皇帝都不愿意搭理的人面前,这个大官居高临下的施舍的语气就是一种侮辱。顾静蝶假意答应,进府给他做了一个月的人肉,最后自己揭穿,其桀傲不训可见一般。   沈云朝那时恰好就在江南,顺手便救了她一命,她道谢之后说必有后报便潇洒离去,然后一走就是五年,就在几乎就要忘了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忽然就回来了,找到沈云朝说是要报恩,沈云朝虽然一直都知道江湖人士是十分随性的,可也还是被顾静蝶这突如其来的一遭给弄的有些窘迫,最后没办法,沈云朝便将她放到了建康的听风阁里,做了一个厨子顾问。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沈云朝挽起袖子,细细的品尝。快而不失优雅的吃完了所有的早饭。肖笑抱着托盘站在那里,明显是有事要说。   沈云朝擦了擦嘴,说道“有事?”   “庄主,这里有两张拜帖。”   说完,肖笑便恭敬的拿出来两张格式外形一模一样的拜帖,乍一看,就好像是一家递来的两张拜帖。可是,作为世家大族满地的建康来说,这些扎堆的世家极力的在避免出现相同的东西,免得失了面子。尤其是代表世家脸面的拜帖,更是不可能一样。   沈云朝心里淡淡的疑惑,在陆续看完了两张拜帖后,转为了一声无可奈何的笑声。他把拜帖扔给肖笑,摇头笑道“你看了,就明白了,真是个孩子。”   肖笑不解的打开了第一张拜帖,上面很工整的写了户部侍郎楚津方的名字。   原来是他。肖笑点点头,心道“此人借口赠送麻衣之事感谢庄主,倒是有理有据的,难怪敢在此时第一个递帖子,我想想,姓楚,应该是河洛世家,那就是鲁王的人。”   想到这儿,肖笑不屑的嗤笑一声,说道   “没想到啊,说是读书文雅的王爷,手伸的到是快。”   沈云朝撇撇茶盏里的茶沫,微微一笑,说道“鲁王应该是不知情,以他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请我的。”   “读书人的清高吗,不与商贾为伍。”   沈云朝平淡的点头。   肖笑不屑的撇撇嘴,展开了另一张请帖,然后肖笑的表情就变的很精彩。是哭也不像,笑也不像的纠结表情。   “这是五郎下的?他没事吧。”   肖笑口中的五郎,姓晏名明修,是晏相的第五曾孙,同时也是最不受宠的一个。说起他与沈云朝的交集,那就不得不提他的出身了。简单来说,一个青楼妓女意外有孕,因为是第一个孩子,所以被那个大官接回家,当了滕妾。结果主母和其他姨娘几乎同时怀孕,十月怀胎之后,四子一女诞生,明明是第一个出生却硬生生被排到老五的倒霉孩子,就是晏明修。   想当初,晏相一心期待着自己的嫡长孙,呆在书房里拿着一本兵法却什么都没有看进去,乍一听闻生的是妓子的孩子,难掩失望之色,当问及名字时,这个丞相当即一愣,他是有一个名字,可是那是他精挑细选给嫡长孙的。晏相扫到了兵书,暗度陈仓四个字顿时映入了眼帘。   “就叫明修吧。”   就这样随便的定下了名字,当时丝毫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晏相不知道,他忽略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妖孽般的奇才,他一心期待着自己的嫡长孙可以撑起晏家,却忽略了真正的支柱。   很多年以后晏相才终于知道了,自己究竟让晏家错过了怎样的一个未来   明明讨厌这个妓子要死,却因为她生了儿子而不能赶她出府的主母,还有众多自觉受了侮辱的姨娘,还有一个不管的爹,可以想象晏明修自小的生存环境有多糟糕,是少爷,却过得连仆人都不如。   他和沈云朝的关系亦师亦友,虽然被沈云朝称作不世的奇才,却还是像个孩子,尤其是在面对沈云朝的时候。   沈云朝三年未来建康,今次一来,他先是窗口清茶探测沈云朝是否还记得那个清茶相送的往事,有料到楚津方会递拜帖,自己就弄了个一模一样的,看看他究竟赴谁的。   怎么看,都是一副争宠的孩子摸样。   肖笑好笑之余,又感到一丝淡淡的哀伤。   这个孩子,到底是有多想庄主,又是有多不自信。   他将自己缺少的爱寄托在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身上,何其天真,又是何其可怜。   肖笑望着,面无表情的沈云朝,心里在默默地期待着。 第四十二章 一顾倾城   一身明黄色的窄袖九龙戏珠袍,已经年近六十的大周皇帝周扶远虽然满头银发,但是他的身姿依旧挺拔,铁血帝王的威仪丝毫未减。   他倚在御花园的一处廊桥上,随侍的人远远的站在远处。他将一个盛着满满鱼食的剔透的碧玉盘放在扶手上,时不时的便会用左手拈一点,然后扔下去,看着鱼群争食,脸上满是淡漠。   伺候了这位雄才大略的开国君主一辈子了的御前总管周溏,看着自家主子落寞的背影,心里自是无限唏嘘。作为陪了周扶远一辈子的人,他算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周扶远的人了,同时也是最心疼周扶远的人,周扶远对太子的期望有多大,现在的伤痛就有多大。   暮年丧子,想来还会有许多次,他的孩子都是人中龙凤,没有庸碌之辈,愈是如此,未来便会愈是惨烈。   正当周溏心疼的望着自己侍奉了一辈子的君主时,一个小太监快步走了过来,附耳在周溏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周溏听完,便朝着御花园的入口处望了一眼,一身绛紫色朝服的晏平江静静的站在那里。   周溏见状便几步走到了周扶远的身边,周扶远没回头,敢在这个时候来打扰自己,除了周溏也不会有别人了。   周扶远漫不经心的淡淡的问道   “何事?”   “回陛下,是晏相来了。”   周扶远点点头,手一伸,周溏立即就递上了白色的娟帕,细细的帮他将手上的鱼食擦了干净。而周扶远的右手始终紧紧的贴在身侧,周溏看了一眼,关切的问道   “陛下,是否,再找太医看看?”   周扶远瞥了一眼,自己僵硬的右手,淡淡的说道“不必,老毛病了。”   太子周定容过世,对周扶远的打击不可谓不大,他失去的不仅是帝国的继承人,他还失去了唯一亲自教导养大的儿子。他的右手自那日起便一直处于中风的状态,与废了无异。   这个孩子对于周扶远来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周溏看着自太子死后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的周扶远,眼里是掩不住的心疼。   周扶远看着这个伺候了自己一辈子的老人,感慨的笑了笑   “现在,恐怕只有你会希望我活的长一点了。”   “怎么会啊,陛下!”   “好了。”周扶远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我的事,我自己心里清楚,去让平江过来吧。”   “是。”   周扶远在周溏面前总是自称“我”,从来不称朕,这份殊荣周溏心里感激却从不敢真的仪仗着它做些什么,对待周扶远他总是端着十二万分的恭敬,丝毫不敢怠慢。   周扶远总是要他随意一点,可是谁又知道是否这句话下一刻会不会成为自己的催命符呢。   晏平江得了回应,施施然的走了过来,对着周扶远恭敬的行了一礼   “见过吾皇,吾皇万岁金安。”   周扶远笑着做了一个平身的手势   “好了,多年的老朋友了,梓文不必多礼。”   梓文是晏平江的字,现在有资格唤他的字的恐怕就只有那么寥寥数人了,想到这儿,晏平江的眼中极快的划过一丝怅然   “君臣之礼不可废。”   “随你。”   周扶远说完便徐徐的在御花园逛了起来,只有他们两个人。   “听说,接那个什么沈云朝的是你家的晏明德。”   周扶远嘴上说的是听说,可是语气分明是笃定,晏平江丝毫不感到意外,毕竟是天子脚下,又有着那样无孔不入的监察机构,何况他原本也就没打算瞒着周扶远。   晏平江不慌不忙的回道“是。”   周扶远摆弄花草的手微微一顿,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哦,那此人,风姿如何啊?”   “据我那不成器的孙子所言,此人状似一介书生,实则城府极深。”   “书生啊,那,样貌呢?”   以周扶远皇上的身份,想知道沈云朝的样貌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自会有人奉上画像。可是,不知为何,周扶远犹豫了,他竟然有些害怕知道沈云朝的长相,他一边害怕,一边期待,这个杀伐果断的铁血帝王在这件事上显得十分优柔寡断,知道内情的晏平江不禁唏嘘不已。   “不像。”   周扶远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平淡的晏平江,半晌,才长叹一声。   “不像,也好。”   这样,最起码她还会一直是自己记忆中的那般美好。   不会出现一个与她相似的陌生人,去破坏她的音容。   “能获得小裴的信任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像与的书生,叫你家的小子多注意着点。”   “好。”   “今天天气好啊,陪我走走吧。”   “是。”   ……………………………………………………………………   “请问,老板在吗?”   低头对账的掌柜闻言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俊秀的陌生青年正看着自己。   对方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半新不旧的青衣妥帖的穿在身上,披着雪白的大麾,乌黑的长发用玉色方巾束紧,立刻流露出一股文人学士的书卷气,空气中都仿佛流淌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墨香。儒雅中透着疏离,仿佛千山寂雪。   他的一双眼睛很是漂亮,线条清晰而流畅,飘逸得好似东方水墨画勾勒出来的,层层渲染,平滑如镜,漆黑如玉   眼神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看似亲和,却用又不易亲近。恰到好处的疏离。   “我就是,有事吗?”   “哦,我是找你的东家,请帖。”   肖笑上前一步,将早上收到的拜帖递给了掌柜,掌柜打开看了一眼。   随即,殷勤笑道“原来如此,两位,东家早已在后院恭候多时了。”   沈云朝点点头,便带着肖笑去了后院。   一进去,肖笑恍然以为自己回了饮烟山庄的院子了,完全一模一样的布局,些许花草,一棵两人合抱的梧桐树,树下一张石桌。   肖笑嘴角狠狠的抽了两下,到底是有多崇拜庄主啊,居然弄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院子。   “哼。”   一声清冷的哼声,从树上传了出来,沈云朝和肖笑一起抬头看去,隐约间可以看见树冠处坐着一个白衣的少年。   “五郎,下来。”   沈云朝轻轻的招呼道,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晏明修心里开心,嘴巴上却还是不肯服软   “怎么,沈大庄主终于肯回来了!?怕要不是我主动下贴子,您还不肯来我这小庙吧!”   晏明修这话说得是怨气满满,肖笑怎么听着都不是味儿,脸上的表情扭曲不已。   真是怎么听,怎么像庄主抛弃了他一样。   “喂,不要说得像一个姑娘家,好不好,庄主这不是来了吗!”   肖笑此话一出,是彻底把晏明修撩炸了毛。   肖笑话音一落,晏明修便从树上跳了小来,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红扑扑的,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肖笑!你敢说小爷像娘们!”   饶是肖笑老见到晏明修,早就知道他样貌的不凡。可是三年不见,肖笑还是被晏明修愈加美丽的容貌给镇住了。   心道“乖乖,怎么三年不见,这小子越长越不像人了。这分明就是仙子了!”   晏明修一身白衣,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精致完美的五官,是笔墨难以形容的美,超越了性别的心动。   清澈的丹凤眼中,每一丝情绪都是那么的真实,嬉笑怒骂,皆可入画。   所谓倾城国色,也不过如此了吧。   一顾倾城的晏家五郎,晏明修。 第四十三章 提前布局   “不许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我!”   晏明德恶狠狠的吼了一句,双手环胸,表情是说不出的倨傲。   肖笑愣了一下,随即便无奈的摇头叹息不已,长得漂亮,连生气都是如此的勾人。   “我说,你就不能把妆画上再出来!”   面对肖笑的抱怨,晏明修挑挑眉,似笑非笑的讽道“怎么,小爷长得不能见人吗!”   眼看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沈云朝适时的轻咳了一声,说道   “长得太过,也不是什么好事,所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的道理,不必我来说吧。”   晏明德撇撇嘴,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晏明德的长相并不像他的父亲,他的容貌更像他的母亲。晏明修的母亲在他父亲的众多姬妾中,虽然出身最为低微,可是出身青楼的她容貌却是最好的,晏明修身为一个男子却长得像他美艳的母亲,假若他是一个女子那么这便是再好不过,只可惜他是男子,这反而增加了他父亲对他的厌恶。   晏明修身为最不受宠的庶子,又有着如此明艳动人的外貌,身份与拥有的东西不相符时难免便会引来一些不入流的肮脏之事,偏偏晏明修的天赋近妖,识人入骨,天性凉薄,一旦被有心人引导利用,那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好在晏明修幼时遇到沈云朝,沈云朝又怜惜他的境遇,沈云朝在江湖混迹多年,认识的奇人异士甚多,其中便有一位精通易容的朋友。   陈少吴,建康听风阁的厨子,别看这个人,大腹偏偏,一脸憨笑。   他二十年前曾是名动江湖,一时无双地易容高手,江湖混号千面佛。就连沈云朝都不曾见过他真正的容貌,男女变化也不过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情。   当初恰逢他被锦衣司追杀,为求活命他求到了听风阁的头上。于是沈云朝便顺水推舟的让他教导晏明修易容之术。   晏明修平日里一直画着妆容,遮掩自己过于耀眼的容貌,再加上他平日里深居简出,即便惹事儿也从不会让自己暴露在人前,所以关于晏明修容貌的事情倒是一直好好的藏到了今日。   只是易容术说到底仍是一种化妆的技术,晏明修作为一个自负甚高的男人,本身就很讨厌那些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所以一般在亲近的人面前晏明修是从来不会化妆的,这世上有此等殊荣,能看见晏明修真实面貌的人,仔细数数也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我知道你做事一向有分寸,此刻的拜帖喊我前来,断然不会只为了满足你自己这等小心思,究竟何事?”   面对沈云朝的询问,晏明修不慌不忙的倒了一杯茶缀了一口,方道   “那我要就是为了满足自己这种小心思呢?”   “那我一定会生气,我不该教你这么多年,你也不该同我学这么多年,倘使你真的如此幼稚,那么,我下一次接到的拜帖,应该就是你的丧帖!”   沈云朝说话的语气淡淡的,可是望向晏明修的眼神却是冷冷的。   沈云朝因着自身的缘故,对身边之人轻视生命的做法,总是会格外生气。晏明修的处境与旁人不同,稍有不慎,一点的行差踏错就可以让晏明修完全进入另外一种人生。   一种沈云朝,不愿意看到的,和他一样的人生!   晏明修闻言讪讪的放下了茶杯。   “我开玩笑的,当然是有正事儿了。”   看着晏明修立即认错的模样,肖笑在一旁不住地摇头,唏嘘不已。   晏明修其人,性格狂悖狷傲,世间礼法在他的眼里还不如天边的浮云来的重要。要不是幼年时遇到了沈云朝,他指不定都把这个建康翻过来复过去折腾了好几遍,平日里大概也就是他母亲的话他会听一些。   父亲什么的,在他眼里还不如萝卜白菜来的重要,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危险的,如同暗夜中的猎豹一般的男子,在沈云朝的面前,却乖得如同一只收敛了所有爪牙的猫咪,连大声叫一下都不敢。   果然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吗?   “虽然你从不同与我提过,但是我知道你跟当今的皇帝肯定有仇。”   沈云着淡淡的撇了一眼晏明修并没有阻止他的意思,晏明修见状,继续道   “所以我早早的就为你做好了打算,如今局势正乱,浑水摸鱼容易,但下混水时不被伤到才是最为重要。你虽然有听风阁为你打探消息,但到底你人不在京师,许多事情,你知晓得并不那么清楚。所以,我便为你准备了一条极好的晋身之道。”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准备?”   晏明修听完后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我知道你肯定有所准备,但是我敢肯定你的准备,绝对没有我的准备好。”   看着晏明修骄傲的好像尾巴都要竖起来的模样,沈云朝不由的失笑,露出了一个浅浅的梨窝。   “那好,你便说说看吧”   “首先是赵王,这个人运气太差。”   晏明修这么说,乍一听有些孩子气,可是仔细一想,便明白了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赵王名为周定樘,占着嫡长子的名分,却仍是做了近三十年的赵王,你可以说他运气差,但其实你更应该说他不得皇帝的心思,这个天下是皇帝的,究竟是谁能够,在他百年之后继承这个天下,说到底还是得看皇帝的意思。就单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的运气已经是差到了不行。   “更何况,他的母亲是皇后,他的身边聚集着江南王家的一众朝臣和无数谋士,锦上添花这种事情不要去做,做了也没用!”   沈云朝点点头,即便晏明修不这么说,沈云朝也是从来不曾考虑过赵王的,其中缘由,他并不打算此刻便对晏明修说明。   “其次是鲁王,周定礼,他是清流世家的抵柱,身后站着的是河洛世家,他就不必多说了,虽然鲁王是个宽厚仁善的主,但是你觉得你一介商贾能在他那里混的好吗!一大群酸儒夫子,想想就受不了。至于那个楚王,周定宇,脾气太暴躁,我也就没在他身上下功夫了。”   “这几个皇子王爷各有各的本事,各有各的势力,一旦争起来,那必定是要倾覆国本的斗争,与其横插一脚,倒不如剑走偏锋,从那个远赴西楚的睿王动手。”   沈云朝挑挑眉,示意晏明修继续说下去。   “都说贫贱之时的帮助最令人难以忘怀,在西楚宫中有那么一位老宫人,处处照拂于他,数度救他于生死之间,现在睿王回京,那个老宫人,却因为成年累月的劳苦,积劳成疾。最后他会在临死之前告诉这位睿王他是谁派来的,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保护于他。   权势的斗争之中,不会有温情,只有长久的利益,与其相信那些并不熟识,锦上添花凑上来的人,倒不如相信那些常年在自己身上下功夫,早有准备的人,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你的意思是那个老宫人是你派去的人。”   “不是!”晏明修回答的干脆“那又怎么样,有谁规定了,种果树的人一定就能吃到果子呢?”   “那么你的意思就是说你虽然没有派那个老宫人去,但是你却有办法让睿王,相信那个老宫人是你派去的。”   “不,是你派去的。”   晏明修胸有成竹的说道“在这个世界上可能会给睿王派这样一位人去的,同时又有这个能力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总不能白白的死在了异国,又或者说,不能够在不恰当的时间死在异国,所以肩负着这样使命的那个人,他除了保护睿王之外,绝对不会睿王多说一个字。我知道,西楚也有听风阁所以我早早的就传信给陆公,听风阁虽然没有办法让外人一直渗透进皇宫,同时一直待在瑞王的身边。可是在一具尸体上留下一个标记,确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沈云朝了然的说道“你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听风阁的焦羽标志。”   晏明修点点头。   而站在一旁的肖笑,则是一直震惊的瞪大著眼睛。晏明修说的轻松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他做的也并不麻烦,不过就是一封书信的问题。   可是仔细一想,便觉得实在是恐怖,睿王出使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晏明修那个时候也是一般大,可是在那个时候晏明修就注意到了这个睿王。   更是在几年后,便做出了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布局,埋子之深远,布局之巧妙,就连混迹半生的朝堂上的老政客都未必会有晏明修的敏锐,和对人心拿捏的准确。   “要是他不信呢?”   肖笑在一旁弱弱的问道,晏明修闻言不耐烦的撇了他一眼,一脸的嫌弃,那眼神活脱脱的就是在问“你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到底是沈云朝在,晏明修不敢说话太过分,所以只是哼了一声,还是为肖笑解释了起来。   “我干嘛要他信,他信不信很重要吗?他既然活着从邻国回来了就说明他一定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而且不那么多愁善感,他离京多年,本就毫无根基,云朝哥哥既然知道这段往事,就说明了,比起其他那些不知根底的人,云朝哥哥起码还是比较值得信任的,对他下了功夫。   夺嫡本来就是一个纯粹的利益交换,你还真当有什么温情啊!不过就是我抛了一根树枝,他在水中,抓不抓是他的事,不过既然他已经活着从西楚回来了,还封了王。   那这根树枝,他就是非抓不可!”   肖笑,看着晏明修,一脸的胜券在握的表情,咽了一大口口水。   在心里暗自决定以后要离他远远的,这哪是人呐,分明就是妖怪! 第四十四章 赵王   就在沈云朝和晏明修一起讨论计划细节的时候,赵王也召集了他手下自己极其信任的几个谋士。   赵王一身紫色直裰海龙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蛟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玉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确实,在诸多皇子中,赵王周定樘的身份是最为高贵,生母贵为皇后,又是皇上的一个儿子。本来应当是太子的第一人选,怎奈战火纷飞中,他与皇后一度曾经失踪,当时的周扶远为了保证朝纲的稳定,于是只好立了刚刚出生的皇次子,周定容。   为了确保名正言顺,周扶远甚至将玉碟中二人的出生时间进行了交换,周定樘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皇次子,还失了太子之位。   天下的百姓,也只能感叹赵王的运气实在太差。   但是作为名正言顺的皇帝嫡长子,赵王的身边还是聚集了众多的大臣和世家,在诸位成年封王的皇子中他的势力,应当是最强的,也是夺嫡的大热门。   或许是因为这一段往事的缘故,赵王极其重视自身的安全,性格更是比较多疑,能在他的手上混出来的谋士起码在察度人心上面,都有一手。   “现在距离迎春宴,不过三日的时间,我那些好弟弟们,都有什么动作?”   他话说完不久,他身边一个年迈的,管家打扮的人物便站了出来。   “回禀王爷,鲁王手下的户部侍郎楚方津,今日给那个西北来的,饮烟山庄庄主递了拜帖。”   “哦,那那个饮烟山庄的庄主接了拜帖,见了人吗?”   “拜帖他接了,可是人却没有见到,他自称是身体有恙,不便见客。”   周定樘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说道“倒是个聪明人,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了,楚王如今正护着睿王往京师中赶。”   周定樘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抬起头扫了一眼站在屋中的几个人,看出他们站姿僵硬拘谨,周定樘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邹魁去哪儿了?”   “回王爷,洛宁公主将他带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做什么,公主没说,奴才们也不敢问。”   “胡闹!”   赵王有些生气地加重了语气,整个屋中顿时鸦雀无声,无一人敢搭话。   洛宁公主是周定樘唯一的胞妹,自小就备受周定樘的宠爱,出入戒备森严的赵王府都是寻常之事。   “现在是什么时候!比得了平时!等她回来了让她来书房见我!”   “是。”   顺了顺气,周定樘便又开口问道“西北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可有什么异动?”   老管家听到赵王问这话,暗自叹息了一声。   太子身死后,诸位皇子开始蠢蠢欲动,但是其他人只看着自己眼前的太子之位,恐怕也只有赵王会注意西北的动向,自家王爷如此看重家国天下,又是那样尊贵的身份,为何皇上偏偏就是看不到呢?   “王爷知道西北一向对朝中的探子格外敏感,一些具体的细节我们很难探查的到,最近一段时间,我们只是听闻西北正在招兵。”   “招兵?现在距离西北春季的招兵还有一段时日吧。”   “不错,看来西北军这今年是要扩充军备了。”   “继续盯着。”   “是”   ……………………………………………………………………………………   西北齐武王王府   一身轻甲的严晚照端坐在案几之后,手持着几卷案宗细细的在翻阅着。   而原本一直跟在谢裴身边的老胡管家,则静静的侍立在她身后。   翻完了手头上的几卷案宗,严晚照疲惫的按了按鼻梁。老胡管家是看着她长大的,一直将她当做自己亲生的女儿看待,现在看到她小小年纪便如此辛苦的打理王府中上下所有的事物,更是心疼不已。   只见他上前一步,轻轻地拍了一下严晚照的肩膀,关切的问道   “可是累了?下去休息一会儿吧。”   严晚照回过头,看着老胡管家摇头微笑的说道“没关系,我不累,母亲身体不适,弟弟年纪又太小,等忙过了这一阵,母亲身体好转了,弟弟也在军营中磨练了,我就会轻松许多了。”   “对了,胡伯伯,母亲现在身体如何?”   “今日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晚照可要去看看?”   “我……”   严晚照刚准备回话,门就被人猛地一下踹开。   严晚照是又惊又怒,居然有人敢在王府里面撒野!带她看清事何人踹门时更是怒不可遏,立时拍案而起,怒斥道   “严浩!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踹书房的门!你眼睛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了!简直放肆!”   严浩大约是气疯了,非但没像平常一样立马道歉,耍赖,反而是梗着脖子又吼了回去。   “是我没规矩,你可以罚我,但是为什么你明明知道那个人来了王府你却还让人瞒着我!你还拿不拿我当你亲弟弟了!”   听到严浩这样说,严晚照更加生气了,她原本就担心楚寒歌是沈云朝派来迷惑他弟弟的,现在看来沈云朝的目的恐怕已经达到了。   “混账!你就为了一个女人这样跟姐姐说话!严浩,我看你是活的太舒服了!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我不管你怎么说!总之我现在要出府去找她!”   “你敢!从明天起,你就给我到军营里去!不练出个人样来就不许回来!”   “我不去!”   然后梗着脖子喊了一声“就不!”   严晚照当即把桌子一拍,喊道“来人!把世子给我关到他的房间里去。等明天天一亮,直接给我绑了扔到军营里去!”   严晚照喊完后,就出来几个铁甲的侍卫将严浩团团围住,严浩,站在那个圈子里,仍是不死心的喊着   “你这样对我,我要告诉娘去!”   严晚照气极反笑,指着严浩便骂道“娘!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娘呢!娘亲身体不好,在家休养,你不说去陪着她,整日想着你那个什么楚寒歌,楚寒歌!你要是再敢提她,你信不信我今天晚上就派人去把她杀了,一了百了!”   严浩见自己好像真的把自家姐姐给气急了,立刻就硬气不起来了,毕竟是从小照顾自己长大的姐姐,自己从来很少管府中的事情都是靠着姐姐,再加上他深知自家姐姐的手段,立刻就服了软。   “好好,那算是我错了,我去陪着你娘亲,不去军营可不可以呀”   严浩心里想着只要是不去军营,那自己就总有机会溜出去,可是,严晚照是什么人,他一眼就看穿了自家弟弟的心思,也不想再同他废话了。   挥挥手,示意侍卫把他捂上嘴拖出去。 第四十五章 再次相遇(上)   深夜,一支骑兵持着火把疾驰进了军营,恍若一支,带火的离弦之箭,划破了这草原中,漆黑的深夜。   因为春季招兵提前的缘故,于凤至草草的,从西北边陲之地赶了回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急驰,饶是像她这样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也感到有些吃不消,更遑论那些骑兵。   于凤致一边往中军大帐中疾走,一边吩咐跟在自己身后的亲兵,副将。   “让那些一直跟着我的兄弟,都各自回营歇着吧,把这一次招兵的负责人给我找来!”   于凤致风风火火的进了大帐,摘下自己买的是灰尘的斗篷随意的往一旁的架子上一扔,就着亲兵端来的清水洗了把脸,一盆清水顿时变的浑浊不堪。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军中一切都还好吧。”   “回将军,一切正常!”   答话的是一个少年郎,不及弱冠,一身银甲端的是身子挺拔,英武不凡。面容并不是京中那些养尊处优的少爷们一样,细滑白嫩。   边关苦寒风沙甚大,少年的皮肤呈古铜色,且粗糙不堪。但是经过战争洗礼过的双眼,锐利非凡,一股男子汉的气息扑面而来,威慑非常。   在西北军中这个少年也可以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年纪轻轻便凭着自己的军功做到了,校尉的位置,是凤字营中有利的下一任营长的竞选者,无钺便是他的名字。   没过一会儿,营中的军需官便捧来了一本册子,册子上记录的皆是此次报考凤字营的人员名单。   于凤至接过册子略微一翻,然后脸色就变的很难看。她把册子往军需官的脚底下一扔,沉声道   “你的意思是告诉我,春季招兵过了三天了,只有这区区十几个人报考我凤字营吗?”   军需官见状,立刻跪下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半天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于凤致性格强硬霸道,最看不惯的就是有人懦弱不堪的模样。自家原来的军需官,因为年纪偏大,又有旧伤在身,于是便退休了,而自己这段时间,西北边陲和齐武王府两头颠波,倒是一直没有认真的跟这位新上任的军需官说上几句话,早知道他是一个如此懦弱的性格,于凤致早就将他踢出去了,何至于现在看着堵心!   见到于凤致面露不耐之色,无钺立即站了出来,拱手说道   “将军应当知道我凤字营,一向号称是十八子王旗里面最精锐的骑兵,选拔标准之严格,训练之严苛,在整个西北都是相当有名的。报名的人少,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咱们不是一向贵精不贵多嘛!”   无钺说的这个道理,于凤至,心里自然明白,她看不惯的只是自己的营中多了这么一个,胆小如鼠,没用的废物!   其实也是于凤至的标准太高了,于凤至是什么人?西北十八字王骑里排行前三的铁血将军,征战无数,身上自然是杀气冲天,军需官不过一介文人,又怎么能抵挡的了她身上的杀气。   “把名单拿上来,然后你可以退下了。”   “是。”   军需官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捡起册子往于凤至的桌上一放,然后就立刻退了出去,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于凤至翻开名册,开始仔细的浏览这些名字。当她翻到第三页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楚寒歌?”   她缓缓地念道,从她念这名字时脸上复杂的表情,旁人可以很轻易的就看出这个名字对她而言的意义,一定不会平凡,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   这个名字承载着于凤至身上,最快乐的回忆,同时也是最不愿想起的回忆。   那一场战争,打了整整一年,耗时如此之长的攻城之战,将双方都拖进了绝望的深渊。   只要一闭上眼,那堆积成山尸体的腐臭味儿,日夜徘徊,不肯离去的秃鹫的鸣叫。一切都仿佛还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鲜明的让于凤至忍不住颤抖。   最终,城还是破了,自己也向将军证明了自己,在那如同,来自地狱的城池中,她发现了一个孩子。   像是腐烂的泥地里开出的一朵荷花,脆弱而又生机勃勃。   在那个夜晚,四周都是萦绕不绝的楚国哀歌,将军给这个孩子起名   楚寒歌。   这个同时承载着自己希望,信仰和哀伤的名字,此刻,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了于凤至的眼前。   她愣了好长的时间,直到自己捻纸的指尖渗出的薄汗,将纸浸透,于凤至,才终于回过了神。   “这个人。”她点了点楚寒歌的名字,缓慢而又清晰的吐出了两个字   “免试。”   ……………………………………………………   招兵结束近一个月的时间,所有的新兵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训练,能留下的,无不从原来的叫苦连天,变成了现在个个都精明强焊,虽然他们在体力和忍耐力的方面都已经获得了极大的提升,但是在无钺看来,他们距离一个真正的士兵还差的很远,因为他们还没有真正的上过战场,身上缺少一股杀气。   “我知道!你们觉得你们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已经很好了!但是我告诉你们,你们还差的远呢!我凤字营要的是狼!你们连狼崽子都不算!”   站在高台之上的无钺一席训斥,引得底下的士兵开始骚动起来,纷纷交头接耳,神色激动有之,不屑有之。无钺一眼扫过去,视线缓缓地在一个面无表情的女子身上停留下来。   无钺认识她,并不是因为她进军营的第一天,就把一个言语上对她放肆的男人,打成重伤,也不是因为她的各项成绩均在军营中位列第一,更不是因为她格外出色吸引人的长相。而是因为她是这么多年来,于凤致第一次开了先例的人!   无钺真的很好奇她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可以让连齐王妃面子都不卖的于凤致,开了后门。   收回视线,无钺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们其中有许多人已经是手上,染过血的了!但是你们还没有见识过什么是真正的战争!这里!是称霸大周的,最强的骑兵营!从你们进来的那一刻起,你们的未来就已经注定了!   要么强!要么死!”   无钺极度强硬的一番话镇住了这些新兵,既然选择了参军谁不希望自己可以在沙场上建功立业,日后封妻荫子!   沙场铁血,马革裹尸,这是何等豪气干云的日子!   见到底下这些新兵的激情,被自己挑了起来,无钺满意的点了点头。挥挥手,就让下属,带着他们去校场练剑。   这边新兵的队伍刚被带走,无钺正准备回大帐向于凤致汇报情况,就见不远处走来了四个人。   三个黑甲兵士,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抬着来的少年?   待他们走近,无钺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三个黑甲兵士身上的花纹,银漆的徐字,他们是齐武王府的亲兵。那么他们绑的人也就不必多说了,毕竟最近一段时间,西北最热闹的新闻,可就是严浩要参军的事儿。   “去通禀将军。”   吩咐完后,无钺就带着自己手下的亲兵,气势汹汹的朝着这几个人走了过去。   明显地来者不善。 第四十六章 再次相遇(下)   长矛在空中交叉,牢牢的挡住了三个黑甲亲兵的去路。   “可有通牒?”   无钺站在长矛的后面冷冷的问道,三个亲兵对视一眼,居中的那个明显是领头的,旁边的两个人都在用眼神寻求他的意见。   只见他上前一步,沉声道“我等乃是齐王府亲兵,有要务在身!”   “凤字营军令,凡无通谍者一律不许入军营!”   “放肆!我等乃是奉了……”   “违者,斩!”   无钺冷冷的一句话,将他要说的话完全堵了回去,无钺也不单单只是说说而已,他的手已经摸到了自己腰间佩剑的剑柄,只要他们稍有异动,那么毫无疑问无钺,一定会践行自己的这句话。   正当他们几人在此处僵持的时候,无钺派去报信的士兵回来了,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身戎装的于凤致。   于凤致的脸色绝对算不上好看,她皱着眉头问道   “怎么回事儿?”   “回禀将军,他们三人没有通牒,却妄图擅闯军营!”   无钺如此说,那三个黑甲士兵就急了,擅闯军营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他们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就惹上这个罪名。   于是那个领头的士兵急忙解释道“我们是奉了郡主之命,送世子爷前来与将军的营中历练的,绝无擅闯之意!”   于凤致闻言便往那个被五花大绑的扛在一个黑甲士兵身上的人身上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然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转过来!你让本将军看屁股认吗!”   三个王府的黑甲士兵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就尴尬万分的,忙不迭的转过身,把严昊脑袋转了过去。   只见严浩的头,软趴趴的垂在那个士兵的肩膀处,乍一看就好像死了一样。   见于凤致的眼神奇怪,领头的那个士兵连忙解释道   “是郡主吩咐的,她担心世子爷路上惹事儿,就吩咐我们把他打晕了。”   “行了,人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是,那就仰仗将军了。”   于凤致随意的点了点头,就打发士兵把这三个人送出了军营。   这三个人前脚刚走,后脚于凤致就冲无钺发了难。   “就这么点儿小事儿还要通报我!你这个校尉是怎么当的!自己去领军棍!”   “是!”   说完后,于凤致,就调头要走,无钺连忙问道“那他怎么处置?”   “你看着办,别弄死了就行!”   “……”   于凤致不爽自己的军营中被安插进别人,哪怕这个人是齐武王府的世子。所以说的话和语气,都难免重了一些。   可是虽然于凤致这么说了,但是无钺也不可能真的这么做。   看着严浩白白嫩嫩的脸蛋,无钺也只能在心里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把他弄醒然后让他去校场。”   当严浩醒过来的时候,他脑海中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自己被自家的姐姐给一掌打晕了,所以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逃跑,他料定寻常的军营是不敢真拿他怎么样的。   所以,当他事后得知自己是被送到凤字营的时候,他简直连肠子都要悔青了,在凤字营撒野,连他姐姐都不敢。结果自己就这么做了,真是上赶着找死啊!   但是,此时此刻的严浩还并不知道自己被无情的送进了凤字营,所以他睁开眼睛的第一瞬间,就将守在一旁的军医给掀翻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了营帐。   只可惜他跑的太急,根本没有注意到营帐旁边的便是练习骑射的校场。他一头冲了进去,一道破空之声在他的耳边忽然响起。   他下意识的就停下了脚步,几乎是下一刻,一支箭便紧贴着他的耳廓飞了过去,然后稳稳地钉在了红色的靶心上。   严浩当时便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心脏都停止跳动了。接着他便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冒汗,耳廓处更是火辣辣的疼,受惊之余,严浩更多的是气愤。   “你大爷的!射箭没长眼睛啊!看不见这儿站这个人呐!你……”   侧头怒吼道一半的严浩,在看到楚寒歌的一瞬间,当即就没了声,好似被人突然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所有的骂声狭然而止,精致的脸,更是涨得通红。   “神佑,神佑姑娘。”   楚寒歌缓缓放下自己手中的弓,皱了皱眉头。   怎么又是他?真是阴魂不散。   “哎,寒歌,你认识他呀?”   听到他旁边的人这样问楚寒歌,严浩愣了一下,说道   “原来你的名字叫寒歌啊。”   “看来你们俩还真的认识啊。”   与楚寒歌一同参军的另一个姑娘看着严浩惊喜的目光,有些促狭地如此说道。   “不熟。”   “呃,我……”   “就是他!”   远处传来一声怒吼,还没等严浩反应过来,一个一身药渍的军医就扑倒了他,然后死死的压在他身上,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没一会儿,严浩身上就压满了人,弄得他灰头土脸,动弹不得。   严浩看着楚寒歌毫不留恋的离开的背影,在心里哀嚎   “事情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本来已经计划好了,第二次见面,要留下一个风度翩翩的印象,现在这个算什么呀?”   第一次见面,自己刚从一家青楼里跑出来,留下的是登徒浪子的印象。结果第二次,自己不但被她的箭吓到了,还为别人弄的灰头土脸的!难道真的是天要亡他吗!   正当严浩呆在军营里面,无语问苍天的时候,严晚照也在府中听完了三个护送严浩的士兵的报告。   “把今年凤字营的新兵名单拿来我看一眼。”   “是!”   谁知严晚照翻了没几页,就突然的把册子给扔到了地上。   又是那个女人!   严晚照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心要保持他们的距离,所以才把弟弟送到凤字营,可结果却是无意间的,反而促成了他们的再次相遇!   闭上眼睛,严晚照平复了自己激动的情绪。   “胡伯,娘亲情况怎么样了?”   “还不错。”   严晚照点点头,有些无力的说道“叫厨房准备一下吧,我晚间和娘亲一起吃饭。” 第四十七章 迎春祭天(上)   迎春宴会作为大周开年的重要盛事,全城上下的百姓都在为了这件事情欢呼雀跃,因为太子周定容的死所引起的城中的沉寂的气氛,也被这即将到来的祭天大典,全部冲淡。   迎春宴一共分为两部分,清晨的祭天,与夜晚的宴会。   祭天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参加的,像是沈云朝这种因为特殊原因被邀请的官员,或是百姓,他们是没有资格去参加祭天的,甚至连靠近皇陵的机会都没有。   今年的祭天大典与往年不同,众多皇子中站在最前方的位置空了,而排在后面的皇子席位却是前所未有的满当,就连常年空着的楚王和睿王的席位,今年都没有空着。   楚王周定宇,将一身淡黄色的皇子服,穿出了旁的皇子都没有的霸气,跪在那里的身姿格外挺拔,绷的好似一张满弓。   他的身形气度在众多皇子中是公认的最像年轻时的周扶远,骑射军法甚精。从‘性’格到长相无不酷似圣人,故最被圣人钟爱,父子情分极为不同。   他很早就去了自己偏远的封地,这么多年来立下了赫赫的战功,虽然他人不在建康,但是那一封封频传的捷报,使他在建康的影响力是丝毫不输给自己的几位哥哥。   他的容貌极其霸气,刀劈斧凿一般的脸型,一双斜飞入鬓的眉毛,桀骜的如同崖边欲飞的海鸟。眉宇间的狂傲嚣张呼之欲出。再加上他常年征战,只需要往哪里一站,身上的霸道就令人心惊。   有这样一个耀眼的人物待在身侧,跪在楚王旁边的睿王几乎就要被人给遗忘了。   如果说,楚王周定宇一看便知是手握重权的大人物,那相比之下,睿王就一点都不具备王爷的气度了。   睿王,周鼎勋,很奇怪他的名字为什么不是定字辈的?想着这其中或许有什么皇室的辛秘?那你这就是想多了。这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在大周只要随便一个民众都可以把这件事情说得绘声绘色。   在大周有这么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为保自己的孩子平安长大,不到满月是不会取大名的。而周鼎勋在被送去当质子的时候他还不曾满月,虽然说把一个未满月的孩子送去别国当质子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但是想想当时的环境,也许就情有可原了。   20年前的大周刚刚建国不久,西楚虎视眈眈,大周内部更是混乱不断,无奈之下周扶远只好相出暂时的缓兵之计,那就是送质子来保证战争的停息。   当时,周定容是太子,周定樘是皇后嫡子,周定礼是贵妃之子,更是他登基一统天下后迎来的第一个孩子。老五夭折,老六周定宇和周鼎勋年纪一般,可是周定宇的外公当时正在镇守边疆。所以,最后在多方权衡利弊之下,尚在襁褓中的周鼎勋成为了最后质子的人选。   被送到异国,作为一个身份尴尬的质子长大,能全活的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这就注定了周鼎勋他不会受到很良好的教育,他的胸襟气度,谈吐举止,都是不可能和自己众多的兄弟姐妹相媲美的。   他跪在那里,同样的皇子服,效果却是完全不一样,加上他脸上俱是连日赶路的辛苦,憔悴不堪,另一旁看着的大臣们纷纷摇头。   众位皇子依次上前给长眠的列祖敬香。   站在冰冷的皇陵,给自己的生母李贵妃(周鼎勋的母亲生前是一个嫔,因为周鼎勋的缘故方才在死后追封贵妃,并葬入皇陵。)上香的那一刻,周鼎勋终于清晰的意识到,母亲真的不在了。   不管他童年何等期盼,少年何其憎恨,这些年如何怨愤。伴随着她的死,曾经那么激烈的感情,竟也如这袅袅青烟般,风一吹,就烟消云散了。   如今细想来,他是幸运的。   虽然自小长在异国他乡,备受凌辱,但总归不必一直去肖想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然后挖空心思的去害自己的手足兄弟,更不必为了自保而四处钻营,更加就不会体会自己曾经备受宠爱,尊享荣宠,到最后失了皇位,还被自己兄弟打压,这   一来一去的巨大落差。   没错,睿王很清楚,自己已经被父亲排除出了竞选帝位的资格了,自从20年前,他决定将自己送到西楚的那一刻起,其实他就已经放弃了自己。   但是,周鼎勋也知道自己既然活着回来了,父亲就一定会对他有所补偿,最有可能的就是给他一个清闲,有足够自保的能力的职位,但绝对不会是实权。毕竟,他是一个在外族长大的皇子。   最关键的就是楚王的示好,他虽然从边关回来,但是严格来说并不经过楚王的封地,可是楚王宁可多绕两天,冒着缺席大典的风险,硬是接他一起回了建康。周鼎勋心里很清楚,楚王是看不上自己的,之所以他会这样屈尊降贵,除了自己会受到来自父亲的补偿外,最重要的恐怕就是,他希望获得自己的支持!   周鼎勋认真想过,楚王看不上赵王和鲁王,不愿自己屈居于他们这两个白面书生之下的态度表现得非常明显,圣人一旦驾崩,无论是他们两个人中谁继位,楚王立刻会抄起兵器造反。可他不会在皇上还活着的时候露出这样的意图,绝对不会,这事定有人在背后推,至于是不是王家……如今这种局面,是或不是,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这里,他心中哀叹,竟转过身来,走向周扶远,小声地问道   “启禀父皇,孩儿连夜赶路,身子实在是吃不消了,可否容儿臣先行下山?”   他说得极小声,但皇陵寂静,每个人都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侍立的大臣们纷纷露出了愕然的神色,接着便是脸色各异,讥讽,厌恶,失望,尽皆有之。   站在队首的晏平江,微微抬起自己垂下的眼帘,平静的扫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周鼎勋。   周扶远神色莫名的看了自己这个陌生的儿子半晌,最后缓缓点了点头,摆摆手道“下去吧,朕会派一队御林军护送你下山。”   “谢父皇恩典!”   皇陵虽在山上但通向外界的大道修得极为平整,奈何皇陵是天家重地,道路不窄小,也是不容许高头大马,更别说全副卤薄。周鼎勋一行数人,只好步行下山。   道路的两旁,每隔一段路,总摆了些香烛供奉,本来就有些阴森的青山更多了几分难言的诡异,就连禁军们都觉得有些渗人。   周鼎勋见状,疑惑地问道走在自己身前的禁军同领卫恪:“卫统领,道路两旁不见坟冢,为何这么多香案和祭品?”   但见他认真地看着周鼎勋,十分郑重地解释道:“皇陵葬的皆为帝王将相,后宫妃嫔,无一不是百姓可望而不可即的大人物。为沾一沾这些大人物的光,皇陵的小路两旁,常有百姓供奉,仿佛沿着他们走过的路,自家的家业就能兴旺。”   周鼎勋在西楚见惯了他人的趋炎附势,见卫恪不卑不亢,既不因为自己的尴尬身份而轻视自己,也没有因为自己王爷的身份而谄媚以待,对卫恪的评价越发高了,眉宇间露出欣赏之色   趁着他俩一问一答的功夫,队伍已拐了个弯,走到了另一条道上。   出人意料的,前方旌旗如云,仆从如雨,似是祭奠先人归来的队伍。   观其旗帜,应是县公的品级,但瞧这赫赫扬扬的架势……远远不止。   周鼎勋留神看去,乌压压的人几乎将道路塞满,也不知是仆从还是家丁,只要见道路两旁的野祭碍着他们走路,竟直接抬脚,将之踢飞。或者,随意的踢翻。   周鼎勋虽知百姓在道路两旁“沾贵气”的做法本来于法不容,就不对,但对方嚣张至此,未免太过分了吧?   虽说能在此时来皇陵祭奠祖先的,必定是圣人极为厚爱纵容,必定与皇室沾亲带故的对象,完全不用将庶民放在眼里。这里又是荒郊野外,不说的话,没人知道是谁做的,可……到底嚣张了吧?毕竟,皇帝此时就在山上呢。   周鼎勋深知,无人的地方都跋扈至此,可见家风不严,极为骄狂。纵平日能装出一副恭敬谦和的模样,也必定不好招惹。   “王家。”   听见卫恪的话,周鼎勋只觉得意料之外,又觉得情理之中,王家是皇后王婧的母家,又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大世家,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是大周四大世家之一。   周鼎勋“哦”了一声,问:“这位领头的县公,如今是什么职位?”   “左威参将。”   左威卫,那就是拱卫建康的南衙十六卫的军官了。   南衙富庶比较太平,官职比北衙多,用来恩赏的职位也特别多。虽然都是三品左右的官职,但北衙的将军,出去就是大都护,镇守一方。南衙的将军却只能算个主管,极少能真的打上几仗,就好比楚王,到北地这些年,光他那一片就打了近千次的仗,更不用提西北了,武官,说到底还是要靠军功说话。   何况南衙更高的职位还经常被权臣兼领,倘若这位县公是凭自己的实力,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参将,周鼎勋只能佩服。但他心中清楚,南府的水很深,想‘混’到这位置,有真本事不够,还得有人脉,有盛宠。   王家之所以能有这样的声势,全仗乱世的从龙之功,和王家本身的世家底蕴,再加上皇上护持。纵知晓眼下已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谁不想将这样的富贵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   如今的王家,恰如四十年前一般,心里在渴望着更加耀眼的功勋,和更加显赫的地位!   不过,这就和自己无关了。   想到这儿,周鼎勋便吩咐卫恪道   “给他们让一条路出来吧。” 第四十八章 迎春祭天(下)   王家作为一个煊赫的世家大族,族中的爵位自是有很多,但大多是些侯,伯一类的爵位,公级别的爵位仅有四个,周鼎勋看那个最前面骑着马的中年男子,虽然不认识,但是一身三品大员才可以穿的绛紫色朝服,胸前的白虎刺绣,还有腰间围着的雀羽腰带,他却是认识的。   想来,这个人便是王家中青这一辈里留在建康的二子王剑华,封号武华县公。   伴随着武华县公的马越来越近,出于不愿意惹麻烦的心思,周鼎勋堂堂的亲王,示意卫恪让禁卫们停下靠边,至少与对方打个招呼。   出人意料的,快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武华县公的马有一瞬的停顿,却又缓缓地动了起来。与之前不同的是,原本在他身后的十余轻骑走在了前头。   而武华县公则变到了轻骑的正中间,他身着紫袍,骑着极为神骏的白色俊马。   只见他驾着骏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周鼎勋,很是随意地说:“睿王何时回的建康?我竟不知道。”   此言一出,周鼎勋的神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他虽然知道王家的人狂妄,可他没料到王家的人竟骄狂至此,也蠢到了这般的地步,面对已经恢复身份的亲王,非但不下马行礼,还用这种“长辈亲戚”的口吻随意说笑,当真可笑!   王家再怎么尊荣显贵,那也不过就是周氏皇族的臣子,纵然自己是一介外放的质子,但是自己毕竟已经封了亲王,是皇上的第七个儿子。   他王家虽然皇亲国戚叫得响亮,但联姻帝室的家族,谁能做到真正的与皇室平等?再说了,若是王皇后的兄长武成郡公端一两下长辈架子,勉强还能说得过去,至于他的嫡长子,武华县公?   这是拿谁开玩笑呢!   周鼎勋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位王家的权贵,一脸修剪得宜的络腮胡子,方正的国字脸,眉宇间自有一股骄矜傲慢,完全不将世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心中不由冷笑。   这几年,这王家的人是愈发拿不出手了!正正经经的将军,三品的大官,能穿紫袍,听上去是很了不起。但可别忘了,这是他靠本事得来的吗?   南衙统共有十六处驻军地,每个都有两个参将,武华县公管得还不是最重要的右卫,又或者是顶顶重要的骁卫和禁军卫,不过就是个左威卫将军,负责得是皇城东面助铺调防,事事都要与另一个参将商讨,不能擅自决定。   真论起兵权,武华县公连其父的一成都及不上,这还是皇上照拂,王家扶持的结果呢!   就这么一个半废物似的的家伙,竟敢瞧不起自己?   气氛之余,周鼎勋忽然想知道,在赵王面前,这个家伙敢不敢摆“表兄”的架子!或者楚王?鲁王?   若说之前周鼎勋尚存着与王家合作,自保求全的想法,就在这一刻,除厌恶之外,已无别的念头。   对这样的家族来说,哪怕他们的地位已到进退两难的尴尬地步,长久以来形成的自衿自傲却不会减少半分。巴巴地贴上去,只会让他们越发张狂,动辄不满和挑剔,变成一个怎么喂都喂不饱的无底洞。   对于武华县公的轻慢对待,周鼎勋心里恼怒得紧,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势单力薄,不宜和他起正面冲突。所以只是冷冷的回了一句   “刚到。”   “是吗?那还真是辛苦睿王了,话说睿王应该很习惯这样赶路才对啊!”   他的恶意几乎不加掩饰,半点面子都不给周鼎勋留。直指周鼎勋做质子受人凌辱的事情,讽刺他是个只知逃跑的懦夫。   周鼎勋克制住澎湃的怒火,轻轻地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话,眼里却冷的好似万年不化的寒冰   卫恪静静的站在周鼎勋的身后,论品级他是从三品,应该向他行礼,可是卫恪身为禁军统领,他也是有事急从权的能力,可以不行礼,现在,卫恪觉得这正是时候。   这位武华县公,当真……极有意思。   今日惹了睿王,就不知来日赵王知道了自家表兄干的好事,会不会被活活气死。就不知此人究竟是王家出的一朵奇葩呢,还是偌大的王家,主子个个都像他这样,越活越傻。   见睿王没有理会自己的挑衅,王剑华顿觉无趣。   “那,下官就不配睿王叙旧了,告辞了。”   说罢,便领着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王家。”   周鼎勋细细的念了一遍,然后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温言说道   “我们也走吧,别误了时辰了。”   卫恪应了一声,看着周鼎勋并不强健的背影挑了挑眉,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真的不介意?   这般能忍的性格,又是从那样的地方回来,看来,这出好戏是越来越值得期待了。   几步跟上周鼎勋的脚步,卫恪一脸的古井无波。   “卫统领介意和本王说说,有关王家的事吗?”   “属下也是只知道一些皮毛之事。”   “没关系,知道什么说什么好了,本王只是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地方,竟然可以养出那样的人。”   “王家,相信不必属下多说了。至于武华县主,他确实有些目中无人,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格外强烈一些。”   卫恪说的隐晦,可是周鼎勋却听懂了。最近,变本加厉?   看来,王家很相信赵王啊!   可是,他们这么做,不是在为赵王拖后腿吗?还是说……   这样做的话,所有人的视线就都会集中在王家身上了,那么赵王反而会比较方便,如果,他要做什么的话。   比如今日,王剑华在这里羞辱我,很快所有人就都会知道这个消息,这样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其实是被动地被排除在了赵王的集团中。   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想错,就看自己的那位王兄,会不会亲自来拜访了。   周鼎勋想了一下,顿时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   但是,即便是这样,周鼎勋袖中的拳头紧紧的握住了。   “不能就这样算了。”   那份侮辱! 第四十九章 迎春宴上的闹剧(上)   天子祭天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建康城内,所有的百姓纷纷都涌到城外,瞻仰天颜。   肖笑也凑了一回热闹,趁着早上出门采买的功夫,在人流涌动的大街上好好的逛了一把。   回到府中,他径直跑去了沈云朝的书房,沈云朝正站在案几前练字。见他兴冲冲的跑过来,便搁下了毛笔,笑着问他。   “何事如此开心?”   “庄主不知,外面好生热闹!反正离晚间的宴会时间还早,庄主不如出去走走!”   肖笑少年心性,看见外面热闹便想着要拉自家庄主一块儿出去,到底还是贪玩儿。   肖笑还没等到沈云朝回答他,便听到一声嗤笑在他背后响起。   肖笑警惕的回头,锐利的眼神在触及软榻上的那个身影时,便一下的呆住了。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待在晏府吗?”   没骨头一般的,躺在软榻上的人,正是晏家五郎晏明修。按道理来说今日是迎春宴,各个王公贵族的家里也在纷纷的准备自家的家宴。   晏明修闻言淡淡的说道   “不然你以为我应该呆在哪里?晏府?今天可是晏府里的大日子,人来人往的,少我一个区区庶子有什么重要呢。还是说你不欢迎我?”   “区区庶子?你说的还真是冷淡啊!”肖笑闻言苦笑不止,虽然一直知道晏明修不喜欢晏家,可是连这样重大的场合他都毫不在意的失踪了,也好像一点都不在意晏家对他的忽视,晏明修那份不同寻常的冷静给他的感受,远比清晨吹在脸上的风更寒冷刺骨。   “这话可真是小家子气啊……”晏明修淡淡一笑,讥讽道,“你以为晏府里的那个女人就真的希望我呆在那里?那个女人在后宅里所杀的人,比你想象的要多地多!手法也比你想的要多得多。”   晏明修说到这儿,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嗤笑道   “我说,你居然还有闲工夫来管我的破事儿,还想出去逛街,你活的还真是比较开心啊!果然脑子少了,日子就会过的比较轻松吗?你是怎么做到的,越长越蠢!”   肖笑顿时气结,指着晏明修,颤抖的说道“你你你……你……你。”   “好啦,你你,你什么你,话都不利索了。”   沈云朝看着晏明修嘴巴上说的毒,可是眼里满满的都是快乐,沈云朝很欣慰的笑了笑。   在他的眼里,晏明修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不是因为他近妖的天赋,而是因为这个孩子有很多地方都和他很像,看着他,沈云朝就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曾经父亲母亲还在时的自己。   所以,沈云朝想保护这份感情,替过去的自己。   我已经回不去了,但是我希望能让你一直这样下去。   沈云朝专注的模样,开心又有些忧伤的眼神,完整的落在了暗处的小七眼中。小七抿了抿唇,看了一眼玩的很开心的晏明修。   吵了几句,肖笑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冲着沈云朝焦急的解释道   “庄主,我已经把信送出去了,都安排好了的,我没有耽误事儿!”   晏明修在沈云朝这里逗肖笑,玩的很开心,却不知道府里已经因他的离开引起了轩然大波。   晏府的正堂上,一个六十余岁老人坐在主位上,大堂里站满了人,可是却静的只能听到那个老人喝茶的声音。   “怎么,没人要解释一下吗?祭祖家宴,居然还有后辈敢缺席!左成,这就是你的家规吗!?”   老人骤然将手里的茶盏砸向了地面   “出了这等事,你叫这建康城里的百官同僚如何看我晏家!”   晏左成作为一家之主立即跪了下来,伏地道“父亲息怒,是左成教子无方。”   他身边站着的一名华衣夫人也随即跪下,请罪道“儿媳管理家宅无方,还望父亲恕罪。”   跪下的女子是晏左成的发妻,名叫孔思宁,乃是河洛孔家的女儿,知书达理,这些年打理晏家一直是尽心尽力,晏左成也对她是敬重有加,可谁叫她遇到了晏明修这等的奇葩。   晏明修是什么人,识人几入骨,做事更是半点不留情,是真情还是假意,他一眼就能看穿。孔思宁毕竟不是晏明修的亲母,再好也不可能是毫无目的,晏明修最讨厌的就是这等虚伪的人,做起事来又怎么会顾及她的感受。   “那个逆子的母亲呢!带过来,就是这样教导我晏家的子孙吗!”   老人不是别人,他正是晏左成的父亲,晏明修的爷爷,晏平江的儿子晏何钦,时任御史台侍郎,领太子太保衔。是出了名的老古板,一根筋的要维护晏家的声誉。   他这边一吩咐,那边就有人吆五喝六的出去要捉晏明修的母亲。   混乱中,有两个仆人打扮的人趁机溜出了晏府,一个前门一个后门,一个向着城外,一个向着城内。   ……………………………………   “放我进去!放我进去!”   沈云朝听到外面的喊声,一愣,随即便皱眉问道“何人?”   “我们派到晏府的探子。”   小七话音一落,晏明修的表情就猛地一变,变得异常难看。沈云朝安抚的看了晏明修一眼,示意肖笑把人领进来。   那个仆役一进来,还不待晏明修问,他就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把在晏府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那个老头子要抓我娘!他敢!”   晏明修虽然一直都是那种不喜欢给人好脸色看的人,但肖笑知道那都是玩笑罢了,他一次也都没有认真过,但是这一次,肖笑知道他是动了真怒了。   龙之逆鳞,触之必反!   晏明修的母亲就是他的逆鳞,就像沈云朝一样。   晏明修一脚就踹翻了桌子,眼睛变得通红,粗喘着就要冲出去。   “等一下。”   沈云朝拉开一个暗格,拿出了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塞到了晏明修的手里   “这……”   “你今日没有化妆,此时回晏府,暴露了这一点,你和你母亲的处境会更加艰难,这是我帮你备着不时之需的面具,你戴上它,记住,要冷静。”   握紧了手里的面具,晏明修深深的看了一眼沈云朝,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沈云朝敛眉吩咐道   “小七,去看着明修,保他们母子不死。”   “是。”   晏明修一路都在心里反复默念沈云朝的话,努力想要保持冷静,可是当他听见自己的母亲已经被绑到家堂的时候,他一直努力保持的冷静瞬间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几乎是一路打到家堂,衣衫凌乱,嘴角带血。不知为何,它有一种很糟糕的感觉,俗语说母子连心,愈是这样,晏明修愈是担心。   当他终于推开最后一层阻挡的时候,倒在血泊里的母亲,让他目呲欲裂。   “娘!”   晏明修扑到了她的身上,看着她身上的棒痕,和惨白的脸,颤抖的手不停的摸着她的脸,嘴里一遍一遍的叫着娘,眼里的泪水一瞬间就汹涌的流了出来,颤栗地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   “哼!还知道回来!你……”   “你打的!你叫人打的!”   晏明修双目赤红的冲着晏河钦便吼了起来,大有要把他活撕了的架势,晏河钦愣了一下,他长这么大,连自己老子都没这样对他说过话,现在是怎样,他被一个毛头小子,还是自己的孙子训斥了!?   “放肆!逆子!家法!家法!”   手臂粗的棍棒一下就打到了晏明修的背上,晏明修被打的往地上一趴,但即便如此,晏明修还是在倒下的一瞬间,把自己撑在母亲的身上,死死的护住了她。   任凭棍棒加身,动都不动一下。   山上,晏平江陪在皇帝的身边,不知是祭天的缘故还是什么其他的缘故,他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后辈,儿子就不说了,当初自己忙于军政,疏忽了对他的教导,现在活脱脱就是一个只知道念书的死板老头,至于孙子,也被他教废了。好在曾孙子辈中出了许多的人才,还有一个奇才。   但是一想到这位奇才的性子,晏平江暗暗叹了口气。   自从自己这个曾孙子的母亲病重,多处求救无门,落下病根之后,晏平江便逐渐感觉到,他越来越不服管教、不受约束,在他眼里,晏家的名号,一文不值。   若不是她那位性子温顺、知书达理的母亲日日嘱咐他,或许他早已离去,离去了这个对他而言可有可无、同时也感受不到几分亲人温暖,甚至还处处掣肘的晏家。   对此,晏平江是毫无办法,他只能私下里去接触他,尽量对他好一些,用仅存的一丝亲情维系着他与晏家之间的关系,但是,这能维持多久呢?   “晏相,您的家仆来报,说是五郎那里叫您回去一趟。”   晏明修不可能叫他回去,这是晏平江留下的暗号,如果晏明修出事,就用这个理由来通知他。   晏平江通禀了周扶远,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晏家。   当他赶到家堂的时候,晏明修已经被打的晕死了几次,全身都是淋漓的鲜血。晏平江又惊又怒,大吼道   “住手!”   “父亲?”晏河钦不解的站了起来,走到晏平江的身边,问道“父亲不是陪着陛下在祭天吗?怎么回来了?孩儿……”   “你这是做什么?他犯了何错,你竟要打死他吗?”   “我…………”   “咳咳……咳咳。”晏明修艰难的慢慢的挪动着自己的手脚,缓缓地站了起来,随手抹开自己脸上的鲜血,然后,冲着晏平江和晏河钦笑了笑,血流进眼睛里,将他的眼睛染得通红   “若我不死,有生之年,定要倾覆晏家,让你……”晏明修修长的手指指向了晏河钦   “身败名裂。”   晏平江深深吸了口气,神色一凝,自他二十三岁辅佐如今的陛下,到今位居丞相已十余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但当晏平江看着那个孩子说话时的笑容和眼神,他浑身一颤,犹如置身于冰窟,冻彻心肺,恍惚间,好似有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这个孩子,留不得!” 第五十章 迎春宴上的闹剧(下)   就在晏明修说完那句话以后,暗处的小七浑身的肌肉瞬间就紧绷了起来,目光冷冷落在晏平江的身上,这个老头身上有杀意。   他想杀了晏明修。   从晏明修回来,到他被打,小七始终都是视若无睹的样子,因为他没有感受到杀意。沈云朝的吩咐是,保他不死,所以只要他没有生命危险,小七就不会管。   “你想杀我。”   晏明修的话让晏平江一愣,萦绕的杀意也在看见晏明修似笑非笑的嘲讽的眼神中瞬间消散了。   自己刚刚在想什么?想着杀了这个孩子吗?   说到底,是晏家先对不起这个孩子在先啊!   “曾祖三思啊!”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第一个跪下求情的人居然是刚刚踏进家堂的晏明德。   晏明德因为和周扶远的小女儿玉端公主有婚约,便也随驾入了皇陵,他发现自家曾祖匆匆离开,出于担心便跟着回来了,一进门便听说了这件事,急忙赶到家堂,听到的便是曾祖要杀了晏明修。   来不及多想,晏明德便重重的跪在了晏平江的脚边。   “曾祖三思啊!五弟他只是一时糊涂,望老祖宗开恩!”   其实,晏平江并没有直接开口说要杀了晏明修,但是晏明德相信既然晏明修说了这句话,那么曾祖就一定是有这样的想法。   晏平江看着跪着的晏明德头上的羽冠,忽然就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幕。   那是一年的春闱,自己发现了市面上流传出的代考试卷,端的是文采斐然,实有状元之才,动了惜才之心之心的晏平江多方查探之下,竟然发现这些试卷是从自家府中传出来的,原稿的笔迹居然和自家的不孝子一样!   要不是无意中看见了晏明修练字的纸,晏平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自家竟出了这样的一个妖才,年仅七岁,就能写出如此的文章。   压下了这件事情的晏平江领着自己的曾孙子晏明德坐上了停在太常寺外的自家马车,朝着自家府邸而去。   途中,晏平江瞧见自己的曾孙儿好几次欲言又止,于是微笑着问道。   “乖孙,莫不是有话要与曾祖说?在曾祖面前不需如此拘束,有什么话就说吧!”   晏明德点了点头,在犹豫了一下后,小声问道。   “曾祖方才压下了五弟帮人代笔的事情,这岂不是有违朝廷法度么?”   “啊!然后呢?”   “这……科举会试乃我大周历来重中之重,朝廷对此勘察颇为严格,此事若是日后被人揭发,朝中御史大夫多半要参我晏家家一个徇私舞弊之罪……何况,爷爷就是御史台的大人,孙儿怕他日后知晓,会,会,打死五弟的。”   “说得是呢!”   晏平江捋着胡须微微一笑,随即望着愁眉苦脸的孙儿,宽慰说道,“明德啊,你还小,朝中有许多事,你还不懂,何以曾祖屡次上书请辞丞相之位,却又屡次被陛下驳回?何以似你爹,你爷爷那般才能的人,也能坐上一部执掌的职位?何以你年纪轻轻,便能封号县主?”   晏明德眨了眨眼,不解地摇了摇头。   晏平江闻言微微一笑,抬起右手,摸了摸曾孙儿的小脑袋,笑着说道。   “此乃陛下美意,有意要叫我晏家扩大声势……”   说着,他长长叹了口气,喃喃摇头说道。“这是要制衡世家的实力,——我晏家之所以能有今日地位,皆仰仗陛下宠信,倘若有朝一日,陛下不在了,老夫也不在了,单靠你那不成器的爷爷……唉!”   望着曾祖父长吁短叹的模样,晏平江似懂非懂地眨眨眼。   见此,晏平江微微一笑,将孙儿搂在怀中,意有所指地笑道。   “到时候,我晏家可就全仰仗明德你咯!乖孙儿,快快长大,曾祖好将家主之位让给你……”   晏明德纳闷说道。“就算曾祖不喜孙儿的父亲和爷爷……不是还有五弟吗?五弟那么聪明……”   “你五弟可不稀罕咱晏家家主的位置啊……”   晏平江闻言微微叹了口气,摇摇头,苦笑说道,“我晏家亏欠他娘俩太多了,他如今还住在府上,不去祸害晏家,已算是仁至义尽,曾祖哪还有脸去奢求你五弟替我晏家出力……”   “五弟不也是我晏家的人么?况且曾祖又对五弟那么宠爱……连这种事都,都替他压下来了。”说到这里,长孙晟撅起嘴,神色也有些低落。   “呵呵,”人老成精的晏平江哪里会猜不到孙儿心中的想法,闻言略有些哀伤的说道。   “明德,可是嫉妒了?曾祖对他不好,一点都好啊。”   晏明德愣了愣,继而小脸一红,低头说道。   “孙儿错了,孙儿不该嫉妒五弟,我比五弟年长,理应护着他,不能口出嫉妒之言……”   晏平江微微一笑,点头说道。   “明德真乃坦荡君子,你那个不成器的爷爷,所教你的东西中,也只有这让老夫稍为满意……”   说着,他面色微沉,正色说道,“曾祖这一生,阅人无数,除你五弟那般妖邪之奇才外,再未曾走眼过……明德,你有为相的胸襟与器量,而你五弟,则有为相的才能与智谋,在气度上,你五弟不如你,在智谋上,你不如你五弟,曾祖一直想着,倘若你兄弟二人能互亲互爱,联手为我晏家出力,即便是老夫明日便撒手西去,亦能释怀……”   “曾祖休要这么说,孙儿会努力的,就算五弟讨厌孙儿……”   晏明德闻言哭笑不得,轻笑说道。   “你五弟并非是讨厌你,而是讨厌你爹,你爷爷……”说着,他长长叹了口气,苦涩说道,“啊,错在你父,你爷爷,错在老夫……”   “曾祖……”   摸了摸孙儿的脑袋,晏平江用隐隐带着几分恳求的语气,轻声说道,“曾祖希望你,莫要因为你五弟不愿理睬你,便与他疏远,要多与他走动,多和他说说话……”   “可是五弟不愿见孙儿,有一次五弟还威胁孙儿,说孙儿若是再烦他,他就叫人把孙儿的双腿打断……”晏平江委屈地说道。   晏平江闻言哈哈大笑。   “君子不惧小人之吓,孙儿啊,这般胆小怕事,可做不得一国丞相哟!”   “可是,五弟那时真的好凶……”   “呵呵,所以说你不了解你五弟……你五弟幼年曾经数次变故,故而变得人情味淡薄,不相干之人,他素来不会去理会。他若还会凶你,就意味着他承认了你是他哥哥的身份,只不过由于你那不成器的父亲,恨屋及乌,连带着你也不讨他喜欢……好了,此事暂且不提,先回府,对了,明德你要记住,将来你一定要守护你五弟,就算是我要杀他,你也要帮他,知道吗?”   “嗯,孙儿明白了!”   晏平江没想到,这句话不过十年,就真的变成了现实,自己终是对他起了杀心。   “嘴里说着补偿,手里却还在打压,明里父慈子孝,暗地里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晏相,你真的要杀我吗?”   建康是大周的政治中心,浸透了繁华,这些当官的将利益二字刻进了骨子里。呆的久了,见的多了,心早就冷了。   父杀子,兄杀弟,这种事情看多了,早就不稀奇了。晏明修早就做好了准备,晏平江这些年和他说的话,或许有些是出于真心。但是晏明修一点都没信。   因为晏明修很清楚,晏平江嘴上说着抱歉,说着补偿,可是自己还是一直待在晏家之后,晏明德一直都是他选择的继承人。   继承人一日不变,自己便一日都是绊脚石,试问哪家会留一个能力远超嫡子继承人的庶子?   他会想要杀了自己,当那份少的可怜的愧疚之情消磨殆尽的时候,早晚的事。   听出晏明修话里有话,晏平江忽然有些难过,原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说他一直都没有相信过自己吗?   自己也确实不值得相信啊,甚至都比不上明德。   “孩子,快些带你的母亲去医治吧,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   “父亲!”   “你给我闭嘴,还嫌闹得不够吗!”   晏河钦被晏平江训斥了一顿,面色讪讪的退到了一旁。   晏明修抱起自己的娘亲,艰难的往外走去,留下一串血色的脚印,一直延伸到远处…………   沈云朝面色平淡的烧了手中的纸条,淡淡的说道   “明修现在在仁心药铺,你可以去看看他,但是不要暴露身份了。”   一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肖笑,闻言点了点头,便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真是没有料到,一切竟是要从一场闹剧开始………………” 第五十一章 灯火阑珊   肖笑不在,沈云朝便自己换上了参加宴会的衣服,与当日前往寒山之巅的衣服一模一样。华服加身,沈云朝周身的气度都与往日截然不同,隐隐的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源自骨血里的高贵,极像是从小上位的皇宫贵族。   赶马车的换成了沈云朝一个名曰孙东的手下,孙东年近四十,成熟硬朗,一看就知道是西北出来的汉子,他缺了左臂,但是神情动作十分的稳健,丝毫不见残废对他的打击。   “庄主,是直接去赴宴吗?”   沈云朝沉默了一会儿,敛眸思索了片刻,缓缓道“先去仁心药铺。”   “是。”   沈云朝到达仁心药铺时,晏明德正焦急的守在屋外,外面围着一圈带着棍棒的仆役。沈云朝的马车缓缓停下,晏明德认识沈云朝的马车,便上前问道   “沈庄主?沈庄主怎么来此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沈云朝走下马车,不答反问。   “县主这是做什么?此处乃是沈某的产业,不知可是冲撞了哪位贵人?”   晏明德闻言一愣,回头看了一眼仁心药铺的招牌,满眼的疑问。沈云朝见状,微微一笑,说道   “县主,该不会以为在下只有听风阁这一处产业吧。”   “是本县主误会了,不过沈庄主还没有回答我,究竟为何而来。”   “实不相瞒,在下与县主的五弟有过一面之缘,数年之前,因缘际会,我搭救了您五弟的娘亲,今日,您带人围了沈某的药铺,这么大的动静,沈某当然收到消息,来看一下了。还望县主,手下留情啊。”   沈云朝说的客气,但是看起来神色淡淡的,分明就是有些不爽,想也是,他好好地一家药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给围的水泄不通,药铺的生意最讲究的就是声誉,晏明德突然来这么一下,可以说是毁了这家药铺多年来积累的声誉了,沈云朝作为老板,还救过自家的弟弟,这样做委实是不妥。   晏明德心里知道此番自己围店,维护自家声誉的行为,确实影响了沈云朝的生意,但是他不觉得自己身为县主需要向一介商贾道歉。   只是,沈云朝所言的,曾救过自己的姨娘,也就是晏明修母亲的话倒是引起了他几分兴趣。   “沈庄主,不知你所说的,数年前曾救过明修母亲的事情,可否是属实?”   沈云朝见晏明德直接略过了围店之事,只是直接问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说话间隐隐的,尚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思在。心里自然是十分的不满,只见他缓缓的说道   “县主的意思是,我在高攀晏家,欲图挟恩求报?”   见沈云朝的眼神冷冷的,晏明德恍然意识到自己是太急于晏明修的事情,结果忘记了眼前的人,根本不是普通的商贾,自己情急之下只怕已经惹怒了他。   “沈庄主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家弟,出了一些意外,此刻就在沈庄主的药铺中,我只是想确认沈庄主确实对家弟有恩,这样也好进去帮我去劝劝他。相信,家弟对有恩于他的沈庄主的话还是会听一点的。至于沈庄主对晏家的恩情,晏家日后自会报答。”   沈云朝垂眸似是在思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眸对着晏明德说道“在下,可以去,但是,还请县主撤了你的人。”   晏明德有些犹豫,他倒不是怕晏明修跑了,只是担心这件事要是万一传了出去,以自家爷爷的性格,那么爱惜门楣的人,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晏明修的,再一想晏明修那句话,晏明德只觉得头都要大了。   别人家都是担心自家的后辈,没出息,不敢拿出来对人。可他家倒好了,是太过优秀了,像个妖怪一样,也不敢拿出来,怕惹事。   但是,看沈云朝虽然语气不强硬,但是,那个架势,分明就是没得商量。   长叹一声,晏明德摆摆手,让自家的人全部退到了街口。   “多谢县主了。”   沈云朝淡淡的行了一礼,然后就目不斜视的走进了药铺。晏明德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他刚刚是在道谢?分明连正眼都没看自己一眼。真是…………   进了药铺,掌柜当即便要行礼,沈云朝伸手阻止了他,只是问道   “人呢?”   “肖笑陪着,在后院。”   点点头,沈云朝走向了后院,掀开隔绝前堂和后院的门帘,映入眼帘的便是,晏明修跪在床前,鲜血淋漓的后背。   沈云朝顿住了,挑着帘子的手迟迟都没有放下。在他的印象里,晏明修一直都是极度自负的,骄傲的,肆意的。他的背脊,从来都是挺得笔直。   两次,沈云朝只见过两次,晏明修颓唐的背影,一次是七年前,在晏相的府前,还有一次,就是今天。   沈云朝缓缓走过去,肖笑见状便缓缓从另一边退了出去。他相信,如果说还有谁可以劝此时的晏明修,那那个人一定就是沈云朝。   “给你添麻烦了。”   晏明修跪在那里,好像一尊凝固的雕塑,血在他身下汇聚,远远看上去,他就好像是刚刚从一滩鲜血中升起的妖怪。   晏明修没有回头,也没有动一下,但就知道了来的人是沈云朝。晏明修走了才不过几个时辰,说话的声音便变得低沉嘶哑,听起来就好像是,树皮摩擦时发出的声音。   “为什么不治伤?”   “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用,什么惊世之才,什么妖孽奇才,就是废物。”   说罢,晏明修缓缓的支撑着,慢慢的站了起来。   转过身,也许是人皮面具的关系,晏明修的脸色还是正常的淡红色,可是他的眼睛却是一片死寂的惨灰,两行清泪,就这样滚滚而落。他的心像被锋利的锉刀来回的锉着,那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重要的人被伤害,可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像汹涌的潮水一般,快要淹没他了。   “你只是,在逃不开法度的时候,错误的去挑动了它。”   “法度?”晏明修忽然惨笑了起来,像是陷入了癫狂一般,拼命的笑着,双眼通红,伤口渗血,形如鬼魅。   “规矩礼法本就是为无能的人准备的,对那些不够聪明的人,就如一杆尺,时时刻刻衡量着他们的行为,说白了,就是有权有势者合理,合法的奴役百姓的一个笑话!笑话!”   沈云朝面沉如水的缓缓走到状若疯癫的晏明修身前,抬手便打了他一耳光,晏明修的头偏到了一侧,嘴角流出一行鲜血,足见沈云朝这一巴掌打的有多重。   只听沈云朝冷冷的问道“清醒了吗。”   “世间不可以失了法度,无规矩何以成方圆。我告诉你,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全知全能,更不可能算无遗策,将人心谋划的丝毫不差!你或许可以一千次都不出错,但只要一次,就足以万劫不复,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我重复吗!想要挑战原有的制度,想要对抗那些手握重权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面对何人,都不可以轻视!你今日,怪不得别人。”   “师傅!”   晏明修哭喊一声,跪倒在沈云朝的脚下,抱住沈云朝的腿,眼泪止不住的流。   沈云朝伸手欲抚晏明修的头顶,可是手悬在他头上几寸的地方,久久不动。   半晌,沈云朝终是缓缓收回了手,攥成拳藏回袖中,负在身后。   他眼中的墨色翻涌,似是有什么在挣扎着,要冲破重重的桎梏。沈云朝长叹一声,艰涩的说道   “于灯火阑珊处,求一线生机。这就是一场,不能回头的抗争,和皇权,和天道。” 第一章 兄弟相见   交了请帖,沈云朝带着肖笑跟着前来领路的小太监,慢慢的朝着这次宴会举办的太极殿走去。   一路上,肖笑一直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老老实实的跟着沈云朝,不敢四处张望,生怕给沈云朝找什么麻烦。   但是,是不是走的太久了?   肖笑在心里默数着时间,好家伙,最少也有一个时辰了,还没到!?这是房子吗!分明就是一个迷宫,这都转几个圈了。   肖笑小心的抬头看了沈云朝的背影一眼,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吧,总觉得今天,庄主好像,很不开心,特别不开心。要是人的情绪是有颜色的,那庄主现在一定是笼罩在黑雾里。   “这位公公,已经是第三次领草民走这里了,请问公公,这是何意。”   那个领路的公公闻言浑身一僵,转过身,厉声喝道   “你区区贱民,这是皇宫大内,哪,哪里有你说话的,的,…………”   小公公疾言厉色的呵斥,在沈云朝清冷的目光下逐渐变得气势全无。   沈云朝的目光毫无杀意,但是却让他感到莫名的不适,甚至是胆寒,这个眼神让他感到一种致命的熟悉。   “公公,请你小心说话,草民虽无功名在身,但,也是接了吾皇请帖的人,辱没草民无妨,可不要也辱没了圣上啊。”   “本……”   “还有。”沈云朝淡淡的却毋庸置疑的打断了领路公公的话。   “再绕,赶不及参加宴会,草民可不会一个人担着这罪责。公公。”   领路的公公咽了咽口水,拂袖,色厉内荏的哼了一声,转身带路。   沈云朝缓缓松开自己抓着肖笑的手,微微侧头,冷声道   “不要命了?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肖笑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亦步亦趋的跟着沈云朝,看起来一副知错的模样,但其实肖笑偶尔抬头望向那个领路的太监的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杀意。   没事儿,这里今天,不好下手,过几天再动手,反正自己已经记住这个对庄主不敬的阉货了。   领路的太监经沈云朝那么一警告,带路的效率显然高多了,没一会儿,就带着沈云朝走出了这个假山的花园。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老人缓缓的,从一处假山的暗影里走了出来,他负着手,望着沈云朝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语。   走出了假山,不远处就可以看到,灯火辉煌的太极殿,沈云朝的座位安排在最末端的位置。   肖笑是一脸的不开心,倒是沈云朝早就有预料,再怎么说,自己不过是一介白衣商贾,怎么可能坐在这些自命清高的大臣之前。   落座之后,沈云朝简单的和自己相邻的大臣寒暄了几句,然后就一个人默默的坐着,脸上无喜无悲。   “哎,看,端王到了。”   肖笑闻言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沈云朝,然后,他就很难得的看见了,自家主子呆住的模样。   很多事情,你可以很聪明的预料到,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很平淡的迎接它。有些事,不论你多早以前就知道,你都不可能用时间让自己接受。   就好比此时此刻,沈云朝要面对的,那个原本应该和他,是这个世间最亲近的人。   那个,应该被他叫做哥哥的人。   端王一路走来,与他打招呼行礼的大臣有许多,他一路都微笑着应付着。   他是一个身材伟岸的男人。   黑色直裰朝服,衣襟和袖口处用金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整个人传递出浓烈的阳刚味,肩部的线条完美得无可挑剔又不失严肃庄重。   他的五官并不是十分出色,但是脸部的轮廓异常深邃。眉宇硬朗,眼神犀利。   这样有棱有角的容貌往往让人觉得刚硬、不好接近。但是这股帝王般的气势又无形中给他增添了一种独特的霸气。   仿佛夜色下的深海,一望无垠的海面下暗流涌动,扑朔迷离。看不清的远处被浓墨般的阴影所笼罩,让人不由得生出一种畏惧和渺小的心态。   不得不说,单从这气魄来看,他倒是像极了一个皇帝,难怪,他不过一个侄子辈的亲王,就敢在众多皇子中,肖想皇位。   很显然,在这个远离大周权利中心的迎春宴外围席位,端王不是来同这些五六品的官员说什么话的,他的目的很明显。   他对沈云朝有兴趣,端王很快的就摆脱了那些官员,径直的就朝着沈云朝的席位走了过来。   沈云朝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朝自己走过来,目光长长的停留在他的脸上,似乎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当端王走近,沈云朝就收回了目光,垂眸起身欲跪。   端王快走几步,伸手托住了沈云朝,笑道。   “沈先生,这是作何?”   “草民一介布衣,见到王爷,理应行礼。”   “哎~,沈先生捐出那些东西,就百姓于水火,更是成全了皇伯伯一片爱子之心,本王可是敬佩的很啊。何须多礼。”   “王爷谬赞。”   沈云朝轻轻的抽回了手臂,双手交叠在身前。然后,抬起了一直垂着的眸子,直视端王的眼睛。   “端王殿下,草民,久闻大名了。”   端王愣了一下,随即爽朗的大笑道“是吗!本王竟不知自己这么有名。”   “王爷有所不知,草民偶尔也会上京视察生意,所以曾经见过王爷,只是,可能王爷没有注意到罢了”   “这倒是本王的不是了?”   端王随意的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沈云朝亦是附和着笑了两声。   “沈先生,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不如,你跟着本王到前面去,本王命人……”   “王爷好意,草民心领,只是这座位既然排在了此处,相必皇上是知道的,草民不过商贾一名,怎能坐到这些为国为民操劳的大人身前。”   端王点点头,说道“确实是本王考虑不周了,那就委屈沈先生了。”   “王爷说笑了。”   看起来,两个人算得上其乐融融的相处,落在肖笑的眼里,却是讽刺极了。   端王明明就是冲着庄主的钱来的,就是想利用庄主,还摆出一副,我很欣赏你的恶心模样,而庄主还不得不与他虚与委蛇,好像真的信一样。   早知天家无真情。   只是,很心疼啊,那个默默的脸在笑,心却在哭的人。 第二章 赤子其人   端王一番寒暄之后,便满意的施施然离去了。沈云朝心里很清楚,端王此番不过是初步的接触的试探,这是自己更是陆桓取得他信任的重要一环,不可以出什么差错。   沈云朝正想着,太极殿中的宦官便高唱了一声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云朝跟着众人一起跪了下来,只见一双明黄色的长靴从自己的眼前缓缓走过,接着沈云朝便听到了一声,苍老但是很浑厚的声音,包含着笑意说道   “众卿平身。”   “谢圣上!”   众人纷纷落座,沈云朝自然不会例外。   沈云朝所坐的位置离周扶远太远,一眼望去,沈云朝只是大概可以看得出来周扶远和他的几个近臣,皇子,聊得甚是开心。   朦朦胧胧的,灯火摇曳,沈云朝有那么一瞬间,恍然若梦,此刻的繁华,是建立在多少人的鲜血上的,沈云朝不想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一个王朝的建立。   但是,在这些成为垫脚石的人中,沈云朝不允许,更不能容忍,自己的母亲成为其中的一个。这些觥筹交错,这些灯火繁花,在沈云朝的眼里,只是加重了他的恨。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做出了那样丧尽天良的事,现在却可以尽情的享受这一切!   他的心如野火过境一般,熊熊燃烧。   沈云朝越是生气,动作就是越会轻慢,越发的仔细,这是他很小就养成的习惯,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些小事上,以减少情绪对他身体里毒素的影响。   “传沈云朝觐见!”   沈云朝闻言,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便从容的走向了周扶远,沈云朝一路走去,神情镇定,动作更是进退有度,再加上他之前的义举,不少沿路的大臣都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沈云朝一直往前走,很快就走到了大殿的中央,他看了一眼,高坐在龙椅上的周扶远,然后,便缓缓跪了下来。   “草民,西北饮烟山庄庄主沈云朝见过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呵呵,不必多礼,你相助太子身后事的事,朕还没有赏赐你呢!”   沈云朝站了起来,拱手道“这是草民应做之事,太子仁义,草民也只是有感这份恩德罢了。”   沈云朝相信自己不必多说什么,周扶远自然早已查过了,虽然听风阁在许多方面比不上暗阁这个老牌的情报组织,但是伪造些许消息的本事,听风阁还是有的。   果然,周扶远并没有追问是什么事,只是感触的点点头,叹道   “仁义之事常为,自然会有福报啊。”   “父皇说的极是。”   出声的是一名身穿暗红色的四爪龙袍的青年王爷,即便一身华服也依旧难掩他周身的儒雅君子之气,五官柔和,令人一见便不会心生厌意,看起来很舒服的容貌,应当是有士林儒王之称的鲁王,周定礼。   “太子皇兄,广施仁义,才会有此时,沈庄主的仗义相助,本王虽热有幸负责督办太子皇兄的身后之事,却是辜负了父皇对我的信任,险些将事情办砸,耽误太子皇兄的身后大事,说起来还真的是要,多谢沈庄主了。”   鲁王这一番话说的十分诚恳,望着沈云朝的眼中更是满满的感激之意,听他话里的意思,倒是对耽误太子丧事的事情在意的更多,如果不是装的,那么这个鲁王就真的是如外界传言一般,是个芝兰玉树,君子一般的高洁之人了。   “鲁王之谢,草民愧不敢当。”   “沈庄主谦虚了,那两大船的东西可不是假的啊!”   一个身穿淡黄色的龙袍的男子站了起来,丰神俊朗,贵不可言,气度更是远超儒雅,一身书生气的鲁王,他是赵王,周定樘,赵王的话,乍一听好像是在夸沈云朝相助鲁王,可仔细听听好像又有些别的意思在,倒更像是说,沈云朝财大气粗,富可敌国,这在皇上的跟前可算不上什么好话,遇到个贪财的皇上,沈云朝指不定就要倒霉了。   鲁王的反应是最快的,他跟着就抢下了话头,端起了一杯酒,说道   “沈庄主帮了本王,也全了太子皇兄的仁义,这样,本王就先敬沈庄主一杯。”   说着,鲁王便示意身后的太监给沈云朝端去了一杯,沈云朝正准备拒绝,可他却一愣。   萦绕在鼻尖的,不是酒香,而是,茶香?   沈云朝看了一眼鲁王,却见鲁王端着酒杯,冲他微微一笑。   他们二人的互动,全被高处的周扶远看在了眼里,他一脸高深莫测的,笑着问道   “老三啊,你和这沈云朝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啊?”   “回禀父皇,儿臣早些时候,派人打听沈庄主时,便听说沈庄主因着身体不好,所以从不饮酒,就连茶也是很少喝,要喝,也是只会喝上好的碧螺春,所以儿臣端去的不是酒,而是茶。”   “你还打探了人家的底细!难怪前两日进宫,硬是讨走了朕的极品碧螺春,原来是为了自个儿的恩人啊。哈哈哈哈。”   沈云朝冷眼看着周扶远大笑的模样,这是鲁王自己说了,他才会这样轻轻的放过,沈云朝就不信周扶远事先不知道。   “草民惶恐,当不得王爷的恩人。”   “沈庄主就莫要再推辞了,既是帮了,便是恩人,三弟,还不快点。”   赵王插话催促,鲁王点头,向着沈云朝举起了杯子,沈云朝见状后,也拿起了茶。二人在半空中,虚虚的碰了一下,鲁王一饮而尽,沈云朝则是轻缀了一口。   “好茶,虽淡却并不无味,茶香饶舌,余韵久存。”   “沈庄主喜欢便好,改日本王亲自给沈庄主送些到府上。”   “王爷客气,折煞草民了。”   “好了,沈云朝,既然老三诚心谢你,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是,草民谨遵圣命。”   赵王看着沈云朝,眸光一闪,便对着周扶远请道   “父皇,既然如此,何不将沈庄主的席位安放在,老三的旁边,这样也方便,老三多和自己的恩公聊聊啊。”   周扶远闻言,沉吟了一会儿,看向鲁王,问道   “这个提议不错,老三觉得呢。”   “一切全凭父皇做主。”   “好吧,那就……来人啊,在鲁王身边给沈云朝加一张座椅。”   “是”   周扶远一吩咐,很快沈云朝的座椅就被安好在了鲁王的身边,沈云朝谢过后,便落了座。   鲁王立即吩咐侍候的人,给沈云朝准备了许多清淡的食物,更是端了一杯茶,放在沈云朝身前。   “本王感激沈庄主相助,但,更看重的是沈庄主的品行,志趣相投,想来,你我二人,应该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啊。”   沈云朝转过头,看见的便是鲁王那双明亮的双眼,清澈真诚。   沈云朝当即愣了一下,本以为,那不过是鲁王营造的假象,什么君子心性,什么坦荡博学,现在看来,倒是有几分真了。   真是没想到啊,这宫中竟然还有这样的人,赤子之心吗?有点意思。   缓缓的笑了笑,沈云朝举起了茶盏   “草民想,应该是可以的,王爷。” 第三章 粥中的砂砾 (上)   宫殿正中,安排的歌舞正在进行。舞女们身姿翩翩,身段轻柔,水袖轻摆,配合着一边乐师演奏的之曲,众人的目光被齐齐的吸引。   酒过三巡,宫殿两侧齐齐有宫人端着珍馐美食入内,每一个官员的身后都立着一位专门随侍的宫人,他们手握一块木质托盘,上面各色的食物分类摆好,每位官员都有自己独立的一份珍馐。宫人将食物纷纷帮着诸位王公大臣摆放整齐,便纷纷有序的退出大殿,整个过程,一丝异响都没有发出。   即便每盅小碗都盖着盖子,但香气已经萦绕了整个大殿。   周扶远坐在高位,饶有兴致的问沈云朝说道   “朕,素闻沈云朝你的生意遍布大周,想来你也定是去过许多的地方,不知你可知道这碗里是什么啊?”   沈云朝低头细细的嗅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道   “草民孤陋寡闻,不知是什么。”   “珍玉粥,只此一种的粥啊,这个,东西放的多,朕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啊,是好东西啊。”   周扶远此言一出,不单是沈云朝,就连在座的诸位大臣的脸色都有些微妙。   这皇上对沈云朝的态度,可不像是一个皇帝对一个白衣的态度啊,倒是更像对待一个久别的晚辈啊。   此时殿中的舞女们正一曲舞毕,纷纷退出了大殿,周扶远身边的周溏公公先用银针探了探这碗汤水,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才让周扶远品尝。   周扶远并不急着喝,反而是笑眯眯的看着沈云朝。沈云朝揭开碗盖,一股淡淡的清香便沁了出来,沈云朝拿起一旁的银针简单的测了测,是无毒的。   于是,沈云朝拿着勺子浅浅的在粥的最上层撇了一些乳白色的汤汁,品尝完后,他抿了抿唇,似是回味,垂下的眼帘后极快的闪过一丝兴味,而后浅笑着说道   “果然是好粥,草民之前从未尝过如此的味道,多谢圣上恩赐。”   “哈哈哈哈,既是如此,那诸位就一齐品尝吧。”   “是。”   顿时,大殿上俱是掀开碗盖的清脆的瓷器相碰之声,周扶远笑呵呵的看着底下的人拿着勺子喝粥,可是却逐渐见底下的众臣,开始有些乱了的趋势,众人纷纷交头接耳,隐隐传来嘈杂之声,有愈演愈烈之势。   周扶远蹙起了眉头,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底下嘈杂的声音立即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在这一片寂静中,周扶远缓缓开口问道   “怎么?众爱卿有什么事啊?”   说着,他将眼神转到了一直静静的坐在座位上的晏平江,一直老神在在的晏平江,见自家主子看过来了,才站起身行了一礼,不紧不慢的说道   “禀圣上,老臣的珍玉粥里混进了许多的砂砾,相信其余诸位大臣的碗中也是一样。”   他话音一落,周扶远的脸色便是一沉,他用勺子随意的搅拌了一下自己碗中的粥,听着声音,自己的碗里都是有砂砾。   松开调羹,清脆的撞击声好似撞在在场的诸位大臣的心尖上一样,众人全部都连大气都不敢出。   居然有人敢在大周迎春宴上,丢周扶远的脸,敢这么做,就得敢承受这后果。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啊。   “去查。”   周扶远沉声说了两个字,然后就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面沉如水。   发生这等大事,周溏便亲自去查了,原以为要查很久,可谁知,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周溏便领着一个宦官打扮的少年走了进来。   “周总管的速度还真是神速啊。”   听到赵王的话,周溏解释道“赵王这么说就是折煞老臣了,并非是老臣查到的,这个小宦官,就一直待在御膳房里,不曾离开。”   听周溏的意思,这个往粥里放砂砾的家伙根本就没打算过要逃。如此奇怪的行为,引起了周扶远的兴趣。   周扶远居于上座,两手摆放在龙椅的两段,威严肃穆,这才定睛朝跪在殿下那被抓的人看去。   这一看,他心中不由一怔。   怎么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看衣着,似乎还是宫内的宦官?   “抬起头来。”   被抓的宦官,一脸无惧的抬起头与周扶远对视,清秀的脸上满是绝决的神色,看来是做好死的准备了。   “你叫什么?”   “小喜子,本名,方磊。”   “你为何要往朕,以及诸位大臣的碗中投放砂砾,可知这是死罪。”   “我知道,我不怕死。”   大殿良久无声,众人都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周磊开口。   良久后,方磊抬起一双通红的眸子,望着殿上的宁河绝,毫无预兆的便跪了下来,狠狠地朝地上磕了一个头。   “皇上,奴才自知做了这件事情是绝无生还的道理了,但是请皇上在奴才死之前,听奴才说明缘由,为奴才全村人的性命伸冤啊,他们都是被人害死的,但对方身份极高,处处压制奴才,奴才若不用这个方式,谁也不会为他们的死做主啊!”   有些时候,你不得不逼着自己去坚强,去狠心,只因你的身边已经无人可以依靠。   就如方磊一般,不身在他的处境去想,其他人一定是无法理解他为何要用如此玉石俱焚的方式来想办法解决自己的冤情。   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而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孩子,他现实被逼到最深的角落,面对仇人得意的笑脸,自己的无可奈何和不作为似乎成了最大的讽刺。   不过就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吗?   他不怕,真的,反正他在这世上已经了无牵挂了,他周磊奉陪到底,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他也要搏一搏,也要还自己和村子里无辜往死的大家一个公道!   “皇上,奴才知道此事一旦开诚布公,我也难逃一死。但是奴才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请皇上和各位大人能惩治奸人,也不枉村子里牺牲的大家和我自己的一条命。”他跪在地上,垂满泪水的稚嫩的脸上却带着一抹坚毅。   “若你真有冤情,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朕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皇上圣明。”   方磊听罢,连忙又磕了一个响头。就听她用略带沙哑哽咽的语气缓缓道:“我和我弟弟方英从小生活在一个穷苦的家庭里,家里只有我们两个孩子,我弟弟小我三岁,天生有些残缺,是个哑巴,因而也就不太得我爹娘的喜爱。前几年,家乡闹了水灾,本来就拮据的家里更是揭不开锅了,爹娘没办法,就只好将弟弟卖给了一家大户做奴仆,本想着,等朝廷的救济下来了,家里缓过来了以后,就将弟弟赎回来,可谁料………………,我们全村人,苦苦等到的,竟是一袋袋的掺满了砂砾的大米!”   方磊此话一出,满殿皆惊,周扶远的神色更是晦涩难明。   “前几年的水患?你是江州人士。”   方磊点头,继续说道“若仅是如此,那便也罢了,贪官污吏,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   周扶远闻言,脸色是愈发的难看,他看了一眼户部的尚书,也就是晏明德的爹晏左成。   晏左成早在听到方磊说道前几年水灾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大变,在听到掺了砂砾的救济的时候,简直就可以用面无人色来形容了。   周扶远这一眼,可算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见他慌忙跪下,忙不迭的喊道   “陛下明鉴啊,属下真的是毫不知情的,毫不知情!” 第四章 粥中的砂砾(下)   晏左成作为户部尚书,他的反应真是不可谓不蠢,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毫不知情,他作为户部的主事怎么可能对这么大的事毫无察觉?   退一万步说,他确实是毫不知情,那他的办事能力就有待商榷了,何况,出了事情,第一步不是想着解决,反而是急于撇清关系,虽说这是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但是,之所以叫做不成文,就是因为上不了台面。   晏左成此话一出,周扶远就算想放他一马,也是难以做到了,最起码降级是绝对跑不了了。   自家爹爹犯蠢,做儿子的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只见晏明德反应极快的,紧跟着晏左成跪了下来,并且极力的为自家爹爹开脱道   “圣上明鉴,户部尚书晏大人,一时不察,被下属欺瞒,以致酿成此等祸事,危及陛下,罪无可赦,但请陛下念及他为朝中办事多年,又熟悉户部运作,请陛下准许他戴罪立功,清查成德十七年的水灾贪污一案!”   晏明德这话说得聪明,即将自家爹爹摘得干净,又给周扶远饶恕他的一个理由,最重要的是,晏明德在想着将这件事掌握在自家的手里,任何事情,只要落在世家的手里,最后的结果一定不太差,多半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周扶远沉吟了许久,一时正在犹豫,沈云朝便在此时,众人都在等着皇上的决定,想着如何保住荣华富贵的时候,开了口。   只听他缓缓的问道“你说,仅是如此倒也罢了,是否,除了贪官,你还有何隐情?”   一时间大殿中的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沈云朝的身上,不理会这些探究的目光,沈云朝神色平淡的站着,目光落在跪着的方磊身上,对着方磊哭的通红的双眼,沈云朝微微的点了点头,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微笑,浅浅的,蕴含着淡淡的鼓励。   当大殿中的所有人,王孙贵族也好,自诩清流也好,都在思考着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大事”的时候,只有他还记得这个跪在那里,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的可怜孩子,果然,他并不像自己外表所表现出的那样冷漠。   晏平江收回了自己探究的目光,拈须微笑着点了点头。   “怎么,你很关心这件事?”   关心到,居然敢在这里以一介白衣之身插嘴这件敏感的事情,周扶远原以为沈云朝会回答他一些类似,百姓无辜,是人就会为其感到不平的话,谁料沈云朝回答的相当现实。   “回陛下,成德十七年的水患,朝廷征发了许多商家的存粮,我饮烟山庄一共被征走了一万余担粮食,若是真的救到了百姓,云朝绝无怨言,但现在看来,未必如此,云朝只是觉得有些冤枉罢了。”   说白了,沈云朝就是心疼自己的钱,这个答案实在是很俗气,但是沈云朝说的理直气壮的,谁也不能说他说的不对,本来人家就是商人嘛。   沈云朝的回答,把周扶远弄得一愣,似是很意外的样子。   “好,你的回答虽然略显小气,但也是人之常情,方磊是吧,你继续说。”   “谢陛下!”方磊又是重重的一个响头   “原本,我们都以为,粮食中掺砂砾,这不过是普通的贪污罢了。村中没有粮食,村民没办法只好典当农田到官府,或者参加轮戍,以求活命。可是,根本就不是这样啊,陛下,若不是奴才的弟弟拼死相告,奴才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一切根本就是早有预谋,奴才的弟弟天生哑巴,又不识字,所以他们谋划的时候也就没有刻意避开他。他们联合官府先是在粮食中掺沙,后来又是将典当的农田据为己有,而那些所谓的戍边的大家,要不是被收编成为他们的部曲,要不就被诬陷成为乱民,被绞杀。还有奴才那拼死来报信的弟弟,他被这些畜生活扒了皮,挂在村头的树上,”   只见方磊笑的疯狂:“你们知道吗?那是我唯一的弟弟啊,他想救我的命,哈哈,而我全程居然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活生生的剥皮,连叫都叫不出来,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血肉被那些乌鸦啃吃干净,什么都不能做……”   方磊的遭遇确实很惨,但是在场的这些大人物关注的却是,他这一番话里,所包含的东西。   地方上的家族和官员勾结,动摇国本。   而江州,离那里最近的是王氏,琅琊王氏,皇后的母家,赵王的支持者。   私增部曲,田地,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呢?   众臣不受控制的看向赵王,只见赵王面沉如水的坐在那里,眼睛盯着方磊,手里紧紧的攥着杯子,力道之大,将金杯都攥出了指印。   若方磊此事不是受人指使,那赵王的运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坏,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被爆出这等事情。   其实,世家里的的那点龌龊谁不知道,关键还是这个时刻太不凑巧。   若是有人指使,那么只能说赵王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动手的人,还真是狠辣。   “父皇,请父皇明察,不可信这个做出有害龙体的刁民一面之词!”   赵王跪下求情,其余的诸位王爷皇子皆是作壁上观,谁也不会在此时去掺和。   “朕,自然会查,但是这件事呢毕竟和你有关,从今日起,你就呆在府里,等事情查清楚了,再出来,避避嫌。”   周扶远这话的意思,就是变相的拒绝了赵王自我申诉的机会,隔绝赵王,一旦出事,赵王的诸多势力一定会被剪除干净,但,这最起码说明了,周扶远还愿意保全赵王。   “是。”   赵王缓缓地伏地,叩谢了皇恩,金砖倒映出的双眸里满满的都是不甘和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等我查出来是谁干的,我一定会百倍奉还!   周扶远点点头,看了一眼晏平江,然后缓缓说道   “这件事,朕一定会彻查到底!即日起,王氏子弟,凡三品下的官员一律停职,三品以上暂夺议事上奏职权,将方磊暂时收入刑部大牢,晏相留下,其余人全部退下!”   “是!”   许多人的心里明白,不管这件事背后到底有没有人指使。   此案已出,大周的夺嫡之争,已经正式打响了,就是不知道,到底谁才会笑道最后。 第五章 一道圣旨   众人离开大殿,一早侯在外面的肖笑,急忙迎了上去,抖开手里的白狐大麾,仔细的给沈云朝披了上去。   “可否现在就回府?”   “该唱的好戏都唱完了,当然要回。”   “是。”   沈云朝回到自家宅子里,倒头便睡,一夜无梦。   与沈云朝不同,建康城中的许多大人都是一夜的灯火通明,这件贪污案一出,无异于在平静的湖水里扔下了一块大石头,溅起的水花,发出的声响,足以惊醒整个大周。   漆黑的天幕渐渐转为迷人的深蓝色,夜晚即将过去,迎接新一天的曙光。   晏平江终于走出了周扶远的御书房,到底是老人,身体撑不住,一夜的商谈,让他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得有些伛偻。   慢慢的走了许久,晏平江终于走到了宫门,一出宫门,晏家的马车就停在那里,晏明德急急地便迎了上去,扶着晏平江,晏明德不漏痕迹的朝晏平江来时的宫门看了一眼。   若是往常,圣上留自家曾祖彻夜商谈国事,都是体恤曾祖年迈,会派御撵将曾祖送至宫门,现在没有,看来圣上是真的很生气。   想到这儿,晏明德不自觉的就有些埋怨自家的糊涂爹爹,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能说干就干,连一声招呼都不打,但是,话说回来,这种事放在平常,不过就是一件小事,现在和夺嫡,世家联系在一起,事情的严重程度就不止上升了一星半点儿。   自古,夺嫡都是最危险的事情,一个弄不好,多深厚的根基都能全搭进去,爹爹怎么能这么糊涂。   在上马车的最后一步,晏平江顿了顿,然后只听他缓缓说道   “从今天起,晏家不许插手这件事,任何情况下的任何动作都必须先跟我说,知道了吗。”   晏明德呆住了,看了一眼晏平江,晏平江眼里近乎残酷的冷静,让他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   这是要放弃爹爹的意思吗?   “是。”   “回府。”   沈云朝还没醒,肖笑一个人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昨夜沈云朝回来时,最后说了一句   “赵王算是被自家人坑惨了。”就这一句话,引得肖笑像挠心挠肝一样的难受,这自家人说的到底是谁啊?   沈云朝对赵王很感兴趣,连带着肖笑对赵王也很关注,赵王的自家人。   肖笑第一反应就是他唯一的胞妹洛宁公主,无奈当肖笑拿这件事去询问晏明修的时候,晏明修那个嘴毒的家伙,干脆利落地吐出一大串例如“蠢货”“自作聪明”“无可救药”“凡人”之类的言辞,脸色之铁青,态度之不耐,评价之恶毒,足以让肖笑看出他和洛宁公主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让他感觉十分不好的事,只得闭口不提。   “不是她,区区一个公主,哪有本事做这些破事。”   晏明修一身白衣的从院门走进来,脸上挂着一如既往地坏笑。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就你这样的,想什么都写在脸上,连猜都嫌费劲儿。”   走到梧桐树下,晏明修更是双臂环胸,斜倚在树上,平淡的说道   “更何况,这事儿就是我出的主意,我能不清楚吗?”   “……………………”   肖笑一脸无语的表情,指着老神在在的晏明修,说道   “不是吧,这事儿,第一个查的可就是你老子,你这不坑爹吗!?”   “小爷我坑的就是他!你以为那几棍,我就让他白打了!”   肖笑顿时扶额,就为了那几棍子,你这是要把大周翻过来的节奏啊。   “这件事虽然是从晏家查起,但是其实最后要针对的还不就是赵王,结党营私,动摇国本,这一次弄不死他,他手底下的官员可就未必了,但愿我那个蠢货爹爹还没有这么快站队吧。”   听着晏明修完全在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谈论这件事,肖笑尴尬的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不管外界如何,皇宫内院中,周扶远又一次打发了皇后那里来的太监,疲累的靠在冰冷的龙椅上,喃喃的问道   “扶风,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听到了的周溏,浑身一震,悲悯的看着一夜老了许多的周扶远,轻轻的说道   “陛下,老端王早就离开了,他不在建康。”   “对,朕忘了。都走了,都走了。”   或许真的是老了。周扶远最近总是会梦到以前的事情,而越是梦到以前,他就越是难过。   总以为从前是假的,现在看过了真正的虚假,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可笑,连真假都分不清楚的白痴,竟然做了皇帝!?   “朕,是不是很失败?”   所以才会让自己的儿子,竟然偷偷的开始筹谋自己的位子。   “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也许赵王殿下是无辜的。陛下不要多想。”   “无辜!?朕的儿子,朕了解,这件事情,他不一定指示了,但他一定默许了!朕是要查出那个做这种事的狂徒,看看他到底长了几个胆子!去!把锦衣司的那几个人都给朕叫来!另外,把大理寺,刑部,鲁王,统统都找来。”   “是。”   朝野上下都知道,大理寺和刑部那是完全相看两相厌的部门,刑部又隶属赵王,鲁王个性最为耿直,再加上暗处的锦衣司,看来大周的圣上这次是真的要下狠手了。   很快的,一道圣旨就昭告了出来,除却周扶远在迎春宴上说的那些,还追加了一道地方官府禁锢地方世家的命令,凡地方在册的世家大族,皆不可插手此事,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此次主审的官员是鲁王,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以及太府寺的寺卿,然而在一串长长的调查人员的名单里,有心人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名字。   沈云朝。   他竟然榜上有名。   也就是说,皇上赐给了这个白衣,调查当朝王爷的权利,虽然只是协同,但也仍然令人惊讶不已。   有人猜测或许,这是沈云朝将被重用的一个征兆,但是沈云朝自己却很清楚。   “他想试探我。他想试探我是否参与了这件事。”   沈云朝丢下手中的字条,任火蛇卷舔上去,将它淹没。 第六章 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又名大狱寺,乃刑部名下举足轻重的司署,拥有着对大周境内所有案子重审、翻案、以及最后定论的权利。   简单地说,大周地方官府对某件案子做出的判决,这大狱寺有权利无条件做出否决,并重审此案,反过来说,大狱寺做出的审判,地方官府则无权再干涉、翻案,甚至于,若无特殊情况,就连刑部本署也无权利叫大狱寺重审。   下了马,站在那大狱寺官署府门前,沈云朝望着那块巨大的匾额,心中唏嘘不已,不知有多少人的命运都在这个占地不过数十亩的地方,被定了下来,不论她曾经有着多少功绩…………   这大理寺只有一名正卿,正三品,两名少卿,正五品上,这少卿就相当于大狱寺正卿的副职,现在这大理寺只有一名少卿,据沈云朝所知,这个人是谢家的子侄,谢易,字子仪,单单就这大狱寺来说,这谢易如今简直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受鲁王所邀的沈云朝,走入大理寺,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拜见大理寺正卿,一个年高六旬的老头子,苟达,苟文程。   在沈云朝看来,他既担任大狱寺正卿之职,又是大周出了名的硬骨头,谁的面子都不卖,必定是一位相当严厉、苛于刑法的老人,但事实证明,他想错了,当他来到官署内办公的邸署时,他看到了一个,   农民!?   对,就是那种一脸褶子,肤色是常年务农得来的古铜色,蹲在田埂上,然后一脚泥的那种乐呵呵的老农。就是他现在不是蹲在田埂上,而是蹲在大理寺内办公的邸署里。   要不是他还穿着一身正三品官服,沈云朝表示真的没认出来。望着他老眼昏花、伸着脖子观望自己的可笑动作,沈云朝感觉自己忽然有点想回府的冲动,更不必提他身后那个,曾经一提到这位大人就是一脸痴汉表情的肖笑,现在是何种的幻灭了。   肖笑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兴奋的在院子里蹦跶的时候,为什么晏明修会不讽刺自己,而是双臂环胸靠在树旁,静静的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自己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不过,即便这位苟大人看起来很不靠谱,沈云朝也依旧没有丝毫轻视之意,毕竟,能在大周世族门阀之下抗住重重压力,保住自家娘亲忠义清名的人,又怎么会是容易应付的人物?用晏明修的话来说,他就是一个敢跟所有世家叫板,就算死全家都不肯让步的老疯子。   想到这里,沈云朝也没急着向这位老人行礼,而是轻轻走过去,静静站在他身前。   荀易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后生,你挡着老人家的阳光了。”   “可是,您不是在阳光的阴影里吗?就算我不挡,您也晒不到啊。”   “我说要晒了吗!自作聪明可不好啊,后生。”   沈云朝轻轻地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是,小子受教。”   “老人家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要可以看清楚阳光下的真相。”   就算自己要一直待在阳光之外,就算只有自己,也不放弃吗。   沈云朝说完后,后退一步,发自内心的恭敬的朝他行了一礼,清声道“草民,见过荀大人。”   荀达点点头,欣慰的笑了笑,利落的爬了起来,随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裳后摆。   “去二堂找鲁王吧,他在那里等着你呢!”   沈云朝虽然知道二堂是什么意思,但是事实上作为一个“安分守己”的商贾,沈云朝理应不知道才是。   所以,沈云朝略带疑惑的问道“二堂?”   “一堂乃老夫所御,非陛下亲命、非刑部发文、非重大案件,轻易不升堂……平时只开到二堂,处理大周各地官府上呈案件,此类案件断案后需将记录文书上呈到刑部典藏司,备份。至于三堂,但凡京兆府无法判决的案子,便经三堂开堂审理,虽需记录,不过,不用上呈到刑部典藏司……,水患之事虽然严重,但在现在还属于地方案件。”   “原来如此,小子受教。不过,为何京兆府无法判决的案子会转到大理寺,不是应该转到刑部吗?”   “京兆府只负责治安,倘若有官员犯案,京兆府虽有权利缉捕,却无权受理,只能交我大理寺审理。刑部只负责管理档案,审案子有他们什么事儿!”   “恩,你没来过这里,不知二堂在哪里,老夫会派人带你去的”说着,荀达便招手,找来了一个主蒲。   “带他们去二堂。”   “是。”   “二位请跟下官来。”   “大人客气了,在下不过一介商贾。”   “应当的,大人亲自吩咐下来的,下官不敢怠慢。”   沈云朝跟着这位主蒲离开,刚走几步远,便听到身后的荀达喊了一句   “忘了告诉你了,二堂现在是交给了谢易那个小子,说起来,按辈分他还得交西北的那位一声姑姑呢!”   沈云朝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就好似没听见这句话一样,继续跟着主蒲离开了。   沈云朝到达二堂的时候,二堂正在审案子,审的不是别人,正是晏明修的爹,户部尚书,晏左成。   堂上坐着鲁王,和另外两个人,中年蓄须的应该是刑部的尚书崔华心,而坐在中间的那个。   虽然是年纪轻轻,但是端坐在案几之后,眉目朗朗,神凝气清,气度不凡,倒是镇住了场子。   多看了他几眼,沈云朝的目光徘徊在他的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姑姑吗……   “两位稍后,下官这就去通报。”   “不必麻烦大人了,既然已经开审,此刻进去便是多有不妥,我们在此处等着便是了。”   主蒲犹豫的看了一眼堂里,自家大人亲自要求照顾的人,自己肯定是不能怠慢的。但是人家自己都这么说了,主蒲犹豫了片刻,说道   “既是如此,那下官也就不勉强了,下官这就为二位备上座椅吧。”   “如此有劳了。”   只见谢易啪地一拍惊堂木,沉声说道“堂下何人?为何见本官不跪!”   晏左成是何人,虽然现在沦为了阶下囚,但是当了多年的朝廷一品大员,到底还是自傲的,更何况审他的还不是资历远高于他的荀达,只是一个后生晚辈,他如何跪的下去。   “你不是糊涂了吧,本官乃是户部尚书,虽然戴罪,但圣上尚未撤了本官的官职,本官仍是当朝一品大员,你不过五品,该是你给本官跪下!”   “放肆!”谢易又重重一拍惊堂木,严厉说道,“这里可是大理寺,本官是大理寺少卿,在这里,本官只需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堂上那[正大光明]四字匾额,除此之外,不必在意其他,哪怕阶下之人官阶再高,权势再强,升堂之时,本官便是堂上最大的官!本官再问你一遍,你是何人,为何不跪!”   谢易的气势将晏左成震得愣在了当场,顿时整个堂内鸦雀无声。   沈云朝勾起了嘴角,看着谢易那副认真的模样,缓缓地点了点头。 第七章 绝知此事要躬行   谢易是半点情面都不讲,但是堂下站着的毕竟是谢易的长辈,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场面难免尴尬。   鲁王主理此事,最怕的就是导致众人不合,何况他一向是诸多皇子里,性子最为恬淡的。   只听他淡淡的开口,打了一句圆场   “好了,谢少卿,堂下的晏大人毕竟尚未定罪,就这样叫他跪,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不如边站着,边审讯。”   谢易扫了一眼鲁王,心里虽然不赞同,但是顾及到他毕竟是主理的王爷,怕自己若是拒绝了,日后的调查就不好展开了,于是谢易压下心中的不满,点了点头。   谢易不纠结于跪不跪的问题后,直接就开始了审讯,不过都是些例行公事的问题,晏左成也并没有端着架子,他十分的配合,有问必答。但即便是如此,这也不过就是一场毫无结果的审讯,跟本就没有得出什么东西来。   审讯了整整两个时辰,换了吏部,户部,大大小小数十名官员,基本上没什么建树。   但是,即便如此,主审的三位官员,包括旁听的沈云朝在内,他们都没有丝毫的不耐之色,应该说他们早就有心理准备,这不是一件好查的案子,不单是时间久,而且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交缠,这才是最大的阻碍。   “对了,不是找了那个饮烟山庄庄主沈云朝前来问话吗?他人呢?”   忙完了上午的审讯,谢易这才想起了沈云朝,沈云朝听到谢易问起,便不慌不忙的从偏殿走了出来。   一身普通的蓝袍,清冷不群,墨玉般的眸子波光流转间似乎能摄人心魄,虽未峨冠博服,却飘然有林下之致。   谢易半是震惊,半是疑惑的盯着沈云朝,问道“你是沈云朝?”   “正是在下。”   鲁王见状,插笑一句道“谢易,惊着了吧,是不是一点儿都不像个生意人,告诉你,本王乍眼看的时候也是不信啊!”   “如此气质,一介商贾,真是可惜了。”   “谢大人,谬赞了,草民只是身子不好,所以显得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   谢易初眼看见沈云朝,便自觉的很亲切,说话自是客气。   “沈庄主不必自称草民,圣上既然下旨着你参与调查,那也算是身负皇命的人了,与一般百姓可就不一样了,还不知沈庄主今年年岁几何?”   “二十四岁。”   “我是二十二岁,那就称呼沈庄主一声沈兄,沈庄主不介意吧。”   “大人自便便是。”   “坐。对了,这位是吏部尚书崔华心,崔大人。”   “见过崔大人。”   “沈庄主客气了。”   谢易给沈云朝让了座,看了茶后,便聊起了正事。   “沈兄适才在偏殿,应该全部都听到了吧,说来惭愧,审了这么许久,什么都没有审出来,白白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谢易不无惭愧的说起自己刚刚审讯的事情,情绪有些低落。   “谢易你不必如此,这本就不是一件好查的案子,有些曲折不算些什么,我们还是好好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鲁王安慰了谢易一句,便看向了一旁的崔华心,说道   “崔大人,可否将这些年朝中的人事官吏变动整理一下,然后重点看一下江州地区的,看看都有哪些升官发财了。”   鲁王打算从官吏入手,从受益者反着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这个主意很正常,鲁王也说的一脸平常,只有沈云朝在听完这句话后有意无意的朝鲁王看了一眼。   最后的受益者,就一定是幕后主使吗?这个概念一旦成型了,这件案子就没什么好查的了,最后赵王一定会被查到。   如果是有心为之,那这个鲁王就远超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了。   “哎,对了。沈庄主有什么高见吗?”   沈云朝被问到,只是小小的一愣,随即便浅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在下不过一介商贾,朝堂的事情实在是不清楚,不过,要是鲁王殿下不介意,在下确实有一点拙见。”   “哦,沈庄主但说无妨。”   沈云朝缀了一口茶,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   “沈某确实不懂朝堂之事,但是其实仔细想想这件事,无非就是有人欺上瞒下,贪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若是这样看,沈某就有些话可以说了。”   “洗耳恭听。”   “沈某是做生意的,生意大了,就免不得要雇些帮手,就在沈某此次上京之前,山庄里出了这样一件事,山庄里的账面没有问题,却在点库银的时候发现少了银子,沈某便将山庄里上下的人都问询了一遍,但是没有结果,后来还是沈某手下的一名茶农帮忙找出那个人,其实一点都不难,那名茶农每日里摘茶,可以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茶的产量和质量了,要查出这件事,简直是易如反掌。”   鲁王听完后一脸的若有所思,看了看说完后一脸无所谓的品茶的沈云朝,缓缓问道   “沈庄主的意思是,应该从地方的官员着手?”   谢易似乎是有不同的意见,只见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沈兄的意思应该是,派人亲自去地方查探,同时控制建康里的那些大员,排查以往从江州附近地区升上来的官员,双管齐下。”   “书中有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鲁王点点头,严肃的说道“虽然方法有了,但是人选就需要好好斟酌了。”   谢易也深以为然的附和道“鲁王殿下所言不错,不管是留京的,还是到地方上的人,都必须好好地斟酌,两个方向的行动都必须配合无间,地方没有结果,留在建康的人得罪那么多的高官世家就必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同理,若是建康留下的人不能有效的节制世家对地方施加压力,那地方上也是不会有丝毫的结果的。”   “如此说来,留在建康的人选就必须是自身有背景,而且善于应变,不轻易屈服的人,而到达地方的人,就必须明锐,善于观察,熟悉大周的历律。”   说到这儿,鲁王不由自主的看了谢易一眼,笑道   “谢易,你好像都行嘛!”   鲁王与谢易也算是一同长大的,平日里相处总是随意一点,鲁王一直都是直呼其名,但是谢易就不会这么做。他一直理智的同他保持距离。   “鲁王殿下还是别开属下玩笑了。”   “这可不是玩笑,本王是说真的,你出身世家,又是大理寺的少卿,熟知律法,脾气更是刚正不阿,机变善于探查就更不必说了,当年的最后一场策论里,你的断案可是十题对了八道啊,可是科举开设至今最高的举子了。”   “王爷谬赞。”   正说着,一位主蒲走了进来,跪伏着说道“几位大人,午膳的时辰到了,荀大人吩咐下官来通知诸位大人移步饭厅。”   “是了,都这么迟了,不如用完午饭再谈?”   “谨听王爷吩咐。”   三人一致说道,离开二堂时,沈云朝走在最后面,与前面的几人颇有一点距离,肖笑跟在他身后踌躇了许久,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小声的问道   “庄主,刚刚鲁王说的那个断案,就是晏明修那个吗?”   刚刚鲁王说的时候,肖笑就觉得耳熟,好像他在哪里听到过,想了半天,科举这么高杆的事情,好像就只有晏明修跟自己说过,哦不,是骂过。   “是。”   肖笑闻言,抽了抽嘴角,所以,就是那个被晏明修骂,简单到连白痴都能做出来,他只花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解光了的断案题?   不是吧…………   “好了,明修并非常人,他的话自然也不能用常理去揣度,能做出八道已经是不凡了。”   “哦。”肖笑应了一声,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屏息缓缓问道   “您是怎么知道的,您看过题目了?”   沈云朝随意的点了点头,说道   “知道,虽然简单了些,但是还算是有趣,所以略看了一下。”   “您做了?做对了多少?”   “做了,后来也改了一些,否则根本就没办法拿来给明修打发时间。”   “…………………………”   肖笑此刻只是以为沈云朝口中的改了一下是,改了条件什么的,可是后来,他无意间看见了两份试卷,他才发现   坑爹啊,这哪里是改了一些,根本是除了名字没有一样的地方了好吗! 第八章 江州之变   正当众人移步饭厅的时候,鲁王殿下的一名侍从神色匆匆的冲到了众人之前,扑通一声便跪在了鲁王的身前。   望着他那副神色,鲁王本能地感觉到了什么,皱着眉头,疑惑问道,“出什么事了?”   “回禀殿下,大事不妙,方才从兵部得到的消息,江州,江州反了!”   鲁王闻言一惊,整个人都呆住了,低声喃喃自语。   “不可能,不该啊。”   谢易震惊之余,不免纳闷,于是问道,“不过是三年之前的水患了,怎么会在此时反了?”   莫说是他,其余人也皆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唯有沈云朝,他站在最后,神色平静,毫不惊讶,更不疑惑,似乎一切他以料到的样子。   望着鲁王等人匆匆赶往皇宫的背影,沈云朝轻咳了几声,脸上涌起了一抹宛如醉酒后的嫣红。   “庄主!?”   肖笑随即向前一步,虚虚的扶住沈云朝的手臂,不住的上下打量着沈云朝,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沈云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只见他虚喘了几下,缓过劲来,轻声道   “现在,就看陆桓的了。”   “啊?”   “江州毗邻岭南,苏杭,富庶之余多有异族,更何况,现如今朝中的王氏谢家如此鼎盛,当初不也是自江南起家,如此就更给了他们兵变的野心,再加上民怨,江南的战况,恐怕不妙了……,碍于西北增兵,朝中必会派人恩威并济,争取和平解决,轻易不动兵戈,这就是一个绝妙的机会,让那些幕后的走上明台。”   正如沈云朝所言,自江州兵变后不到半月,江州叛军士气越来越高,连下三城,守城军尽皆溃败,无奈退至抚州死守,急发书信向建康求援。   数日后,暂领江南总指挥权的守城大将杨煊,战死沙场,近十万贼军攻破抚州,占领直通建康的甘南驰道,军情全线告急。   “混账!”   大周天子周扶远将战报重重的砸在地上,可以说他戎马一生,征战半生,还从没有被人打到自家的门口!甘南驰道被占,也就意味着叛军只需三日夜行军便可以直达建康。   一直以来,周扶远都格外注重对江南地区的安抚,不单是因为江南地区物产丰饶,还因为江南是建康的屏障。   周扶远万万没想到,最先出问题的不是西北,而是江南。   这场内乱来的是如此的之快,先前毫无征兆可言,猛地一下就暴露出了大周最致命的弱点,立国太新,各地区对大周的归属心不够强,战乱初平,旧国问题显著。   “陛下,还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早些离都!”   朝中的官员跪了大半,多半是些世家子弟,周扶远当下一听,只觉得一股郁气直冲脑门,他怒吼道   “你们说什么!仗还没打,朕就要临阵脱逃了!?朕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窝囊过!简直一派胡言!胡言!”   大周天子又惊又怒,一口气没上来,竟昏厥于朝上,这使得大周的****更是上了一个档次。   平日里看似秋毫无犯的皇子们,以鲁王周定礼为首,渐渐开始了对赵王周定樘的打压,纷纷向其发难,赵王是忙得焦头烂额、疲于应付,哪里还顾得上打仗的事情。   此刻的大周,诚可谓是内忧外患,大周天子昏厥,难以理朝,众皇子夺嫡之争愈发激烈,兼之江南叛军虎视眈眈,早些年已安抚妥善的西北一带,更是渐渐变得不稳起来。   本以为叛军会趁机长驱直入,谁料忽然之间,士气高昂的叛军变得恍若一滩死水般的安静,这倒是给了焦头烂额的大周一个喘息的机会。   成德二十一年三月初一,大周天子昏迷在龙榻之余,下诏令丞相晏平江、御史大夫晏何钦,会同六部、九卿,选定平叛将军,择日出兵平乱。   无论对众皇子还是对端王而言,这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皇上病危,又无太子,龙椅更迭,似乎近在眼前,这样的一个泼天的军功无疑是一大助力,可是现在,以军功封王的楚王正在建康,这就意味着,一旦楚王得到这个机会,一举得胜,那皇位就会落入他的手上。   几乎是诏令下来的当天夜里,所有的皇子王孙都不约而同的决定,要暂时摒弃前嫌,一致将楚王排除在平叛的将领的名单上。   所以一早的朝会上,就出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众位王爷众口一词的反对楚王出征,理由更是千奇百怪,最后领兵的人选难定,只好先说另一个严肃的问题。   粮草!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现在的大周被占了甘南驰道,少了鱼米之乡的江南米粮,军中的粮草不足,何谈出征?   有人当即便提出要世家捐粮,然后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般,大殿上的世家官员与寒门清流顿时就吵了起来。   一方骂着,世家子弟,膏梁纨袴,决疣溃痈,玩弄权术,另一方,就骂蚁羶鼠腐,趋炎附势,上不了台面的泥腿子。   正当众人吵的是脸红脖子粗的时候,一名站在世家队伍中,却始终没说一句话的青衣小官,淡淡的插了一句   “何须这样吵闹,筹粮的话,最近建康城中不是来了一个天下首富吗。”   他话音一落,顿时大殿里静的落针可闻,众官皆看向说话的方向。   这个青袍的年轻官员生的极好,丰神秀逸,漆黑的双眸神采奕奕,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自成一景。最奇异的还数他露在官帽之外的头发,漆黑的青丝中偏偏夹杂着一缕白发,格外的引人注目。   这个人是王家的人,而且还是由皇后亲自举荐任官,虽然只是小小的七品官,但是在中书省任中书舍人,整日伴在皇帝左右,日后一旦升任中书侍郎,地位就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周扶远盛怒之下,曾下令免了王家三品以上的官来上早朝,所以现在这偌大的太极殿,王家的官员倒是只剩了他一个。(其余官低的也都多半有爵位在身,无法上朝。)   晏平江缕着胡须,略带探究的看着他,缓缓说道   “王陌,你可知此次军粮所需数量极大,那位沈庄主未必会借。”   一直以来,晏平江等老一辈的官员,看沈云朝都是带着西北的,在他们看来沈云朝的所为,皆会与西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找沈云朝借粮,无疑就是向西北自曝短处,在现在这样一个情势下,决计是不明智的一个行为。   王陌的反应很平淡,只见他笑了笑说道   “沈庄主的生意,江南地区也多有分布,江南起了战火,对于他来说可是一点好处都无,何不朝廷许之与虚名,换得他的帮助相必也非什么难事,最重要的是,大家可以不必再吵,然后共同商讨退敌之策了。”   “那你觉得,派何人前去游说合适。”   “大理寺少卿,谢易,谢大人。” 第九章 共赴江州(上)   “大人真的觉得谢易能劝动沈云朝?”   一个一身黑袍的蒙面人站在王陌的身侧,恭敬地问道。   王陌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的迎春花插进花瓶,上下的端详着,一边说道   “为什么不行,你还真的以为他需要人劝才会捐粮?你当他来京都是干什么的。”   蒙面人微微一震,试探的问道“大人的意思是,他根本就是有备而来,别有目的。”   王陌随手拿起案几上的娟帕,擦拭了几下手上根本不存在的脏污,转过身,语调平淡的说道   “问我?你们锦衣司是摆来看的?一个普通人能掌管西北大半的财务,能获得那个女子的信任?废物。”   说道最后两个字时,王陌轻抬双眸,漆黑如墨的双眼落在蒙面人的身上,眼底的冷光,让蒙面人浑身一颤,犹如置身于冰窟,冻彻心肺,他几乎是立即就跪了下来。   “是属下无能!大人息怒!”   轻哼了一声,王陌将手中的锦帕随意的扔到了地上,问道   “我叫你们盯着的那个陆桓,怎么样了?”   “回禀大人,陆桓前些日子处理皇甫家的事情有功,现在已经提为六供奉了。”   “继续盯着。”   “是。”   “行了,退下吧。记得,皇宫里的那位要是问起来,该说的说。”   “属下明白。”   蒙面人站起来,却没有立即离开,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洁白的玉瓶,恭敬的垂首双手举起   “这是新制成的圣药。”   “放着吧。”   “是。”   蒙面人将玉瓶轻轻地放到了桌子上,然后身形一闪就从原地毫无声息的消失了。   另一边,谢易接受了命令后便递了拜帖,拜访沈云朝,沈云朝当天便接待了谢易,还不待谢易说出来意,沈云朝便笑着道破了。   “可是捐粮的事?”   谢易惊诧的问道“沈兄如何得知?”   “现在江州战事不断,你贵为大理寺少卿,现在还有空来拜访我这一介商贾,想来也不会是找我喝茶,想来想去,除了捐粮的事,沈某实在是想不到其他了。”   “沈兄果然是,是通透之人。”   沈云朝轻笑一声,挽袖为谢易添了一杯茶,说道   “如果是捐粮的事,那就不必再说了,我已给家姐沈听风去了一封信,让她调一万担存粮,直接运到江州战场,算算日子,信应该已经到了。”   谢易闻言真是又惊又喜,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做些什么的感觉,视线胡乱的扫过院子,最后他一把端起面前的清茶,诚挚的说道“我代那些前线的将士先行谢过沈兄的借粮之恩,以茶代酒,我干了!”   沈云朝微微一愣,抬手便想阻止,但谢易动作极快,眨眼间就将茶灌入了口中,结果,下一刻,就见谢易狼狈的将茶狂喷而出,儒雅的气度瞬间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见他毫无气度的用宽大的袖摆拼命的往嘴里扇风,一张俊脸更是涨得通红!   沈云朝哭笑不得的看着谢易,摇头无奈的说道   “这是沸水。”   谢易也是跟着有些尴尬的苦笑,大着舌头艰难的说道“扑怪,似窝莽状了(不怪,是我莽撞了。)”   “哈哈,肖笑快给谢易准备一杯凉茶。”   “是。”   与此同时,端王的王府书房里也有一名客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早些时候招揽的陆桓。看得出来端王现在很急躁,俊朗的脸上满满的都是不用言说的不耐   “你说动则生变,本王听了!可现在眼看他就要死了,再这样按兵不动,只怕就没有希望了。”   陆桓没有立即回答端王,而是倒了一杯茶,然后推了过去。   “王爷还是先喝茶,冷静一下。”   端王没有理会推来的茶水,剑眉一拧,不悦的沉声说道“本王可不是来这儿喝茶的!”   陆桓轻声一笑,很是好脾气的将茶拉了回来,说道   “王爷觉得,圣上重病,江州叛变,这是两件坏事,但在我看来,王爷全错。”   “你什么意思?”   “在我看来王爷是关心则乱,首先,圣上是何等的人物,会在此时病到这般的程度?然后任这些皇子争个头破血流,败坏朝纲?”   端王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你有何证据?也许是他老了呢。”   陆桓点头,说道“王爷说的不无道理,所以众王才会沉不住气的对付楚王,但是王爷别忘了,晏相到现在可是什么都还没做,如果圣上真的病重,那么一直备受圣上信任的晏相又怎么会毫无反应。”   端王闻言一愣,随即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看着陆桓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信服,说话的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方才是本王乱了方寸,多有失礼,还望陆先生不要介怀。”   “王爷多虑了,王爷身份与其他皇子不同,夺嫡之事更是危险重重,比寻常人敏感是好事,只是王爷,在下说一句逾矩的话,越是紧要的关头,王爷就越是不可以乱。”   “本王知道了,请先生,继续说吧。”   “其次,江州乱了,对王爷来说是好事一件,军功就摆在这里,鲁王,赵王是绝对不会让对方或者楚王获得这个机会的,那么王爷的机会就来了。”   端王的眼睛倏地一亮,顿时坐直了身子,缓缓说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就是此意。”   端王现在对陆桓不说十分也有了五分的信服,于是他便问道“那本王该如何做?”   “明日朝会,王爷只需毛遂自荐,至于其余的,就交给在下便是。”   端王面上一喜,可是下一刻便收起了喜色,反而是有些担忧的问道   “可是,本王并无领兵的经验啊,若是败了又当如何?”   “王爷多虑了,您需要做的,只是向天子传达一个您有心为国的意思,但事实上,您不可能真的上战场冲杀,这些事情交给帐下的将领便是了,而您这么做实际上是留下了一个态度,不同于其他的皇子畏畏缩缩,争权夺利的态度。”   “本王明白了,那本王这就准备。” 第十章 共赴江州(中)   昨夜的一场小雨也没阻挡住春日里的温暖艳阳,但清晨的空气里仍是不可避免的有一股潮湿而腥气的闷闷的味道。道路的两边,胡杨树的叶子在春天的阳光里嫩绿嫩绿的遮挡着来往的行人。   一个蓝袍蒙面的少女骑着一匹俊马在官道上扬鞭疾驰。西北的军营一向不设在城内,大多是在城镇外的十里范围之内,少女远远的看到用石头垒出的营墙,知道再过不远就会有岗哨,于是少女紧挽缰绳,马儿前蹄一扬,嘴里发出一声嘶鸣,稳稳地停了下来。不久,前面便传来一阵猛烈的马蹄声,漫天的尘土卷了起来,几乎遮住了她的眼睛。   八骑配有轻甲的快马在一丈远外停下。最前面的一人赫然穿着纹凤盔甲,当是凤字营的军士无疑。   只见他勒马上前几步,喝道“来者何人!军机重地,不得擅闯!”   “烦请这位军爷通报一声,就说是饮烟山庄的人前来寻人。”   为首的这人听到饮烟山庄的名字,目光闪动了一下,随即挽缰,调转马头,对着他的手下说道   “我先回去禀报将军,你们在这里看着她!”   “是!”   说罢,他就策马离开。回到军营后他第一时间就向正好在军营的于凤致报告了这一情况,于凤致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嘴里重复了一遍饮烟山庄的名字,最后还是同意了。   “去把楚寒歌带到她面前,然后你们就回来,告诉楚寒歌,日落之前归营。”   “是。”   这几日的楚寒歌日子过得十分辛苦,倒不是训练有多苦,主要是耳边多了一只聒噪不已的苍蝇,打又打不走,实在是烦人。   楚寒歌现在不过是一个新兵,平日里除了正常操练外,就是擦擦兵器,现在楚寒歌正用力的擦着自己手里的大刀,而严昊就蹲在一旁说话   “寒歌你累不累?你渴吗?我拿水给你。”   “……”楚寒歌默默地转了一个方向   见楚寒歌没反应,严昊毫不气馁,换了一个方向继续腆着着脸说   “那饿吗?还是累了,我帮你啊!”   “常念!寒歌累不累我不知道,我累了,你来帮我啊!”   一旁和楚寒歌一起擦兵器的卢亮笑呵呵的打趣,化名常念的严昊一脸嫌弃的瞪了他一眼,说道   “你累关我什么事!”   “那寒歌累不累关你什么事啊!”   “那能一样吗!寒歌可是我…………”喜欢的人   楚寒歌似乎是料到他要说什么一样,在关键的时刻,抬起头无比凶悍的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敢说你就死定了!   严昊咽了一口口水,默默地把剩下的几个字咽了下去   “好朋友,好朋友。”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前来喊人的军官,看见这几个人说话,不悦的呵斥道“这里是军营,你们竟敢在做事的时候聊天!目无军法!全部给我滚去跑圈!”   “是!”   严昊和卢亮苦着脸的站起来跑步,楚寒歌心里一松,总算是清静了。   “你是楚寒歌?”   “是。”楚寒歌放下手里拿的刀,有些困惑的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军官。   “营外有人找你,是饮烟山庄的人,将军特批你可以出去见她,但是需在日落时分归营,明白了吗?”   饮烟山庄?   楚寒歌压下心中的疑惑,匆匆换好了衣服,便跟着军官出了营。而跑了一圈回到原点的严昊看不见楚寒歌,整个人都慌了   “人呢?寒歌人呢?不会是上战场了吧!”   跟上来的卢亮听到这句话,无力地翻了一个白眼,拍了拍严昊的肩膀,无奈的说道   “跑傻了你,上战场?你不知道新兵入营不满三年是没有资格上战场的。”   严昊愣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我这不是担心吗。”   “真是的,怎么就吊死在楚寒歌这块大冰块上了,营里那么多的女兵喜欢你,你看都不看一眼,偏偏要找楚寒歌,前两天被揍的还不够啊!”   “你不懂。”   严昊很严肃的说了一句“被喜欢的人打,这是一种修炼。”   卢亮摇摇头“疯了疯了。”   赶到位置的楚寒歌一眼就认出了蒙面的沈听风,在军官带着人离开后,两个人便策马到了一旁的密林中。   沈听风拉下面罩,一如既往地唇红齿白,美貌不减,倒是楚寒歌,军营生活到底艰苦,白皙的面庞早早地就变成了蜜色,原本冷淡的神情也在这种面色的映衬下多了几分激人征服的野性,像是月夜行走的雪豹,美丽却又致命。   “看你的样子,军营里的日子似乎不太好过啊。”   面对沈听风的调笑,楚寒歌的反应一如既往的平淡   “还可以。”   沈听风看着她古井无波的脸,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   “寒歌,你这样真的很难聊天啊。”   楚寒歌难得的勾起了嘴角,说道“这样呢。找我什么事?”   沈听风收起笑容,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她沉声说道“事情是这样的,三天前云朝来信,要调粮一万担,我调集了庄里的存粮,昨天开始运往关内,可是却在雁门关那里被拦了下来。”   “拦下来了?!”楚寒歌皱起眉头,问道“不是有齐武王妃亲批的出关贸易的文书吗?”   沈听风点点头,说道“文书我们是有,可是现在王妃她身体有恙,府里大小的事务都是交给了郡主,严晚照。就是她扣下了粮食。”   “这不奇怪,她一直都不喜欢云朝掌管西北财务的事情。”   沈听风有些惆怅的叹息道“要是云朝肯告诉她真相就好了,总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楚寒歌看了沈听风一眼,心道“严晚照早就知道了。”   “好了,现在说这个没用,关键是怎么解决问题,我在营中对江州叛乱的事情也是略有耳闻,云朝这批粮食只怕是有大用,不可以被扣在这里,我能做什么?”   沈听风回过神来,点点头说道“当然,我已经有对策了。”   “说。”   “严晚照虽然讨厌云朝,但是王妃一直很信任云朝,虽然我们进不了齐武王府,但是严晚照也不敢调兵,惊动王妃,所以现在雁门关除了三千守军外,有三名金刚境的高手,还有一名凝脉境中期的高手坐镇,这件事情饮烟山庄不可以直接介入,所以我的打算是,用陆公的黄泉阁来拖住那些守军,我和小北对付那三名金刚境的人,然后,你……”   沈听风看着楚寒歌一瞬间有些说不出口,金刚对凝脉,金刚境的人不死也得是重伤收场,面对着楚寒歌漆黑的眼眸,沈听风紧张的讷讷的解释道   “本来应当是我对付凝脉境的那个人,可是我毕竟还要押送粮食,所以……”   “我明白的,你不必解释,我也是山庄的一份子,现在有事,我自然不会置身事外,算一下,如果是现在立刻赶去雁门关,大概黄昏时刻便能到,今晚行动!”   沈听风点点头,随即又担心的问道“你那边没问题吗?”   楚寒歌沉默了一瞬,果断的点点头   “没问题!”   “那好,今晚就动手!” 第十一章 共赴江州(下)   当最后一抹暮色沉入茫茫戈壁中凸起的那一段老旧城墙中时,黑色的身影密密麻麻的连同黑夜一同慢慢的爬上了城墙。   城头上的守军来回的巡逻,只见寒光闪过他们的喉头,黑色的身影随之附上,将他们逐渐软下的身子缓缓的放到地上,铠甲在地上拖拽的摩擦声,细细密密的,好似戈壁中悉娑爬过的毒蛇。   三道独特的身影,鬼魅一般的出现在城墙上,两女一男,两女分别是蒙面的沈听风和戴着西北街上最常见的鬼面具的楚寒歌。而她们身旁一身黑衣的男子,唯一露出的双眼里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深夜的城中,万籁具寂,唯有中央的城主府里灯火通明,正在通宵达旦的欢迎城主友人的众人并不知道,一场掩藏在黑夜中的袭杀正在悄悄的逼近。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灯火,宴席,都是最为不利的场所,这会大大的加大行动的死亡人数,黑衣男子远远的看着灯火通明的城主府,冷冷的问道。   “怎么回事?”   沈听风皱着眉头,神情凝重的摇了摇头,说道“所谓的友人来的太快,只知道是在押送一样东西,并不知道究竟是谁。”   若是在平时,黑衣男子一定会撤销这次行动,徐徐图之,以策万全。但是现在,就算今晚他会全军覆没,他也必须要闯上一闯。   说话间的功夫,底下的黑衣人就已经纷纷的换上了铠甲,整齐的站在那里。黑衣男子冷静的比了几个手势,底下的人就纷纷行动迅速的分散离开,一看就知道是经过长期训练的人。   黑衣男子冲着沈云朝和楚寒歌微微点头,脚下用力,一跃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楚寒歌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说道“肖北的武功又有进益了,他进步的速度很快。”   “他做梦都在想着偿还云朝的恩情,练功自然加倍努力。”   楚寒歌闻言点头,说道“知恩图报是好事,那么,我们就照原定计划行动。城主府见。”   楚寒歌说完便同肖北一样,一跃消失在了夜色里。   这个夜晚,对于雁门关的守城副将刘杰来说与往常并无太大的不同,城主宴饮喜静的他陪了几杯酒,便早早的退场,回了自己的住处,正准备去书房看几本书的时候,就见外面火光冲天,竟是自家的藏书楼起了大火,慌忙唤人灭火的同时,他自己也在焦急的向那边赶去,刚冲到游廊的拐角处,常年在战场上搏杀的敏锐让他顿时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却有冰冷至极的杀意。他猛的顿住了身形,拐角突然刺出的长剑堪堪的划过他的鼻尖,只消半步,他便要命丧黄泉。   刘杰是又惊又怒,悍勇的沙场汉子一把抓住眼前的长剑,五指用力,将长剑生生的抓断。而他的手掌上也只是有几道淡白色的划痕。   凡铁不伤其身!   金刚境!   肖北丢掉断裂的剑,身形一闪,躲过刘杰挥来的拳头,双手一甩,手中顿时多了数枚银针,甩向刘杰,具是周身各大要穴,刘杰怒吼一声,掀起地上的青砖,纷纷砸向肖北,两人顿时陷入缠斗。   与此同时,另一处副将孙鹏的宅子被数位身着铠甲的兵士围住,同样陷入了僵局。   而欢歌笑语的城主府里,城主也是雁门关守关的主将吴斌正在宴请自己许久不见的同门师弟,化归门的甄非。   甄非并不是一个人前来,他还带着数名和尚,其中有一个年龄最大的,也是最瘦的一个和尚,最为独特。   和尚的脸上有一道从左至右的狰狞伤疤,他合十的双手,右手自小指往上好似被整齐的斜斜的切断了,唯有大拇指是完好的,左手则是单单少了一半的大拇指。   当他合十,念经文的时候,就像是被人斜着剁了一般。看着好不怪异。   和尚衣衫褴缕,但吴斌却丝毫没有怠慢的意思,在西北有一处苦行僧的寺庙,一切生活都要按照最艰苦的摸样来,寺庙建立在茫茫戈壁中,僧人苦修,一求佛道。这就是江湖上顶顶大名的镇狱寺,被人传说是,镇守着地狱边缘的神庙。   有意思的是,这样一个地位崇高,艰苦无比的清寺,是西楚皇室的家庙。里面的和尚绝大部分都是西楚皇室,出家前,享尽人间富贵,出家后,又饱尝,世间绝苦。   镇狱寺极少在世人面前出现,只有一院首坐才有机会出来行走。说白了,就是镇狱寺出现的人,都是足以令人瞠目的高手。   所以哪怕这个些衣衫褴缕的僧人只是有可能是镇狱寺的僧人,吴斌贵为一城之主,都不敢怠慢。   吴斌是城主,但平日里的许多事务他不可能一一过问,比如说沈听风要送出城的粮草,他一直严加看管着,只是今日一早他便收到了严晚照的密函,今晚便会派人取走这些东西。所以他就难免松懈,将看管的库房的钥匙交给了自己的两个信任的副将。他的副将皆是金刚境的强者,所以吴斌对他们是信心十足。   当他听手下人来报说,府库失窃,城门大开的时候,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是勃然大怒,他第一反应是,自己的两个副将监守自盗,结果还没等他喊出来,手下人便又告诉他,他的两个副将,一死一伤。   “调兵!快!把人给我拦住。”   他抓起手边的剑,一边向城主府外走去,一边喊道“想尽一切办法,给老子关上城门!不能让他们带走一丝一毫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他眼前的城主府的大门便砰的一声,变成了碎片,促不及防的吴斌被气劲逼得向后退了好几步,正当他脚下一松,堪堪要摔倒的时候,一只干枯却暖哄哄的手,顶住了他的后背,止住了他的身子。   吴斌向后一看,那个奇怪的老和尚,温和的冲他笑了笑,缓缓的收回了手。   门碎的烟尘散去,两个窈窕的倩影渐渐显露在吴斌的眼前。   “不亲自去护送?”   “帮你打完了,再去不迟。”   楚寒歌闻言看了一眼沈听风,摇摇头,说道“那个化虚境的高手,不在这里。”   沈听风皱起眉头,说道“不在?难道说……”   “去看看吧。”楚寒歌缓缓扫过我吴斌,在老和尚的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便很快的移开了目光。   淡淡的说道“这里就交给我。” 第十二章 冰火交融(上)   城主带着手下的士兵将留在原地的楚寒歌团团围住,接着便有人来报说,府库失窃,里面的粮食全部都被洗劫一空。   吴斌顿时怒不可遏,拔刀指着楚寒歌,怒道“混帐!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劫掠府库!你快将他们的去向说出!不然本将军定然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楚寒歌淡淡的撇了他一眼,说道“打赢了再说吧!”   “你!”   这时候,前来赴宴的甄非惊叫一声,向前走了数步,慌乱的看着楚寒歌,颤声道“英雄,在下与你素未谋面,你何至于抢强我的货物!?这样啊,若是英雄缺钱,在下可以给,只求英雄将我的货物还给在下。”   楚寒歌闻言看了甄非一眼,她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带着什么货,但是她大概可以猜到为什么肖北会拿走他的货物,不外乎浑水摸鱼,让城里更乱一些。   见楚寒歌不说话,甄非更慌乱了,胡乱的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甄非又说道“这样,在下担保,只要英雄将他们的下落告诉我,或者别的方式也可以,只要货能回到在下的手里,在下以着性命作保,报您无事!”   吴斌顿时惊呼道“甄非!”   “若是我的货丢了!不但我要死,你也得死!这是,这是,总之区区万担粮食,   是绝计抵消不了丢失这件东西的!”   见甄非眼里的恐惧不似作伪,吴斌也有些慌了,他并不是西北的直系将领,若是出了事情想也知道会是替罪羊的下场。   与其这样倒不如卖老友一个人情,于是乎,吴斌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甄非的话。   面对甄非期待的眼神,楚寒歌冷淡的摇了摇头,说道“就是为此而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楚寒歌见他那么在乎这样被肖北顺手带走的东西,几乎是立刻的就想到了一个可以撇清饮烟山庄的方法。她此话一出,甄非的脸色顿时大变!铁青铁青的,看着楚寒歌的眼里,全是杀意!   “既然如此,就只好抓住你,慢慢问了!”   甄非话音一落,吴斌便要指挥士兵攻上去。这时,一直呆在甄非后面,默不作声的老和尚忽然间走到了甄非的前面,双手合十,对着楚寒歌微微欠身,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法号无挂,施主可否听老衲一言。”   楚寒歌不说话,无挂就当楚寒歌是默认了,继续说道“此物是邪物,不当流传于世,老衲受人之托,要护送它到寺中净化,还望施主可以念及苍生,将它还于老衲。”   “还是那句话,赢了再说吧。”   无挂点点头,转身对甄非和吴斌说道“请城主和甄非施主带人去追击逃跑的人吧,他就交给老衲了。想必那些人还没有走远,不然这位施主也不会在此拖延时间。”   被道破目的的楚寒歌身形僵硬了一瞬,然后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便缓缓的放到了腰间的刀的刀炳之上。   吴斌尚且有些犹豫,但是甄非似乎是很相信无挂,他立即点点头,拉着吴斌便要走。   “他是何人,你如此信他?”   旁人不知道,可是吴斌知道,他的这个老友供职于督武司,寻常人根本不可能会叫他如此的伏首贴耳,见吴斌的态度坚决,甄非只好说道“旁的不好多说,只是,大师是可着伽裟的高僧。”   吴斌顿时明白过来,在西北诸多寺庙中只有镇狱寺中伽裟,是可以代表一个僧人的地位的。镇狱寺主张苦修,只有一堂首座级别的僧人才有资格穿戴伽裟的。   知道了无挂的身份,吴斌顿时就放心了,带着兵马,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此地。   “原来是首座,失敬。”   无挂含笑点头说道“无妨,皆是如浮云过境,虚名而已。不知阁下来此,是奉了谁的命令,于将军吗?”   “……”   “不必惊讶,老衲知道你是女子,又见你站姿和握刀的方式皆与常人不同,想来,能收女子为兵的,天下间也唯有凤字营一处了。”   楚寒歌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握住刀炳的手。   “不是,与她无关,是我自己的所为。”   无挂又是一笑,说道“既然如此,你的身份便极好查了,而且老衲相信你并非是冲着那样邪物而来,看在凤字营的面子上,你现在离开,老衲便全当不知道,如何?”   “大师仁慈,我心领了,但是我不会走的。”   说罢,楚寒歌便缓缓的抽刀出鞘,寒光闪烁的刀锋,直指无挂。   无挂见着楚寒歌如此摸样,鬼面持刀,愣了一下,而后说道“你不是老衲的对手。”   楚寒歌平静的点头说道“我知道。”   “一招。”   “什么?”   “你我对击一招,若是你可以伤到我,哪怕是一点点的印记,老衲就答应你,不去追击逃跑的人。”   楚寒歌闻言,握了握手中的刀,看着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老和尚,只觉得一股如潮水般涌来的压力,她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鼓燥的心跳,缓缓的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早早追上了运粮队伍的沈听风,发现了一个被黄稠重重包裹的木盒,不知为何,当沈听风见到这个木盒的一瞬间,她顿时感觉自己体内的内力不受控制的涌向了心脉,顿时呼吸就变得艰难了起来。   “这是什么?”   肖北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神色难看的沈听风,说道“顺手带走的,没顾得上打开,不知道是什么。”   沈听风沉默了一下,说道“可能会有追兵,我去后面伏击,你加快速度将粮食运走。”   说罢,沈听风便掉转马头,准备离开,她看了一眼那个木盒,犹豫了许久。   肖北见状,直接拿起木盒扔到了沈听风的怀里。   “拿去!”   沈听风抿了抿唇,手犹豫了一下,然后用力的抓紧了木盒,策马决尘而去。   路上,沈听风忍不住拆开黄绸,打开了木盒,一股扑鼻的檀香味道便散发了出来。   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柄剑,剑鞘已经是布满了铜锈,看不出原来的摸样。   沈听风很仔细的观察着这柄让自己内力紊乱的剑,结果发现剑鞘上面似乎是有两个字。   她喃喃着念道“幽……冥?” 第十三章 冰火交融(下)   楚寒歌看着不远处站着的无挂,眼睛可以看见他,可是却感受不到他的气息。除了谢姨和陆择,楚寒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高手,她很清楚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很奇怪,这个可以轻易碾压自己的世外高人,竟然会多此一举的跟自己打这个赌。   “怎么?你不敢?”见楚寒歌半天没有反应,无挂含笑问道。   “有何不敢。”   楚寒歌清楚的记得谢姨曾经跟她说过,不论对手是谁,胆怯了或者骄傲了,那就是未战先败。根本就不配成为一个刀客。   楚寒歌长吁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将手默默地放到了刀柄之上。   在她的感知中,她的对面空无一物,楚寒歌蹙了蹙眉。紧了紧握刀的手,楚寒歌改变不了无挂,只好从自己下手,希望给这场不可能实现的赌约一线希望。   如果,她可以挥出那一刀。   体内的血液,奔腾的流淌,心跳的犹如鼓燥的夏蝉。越是想停息,越是不停,楚寒歌的额头逐渐渗出了汗珠,隐隐的竟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   远在建康的沈云朝一身青衣,白色的方巾束起了部分的黑发,清雅如春山。   他捻起一张温润雪白的熟宣,用镇纸压好。接着将紫毫毛笔在青石砚里蘸了蘸墨,又在砚边顺了顺笔锋。这才凝思悬腕。蘸满墨汁的笔尖悬在宣纸的上方几寸处迟迟不落,过了良久,沈云朝看着滴了一滴浓墨的白纸,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放下笔,沈云朝从怀里拿出了一枚凤纹玉佩,指尖细细的摸挲着它,沈云朝看着它的眼睛里慢慢的涌上了一层刻骨的思念,闪烁着的微光,像极了繁星,可以将黑夜照亮。   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笛声清脆,却令人听着顿觉百般愁情,心更是犹如被用极细的针不停的扎一样,细细密密的疼,几乎就要揉碎了一般的难过。   “寒歌……”   沈云朝眼中的星光忽然的就碎了,像是倒影被微风吹皱一般的,散成了一片光影,最后渐渐湮灭。   忽然间,楚寒歌的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的凤鸣,像一道光劈开了笼罩在她眼前的迷雾。   这是……,鸾凤合鸣?   楚寒歌想到了沈云朝,心里忽然就静了下来,奔腾的血液和鼓燥的心跳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一丝淡淡的似有若无的气息忽然之间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像是一缕轻烟。这股气息缠绕在一个散发着淡黄色光芒的人形光茧上,忽上忽下。   楚寒歌猛的顿住了,气息感知,参透对手的武功破绽,化虚为实。   化虚境!?   楚寒歌知道自己只有金刚境,可是却看到了只有化虚境高手可以看到的东西。楚寒歌曾经听说过,有大机缘的人会有幸,进入一种奇妙的境界,在某一瞬间,可以进入远高于自己实力的境界。   时机稍纵即逝。   楚寒歌果断拔刀,一声爆喝,耀眼的红光如同火焰一般,自上而下,卷舔了整把长刀。   双手握刀,楚寒歌起手横劈,凛裂的刀气似海浪般洗卷着呼啸而去,无挂眯起双眼,单掌挥出,纯正浑厚的佛家罡气猛的撞上红色的霸道刀气,只听一声巨响,余波呈圆环状像外荡去,街道两边的房屋瞬间跨塌,被拦腰斩断。   耀眼的红光升上天空,绚烂的犹如节日里的烟花!   腾起的烟雾里传出了清脆的铁器落地的声音,然后便是凌乱的步伐。   无挂敛眉看着自己手心里淡淡的白痕,好似全然没有听到对面穿出的逃跑声。   待烟雾渐渐散去,无挂缓缓走到了楚寒歌先前所站的地方,地上有一柄刀,刀身红的好似刚从火炉中拿出来一样,贴着地面,嘶嘶做响。   不远处有一个染血的鬼面具,无挂捡起面具,看着面具感叹着说道“将军果然还是棋高一招啊!”   原来,他竟然和谢翡认识,而且看起来,似友非敌。难怪他会多此一举让楚寒歌有机会离开。收起鬼面具,无挂转身离去。   就在楚寒歌和无挂比试的时候,沈听风也被逼到了绝处。   虽然有肖北的手下相助,但是沈听风还是斗不过那些如同潮水一般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士兵,更何况还有吴斌这么一个货真价实的金刚境的强者。   最关键的是,沈听风不能逃,她的目的是拖住他们,所以就算自己身边的黑衣人一一死去,到最后只剩下沈听风一个人,沈听风还是不能逃开。   沈听风被逼到了一处悬崖的边缘,她的面前是黑压压的士兵,唯一的壁垒,就是她杀死的士兵的尸体堆积而成的一道小小的缓坡。   沈听风倚着木盒,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再这样下去,她的体力就要被活活的耗光,自己被擒倒是小事,横竖不过一死,但是,自己的身份一旦曝光,势必就会坏了沈云朝的大计。这样想着的沈听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深不见低的悬崖。   也许到最后,这里就是我的归宿了。   “你不要再负谀顽抗了!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投降吧!现在还来得及,可以留你一命!”   沈听风不理会吴斌的喊话,坚定的目光很明确的告诉他,自己是不可能投降的。   吴斌眼里闪过一丝残忍的寒光,他喝道“上!给我活活的累死这个****!”   “等一下!”   甄非穿过重重的士兵,艰难的挤到了吴斌的旁边,衣冠凌乱的也顾不上整理,就急忙冲着吴斌喊道“你疯了!东西还在她手里!”   说罢,就对着沈听风喊道“姑娘,只要你将你手里的木盒交给我,我包你无事!你千万不要冲动!”   不知为何,沈听风直觉自己手里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她同样也直觉,如果自己用了它,自己就可以从这里离开了。   沈听风眼里闪过一丝绝然,她手中用力,掌下的木盒瞬间碎成了碎片,一把铜锈斑斑的长剑落入了她的手里。   甄非惊恐的瞪大了双眼,下一刻,就尖叫到,声音变形的地步。   “不能开!不能开!快装起来!装起来!”   沈听风握住刀柄的一瞬间,似乎听到了一声解脱的喟叹,一股霸道的力量瞬间席卷了她全身。   沈听风的眼睛忽然之间就充满了血丝,像是疯了一般,只剩下疯狂的杀意。   狂风骤起,沈听风猛的拔出来,淡蓝色的剑身出鞘,崖顶的气温骤降,晃若回到了寒冬腊月。   “喝!”   只听沈听风清叱一声,长剑劈下,寒冰般的剑气扫过。   破甲三千!   团团围住的崖顶顿时出现了一道裂痕。   一道鲜血淋漓的,通向生的,火照之路! 第十四章 最不像皇子的皇子   江州之乱日盛,可朝堂上却始终没有拿定主意,各派的官员争吵不休。谢易看不惯这样乌烟瘴气的模样,索性就躲在大理寺办公,不去上朝。   “…人犯张二狗,现龄四十九岁,江阴寿县孙德财家中佃农,与孙德财小妾通奸有染,二人事情怕败露,于是合谋,买一斤砒霜将孙德财毒杀,谋夺家产……,少卿大人,没什么不对啊?”   “没什么不对劲,哈?!”   一向温文有礼的谢易将手里的卷宗猛的往桌子上一扔,抬起头望了一眼那文吏,用手敲了敲桌子,面无表情的沉声说道   “一斤砒霜,你要是打算毒死一个人,会去买一斤砒霜这么多么?事后还藏在自己家里的,床底下!等着别人发现?是怕耽误这个沈县令破案吗?!”   “呃,这个……”   文吏额头瞬间就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还有,这个小妾看记录才二十来岁吧?那人犯呢?四十九岁了!你们办案的时候能不能带着脑子!这个人还是在那什么十几年的佃农,你到乡下,随便找个干了十几年农活的佃农,看看谁家二十来岁的小妾会看得上!还通奸!沈县令是吧?看起来还是科举出身,就这么办案的!”   那文吏被谢易说得满头大汗,低着头一声不吭,过了半响,这才小心问道   “那依少卿大人的意思呢?”   “发回重审!案卷上说,这个孙德财家宅不修,还有一个善妒的大夫人,儿子也不成器,是个整日走鸡斗狗、调戏良家妇女的混账东西。叫那个沈县令给我审审这两个人!”   “呃,卑职立马着手拟写公文……”   “告诉他!不管怎样,本官要他给我大理寺一个交代!有胆拿这种东西来糊弄!要是审不出来,就给我剥了他那一身官服,换上囚衣吧!”   “是是”   可能是因为谢易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吧,尽管那位文吏清楚谢易这火不是冲着他发的,他心中亦不觉有些发憷以至于谢易说完话半天,他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没等到动静的谢易抬头看了一眼,蹙眉,拍着桌案没好气地说道。   “傻站着干什么!”   “呃是,是”   那名文吏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带着这卷案宗回到了自己的坐席着手拟写撤回公案的公文准备。   忽然,有一名侍卫匆匆奔入了二堂,叩地禀道   “少卿大人,府外有人求见,说是大人朋友……”   “朋友?谁啊?可有通报姓名?”谢易有些愕然问道。   “他说是姓沈……”   “有请……不,我亲自去!”嘱咐了堂上的官吏几句,让他们继续处理公务,谢易一撩官袍,朝着大狱寺官署的署门匆匆走去。   远远地,他便瞧见沈云朝负背双手站在府外。   “沈庄主……”   沈云朝闻言转过头来拱手笑着说道   ”谢少卿。沈某不请自来,打扰了。”   谢易笑着摆摆手,说道“你能来,是我的荣幸,只是你不会是单纯的来看我的吧,可是有什么事?”   “在下无意间听闻,谢大人和九皇子的关系很好?”   谢易闻言一愣,随即皱眉问道“确是如此,可是小九出了什么事?”   沈云朝笑着摆摆手,说道“现在无事,但很快就要有事了。”   “这是何意?”   “谢大人这些日子都待在大理寺,你不知道今日一早众位大臣和诸位皇子都被召进宫了吧。看来,下江州的人选要定下来了。会是九皇子。”   谢易眨眨眼睛,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有谢易才知道,九皇子周定乐的夙愿根本就不是什么帝位。他还知道,事实上周定乐对那帝位不屑一顾,更确切地说,他恨着那个位置,恨着当朝天子,恨着自己的生父,恨地这个大周!   与晏明修那半吊子的厌恶不同,周定乐心底痛恨着天子,以及他的生母、宫中的一名婢女,以至于迁怒到整个大周,恨不得这个国家就此灭亡。所以要说谁最开心江州之乱,那一定不会少了他啊,这份深藏在心中的憎恨,只有谢易知道,它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小,反而更加炽烈了。谢易至今还记得,酒醉后那嘶声力竭的怒骂,泪流满面的悲痛。   “不会的,小,九皇子不会去的。”   “这里说话不方便,谢大人可否移步茶楼一叙。”   谢易深深的看了一眼沈云朝,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正在家里屋顶上修屋顶的九皇子周定乐,被前来宣旨的周塘带到了养心殿的后殿,,毕竟前殿是大周天子召集心腹臣子商议国事的地方,后殿才是真正的寝宫。   周定乐是最后一个踏入天子寝宫的,毕竟在屋顶上,实在是不好找。远远地,他便注意到龙榻周围围满了他的哥哥们,除此之外,还有得知大周天子苏醒,连忙前来探望的丞相晏平江,以及其余几位朝中大臣。   不得不说,当赵王看到周定乐到来后,他着实有些惊讶,惊讶之余,亦有些生气。   “周定乐,你来这里做什么?”   望着赵王那满脸不耐的表情,周定乐眼皮子都不掀一下,平淡的说道“赵王殿下这话说的,难道小九不是皇室子嗣?”   赵王撇嘴讥讽道“凭你也配?奴才生的……”   忽然,龙榻上传来了天子周扶远虚弱的呼唤。“小…九?小九也来了?”   见此,赵王默默地咽下到了嘴边的贱种二字,只能让开路,周定乐缓缓松开紧握着的双手,走到了周扶远的塌前。“是,父皇,儿臣来看望父皇”   说这句话时,周定乐尽可能地压抑着心中的憎恨。努力的表现出,他真的担心周扶远。   “哦,好……好……近来可好啊?”周定乐并没有及时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下,故意抬头望了一眼赵王,眼中带着几分怨愤。   ”怎么了?说啊?”床榻上的天子轻声问道,也不知看没看到周定乐的举动。   仿佛如梦初醒般,周定乐连忙低下头,神色暗淡地轻声说道“启禀父皇,儿臣一切安好……”   望了一眼面色难看的赵王,以及身旁低声议论着什么的朝臣,晏平江深深的打量着周定乐,好一招以退为进。   既给朝臣留下自己孝顺父皇,忍受委屈的形象,又打了赵王的脸。   凭着多年的经验,晏平江并不认为那只是偶然。看来,这位九殿下似乎也不是那样简单啊!但不管怎样,晏平江不得不承认周定乐这一手做的非常漂亮,既表现出了一位担忧君父病况的孝子所应有的素养,又不动声色地摆了赵王一道。且不管天子有没有瞧见,可龙榻旁以他为首的朝臣可是看地清清楚楚,方才周定乐的一举一动。   周定乐沉默的将头埋在周扶远的手臂之下,外人看来的悲伤的表情,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周定乐的脸上满是无尽的冷漠,好像现在自己并不是趴在自己重病的父亲的臂湾里。   “开始了,父亲。”   周定乐缓缓的轻声呢喃道。   与此同时,等待着谢易的沈云朝好似心有灵犀的朝着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同样的缓缓说道   “开始了,九殿下。” 第十五章 是啊,我恨。   几番简单的嘘寒问暖过后,正如沈云朝所预料的那样,事情最终还是被引到了江州的乱党上,赵王终于开始了他此番的目的。反击鲁王。   “父皇,儿臣今日前来,除看望父皇病情外,还有一事…”   “哦?”   龙榻上的天子微微露出了几分诧异之色。随即便说道“直说无妨。”   只见赵王环视了一眼众皇子,嘴角隐约扬起几分笑意,眼中更是精光略过,只见他突然跪倒龙榻旁,义正言辞地说道   “近期,江州战局糜烂,我大周的军队节节败退,守城不出,叛军气焰嚣张,视我大周无人,割据城池,不奉皇命,意图昭昭,如此狼子野心之辈,天人共戳,人人得而诛之!儿臣斗胆请愿,替父皇御驾亲征,平息叛乱,一为父皇身体安康,二为天下黎民百姓,三为我大周军队丧命将士,一雪前耻,望父皇应允!”   此言一出,整个养心殿顿时哗然,且不说鲁王惊地低呼,众朝臣更是为之动容,就连晏平江,眉宇间亦露出几许惊叹之色。   江州如今是什么地方?打了两次都难以收复,虽然大周的真正实力并没有拿出来,但是实打实的二十万军队确是真的。江州的叛军,到底是与其他乌合之众不同,赵王从未上过战场,却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来。想起前些日子,因着端王的自荐,鲁王趁机弄的赵王很尴尬。今日这一举倒是解了困境。   不但如此,晏平江到底是当了三十多年丞相的老臣,虽然没有自家曾孙晏明修那般堪称妖孽的智慧,但是细细一想,又如何会看不穿赵王说这番话的目的。   他这番话说的时机极好,手段堪称毒辣!这是要将其余几位皇子殿下逼上绝路啊!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想通了其中关键的晏平江,复杂的看了一眼神色难看的鲁王。当赵王说出要替父出征的这番话时,除了鲁王和埋头悲伤的周定乐外,其余几位皇子都愣住了,弄不明白赵王究竟中了什么邪,明明前几天还因为这事被挤兑的够呛,现在全部不躲开出征的事不说,竟然还打算到江州战场送死?眼下建康谁不知道江州战场对于诸位皇子来说活脱脱就是一座阎罗殿,但凡是被派到那里的,建康留下的人都不可能让他活着回来,这种明摆着的事,哪怕是当朝被世家称作是火药脾气的楚王也看的清清楚楚的,提都不提出征的事。   整个养心殿后殿鸦雀无声。半晌,半躺着的周扶远看着这个跪着的儿子缓缓问道   “老二,你要替朕御驾亲征?”   周扶远的声音平淡,脸上更是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赵王单膝跪在龙榻面前,低着头,人们看不出此时的他究竟是什么表情,但是他的话,却是依旧那般义正言辞   “儿臣知道,儿臣武不如楚王,文不如鲁王,然眼下楚王镇守边关,难以抽兵擅动,以免被西楚贼子趁虚而入:再者,鲁王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儿臣身为大周亲王,又为兄长,理当做出表率,为父皇分忧,为我大周效力!”   “我儿有这份心意,朕甚感欣慰”   周扶远闻言点头,然后,他不出意外的又摇了摇头,说道   “可你乃亲王之尊,皇后嫡子,又岂能擅动?一区区州道叛乱之事,便要让我大周皇后嫡子亲自出征,我大周颜面何存?”   “父皇……”   “好了,莫要再说了!先起来吧!”   天子笑着摆了摆手,声音因病有些底气不足,但口吻却是掷地有声,满满的绝断。   赵王虽然起身,但神情焦急,似乎还要争取。   “可是父皇,虽区区叛军不过肤股之癣,小疾罢了,可儿臣听闻,小疾不除、终成大患,倘若不雷厉风行将其剿灭,损害了我大周的国威,日后各地贼人效仿,岂不是因小失大?到时候,可不再是我大周颜面有失的问题了!”   大周天子微微一皱眉,尚未来得及说话。养心殿内的众朝臣,已是议论纷纷。   “赵王殿下言之有理!”   “陛下,还请陛下三思啊!洛阳叛军已成气候,倘若不早除去,恐怕不妙啊!”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叫赵王殿下亲征啊!不如下诏令楚王殿下领兵,以楚王殿下的武功谋略,区区叛军,不在话下!”   “你难道没听到赵王殿下的话么?楚王殿下镇守边疆,岂能擅自参与战事?西楚虎视眈眈,西北又增加了兵力,北方的这些事情,哪一样离得了楚王殿下?这些年来,要不是楚王殿下镇守边疆,边疆岂会如此平静?为了区区叛军而将楚王殿下调离边疆,那才是因小失大,顾此失彼!一旦楚王殿下领兵,又岂是十天半月可以回来的?”   晏平江默默地望着那些慷慨激昂的朝臣,这些朝臣是赵王一派的人,他如此的阻挠楚王殿下领兵,事到如今,赵王所打的算盘,晏平江多半也猜到了,无非是一方面制衡着楚王,让他被束缚在边疆,无法参与朝堂的事务,另一方面则是回敬鲁王先前对他的算计,但是……   晏平江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鲁王,心中暗暗想道:看来此番赵王殿下是要狠狠的压他一头,多半是要趁机弄残这位了……果然,就在晏平江望向鲁王的同时,赵王终于发难了,只见他满脸愤慨,慷慨激昂地说道   ”我大周泱泱大国,岂能容忍这班贼子耀武扬威?如今父皇不允本王出建康,诸位兄弟,有谁能代本王出征,铲除叛逆,扬我大周威名?!”   说到这儿,赵王转身冲着鲁王情真意切的说道   ”皇弟,除为兄与楚王外,众兄弟之中,以你封王最早,不如就由你代父、兄走一遭江州,叫那些叛贼瞧瞧我大周亲王的本事?”   赵王脸上满是笑意,可是他的眼里闪过的冷光却暴露出了他欲置鲁王于死地的毒辣心思。   此言一出,非但众皇子惊愕,就连朝臣们也愣住了。赵王殿下这是赤裸裸的要借刀杀人啊!此时此刻,众朝臣终于明白了赵王的意图,但遗憾的是,他们并没有看到更深层次的阴谋。   “………”   面对着赵王的有意刁难,即便是鲁王早已经想到了,但依然毫无应对办法。只能语塞的站在那里。   晏平江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毕竟他不是皇亲国戚,而且也不想再牵扯到皇嗣争夺的漩涡当中。   更何况作为大周天子最信任的臣子,和相交多年的老朋友,晏平江觉得自己根本就不用插手,于是乎,晏平江望向靠坐在龙榻之上的大周天子周扶远,毫无意外地发现,天子周扶远望向赵王的目光掺杂着某些隐晦的神色,一闪而逝。   或许是注意到晏平江望向自己时的目光吧,大周天子深深回望了他一眼,那是长达十几年的交情,晏平江当即便领悟到了大周天子目光中饱含的深意:静观其变。   毫无意外,看出来了呢!晏平江淡淡一笑,冷眼旁观,只是在心中暗暗感慨。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世人几乎已经忘却了呢,忘却了正是眼前这位老人,带领着军队一一踏平了三四个强大的国家,平定了广袤土地,建立了大周。这样的一位君主,怎么会被自己的儿子所蒙蔽呢?   正如晏平江所知道的,让沈云朝都不得不小心应付的大周天子周扶远,哪里会被自己儿子这种小伎俩所蒙骗。作为一名父亲而言,周扶远看着自己的儿子如此逼迫他的兄弟,他会感到感到痛心疾首,但是作为大周国君而言,周扶远并不反感赵王的做法,相反地,他很欣赏赵王竟能想到这一条以退为进,釜底抽薪之计。毕竟皇位之争可不是儿戏,周扶远太清楚其中的凶险了,纵观历代君王,哪一位不是心狠手辣之辈?   帝王首先要注重的是温厚?啊,那只不过是史书上写的好看骗骗小孩子的。温厚?温厚可以建立大周吗?可以守住这如画的江山吗?   但是,周扶远看着赵王,心里到底还是不满,争皇位可以,但是用国家大事来争,不惜耗损国力来排除异己,这样做,格局未免太小。失了作为一个君主应有的心胸,想到这儿,周扶远便情不自禁的想到了自己已逝的长子,太子周定容,他可以说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周扶远的心里始终认为,自己的长子周定容一定能够成为比他更出色的千古明君。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场小小的风寒疾病,便夺走了前太子周定容年轻的生命,而且还是在他已计划着,待前太子周定容病愈之时,便举行禅让之礼,将帝位传给他。   太子周定容的逝世,对天子周扶远造成了极大的打击,毕竟前者可是他亲手栽培的未来大周君王,他的病一半是装的一半确是真的,只能可惜天意弄人。至于其余几个儿子,单单看他们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表情,大周皇帝便已经失望透顶了。   天子不动声色地望着鲁王,看着他难看的脸,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沈云朝的容貌。   自信!便是胆量!想他一个刚过弱冠的西北子弟,在明知朝堂对西北百般防备,对他手中的钱财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尚能在大典之上,当着诸位朝中大臣的面,当着朕的面,不卑不亢,神态自然,那么你呢,老三?你敢不敢,究竟敢不敢站出来?   天子深深地望着三皇子鲁王周定礼,但是后者犹豫不决的神色,确让他倍感失望,即便他早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向来行事谨慎,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没用的蠢子!难道朕真的会叫你洛阳送死么?”天子心中暗自骂着。   就在他正准备说话结束这场闹剧时,忽然,他注意到自己第九子周定乐站了出来。   “二哥和三哥都贵为亲王,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去江州与叛军对质,都难免有些长贼军气焰、灭我大周威风,小弟不才,愿替两位哥哥走一趟!”   “小九?你”周扶远难以置信地望着周定乐,这一次他是真的很震惊,他哪里会想到,这个自己一时糊涂犯下的错误竟会有如此的胆量。   “你?”赵王周定樘皱了皱眉,语气脑怒里还带着一丝不屑。   周定乐抬头望了一眼赵王周定樘,正色说道   “小弟虽年幼,身上却也流大同李氏的血脉,怎么二哥认为我不配吗?……”   虽然私底下赵王周定樘一直叫周定乐为杂种,但摆着天子在旁,赵王周定樘自然不敢再像以往那样说,他闻言冷冷说道   “小九,你这些年尽窝在九皇子府,也不见你参与什么兵事,你有把握能够应付江州的叛军?”“   ”没有!”众目睽睽之下,周定乐摇了摇头,说的相当干脆,但随即他便义正言辞地说道   “只是二哥说,此事有关我大周皇室颜面,说什么也要那些气焰嚣张的贼子瞧瞧我大周的器量!…众兄弟之中,除了尚未成年的诸位弟弟,唯独小弟最是年幼,就算去了江州,也不至于叫洛阳叛军得意忘形!便是输了也不会堕了我大周的颜面,二哥你说,小弟说的可有道理?”   赵王张了张嘴,一脸的愤慨,却又无话可说,毕竟周定乐是用他方才的话来堵他的嘴。   竟然是小九?   周扶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定乐,心中暗自思量。自己这个小儿子,一直以来都是安分守己,从未做过什么惊人之举,每日都是没有半点忧国忧民的作为,倒是喜欢些不入流的市井玩意儿,怎么今日?是单纯地被赵王口中的大义说动?还是说,见不惯老二对自家兄弟为难?   不对……深深望着周定乐,周扶远忽然有种古怪的想法。   好像是自己这个小儿子早已料到这个局面,只是等待着最合适的机会插嘴,想到这里,周扶远看了一眼鲁王,果不其然的望见三子鲁王望向周定乐时眼中难以掩饰的感激与感动。难道自己这个看似庸庸碌碌小儿子,还有这份才智?   不对!有人在背后教他!回想起周定乐以往的表现,周扶远几乎可以确定了是有人在背后帮他,是谁,自己是一定会查的,但是这么说来,自己这个小儿子,终于无法忍受九皇子的身份,准备介入这皇嗣之争了么?   而与此同时,晏平江亦是满脸震惊地望着周定乐,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太过于小瞧了这位九殿下。这是何等高明的一石四鸟之计!既不动声色地破坏了赵王周定樘欲逼害鲁王周定礼的意图,又博得了天子的赞誉,和许多尚且中立的大臣的好感,最重要的是还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鲁王。这等细致的谋划……晏平江微微皱了皱眉。   不太对劲啊,这位九殿下方才咄咄逼人的语气和用词的准确精妙,都完全不像是平日里的他,倒是有点像自家那个妖孽般的鬼才……等等,这么说来,自己那位足智多谋堪比妖孽的曾孙子也有介入其中咯?   想到这里,晏平江心里真是一阵崩溃,毕竟他方才还在决定绝不参与夺嫡,结果在背后教这位九皇子周定乐的高人就是自家的曾孙子。他的孙子还陷在里面。   他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周定乐,周定乐显然并没有注意到晏平江望向他时那令人难以捉摸的神色,但是周扶远看到了,他到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晏平江此时的神态记了下来。   此刻的周定乐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相信自己已经做到了沈云朝吩咐的所有事情,计划是很成功的!   果然,周扶远当场就宣布了周定乐的平叛大将军的职位。但是,当众人陆续离开养心殿时,天子身旁的心腹宦官周塘,却悄悄地将周定乐拦下了。   “九殿下,陛下叫奴问殿下,殿下恨陛下么?”   周定乐闻言一愣,几乎是立刻就要回答。   周塘却突然插了一句。   “殿下还是仔细想想再回答老奴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周定乐的神情忽然变得很灰暗,眼里没有一丝的光亮。   半晌,周定乐忽然之间就笑了,他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是啊。我恨。” 第十六章 我要一座城   谢易带着沈云朝去了自己常去的茶楼,包了一间临街的包厢,又沏了沈云朝最喜欢的碧罗春,茶过三巡,谢易终于问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不知沈兄在大理寺前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此次江州叛乱来势汹汹,又恰好和太子离世,圣上病重这两件事情撞在一起,相信诸位皇子都不会想在这个节骨眼儿离开京城,争皇位倒在其次,这种情况下去了江州,能活着回来的几率太小了。可是,现在战局糜烂,前线急需一个皇家人去鼓舞士气,赵王,鲁王不可能,端王是侄子,既是直系皇室,又不重要的,谢大人觉得,会是谁?”   “…………”   谢易脸色一时间变得极为难看,眉头皱的几乎就要夹死一只苍蝇。最后沉默了半天,才闷闷的憋出了一句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圣上不会这么狠心的。”   “谢大人这话说的恐怕连自己都不信吧,沈某人虽然从不过问朝中的事情,但,最是无情帝王家的这句话,沈某人还是知道的。所以,沈某人告诉九皇子,既然如此,只能多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说不准这还是一个机会。”   谢易闻言愣了一下,奇怪的看了一眼沈云朝,缓缓的问道“什么机会?”   “登上那里的机会。”   谢易的眼睛在沈云朝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变得无比凌厉,满是杀气。只听他冷声说道“沈庄主,是不是管的太宽了些。你究竟想干什么!”   沈云朝丝毫不以为忤,他轻缀了一口茶,笑了笑,看着谢易的眼睛,缓缓的说道   “沈某人是商人,只做生意。”   谢易冷笑一声,眼里满是嘲弄之色。   “怕是沈庄主想要效仿吕相,来一出奇货可居吧。”   “就算沈某想,可当今圣上也不是秦庄襄王啊。”   “我早就该看出来你的目的不单纯,竟然想插手皇嗣之争。”   谢易第一时间就想要报告圣上,沈云朝不急不忙的提醒了一句。   “谢大人尽可以告发沈某,不过,谢大人可能就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好朋友,九皇子殿下了,里通外人夺嫡,这是死罪吧。”   谢易顿时咬牙,恨恨的问道“你为什么要找小九!打乱他平静的生活!赵王,鲁王,甚至是楚王,哪一个不比小九有优势!”   沈云朝闻言笑了,但是眼里却毫无笑意,像针一样的目光直刺谢易的心,刺的当即一愣。   “平静的生活?还是,粉饰的平静的,懦弱的苟且偷生。”   谢易闻言咬了咬牙,垂下了眼帘,缓慢却又认真的说道   ”世人愚昧,爱用自己的眼光去评判别人,什么是过得好,什么又是过得不好。有人觉得离了权势就活不下去,一生都在孜孜不倦的追逐。有的觉得钱是难以离开的东西,所以一生都看不到别的东西。是皇子,所以就一定要想着当皇帝?否则就不是一个有抱负的皇子?当了皇上,就一定会快乐?就一定过得好?”说着,谢易抬头看了沈云朝一眼,眼里满满的都是失望。“我以为你是不同的。我曾经以为你会是不同的。”   不知为何,谢易听到沈云朝说出这样寻常人都会说的话,做出寻常人都会选的选择时,他是真的很伤心,或许是因为沈云朝在他眼里一直都是与众不同的吧。   一个商人,却有着如此干静的气息,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太年轻了啊。被他的外表骗了。   谢易的失望是沈云朝没有预料到的,不过几面之缘,谢易竟然会这样的期待自己,把自己当成朋友。沈云朝忽然间觉得,或许真的有血浓于水。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正因为命运是属于自己的,所以你应该了解自己的朋友究竟想要些什么。”   本来是劝谢易的话,说出口后,沈云朝反而自己愣住了。   想想他们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沈云朝不自觉的摸上自己腰间的一块凰纹玉佩。   夕阳已经沉沉地在树梢的末尾了,周围的空气开始凉爽起来,楚寒歌伏在马背上毫无知觉,也不知奔出了多远。她终于被马颠了下来,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或许是摔疼了,楚寒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如火的夕阳瞬间席卷了她的双眸,艰难的挣扎着爬了起来,就这样几个简单的动作,楚寒歌出了一身的汗,胸腹间略微移动就会痛的要死,楚寒歌伸手略微碰了碰,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   “该死,肋骨断了。”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无挂带来的只是皮肉伤,最严重的伤是她自己造成的。   谢姨的那一刀实在是太过霸道,虽然威力无穷,可是奔流的内力却瞬间撑爆了自己体内绝大部分的筋脉,要是三天之内没人为自己运转真气,那自己就会变成废人了。   “这次玩大了。”   “哼!还知道玩大了!”   楚寒歌闻言,震惊的想要回头,可是她忘了自己现在一身是伤的情况,几乎是回头的瞬间就摔倒了。不过她没有倒在地上,而是被人接住了。   “看你们下次还敢不敢胡闹。”   她没有想到这些年来,这是一双时常冷冷淡淡的眼睛,这个声音也常常如不见太阳的枯井里的水一样冰凉,可是,此刻,这双眼睛是温柔的,这个声音是暖和的,如春日旭阳,给人一种心安的力量!   楚寒歌笑了笑,想站起来,却疼的满头大汗。   一双有力的大手扶起了她,楚寒歌看他一眼,问道“阿公怎么来了?”   没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授业恩师,陆择。   陆择难得见到这样场景没有骂她。说话虽然冷冷清清的,但是楚寒歌很熟悉陆择,她已经听出了话里的关怀。   “你们做事能瞒过我吗?我带你去疗伤。”   扶着楚寒歌便要走,楚寒歌却一把抓住了陆择的手臂。   “不可以让小安知道。”   “…………好。”   听到陆择答应了,楚寒歌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乖乖的任陆择领着自己去疗伤。   与此同时,皇宫里本应该躺在床上的周扶远,一脸沉凝的坐在屋里,对着晏平江缓缓问道   “平江,你觉得朕该怎么做?”   晏平江闻言,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望着天子,见他面色凝重,皱眉说道   “妄议皇室家务,这不合规矩”   天子随手拿起一只毛笔,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冲晏平江扔了过去,同时说道   “装什么装,不就是把你孙子抓进去了吗!管两天又不是不放。赶紧说!”   晏平江缓缓摇摇头,说道“不是因为此事,左成做错事该关,只是我不想插手你的家事。”   周扶远看着神情平淡的晏平江,叹了一口气,苦涩的说道“你还是放不下吗?都过去这么久了,孩子都大了。”   晏平江看着真的苍老了许多的周扶远,同样叹了一口气,问道“是关于九殿下么?”   周扶远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虽说今日小九做的巧妙,可说到底,也不过是提线木偶,真正有本事的,是教他这么做的人”   “可即便如此,若是九殿下欠缺胆量,又岂敢在此时出头,主动揽过征讨江州的事?”   “哼!不过是仗着身边有几个可用之人罢了!朕听说小九与那谢易交情极好,谢易乃是谢家的孩子,乃我大周首曲一指的少年英才,还是……,有谢家的支持他还有什么不敢的,以谢家的兵力将才。”说到这里,天子脸上露出几分苦涩笑容,微微摇头说道“啊,你说的不错,他确实有胆量,敢直言说,他恨我……”   “陛下怀疑是谢易给九殿下出的主意?那陛下打算如何为之?眼下九殿下可以说是彻底得罪了赵王殿下,倘若陛下不闻不问,赵王殿下很有可能会对九殿下……………”   “啊”天子点点头,补充道“他多半会以各种理由将谢家的人留在建康……”   “而九殿下并不会武功,更不会打仗,再调些差点的兵。”   “唔”天子点了点头,继而淡淡一笑,暗藏深意地说道   “恨朕之前,且先想想自身能否比朕做得更好!若办不到,就没有资格来恨朕!”   仿佛是听懂了天子话中的深意,晏平江笃定的说道   “陛下不打算插手。”   “啊,朕为何要插手,叫朕这帮不成器的儿子们自己去闹,至于小九,………,既然他有意要介入皇嗣之争,那朕便成全他!”   晏平江微微皱眉,摇了摇头。   天子瞧了一眼晏平江,冷酷而又无比平淡的说道   “若是输了,就不配这张椅子!”   不得不说,知子莫若父,赵王府内,堂堂的一国亲王周定樘,正满脸怒色地摔着书房内价值不菲的的瓷器、字画,就连那一对足足有手掌般大小通体晶莹透亮的水晶珊瑚,亦被他摔得粉碎。   “赵王殿下”   伺候的仆人,奴婢一脸惶恐地跪倒在赵王四周,膝盖跪在碎片上,满是鲜血也颤抖地不敢言语。   “滚出去!谁要敢乱嚼舌根,本王就活剐了他!”赵王怒声斥道。   “是”应了一声,众下人忙不迭的纷纷做鸟兽散,只留下他的心腹刘杰和陈浩然,面面相觑,略带几分不解地望着自家王爷。   “王爷,究竟发生了何事?”刘杰诧异地问道,毕竟几个时辰前,当他们这位王爷前往养心殿的时候,那叫一个志得意满,而养心殿回来后,便又在府中大发脾气。这实在叫他们有些不解。   “该死的周定乐!那个杂种竟然敢破坏本王的谋划!果然跟他那个贱人娘亲一个样!混蛋!”赵王怒骂了一句,继而点了点头,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好!敢坏本王的事,还敢给本王下套,是不是?既然你自投死路,本王成全你!”正说着,忽然书房中一角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王爷,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啊。”   赵王微微愣了愣,瞥了一眼好似有人影涌动的角落,撇嘴奚落道“为什么?!你还敢问!还不是因为你出的主意,本王信得过你,才提前交付了银子,可结果呢?鲁王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还窜出来一个杂种给本王添堵!”   话音刚落,殿中角落走出一个黑袍人,看不见容貌,只是在腰间别着一只玉萧,但是当他出现的刹那,刘杰和陈浩然右手不约而同地握向了腰间悬挂的佩剑。   “前番确实是我大意了,想不到竟然会有人出头给鲁王挡灾,不过,在下已经做到了王爷的要求了,不是帮您摆脱了困境了吗。还是说,王爷已经信不过在下了。”   “那倒不是,本王当然是相信千机阁阁主的。出谋划策这等事本就不是你等的专长嘛!”   赵王脸上的怒意渐渐退了下来,毕竟他太了解眼前这个黑袍人的本事了,他很清楚,千机阁真正可怕之处,并非在于他的武艺,而在于她那神出鬼没、诡异非常的暗杀手法,和他用毒的本事。这才是千机阁贵为江湖三大暗杀组织的真正价值所在。   只见赵王微微吸了口气,负背双手在书内走了几步,冷笑说道   “那周定乐不是想出头么?本王就成全他,让他,还有那个讨厌的谢家小子,一起去江州平叛,当然了,谢家的人一个都不能离开建康,一个都不能去江州,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本王倒是要看看,他们能翻腾出多大的浪来!”   “那…”转头望向殿中那个黑袍人,赵王沉声说道“你暗中跟着一道去,到了那儿,寻个机会,做了他二人,记得做的溧亮一些,让叛军背上这个黑锅!只不过是一个玷污了我大周周氏血脉的杂种罢了,以你的本事想去杀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黑袍人点点头,说道“可却要担着不慎走漏消息,使得整个大周将我千机阁视赶尽杀绝的风险!贵朝的锦衣司和督武堂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那等风险……”   “一千万两”   黑袍人摇摇头,“不够”   赵王闻言皱了皱眉,在犹豫了片刻后,沉声说道   “本太子从不吝啬,只不过眼下乃非常之期,本太子需要一些银子笼络朝臣”   似乎是看穿了赵王心中的想法,黑袍人摇了摇头,嗤笑道   “赵王殿下该不会是要打白条吧!”   赵王闻言脸色瞬间一变,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杀气,黑袍人饶有兴味的把玩着自己腰间的玉萧,丝毫没有把赵王的杀意放在眼里。   赵王见状忽然想到了他变换莫测的杀人手段,决定还是暂时压下了自己的杀意,冷冷的说道   “本王现在缺少银两,你可以跟本王提要求。”   “不要银子!甚至于,之前计策的银子,我也可以退给王爷!”   “那你要什么?”赵王震惊不解。   赵王的书房里挂着一副辽阔的疆域图,不单有大周的,还有西楚的,可见他的野心。只见黑袍人走到了疆域图旁边长萧轻点在图上。   “我要一座城。” 第十七章 毫无胜算的出征   九皇子周定乐一出皇城就被谢易的贴身小厮给领到了茶楼,原本以为就只有谢易一人,结果没想到沈云朝也在,周定乐顿时一愣。沈云朝笑着举起茶杯,遥遥的敬了一杯。   “殿下。”   谢易的脸色则是没有那么好看了,冷冷的冲着周定乐讽刺道“九殿下好大的本事啊!”   周定乐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脸色一时间变得讪讪的。   “殿下进来说话啊。”   沈云朝提醒了一句,谢易方才注意到了周定乐现在还有一半的身子是在屋外的,看他这样,谢易到底压下了自己的火气,说了一句。   “还不进来。”   周定乐一听就知道谢易已经不生气了,顿时乐呵呵的就进来了。周定乐一进来,谢易就急急的让周定乐把在皇城里的事情全部都说出来,于是周定乐就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后,谢易和沈云朝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半晌,谢易无力一扶额头,直直望着周定乐,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我说,你这是要作死啊!到底中了哪门子的邪,你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啊?你才敢说出这样的话啊!”   望着谢易激动的神色,周定乐连忙辩解道   “我,我也不想啊,这不是一个不小心就……”   “一个不小心!?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得罪了赵王,现在还敢说出这样的话,你之前做的事都可能会白费!命都搭上”   周定乐自小就和谢易关系好,长大了也一直都没变,谢易又比他虚长一岁,平日里,周定乐都将他当做哥哥看待,所以就算谢易这样骂他,周定乐也丝毫都没有生气,顶多是有点做错事被发现后的难堪。沈云朝静静的坐在一旁,茶气氲染的双眸深深的看着周定乐,泛着难以言喻的光芒。   见周定乐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坐在哪里,谢易是又气又心疼,气愤的骂道   “你是皇子!皇子!有点气势好不好啊!”   “哦。”   “哦你个头!”谢易没好气的说道“真是败给你了!这样,日后如果陛下再问起,你就实话实说,再藏着掖着反而不好,倒不如索性将事情挑明,将你这些年来来所遭到的委屈都说出来,事到如今,也只能利用感情了!”   “感情?,他对我可是没有这种东西啊。”   周定乐平淡的说着,可是在座的沈云朝和谢易都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黯然。谢易还未来得及开口,沈云朝便在一旁淡淡说道   “九殿下这话说的未免武断,就算您不受宠,但你总归是他的孩子,谢易的意思是让陛下觉得这些年来有愧于你,这样的话,陛下或许会想方设法补偿你……”   “哦~,那岂不是因祸得福?”   周定乐混不在意的调侃了一句,话里满满的都是讽刺。   “还不够”沈云朝摇了摇头,说道“还要让陛下觉得,你并不是真的恨他,而是迁怒于他……”   “有什么区别么?不都是恨。”   沈云朝轻笑,耐心的解释道   “倘若你是真的痛恨陛下,那就是不孝!如何登位?反过来说,倘若你因为赵王多年来的欺辱,恨陛下袖手旁观、不顾父子之情,没有出面制止,那就称不上是不孝,反而会令人同情!当然了,还会膈应膈应赵王。”说到这里沈云朝略带几分笑意地望向谢易,说道“看来谢大人和在下是想到一起去了。”   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沈云朝,谢易长吐一口气,正色说道   “虽说这个结果没有预想的那么完美,不过好歹还能接受,眼下的局势是,我们彻底得罪了赵王,不过呢,却卖了鲁王一个天大的人情。”   沈云朝跟着补了一句“人情算不得什么,最多算是一块敲门砖,重要的是我们应该趁机加入鲁王的阵营,然后借他的力量,消弱赵王的力量,这样一来,就算是拥有了鲁王,再加上端王殿下作为盟友……”   “三对一!”   “错。”   沈云朝放下杯子,缓缓说道“是三对二。还有皇后。”   就在沈云朝为周定乐出谋划策的时候,肖北这边简直就要急炸了。   沈听风失踪了!   没错,沈听风自离开队伍后就一直没有任何消息,肖北先后派了几波人都没有找到她,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肖北简直没有办法想象宁远会怎么对他,而且他也没脸去见沈云朝了。   想到这儿,肖北果断的下令。   “所有人护送这些物资到最近的城镇,然后立刻找当地的联系地点,将这件事传给陆公。”   “是!”   说完后,肖笑便消失在原地,他决定自己去找沈听风。肖北并没有想到他找沈听风,沈听风其实也在找他,只是因为她难以行动,所以才迟迟没有到达指定的地点。肖北这一走恰好就和沈听风错开了。其实沈听风就在离他不过十里的一处悬崖的边缘的山洞里。   此刻的沈听风情况看起来很差,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逼人的寒气从她的身上缓缓的散发,触碰到山壁,山壁便结了一层白色的霜,过了没一会儿,整个山洞就好似一个冰窟一般。   中央的沈听风浑身更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脸色惨青。她手中握着的剑源源不断的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而昏迷的沈听风的内力就在随着这些光芒的散发,节节的攀升。   沈听风昏迷时,楚寒歌经过陆择的内力梳理,体内的内息总算暂时稳定了下来,只是始终像一团雾一样,在体内来回的飘荡。虽然仍是动用不了内力,但好歹可以动了。   楚寒歌能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回营,她这个要求一说,陆择立马就黑了脸   “你是不是想死!想死了,就不该救你!”   “我知道现在回营面对的一定是严苛的军法,但是,我还是必须要回去!”   “……为什么”   “这是谢姨的军营,谢姨的军规,我可以为了小安违抗,但是现在已经没有理由让我违抗它了!”   陆择看着楚寒歌坚定的眼神,一瞬间好似看见了当年那个拿着一把破刀就敢跟自己叫板的小姑娘。   陆择忽然有些感慨,很多往事自己已经再无人可以分享了,她走了,自己也老了,曾经抱在怀里的娃娃也都长大了。都能独当一面了啊。   “知道吗?真的像你啊。很像,很想……”陆择在心里默默的说着。   他今生今世都不可能拒绝的人啊,哪怕只是像,他也做不到。   “好。”   过了许多日,朝中没有任何动静,平静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直至,赵王忽然在朝会时代父宣布了一个消息,命九皇子周定乐任大将军一职,作为第三次南征军的统帅。   在大理寺处理公案的谢易,以及在九皇子府中的周定乐,分别收到了正式下达的任命公文,此后不久,又接到了大周天子颁布的圣旨。   任命公文以及圣旨上写明,命九皇子周定乐为平南大将军,行大将军职权,命谢易为从三品参将统领,二等侍卫,暂搁大理寺职权,随九皇子周定乐出征。至于任命文与圣旨的后半段,则是一长串谢易熟悉的名字,这些都是鲁王那一派的文官武将,要么就是因为不听话,被赵王舍弃的弃子。毕竟摆着大周天子尚在,太子李炜也不敢太过放肆,总得掺杂点自己一派的人,当然了,他所派去的,大多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官员,做做样子而已。   最关键的是,谢家的人只有谢易一人,这也就意味着,这个南征的大军里,只有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子,略懂兵法的大理寺少卿,和一群不被人待见的弃将。   “这样出征,周定乐,你死定了!”   赵王畅快的勾起了唇角,目光转向了书房的墙角   “不过是一座边境的死城,到底怎么吸引你了?”   “这是在下的私事,就不劳烦赵王殿下过问了。”   赵王缓缓眯起了眼睛,半晌,开口道   “杀了周定乐,城,就是你的了!” 第十八章 摔跤(上)   ”三品参将统领……”接到圣旨与任命文后,谢易有种很不和常理的喜悦。按理说大理寺少卿乃是三品的京官,比起刀口舔血的外地参将,那好了可不是一星半点。谢易完全没有开心的理由,可是谢易自打收到了旨意,咧开的嘴唇就没合拢过,毕竟那是武职,在大周,一位官员身兼文职与武职两种官职,那可是相当光荣的,尤其是谢易可以说是出身武将世家,能当武官,他当然是异常的开心。以至于连与沈云朝下棋时,他仍然笑不拢嘴,好似全然忘了自己前几天还因为”看清”沈云朝的”真面目”给他冷脸看。   “看来你很开心啊。”   谢易闻言,干脆的点了点头,说道“能当武官我自然是开心的!”   “你出身武将世家,怎么还当了文官,按理说你应该早就进入军队了,就好像你的姐姐妹妹那样。”   沈云朝此言一出,谢易捻子欲下的动作猛的一僵,脸上的笑意也慢慢的消失了。漆黑的双眸静静的看着沈云朝,缓缓说道“你明知故问!我在家里不受宠,你不可能不知道。”   沈云朝不否认的笑了笑,说道“这么说,你是执意要帮九殿下了?哪怕和家族闹翻?”   面对沈云朝略带审视的目光,谢易不动声色地说道,“谢家永远都是支持周家,而不是某个人。”   “那就是说,沈某可以这样理解,谢家支持的是周家,而不是皇帝了?也就是说,谢家随时都会推翻不合适的帝王,是也不是?”   沈云朝说的云淡风清的,可是说出的话句句都是诛心之语,随便拿出一句都足以抄了谢氏满们,谢易脸色一时间变得十分难看,在谢易看来,他和谢家的事说到底都是私事,哪里轮到沈云朝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手画脚,挑拨离间。谢易将手中的棋子掷到了棋盒里,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随后便听到了谢易冷冷的警告   “沈庄主慎言!这是谢某人的私事!”   沈云朝见状勾了勾唇,眼里闪过一丝讥讽,说道“看来谢大人还念着自家啊……不过,你觉得陛下何以会授你一个与南征毫无瓜葛的一等侍卫的职位?”   谢易愣住了,终归他也是才思敏捷之人,细细一想,脸上露出几分诧异,惊讶说道“难道……”   “啊”孔文点了点头,说道“从这份诏下达之时起,朝野上下皆知你乃九殿下一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看来圣上恐怕以为那日在周定乐殿下背后出谋划策的人是你,是故,给你一个教训!大周祖上有训,但凡朝臣,皆不得干涉皇室家务,虽说这条例令不过是形同虚设,朝中早有不少大臣都介入了皇嗣之争,但即便如此,也不敢在陛下面前有任何表示!更不敢在他面前耍弄聪明……倘若你不是谢家的人,这会儿恐怕是人头不保!不过,谢家为求自保,没有阻止陛下下这条命令,也就说明,你已经是家族的弃子了。”   谢易的脸色瞬间血色尽退,他看着沈云朝,缓缓而又坚定的说道   “你陷害我!?”   沈云朝没有否认,而是问道“何以见得?”   “你暗中助小九,然后陛下自然而然的联想到我,就会认为我有助小九的反心。你还敢问何以见得!”   “我没有害你,你确实帮着九殿下,这是事实,我只是帮你认清世家大族的面目,为了利益,他们什么都会放弃,区区一个不受宠的庶子,算不了什么。”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随意。”   凤字营的驻地,在边境雁门关分城的角落,那里有一片极为宽敞的空地。凤字营驻地的西边,是西边的通商要道,而北边是前往齐武王府的必经之路,这两处地方,虽说历年以来正常的维持治安外并无什么事情发生,但这两处兵家要道,一直以来都是凤字营负责把守,理由很简单,因为凤字营是天下无双的精锐骑兵,没有军队可以在冲击和追敌上越过凤字营分毫,很多时候,凤字营的将士都出城到城外操练。千里奔袭,凤字营只需要一个时辰,这也就意味着,一旦齐武王府出事,一个时辰之内,凤字营就可以赶到救援,但同理,凤字营袭击齐武王府也只需要一个时辰,但是,凤字营的扎营之地从定下的那一天就一直没有变更,足以看出两任齐武王对凤字营的信任。   今天,凤字营热闹的出奇,因为凤字营有史以来唯一一个违反军纪后不认罚,而是选择挑战。   是的,凤字营有一条和天下所有军队都不一样的军规,凌架于所有军规之上的一条军规。   所有违反军纪的人都会有一次机会,完成将军派下的一项特殊任务,就可以免罚。   曾经有人想钻这条军规的空子,下场就是被钉板活活夹死了。因为将军派下的任务就是在钉板的夹击下坚持一炷香的时间。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碰这条看似漏洞的军规。   楚寒歌静静的站在那里,只说了一句   “最后一条军规,我要试!”   于凤致负着手,冷冷的吩咐了一句“把狼骑带来。”   狼骑并不是说真的是狼做坐骑,而是特指战斗力爆棚的北戎骑兵,算是唯一可以和凤骑一较高下的骑兵了。   那是在四、五年前,北戎部落的首领,保木率几十个部落所聚拢的十万胡骑,攻打西北的边境,兵锋直指齐武王府,于凤致率凤字营,北伐阻击,鏖战数月,这才将这股强敌击溃。而于凤致,也正是在这一战扬名天下,以区区双十岁之龄,在战场上斩杀了被草原部落尊称为的天神咕图保木,被人视为怪物。   在此之前,大周只知西北的鬼面,只有鬼面流传于大周的战神传说。经此一战后,于凤致战神的这个名号就在大江南北穿开了,初听多半以为是大周国民替于凤致取的,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那只是保木在临死前对于凤致的称呼,在通过知晓外戎语言的人翻译后,这才渐渐改用战神来称呼这位不得了的女中豪杰。   久而久之,这才徐徐传遍了整个大周,而当年保木战死后,十万外戎胡骑由于失去了领袖,变得支离破碎,犹如一盘散沙,其中一部分因为被战神这样大周故意放出的谣言吓到,误以为大周真的重获了像鬼面那样一人敌万的战神,要前往草原攻击他们所在的部落,因此慌忙撤军;也有一部分负偶顽抗,被于凤致歼灭。整整十万外戎胡骑,撤回草原时,却仅仅只剩下两三万,其余大多被歼灭,但外人所不知的是,那传言被歼灭的五六万外戎胡骑,其中有一小部分选择了投降。这些人,都来自于草原上的小部落,由于自身部落实力不足,因此被其他部落兼并,沦为了某些大部落的奴隶,只不过因为马术娴熟,这才被招入咕图保木的大军之中,对他们,本来就谈不上什么忠诚,无非是怕死罢了。因此,当保木被于凤致所斩杀后,这批人便选择了投降,毕竟他们原来的部落早已被摧毁、兼并,几乎已没有剩下什么亲人,撇开草原部落与大周世代的仇恨不谈,于凤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算上是他们的恩人,她手编了他们,没有杀了他们更何况,这位女中豪杰亲自斩杀了咕图保木,谁都知道,在草原上,每一个人都奉行强者为尊的信念。保木之所以有那么人跟随他,就是因为他强,而当时,那些胡骑向于凤致投降,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比前者还要强。   不过一会儿功夫,一群壮汉便整齐的走了过来,感觉整个地面都在颤抖一般,气势逼人。   “三个。打赢了,就算你赢。”   楚寒歌顶着一张异常惨白的脸,淡淡的看了一眼比自己高半个身子的北戎骑兵,眼都不眨的回了一句   “成交。” 第十九章 摔跤(下)   楚寒歌逾期未归,最着急的人当数严浩,要不是严浩实在是打不过那些守门的士兵,自己的彭叔和田叔又不肯帮自己逃走,他早就自己冲出去找楚寒歌了。   彭明一路走,一路想,自家的世子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平时王妃不怎么管他,但是世子的品行端正,就是有点幼稚,而且性子从他最近的表现来说,能够在凤字营待这些天,看来是随他的父亲,不长歪了,加上他自家的姐姐帮忙,或许他日能入主中原也不可知啊。   彭明虽然是为报恩入的齐武王府,但是人生在世,总是希望能建功立业,日后名流青史的。可是,忽然之间,严浩好似全然换了一个人一般,整日的围着楚寒歌转,不由自主的,彭明就想起了昨日和严浩的一番对话。   “彭叔!我要出去!我要去找她!”   彭明拦住像一头抓狂的小兽一般横冲直撞的严浩,皱眉,沉声说道“楚姑娘武功好着呢!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你前脚出军营,后脚就能被你姐打死!”   彭明提到严晚照,严浩的身子明显的一僵,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尴尬,但下一刻,严浩就又重新挣扎了起来,彭明一面拦着,一面暗暗心惊着,没想到,楚寒歌对世子爷的影响已经这么大了,竟然连郡主都震不住他了!   “世子爷!你就别折腾了!去了,人家也不会领情的!”   严浩挣扎的身子猛的顿住了,脸上的表情更是一瞬间变得十分失落。   “彭叔!我知道她的武功好着呢,可是我还是很担心,就算她不领情吧,这也是我自愿的,只要她好好的,我做再多都是值得的,彭叔,你就让我去吧”   说真的,彭明从严浩懂事起就再没看见过他如此失落的神情,就好似明明知道没有希望了,但还是舍不得松手,宁可抓着那一根稻草跳下去,都不愿松手。彭明心里难受,不忍心见严浩如此,于是,他让严浩乖乖待在军营里他去找,彭明下一刻,便看到了严浩瞬间笑开的嘴角。彭明嘴里忽然就觉得异常苦涩,心里更是百味杂陈。严浩当即便和他约定,明日他随军出营巡逻,在一处林子里等他的消息。   彭明还没到,远远的就看见了严浩在约定地点徘徊的身影,想起于凤致的做法,彭明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要瞒着严浩,不出意外楚寒歌定是会死的,这样……也好。彻底断了严浩的念想。   彭明心里打定了主意,当严浩问起时,他便摇了摇头。严浩看着彭明磨损严重的袖角,目光一闪,随即难以置信的喊道“竟连彭叔都不知道吗!看来寒歌一定是出事了!我要去找于凤致,让她出兵找!”   “不行!”   听到严浩要回军营,本就心虚的彭明当即便高声阻止了。话音一落,彭明便知要糟,果然,严浩就那样双手环胸,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   想来彭明也是关心则乱,听到严浩要回营就慌了,他也不想想,严浩不过是一个无权的世子,于凤致又是什么人,怎么会轻易的让严浩脱离巡逻队伍,严浩了解彭明,知道他心里一旦有事犹豫不决时,就会使劲的搓自己的袖角,严浩注意到他的袖角,便猜到了彭明一定有事瞒自己,这不一诈,就还真的诈出来了。   “寒歌在军营里,她出什么事了!”   严浩当即上前数步,急切的问彭明,“她受伤了?”   “她……”   见彭明吞吞吐吐的样子,严浩心里当即以为楚寒歌是出了什么意外,急得双眼瞬间就红了,不由分说的他就窜上了自己拴在一旁的马,抽出挂在马鞍旁边的刀,干脆的砍了自己一刀,惊的彭明当即愣在了当场。   这是唱的哪出?   “有敌袭!”   彭明的脸瞬间就绿了,尤其是当他看到闻声策马向此处奔来的巡逻队伍后,简直就是一块行走的翡翠了!   “大家快点来!我去搬救兵!”   话音一落,严浩就狠狠的拍了一下马屁股,估计严浩是下了死手,马像离弦的箭一般,窜出去老远,以彭明的手速居然也只是留下了一撮马毛。   这个小王八蛋!   去军营的路上,严浩是心急如焚,到了军营,他第一时间就上报说是有意外情况,于是便有人领着他来到了营中深处的一片围着木栏的校场,校场的中央,挤满了光着膀子的壮汉,严浩当即一愣,北戎骑兵!?   这些人围成一个巨大的圈,嘶声力竭地喊着什么。只见这些人围在校场内,手中还拿着酒碗这等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凤字营里的东西,他们一面喝着,一面观望着校场,说实话,要不是严浩看见了于凤致站在高台上,他几乎就要以为凤字营被北戎占领了!   严浩略懂胡语,大概可以知道现在是有两个人在角斗。而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明明是校场中央那两名壮汉(严浩以为打架的是胡人)在角斗,可在四周围观的胡人,却比他们还要兴奋,一个个脱光了膀子,嘶声力竭地为场中那两人呐喊助威,他们的神情,已无法用兴奋来描述,简直就是疯了好吗!那四周是欢呼呐喊声震天。   领着严浩的人,让严浩等着,自己去向于凤致报告去了。   猛然间,于凤致双目一睁,全身上下迸发出一股无比强大的气势,凶悍的晃若猛虎劈杀般的锐利,刹那间,整个校场鸦雀无声,那一个个至少要比于凤致高一个头的壮汉们,望向她的目光中,竟然流露出了深深的恐惧,手中的酒碗纷纷失手掉落在地,犹未反应过来。   下一刻,这些围绕在校场外的湖人纷纷下跪,这一遭,倒是露出了校场中央的场景,严浩闲闲的撇了一眼,然后,瞬间就呆主了。   场中央的那个被胡人抓住脖子提起来的浑身都是血的的人,怎么会这么像寒歌呢?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对,一定是看错人了。   不会的,不可能的,她武功那么好。   严浩的眼前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场中红色的人,逐渐和他记忆中的那个翩翩飞起的身影重合,曾经,他以为楚寒歌是一只来自异域的蝶妖,不然,她怎么就会让自己这样的死心塌地的爱她。   是的,严浩终于在这一刻明白了,自己对楚寒歌的感觉,不是好感,不是好奇,更不是得不到,所以不甘心,而是比喜欢深的多的多的感情,是爱。   曾经让严浩深深迷恋的红色,现在就像一把锋锐的刀,呼啸着将他的心搅的细碎。   “你******给老子松手!”   严浩怒吼一声,赤红着双眼,便冲了上去。   楚寒歌紧闭的双眼,微微的打开了一条缝隙,透过黏腻的鲜血,严浩的摸样第一次前所未有的清晰的印在楚寒歌的眼睛里,干裂的嘴唇缓缓的蠕动   “傻……子。”   沈云朝猛的从梦里惊醒,搭在手上的书瞬间被打翻在地,沈云朝急促的喘息了几声,伸手略微摸了摸额头,入手是淋漓的冷汗。   门外听到响动的肖笑推门走了进来,关切的问道“庄主,没事吧?”   沈云朝摆摆手,说道“没什么。”   肖笑观沈云朝虽然脸色难看了些,精神看起来萎靡了些,但是脸色是苍白的,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是,庄主,我给您拿条帕子擦擦汗吧。”   “好。”   但就在肖笑转头起身要去拿帕子的时候,沈云朝忽然间就喷出了一大口鲜血,烫的鲜血溅到肖笑的后背,烫的他一哆嗦,但现在已经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了,自打入京,这是沈云朝第一次犯病,来势汹汹,沈云朝不停的吐血,鲜血染红了沈云朝胸前的衣服,沈云朝痛苦的倒地,蜷缩在地上艰难的喘息,露出的双手上爆起的经脉全部呈恐怖的红色,这些经脉全部在扭动,好似活的红蛇一般,不停的蠕动。   “离我……远……远……啊!”   沈云朝到底撑不住,痛苦的短促的喊了一声。肖笑的眼里满满的都是眼泪,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他开始恨自己平时为什么不好好的练功了,不然自己现在就可以像陆公一样帮庄主了!   “打,打晕我。”   “庄主?庄主……我,我下不了手。”   “打。”   肖笑含泪的举起手来,却迟迟不落,这时,窗外忽然射进来了一个石子,准确的击中了沈云朝的睡穴,沈云朝当即昏了过去。   “好歹可以休息一下吧,让他。”   忽然之间就出现在屋里的小七,这样说道。    第二十章 那些往事(一)   早早地,从九皇子府内书房便传来了砰砰铛铛的声音,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府上的一个驼背几乎就要对折的老伯欣慰地点了点头,他的脸上一道横贯整个脸的狰狞伤疤,即便是欣慰的表情也令人望着难受极了。但是在九皇子府上,从没有人敢轻视这个丑陋的老人。   周定乐,只比谢易小一岁,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岁半,但是比起穿衣飘逸的谢易来,周定乐可以说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副大富大贵之相,平素只要不张口,还是很能唬人的,今日的他,身穿一身浅绿色的素服,上面绣着青竹,隐隐衬托出他那温文儒雅的气质。假如他不是在刨木头的话。   “唐叔,有什么事吗?”   见老人走入了书房,周定乐放下手里的工具,拍了拍身上的木屑,轻声问道。他口中的唐叔,是九皇子府的老人,据说当初曾任职于大内,官职不大,但是是贴身保护皇室的安全,算是最接近天子的少数几人之一了。但是,不知为何,一夕之间,他就变成了如今的摸样,当年。他带着尚在襁褓的周定乐出了皇宫,居在当朝天子所准备的这座府邸,这一住,就是二十多年。在这二十年多里,他再一步都没有踏入过皇宫,平日里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周定乐,府里的大小事务都是由他来管,也正是因为这样,周定乐视唐叔如自己的亲人一般,对他的信赖,要远远在生父、也就是当今天子周扶远之上。   老管家唐叔拱了拱手,恭敬地说道,“老朽打扰到殿下了……时辰也不早了,殿下且先用过早膳吧,这些活计赶着要自然不错,不过倘若因此而累坏了身子,那就大大的不值了……”   “呵,已经这么迟了么?——什么时辰了,唐叔?”周扶远释然一笑,放下工具。缓缓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双臂,然后就乖乖的去吃早饭了。也就是唐叔,换任何其他人都是使唤不动的,说不准还得换来一通埋怨。   吃完早饭,周定乐便带着自己的妻室王氏,以及尚未满月的儿子周玄景,与唐叔一同驾着马车来到了谢易的府邸。彼时,谢易正与自家的一个长辈闲聊,见到周定乐拖家带口的架势,当即被唬的一愣。   “你小子怎么肯将你的皇妃带出来了,你不是最愿意藏着人家么,还有你的宝贝儿子。”   周定乐一听,撇撇嘴,说道“这不是听闻,沈云朝他病了吗?我这拖家带口的去看他,不显得我有诚意嘛。”   谢易闻言,哭笑不得。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只听说过有人带重礼去府上探病,显得有诚意。倒没听说过人家生病了,你还带着自家孩子去烦人家的。更何况也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万一过了病气给你的孩子,你且看着吧,有你受的。”   街上的行人不多,来来往往也就那么几个人罢了。谢易谁是周定乐的好朋友,但到底是外人,车内坐着他的内眷,是以谢易就同唐叔一起,坐在车夫的位置同车内的周定乐有一搭儿没一搭的聊天。谢易最近的事情颇多,加上圣旨一下,他又要交接大理寺少卿的职务,这几日来,忙的脚不沾地,倒是一直忘了问周定乐一件他从一开始就非常关心的事情。   “话说你和那个沈云朝之前从未碰过面,他为何愿意如此帮你,把重注压在你这个不成器的皇子身上。”   “瞧你这话说的,前半段倒是有些道理,至于后面那个,什么叫做不成器的皇子。”   “你别打岔,只管将你和他相识的过程告诉我。”   谢易虽然嘴里尽是那些不如人意的话,说起话来语气也是硬生生的,不过周定乐心中里明白,他生硬的口气下包含的关心。再说他二人从小相识周定乐也没必要因为这种小事惹怒他。   “就是迎春宴的那一天,宫里的宴会散了之后,我便拿着我平日做的小玩意儿,到了老地方去兜售,然后我就遇到了沈云朝,他等我木雕卖完之后,邀请我到茶楼里去喝茶,我见他一表人才,看起来也不像个坏人,就跟着他去喝了一杯茶。”   谢易闻言等了半晌也不见周定乐有下文,于是惊讶的问道“这就完啦?他没跟你说什么要效忠你的话?”   周定乐一听,顿时气乐,一把掀开车帘,说道“喂!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有多笨,你有见过才跟你见一面的人就跟你说什么,效忠你要扶佐你当皇帝这种话,换了谁都不会信的好不好。自那日迎春宴我和沈云朝相遇之后,他就时不时的约我去茶楼喝茶,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其实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也就是父皇生病后的那几天吧,他来找我,说是想要帮我。”   “然后你就相信他是真心的要帮你了?”   周定乐很诡异的沉默了下来,过了半天才缓缓地开口,但是却不是回答谢易的问话,反而是推诿了起来。   “我这人不会如此轻易的就相信一个在商场叱诧风云的人物,但是我之所以这么做,这是有我的理由的,至于是什么原因现在我不方便告诉你。并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深知此去战场必是九死一生倘若我不能活着回来,就算告诉了你也不过是徒添烦恼,假如我活着从战场回来了,到那时我就告诉你。”   “……好。”   沈云朝生病的事情传的很广,许多人都知道了,沈云朝身份很复杂,他不单单是首屈一指的天下附上,他的背后隐隐地还站着西北那方的势力。是以前来探望沈云朝的人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拨,一拨是江湖上的人有富商更有侠客,而另一拨却不是朝廷命官反而是一些皇室的皇子皇孙,而且尽是些地位高的,身上有实权的宗室子弟。   周定乐和谢易来的并不算早,他们进府时恰好有一个探望完毕的人要从府中走出来,那是一个一身白衣,看起来像极了书生的青年人,五官生得甚是柔和儒雅,周定乐并不认识这个青年,但是谢易却认得,这个青年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司今年新进的供奉,陆桓。   锦衣司这个地方性质独特算是朝廷的一个部门,但又不算是朝廷的部门,与江湖牵连甚广,再加上和皇室的关系密切,多数的皇子皇孙都不会去沾染这个部门,谢易这个人饱读诗书,虽说脑子并不迂腐,但是也看不上,这般总是走阴诡路线的地方,他会认识陆桓纯粹是因为,陆桓作为锦衣司的一员,时不时的会去大理寺参与一些案件的调查,一来二去的倒算是混了个脸熟。周扶远和谢易算是微服出访,陆桓只是带着笑意的冲谢易点了点头,然后多扫了一眼周定乐。陆桓的行为纯粹只是好奇,自家主子究竟选择了哪一位当皇帝,可是在谢易的眼里陆桓的动作,带着深意,他甚至猜测是否皇帝已经怀疑到了沈云朝的身上。   谢易犹豫着是否应该取消这次的探望,结果就在他那么一愣神的时间里,周定乐已经带着自家妻儿没了踪影,等谢易再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和沈云朝喝茶了。   谢易扶额无奈的看了一眼周定乐,随即便把目光移到了沈云朝的身上,却见沈云朝一点也不像传言中的生了重病的模样,虽然精神略有不济,但是面色红润,哪里像一个生病的人了。   “沈庄主生病了还可以饮茶吗,在下听闻茶可是解药性的。”   “我的病是老毛病了,为我治病的大夫知道我喜欢喝茶,特地为我配了药方,喝茶并不会解药性。”   “是吗,这倒是奇了。”   谢易冷淡的模样,分明就是一脸的不信。沈云朝也没有多做辩解,话锋一转,便和周定乐说起了话。   “九皇子殿下,告知了谢大人,你我之间的相遇,那么,同理,在下是否也有资格知道,九皇子和谢大人之间的相遇呢?”   “你怎么知道我已经告诉了谢易?”   不但周定乐惊讶,就连满腹浸疑的谢易也很惊讶,难不成他还派人跟踪我们了?   “自然是不可能派人跟踪了你们,沈某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猜测,是因为,沈某知道,谢大人一定会问起这件事情,可是这一段时间谢大人应该会很忙儿九皇子殿下轻易也不会离开王府。若是想要说清这件事情大概也只有在今晨来探望沈某的这条路上了。”   周定乐难掩敬佩的神色,高声赞了一句厉害,而谢易则是惊讶于沈云朝的智谋。恰好在这时,先前中途前去带着孩子如厕的九皇子妃到了,九皇子妃今日穿的也是非常简单,她的眉眼并不出色,但是,五官组合在一起却令人感到十分的舒服,再加上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极好的发挥了她自身的气质令人看起来更加的温婉。九皇子的妻室陈氏身份低微,不过是一个外省四品知州的女儿,这件事在整个建康是人尽皆知的。   周定乐见自家夫人来了,便招呼道“快些过来吧,这位便是饮烟山庄的庄主沈云朝,沈先生。”   陈氏点头行了一礼,低着头小声说道“见过沈庄主。”看得出来,她有些拘谨、怕生。   沈云朝轻笑道“皇子妃折煞沈某了,快请入座。”沈云朝深深望着面前这位抱着婴儿,有些不知所措的内向女子,继而脸上露出几分真切的笑容,望着她手中的婴儿轻声说道“皇子妃,这位便是九殿下的世子吧?小家伙,叫什么名儿呀?”   “大名叫玄景,小名叫乖乖……”性格腼腆内向的陈氏低着头,小声说道。   “周玄景,好名字……不知在下可否抱抱他?”   “……”陈氏求助般望着周定乐,见周定乐点头应允,这才万分不舍地将怀中的孩子抱给沈云朝。   “在陈氏一脸紧张的目光下,沈云朝僵硬但是稳妥的抱着孩子,低头看了一会儿,抬头对周定乐说道,“这是一个好孩子。”周定乐闻言哭笑不得,只能点头称是。   “奇怪了,这孩子向来是除了自家母亲的怀抱,但凡是别人碰他都要嚎啕大哭的。怎么到了你这儿这么老实?”   沈云朝闻言一愣,缓缓说道“或许是缘分吧。”   逗弄了孩子几分钟,孩子大抵是累了,闭上眼睛,睡着了不说,还发出了细微的鼾声,沈云朝笑着将孩子还给了陈氏。   “你不是想知道我和谢易是如何相识的吗?我可以告诉你。”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寒冬,谢易和周定乐都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正是将懂事而未懂事的年纪,十二月底,足以称得上是寒冬腊月,谢易参加了一场普通的宴会,但是这又是一场不普通的宴会,对于谢易来说,这场宴会就是他人生的转折点,谢易现在已经记不清楚当时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许在少年的眼里,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触动他们,总之他一个人跑出了宴会,在大街上闲逛,望着建康城内万家灯火、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他不禁有些怀念自己那些朋友。   由于亲情上的缺失,谢易向来对于友情格外看重,虽然称不上为了朋友不惜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但至少在他的朋友圈子里,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谢易很够义气,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可惜,现在他们一个都不会出来陪自己,谢易不知不觉的逛到了城边,城边的内河,彻底冻结了,许多顽皮的孩童在河面的冰层上嬉闹,直到被各自的父母拎着耳朵给带了回家。望着那些小家伙耷拉着脑袋的模样,这让谢易颇为低落的的心情更加低落了。自己从未体验过这样的生活,衣食不缺,可是一年也见不到父亲几次,更不必说这样对待自己了,虽说当时的谢易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乍一在此时此刻看见这样的场景,心里的委屈简直就要将他淹没了。   说是家族,自己的亲戚不计其数,可是自从母亲过世,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忽然之间,谢易觉得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建康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一处住的时间长了的,异乡…………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句自幼学的诗句,至此今日,谢易终于深刻体会到了诗人当时的苦楚,那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孤独。   “咕咕!”由于长时间的忍受空虚,本来就没吃饭,谢易的肚子终于向自己的主人发出了抗议。微微叹了口气,谢易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只要他能认错,不然只要走一小会儿,他就能走到自己家的酒楼,一顿饭算的了什么呢。   但是最终,他只是来到了一处民居的墙角,然后蜷缩着坐在那里,静静的忍受着饥饿对胃的啃食,直到腹内的饥饿感消失,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虚弱,四肢乏力,还有那种仿佛渗透到灵魂深处的寒意,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不得不承认,世上有许多事物就是这般巧合。谢易赌气离家,逛到了平日里绝对不可能到的平民聚居的地方,还这样的缩在角落里。   恰好在此时,周定乐因为被赵王羞辱,躲到了这个贫民聚居的地方,狠狠地踢着脚下的积雪。他的愤怒,并非出自恨,而是出自不甘,他感觉不公平,明明都是父皇的孩子,为什么自己就要忍受这样的对待,明明就是他骂人不对,为什么没有人帮他?想到这里,谢易心中的无名之火越燃越旺,一发不可收拾,他想也不想得,便将路边那只装满了积雪的破篮子狠狠踢了出去,包括篮中那一篮子化了又逐渐冷却的、几乎已冻地像石头一般的积雪。   “啪!”   甩出去的篮子以及篮子中已冻地僵硬的积雪,好死不死的甩在蜷缩在墙角的谢易的脸上,只听一声惨叫,谢易当即翻倒在地,继而一头撞上了墙,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这个被撞的七晕八素倒霉鬼正是大周谢家的庶子,未来的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也是周定乐日后最铁的哥们、兄弟。   当然了,眼下他们还未曾相识,充其量只是相互听说过名字罢了。谢易忍饥挨饿的时候,周定乐正在赵王府邸之内,受着主办宴会的赵王百般嘲讽。可想而知,此刻的周定乐,心中究竟是多么的窝火与愤怒,他只想找人打上一架,发泄发泄。   “啊!你个疯子搞什么鬼?乱扔什么呢!看不见有人啊!”   谢易一边抹着头上、脸上的积雪与污秽,一边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说出了第一句话。而糟糕的是,此刻的谢安也因为赵王的事满肚子火。本来,见自己闯了祸,他也有些心虚,可一听到谢易那句充满了怒火的话语。他心中早已压抑不住的怒气,顿时被挑拨起来,破口大骂。   “你他妈才是疯子,你们全家都是疯子!我就是扔你,不服啊!不服来打我啊!死乞丐!”   可不是嘛,谢易此刻蓬头垢面的,还呆在墙角这种地方,活脱脱的一个乞丐的形象啊。   “……”或许是没有预料到周定乐竟然敢反骂自己,还骂地这么狠。谢易愣住了,话说他长这么大都没有遇到过这么无赖的人,满脸的呆滞之色,在足足愣了半响后,这才反应过来。说到底,他平日里也是文质彬彬的君子。方才只不过是遭遇无妄之灾,遇上了个无赖。然而,有些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周定乐,想也不想便随手团了一团雪,然后呢就狠狠的扔了过去,砸的谢易一个踉跄,又撞到了墙上。   “老子砸的就是你!”   “你!你大爷的!”   平心而论,这是谢易长这么大第一次骂人,他平日里规规矩矩在自家府邸内吟诗作画,钻研诗经,老老实实的从未惹事生非。但是今日,他忍不住了,这人谁啊!   二话不说,谢易猛的冲了过去,抬手便给了周定乐脸一拳,打得周定乐退了几步。   周定乐怒声骂道。“混蛋!”大骂一句,周定乐亦抬起右拳,在谢易脸上重重来了一下,直打得谢易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你……你竟然敢还手打我?”   “打你怎么了?只许你动手?开玩笑!”怒骂一句,周定乐猛地扑了上去,将谢易扑倒在地,骑上就打,谢易不甘示弱,抓起一把脏雪就往周定乐脸上糊。   于是乎,两个同样是满腔怒气的家伙,互相扭打在一起,翻滚在雪地上。就这样两个未来的至交好友,就在街头的雪地上互殴为方式,互相认识了彼此。   “最后谁赢了?”   沈云朝饶有兴致的问道,只见周定乐的脸瞬间就黑了,咬牙切齿的说道“他耍阴招。”   原来谢易被压在身下,他旁边恰好有一个棍子,他抓起来,利落的就是一棍,结束了这场战斗。   “然后呢?你们,一伤一晕,是怎么回去的呢?”   “听说是有人给晏相递了话,我们一起被晏相带回去了。”   “是吗?”   沈云朝淡淡的低头品了一口茶,氤蕴的茶雾掩去了他眼中的笑意。   是同一个寒冬,晏平江姗姗来迟,是在距离宴会的府邸大概十几丈远的位置,在一辆装饰古朴的马车上,有一位看似四五十岁的老者正撩帘观望,清清楚楚瞧见了谢易跑出宴会那一幕的他,眼中隐隐露出了几分兴味。   这孩子的性格还真是像极了那个难搞的女人啊,算是侄子肖姑吗?   这辆马车已在这里停了许久,车上的老者,似乎也是前来赴宴的客人,但他好似并不着急去参加宴会,反而是时不时的掀起帘子往外看看,而在晏平江马车的帘子再一次撩开时,恰好有一个白衣的少年拿着一本书坐在一个刚支起来的书画摊子上看书,车内的晏平江瞥了一眼白衣少年,以及他手中的书。   《春秋》?   恰好有一个过路的人要买字画,少年抬起头,耐心的开始介绍这些东西。看了一会儿,晏平江放下了帘子。   没过多久,伴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位穿着管家衣饰的老者从前方小跑了回来,与他一道回来的,竟然还有刚才卖字画的少年,此刻的他,正面带微笑的站在马车前。儒雅俊秀。   “老爷,这位公子说他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很重要。”老管家低声问道。   “唔,好!”马车内传个一个淡淡的声音,继而,走出一位身穿素青色长衫的老者,神态从容,隐隐有一股淡淡的的压迫,老管家弯的腰弯的更低了,而那个少年扔是笔直的站在哪里,然后,笑着,从容的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晏平江微笑着摆了摆手,继而轻笑说道“小家伙找老夫有事?”   “适才我回家取东西,路过东城区内河的时候看见刚刚从府里跑出来的小公子,他似乎是在打架,到底是大户子孙,所以特来通知一声………”   “呵!”晏平江抚须淡淡一笑,问道“如此你为何不去告诉这府院的人,而是要告诉我?”   “府里的人不会信我,但是我知道老先生是认识刚刚那个少年的,老先生平易近人,是最合适的人。我言尽于此,老先生信不信,我就管不了了。告辞。”   “十年……”   少年回望了一眼晏平江,后者高深莫测地笑了。   “不,没什么……”   晏平江看着自己写下的春秋二字微微一笑,好像很满意的样子,忽然,晏平江面色微变,惊声说道“老夫想起来了!”   “什么?”一旁磨墨的晏明德一脸疑惑,诧异问道“曾祖想起什么了?”   只见晏平江放下了笔,喃喃说道“老夫此前总觉得在何处瞧见过沈云朝那个小家伙,总觉得他面熟……方才,终于想起来了,那是多年前的一个冬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连连念叨两句,晏平江的脑海中,不禁又回忆起当初他在马车上所瞧见的那位少年。   安静的坐在那里,眼中一片澄明,似乎了解了世间的一切,干净却又让人看不清深浅。 第二十一章 那些往事(二)   “那您就没想着留他下来,或者是打听打听他的住处?”   晏明德了解自家曾祖的爱才之心,所以就会很奇怪晏平江竟然会全然不管不问。   只见晏平江淡淡的一笑,说道   “假如我没有看走眼,他确实有这样的本事,那么他迟早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晏平江说到这里淡淡的叹息了一声,即而感慨道“只是我没有料到他会做的如此出色而已。”   弱冠之年便掌管天下近半的泼天富贵,从西北一路到了中原,这其中的种种艰辛只怕是常人根本难以想象的。   “听说他好像病了?”   晏平江忽然之间想起了今早听到的消息,便问了一句“可着人前去探望了?”   晏明德恭敬的回道“自然,一早就派人去了。”   正说着,就见一个下人忙不迭的赶了过来,见晏平江和晏明德在书房说话,不敢过来打扰,只在书房外央人通报一声,晏明德一眼看见了这个下人,当即一愣,便皱起了眉头。晏平江见状便问道“什么人?哪房的下人?”   “是孙儿派去看沈云朝的下人,只是他刚去不久怎么这就回来了?”   “当是有事,让他进来吧。”   说罢,晏平江换了一张宣纸,用镇纸细细的压好,便又开始写字。   晏明德随即便将那个下人唤了进来。那人一进来就立即跪了下来,给晏平江和晏明德磕了头后,便焦急的说道“老祖宗,县主,奴才无用啊!县主一早就派奴才带着厚礼去拜访那饮烟山庄的沈庄主,谁知到了半路奴才遇到了五少爷。”那个奴才说到这里,晏平江写字的动作一顿,好好的一幅字就又报废了,晏平江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晏明德知道自家五弟(其实是大哥)不是什么善茬,跟着便问道“他干什么了!”   “五少爷他,他抢了奴才的马车和车里的礼物,说是要亲自去探望沈庄主,奴才是实在是不敢跟五少爷动手啊。”   晏明修再不受自家老爹和爷爷待见,他到底还是少爷,血缘摆在那里啊,他一个下人又怎么敢和他动手,况且他是知道的,晏平江还是很待见这个不着调的五爷的,这位才是晏家真正的主子。   “他可有同你说为什么?”   晏明德可是知道自己的五弟的,一向最烦管闲事了,怎么会……   “回县主,五少爷说,你知道原因的。”   我知道?   晏明德的一头雾水,忽然,他灵光一闪,想起前一段晏明修迎春祭祖的时候乱跑,结果累叶姨娘被罚,那个时候,记得好像听沈云朝提过,他是对晏明修有恩的,这样看来,晏明修是在找机会去看自己的恩人了。   想明白后,晏明德便很宽宏大量的对跪着的下人说道“行了,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退下吧。记住了,不许再跟其他人提起这件事,知道了吗?”   晏明德不罚自己,下人就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忙不迭的道谢,又怎么会给自己再找不自在,连声保证道“绝不敢多说,不敢,县主尽管放心便是了。”   “行了,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见那个下人走了,晏平江才缓缓的开口问道“怎么?老五和那个沈云朝还有什么渊缘?”   先前不问是想要保全晏明德在下人面前的地位,晏明德管事的时候,他虽然是曾祖也是不会插嘴的。   “到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上次叶姨娘被罚受伤时,我听沈云朝提过一句,好像多年前他曾经救过叶姨娘的命,明修肯回家,也多半就是他劝的。”   晏平江听罢后皱了皱眉,说道“他对明修有恩,又多次为朝庭捐粮捐物,更何况他还是从西北来的,也算是代表着齐武王府的,你就派个下人去?”   晏明德本是看不起沈云朝商人的身份,但现在听自家曾祖这么说,他猛的一下就明白了,是自己太主观,做事不够周全。他即刻便认错了,认真的悔过。   “是孙儿想事情狭隘了,一会儿孙儿就亲自去探望沈庄主,以补过错。”   晏平江活了这么多年,混迹了这么多年的官场,谁说话是真情,谁说话是假意,他只消一眼就可以辨别了,所以他自然知道自家的曾孙说的话说的是出自真心的。他不禁捻须满意的点头。   不够聪明没关系,官场本也就不是全凭聪明,只要能谦虚受教,就能活的更长,这样早晚一天可以将该学的学会。   “知道错了,下次改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事。”晏平江看了一眼写烂的第二幅字,说道“一会儿,曾祖也一同去看看他吧。”   见晏明德惊讶的看着自己,晏平江笑道“曾祖知道,曾祖的身份去看他确实有些不妥,但是你也不必用看猴子的眼神看着曾祖吧。”   虽知道晏平江纯粹只是开玩笑,但是晏明德还是立刻移开了目光,连忙说道“孙儿绝不敢有此心。”   看着晏明德恭敬的摸样,晏平江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怅然。若换做是对晏明修说这样的一番话,想必他的反应一定是   “嗤,见过会长这么长胡子的猴子吗!”   不,以他的性格只怕自己根本就不会有说这句话的机会。   两种截然相反的反应,除了性格上的区别,晏明德沉稳,晏明修不羁放荡,恐怕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自信!   晏明德的恭敬固然是因为自己是他的曾祖,但更多的还是,他自知差自己太多吧。反观晏明修,十岁时便敢说自己是凡人,便不再轻易的同意自己的要求。   晏平江忽然之间就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让晏明修认真的对待呢?   他并没有想到会是沈云朝,因为在他的眼里,沈云朝虽然厉害,但是比起自家智慧近妖的曾孙还是有点差距的。   “好了,曾祖同你开玩笑的,快去准备吧。”   “是。”   与此同时,抢了自家马车的晏明修也已经到了沈云朝的家门口了,他一看门口尽是马车,想着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干脆就把马车停到了沈宅的后门的巷子里,然后自己翻墙进去。   当然了,他的一系列动作,全部被暗处的小七尽收眼底。   所以当他来到沈云朝的院子里的时候,院子里就只剩下沈云朝一个人了,不过石桌上的另外三个杯子还在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怎么?还有客人?”   沈云朝一边让肖笑将茶具都撤下去,一边说道“你不是刚从我府门前经过吗。有没有客,你还不清楚吗?”说到这儿,沈云朝转了转头,撇了他一眼,促狭的问道“难不成你还是从我家的墙上翻过来的?”   “是啊!”   晏明修回答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你是不知道啊,你家门口的人那叫一个多啊!里三层外三层的,我要是就这么等着,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我是来看你的又不是来排队的!”   说完,晏明修径直端起沈云朝面前的茶,直接灌了一口。   “你怎么能喝庄主的茶!”   肖笑在一旁看到,立刻就把茶碗从晏明修的手里夺了过来,一脸的不爽。   “你主子都没说什么,倒有你的事儿了!?我喝不喝关你什么事儿!”   “你,你不尊师长!”   晏明修嗤笑一声,“你主子没吱声,你多话就不是不尊了?”   “我……”   晏明修直接将马鞭扔到了肖笑的怀里,笑道“看你嘴笨的!快去后门口的巷子里去,我带了一马车的补品,快点拿进来,别便宜了过路的人啊!”   “又叫我跑腿!”肖笑不满的抱怨,这个晏明修每次见面就欺负自己。   沈云朝适时的轻咳了一声,淡淡的说道“肖笑,去将茶碗都收拾了。”然后又对晏明修说道“我的茶碗以后你就不要碰了,恐过了病气。日后也不要这样随便就碰别人用过的东西。”   “别人碰过的东西我才不会动,这不是……你,我才碰的,总归你不会害我,还是说,你嫌我?”   最后的三个字,晏明修虽然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摸样,可是他下意识降低的音调,还是暴露了他的在乎。   “不是嫌你,我说过了,是怕过了病气。”   沈云朝其实是很委婉的说法了,他身中奇毒,到现在都不知这种毒究竟是否会传染,为了身边人的安全,沈云朝用的东西,大到棉被,衣服,小到茶碗杯筷,从来都是独一份的,不会和他人混用。   晏明修听沈云朝反复强调,眉头一皱,顿时收了自己轻佻的态度,担心的问道“真的病了?严不严重?大夫怎么说?大夫靠不靠谱啊?你……”   他这一连串的问句像个炮仗一样,扰的沈云朝头疼,他只好无奈的开口打断他。   “好了,这是老毛病了,不是什么大事。”沈云朝喘了一口气,脸色愈发红润,他继续说道“你过来,带到恐怕不是你自己的东西吧?惯是会抢便宜的。”   “不要白不要,来看你,居然就让个下人过来,你是什么人,也是那些凡人可以怠慢的?!笑话!”   沈云朝听着晏明修孩子气的话,有些忍俊不禁。   “还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说话怎么这样的孩子气。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你,你了比现在可是凶多了!”   晏明修开心的笑出了声“你还记得啊!”   晏明修说话时,眼里满满的都是细碎的微光,亮晶晶的。   在晏明修的心里,沈云朝的地位那是远超那些所谓的家人的,是亦师亦父的存在。   晏明修从不缺少母爱,虽然母亲地位低下,但是一直都是很疼爱他的,又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一直都在教诲晏明修要知道感恩,要不是看在自家母亲的份上,晏明修早就把晏府给闹得天翻地覆了,又怎么可能还帮忙培养晏明德。可是他从未感受过分毫来自他亲生的父亲的父爱,在他最需要亲生父亲的关怀的时候,他的亲生父亲却狠狠的将他推开了,是沈云朝的出现填补了这一段的空白。   知道了一个自己打心底里尊重和感激的人,一直都是记得自己的,心里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的,哪怕是聪明如妖的晏明修也是忍不住的开心。   “自然记得,那还是多年前的冬天了。”   也就是谢易的周定乐第一次见面,打架的那一天。   沈云朝并不是第一次来建康,多年前的冬天是他第二次来建康,至于第一次,年纪太小,沈云朝能记得的事情已经很少了。   那时,沈云朝在建康盘下了一间书店,挂名在陆桓的名下,有时候,他会挑一些书店里卖的不好的书,画,字帖什么的,出去摆摊。   他有意的让自己的暗桩将谢易的周定乐激出宴会,说实在的,激两个半大的孩子实在是算不得什么难事,谢易的周定乐从两个方向离开,最终在沈云朝撒落在各街道的探子的指引下撞到了一起。世上有许多事情,当时你自以为是缘分,但其实只是有心人的刻意安排下的相遇。谢易,就是沈云朝为周定乐选择的未来的辅政大臣。两个王孙贵族,没人跟着,没人拦着,就这么干脆的一个人出府了,穿的绫罗绸缎,在穷苦的东城区,却没有一个人前来找麻烦。两个人打架,也没有任何过路人打扰。若不是有人刻意安排,还能是什么呢?沈云朝本想到晏府去通知晏平江,却不想会看见这样的一幕。一个半大的小孩子,一次一次的像个小兽一样的冲向守门的家丁,嘴里还在大声的嚷嚷着“我是晏府的五少爷,我要见曾祖!”然后一次又一次的被推到在地,浑身的脏污,小脸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摸样了。但是,他的眼神很坚定,明亮的像极了天上的繁星。在第二十次被狠狠的推到在地的时候,他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恨意。沈云朝已经记不太清楚,当时的小晏明修究竟喊了些什么,左不过是什么一定会让他们后悔的话。但是沈云朝一直都记得他当时的眼神,满满的都是被逼到死角的疯狂,深深的恨里面包含着深不见低的绝望,这个眼神,沈云朝太熟悉了,就像曾经的自己,每一次照镜子,镜子里的自己都是这样的眼神,看着凶狠,其实背后掩藏的,都是无能为力的悔恨和脆弱。沈云朝不想让晏家的人看见自己,于是,便从一家马车行里租了一辆简朴的马车,然后将当时的小晏明修带回了书店。在车里,沈云朝看着一脸防备的晏明修笑了笑,说道“我救你娘亲,你做我的徒弟吧。”晏明修愣了愣,疑惑的问道“为什么?”“我喜欢你的眼神。” 第二十二章 番外,一切的开始   在很多很多年前,当时的谢家还不是现在权倾朝野的谢家,那时的谢家在江南,分支的一处不大的宅院里。   “你放心,姐姐绝对不会叫人欺负你!咱们今年十岁,还有四年的时间议亲,姐姐一定会在那之前回来,带你走的。”   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说话的那个一脸认真,让人看着就想捏一下,而听的那个则是一脸的无奈,只听她用软糯的声音,故作老成的问道“姐姐,你又想干嘛啊?上次你拿弹弓打的那个死胖子牙掉了,我可是陪着你一起被罚着跪了两天的祠堂呢!”   姐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既而便努力挺了挺自己小小的胸脯,脆生生的说道“放心吧,这次我是有着万全之,之……”   妹妹无奈的提醒道“策”   “对,是万全之策,绝对不会连累你的!”   傻瓜!妹妹在心里说道“谁怕你连累了,就是怕你事儿没办成还白受罚。”   但看着自家姐姐期盼的小眼神,分明就是再说“快问我是什么办法啊!快问!”   妹妹也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好有气无力的点点头,从善如流的问道“那姐姐究竟想到了什么好办法呢!”   “我去学武功!”   “……”   “等我学好了功夫回来,谁在欺负你,我就打他!”   “……”   妹妹无奈的捂脸,就知道,她能想出来什么主意!姐姐看妹妹的表情实在算不上惊喜,倒是惊吓居多,于是她小心翼翼的问道“我的计划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妹妹在心里怒喊,可是面上是一点都没有显露出来,只是面无表情的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妹妹斟酌了一下词汇,选择了一个最委婉的“天真,的想法?”   “昨天,爹爹找了一个大叔教三哥练武,他教了十遍,三哥都不会,我就是路过看了一眼我就会了!”   姐姐一脸骄傲,妹妹却是不以为然,她觉得教小孩子的都根本算不得真正的武功,估计也就是劈劈砍砍的动作罢了。   “这只能说明他蠢。”   妹妹这么说,姐姐就有点不高兴了,她撅起嘴巴,不服气的说道“很难的,不信我打给你看。”   说罢,姐姐就蹦蹦跳跳的窜到了院子里,妹妹连阻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只见,姐姐在院子里低头寻找了一会儿,拿起了一根一尺多长的树枝。   “看着!”   姐姐拿着那根枯枝,摆了一个起手势,枯枝直立于面前,姐姐静静的看着那根枯枝,妹妹忽然之间就觉得自己这个木讷的姐姐身上涌现出来了一股摄人的气势。   “喝!”   姐姐一声清喝,手腕一转,枯枝便漂亮的挽出了一个剑花,枯枝便晃若是姐姐身体的一部分似的,勾,挑,刺,劈,枯枝淡灰色的残影围绕着姐姐小小的身体,身旁的落叶纷纷被搅动,在地上滚动着,沙沙做响,一时之间,残影点点,忽快忽慢。最后后,姐姐枯枝尖反挑,斜斜刺出,身形转动,枯枝尖已经直指妹妹。   妹妹顿时被姐姐凌厉的目光给刺的一愣。   这确实不是普通孩子学的会的,妹妹看了一眼拿着枯枝舞剑,全然好似换了一个人的姐姐,沉默了。   姐姐舞完剑,本来是想让妹妹夸自己的,结果就看见自家妹妹若有所思的脸,顿时慌了。以为自己吓到妹妹了。立时就将手里的枯枝扔的老远,焦急的问道“妹妹,妹妹,你没事吧?没事吧?是不是吓到你了。”   妹妹头也不抬的把自家姐姐凑过来的脸推开,皱着眉头问道“你刚刚是说,这套剑法是你看了一遍就会了?”   “是啊。”   看着自家姐姐一脸单纯的摸样,妹妹心道“是练武的天才,只可惜,蠢了点,不过没关系,我聪明就好了。反正也不会让她吃亏。”   这样想着,她就又说道“你武功天赋确实好,所以绝对不可以告诉除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知道了吗?”   姐姐点头,认真的说道“知道,就好像,大哥想三天都答不上来的题,你看一眼就会答,这件事情一样,不可以告诉别人。对吧?”   妹妹像个小夫子一样,背着手,点点头。她忽然想到了,自家姐姐一向木讷,她是怎么想到要离家出走去学武的?因为一直都知道,姐姐最护着的人就是自己,想来这事儿八成是和自己有关系。再加上姐姐先前再说什么嫁人的事儿。妹妹的眼神忽然就变得十分危险。最好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否则……   “你为什么要出去学武?是不是和我有关?”   见姐姐浑身一僵,妹妹就知道答案了。她的眼中划过一丝杀气,她冷冷的问道“谁?不许骗我!”   姐姐看妹妹这样,直觉不能告诉他她,但是,这件事情毕竟是和她相关,不让她知道好像是不合适,挣扎了半天,姐姐决定了,说还是要说,但是措辞一定要小心,不能让妹妹生气,但其实姐姐不知道的是,打从妹妹猜到的时候,她就已经气的够呛了。   “是这么回事儿,我今天去给你摘合欢花的时候,我在树上看见大娘和爹爹说话了。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大娘提了一句,说是他娘家的一个什么亲戚看中你了。但是爹爹说你还小,要等到你十四以后再说呢。”   妹妹听这话,气的几乎一口银牙都要咬断了,姐姐呆,可不代表她也呆。什么提了一句话,根本就是蓄谋已久,使劲儿的劝吧,还什么亲戚家的孩子,她长这么大,看见的她家的人,不就只有他哥哥家的那个傻子吗!爹爹说是要等我十四以后再说,不就是怕嫁早了,会有损他的名声吗?!那个大舅子的官比他大那么多,他当初不就是冲这一点儿才娶现在的夫人吗!衣冠禽兽,连女儿都卖!   不得不说,还是妹妹真相了,姐姐只是不好说出口罢了。   姐姐看着妹妹气的浑身发抖,她心疼的上前摸了摸妹妹的额头,安慰道“没事儿的,啊,姐姐会护着你的,姐姐出去学武,学好了,就回来带你走。”   妹妹抬头看了一眼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心道“虽然她呆是呆了一点,但好歹没想着什么瞒着我代我出嫁的蠢事儿,就算现在的想法也没比那个好多少。”   妹妹想着自家姐姐刚刚舞剑的英姿,妹妹决定了,还是让她出去吧。不过,不是为了自己,这点小事,她自己能摆平,只是不想看她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天赋。   “妹妹想看姐姐展翅翱翔的摸样,凤凰就该高飞,怎能拘在这个小天地里呢!”   妹妹说的慷慨激昂,姐姐也一脸的沉静的听着,如此美好的场景,妹妹表示很满意。   “……那个,什么意思啊?”   “……”   妹妹瞬间噎住,半晌,她无力的拍拍自家姐姐的肩膀,沮丧的说道“就是,我同意你出去学武了。” 第二十三章 大军开拔   大周成德二十一年,作为第二波西征洛阳叛军的军队统帅,大周夭子的第九个儿子,九皇子周定乐披挂出征。   哦,眼下再叫他九皇子,已不太合适,毕竞天子子已发布圣旨,封周定乐为平南大将军,总领江州一带的全部战事。   作为周定乐身旁的侍卫统领,谢易早早地便等在了九皇子府外。澈干净。   鉴于自己今日就要出征江州,天蒙蒙亮的时候,他的妻子陈氏就在替周订乐穿戴铠甲,周订乐看着自己夫人的发顶,心中很是感动。他轻轻地将自己的夫人搂在怀中柔柔的说道“放心吧,我没事的,不是还有谢易在我身边吗?”   “嗯。”陈氏点点头,继而抬起头来,望着周定乐说道“妾身知道夫君性子要强,绝对不可能逃跑可战场不比他处,……莫要逞强,倘若遇到危险便……便逃命吧。”   “啊!”周定乐啼笑皆非,他万万没有想到从自己的妻子口中竟会说出逃命这两个字,要知道他的妻子一向是最恪守立法之人了。   陈氏的面色微微有些泛红,想来她也知道作为一名皇子妃,她说这话确实不太合适,可是,望着她为难的表情,周定乐轻声笑了笑,点点头说道“啊,我会的,别的不说,可说到逃命,那我可是最拿手的!”   看着周定乐故作轻松得意的模样,陈氏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再最后的替周定乐整理了一番身上的盔甲后,她深深吸了口气退后两步,再周定乐倍感莫名其妙的目光下,曲身盈盈一拜,略带哽咽的低声说道“妾身祝夫君此行一帆风顺,旗开得胜,……妾身和孩子都会在府里,等您回来。”   周定乐一听,顿时觉得心里酸酸的,笑了笑,他点点头,说道“好。”   巳时,是大军开拔出征的时辰,因为这个时辰属火属金,有助于提升,出征军队的士气。但是在周定乐看来顶着七月中午的太阳出征,简直就是愚蠢透顶。   谢易和周定乐站在军队前面,互相离得极近,只见周定乐凑近谢易,小声的说道“若是日后我当了皇帝,第一个就废了这条规矩。”   谢易闻言翻了翻白眼,一脸无语,然后他同样凑近周定乐,说道“滚。”   “……”   说是大军开拔,其实除了5万在江州败北的残兵败将之外,也不过就两万士卒而已,而且这两万士卒,还是前些日子赵王特地从其他州调来的地方城市的守备军。说白了就是一帮每天在城墙上站岗,负责开关城门的兵,混混军饷罢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连只鸡都没杀过,这样的军队能有多少战斗力,周定乐委实是不抱任何希望,他只求这些士兵不要一上战场就掉头就跑。   不过话又说回来,周定乐从来也就不相信,赵王会将真正的强劲之师交给他。   巳时一到,在建康西边临时搭建的拜将台上,担任此军统帅的周定乐照着,礼部拟写出的出征祭文洋洋洒洒的念了近小半个时辰。   随后在他一声大军开拔的吼声中,7万士卒高举手中的武器,高声呐喊。   顶着七月的太阳,感受着那帮士卒高昂的士气,谢易的心里多少也有一些被感染到了。   但是他看到走下拜将台的周定乐一脸郁卒的模样,于是便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一脸这种表情?”   “我是真有些怀疑,这帮士卒高呼呐喊其实是不是想冲上,拜将台去将叫他们在太阳下站了小半时辰的我暴打一顿。”   “你怎么会想到这种东西的?”   周定乐一脸的理所当然。   “因为我就想这么干来着,我跟你说,我要是以后当上皇帝呢,这就是第二条要废的,礼部那帮老不死的,写个祭文写这么长,下次让他们自己念!”   谢易摇摇头,忽然就觉得自己现在是前途堪忧。   从建康到江州,大概有三千多里的路程,换句话说,按正常行军速度,每天六十里算,他们要走整整三十多夭,也就是一个多月。   毕竟,除了那少数的骑兵外,朝廷交予周定乐的,那可全部都是步兵,还是一帮不见得参加过几次战役的地方守备军,和一帮刚输的伤兵。   值得一提的是,沈云朝承诺的军粮似乎是出了什么意外,现在还在万里之外的北边边关,但是根据沈云朝的话,他们大军到江州,他的粮食也一定会到,军队绝不会饿一天的肚子。   说实在的,三十天内从边关赶到腹地江州,就算不算路中的各种关卡,他们每日至少要赶七百里的路程,而且很有可能这一个月需要他们不眠不休、星夜兼程,这可不是一般入能够办到的。更何况他们还带着大量的粮食,这简直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话说回来,在沈云朝身上谢易看到太多的奇迹了,这样的一个人说不定真的可以办到呢。   “嘿!来下棋啊!”   听到喊声,谢易的脸瞬间就黑了一半,晏家有个五少爷,这个谢易听说过,不过谢易听说的五少爷可是,懦弱,胆小,长得像个娇滴滴的女子的废物。可是,谁能来告诉他,这个在大军开拔的那一日,便混在那些将士之中,还打晕了谢易的侍卫,扮作这个侍卫军的身份,一同出征,根本就没有将什么门户管束方面的事放在心中。他到底哪里懦弱,哪里胆小了。   不过,最后一句倒是对的,他确实长得……不像个男人,要不是他长得太像个女生了,谢易也不可能把他当做女子给抓出来。   说实话,谢易自打认识沈云朝,有几个月的时间了,他就从没有见过沈云朝笑的像那天一样,那么开心。两排白灿灿的牙齿,明晃晃的。沈云朝听明白他抓这个晏明修的原因后,指着那个一脸菜色的晏明修,笑的半天都停不下来。   等他笑够了之后,方才告诉自己这个晏明修是他派来的,而且他保证带着他自己绝对不会后悔的,自己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是吃人手短,毕竟拿着他捐的军粮,心里再不愿意,谢易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多带一个人什么的其实谢易是很无所谓的,可是谢易担心的是,毕竞这一去至少几个月都回不来,这晏家万一得知晏明修不在建康,那可不太妙。   晏相那边倒是好解释,可谢易听说,晏明修的父亲,当朝兵部侍郎晏左成,他对自己的这个年纪最大但是排行最小的儿子,可是约束地非常严厉,甚至好几次因此差点断绝了父子关系,要不是晏相从中周旋的话。   谢易充分的相信,要是那位兵部侍郎得知自己带着他的儿子去了战场,多半会将他给生撕了,毕竟自己可是见识过他的火爆脾气,尤其是自己还有份审问他,而且自己好像还相当不客气来着,这下好了,新仇加旧恨。 第二十四章 江州之乱的背后   晏明修喊了谢易一声,可是谢易却半点反应也没有,晏明修就想起前两天自己和他下棋,结果把他下的,惨败的事情。他该不会是怕了吧?   其实晏明修还是很喜欢谢易的,虽然他把自己当成了女子,但是他还做了一件完全可以抵消这件事情的大好事,那就是狠狠的折腾了一把他那个恶心的老爹,就为这事儿,晏明修可是亲自求了沈云朝,让他把当天的情况给写了下来,没事儿就拿出来看,然后自己个偷着乐。说实话,要不是害怕沈云朝发火,他都想让沈云朝给他画下来。   沈云朝也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让他跟着大军一起走,帮帮谢易和周定乐。   晏明修考虑了一下,觉得下棋还是要下的,自己必须让让他。于是他就高声喊了一句   “喂!你过来陪我下棋,我可以让你五个子。”   他话音刚落,谢易剩下的半边脸瞬间也黑了。   到了晚上,军队就地扎营,谢易和周定乐钻进了晏明修的帐篷。晏明修平日里都会粘着胡子,把自己的皮肤弄得蜡黄,化名沈全,以军师的身份待在军中。   “下棋?”   谢易脸一黑,周定乐则是不厚道的笑出了声,然后换来了谢易的一记白眼。   “棋可以下,但是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履行一下作为军师的职责了?”   “嗨,就为这事儿啊,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周定乐和谢易对视一眼,周定乐说道“那就先从这场叛乱的原因说起吧。”   晏明修点点头,说道“简单点说呢,自古叛乱不外乎这几个原因,贪官,官逼民反。天灾,民不聊生。最后,前朝余孽的鼓动。”   “那此次江州叛乱,属于哪一种呢?”   “哪一种都不是。”   “啊?”   晏明修看着他们两个人面面相觑的样子,噗嗤一笑,说道“三个都有。”   周定乐和谢易惊讶的对视一眼,晏明修有些无奈的扶额,说道“你们两个人出来打仗,到底知不知道,打仗靠的是什么?”   “军力!”周定乐这么回答   “谋略!”谢易如此说道   晏明修以手掩面,哀嚎一声“沈云朝!你个大骗子!”然后,便用手指着周定乐和谢易,竖眉怒道“全错!”   “……”   “我告诉你们,打仗!靠的就是情报,谁的情报准,谁就能够料敌先机,什么谋略,军力,那都是在得知情报后的事情,这次出征,我们处于劣势,就更要情报准确了。”晏明修看着这两个人一脸的茫然,顿觉无力,摆摆手说道“这样,我们先说说江州之乱是怎么发生并且扩大的吧。”   “好。”   “江州之乱影响如此之广,绝对不可能是区区一年半载就可以形成的,来之前我查过朝廷这几年从地方呈上来的奏报,江州这几年一直是风调雨顺,粮食丰收。但是,就我所知,半年前,第一次江州之战中,有一场战斗,说的是江州的贼寇半路截了我军的粮草,本来这也不什么稀奇的事,但是我注意到,在这场战役中,叛军一改往日打一下换一个地方的作战方式,死守粮食,实打实的打了一场硬仗,虽然我军败了,但是歼敌的数量却是所有的战役中最多的,那个将领还因此成为了唯一一个没有被处罚的将领,卷宗里还把这场战役称作是胜仗,你见过胜仗还被打死一千多人,连押送的军粮都丢了吗?一个押粮的队伍丢了粮,还说胜了,朝廷还真是越发的不要脸了。将领也是个蠢货!”   晏明修说完后注意到谢易的脸色有点难看,于是说道“怎么样,你也觉得我说得对吧,那个将领还真是蠢。”   周定乐尴尬的小声说道“你说的那个将领是,谢易的族叔。”   “……对不住。”   “无妨。”   谢易话音刚落,就见晏明修忽然凑近了周定乐自以为小声的问道“那个什么蠢,咳,族叔,没来参军吧?”   “……”   周定乐见气氛愈发尴尬,连忙打圆场,笑着说道“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哦,我知道了,我继续说啊,叛军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付出这么大的牺牲,还突然改变作战手法,这只能说明,他们急缺一样,由这支队伍押送的东西,粮食。也就是说,江州地区的官员对江州这几年的实际收成情况是撒了谎的,江州缺粮,可是紧跟着就又有一个疑问了,江州缺粮,可是江州府衙不可能缺粮吧,他隐瞒实情,无非是为了政绩,府库中若无粮,他又何来政绩呢?叛军占领了原本应该是充足的府库,可是却还是要去冒着生命危险去抢粮,这不是很奇怪吗?我后来又仔细的翻看了记录江州叛变的卷宗,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   说着晏明修拿出了几张纸,上面清楚的写着   三月十七,江州以南地区出现暴动,火灾频发,三日后,多数店铺被砸,其中米商最多。州府派军队镇压   三月末,江州首府南阳,首先爆发十万百姓的暴动,知州赵昌吉在劝说乱民的过程中被激动的百姓错手杀死,州丞孟德胜在得知此事后,又惊又怒,当即从城内兵营调出军队镇压民变,在一场混乱之后,州丞孟德胜死于乱民之中,但是他此前写了一封奏折,最终这份奏折上达天听。   确定他们看完后,晏明修收了起来,说道“前面的没什么用,所以我就抄了这两个带来了。”   “我看过的。”   “哦。”晏明修颇有兴趣的看向周定乐,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周定乐叹息了一句“奸商误国啊!”   晏明修瞬间脸一拉,没好气的说道“真是一个被人卖了都不知道的傻子。”   周定乐闻言一愣,继而有些生气“何出此言,这上面明明写着,百姓烧米商的铺子,若不是恶商暗中积蓄粮谷、哄抬米价,昧着良心大发灾难财,宁可一把火将库中多余的粮谷烧掉,也不愿意赊给走投无路的百姓,使得当地百姓积怨成恨,频频发生暴动。又怎么会有后来的事情!”   “哟,没想到啊,你还看出了先前的火不是百姓放的。还不错啊,不过还是少了,我说过的,三个原因都有,眼下只有两个哦。”   “这……”   周定乐和谢易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是一头的雾水。   只见晏明修轻声笑道,“你们不觉得,整件事太凑巧了么?”   “凑巧?”   “是啊,”晏明修点了点头,甩着手里的那张纸,弄得它哗哗作响,只听他沉声说道,“知州赵吉昌的死亡文书,我之前在吏部瞧过详细的记录,他是在安抚暴动百姓的过程中,被当地百姓错手杀死……这个人,是这整件事的开端!——此人若是还活着,便不会有后来的军队镇压,州丞死亡,奏章进京了,那就更不会有眼下的江州叛军!”   谢易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神色,诧异说道,“你不会认为,有入在背后挑唆?”   “不错,这就是我说的第三个,前朝余孽!” 第二十五章 幕后的推手   “你不要认为我说的话是没有根据的,你看这个。”   晏明修从自己带来的一个木匣子里拿出了一张地图,他将地图放在桌子上缓缓铺开,露出的图上满满的都是手写的批注。周定乐和谢易仔细看了一会儿,还是周定乐先看了出来,只听他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这是江州叛军的移动路线?”   晏明修点点头,沉声说道“我这几天仔细的研究过江州叛军的移动路线了,先是南阳,然后一路向北,攻下楚良,然后是乌什城投降,最后是荆南。南阳叛乱发生后,朝廷的军队进行了围剿,暴动被镇压了,但是这件事并没有完,当时南阳有将近七八万的乱民,经长江逃亡了楚良,沿途不知为何,传开了朝廷即将派遣大军围剿南阳一带暴民的消息,这使得附近的百姓,纷纷云从,以至于到这股难民来到楚良时,竞然有不下于二十多万。   当时的楚良知州叫做孙东离,在见到如此大规模的难民后,哪敢开启城门,当即下令城门闭紧,将难民拒之城外。   至于食物,南阳没有粮食,难道和它毗邻的楚良就有了?交涉失败后,城外的二十余万愤怒的难民,竞开始组织起来,准备攻城。要知道,这些难民中,有好些曾是南阳当地军队的将领,亦或是府衙的官办、差事、官吏,只因自己的乡入、妻子、老小被米商逼得走投无路,这才奋起造反,因而犯下了弥夭大罪,这才不得已携家小逃亡楚良。   原本是朝廷官员的他们,自然知道,朝廷决不会善罢甘休,为此,他们迫切需要混入楚良的百姓中,以求自保   但是楚良紧闭城门的做法,断送了他们唯一的希望,这使得他们不得不兵行险着。终于,大周当年最大规模的暴动爆发了,在南阳原军官、官吏的指挥下,二十余万百姓砍伐林木制造攻城器械,大规模攻打楚良。楚良陷落了,那些官员纷纷被杀死。   事后,抱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态,为了自保,叛军开始攻打乌什,然后是荆南   以至于从最初的南阳暴动,演变成横跨江州的重大叛乱。”   晏明修一席话说出来,听得周定乐是心有余悸,他喃喃道“真是太可怕了。”   晏明修淡淡一笑“你只看到叛军攻城的可怕,我却看到了攻城背后的可怕。从南阳知州赵吉昌的死,到二十余万南阳百姓攻下荆南为止,整件事太巧了,太过于顺理成章了……为什么那帮难民不逃到泸州去?而是要逃到楚良?楚良和南阳毗邻,南阳没有粮食,楚良就有什么余粮供给这帮难民了?……”   “你的意思是……”   “整件事的背后,必定是有入从中挑唆……”说着,她抬头望向周定乐和谢易,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知道,我为何要来参加大军么?”   周定乐和谢易对视一眼,周定乐小心的试探着说道“为了沈云朝?”   “一部分。”   “为了感谢谢易?”周定乐这就是纯属瞎蒙了,谁料到晏明修居然一本正经的点了头,还说道“一部分。”   “……”   ”那是因为,从这整件事上,我察觉到了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知道么,倘若不是我很清楚自己从未插手过这件事,我真有些怀疑,这是不是我的手笔……”   “……”周定乐和谢易面面相觑。   “太巧了,太巧了!”眼中闪起几分精光,仿佛是遇到了劲敌般,带着几分欣喜喃喃说道,“先是叫入扮作暴民杀了南阳知州赵吉昌,引起南阳府衙出兵镇压,随后唆使暴民涌向粮食不足的楚良,使得楚良不得不紧闭城门,从而逼得那些难民为了活命,不得不攻打楚良,再利用暴民法不责众的心理,趁乱杀光了楚良的官员,彻底叫他们断了投诚之心……整件事环环相扣,仿佛是早已安排好了一切,这等阳谋……有意思,有意思!我要是能找到这个幕后黑手,那我就算是出师了,要打败自己吗!他跟我这么像,可以算我自己了吧!”   “……”   还带这样的?你师父的意思不是这样的吧!   晏明修可不管这么多,他开心就好,说罢晏明修好似又想起了什么,拿出了两张纸,分别递给了周定乐和谢易。晏明修心情好,欢快的说道“看看,然后签了它。”   周定乐和谢易一脸的不明就里,只好先看手里的纸。两个人看完以后,都神情古怪的看了一眼晏明修,周定乐奇怪的说道   “你怎么会让我们签这个。”   “有什么问题吗?”   “首先,我们不得对你所提出的计策以及指令有任何的异议!其次,就算是难以理解的指示,也必须照办!并且,不能敷衍行事。再次,不得对你的行事抱有任何的意见,不得千涉你的判断!最后,在非特殊的情况下,军权是你的!?”   “没错!”   “那还要我们来干嘛!”   晏明修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地说道“障眼法,让幕后的推手注意不到我这个和他旗鼓相当的对手,把目光放在你们两个凡人身上,让他放松警惕。”   “……”   “那你们两个到底是签还是不签?”   谢易和周定乐商量了一会儿,谢易站出来说道“我们不能签。”   晏明修一听这话,眉毛一竖,就要发火。谢易连忙继续说道“当然了,我们会奉你为军师,在行军打仗上以你的意见为主,但是你一定要和我们商量一下,我们应该相互信任,相互帮助。”   就在他们以为晏明修会用嘲讽的语气说,谁要你们帮忙,不拖后腿就不错了的时候,晏明修居然笑眯眯的说道   “好啊,相互信任,相互帮助。”   不得不说,晏明修笑起来的样子,确实是很漂亮,就算他已经是经过易容了,只有原先的容貌近一半的姿色,可是见惯了晏明修发怒的笑,嘲讽的笑,不屑的笑,现在看见晏明修纯真的笑,周定乐和谢易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加速了,他们异口同声的在心里骂道“妖孽!”   被骂妖孽的晏明修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冲着周定乐说道“既然是要互相帮助了,麻烦你把虎符交出来吧。我要用呢。”   “……”   然后,晏明修转向僵住的谢易,现在的笑容依旧让谢易感到心跳加速,只不过是吓得心跳加速   “互相帮助吗。陪我下棋吧,这一次,可是一个子都不让喽。”   “……”    第二十六章 业昙花开   “一拜天地。”   堂中的女子一袭逶迤拖地的艳红嫁衣,红纱之后依稀可见其姿容不俗。   唱礼倌一声高喝,女子抬头看着高坐堂前的皇甫雄飞,眼中最后的哀求,最后的希望,也在这个平日里对自己无比宠爱的父亲的一句冷冷的跪字,全部熄灭。   双膝缓缓地跪地,女子伏地,大红的嫁衣铺在地上,与其说是在跪倒不如说是更像是瘫在地上。周边观礼中许多人都不忍的移开了目光,包括站在皇甫雄飞身侧的皇甫云峰,他愧疚的目光落在他自己的脚尖始终不愿意抬起。   女子缓缓地,踉跄的站了起来,昔日江湖中令无数人折腰的云清侠女,此刻脆弱的就恍若一株随时可能被折断的蒲草,失了所有的傲骨,也再无任何反抗的勇气。   “二拜高堂。”   唱礼倌话音刚落,一声巨响就随之爆发了出来,厚重的大门被一剑劈碎,气流卷着碎木席卷了婚堂,皇甫雄飞双眼一眯,瞬间以他为中心,一股浑厚的内力呈圆弧状爆发了出来,与气流在院中相撞,将这股气流拦在了婚堂之外。   只听轰的一声,聚集在院中的江湖人就纷纷被相撞时产生的巨大推力给瞬间重伤,惨叫声此起彼伏。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皇甫雄飞的内力并没有触及封千山和钱赢所在的位置,无所阻挡的气流裹挟着碎木,像一头嚼碎了所有阻挡在路上的凶暴野兽一般,咆哮着冲着这两个人冲了过来。   封千山冷哼一声,搭在桌子上的右手猛地一拍将桌子瞬间拍成了齑粉,自己则借力旋转着越过气流,在半空中封千山打出一掌,将气流拦腰斩断。   另一边,钱赢则是勾唇一笑,不慌不忙的从容的后退了几步,他的步伐有几分诡异,只是几步的动作,整个人就瞬间退了十几米的距离。下一刻这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就被十几名褐衣的督武堂的武者满满占据。为首的一名中年武者手持一柄长剑,大喝一声“剑阵,起!”   数十名武者同时舞剑,剑光缭乱。下一刻,只听那个中年武者再喝一声“剑阵,合!”   分散的剑气猛地合聚一处,巨大的剑光将气流瞬间破成两半。   “剑阵,收!”   破开气流后四散的剑气,随着武者剑招的变化,全部都在厅中的上半部分盘旋,最后缓缓消散。   气流带来的大风将厅中的桌椅,除了皇甫雄飞坐着的主位,全部都掀翻。皇甫云清大红的盖头也被吹了下来,长长的头发挽起,庄重精致的凤冠显得她美丽非凡。大而亮丽的杏眼,俏鼻挺立,朱唇红艳。浓厚的妆容可以遮住她面容的憔悴,却无法遮住她内心满溢的痛苦。皇甫云清几乎是在巨响爆出的一瞬间就回过头了,眼眶中瞬间就蓄满了晶莹的泪光。   烟尘还未散去,惨叫还是此起彼伏,可是忽然间,一个无比清晰的脚步声就这样突兀的闯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一步一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一步一步恍若踏在人们的心里。   最后一个,披着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缓缓地从烟雾里浮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把残破的长剑,凌冽的剑意从剑身上发散,好似要钻进毛孔里的锋锐,让钱赢一直挂在嘴角的笑意缓缓地消失。在场的都是在武学上颇有造诣的高手,斗笠男子手中的剑的确就是一把残破铁剑,这样的剑是不可能承受发出如此锐利的剑意的,可是这样的剑意又确实是出现了,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这剑意并不是来自于剑,而是来自于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的身体。   溶剑域于血,离化身为剑的剑道最高境界只有一步之遥。已是境界上的小剑圣了。   “本来只有三个人的剑圣之会,看来终于要加人了。”钱赢看着这个黑斗篷的男子,心道“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这次没死,那我督武堂就要定你了。”   黑衣男子一出现,锦衣司和督武堂的手下就立刻将自家的大人团团的护在了身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皇甫雄飞一直冷漠的目光,也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猛地波动了一下,内力一瞬间的紊乱。封千山淡淡的瞥了一眼皇甫雄飞,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   皇甫云清捂着嘴,眼里满满的泪光在模糊的看见黑衣男子转向自己的目光时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滚滚而落,她虽然看不见他的长相,也没办法通过自己泪眼模糊的双眼看清他的目光,可是,皇甫云清可以感受到,这个人,这个黑衣的男子是她的三哥,那个一直照顾自己,容忍自己所有的任性的,全心对她好的三哥。那个为了自己被赶出家门,从此漂泊江湖的三哥啊。   只有三哥才会有着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温柔的目光啊。   皇甫云清缓缓地蹲了下去,、颤栗地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全身搐动,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哭泣从她的指缝间渗出,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幅暗蓝的悲哀。阳光也变得朦胧浅淡了。   皇甫雄飞皱眉厌恶的看了一眼蹲在地上哭泣的皇甫云清,对着站在院中的皇甫云破说道   “阁下来的早了些,约定的时间不是此时,地点更不是此地,还请阁下移步,让小女将婚事办了。”   皇甫雄飞说出口的话是十分的有礼,可是他的语气神态却无一不是在命令,役使气指的口吻。皇甫云破拿剑的手一瞬间就紧紧的攥了起来,攥得骨节发白。然而他的愤怒却并不是因为皇甫雄飞的语气或是神态,他早就已经习惯了面对皇甫雄飞这样的神态。真正令他愤怒的是,直到这一刻,他已经拿剑站在了他的面前,他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件丧尽天良的事!难道在他的眼里,自己和云清就只是他可以随意牺牲的弃子吗!?不是孩子,而是一块垫脚石。   皇甫云清冷哼一声,提剑指了指厅中系着红绸的死鸡,讥讽道“这是婚事?!这只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   “放肆!”   皇甫雄飞怒喝一声,气浪掀起灰尘吹在皇甫云破的身上,将他的黑斗篷吹得猎猎作响。皇甫云破微微闭上眼睛,躲去灰尘的侵袭,眼角的湿润被迎面的沙尘抹去。   微微刺痛的感觉,让皇甫云破忽然想起来自己在西北大漠漂泊的这几年,整日的狂风卷杂着黄沙,自己所有的委屈,不甘,痛苦,思念,这些,化作泪水,应该早就被风沙拭干了。现在剩下的,大概就只有血脉上的羁绊了。   原来这些黄沙,不止应该吹走自己白皙细嫩的江南皮肤,它最应该吹走的其实是自己那颗对他仍然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的心啊。   皇甫云破缓缓睁开眼睛,然后单手解开了自己的斗篷,摘下自己的斗笠,最后一圈一圈的慢慢的将自己遮脸的布摘下。一袭单薄的灰衣,一条褐色的发带,还有古铜色的有着淡淡胡茬的沧桑面庞,这时的皇甫云破与五年前的皇甫云破判若两人。   如果说五年前的皇甫云破是一柄镶嵌着华贵宝石的名家之剑,锋芒毕露。那么,现在的皇甫云破就是一把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剑鞘的惊世好剑,不华贵但实用许多。   不理会场中人们或好或坏的议论声,皇甫云破缓缓地走到了皇甫云清的面前,弯腰轻轻摸了摸皇甫云清的脑袋,皇甫云清身子一僵,抽泣着抬头看着皇甫云破。   “好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   皇甫云破伸手将皇甫云清拉了起来,用袖子细细的为她把脸上的泪水和化了的妆都擦干净。然后,他示意皇甫云清躲到他的身后去。   皇甫云破护着皇甫云清,静静的看着隐忍着怒气的皇甫雄飞,半晌,皇甫云破忽然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他今天第一个微笑,皇甫雄飞和场中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只听皇甫云破缓缓说道   “我回来了,父亲。”   顿了顿,皇甫云破继续说道“今天,除非您杀了我,否则,绝没有婚事这一说。”   “风云帖,既分胜负,也决生死。寒山之巅,踏雪寒梅之上,孩儿恭候大驾。”   皇甫云破撂下一句话就拉着一身嫁衣的皇甫云清转身离去,所过之处没有一个人敢拦着,他们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离开了城主府。整个城主府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皇甫雄飞勃发的怒气,令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噗嗤。”一直站在褐衣下属身后的钱赢很不和时宜的用噗嗤的一笑打破了这死寂的气氛,同时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钱赢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他身前的人便立刻散开,站到了他的身后。钱赢乐不可支的模样落在皇甫雄飞的眼里,他心里不由得就涌上了一股杀意,以他的武功杀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成问题,可是他却不能。想到这,皇甫雄飞心中翻涌的恨意几乎就要忍不住爆发出来。   他冷声道“钱大人,不知你看到了何事,如此可笑!”   钱赢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随意的打了一个恭,好似完全没有看到皇甫雄飞眼中的杀意一般,笑着说道   “啊,啊,对不住了,皇甫供奉,我呢,是绝没有嘲笑的意思,绝没有。只是呢,这婚礼被自家哥哥给抢了,还要和自家老爹决生死,哈哈,这不是很可笑吗!太有意思了,哎呀,出来之前我哥还跟我说,这江湖之大啊,是什么破事,啊,是奇事都有,我还不信呢,现在看来,还是我见识少了。”   钱赢这一番明褒暗贬的话说出口,气的皇甫雄飞恨不得直接活撕了他那张嘴,可是最后的一丝的理智提向着他,这个钱赢确实不值一提,可是他的哥哥乃是督武堂的最强少分堂主,在督武堂的高层那里也是说的上话的,自己现在还暂时动不得他。   “钱大人说话还是注意一点,皇甫云破已经早就被逐出皇甫家了。”封千山其实并不想帮腔,在他眼里皇甫雄飞根本不算什么,可是钱赢刚刚的一番话话里话外都是对锦衣司的辱没,这是他不能容许的。   钱赢不可置否的耸耸肩,拍了一下椅子,站起来便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看来要换个地方看热闹了。”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看见皇甫雄飞还是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他挑眉笑道“怎么,皇甫供奉不去?没您可不行啊,晚辈就先去了,到那里恭候大驾了。”   “一拜天地。”   堂中的女子一袭逶迤拖地的艳红嫁衣,红纱之后依稀可见其姿容不俗。   唱礼倌一声高喝,女子抬头看着高坐堂前的皇甫雄飞,眼中最后的哀求,最后的希望,也在这个平日里对自己无比宠爱的父亲的一句冷冷的跪字,全部熄灭。   双膝缓缓地跪地,女子伏地,大红的嫁衣铺在地上,与其说是在跪倒不如说是更像是瘫在地上。周边观礼中许多人都不忍的移开了目光,包括站在皇甫雄飞身侧的皇甫云峰,他愧疚的目光落在他自己的脚尖始终不愿意抬起。   女子缓缓地,踉跄的站了起来,昔日江湖中令无数人折腰的云清侠女,此刻脆弱的就恍若一株随时可能被折断的蒲草,失了所有的傲骨,也再无任何反抗的勇气。   “二拜高堂。”   唱礼倌话音刚落,一声巨响就随之爆发了出来,厚重的大门被一剑劈碎,气流卷着碎木席卷了婚堂,皇甫雄飞双眼一眯,瞬间以他为中心,一股浑厚的内力呈圆弧状爆发了出来,与气流在院中相撞,将这股气流拦在了婚堂之外。   只听轰的一声,聚集在院中的江湖人就纷纷被相撞时产生的巨大推力给瞬间重伤,惨叫声此起彼伏。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皇甫雄飞的内力并没有触及封千山和钱赢所在的位置,无所阻挡的气流裹挟着碎木,像一头嚼碎了所有阻挡在路上的凶暴野兽一般,咆哮着冲着这两个人冲了过来。   封千山冷哼一声,搭在桌子上的右手猛地一拍将桌子瞬间拍成了齑粉,自己则借力旋转着越过气流,在半空中封千山打出一掌,将气流拦腰斩断。   另一边,钱赢则是勾唇一笑,不慌不忙的从容的后退了几步,他的步伐有几分诡异,只是几步的动作,整个人就瞬间退了十几米的距离。下一刻这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就被十几名褐衣的督武堂的武者满满占据。为首的一名中年武者手持一柄长剑,大喝一声“剑阵,起!”   数十名武者同时舞剑,剑光缭乱。下一刻,只听那个中年武者再喝一声“剑阵,合!”   分散的剑气猛地合聚一处,巨大的剑光将气流瞬间破成两半。   “剑阵,收!”   破开气流后四散的剑气,随着武者剑招的变化,全部都在厅中的上半部分盘旋,最后缓缓消散。   气流带来的大风将厅中的桌椅,除了皇甫雄飞坐着的主位,全部都掀翻。皇甫云清大红的盖头也被吹了下来,长长的头发挽起,庄重精致的凤冠显得她美丽非凡。大而亮丽的杏眼,俏鼻挺立,朱唇红艳。浓厚的妆容可以遮住她面容的憔悴,却无法遮住她内心满溢的痛苦。皇甫云清几乎是在巨响爆出的一瞬间就回过头了,眼眶中瞬间就蓄满了晶莹的泪光。   烟尘还未散去,惨叫还是此起彼伏,可是忽然间,一个无比清晰的脚步声就这样突兀的闯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一步一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一步一步恍若踏在人们的心里。   最后一个,披着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缓缓地从烟雾里浮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把残破的长剑,凌冽的剑意从剑身上发散,好似要钻进毛孔里的锋锐,让钱赢一直挂在嘴角的笑意缓缓地消失。在场的都是在武学上颇有造诣的高手,斗笠男子手中的剑的确就是一把残破铁剑,这样的剑是不可能承受发出如此锐利的剑意的,可是这样的剑意又确实是出现了,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这剑意并不是来自于剑,而是来自于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的身体。   溶剑域于血,离化身为剑的剑道最高境界只有一步之遥。已是境界上的小剑圣了。   “本来只有三个人的剑圣之会,看来终于要加人了。”钱赢看着这个黑斗篷的男子,心道“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这次没死,那我督武堂就要定你了。”   黑衣男子一出现,锦衣司和督武堂的手下就立刻将自家的大人团团的护在了身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皇甫雄飞一直冷漠的目光,也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猛地波动了一下,内力一瞬间的紊乱。封千山淡淡的瞥了一眼皇甫雄飞,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   皇甫云清捂着嘴,眼里满满的泪光在模糊的看见黑衣男子转向自己的目光时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滚滚而落,她虽然看不见他的长相,也没办法通过自己泪眼模糊的双眼看清他的目光,可是,皇甫云清可以感受到,这个人,这个黑衣的男子是她的三哥,那个一直照顾自己,容忍自己所有的任性的,全心对她好的三哥。那个为了自己被赶出家门,从此漂泊江湖的三哥啊。   只有三哥才会有着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温柔的目光啊。   皇甫云清缓缓地蹲了下去,、颤栗地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全身搐动,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哭泣从她的指缝间渗出,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幅暗蓝的悲哀。阳光也变得朦胧浅淡了。   皇甫雄飞皱眉厌恶的看了一眼蹲在地上哭泣的皇甫云清,对着站在院中的皇甫云破说道   “阁下来的早了些,约定的时间不是此时,地点更不是此地,还请阁下移步,让小女将婚事办了。”   皇甫雄飞说出口的话是十分的有礼,可是他的语气神态却无一不是在命令,役使气指的口吻。皇甫云破拿剑的手一瞬间就紧紧的攥了起来,攥得骨节发白。然而他的愤怒却并不是因为皇甫雄飞的语气或是神态,他早就已经习惯了面对皇甫雄飞这样的神态。真正令他愤怒的是,直到这一刻,他已经拿剑站在了他的面前,他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件丧尽天良的事!难道在他的眼里,自己和云清就只是他可以随意牺牲的弃子吗!?不是孩子,而是一块垫脚石。   皇甫云清冷哼一声,提剑指了指厅中系着红绸的死鸡,讥讽道“这是婚事?!这只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   “放肆!”   皇甫雄飞怒喝一声,气浪掀起灰尘吹在皇甫云破的身上,将他的黑斗篷吹得猎猎作响。皇甫云破微微闭上眼睛,躲去灰尘的侵袭,眼角的湿润被迎面的沙尘抹去。   微微刺痛的感觉,让皇甫云破忽然想起来自己在西北大漠漂泊的这几年,整日的狂风卷杂着黄沙,自己所有的委屈,不甘,痛苦,思念,这些,化作泪水,应该早就被风沙拭干了。现在剩下的,大概就只有血脉上的羁绊了。   原来这些黄沙,不止应该吹走自己白皙细嫩的江南皮肤,它最应该吹走的其实是自己那颗对他仍然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的心啊。   皇甫云破缓缓睁开眼睛,然后单手解开了自己的斗篷,摘下自己的斗笠,最后一圈一圈的慢慢的将自己遮脸的布摘下。一袭单薄的灰衣,一条褐色的发带,还有古铜色的有着淡淡胡茬的沧桑面庞,这时的皇甫云破与五年前的皇甫云破判若两人。   如果说五年前的皇甫云破是一柄镶嵌着华贵宝石的名家之剑,锋芒毕露。那么,现在的皇甫云破就是一把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剑鞘的惊世好剑,不华贵但实用许多。   不理会场中人们或好或坏的议论声,皇甫云破缓缓地走到了皇甫云清的面前,弯腰轻轻摸了摸皇甫云清的脑袋,皇甫云清身子一僵,抽泣着抬头看着皇甫云破。   “好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   皇甫云破伸手将皇甫云清拉了起来,用袖子细细的为她把脸上的泪水和化了的妆都擦干净。然后,他示意皇甫云清躲到他的身后去。   皇甫云破护着皇甫云清,静静的看着隐忍着怒气的皇甫雄飞,半晌,皇甫云破忽然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他今天第一个微笑,皇甫雄飞和场中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只听皇甫云破缓缓说道   “我回来了,父亲。”   顿了顿,皇甫云破继续说道“今天,除非您杀了我,否则,绝没有婚事这一说。”   “风云帖,既分胜负,也决生死。寒山之巅,踏雪寒梅之上,孩儿恭候大驾。”   皇甫云破撂下一句话就拉着一身嫁衣的皇甫云清转身离去,所过之处没有一个人敢拦着,他们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离开了城主府。整个城主府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皇甫雄飞勃发的怒气,令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噗嗤。”一直站在褐衣下属身后的钱赢很不和时宜的用噗嗤的一笑打破了这死寂的气氛,同时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钱赢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他身前的人便立刻散开,站到了他的身后。钱赢乐不可支的模样落在皇甫雄飞的眼里,他心里不由得就涌上了一股杀意,以他的武功杀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成问题,可是他却不能。想到这,皇甫雄飞心中翻涌的恨意几乎就要忍不住爆发出来。   他冷声道“钱大人,不知你看到了何事,如此可笑!”   钱赢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随意的打了一个恭,好似完全没有看到皇甫雄飞眼中的杀意一般,笑着说道   “啊,啊,对不住了,皇甫供奉,我呢,是绝没有嘲笑的意思,绝没有。只是呢,这婚礼被自家哥哥给抢了,还要和自家老爹决生死,哈哈,这不是很可笑吗!太有意思了,哎呀,出来之前我哥还跟我说,这江湖之大啊,是什么破事,啊,是奇事都有,我还不信呢,现在看来,还是我见识少了。”   钱赢这一番明褒暗贬的话说出口,气的皇甫雄飞恨不得直接活撕了他那张嘴,可是最后的一丝的理智提向着他,这个钱赢确实不值一提,可是他的哥哥乃是督武堂的最强少分堂主,在督武堂的高层那里也是说的上话的,自己现在还暂时动不得他。   “钱大人说话还是注意一点,皇甫云破已经早就被逐出皇甫家了。”封千山其实并不想帮腔,在他眼里皇甫雄飞根本不算什么,可是钱赢刚刚的一番话话里话外都是对锦衣司的辱没,这是他不能容许的。   钱赢不可置否的耸耸肩,拍了一下椅子,站起来便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看来要换个地方看热闹了。”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看见皇甫雄飞还是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他挑眉笑道“怎么,皇甫供奉不去?没您可不行啊,晚辈就先去了,到那里恭候大驾了。”   心里种上过那么强烈的恐惧,就像是一片如影随形的的黑暗,每当午夜梦回时,总会笼罩着他。   他只要一闭眼,那个雨夜就会出现在他面前,那一夜的每一幕都会无比清晰的重现,清楚到连雨丝砸在他的脸上轻微的刺痛都没有消失。就是在这一夜,他的一生被彻底的颠覆了。   “不如打完以后,我再告诉你。”   “现在不说,你就不必说了!”   皇甫雄飞拂袖便是一道浅红色的剑气,裂地而去,带着隐隐的风雷之声,正是皇甫家绝学,皇甫天罡剑决,至刚至烈的纯正剑罡,皇甫雄飞手中无剑,已经达到了化内力为剑气的剑圣之境。   那一道剑气留下了一道尺深的焦痕,狠狠地撞向了皇甫云破,皇甫云破抹去嘴角的血迹,同样的一挥袖,甩出一道毫不逊色的淡黄色的剑罡之气,同样夹带着风雷之声,与皇甫雄飞的那一道剑气,狠狠地撞在一起,只听一声巨响,两道剑气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深坑,腾起大量的烟尘之后就缓缓消散了。   皇甫雄飞见状那以置信的往后退了一步,自己刚刚虽然只是试探,但是皇甫云破同样也没有认真。明明之前皇甫云破只是化虚境的修为,只不过是一粒药,现在他就有了和自己相抗衡的资本了!?   烟尘缓缓消散,皇甫云破和婚礼时出现一样手持着那把残剑,冷冷清清的站在皇甫雄飞的面前。周身的气势只是略逊于他。皇甫雄飞紧紧的握住了袖中的拳头,此刻的皇甫云破在他眼中的身影缓缓和另一个白衣的身影重叠。   都是区区的一个晚辈后生,却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实力,二十年前是这样,二十年后还是这样!不可原谅!   “啊!”   皇甫雄飞大吼一声,面色狰狞的双手交叉,数十股彭勃的剑气自他周身环绕,他宽大的衣襟被剑风吹得猎猎作响,一时间,风裂之声响彻整个山巅。   “我不会输!我不会再输了!谢非羽!”   皇甫云破一愣,他知道皇甫雄飞曾经败在这个传奇的女子的手里,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皇甫雄飞会在此时说出这个名字。皇甫雄飞剑气呈黄龙之势铺天盖地的攻向皇甫云破,卷起的漫天风雪遮住了皇甫雄飞的视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皇甫云破面对着这惊世的一招,竟然是轻轻地勾唇一笑,鲜血就这样从他的嘴里流了出来,染湿了他的衣襟。他不在意的用手擦了去,感叹了一句   “好霸道的药力,好像要把我撕碎一般。”   原来半步临仙是这样的一种感觉,是一种好像世界都在自己的脚下啊,,皇甫云破此刻终于明白了皇甫雄飞的疯狂,谁能轻易的放弃这种快感呢!   皇甫云破轻巧的挽了一个剑花,一剑平出。   一剑斩断了所有剑气的气机,包裹在外的剑罡,失去了剑气的支撑,顿时化作狂风消弭。   “用皇甫剑罡,你赢不了我。再不认真,你就输定了。”   皇甫云破淡然的目光,让皇甫雄飞几欲癫狂。   那个雨夜,那个雨夜,那个白衣女子也是这样,平淡的好像根本看不见自己的目光,是啊,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赢的人,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可以活下来,不是因为自己赢了。   只是因为,她不屑杀自己。   弱到,不屑于动手。   忽然间,崖上的风停了,一直飘落的雪花缓缓地开始向着皇甫雄飞的身旁汇集。天上的乌云也缓缓的朝着山巅聚集。   “快看山顶那边怎的一回事?”   “这是天象异变?”   “乖乖,这可是天地异象,莫非是皇甫雄飞要踏进临仙境了?”   封千山转头望去,脸色阴沉铁青   钱赢趁热打铁,胡说八道:“喂,皇甫云海,再不给本大人放行,大家可就都要错过一场百年难遇的好戏了”   皇甫云海犹豫不决,家丑不可外扬,给这个唯恐天不乱的钱赢,放行脸面上过不去,可如果执意僵持不让,自己又不是这督武堂的人的对手。皇甫云海看了一眼,脸色不渝的封千山,再联想到他下令封山的行为,心里隐约明白了,父亲与三弟的这一战无论是胜还是败,锦衣司都不准备让皇甫家继续执掌供奉一职了。   现在,皇甫家已然是一枚弃子了。   所有人都屏住气息,耐心等待皇甫云海的决定   “要下大雪了吗?”   钱赢抬头看了眼天色,继而望向皇甫云海笑眯眯道:“不会让我们呆在这儿淋雨吧。”   皇甫云海面有怒容,但显然退了一步,不轻不重吩咐身边管事,“带诸位大人上山,避雪。”   远远的山巅之上,皇甫雄飞须发从发根处,缓缓地变为青丝,衰老的面庞上斑驳的皱纹也在一点一点点消失,他身上的时光恍若在倒流。可是皇甫雄飞的双眼却充满了血丝,时而清醒时而癫狂。   “你练的功法有问题,你已经走火入魔了。”   “老夫知道,那又如何,待老夫收了云清的元阴,自然就会巩固住境界,到时候我就是活的神仙了,谁还能出我左右!你自诩天赋非凡,但最后还不是会败在我手里,谢非羽!你个逆子活了一辈子,最后还不是妹妹都保护不了!只有我,我是最强的!”   山巅风声呼啸,皇甫雄飞中气十足的猖狂大笑声却更加刺耳。按照常理,皇甫云破不过四十,说活了小半辈子才恰当,皇甫雄飞却是说活了一辈子,可是皇甫雄飞看透了皇甫云破以性命代价搏取境界的手法,再者皇甫雄飞也不打算让这个曾经他寄予厚望的后辈继续活下去,寒山有一个神仙便足矣,何谓独享天下?如果有两个,成何体统?又何来独享一说?更何况,这个逆子还可能跟那个谢非羽有关联,皇甫雄飞定要将其扼杀!   皇甫云破听闻此言,知道皇甫雄飞现在神智其实已经不甚清晰了。就算他不动手,皇甫雄飞也会死,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接近山巅的沈云朝听到了狂风中皇甫雄飞的疯言疯语,眼神微冷的说道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今日就叫你还上所有欠下的债!”   一旁的肖笑看见天象之异,有些担心的问道   “这皇甫雄飞这么厉害,皇甫云破这靠药物强提的境界,赢得了吗?”   沈云朝紧了紧自己的白狐斗篷,淡然笑道:“皇甫雄飞在武道上走了将近百年,可惜走歪了路,虽然皇甫云破修行的时间短了些,可是皇甫云破花了十年磨砺了一道惊天的剑意,看来,皇甫雄飞会死得不甘心。”   皇甫云破平淡道:“云破十年磨剑,赌上余生,求今日一战,定然不会让你失望。你如果还要藏着掖着,小心就再没有出招的机会了!”   皇甫雄飞面容狰狞道:“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把戏可以耍!”   天起龙卷,以皇甫雄飞为中心,直达青天,天上的乌云连着闪电一同被卷入,这等恍若天罚的景象,方圆几百里的百姓都可以看见,这一战不管结果如何,定然会被广为传唱。   皇甫云破的发丝被劲风吹拂得凌乱不堪,他握着手里的剑,稳稳地站在那里,毅然不动。   风眼中心一直蓄力的皇甫雄飞,缓缓抬起了双手,猛地一握,巨大接天的风卷就忽然爆开,   一声巨响,响彻天地,离得远的城市百姓,纷纷被震得出现了一瞬间的失聪,离得近的,就好像逢生城中的百姓,几乎全部都被震的七窍流血。整个寒山被呈圆柱状的巨大风团,以皇甫雄飞为中心层层向外炸开,钱赢,封千山一行人瞬间就被掀翻了出去,摔出了好几十米远。而肖笑在劲风到来的第一瞬间,就立刻护在了沈云朝的身前,淡青色的内力牢牢地护住了他身后的沈云朝,而他自己则被狠狠地掀飞了出去,吐了好大一口鲜血。   山巅的这一段断崖几乎是立刻就被斩成了几截,皇甫云破脚尖交错轻点着断石,神情冷静的挥出了数剑,一剑一剑的削弱着这巨大的风力。   可是,只听见叮的一声,皇甫云破手上的残剑断成了两段,皇甫云破忽略了自己现在已经到达了临仙境的情况,他如潮水般涌入剑身的内力,将这把普通的剑给震断了。   高手过招,一切只在瞬息之间,皇甫云破的剑意外折断,无剑在手,皇甫云破被数道风刃狠狠地击中,像是一只折翼的飞鸟,重重的砸过数块巨石,将石头砸的粉碎,最后落在一块石头上,衣衫碎裂,口吐鲜血,狼狈不堪。   皇甫云破用内力托住了自己和这块巨石,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擦去了自己脸上的鲜血。   “你输了!”   皇甫雄飞大手一招,又是一道龙卷。   皇甫云破闭上眼睛,只见他忽然七窍流血,却神情自若地咧嘴一笑,说不出的洒脱。   “你错了,我还有最后一剑,这一剑我磨了十年,也等了十年,蓄了十年。”   天空再一次变得寂静,除了皇甫雄飞巨大的风声,天地间忽然出现了一道微弱的剑鸣。   先是两剑相击的剑鸣,然后到三剑,再然后是五剑,……最后是万剑齐出的轰鸣,似是要斩断天地的浩然剑气,勃然而发!   一直沉默的沈云朝抬头注视着山巅,叹道:“十年一剑,终入剑圣,恭喜了,皇甫云破。”   最后,且让我用生命,将皇甫家这潭死水彻底的清理干净,   为皇甫后人,留下干干净净一片白雪。   让死水开出灿烂的花,重新闪出更多的光。   最后的一剑,亦是我,最强的一剑! 第二十七章 番外 注定的离别   四月初八,这是一个即普通又不普通的日子,对于老百姓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除了大街上人多了些,生意好做了些,没什么特殊的意义,但是对于信徒来说,这又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今天是佛祖的诞辰,是佛教徒的盛典,上香之人络绎不绝。   而对于苏州城里数得上的世家大族的谢家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今天只不过是一个游玩的日子罢了,但是对于有些人,这却是一个足以改变一生的日子。   自打妹妹同意姐姐离家以后,两个人在后来的几个月里都是异常的乖,就连一贯上树下河的姐姐都老老实实的,让干嘛干嘛。两个人倒是难得的过了一个好年。   她们俩忍了这么多天,为的就是今天的上香。不管妹妹如何异于常人的聪慧,姐姐是如何天生的武学奇才,说到底,她俩也不过就是十岁的孩童,再不受自家继母的待见,出门动辄也是四五个妈妈,丫头陪着,想要悄无声息的消失,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她们必须要等待时机,比如,一个人多眼杂的浑水摸鱼之地。世家小姐,尤其还是两个不受当家主母待见的世家小姐,平日里连世家小姐间聚会都很少去,更别说出府了。想来想去,妹妹最终将出逃的地点选在了寺庙里。要抓住这个佛诞辰的机会。   在去的路上呢,妹妹抓紧一切可利用的时间重复她这几个月里告诉姐姐的江湖生存之道。   “记住了,这个天下不像话本里的那样,没有那么多的英雄救美,要是有人突然出现救你,那他一定是别有目的,就算没有,谢完就可以走了!还有,天下也没有那么多行侠仗义的机会,见到什么群架之类的事儿,你给我离得越远越好!至于江湖秘籍,那是主角的,你看看那些话本里的主角,一个个惨成什么样儿了!练武是一条慢慢长路,保不定哪天转脸就挂了!所以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做事,踏踏实实练武!”   这一大串话说下来,听的姐姐一脸的不明所以,看自家姐姐一脸呆萌的样子,妹妹顿时理解了那个教自家白痴大哥的那个一脸褶子的教习先生,为什么总是一副苦大愁深的摸样了。她现在也是想动手抽死眼前这个“天真无邪”的姐姐。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啊!?”妹妹在心里怒喊,可是看上去她只是有些沮丧。姐姐虽然听不太懂妹妹说了些什么,但是她太熟悉妹妹现在这副表情了,每次自己连累妹妹跪祠堂的时候,妹妹都是这副表情。   所以姐姐觉得一定是自己哪里又惹妹妹生气了,只见她小心翼翼的凑近妹妹,轻声说道“怎么了?我,我,会努力记下的。”   妹妹无力的摆摆手,不理会妹妹的话,问道“我给你的钱呢?”   “这个我记得,买刀的在胸口,盘缠在内袋,财不露白。”   妹妹点点头,然后十分认真的看着姐姐,沉声说道“我说的话,你可以记不住,但是,你一定要记住,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所以你一定不可以,不可以不回来。”   姐姐的眼里顿时变得闪烁了起来,眼眶里盈盈滚动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近在眼前的妹妹的脸瞬间就变得十分模糊。   姐姐忽然间就很难过,作为双胞胎,她们自出生开始,互相就没有离开过彼此,好也罢,坏也罢,她们始终相互的扶持着。   自己知道,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哪怕是母亲,也在她们年幼的时候永远离开的她们,在那段灰暗的时候,至少午夜噩梦惊醒的时候,伸手你就可以摸到另一只稚嫩的小手,给自己无尽的勇气。   可是现在,离别来的是这么快,自己将踏上一条未知的路,而留下的妹妹面对的东西,姐姐虽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但是,她隐约可以感受到这些东西的可怕。不想分离的愿望,和必须离开的现实,化作无尽的难过瞬间席卷了姐姐年幼的心。   一直到许多年以后,她已经不再畏惧任何人了,这份痛都始终如影随形的笼罩着她,像是心口的朱砂一般嫣红。   当她们到达寺庙的时候,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似乎是有什么远游归来的圣僧要在寺中卜卦,这使得原本就没什么人关注的姐妹俩儿,更加没人注意,妹妹略施小计便甩开了伺候的婆子,带着自家姐姐来到了寺院的后山。   姐姐背着一个小包裹,一脸悲壮的一步三回头的渐渐淹没在树林里,妹妹站在原地良久,脸上难得一见的,满满的都是失落,虽然一直嫌弃姐姐没有自己聪明,但到底只是十岁的孩子,面对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面的姐姐,妹妹的心里同样的难过。   “傻瓜,你以为我真的指望你学武有成回来救我?我们俩长得一模一样的,谁知道他会不会求娶你,为了你好,外面无边广阔的江湖,才是你真正的归处。”   就在姐妹分离的那一刻,一直都在闭目养神的一个老和尚,忽然睁开了双眼,只见他对着禅房的暗处,说道“不必再算了,卦相已散,天下还未到该合之时。”   暗处走出来一个黑斗篷人,只听他沙哑着嗓子说道“我留你一命,是因为你说你能找到可以斩断龙脉之人。”   他的言下之意,倘若老和尚算不出来,命他便不会留下了。   老和尚双手合十,闭眼轻喃“阿弥陀佛,此乃天意,文武相离,大楚气数未尽。”   妹妹离开的早,并没有看到姐姐的钱在尚未离开后山的时候,就已经全部都被人偷了,最后,姐姐只有几两碎银傍身。   就在山下的一个普通的铁匠铺里,姐姐用这几两碎银,买到了一把打残的破刀,然后开始了她不凡的一生。   后世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名字,和她手里的那把破刀。是无敌的代名词。   谢翡,镇魂刀。 第二十八章 收复军心(上)   有的时候你并不知道你做的对不对,但是,你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对错就不再重要了。   ——题记   周定乐此次领着的大军,可谓引起了各方的关注,同样的也引起了远在西北的齐武王妃谢裴的注意。   这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一直缠绵病榻的谢裴难得的提起了些许精神,在她最为信任的老管家的搀扶下,她走到了自家的小江南的后花园里,她挑了一处临湖的亭子,坐在临着湖面的椅子上,谢裴略一垂头就可以看见水面上自己清晰的倒影,她的神情一时间变得闪烁了起来,眼底慢慢的被如潮的回忆淹没,最后只剩下无尽的思念。   老管家在一旁看到她这般摸样,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何必再想呢。”   这一句话似乎将谢裴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她收起了脸上的难过之情,再度变回了那个不会被任何人看穿的齐武王妃,只见她轻勾嘴角,有些感慨的问老管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这个亭子吗?”   谢裴现在坐的这个亭子是整个小江南里最破的,就比茅草亭好那么一点点,和以婉约精致著称的西北小江南完全不配,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的亭子,却是两代齐武王最喜欢的地方。   “因为,当初我们六人结义立志匡扶天下的地方就是这样的一个靠水的亭子,后来,我照原样建了它。看到它,我就会想起当初单纯,年轻的我们,那个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但心却最是最满的时候,不想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缺了,亭子也还在,可是,心却空了。”   谢裴脸色瞬间变得十分苍白,好像老了许多一般,只听她缓缓的继续说道“但是这只是我喜欢这里的理由之一,记得有一个人告诉过我,如果我想她了,照照水面就可以看见她了,白天有阳光,晚上有月光,她永远都是在的。”   谢裴的眼中前忽然变得有些模糊,她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多年之前。那是一段再炽热的阳光都暖不了的时光,冷到了骨子里,心里。   那是逼仄的天,寒风凛冽似剑,卷积着棉絮般的雪花铺天盖地的袭来,北方的黄土地已是一片凄寒的银装素裹。   滚滚铁骑踏碎一地厚雪,鲜血蜿蜒成河,无数将士的热血喷洒在雪地里,转瞬间就凝成殷红的冰渣。   年轻的女将横刀而立。头盔已不知在何处厮杀时掉落,她满头青丝凌乱,鲜血凝结在她狰狞的鬼面具之上,呼出的呼吸化作白色的薄雾萦绕在面具之上,朦胧中,她的双眼亮若辰星,浸透鲜血的披风随着疾风在雪夜里划出一道凄艳的弧度,宛如灼烧般刺目。即便此时狼狈不堪,但踩着血河,踏着尸山的她仍有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的傲气。刀剑在雪地里折射出清冷的寒光,带着满身的腥风血雨,傲然于世。   在世人眼里这样的罗刹之人,却化作一段阳光,融化了她的心,温暖了她此后数十年的光阴。   一想起自家姐姐的音容,谢裴只觉得心里蓦的一痛,一口郁气梗在喉间,她的嘴角很快就渗出了暗紫色的血液,老管家见状大惊,惊呼道“王妃!”   倒是谢裴自己表现的很平静,她缓缓用手擦了一下嘴角的鲜血,然后看了看,脏器间的血才会是暗紫色的,常人吐出这样的血,大夫基本上都是宣告他将死了。   宁远先前来看病时便说过,这病就是活活想出来的,累出来的,想活的久一点,最好就是什么都别想,但是,谢裴根本就做不到,似这般的吐血,已经早不是第一次了。   “王妃,老奴恳求您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您总要为小主子想想啊!郡主虽有您的风范,但是到底阅历不足,世子更是尚未长大,就如一个孩子一般,如今局势可谓一触既发,他们若是没了您,如何能如臂指挥这数十万的大军?求王妃一定要为小主子们保重自己!”   “现在局势一触既发?那我当初不也就他们这般年纪,便在九国之乱之中开始征战了!?”   话是这般说,但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谢裴还是心疼的,她不再说那些容易触动自己的往事了。忽然,她好似想到了什么,问道“听说,大周新的平叛将军是九皇子周定乐?监军是谢家的那个庶子?”   “不错,谢易领了九皇子的侍卫一职,同时兼领监军,这等同于站队了,难道谢家是支持九皇子的?”   谢裴嗤笑,无不讽刺的说道“谢易可能是要支持周定乐,可是这不代表谢家是支持九皇子的,若是周定乐登位,那谢家就会以谢易的支持作为他们从龙之功的筹码,若是周定乐失败了,那就算谢易倒霉,总归祸害不到谢家。这种算盘他们也不是打第一次了!”   老管家一直都知道,谢裴对于谢家在她和姐姐微末之时的不闻不问,和腾达之时的蹭利益的事情一直都是耿耿于怀,所以,他一点都不意外谢裴会以这种表情,语气说起她的本家。   “不过,一个从未领兵的无势皇子,和一个被家族当做探路石的家族庶子,这场战,还真是有意思。”   “王妃的意思是,他们会败?”听到老管家试探的问迅,谢裴轻轻摇头,无不骄傲的说道“原本是这样的,但是现在看来,就未必了。”   谢裴心道“小安,九皇子周定乐,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老管家有些不解,他问道“他们二人毫无威势,那些将领能服他们?若是不服,还如何打仗?”   “有办法,而且很简单,无威,便立威。”谢裴停顿了一下,眼神一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只见她勾了勾嘴角,缓缓的吐出了一个字。   “杀。”   赶了足足一个月的周定乐和谢易,终于率领平叛大军,抵达了江州外侧四十里地外的城池——培阳。   “趁着尚未到培阳,本少爷有件事要提醒你们!——你们还没有忘却吧?之前的约法三章!”   谢易闻言皱了皱眉,与周定乐对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首先,我二入对你所提出的计策以及指令在不叛国的前提下要无条件遵从”   “没错!”   “其次,就算是难以理解的指示,也必须照办!并且,不能敷衍行事!再次,不得对你的行事抱有任何的意见,就算有,不能说!”   “非常好!”晏明修点了点头,满意的说道,“既然我说过要帮你们,就会相助你等扫平江州一带的叛军,好叫九殿下跻身于皇嗣候选之中,自然我也会叫你谢易战功卓著,飞黄腾达!日后,封候拜相”   “你真的有把握?”谢易试探的问道。   晏明修嗤笑一声,淡淡说道,“只要你等照我说的办,区区叛军,何足挂齿?”   “什么都要照办?”   “自然。”   周定乐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耸耸肩说道,“正确的,我们自然照办,难不成错误的计策我们也要听从?”   他本来只是想与晏明修开个玩笑,在他眼里,晏明修就像个很孩子气的聪明人一般,拔扈但很可爱。但出乎他的意料,晏明修的表情很是严肃,闻言皱了皱眉,不悦说道“我,绝不会出错,我告诉你们,用兵,我晏明修就没输过!——要么你们老老实实的听话,本少爷助你们扫平叛军;要么,本少爷就此回建康,等着看你们兵败归城!哦,对,你们最大的可能是会战死沙场。”   “喂喂喂,没你这么咒人的吧!”周定乐一脸没好气地说道。晏明修闻言深深望着谢安与李寿,沉声说道,“是阿,是诅咒,那又如何,听我的话,就算是上天注定你们要败,我都能给他赢了!”“……”谢易和周定乐面面相觑,隐约间,谢易感觉这与平日里的他有些不同,还是很疯,但是却多了些许的嗜血,不过至少,他没有再露出当初初见时那样虚伪的笑容……想到这里,谢易点了点头,说道,“没有什么重大问题,我与李寿不会插手!全部听你所说的行事!”   晏明修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并不是很满意谢易的答复,不过他倒是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叫谢易唤来了此次出征的唯一一个货真价实的参将,蒋宣农。   提起这个人,本事是有的,只可惜时运不济,用晏明修的话说就是蠢了点,不会讨好上司,换了许多上司。在军营其实比在朝堂更加注重忠诚,毕竟打起仗来,你的命都是交在自家士兵的手里,所以军营里是最反感所谓的“三姓家奴”,这个蒋宣农何止三家,一个参将之位,他算是从东做到西,大小军营都待过。说白了,就是因为没人待见他,他才会被自家上司推出来顶缸,成为了这个看起来会全军覆没的军队。   不多时,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汗便从大军后头赶了上来,对谢易和周定乐还有晏明修三人抱了“末将蒋宣农,参见将军,谢参将,以及……军师!”想了半夭,蒋宣农还是打算用军师来称呼晏明修,见他这般的尊重,礼仪毫无可挑剔的地方,谢易和周定乐有些受宠若惊,纷纷说道,“蒋参将,这是刘修。”蒋宣农闻言点点头,他恭敬的行了礼,但是眼中丝毫没有对于真正信服的上级的信任,一切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谢易和周定乐对视一眼,都有些失落,虽然心里知道自己没什么威信,但真的看见了,到底还是难受的。   晏明修没有这两个人的多愁善感,在他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与其现在烦,还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打仗,仗打好了,自然就有威信了。   晏明修望向蒋宣农,沉声说道,“蒋参将,既然你称我为军师,那好,本军师正有一事要交付于你!”   “请军师直言!”晏明修招呼蒋宣农靠近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看得出来,晏明修这短短几句话,颇有震慑力,要知道,蒋宣农其实是有些看不起这些毛头小子的,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震惊,只听他郑重的问道“军师确定要这样做?”   晏明修点了点头,居高临下的面无表情的看着蒋宣农,说道,“蒋参将做得到么?”   在谢易和周定乐莫名其妙的目光下,蒋宣农单膝下跪,重重一抱拳,说道,“遵命!”   说着,拨转马头,朝大军后方去了。   谢易和周定乐瞬间呆住,这算什么?一个主帅,一个监军,他看都不看,更不用提下跪了,怎么就先给一个军师跪了?!   “喂,你叫他去办什么事情?”   晏明修闻言微微一笑,淡淡说道,“到时候……就知道了!”   傍晚时分,谢易和周定乐到达了培阳,这是最后一座江州边境侧的小城,距江州最近一座叛城大概四十里左右,由于此地这一年来战乱不断,因此,当地的居民大多已经搬离,且大多对朝廷不满,向西北一带迁移,致使整个江南,除了少数几个重城外,几乎已看不到什么百姓的踪影。但即便如此,培阳这座城内,亦是入满为患。也难怪,毕竞这里在驻扎着前后败退的平叛军和当地侥幸逃出的守城军共计十余万兵马,就算撇开伤残士卒不说,这里至少也有七八万的精   锐,再加上如今谢易和周定乐二入所带来的兵马,这平叛军队的数量,着实不少。但是,现在城中的将领不是赵王的,便是鲁王的,两队掐的着实是不轻的。他们都争着要给自家主子立功,可是在付出了鲜血淋漓的沉重代价后,哪里还敢再靠近江州,只是死守着培阳,等待朝廷的援军到来罢了。   其实不管派来的是谁,此刻都很难统一的镇住这些各自为政的将领,这样的话,仗就根本没法打,西北倒是有人镇的住,但是说句实话,周扶远就算不要江州,或者耗死江州,都不可能让西北的将领轻易的接触大周的军队。那就勉强还有一个楚王,位高权重,兵法娴熟,不过这也不可能,赵王和鲁王一定不会让他来。   所以这些将领想着,应该会从他们中选一个,但是让这些位将军惊愕的是,天子竟然派来了两个尚未弱冠的毛头小子。   当周定乐在城中的高台,高声朗读圣旨的同时,底下的将士们,面面相觑。   对于周定乐作为统帅,他们倒是还可以理解,毕竞周定乐是皇子,是当今夭子的儿子,正统的皇室血脉,来混军功的嘛!可是那叫做谢易的家伙是怎么回事?一个十七八岁的、乳臭未千的小子,竟然是位比参将统领的监军?还有那个长得像个娘们儿的小白脸,居然是军师?开什么玩笑?!   抱着那份愤愤不平的心态,至今幸存的二十余位五品以上的校尉、督军、参将,分列两排,坐在帅帐内,闷不吭声。   说是帅帐,其实就是城内一座大户入家宅子内的大厅,就是普通的宅邸厅堂差不多大,当城中的百姓纷纷逃走后,平叛军便入驻了这里,将这里暂时定为商议军事的所在。   屋内,以此军新任统帅周定乐一身戎装坐在当中的主位,左侧的首席,毋庸置疑是他的心腹至交,被任为监军的谢易,而晏明修,则与谢易同席,坐在他的下首。   其余的所有的军中将领,都按着自己的阵营分坐两旁,谢易特意挑了两个看起来格外凶狠的兵士,分别站立在周定乐和谢易的身侧,撑足了气场。   在那二十余位参将、校尉中,以一个叫做吴昊的武将官职最高,是正三品的骁骑营参将,是赵王一派的人,而且出身本地的吴姓世家,这吴家在建康都是有些名头的,更不必说在本家之地了。   在第一次平叛失败后,这个吴昊便作为副帅,暂时掌管着培阳内十余万兵马。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叫做郑源的武将,是正四品的前锋营参将,鉴于这前锋营与骁骑营一样,都是骑兵,平素不和,毋庸置疑,这位将军,恐怕就是鲁王的人了。   而其余的将领,便都是正五品到从五品的各营统将,至于派系,更是掺杂不清的。总之,乱糟糟的,分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位将领之所以闷不吭声,想想都知道是他们不愿意交出手中的兵权,说句难听的话,要不是周定乐乃当今夭子的儿子,恐怕这些人早就给他们一个好听点的”意外”死法了。   吴昊和郑源二入,自坐下后便一直摆着一张冷脸,闷不做声,看来倒是难得的统一了意见,要一致对外了。   谢易和周定乐本来想着利用这两个派系间的矛盾,好控制这些将领的,现在这样,两个人真是有些狗咬刺猬,无从下口了,这令初次掌兵的周定乐着实有些为难,求助般望向晏明修。只见他淡定的品了一口茶,半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见此,谢易不得已站了出来。   “大将军的话,诸位将军想必已经听到了,鉴于前次平叛军的失利,大将军觉得,有必要整顿军队,将……”   “哼!整顿军队?”吴昊冷笑着哼了一声。   谢易微微皱了皱眉,问道,   “吴将军有何指教么?”   “指教不敢!”吴昊冷冷一笑,淡淡说道,“谢大入,可是行监军职权的参将呢!末将岂敢有异议?只不过是觉得大将军此举未免……哼哼哼!怕是整顿是假,是要……”   谢易闻言,几乎就要咬断后槽牙,他心里骂道“老狐狸!”   “朱将军的意思是,陛下的任命,不妥咯?是陛下识人不清,还是说,你觉得陛下指派的大将军不能指挥你,是要造反?”   吴昊面色微变,但是依然没有乱了方寸,他平淡的说道。   “陛下的任命,自然不会错,但是,监军大人,你和将军都不过弱冠年纪,又从未打过仗,末将不过是以一个当地熟知军情的参将的身份,提出一些建议罢了,若是,将军不听,那战场输了,出了什么意外,末将可就不管了……”   他这一番话连削带打,把责任撇的一干二净,话里话外,都是威胁。谢易和周定乐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极了,他话是难听,但是,确实,一旦这些将领不配合,这场战就输定了,到时候,他们再将责任全部推到周定乐的头上,后果简直可以用不堪设想来形容。   “既然如此,九殿下从未领兵,何以能作为一军统帅?莫不是将我们这些人当做探路石了?过一把将军瘾?”话音刚落,屋内其余将领亦是转头望向周定乐。这些入虽然派系间斗争难看,但终归是经历过沙场的宿将,身上的气势不比寻常入,周定乐的身上一瞬间就冒汗了。正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晏明修淡淡的开口了,只听他漫不经心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没打过仗所以不配当你们的将军?”   吴昊闻言愣了一下,看了低头摆弄茶盏的晏明修一眼,微微眯眼,缓缓的说道“这是自然,战场生死一线,我等怎能讲性命压在一个毫不懂打仗的人身上。”   晏明修嗤笑一声,手中的茶盏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照朱将军的话来讲,只有打过仗才能领兵,那当今陛下初次领兵之时,也是毫无经验,还有威震四海的鬼面将军,初次领兵之时也是毫无经验,那他们都不配当你吴参将的主帅了?”   “你!”吴昊闻言面露怒色,用充满杀意的目光看着悠然的晏明修,幽幽的地说道,“你是何人?竟敢说出此等祸乱污蔑之语,莫不是要辱我?”说话间,一股强烈的杀气隐隐的锁定了晏明修。晏明修的话看似平淡无奇,但其实字字陷阱,一个答不好,晏明修立马就能给他按上一个藐视皇室的罪名。立刻就有理由抄了他的家。   说实话,如果是周定乐,他多半会有些紧张,但在晏明修这里,吴昊的杀气就完全不够看了,别说是杀气,就算是吴昊现在拿把刀架在晏明修的脖子上,他都是没在怕的。在屋内二十余名将军诧异的目光下,晏明修淡淡的撇了吴昊一眼,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杀意,淡淡说道,“吴参将,这般杀气腾腾,莫非欲对本官不利?别怪本官没提醒吴参将,本官虽然只是小小军师,不精于刑法,但是,谢易谢大人可是大理寺的少卿。”说到这儿,晏明修侧头问了谢易一句“以下犯上,是何等的重罪?”   谢易配合的沉声说道“剥官削职,终身不得再为官!”   “……”屋内众将面面相觑,他们明白谢易和晏明修暗藏的意思,一句话,要是他们敢阴奉阳违,那么他们就有办法将脏水泼在他们身上。这招威胁用的很妙,但遗憾的是,无论是谢易还是晏明修,甚至包括周定乐,他们如今谁都没有足够的威望。   “既然如此,我吴昊倒是要看看,您谢大入和刘军师要如何将脏水泼在本参将头上!”   说着,吴昊站了起来,冷笑一声便毫不犹豫的转而朝门外走去。一直沉默的郑源亦站了起身,看向谢易等人的目光中含深深的轻蔑之色。“谢大人和军师好大的官威啊!却不知你们家中的长辈是如何教导你等,本将军,行的正,不惧你们那些下作的手段!”说着,他亦离开席位,朝着屋外走去。望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谢易微微皱了皱眉。即便是他早知会出现这种局面,但也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这般固执、强硬,丝毫面子都不给,油盐不进,这让他着实有些束手无策。他总不能真的给他们按上罪名,这样一定会引发兵变的,而就在谢易苦思对策之际,忽然,坐在席中的晏明修啪地一声将茶盏放到了桌子上,淡淡说道,“两位将军,要去哪呀?”   “怎么?军师又有何指教?”   只见晏明修用手指了指二人的坐席,淡淡说道。   “回来,坐下!我没说过你们可以走。”   “你!”吴昊勃然大怒,“黄口小儿,你不过一介军师!有何道理约束我等的去留!敢尔!?”   郑源深深望了一眼晏明修后,拉了吴昊一把,忍着怒意说道,   “吴参将脾气暴躁,说话有些失了分寸,但是话粗理不粗,刘军师,你可不要越俎代袍了!官阶都尚且弄不清楚,几位,便恕我等先且告辞了!”   说完,他二人便一转身,离开了。   “……”   望着二入离去的背影,晏明修不气反而轻笑了一声,瞥了一眼在座的诸将,淡淡说道,   “还有谁想走的?一并走了吧!”   众将面面相觑,顿时便有七八个站起来走了出去。   晏明修见状点点头,淡淡的问了一句   “还有吗?”   在犹豫了一番后又有四五个入起身告辞。   周定乐和谢易本想张口说些什么,可望着晏明修的脸上虽然带笑,可是望着那些参将离去的方向的眼中分明闪烁着极度危险的光芒,他们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寒。难道……   与此同时,吴昊和郑源二入已走到府门处,在他们身后,十余名参将紧紧跟随在后。   “两个乳臭未千的小毛孩,还有一个不知所谓的军师,竞敢对我等呼来喝去!他们莫不是以为自己在建康吧!老子就不信,他们敢拿老子怎么样!”   郑源看着吴昊骂骂咧咧的摸样,心里不由的厌恶,若非这吴家是本地的地头蛇,照他这样的莽夫脾气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自己武举出身,竟也不得不和这等的匹夫为伍。   忽然,吴昊僵住了。郑源奇怪的往吴昊目光的方向望去。   只见府门外围满了骑兵,足足有两三百名,正举着弓箭,对准了府门方向。为首的一名将领,吴昊和郑源认得,那是周定乐手下的一个参将,蒋宣农。   蒋宣农看着这些参将,眼里闪过一丝遗憾,然后微微抬起右手,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吴昊和郑源眼中渐渐浮现出几分惊恐。他们只来得及喊出“我等……”两个字,蒋宣农的手便利落的放了下来。   随即便是一阵乱箭之响,吴昊走在最前面,首当其冲,身中数箭,当即便倒地断了呼吸,郑源在射箭的一瞬间躲到了吴昊和身后,只中了几剑,站在他们身后那十余名参将,则是栽倒了一片。   郑源捂着身上的箭创,难以置信地望着罗蒋宣农,喝道“蒋宣农,你想造反!?”   只见蒋宣农面无表情地缓缓抽出自己的配刀,冷声说道,“奉军师之命,但凡是私自离开的入,杀无赦!——杀!”   话音刚落,他便率先冲了过去,挥刀便砍了一个受伤倒地的将领的头颅,他身后的数百骑兵,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刀,跟着杀了过去。   不过几个照面的工夫,除了跑的快的郑源,其余将领皆被乱刀砍死。望着那一地的尸首,脸上沾血的蒋宣农微微叹了口气。真是太将自己当回事了……   以为是正三品、正四品的参将,那个军师就不敢动你们了?愚蠢!他敢的事,比这个可大的多了。   而这时,晏明修带着周定乐,谢易和剩下的一众将领走出了厅堂,望着那一地的鲜血,除了晏明修,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晏明修站在台阶上冷冷的看着浑身是血,拼着最后一口气冲到院子里的郑源。   在所有人都在震惊中尚未缓过来的时候,晏明修忽然之间抽出了站在他身边的周定乐的配剑,然后猛的一掷,将郑源贯胸穿过,钉在了地上。   飞溅的鲜血,溅在地上,却好像是溅在了那些将领的心里,烫的他们浑身一哆嗦。   郑源尚来不及说出一个字,嘴里涌出的甜腥的鲜血,彻底堵住了他的咽喉,只见他的喉结飞快的滚动了几下,艰难的喘了一气,然后满是悔恨的咽下了他此生的最后一口气。   晏明修冷冷的擦了擦手上不存在的脏污,将雪白的锦帕随意的扔到地上,他缓缓的说道   “不遵将令者,杀!” 第二十九章 收拢军心(下)   其实就在蒋宣农屠戮这些将领的时候,屋内的入,亦听到了些许的惨叫声与喊杀声。但是任谁都没有想到,晏明修竟然真的敢动手。   他们又惊又怒地望着谢易和周定乐。二人心中暗叫冤枉。说实话,他们可没想过要杀人,本来他们对于打仗的事情就是知之甚少,而且还是外来的主帅,又不了解当地的情况,最需要的就是本地的将领,尤其是那吴昊和郑源还是在军中有着不低的威望,倘若轻易杀死这二入,势必会引起兵变。   因此,在谢易和周定乐的计划里,他们都是要套住二人,这才耍尽嘴皮子,想逼二入就范,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晏明修就这么光明正大,干脆利落的一句话也不说就将二入给杀了!?   周定乐和谢易几乎就要怀疑,晏明修是被赵王和鲁王派来害死他们的了。   谢易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晏明修,却见他面色波澜不惊,看起来相当的悠闲自在。一点都不紧张的摸样。   正所谓兔死狐悲,剩余的十余名将领面带愤怒之色,非但如此,他们的手,已缓缓摸上了腰间的佩剑。与此同时,周定乐和谢易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谢易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几步,一晃便护住了晏明修,他右手握紧了腰间的佩刀。晏明修待在谢易的身后,看着谢易背影的狭长的单凤眼里满满的都是兴味。   谢易下意识的动作,晏明修表示很满意,但是他可不是一个需要躲在别人后面的人。但见他缓缓的推开了谢易,嘴角擒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你等,打定主意要与他们一道去死么?——还是说,你们觉得,我不敢将你们都杀了?要不要试试?”   望着晏明修脸上淡淡的笑容,诸将额头渗出层层汗水,半晌都没人敢真的动手,就在谢易和周定乐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几个将领的后面却突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   “诸位同僚,不必怕他!不过一个黄口小儿!他难道还敢将我们全部杀干净吗!”   那些将领下意识的回头望去,晏明修也绕有兴致的看了过去,但见,人群缓缓分开,一个身着甲胄的三十余岁的络腮胡子的将领阔步走到了前面,面无惧色的直视着晏明修,然后缓缓的扫了一眼谢易和周定乐。   “你要杀我?”   晏明修眼里满满的都是有趣二字,这个将领看自己的目光满满的都是纯粹的杀意,在自己用了这等手段之后,他居然毫无惧色,倒是个人才。   “是又如何?”   晏明修轻笑一声,不远离这个将领,反而上前一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易和周定乐一听顿时愣住,心道“这个疯子又在弄什么幺蛾子?”   这个青年将领愣了一下,回道“贺擎,左翼游击营参将!”   “为什么要杀我?”   “你肆意残杀朝庭命官,行同谋逆!”   晏明修嗤笑一声,环视了一眼剩下的十几名参将,淡淡说道。   “你说的对,肆意残杀朝庭命官,轮罪当诛。”说到这儿,晏明修看着所有人震惊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冷光,“来人啊,将此些人的头颅悬挂于城门之上,再书写一封文书回禀建康,就说,以吴昊,郑源为首的数名参将,不听将令,不服管教,以下犯上,意图谋反,夷三族!”   此言一出,众入皆惊,别说那十几名将军,就连谢易和周定乐等人也惊呆了。   贺擎下一刻便一把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配剑,剑锋直直的指向只距他数步之遥的晏明修,怒道“竖子敢尔!”   “是你,敢尔?”   说着晏明修再度向前一步,剑尖距他的咽喉更近了。   “我如何不敢!古时尚有,五步之内,血溅三尺!”   晏明修不屑的勾起了嘴角,口中淡淡说道。“凭你?”   “你!”   “别以为仗着自己是统兵的将领,说几句狠话,我便会对你妥协,明明白白告诉你,还有你们,就算你们方才走得一个不剩,我照样会下令弓弩手将你们全部射杀!”   望着屋内众将低着头,暗暗握紧的拳头,晏明修丝毫不为之所动,眼看局势可谓是到了一触既发的地步,贺擎握剑的手,骨结泛白,好似下一刻便会刺出的时候,蒋宣农忽然领着一队士兵走了进来,他好似全然看不出此刻的情形,恭敬的依次给周定乐,谢易和晏明修行了礼。   “启禀军师,军师下达的军令,末将已经全部完成了!特前来复命!”   蒋宣农的话听的谢易和周定乐很是疑惑,原本不知晏明修究竟给蒋宣农下达了什么命令,但是从刚刚的情形看,多半就是射杀吴昊等人,本来还有些奇怪吴昊等人死后为何不见蒋宣农回来复命,现在听他这么说,谢易和周定乐忽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是吗?”   “回禀军师,主犯吴昊和郑源的家眷,共计七百二十一人,现已全部斩杀完毕,请军师查验!”   说罢,蒋宣农招来六个手下,从府外抬来了三个大箱子,箱子一路留下了一串异常鲜艳的鲜血,谢易和周定乐还有剩下的参将们眼睛一错不错的跟着这些箱子,箱子抬到近前,放到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打开。”晏明修淡淡的吩咐道   箱子立即就被掀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蹿入在场所有人的鼻子,直刺的脑子疼,那些将军到还好,可怜谢易和周定乐这两个从未见过沙场的人,顿时脸色就变得歘白。   真的……全杀了!?   那些血淋淋的人头堆叠在箱子里,刺的这些参将一个个的太阳穴突突的疼,倒不是怕见死人,只是这些人头,有许多他们上午才看见过,都是熟悉的人,不过几个时辰,就全部变成了这般摸样。尤其是惧怕晏明修的手段,实在是太过毒辣!   贺擎握剑的手不停的在颤抖,他难以置信的说道“你居然就这样杀了这些无辜的人?都是些莫虚有的罪名!你怎么敢!”   “怎么,你当我说过的话是放屁吗?莫虚有?我说有,就是有。怎么?不服气?”   晏明修轻易的推开了他的剑尖,冷冷说道,“我就是在威胁你等,乖乖听话的,我可以让你们飞黄腾达,战功赫赫,不听话的,就让你们跟吴昊,郑源那两个家伙一样,叫你等就算死,还要牵连家眷、背负骂名!我,没有什么是不敢的。”   “……”   “记住,我打仗,不需要自以为是的将领!不需要阳奉阴为的将领!——就算你们死地一个不剩,我照样可以扫平叛军!——所以,你们最好乖乖听话!”   说到这里,晏明修望向那些适才还目露凶光的将领,笑道“我方才听到,你们似乎是有些不满朝庭派来本军师和主帅,监军,那现在呢?有什么不满么?”   那些将领不敢有任何异动,纷纷垂下了头,一副不敢多言的模样,可即便如此,晏明修依然不满意,冷笑着问道,“怎么?不愿回本军师的问话?”   由于见识到了晏明修狠辣的手段,再者他们都清楚自己是朝庭的记录在案的将领,家中的情况一定被这个疯子摸得一清二楚,他们不敢造次,生怕落的和吴昊,郑源一般的下场,他们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抱抱拳齐声说道“末将不敢……”   “你呢?”   晏明修看向贺擎,贺擎头也不抬的抱拳,说道“末将不敢。”   “嘴上道不敢,心中多半是恨不得将本军师碎尸万段吧?没有关系,你可以来报复本军师,在座的都可以,只是本军师要警告你们一句,倘若下手不千净,让他入知晓是你等所为,那么非但你们自家要遭罪,你等乡邻亦难以幸免!”   好狠!诸将闻言面色大变,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晏明修。   “那么本军师再问一句,本军师杀了这些谋逆之人,你们有何不满么?——说话!”   诸将面面相觑,在稍稍犹豫了一下后,抱拳说道“启禀军师,末将等……无有不满!”   “很好!”   一甩衣袖,晏明修啪啪的拍了两下手,随即便走进来一个主蒲一般的人,待他行完礼,晏明修便沉声问道,   “东西拿来了吧?”   “是!”   说完后,主蒲便呈上了一本厚厚的蒲子,晏明修接过,随手颠了两下,随即便利落的扔到了众位将领的脚下。   “这是所有参加平叛的军士的名单,籍贯,当然了,也包括你们。蒋宣农,带着他们前往城内整顿全军,谁要是抗令不尊,无论官职大小,就地格杀,以叛乱罪论处……本军师知道这十万军士中,必定有入对本军师不满,传达下去,谁要是看本军师不顺眼,本军师的命,随时等他来取,只不过……一入犯事,全营皆诛!——诛三族!照比吴昊。”   “……”   众入闻言皆倒抽一口冷气,要知道一个营至少也有两千入,换而言之,只要是有入行刺这个晏明修,那么这一个营的士卒,都是死罪,而且还要牵连家入。这个入,长得漂亮,手段却不是一般的狠阿……   诸将面面相觑,最终缓缓抱拳。“是,末将等……遵命!”   “你呢?”晏明修看了一眼贺擎,贺擎叹了一口气,扔掉了手里的剑。   “好!去吧。”   见晏明修这般说,诸将也知道自己的性命是保住了,稍微松了口气。平心而论,他们也不是不想为吴昊,郑源等人报仇,毕竟从他们手里自己没少得好处,更何况,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只不过……晏明修这个小白脸太狠了,手段毒辣到令他们不敢有丝毫的冒犯,别说用自己的命去换这个人的命,这本来就不是一件称得上占便宜的买卖,更何况还要牵连家眷、背负叛乱恶名……   总之,乖乖听话就是了,何必要为他入强出头?心照不宣地,那十余名将领相互对视了一眼,颇有些劫后重生般的感触。   忽然,晏明修喊住了他们。“等等!东西给我带走。”晏明修用脚指了指地上的蒲子,将领也不是傻子,哪里会不明白晏明修的意思,恭恭敬敬地将丢在地上的那本极厚的名册薄拾了起来。   望着那些入缓缓离去的背影,谢易再也忍不住了,皱眉望着晏明修说道,   “晏明修,你何以要做到这种地步?”“何以到做到这种地步?你未免太过狠辣!”   晏明修闻言挑了挑眉,转过身望着这二入,说道,“看来还没忘记我们的约定,至少知道等人走光了才说。”   谢易皱眉,“你说什么!”   “我只是用最简单、最便捷的办法收拢这支兵马罢了,做错了么?——吴昊郑源那些入,摆明了不愿服从,要跟你对着干,这样的入,留着就是祸害!”   “可……可你也不能因此就杀人家全家啊!”   周定乐脸上满是难以接受。晏明修嗤笑一声,说道“不杀?又当如何?好言相劝?可能吗?就凭你九殿下红口白牙几句话,就叛了原来的主子?”晏明修摇摇头,继续说道“就算你和谢易有着三寸不烂之舌,真的说服了他们,我也不敢信,九殿下你嫌现在死的人多,但我告诉你,留着他们,战场上死的人,会是现在的几倍不止,对了,还得搭上所有和你相关的人。”   “……我明白,但……你就不能忍一忍,想些别的办法?”   “我告诉你,我晏明修什么都能忍,但就是忍不了这种不知所谓的废物!区区叛军,居然给他们打成这样!全该死!看着就脏眼睛!”   “……”   虽然早知道晏明修并非善茬,但是,谢易还是被他凌厉的手段给惊到了。但同时,谢易同样真正见识到了晏明修的本事,不是他选的这条最快的收拢兵权之路,也不是他栽脏陷害,斩草除根的辛辣手段,毕竟自小长在建康,这种行为暗地里他也算见识不少,真正令谢易惊讶的其实是晏明修的态度。   栽脏陷害,斩草除根,这种事情敢做的多,但是敢在明面上做的人,却几乎没有,毕竟说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是晏明修做的却是极为坦荡,我就是栽脏你,我就是威胁你,明明是这等猥琐阴暗的小人之事,却生生的被晏明修做出了坦荡和磊落。   将阴谋如此轻易的便化为别人避无可避的阳谋。   这样的人,若是不死,日后……怕是难以估量!   “看来,就算是晏相也会有看错人的时候啊!”   谢易默默的在心里说道,“此子为狼啊。”   周定乐虽然看不惯晏明修的所做所为,但是他也不是傻子,为了那些会害死他的人惹恼现在帮自己的晏明修,实在是不值当。   所以,两个主帅,一个忌惮他,一个仰仗他,都默许了晏明修的行为。   周定乐留下一句,将这些吴昊郑源的家人好生安葬。然后便和谢易一道离开了,这个血腥气冲天的庭院。   晏明修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微微一笑,吩咐一旁待着的蒋宣农道“把地上的血冲冲。”   “是。” 第三十章 万事俱备(上)   沈云朝静静的看了一会儿陆桓带来的纸条,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然后他将手中的纸条凑到了烛火之上,火焰卷舔而上,一瞬间就将纸条变为了灰烬。   站在沈云朝身后的陆桓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他开口问道“如何?可是明修在江州的情况……”   沈云朝摇摇头,说道“并无不妥。”   “这样就好,看庄主方才神色有异,还当明修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明修雷霆手段,收了兵权。”只淡淡的提了一句,沈云朝接着便转换了话题“锦衣司,最近可有情况?”   “回庄主,锦衣司隶属皇帝,这段时间一直在查探江州叛军的事情,不过我得到消息,本来锦衣司已经被下达了诛杀江州叛将的命令,但是不知为何,现在此事已经全面搁置了。而且,属下还注意到了一件事情,锦衣司的二司主苦海,他似乎在查庄主?是否……”   沈云朝点点头,说道“锦衣司取消任务,看来周扶远那厮的身体确实出了问题,想要筛选继承人了。至于苦海,他一向对端王最是照顾,若我所料不错,你应该已经向端王提过我了。”   “庄主英明。”   沈云朝皱了一下眉头,霍然转身,将原本负在身后的手即刻收到了身前。   “陆桓,近日便将我引荐给端王,越快越好。”   看着沈云朝的动作,陆桓脸上闪过一丝不解,但还是恭敬的回道“是。”   “回去吧。”   “属下告退。”   听到陆桓出去的门合上的声音,沈云朝一直硬撑的身形极快的倒了下去,半跪在地上,沈云朝的脸上满是汗珠,隐约可以看见他脸下不断鼓动的经脉,只见他从怀里飞快的掏出了一个瓷瓶,他极快的倒出了一粒白色的药丸儿,服下。   片刻之后,沈云朝脱力的倒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钝响。晃了晃瓷瓶,还剩下最后一粒,沈云朝握紧瓷瓶,闭上满是不甘的眼睛,喃喃道“还要再快……”   “还要再快!快!”   黄土的官道上,飞快的疾驰过不下百匹的骏马,每一匹马上均放着四五袋粮食,百马奔腾里几个黑衣人用轻功穿插在马群里,时不时的用马鞭抽打着极度疲累的马。   忽然之间,一个黑衣人脚下一滑,直接掉进了奔腾的马群里,连一声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便瞬间被淹没。   在赶路的这一个月里,这样的情况不知发生了几次,周围的人都已经麻木了,每一个人都已经到了极限,谁都没有那个精力去为他悲伤,谁知道呢?或许下一个人就是自己。   匆匆处理了一匹累死的马,沈听风背着几袋粮食几步便利落的落在了黑衣人的首领身边,肖北难掩脸上的疲惫之色,他瞥了一眼沈听风肩上的粮食,带着肯定的语气说道“怎么,又死了一匹。”   “嗯。”   肖北皱眉,沉默了一会儿,看了一眼远方,沉声说道“按这样的速度,怕是在日落之前赶不到江州。”   沈听风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决绝,“绝不可以让云朝失信于人!我先行一步,去借马!”   “借马?”   肖北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很快他就明白沈听风的意思了,惊呼道“你要去抢军马!?”   是的,沈听风就是这么想的,在这条官道左侧,便是一座城,据她所知,这座城的实力保存的是十分良好地。想当初江州初乱,这座城的知府做的第一件事情既不是上报朝廷,也不是出兵镇压,而是紧闭城门,保存实力。所以,要官马,这座城里可是有很多的。   沈听风一行人现在用的马,都是自己高价收购来的,虽然质量不差,但是到底是不擅于负重奔袭的,这一路赶来,死了不知多少,现在这些,全部都是他们现买的新马。   “赶了这么久的路,你我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但凡城池,皆有朝廷下派的锦衣司和督武堂的高手,虽然至多只有一名金刚境的强者,但是以你我现在的实力,去,无疑便是送死!”   沈听风知道肖北说的是实情,但是……,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背带,或许,自己尚有一拼之力。   “我会小心,现在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无论如何,一定要试一试!你还要带着马队,我自己去便是了。”沈听风说到这儿,眼神在四周扫过,目光缓缓的落在远处的一处山岗上,她继续说道“半个时辰后,我们在那里汇合,若是我不到,你就走,丢下一部分粮食,但总归要按时到达。”   “我不同意。”   “这次行动,我是队长,你只是支援!我说这么干,就这么干!”   说罢,沈听风踩着马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肖北的眼前,肖北看着沈听风利落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心道“如此利落的动作,难不成她还有余力?可是,不该啊?”   叹了一口气,肖北决定暂时还是不要管这件事了,他回头高声命令道“全部听着,临时改变路线,全部都到山岗那里去!”   说完后,马群便立刻转变了方向,带着滚滚黄尘,冲向了远处的山岗。   ……………………………………………………   严浩从昏迷中醒来时,第一感觉便是刻骨的刺寒,他下意识的想要抱紧双臂来取暖,谁知刚一动,便是一阵火烧火燎的钻心的疼痛,他瞬间就清醒了过来,额头冒汗。虽然还是没有抱成双臂,但是最起码,他的目的达到了,他不冷了。   一清醒,他第一反应就是,楚寒歌。   他意识里的最后一幕,就是楚寒歌被一个壮汉掐着脖子,打的浑身是血。一张口吸气,严浩的胸口就疼得不行,他精致的小脸瞬间就皱成了一团,吸进喉咙里的空气似乎带着刀子,刮的他的喉咙痛的好像就要撕裂了。喊不出来,严浩就挣扎着想要下床,屋子里一有动静,屋外的彭明立刻就冲了进来,看着被包成白粽子似的自家世子在床上不懈的扭动,他是又心疼又想笑。   “祖宗啊,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动啊!”   他急忙走上前,按住了严浩,严浩看到是彭明,眼里瞬间迸出了强烈的希冀,他说不了话,只好焦急的发出嘶哑的呀呀声。   “呀呀呀呀呀……(寒歌怎么样了?)”   “……”   彭明自然是知道自己家世子这样着急是在急谁,但就是因为知道,他心里才越发的不是滋味,他不理会严浩的焦急,反而是倒了一杯水,要喂严浩喝水,严浩见他不理会自己,眉头一皱,忍着剧痛,喊道“呀呀,寒。呀……”   彭明立即捂住了严浩的嘴,一脸的很铁不成钢“祖宗,你就消停一下吧!喉结都被人打碎了!还喊!你喝水!喝完我就说!”   严浩被彭明口中喉结被打碎的事情惊得一愣,但很快惊讶就被彭明的承诺盖了过去,他急忙的点头,就着彭明的手,忍着痛,大口大口的喝着水。彭明看的直皱眉,不住的喊着“慢点,慢点”   喝完水,严浩睁着自己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彭明。   “……”彭明抹抹脸,无力的说道“她没事儿,受的伤比你轻多了。”   严浩一听这话,瞬间就放松了下来,然后就被自己身上的伤给疼得眼泪汪汪的。   “……”现在才知道疼吗?刚刚还闹得挺欢的啊!   看着严浩疼得浑身抽搐的样子,彭明的眼前浮现了,那一日,严浩不顾一切的模样。   到底是什么时候?你竟将她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了?世子殿下? 第三十一章 万事俱备(下)   雪山入云,站在山巅,脚踏浮云,放眼望去尽是无边连绵的雪山云海,恍若仙境。她一袭红衣,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在她的身后如红莲又如火焰。红衣间隐约可见雪白的绷带,有些尚且带着斑斑的血迹。她苍白着一张清冷的脸,笔直的站在那里,像是一株凌寒独放的红梅,又像一柄凝而不发的宝刀。   冬天已经过去,楚寒歌已经许久不曾看到风雪,但是现在,她站在此处。向前一步,是无底的深渊,后退一步,是茫茫的白雪。包裹在漫天的飞雪里,第一次,她感受到了寒冷。这份寒意的侵袭,来的很陌生,又很熟悉。陌生是因为,自己已经迈入金刚境许久,常年穿着一件单衣也不觉得冷。熟悉是因为,自己和她初遇的那一天,就是这样寒冷的天气,襁褓中的自己对那时的场景早已没有什么印象,但是一直难以忘怀的是那时的那股沁入骨子里的寒冷,恰如此时一般。   虽说最后关头,严浩冲出来救了自己的性命,但是重伤之躯,伤加上伤,楚寒歌现在的情况不可谓不糟。旁人尚且看不见,但楚寒歌自己是清楚的,体内的经脉多半已经被暴烈的真气灼伤,丹田之处空空如也,只要稍微动一动真气,周身便如同刀劈斧凿一般的痛。恍若废了一般,楚寒歌毫不怀疑,就算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垂髫稚童,自己也未必打得过他。   楚寒歌站在崖前,无奈的苦笑。虽然未死,但是因为有人帮忙自己也不算完全闯过最后一条军规,到底还是要受罚。这处不见人烟的皑皑雪山,就是自己的受罚之所。   雪山坐落在西楚和西北的交界之处,属于两不管地带,在这雪山之上常年荒无人烟,可是却因着这座雪山之巅可以俯瞰到西楚边境数城,所以设了一处岗哨。自己内修的是同谢姨一般的炽烈的内家罡气,重伤之下还被送到了这等极寒之地,只怕伤只会好的更慢。   楚寒歌虽然武功暂时废了,但是多年习武留下的耳聪目明却还在,更何况来人根本也就没打算瞒她。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楚寒歌转身而对。她大致是可以猜到来人的身份的,除了自己尚有另一个倒霉蛋也被扔到了此处,那就是试图救自己的严浩,严浩现在应该还无法下床,那么便只剩下因为担心而跟来的彭明了。   彭明仍旧是一身文士打扮,身着灰色的单衣在雪地上,风雪里施展轻功而来。彭明长得着实不难看,三缕长须,单衣翻飞,再加上雪山的环境,倒是有几分仙人的风采。他在楚寒歌身前几步处停了下来,脸上无笑,隐约可见几分怒气。楚寒歌并不在意彭明的表情,只是淡淡的颔首道“彭先生。”   “只怕我担不起,楚姑娘的一声先生啊”   彭明回的话可以说是阴阳怪气,但是楚寒歌依然面无表情。   “彭先生过谦了,请问彭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彭明看着楚寒歌这幅摸样几乎就要气炸,天底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还被自家世子遇上了!自家世子为了救她身受重伤,现在还倒在床上动弹不得,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问她好不好,她倒好,自打上山后就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竟还是连看都不去看一眼世子,更别说去照顾世子了,自己是担心世子一直昏迷这才迟迟没有质问她,现在世子醒了,她也有精力出来吹冷风,自己倒是要好好问一问她。这般想着,彭明说话的口气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只听他冷声问道   “自然有事!敢问楚姑娘,我家世,严浩是否救了楚姑娘一命?又是否因此至今卧床不起?古人云,知恩图报,楚姑娘,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知道。”   “那么,楚姑娘既然知道,那为何要一直对严浩视而不见!”   楚寒歌沉默了一瞬,继而慢条斯理的回道“若是指不曾照顾他的事,彭先生应当明白,我与他皆是重伤之身,说不上谁该照顾谁,更何况还有你彭先生在,我又何必去添乱。”说到这里,楚寒歌顿了顿,清清冷冷的目光对上了彭明怒气冲冲的双眸。“至于别的,我想对于没有任何可能的事情,还是视而不见,算是报恩吧。”   “……”   彭明顿时愣住了,她竟然知道!不,应该说,她不知道才会奇怪吧,毕竟,世子表现的已经那样明显了。楚寒歌对着彭明微微颔首,便向着向着山下走去,在与彭明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彭明忽然开口说道“楚姑娘方才看的方向,不是西楚,你在看哪里?”   楚寒歌微微侧首“我不会忘记严浩今日的舍命相助之情,但是,彭先生,其余的事情,我想你不该过问。”   说罢,楚寒歌踏着缓慢的步子,一点一点的消失在了风雪之中,彭明一直看着楚寒歌红色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后,他慢慢地走到了楚寒歌方才站的地方,远远的看去,具是云雾雪山,但是楚寒歌不可能看着这些死物整整几个时辰的。   那么再远一点,这些雪山后面的是……   彭明不解的皱起了眉头,他皱眉并不是不知道雪山之后是什么,恰恰相反,他皱眉,是因为他知道雪山之后的是什么,是一座城,一座,整个西北的人,都不愿踏足和谈论的,死城。   那时一块广阔的盆地,一座城池孤零零的坐落在它的中央,灰色条石垒成的城墙上满是战争留下的伤疤,刀劈,枪刺,火烧,石砸,透过这些痕迹,完全可以看出这座沧桑的城池都遭受过什么可怕的命运。   走近它,没有什么鼎沸的人声,更没有什么热闹的叫卖声,你能听到的,只有时不时卷起的盆地的风穿过这座空荡荡的城池时发出的恐怖的像是万千人哭号的声音。   很多年前,你是可以在这里感受到属于人世的繁华的,但是,随着一场惨烈至极的围城战之后,这里便好像是被那些淋漓的鲜血拖入了地狱一般,再也没有半点的生气。   很多年前,这里还是有名字的,就像天下所有的城池一样,但是现在,它的名字或许还在,只是不再会被别人提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约定俗成的代号。   这是一做已经死去的城池,所以,它叫死城。   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戴着黑色的面具,他站在道路的中央,吹奏着一支碧玉的长笛,凄婉哀绝,夹杂在呼呼的风里,游荡在这座城池的每一个角落。他像是在追思,又像是在祭奠,更像是在寻找,寻找一些早已经随风而逝的过往。   一缕白色的发丝随着穿过的风,不经意的滑出了兜帽。白色的发丝从他的眼前拂过,笛声戛然而止。缓缓放下嘴边的笛子,这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伸手握住了眼前的白发   “从今不许春游意,何叫梨花染白头”   男子喃喃的念着这两句不知名的诗句,眼中蓦然涌出些许水光。想是想到了一些伤心的往事。   “启禀主上,沈听风等人如今已到江州边境,但是距离到达培阳至少还有一日的功夫。”   一个黑衣劲装打扮的人,猛的凭空出现在黑衣服的男子的身后,听说话的声音竟是一个妙龄的女子。男子的动作略微一顿,男子放下握发的手,转而抚上了手中的笛子,只听他沙哑着嗓子问道“还有一日?按他们的速度不是今日傍晚时分就该到了吗?”   黑衣女子保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恭敬的回道“回禀主上,中途行至雁门关时遇到赵王的人阻挠,耽搁了一夜,后来沈听风不知为何失踪了半日,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   “中途失踪半日……”男子一下一下的缓慢的用玉笛敲打着自己的掌心,沉吟着,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嘴角蓦然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看来,她已经提前得到本座专门为她寻来的东西了,这样也好,省的本座再费心了。对了,他们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回禀主上,他们现在全部停在了信阳城外的一处山岗上休整了。”   “哦~,这倒是有点意思了,沈云朝立下承诺,会在大军到达培阳的当天送上粮食,现在眼看太阳将落,他们竟然还有心情休息?不对,信阳城,哦~,本座明白了,好大胆的丫头。”   黑衣男子的话听的前来汇报情况的女子一头雾水,完全不懂他究竟在说什么。只听黑衣男子吩咐道“传令给信阳城里的人,若遇人抢马,不必强留,少惹些乱子,别让人看出来即可。”   “是。”   “对手太弱,就没有什么乐趣了,难得有一个还算聪明的家伙。”   “主上,青鸾传信,说陆桓与端王近日已经达成了同盟,似乎一直在频繁的接触沈云朝。”   “不必理会,沈云朝是不可能支持端王的,继续给本座盯着陆桓便是了。”   “是。”   黑衣女子跪在原地良久,见男子一直没有其他的吩咐,于是,试探的问了一句“主上,可还有吩咐?”   男子不答,却向后摆了摆手,女子立刻会意,一个呼吸的功夫,原地就不见了女子的身影。   “陆桓,你早在出生之前就输给了我,现在你又如何能赢?”   ………………………………………………   带着自己抢来的千匹军马,沈听风和肖北逐渐的接近着他们此次日夜兼程的目的地,培阳城。   晏明修早早便等在城墙上,推了作战会议,推了巡视三军,眼下黄昏将至,周定乐和谢易巡营归来,也上了城墙。   谢易和周定乐对于晏明修的做法心里是多有不满的,无奈自己确实还需仰仗晏明修的本事,所以未曾多说,但是事实证明,晏明修所做的一切,确实是夺取兵权的最快途径,尽管在得知吴昊,郑源等人被杀之后,培阳城内有不少将士群情激奋,可当蒋宣农当着全军的面,念了一遍名册薄上的名字后,弥漫在城内的那股不杀军师誓不罢休的气氛,顿时退去了。一人谋反,全营皆诛,听到这句话的周定乐和谢易望着底下将士杀人一般的目光,相视苦笑,这又是没跟他们二人商量,但是很快,杀意就全部消失了,有些被点到名、被念出住址、家人境况的将士,还反过来监视自己一营的同伴,唯恐他们做出傻事而牵连到自己,甚至是牵连到自己的家人。   毕竟吴郑两家被灭门的惨案还近在眼前,谁都不敢赌这个白面军师会不会真的杀了一营的人。   说什么这些位将军欲密谋造反,底下的士卒是不信的,再者,晏明修也没有拦着剩下的将领说出实情,他就是要向底下的士卒传达一个讯息:这里,谁才是主子!   周定乐和谢易知道晏明修在等谁,或许是出于被晏明修牵制的怨气,周定乐有些阴阳怪气的开口嘲讽道“军师在此等候良久,连作战会议都不去参加,可是等到了些什么?”   晏明修愣了一下,回过头,想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周定乐,眼睛里分明是在说“你是不是傻?”   “……”   谢易适时的开口,打破了他们两个人之间尴尬的气氛,他咳了一下,开口说道“九殿下话虽然说得难听了一些,但是不无道理,敢问军师,军粮何在呢?”   晏明修被谢易质问,但却丝毫不见慌乱,他老神在在的回道“急什么?就快了”   周定乐看了一眼干净的城外,心道“这连个粮食的影子都没有,你是怎么有勇气说的这么肯定的?”   “因为他从不食言。”像是能看到周定乐内心想法,晏明修笑眯眯的说道“因为你们跟他还不熟,等时间长了,你们自然就会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的信任他。长久以来,我从未见过他食言而肥,或者说,只要他肯答应你,那么他就一定会做到。不过,我有一点不太明白,你们俩是不是不希望他按时送到啊?“   周定乐皱眉道”怎么可能?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军粮乃是重中之重。“   ”哟,看来还是看了点书的嘛,虽然没什么用。可是你们两个人刚刚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希盼军粮按时到达的摸样,我知道,你们不过是不满我先斩后奏,做事狠辣罢了。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打仗无关,更与军粮无关,你们刚才的话我听听也就罢了,若是落到有心人的耳中,少不得要扣你们一个消极备战的罪名!话又说回来了,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不说怎会错,你既是希望军粮按时抵达,那就不要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否则你找我来干什么?看你卖蠢?“   周定乐被晏明修一席抢白,脸噎得通红,自知有错,却又拉不下脸认错,看着好不可怜。   晏明修话音一转,对准了一旁看戏的谢易,被晏明修犀利的目光一扫,谢易顿时有一种浑身汗毛都竖起来的感觉,晏明修看着谢易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的表现,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手准备拿起自己支在城墙上的桌子上的杯子,喝口水。   晏明修弯腰的姿势顿了顿,然后直起身子带着笑意的看着谢易,说道”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何推掉作战会议这般重要的事情,跑到这里来等军粮吗?“   ”确实。“   ”因为更本就不需要什么作战会议,我来了,这场仗就赢定了,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自然要等上一等。“   说罢,晏明修便指向了桌子上的水杯,周定乐和谢易凑过去一看,顿时就发现了不妥。   杯子里的水居然在细微的颤动,一圈圈的涟漪将他们二人倒映的脸荡地细碎,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的起身向着城墙外的地平线望去,滚滚的烟尘在里缓缓出现。   ”这就是我在等的东西,东风已至,万事俱备!“ 第三十二章 一人成军(上)   还是那个黑衣人,他离开了死城,独自一个人行走在旷野里,出了盆地,他一路向西,朝着落凤坡的方向走去。他的步子迈的极慢,可星座的速度却是极快,这话乍一听好像很矛盾,但其实并非不可以做到,江湖上一直流传着,神仙缩地成寸的传说,但其实没有这么玄奥,就是将轻功做到极致罢了,脚尖轻点地,不惹清尘,一步便可抵数步之远。   一叶落可知秋,由此可见这个黑衣人武功之高,恐怕当世难逢敌手。世人皆知,落凤坡之名是来源于多年前洗墨剑的那一劈,将山劈做两半,像极了凤凰的双翼,故而得名落凤坡。但是世人很少有人知道,它其实还有另一个源起。   黑衣男子来落凤坡,是为了见一个人,一个知情人。   远远地,便可以看见落凤坡,西沉的太阳缓缓的在那一道缝隙里挂着,金光从缝隙里倾泄而出,在山峰巨大的阴影下恍若一条璀璨的黄金之路。依稀可以窥见当年那名不知名的剑客,一剑开山时的壮阔,那时所有习武之人毕生追求的梦想。   ”一剑开山,不论何时看到,都令老衲心生敬佩。“   金光里一个老和尚缓缓地双手合十,对着缓缓走来的黑衣人行了一个佛礼。黑衣人走进金光里,却丝毫没有染上金色,他仍然是一袭黑袍,行走间,似乎所有的金光都在为他让路。   老和尚看着这一幕,状似浑浊的双眼里闪过浓浓的忌惮,这些金光并非是普通的金光,其中还包含着当年一剑开山时的锋锐的剑意,虽说过去了多年,剑意中的杀意淡去了许多,但是能让剑意毫不沾身的,在他这数十年的江湖经历中,这个人还是第一个。   黑衣人并不理会老和尚的话,而是扫了一眼老和尚切口整齐的只剩下一只完好的大拇指的双手,继而淡淡的说道   ”你应当敬畏的是你手上的刀伤的主人。“   老和尚并没有被人揭短的怒气,他反而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赞同的说道”确实如此,这人却为老衲生平仅见,只可惜了,天妒英才。“   ”自古红颜如名将,不使人间见白头。“   老僧不是别人,正是在雁门关处同楚寒歌对了一招的镇狱寺的和尚,无挂。   ”老衲欠阁下一个人情,故而答应为阁下护送一样东西,只可惜老衲学艺不精,未能护得东西周全,看来这个人情,老衲是还不上了。还请阁下见谅。“   ”无妨,东西已经到了该到的人手里了,这个人情,本座就权当你已经还了。“   ”一枚玉虚丹,一次失败的押送,阁下的买卖做的可是有些失败啊。“   ”不算吧,你不是放过了镇狱寺的叛徒苦海吗?也一并算进去好了。若是你还觉得不足,不如再加上一个故事吧。“   ”故事?“无挂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眼前的这个人,无挂已经认识他足足有二十余年,但是除了知道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千机阁阁主外,他对他一无所知。从未见过他对什么感兴趣,也从未见过他特别厌恶什么。做事随性之极,江湖上万金难求的疗伤圣药玉虚丹,也不过随手就丢给了几面之缘的自己,自己只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上判断,他大概是一个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也是像笼罩在云雾里一般,看不真切。无挂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在镇狱寺苦修了大半辈子的老和尚还有什么是值得这个神秘的千机阁阁主感兴趣的。   黑衣人并未答话,而是侧首将目光缓缓的落在无挂的断掌之上。无挂惊讶的挑眉,继而又有几分意料之中的感觉,其实自己唯一可以算上轰轰烈烈有几分江湖传奇的经历,就是以僧人之身参与的护国之战了。   更何况,自己还有幸曾与那位交手………………   ”若是要说起这一段往事,可否请阁主随老衲移步?“   黑衣男子点头。两个人其实也没有走多远,至多不过半里,无挂便停了下来。黑衣男子环顾四周,在看到一个方向的时候,眼睛竟然有一种微微刺痛的感觉,几欲落泪。   黑衣男子向着哪个方向走去,他清晰地看到了散落的金光被明显的斩出了一指宽的断层,面具下的黑衣男子微微皱眉,眼中划过一丝震惊。让一个留下将近一百年的剑光出现断裂这并不难,难的是一直留下这个断裂。更何况,她当时是什么修为?镇狱境吧,区区镇狱境,便可以打碎出一指宽的断层,如此刀意,倒还真的是不负鬼王刀圣之名。   走近那个被斩断的地方,黑衣男子看到了一处暗红色的裂缝,有成人的身体宽,边缘处是暗色的焦痕,向下望去隐约可以看见累累的白骨。   黑衣男子伸出自己的手掌,他戴着黑色的手套,当手掌穿过那条裂缝时,黑衣男子蓦地激发了一小股的内力,结果瞬间,凌厉的刀气便反弹到了他的手上。他飞速的收回自己的手掌,黑色的手套已经裂开了一个口子,露出的皮肤白皙稚嫩,一条浅浅的口子挂在上面,慢慢流出鲜红的血液,他能感受到刀气在他掌中的游走,手上的经脉隐隐作痛。   好霸道的刀气!他心里暗自的惊讶着,收回割破的手掌,他背对着无挂,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些许的笑意   ”现在,我对那个故事,越发的好奇了。“   无挂自然是没有忽略黑衣男子手上的伤,他笑着问道“或许老衲可以如此猜测,阁主对鬼面将军感兴趣的缘由,便是她卓绝的武功修为?”   “可以,怎么,她在你心目中不值得本座关注?”   “那倒不是,凭心而论,二十年前的那场战争,有她在,西楚输的不冤,输的不丢人。老衲今年七十有七,所见之人中,武功,唯有阁主能与之相提并论,可是论学武的天分,恕老衲不知阁主二十岁时的武功修为……”   “我不如她。”黑衣男子承认的倒是格外的爽快,颇有几分豪气。   无挂点点头,笑道“这便是了,那么,她就是老衲生平仅见了,上天眷恋,方才有如此的武学奇才。”   “不错,便是再恨她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在武功上,天下人,都需得仰望她啊!正因如此,本座才会对她感兴趣,强者只会关注强者。”   “老衲十分荣幸,可以将鬼面将军的故事流传于后世,若是可以,老衲希望,阁主可以执笔将这个故事记录下来。”   “可以,如果它足够精彩。”   “这点,阁主大可以放心,既是关于鬼面将军,那么,定然不会让阁主失望。” 第三十三章 一人成军(下)   时任西北军统帅,征西大将军严晟率残部自落凤坡败逃,西楚晋王率一万精兵追击。   ————摘自《大周军本纪第三篇第十一章》   日暮时分,残阳为戈壁染上了一层金光,远远地,一支一千人的骑兵奔袭而来,浑身血污,面目狰狞似是地狱的恶鬼,但却又浑身浴着金光,似圣似恶。   他们奔至落凤坡中央的一线石壁之下,一个白衣恶鬼面具覆面的人自阴影处缓缓打马而出。   “小羽!?”   领头的中年将领面露喜色,先前并未注意到他宽厚的肩膀之后还藏着一名娇弱的女子,听见他的声音,女子缓缓地探出头,露出了一张清丽不俗的面容,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白衣人,而后苍白着一张小脸,垂眼轻呼道“姐~”   白衣人见状,缓缓地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一张和那名娇弱的女子一模一样的脸,虽是一样,但是熟悉两个人的人,还是能够轻易的分辨出她们两个人。姐姐面无表情的扫了狼狈的妹妹一眼,妹妹虽然没有抬头,但是似乎感觉到了姐姐的注视,默默的又将身子缩回了中年将领的背后。   “小羽,可带了援军过来。“   将领此话一说完,其余的将士精神具是一震,纷纷伸头看向白衣人的背后,然而,她的背后是,什么都没有。   ”营中兵力,大都调至前线,如今东线溃败,西线不敢妄动,大本营更是没有什么兵力,何来援军?“   白衣人语气平淡,可是中年将领和他身后的女子具是听出了她话中的淡淡的指责之意,妹妹的脸上蓦地涌上了一层血色,她猛地将头伸了出来,不甘的顶道”若非肖仁擅自出兵,我怎么可能……“   她的抗辩却被中年将领一语打断”裴儿,别说了!败便是败了,何来理由?!“   她还欲再说,却在瞟见男子护着自己的手时,讷讷的闭上了嘴巴。   ”此次兵败!我严晟身为主帅,责任最大!“说着,他回身望了望远处渐现的烟尘,厉声道”本帅责无旁贷!小羽,你带着裴儿先走,我和将士们为你断后!“   ”夫君!?“   既然这名中年将领是严晟,那么他身后的这名女子的身份便是呼之欲出了,当是未来的齐武王妃,如今的征西军军师,谢裴。那么能被她称作姐姐,白衣鬼面,那便只有后世鼎鼎大名的鬼面将军,化名谢非羽的谢翡了。   严晟不理会谢裴的惊呼,勒马转身,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刀,明晃晃的尚带着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严晟朝天一刺,暴喝一声   ”将士们,与我严晟一同,杀尽贼寇,马革裹尸!杀!“   ”杀!杀!杀!“   虽是败将,但余勇犹存,千人齐声高呼,气势逼人,暴虐的杀意瞬间笼罩了这些准备拼死一搏的将士,然而一声淡淡的   “不愿。”   声音虽小,却瞬间如同一道清冽的纶音,将杀意瞬间涤荡一空,所有人的表情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随即便是有些茫然。   “小羽,我……”   谢翡不待他说完,左手做剑指,遥遥的指了一下严晟的额头,严晟瞬间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当即脸色一白,身子一软,手中的刀,哐当一声便砸落在地,因被谢裴扶住,这才不至于滑下马,谢裴见自家夫君如此,焉能不知是姐姐所为。   “裴儿,带着严晟回营,于凤致会在营中等着你们,此处有我。”   说罢,谢翡便将鬼面具重新戴了回去,轻夹马肚,缓缓的去向他们的来处。   一名浑身浴血的将领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只见白衣人抬手轻轻的一挥,他便将所有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恭敬地半伏在马背上,直到她走过他。   “将士们!护送,将军与军师归营!”   “是!”   一千余人的残部转瞬就不在败逃,而是护送。这份信心都是来自于他们身后的那个,算不上宽厚的背影。只要有她在,仗就不会败,在很多,不,是所有的征西军的心里,白衣鬼面,这就是,不败的象征!   谢翡驾马走过谢裴的一瞬间,她停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她只是浅浅的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谢翡目送他们远去,回身望去,远处烟尘之势渐盛,已见西楚的天青黑龙王旗,她利落的翻身下马,解下马侧的佩刀,然后轻轻的拍了拍马脖子,说道“去一旁躲着。”   马儿似乎能听懂她的话,长嘶一声,扭身便向远处跑去。待马的身影都消失在谢翡的眼中的时候,谢翡转身,此刻已经可以看见追兵身上所着的黑色甲胄,她太熟悉这身甲胄了,只见她双眼微眯,杀气渐显。   “西楚黑龙王骑。”   她眼中厉色一闪,拔刀然后归鞘,刀光一闪。   不远处,一位闭目盘坐与马背上的老年和尚在此刻双眼暴睁   ”停!“   声如洪钟,在空旷的戈壁上余响久桓,这一声令下,万名骑兵齐齐勒马,奔腾如山洪般的的军队瞬间便静如山间的磐石。   骑队初停,领头之人的马蹄不过三尺处便突显一道裂痕,长度不长不短的恰好拦住了整个骑队。他只消再进一步,便会连人带马被利落的斩成两段,想及此,他额间顿时冷汗涔涔,默默的咽下了到了嘴边的喝骂。抬首远望,想看一看是谁这么不长眼,却顿时惊愕不已。   十丈之外,一个白色的身影静静的站在那里,戈壁多狂风,风来之时,吹起他的衣袍,更显他身形的单薄。又是一阵风吹来,吹起他未束起的黑色长发,长发随风而起,遮住了他的面容。   风不可能永远吹,它渐渐的总会停下来,但是领头的的将领还是未能看见他真实的模样,或者说,其实他看到了。   一张狰狞的鬼面具就这样突兀的闯进他的眼帘,将领的脸上瞬间被满满的惊恐占据,他甚至控制不住的尖声叫道   ”鬼面!?“   鬼面,这是个在西北几乎无人敢随意提起的名字,是个提起便会令人不寒而栗的名字,它是西北随处可见的驱邪面具,却在伴同着那个如恶鬼一般的人征战到如今以后,成为了一个名字。   是的,他看到了鬼面具,同时也看到了鬼面。   鬼面,就是他在众人心中的脸面,也是模样。   ”叫什么!丢西楚王室的脸!“   将领被身后的中年和尚一声呵斥,方才如梦初醒,他有些慌乱的勒马回身,对着中年和尚拱手,无不惭愧的的说道”皇叔,是皇侄失态了。“   ”身为晋王,领一国亲王之位,如此胆小如何能统领你手下的兵马?“   ”皇叔教训的是。“   不理会晋王的认错,中年和尚仍是盘腿坐在马上,他看了一眼鬼面的方向,马匹自动向前,走之最前面,然后缓缓停下。他低头看了一眼刀痕,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忌惮,心道”十丈之外,裂地百米,只在举手投足之间,如此修为,竟不过是双十年岁,当真是天亡西楚吗?“   ”鬼面将军,威名赫赫,贫僧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如今已见,只道,名不虚传。“   谢翡看了一眼中年和尚,挑了一挑眉,徐徐开口道”镇狱寺?“   ”正是,贫僧确实在镇狱寺出家修行,本来贫僧是不应该管这俗世间的事情,怎奈何,贫僧出家前与这西楚王室有不少渊源,这才,不得不管。“   ”我与镇狱寺也算上有几分缘分,我可以给镇狱寺一个面子。“谢翡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黑色骑兵,垂眸淡淡道   “十丈之内,非我族民,皆杀之。”   “…………………………”   这算哪门子的面子!?晋王的脸一阵抽搐,谢翡顿了一下,淡淡的补了一句“十丈之外,我不管。”   中年和尚沉默了一下,似是在考虑。这个和尚是晋王此次追击的最大保证,他使尽了浑身解数,方才引得那个肖仁冒险出击,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击毙命的机会,只要自己抓住了严晟还有那个军师,这场战争就可以算是结束了,但是,一旦自己失败了,晋王的脑海里渐渐的浮现出了,防线被攻破时自己看到的那个恐怖的女子射来的目光,像是一柄利剑,沾着致命的剧毒。   如果失败了,不敢想象,西楚将会遭受什么样的命运。   但是,中年和尚思虑良久,还是不敢直掠谢翡的锋芒,自己身后的这一万精骑已经是西楚最后的王牌了,倘若折在了这里……,更何况,还未必换的回这个人的性命。   “撤吧。”   听着中年和尚无奈的话,晋王死死的攥着手中的马鞭,粗糙的皮革深深的嵌进了他的手掌,淋漓的鲜血顺着马鞭缓缓的滴在戈壁荒芜的土地上,激起一小蓬,一小蓬的灰尘。   “您说什么?”他缓慢的一字一句的问道,中年和尚如何不知道晋王的不甘心,但是他心里清楚,今日,有这个人拦在这里,严晟是断然不可能抓到了,如此,那何必白白浪费兵力呢?   “唉~,贫僧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是此刻,我等当以大局为重。”   “大局,皇叔,我看你是和尚当久了,忘了什么是真的大局了吧。”晋王狠狠的将马鞭投掷在地,厉声道“今日,若不抓住严晟与那个狠毒的女人,他日,我西楚必将陷入覆灭的结局。所以,今日,不死,不退!”   晋王和中年和尚的争执传入了谢翡的耳中,她抬眸看了晋王一眼,眼中渐渐泛起杀意,她身边的空气似乎瞬间发生了扭曲,周身无风而沙尘自扬,中年和尚的耳朵微动,随即敏锐的反身抬袖一挥,衣袖似乎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顿时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和尚浑身一震,退身落马。看四周,他身边四周方圆十米,竟无一人在马上。再观谢翡,余晖之下,中年和尚只觉得她的身后似有无穷幻象,定睛看去,幻境之中,血色翻涌,恶鬼重重,竟是无尽地狱。   奈何桥上,忘川河畔,她一袭白衣站在火红的彼岸花中,任凭身后恶鬼嘶吼,挣扎,却无一鬼可以越过一步。   一人之威,可镇地狱!   “镇象境!”   中年和尚难以置信的盯着谢翡,喃喃的说道“小小年纪,镇阿鼻地狱之幻象,生平仅见。”说罢,他竟不由的流出两行浊泪   “我佛慈悲,何以造这万鬼之狱?”   江湖人皆知,武道迢迢,入了金刚境方才算是,真正的在习武一路上登堂入室,却很少有人知道,金刚境不过算是在筋骨上小有所成,真正的标志一个习武之人,走进武道一路的,其实是镇象境。   佛语有云,众生皆有象,万象不变。只有克服了自己习武数年所累计下的纷繁心境,你才有资格追逐更高的武学境界。说白了,就是,想入镇象境,你要镇服万物,最重要的是,你要镇服己身。   过了镇象境,你方才算入了自己的道。   “今日,若是你镇狱寺首座前来,或许尚有一搏之力,可惜,来的只是区区长老。若不越界,我鬼面绝不拔刀。”   说罢,谢翡便敛了周身气势,晋王不着痕迹的抬手抹掉了嘴角的鲜血,回首望向中年和尚,却惊愕的发现,他正盘腿而坐,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细听之下,竟是往生咒,他不由得一愣。   他身为将领,武功自然是有的,只是比起中年和尚和谢翡,他着实是差了许多,所以,方才谢翡的镇象境其实只是放给和尚看的,晋王并没有看到。他没有看到,自然也就没办法理解自家皇叔的所作所为,或者说,他就算看到了,也不会理解中年和尚的行为,战场,从来就没有不死人的。   “我有上万精骑,未必就没有一搏之力!”晋王运气不错,此前一直没有和谢翡正面交锋过,他没见过谢翡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作风,想着,虽然鬼面名声在外,但也不能就这样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论如何总要试上一试。心念一动,晋王便缓缓的抬起了手,他身后的骑兵见状,纷纷抽出了佩刀,雪色的锋刃,闪烁着点点的寒光,杀气袭人。   谢翡抬首,墨玉般的双眸缓缓对上晋王的双眼,晋王瞬间如坠冰窖,他咬咬牙,强压下心里不断蔓延的恐惧,落手喊道   “杀!”   说罢,他身先士卒,一马当先的冲向了谢翡。   从天空俯瞰,谢翡就像是黑夜下,停留在礁石上的白色水鸟,汹涌的黑色浪花咆哮着伴随着狂风向她拍来,似乎是要将她连同她落脚的礁石一同拍得粉碎。   谢翡缓慢的吐出了一口浊气,一直放在身侧的右手缓缓的抬起,划过一个不深不浅的弧度,落在了自己的刀柄上,然后,握住。瞬间,谢翡周身的气势陡变,幻象再生,中年和尚瞬间睁眼。   谢翡抽刀出鞘,顿时杀气冲天,晋王眼中一片血红,几乎是瞬间便不受控制的坠身落马。   谢翡持刀斜劈,口中念道“镇魂有歌,三唱月上勾弦。”   如同弯月般的刀气,带着诡异的血色,劈入了冲刺的西楚骑兵。   只听一声巨响,似是一道无形的闪电劈入大地,大地瞬间裂开,只是眨眼间的功夫,铁骑奔袭的烟尘被一荡而空,新的烟尘腾起,烟尘遮目,只能听到刀锋破甲入肉的撕裂声,和马匹倒地的闷响,然后是一声如同金钟般的撞击声,一道无形的罡气,以那声音为中心向四周荡去,烟尘再度被瞬间涤荡一空,罡气至谢翡身前百米处,变似撞上了一层障幕,膨的一声消散于无形。   烟尘缓缓散开,露出的便是地狱一般的景象,目之所及之处皆是断为数节的尸首,马与人的碎尸相杂,惊无一处是全尸所在,血色溶溶侵染土地,似乎将这一片的天空印红。   一道深深的裂痕自谢翡身前数米一直向前,裂痕两侧的土地被震得浅浅下陷,鲜血缓缓的向里流淌,刀痕尽头,中年和尚双掌平抵,面如金纸,而他身后则是被罡气掀翻在地,人事不知的晋王,剩余的黑龙骑望着谢翡,面色惨白,如同见鬼一般。   中年和尚的嘴角缓缓溢出些许淡金色的血液,一阵微风拂过,他的双掌自小指其齐齐断落,他的脸更是裂开了一道由下颌至头顶的狰狞伤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他弯身跪下,瞬间身上的僧袍尽碎,露出了他骨瘦嶙峋的上身,只见他上身胸腹皆是淡淡的金色,胸前一道淡白色的刀痕。   几个呼吸的功夫,他身上的金色缓缓褪去,他整个人像是瞬间老了几十岁,口鼻皆不断地涌出暗紫色的血液,看起来凄惨异常。   “镇狱寺的绝学,金刚法身。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你方才练至第三层,只能保你胸腹。”   她扫了一眼中年和尚干瘦的胸腹,眼中划过一抹不忍。“早有耳闻,镇狱寺,苦修之行极其练人心志,只可惜,你的境界到底低了些,硬接我一刀,伤了脏腑,此生恐怕难有进益,倒是可惜你苦修这数年了。”   中年和尚用仅剩的一只尾指,点了自己臂上,身上几处大穴,止住了自己断指和脸上的流血,他艰难的喘了一口气,脸上一片灰败之色,他开口道“这一点,贫僧在接将军这一刀之前便已料到。”他说话的中气已然不足,正是伤势沉重的表现,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贫僧虽然已经遁入空门多年,但毕竟曾是西楚皇室一员,西楚有难,贫僧如何能置身事外。于理,贫僧当护晋王周全,于情,贫僧乃习武之人,能与将军这等武学奇才交手,实乃平生之幸,最后,于己而言,将军以杀证道,贫僧以身证道,各得其所,是以,将军不必介怀。”   “敢问法号。”   “贫僧,无挂。”   谢翡点头,说道“我不欲多造杀孽,仍是那句话,不越线者,不杀。一炷香后,我自会离去。“   犹豫了一下,谢翡伸手入怀,掏出了一瓶金疮药,抬手扔给了无挂,十丈之距,药瓶落于无挂身前,烟尘清起。   ”多谢将军。“   一炷香后,谢翡吹了一声口哨,一匹马自远处小跑而来,谢翡翻身上马,在晋王及一众黑龙骑敬畏,惊惧的目光中,缓缓离去。   ……………………………………   ”说来,那竟是老衲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她,此后数年,西北再也无人见过鬼面将军,可叹啊。“   黑袍人又看了一眼那道裂缝,继而缓缓说道”以她镇象境的修为,应当是没有如此的实力,看来这一刀,应当是她自入了镇象境后挥的第一刀,刀意积蓄深厚,再加上,这道剑意,方才有此效果。“   ”呵呵,是吗?“无挂看起来到并不是很在意,他笑眯眯的说道”旁人,老衲不知,但是,若是说那位会借他人之势,便是说是一个武道修为精深的大家,老衲也是不信的。“   ”哦,何以见得?“   ”虽然老衲只见过她一面,但是老衲知道,鬼面将军,人如其刀,宁断,不倚。宁死,不靠。“   黑袍人沉默了,良久他方才点点头,说道”确实,一人成军,非此等人不行。“ 第三十四章 疯子才会用的兵法   如同往常一样,大清早,沈云朝便在后院中摆起了茶几,一边看书一边喝茶,肖笑一如往常的在一旁无声无息的泡茶,但是不知怎么,今日的他,总有些魂不守舍,不是水烫了,就是茶泡过了,失了茶色。   “怎么了?有心事?”   肖笑放下茶具,有些不满的嘟囔道“庄主你明知故问!”   沈云朝无奈的失笑,用手中的书轻轻地敲了敲肖笑的头,说道“我自然知道你为何走神,但是,这未必就是你的心事。”   “我哪有什么心事?”揉了揉被打的额头,肖笑有些言不由衷地说道。   “你不愿说,我自然不会勉强你,你的心事我可以不管,至于你为何走神,不过就是为了此次江州战场上的那几个人,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   “为什么?”肖笑不解的眨眨眼睛问道。   沈云朝轻笑一声,说道“算算日子,宁远这两天就该到江州了。”   “哦!”肖笑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忽然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不确定的问道“可是,以宁远哥的性格,他应该是不会留在江州的吧?”   沈云朝点点头,眼里闪过几分促狭的笑意,慢条斯理的说道“以他的性格,让他留在江州确实有些不可能,可是你别忘了,这一次,可是有一个你最讨厌的晏明修在江州,他会放了宁远这个白捡的军医吗?”   肖笑深以为然的点头。沈云朝顿了顿,继而幽幽的说道   “更何况,这一次,就是没人留他,他也不会走的。”   “哦~,我明白了,庄主是说听风姐会去吧。可是,庄主,就算加上听风姐和我哥,那征讨的将领还是不够用啊,毕竟,那个疯子一次性也杀的太多了”   “嗯,这一点,我倒是和你的看法不一样,战场之上,动辄便会事关上千人的生死,何况仗一旦打起来,混乱之中许多事情便难以顾得周全,还是不要用怀有异心的人比较好,何况明修所奉行兵法,是不需要将领的兵法!”   “不需要将领?”肖笑闻言睁大了眼睛,震惊问道,“这种事能办到么?”   “一般人自然办不到,但是晏明修这个小家伙就不一定了,只要在战役打响之前,提前规划好所有的一切,判断出敌军的反应,再将计就计……,做到这些的话,这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这还不难,这也太厉害了吧!”   瞥了一眼肖笑惊叹的表情,沈云朝有些不可置否“是吗?——这样的兵法其实存在这致命的缺陷,因为这种兵法根本就没有麾下部将这个概念,所有士卒,都不是没有思想的的棋子……在开战之前,那些棋子存在的意义就是他们的利用价值,没有价值的棋子,就视为可牺牲的弃子……换而言之,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是否能活着从战场归来,全部取决于他的一句话罢了……”   “这种事……会不会太伤害上下级的感情啦!这么干的话,别的将领那都是打仗打出感情,他可倒好,别打出仇人来就算是谢天谢地了。”肖笑一脸的古怪之色。   “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分离上下级感情倒是次要的,这个算不上是最致命的缺陷。最致命的是这样的兵法是不需要麾下的部将临机应变……更确切地说,只要有将领擅做主张,就会导致他的全盘规划出现差错,让整个战局功亏一篑”   “不能吧。”肖笑犹豫的说道“军队不都是什么令行禁止嘛!应该不会有人违抗军令吧。”   “再严苛的军规,在自己的生命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有些时候,就是故意要叫人去送死,为的就是将敌军引入圈套之内,继而一举歼灭……这个被称之为[点眼]!”   “点眼?”   “嗯!那是弈棋中的术语,在对手的关键位置下子,叫对方无法形成两个活的眼位来确保大龙的生机……简单地说,就是故意让那个棋子去送死,以换取对手整条大龙!”   “这……用兵与弈棋,可以混为一谈么?”   “对明修来说并没有没什么区别……这种冷酷的兵法,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无往不利的,只有极少数的情况下,他会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一旦他们败了,等待他们的就会是,万劫不复的结局,一字不慎,满盘皆输。要么压倒性的赢,要么,如山倒般的输。这是疯子,才会用的兵法。”   “怎么会……”肖笑难以置信地捂着嘴,多半是觉得沈云朝所说的晏明修,跟他记忆里的晏明修,有着决然的不同。这样决绝的行事风格,真的是那个聪明嘴毒,但是内心柔软的晏明修吗?   等等……,肖笑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他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然后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庄主,你刚才是不是用了,他们,这个词?”   沈云朝微微愣了一下,继而轻笑着点了点肖笑的额头,笑骂道“就你耳朵好!”   “不错,我是用了,他们,因为,这种豪赌般的作战风格可不是明修的首创,在他之前,便有一个人这样做了。”   瞥了一眼肖笑那难以置信的神色,沈云朝微微摇了摇头,抬头望向淡青色天空。有些感慨的说道   “但是她的运气比较好,她一生只失败了一次,而且很幸运的,她完好的度过了那一次失败。”   “是谁呀?”   沈云朝显然并不打算满足肖笑的好奇心,他笑了笑,然后便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书,淡淡的吩咐道“现在该解的心事已经解了,好好泡茶吧,这次再泡不好,我就该罚你了。”   “啊!”   沈云朝看着肖笑一脸欲哭无泪的模样,心情甚好的勾起了嘴角,可是下一刻,扬起的弧度又慢慢的垂了下去。   ”肖笑,倘若有一天,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你大概就会恨我将你的哥哥送到战场之上了吧。”   沈云朝看着一旁自顾自忙的开心的肖笑,在心里缓缓地说道   “会有那么一天的,连你都会离开我,带着满身的伤痕,和对我,满满的恨……”    第三十五章 拿着银针的疯子   当一袋一袋的粮食不停的被传到粮仓里,满满的粮食面前,谢易不得不承认,沈云朝的确很有本事。   如果说之前觉得沈云朝有本事是因为他自己的手段,那么现在谢易对沈云朝的评价就又上升了一层,一个人,有本事不可怕,就好比晏明修,如妖般的智慧,谢易都不会很忌惮他,但是一旦晏明修的身后站着一个晏家,那谢易才会真的感到心惊肉跳。   同样的道理,沈云朝这样的人,再加上一群可以为了他而死的高手,人才。这样的沈云朝让谢易不敢细思下去。   谢易这边收粮食,那一边,周定乐便负责犒劳送粮食的沈听风一行人,但是当周定乐定好了酒席,到他们暂时休息的驿站的时候。他只看到了沈听风还有晏明修坐在那里说话,周定乐刚一出现在驿站,沈听风就敏感的察觉到了,主动的回身向周定乐行礼。   “民女沈听风见过九殿下。”   周定乐当即一愣,半天才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免礼。沈听风应声而起,晏明修则促狭的打趣道“怎么,这才一夜未见,咱们的大将军就认不出来眼前的这个人了?”   周定乐知道沈听风是沈云朝的妹妹,生怕晏明修胡说唐突了她,连忙辩解道“实在是昨日傍晚,天色已晚,再加上,沈姑娘……连日赶路,风尘仆仆,这才失态的。”   见周定乐脸红脖子粗的摸样,晏明修越发觉得有趣,还欲在说两句,找点乐子。沈听风便上前一步行礼,顺便不漏痕迹的踩了晏明修一脚,晏明修疼的倒抽一口凉气,打趣的话自然也就说不出口了。   沈听风一脸淡然的说道“民女昨日不曾梳洗,风餐露宿之下,外表只怕难以相看,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沈听风常年在西北,帮助沈云朝打理天下生意,为人处事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周定乐虽然知道此女武功定然不弱,但是在沈听风言语及行为处处示弱之下,心里难以自持的对她产生了怜惜之情。更何况,此时此刻的沈听风与昨日傍晚时分的沈听风简直就是判若两人,昨日傍晚时分的沈听风,穿着一件灰色的斗篷,脸上头上都带着暗色的面巾,周身都是暗色的血迹。灰仆仆的骑着马而来,周定乐一时压根没看出来她是女子。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沈听风呢?经过一夜的休息和洗漱,她换了一身淡青色的纱裙,略施粉黛,盈盈而立,气质清爽的如同出水的芙蓉。温柔中偏又带着骨子里的冷,让人第一次见面便会心尖一颤。   “沈姑娘多虑了,你送粮前来,救急于两军阵前应该是本王谢你才对。”   “九殿下过奖了,庄主吩咐下来的事情,我们自然要尽心完成。”   “提到沈云朝,沈姑娘好像是他的胞妹吧,怎么你们两个人长得一点都不像。”   周定乐只是开玩笑的问了一句,沈听风微微一愣,随即便笑道“哥哥长得像父亲,我像母亲。”   晏明修停在半空中的手里端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茶,看了一眼淡淡微笑着的沈听风,他一口将茶饮尽,说道   “你就是来打听人家哥哥和她的容貌的么?看来你很闲啊。”   周定乐连忙摆手,解释道“怎么会,本王是专门亲自前来请沈姑娘和她的伙计一同前往酒楼,本王已经准备好了酒宴,就等着诸位功臣入席了。”   说罢,周定乐四下望了望,没有任何一个人在,他不禁疑问道“这…………”   “多谢九殿下美意,只是我的伙计们连夜赶路,现在都在休息,实在是……只能辜负九殿下的美意了。”   “无妨,无妨,是该休息的,是本王思虑不周,那,就然如此,本王就不打扰了,这就告辞了。”   “九殿下公务繁忙,您自便便是。”   送走了周定乐,沈听风身姿不变,望着驿站门口,凉凉的问道“你觉得他是真的如外表看起来这般的”单纯善良”,还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像他那个鲁王哥哥一样?”   “你问我啊?我可不知道。”   沈听风皱起好看的眉毛,回过身,看着晏明修老神在在的模样,不快的说道“你休要搪塞与我,这世上还有你晏明修看不透的人吗?”   “哟,没想到啊,我在你心里竟然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啊!”晏明修很是开心的笑了两声,然后突然地又停住了,他保持着嘴角的弧度,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他看着沈听风继续说道“可是啊,我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比如,我就一直都看不懂沈云朝,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扔了手里的茶杯,走近沈听风,审视着她,似乎是在她身上寻找着其他人的影子。   “他要权?不,沈云朝来自西北,要权的话他可以直接辅佐齐武王,可他偏偏就冒着被人鸟尽弓藏的危险,来到了大周,还选择了一个最不受宠的皇子。他要钱,好吧,这个我们跳过。他和大周有私人恩怨?可看起来像么,帮大周平定叛乱,送钱送粮的,我差点以为,大周皇帝救了他全家呢!所以,你说,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嗯?”   沈听风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一步,拉开了和晏明修间的距离,她看着晏明修冷冷的说道“你这么问,是想背叛云朝了?”   “背叛!?”晏明修干脆的摇了摇头,说道“我这个人,最怕无聊了,沈云朝越是让我看不清楚,我就越开心。你啊,语气不要这么充满杀意,你现在可是代表着沈云朝呢,要和善。只要沈云朝一天让我看不清楚,我就一天不会站在他的对立面上。你就祈祷,我永远都不会解开他的面纱吧。”   说罢,晏明修便大步的朝着驿站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住了,背对着沈听风说道   “两件事情,第一,赵王恨周定乐入骨,但是二十余年了,周定乐还活得好好的。第二,前两天城里来了一个拿着银针的疯子,我把他关在地牢里了,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沈听风听了晏明修的话,眉头再次紧锁。心里暗暗的思索道”一个能在皇后嫡子的手上活了这么多年的皇子,不可能是全然庸碌无能之辈,只能说,他演的太好了,但是,沈云朝不可能会被他蒙骗,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呢?云朝……”   …………………………………………   此时此刻,完全被沈听风给选择性忽略掉的,晏明修口中的拿着银针的疯子,正坐在阴暗的地牢里,一脸不爽的一边扯着身下的稻草,一边大声的不断的问候着晏明修的祖宗十八代。   如果沈听风或者肖北在场,那他们一定可以认出,这个蓬头垢面,毫无风度的“疯子”,就是沈云朝的好友,江湖上盛传的神医,宁远。 第三十六章 落魄神医   据晏明修所说,是他抓的宁远,但其实他说的有几分不准确,因为前几天,晏明修还没到培阳,抓宁远的其实是已经被他弄死了全家的吴昊,说起来也是宁远倒霉,宁远作为一个大夫,唯一的缺点就是嘴巴太贱,说起话来那是要多拉仇恨就多拉仇恨,自己又是一个看见别人糟蹋草药就忍不住的人。   他比晏明修等人要早半个月就到了培阳,大夫的心总是软的,就算是宁远这样的臭脾气的人也不例外,他当时留在培阳旁边的一个村子里,免费的为村子里的人诊病,当时,他遇到了一个寡妇,那个寡妇姓沈,独自带着一个十岁大的女儿,或许是因为她姓沈,又或许是因为她还有一个十岁的女儿(十岁是一个对于宁远来说很特殊的年龄。),总之,宁远对这个寡妇投入了前所未有的精力,寡妇生了一个烂疮在腿上,治疗的话需要一味特殊的药草,断肠草。   事实上,断肠草很不常见,因为是剧毒之草,平时买的话也是价格昂贵,何况现在是战争时期,不过宁远记得他早些时候,就是江州之战还没有爆发的时候,曾经来过培阳,最重要的是,他当时就种了不少的断肠草在培阳旁边的一座荒山上,于是,宁远挑了一个晴天,背着背篓就去了。   然后,好死不死的就遇到了正在布置岗哨的吴昊,要说山这么大,为什么恰好宁远就能撞上吴昊,那是因为,吴昊设立岗哨的地方,就是宁远开辟的药田。   宁远爬了半天才到山顶,满心的欢喜,却在看见一片狼藉的药田的一瞬间被去了个干净。他扔下自己的药筐和铲子,冲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背对着自己的大汉的屁股就是一脚。   “啊!我的药田!我的断肠草!”   那个大汉一时不察,顿时就被踹了一个狗啃泥,顿时,热火朝天的士兵瞬间就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宁远,不,是倒在地上的大汉。   “你好大的胆子!”   大汉缓缓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过身杀气腾腾的看着宁远。宁远踹完这个人,看这些士兵的反应就知道他踹的恐怕不会是普通的士兵,没错,他踹的人,就是培阳当时最高的长官,吴昊。   想吴昊是什么人,地头蛇一条,打出生起,除了自己老爹,他还没被人踹过屁股,更何况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但是,宁远是什么人,神医哎,他连齐武王妃都不怕,又怎么可能怕一个正四品的参将,吴昊生气,宁远更气。   他指着吴昊的鼻子,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大体的意思就是,吴昊这个王八蛋,居然敢破坏他宁神医的药田,如果他不道歉的话,他就会让吴昊死的很难看,之类的话。   吴昊愣了一下,随即就拔出刀来要一刀砍死宁远,宁远当然不可能站在那里任他砍,他砍,宁远就跑,跑还不消停,一边跑一边回头骂,气的吴昊简直要疯。其余的士兵一边追,一边看着宁远作死的样子,面面相觑。   最后,要不是晏明修他们突然到了培阳,宁远一定就没命了。   当时宁远已经被抓住五花大绑,还塞住了嘴,乌黑散乱的头发完全遮挡了他的容貌,只能看到凌乱的草屑和枯枝挂在头发上,漆黑,呃,应该是灰色的衣衫上破破烂烂的全是荆棘划出的口子,虽然宁远已经变成了这样的乞丐模样,但是晏明修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宁远,毕竟,有胆子骂自己的人,他一向都是不会忘的。   晏明修和宁远对视了一眼,宁远知道晏明修认出了自己,但是,晏明修扯了扯嘴角,然后便对着一旁的周定乐说道   “你我来培阳第一日,还是不要见血好了,这个人就先关起来吧。”   吴昊虽然不服周定乐,但是也不会当众不尊将令,给晏明修抓自己的把柄的机会,所以,宁远的命倒是救下来了,但是也被关到了牢里。   队伍里回来调兵的蒋宣农恰好听到了晏明修的话,顿时抽了抽嘴角,心道“真是书生一张嘴,红口白牙的就在那儿撒谎。”   …………………………   等到沈听风想起宁远的时候,宁远已经在牢里呆了三天了。   第一天,他一直在骂,骂晏明修,骂吴昊,结果渴到嗓子冒烟,在浑浊的雨水和漆黑的罐子里的水之间挣扎了半天,他决定渴着。   第二天,他开始给周边的劳犯和牢头看病,顺便换一点吃的和喝的。   第三天,他试图越狱,然后被晏明修派来的人打了一顿,拳拳冲脸。   第四天,宁远睁眼就看到了沈听风,肿的像一个猪头似的宁远,愣住了。半晌,他怒吼一声   “晏明修!你大爷!”   宁远喜欢沈听风,这一件事情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例如,宁远从来都不会冲沈听风发火,要知道在宁远身边的人,就连沈云朝,楚寒歌都是经常挨骂的。再例如,宁远从来给沈听风的药都是不苦的,要知道,受了沈云朝刺激的宁远,看病一向都是,有黄连要多加,没有黄连也要加加的变态。   总之,表现有很多,但是沈听风从来都当做看不见,或者说,看不懂的样子,宁远也从来不说。但是,宁远是绝对忍不了在沈听风面前出丑的,就比如,被打成一个猪头之类的事情。   “宁远?”   沈听风有些不确定的问了一声,宁远闻声一僵,瞬间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他扒了扒自己凌乱的如同稻草一般的头发,丧气的点了点头。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宁远愤然的将整件事情向沈听风复述了一遍,其中,着重突出了,为了救人自己不畏强权的英勇,和吴昊蛮不讲理,还动手打自己的可恶,以及晏明修的见死不救和落井下石。最后他总结道   “都怪吴昊那个王八蛋!”   “他已经死全家了。”   “……………………” 第三十七章 攻城之战(上)   到了培阳五日,晏明修一共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杀了培阳城中数十名将领,其中还包括两个高阶参将,吴昊和郑源的全家。先前晏明修就跟谢易和周定乐解释过自己之所以不去准备战事,是因为尚且欠缺东风,现如今沈听风的“东风”已到,晏明修也就如约的召开了攻城前的作战会议。   基本上,现在还在培阳的将领都来了,除了个别留守军营。但是整个大堂看起来还是空落落的,晏明修索性就把肖北等人喊了过来,沈听风因为碍于女子的身份,就留在后堂。   大堂中间摆着一条长桌,上面铺开着一张行军图,这是一张很特别的行军图。因为这张行军图是周定乐拿出来的,换言之,这不是培阳当地的图,但是很显然,从观看的将领的表情来看,这张图明显比他们见过的那张要清晰和细致的多。桌角还堆着一摞名册,这是晏明修在开会前吩咐底下将领交上来的。   晏明修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只是径直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周定乐对着聚集的将领说道   “还请大家仔细看看这张行军图,集思广益,谋求退敌之策。”   将领们面面相觑,犹豫的看着品茶的晏明修,既不敢仔细看行军图,也不敢发表什么意见。周定乐见状,无奈的看了一眼谢易,看来这些家伙都被晏明修给杀怕了。晏明修轻磕了一下茶盏,淡淡的说道“不尊将令者,怎么找来着?”   他话音一落,将领们纷纷的急步上前围着行军图,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而此时的晏明修反而是拿起了桌角的名册,然后慢条斯理的翻了起来。   整整大半个时辰,将领们讨论的热火朝天,晏明修则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翻名册,两个场面可以说是泾渭分明,周定乐和谢易夹在他们中间,时不时的就能感受到这边将领投来的目光,很是难受。   晏明修作为丞相的曾孙,没有皇命,擅自跑到前线,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晏明修不在乎被惩罚,但是他不愿意过早的暴露自己真实的意图,然后被人防备。所以他此次外出是易了容的,从外表上看,他是一个相貌普通的文弱书生。但是有些东西,是再高明的易容师都无法掩盖的,比如晏明修独特的气质,凌厉的目光,还有他那份长到逆天的睫毛。他低着头,垂着眸在看名册,睫毛完全的遮住了他的双眼,要不是他时不时的拿个名册,翻个页什么的,周定乐几乎就以为他在睡觉了。   他……究竟在做什么?   此刻屋内的所有人都在想这个问题,这边将领的讨论声渐渐平息了下去,看来是已有结果,谢易便笑着问道   “诸位想必是已经有了对策,不妨说来听听。”   武将想要升官,就要沙场立功,就要在自己上司那里留下深刻印象,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次战争,真正能做主的就不是眼前这个,年少得志,出身名门的谢易,也不是那个皇亲贵胄,平易近人的九皇子,而是那个样貌平平,杀人不眨眼的军师,刘修。   “这…………,尚且不知军师对此次出兵的看法,我等……”   面对将领投来的目光,晏明修头都不抬的甩了一句   “说你的!”   得了晏明修首肯,一个将领便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末将梁湖,末将认为,南阳为贼寇最先占领的城池,经历过残酷的攻城战,守城的器械损坏甚多,我们可以以此城作为突破口,攻进叛军的阵营。”   周定乐闻言点头,而谢易则是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什么意见。   从地图上看,叛军一共下了七座城池,按照和培阳的远近来说,南阳排在第三位,就算容易攻下,也难免会遭受到腹背夹击,着实不是什么好计策。   果然,还不等谢易开口,就有人站出来反驳梁湖的计划了,站出来的人谢易很熟悉,正是那天拿刀指着晏明修的贺擎,只听他沉声说道   “末将以为,这个计策有不妥之处,首先南阳离培阳太远,行军至那处,少说要数日,这期间很有可能会受到伏击,其次,就算我们抵达了南阳,可否攻下是一个问题,攻下可否守下又是一个问题,所以末将以为,此计不妥,不如按部就班,一城一城的按远近进攻。”   贺擎说的很有道理,听起来也很稳妥,但是现在周定乐无法求稳,上一次平叛的失败已经耗费了大周不少国力,你要说大周负担不起,这绝对是瞎扯,但是大周向北还需要防范西北,还有大周境内各个王国旧址的防范,所能给实在是有限。现在有沈云朝给的十万担粮,再加上朝廷给的,培阳本地屯的,总共也只够这十余万兵马吃三个月的,若是一个一个按顺序打,先不论这城攻的如何,只怕到时候最先断的就是粮。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晏明修终于看完了所有了名册,他站起来走到长桌前,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看着晏明修。   “一共七座城池,兵分三路,一起打!”   “………………”   这怎么可能!?   晏明修不理会所有人震惊的目光,自顾自的说着,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中路攻打最近的池壶城,葫芦口,西路攻打徐阳,合辙,北路攻打南阳,最后三军汇合直攻叛军老巢!”   “………………”   周定乐僵硬的扭过头看谢易,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他是在说打仗吗?我怎么听着他是在开玩笑!”   叛军多是难民,数量是他们的几倍不止,虽说他们可能不比士兵,没有受到过系统的训练,但是守城这种事,只要你会扔石头,射箭,谁都能守。最关键的是,周定乐现在手底下的兵,还有好大一部分是没打过仗的地方守备军,说白了,真打起仗来,那压根就不比老百姓好多少。   所有看过兵书的人都知道,一万人守城,那至少就要花上两万人攻城,这还是算上攻城方有大型的攻城器械,不算守城方有火油之类的防守材料的前提下的。现在叛军那边,一座城池最少也有五六万人在守城,自己这边撑死十万,还要分!?   这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谢易算了算时间和地形,发现如果要在三个月内攻下所有城池,那么加上行军的时间,攻城的时间平均每座城就只有三天的时间,三天够干什么?   够自己读一本书,够周定乐雕一扇木门,可能还够星夜兼程回一趟建康,但是不管它够干什么,总之,它应该不可能够攻下一座五万人守着的城池!   说完那句在众人眼中同疯话无异的话以后,晏明修没有深入的再去解释这个计策,反而说起了名册的事情。   “十万军队,去掉记录在名册中受伤的,老弱病残的,一共还有八万人,其中骑兵两万。给我按五千人一个营,两千五的步兵,一千五的骑兵,五百弓箭手,五百重甲兵这样子去划营,骑兵不够,就想办法凑,会骑马的就行。今日傍晚之前,就把重新集结好的名册交给我。”   “末将领命!” 第三十八章 攻城之战(中)   离培阳最近的城池是池壶城,因为地形酷似一个壶因而得名,这个城池当初是主动投降的,所以城体保存完好,远看起来同以前并无差别,要不是它的城头挂着的旗子已经不是大周的皇旗了,周定乐险些就以为它还是属于大周的。   “我说,真的没问题吗?我听说,这个城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而且守城的还是它原来的守城参将,廖邢,这个人守城可是很有一套的。”   周定乐站在山头上,小声的和谢易咬耳朵,他回头看了看带出来的区区两万兵马,比起自己来时的气势,那可不是缩水了一星半点啊,昨夜,晏明修撂下一句“明日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攻城。”然后,他就真的只带了两万人来单挑池壶五万的守城兵马了,周定乐的心里真的是一点底都没有啊。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啊,他应该,应该是心里有数的吧。”   晏明修很淡定的负手站在营前,风起时,他衣袂飘飘,倒是有几分出尘的高人之像,周定乐到底是不放心,明知此刻去问晏明修,一定会惹得他不高兴,但是他还是按耐不住的去问了。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你指的是什么?”晏明修疑惑的反问了一句,顺着周定乐的目光看去,发现他看的是军营,晏明修颇有些不屑的说道   “哦~,你是说那些将领啊,放心好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只要他们按我说的做,没有问题。”   “我不是说将领,我的意思是,这些兵力会不会少了些。”   “少么?我还觉得多了呢,要不是他们第一次在我手下打仗,人还可以更少些。”   “………………”   于是,周定乐在晏明修这里得到了一个让他心脏再度收紧的消息,他压根就没准备用两万人来攻城,事实上,有五千人,是作为后备的存在,是根本不会参与战争的。   这一刻,周定乐忽然想当逃兵了,怎么办?   谢易不相信晏明修可以凭借一万余人就能在一日之内攻下池壶,但是,他作为此次战役的领导层,就算再不相信,他也不会泄露半点,以免扰乱军心,甚至,他还会装作一副很相信晏明修的样子,和他讨论。   “这里距离池壶城,会不会有些太远了,不利于指挥。”   “远么?还可以吧。”   说着晏明修抬头看了看太阳,日头渐渐高升,   “秋高气爽,天干物燥,可要,小心火烛了。”   晏明修缓缓扬起脸上的笑,回顾身旁不远处的传令兵,沉声说道“扬黑旗!”   “是!”   那名士卒抱拳领命,在几个士卒的帮助下,速度极快的将横放在地上的一面巨大的黑色大旗举了起来,插在帅旗旁。   伴随着猎猎的山风,黑色的旗帜上,白色的盘龙迎风张牙舞爪。   与此同时,在距离周定乐,谢易,晏明修等入大概四五里左右的池壶城外,培阳将领梁湖,作为此次池壶城主城门攻打事宜主将,正与他手下,刘鑫,孙方,两名担任副将的将领一起,骑马站立在池壶城外的一个缓坡之后。   瞥了一眼自己队伍的装备之后,梁湖再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作为主攻的攻城部队,还不足两千,人少就算了,又看了一眼那一排作为先锋军的队伍,望着那些士卒穿着薄甲,连作战的武器都没有配备,带的弓箭全部是竹制的,浸满了火油,杀人是不可能了,连射程都不行,刘鑫皱了皱眉,带着几分怨气低声说道,   “真不知那个小白脸到底在想什么!——难不成,他就想靠着这个将池壶攻下来不成?”   话音刚落,另外一名担任副手的将领孙方冷笑着说道,“要是这样能攻下来,那我孙方以后就喊他爷爷!”   “不是还有盾牌么?最起码他给的都是一等一的好盾”   听着两位同僚的抱怨,梁湖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昨日我在讨论时,大言不惭,怕是惹怒了这个锱铢必较的白面书生,倒是连累了你们。总之,按他说的做吧,莫要多事,也莫要敷衍……你们也瞧见了,堂堂朝中正三品、正四品的将军,那个人说杀就杀,还要诬告其谋反,一杀就是全家老小一个不留……就当是为了家中老小考虑吧,虽说此战凶险难测,可若是我等战死,能换我等家中老小相安无事,衣食无忧,何惜之有?”   “将军说的是啊!都到这一步了,还能如何?但愿他能遵守自己的承诺吧。”孙方,刘鑫二入对视一眼,叹息着摇了摇头。开战之前,晏明修曾经承诺过这些将领,若是战死了,家眷立刻享有朝廷哀奉,免徭役,赋税,甚至于孩子,都可以免费读书。虽然,没什么人,打心底里相信,但是,有聊胜于无吧,勉强做个安慰   就在这时,三将身旁有几名频频向中军所在观瞧的士卒眼神微微一变,抱拳紧声说道,“三位将军,山上扬旗了!”   三入闻言全部面色一紧,转头望了一眼中军的方向。   “等了这么久,终于要开始了……”深深吸了口气,三人对视了一眼,梁湖吩咐道   “山上一扬旗,我们就按照原定计划行动”说着,他看了一眼左侧的孙方,似是有些不忍,犹豫了一下,还是别过头,挥挥手,道“孙方听令!”   “末将在!”   “你领一千轻骑前去城下,射发火箭,目标,护城河。”   孙方闻言抱拳说道,“末将领命!”   “刘鑫。你同我一起,持盾为孙方开路!”   “是!”   梁湖苦笑着摇了摇头,继而深深吸了口气,扬起手中长枪,厉声喊道,“擂鼓!——先锋营第一队!随本将军一同……冲锋!”   说着,他转头对孙方说道   “尽量,活着回来吧……”   与此同时中军的战鼓也一同擂了起来,号角也吹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咚,咚,咚,咚,咚,咚………………”   第二次江州之战,就此拉开帷幕。   在后世的史书中,这场攻城战的地位可谓是举足轻重,既是因为他是大周未来帝王周武帝周定乐的第一场沙场之战,更是因为它的指挥者,大周最年轻的文宰,谢易。   四王之乱,便是由此而始。 第三十九章 攻城之战(下)   晏明修下了军令之后,便侧头,漫不经心的同谢易和周定乐说话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只派了两千人去担任主攻,还不给他们云梯之类的攻城之物吗?”   周定乐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暗自腹诽“还不就是因为人家在作战会议上第一个发言,觉得人家抢了你的风头……”   晏明修啧了一声,有些不爽的,骂道“你凭什么会以为,本少爷会担心那种莽夫抢了本少爷的风头!就凭他昨天那个屎一样的计谋?”   周定乐其实自己也觉得这个猜测不靠谱,但是他也实在没有什么其他的猜想,可以支撑他相信,晏明修会派这些人去送死。   “你也觉得,我是在让他们去送死?”   晏明修淡淡的问了站在一旁的谢易,谢易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晏明修的问题,事实上谢易在昨日听到晏明修的计划的时候,他第一感觉就是晏明修在送这两千人去死,但是仔细一琢磨,晏明修这样聪明的人,普通人都能够一眼看出来的问题,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谢易觉得,晏明修这样的安排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   “你不是在送他们去死,而是想要攻城。”   晏明修点点头,饶有兴致的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好奇我的攻城方式,这样,如果,你们有谁可以猜中我为什么不给他们云梯,我就告诉你们。”   晏明修从不会做多余的事情,所以他这样做已定是有用的。谢易忽然就想起了曾经有一次,沈云朝对自己说的话   “自矜自傲的人,往往都不会去做多余的事,因为他的骄傲不会容许这样浪费他精力的事情发生。”   “可否是为了你三路行军的策略?三路行军想必不会耗费精力去带着大型的攻城器械前往,你是想通过这场池壶攻城战,树立大家不必攻城器械也能攻城的信心。”   “说的大部分对了,其实,我不用攻城器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守城的人,还不配我用上强攻的手段。”   “守城的将领我听说过,也看过相关的卷宗,这个人名叫廖邢,他是从开国时就一直在战场征战的老将领了,若是没有这场江州之乱,再熬个两年的资历,他就可以以一等军功荣养了,谁想到呢,真是晚节不保了。”   “征战多年,说明他的用兵之法已经成型,有了规律。轻易地就投降,加上多年征战的背景,他的性格保守,爱惜民众,轻易不会出击,到了他这个年龄的人,冲劲儿已经没了,却善于守城。他的孙子倒是有几分血性,只可惜,不太可能影响他的爷爷。这种人,老了以后啊,最容易出现的就是倚老卖老,自以为是。”   ——时间回溯到一刻之前,池壶主城墙——早在刘鑫,孙方,梁湖三将率领两千将士在城外一里外缓坡处的地方列阵之前,池壶叛军主将廖邢便早已得到消息,登上城楼观瞧城外军队的动静。   对于这第二次前来的平叛军,廖邢着实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按照惯例,像自己这般的老将领,他们最先采取的一般都是招降为主为何突然一反常态来攻,廖邢着实感觉有些纳闷,在细细思忖了一番后,他便想到了理由,那就是,这一次,大周根本就不打算再给他们这些叛将机会了,于是廖邢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反复的检查着各个城门的防御情况。   “真是愚蠢!——难道还不知道要先麻痹敌人,在伺机进攻吗?”   廖邢知道这一次的平叛军必定是换了主帅,尽管不清楚究竞是那位军中的将领,但是现在阵营不同,主将蠢点,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其实,廖邢不知道的是,招降这种事,在来培阳的路上的时候,晏明修就已经明确的申明过了,他只接受叛军的膝盖,或者头颅,至于坐在桌子上谈判,你想都不要想。廖邢此刻还不知道,他认为很蠢的那个主帅,打一开始,就想着要他的命。   正如晏明修所说的,廖邢年少在家乡因为杀人而被逼从军,从南阳最初的三百入将,慢慢一直爬到千入将的职位,一直到现在的一城守将,尽管依旧是个未上二品的武官,可对于没有后台,白手起家的廖邢而言,已经是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他顺利地度过了这片大陆最艰难的十年,儿孙满堂,虽然儿子早亡,但是他还有一个出息的孙子,自己的年纪就要到了荣养的时刻,到时候,他就上下打点一下,将守城将领之位,交给自己的孙子继承,而就在他憧憬美好的未来时,灾难发生了,不过是南阳爆发了水灾,往年也不是没有,但是今年很奇怪,米商昧着良心哄抬粮价,灾难就像洪水一样瞬间席卷了大半的江州……当叛军攻到自己的城下时,面对着黑压压的拿着武器的难民,廖邢不由得胆怯了。再坚固的城墙都是抵挡不住这成千上万的难民的,如果自己选择死守,最好的可能也不过是,自己耗尽所有的部队,然后城破,自己被朝廷问罪。要知道,在大周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地方的守备军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是地方守将的私人部曲,武将不出生于世家大族,这些军队就是他们站稳脚跟的依靠,没了这些军队,武将就变得任人拿捏。   所以,当那个人亲自来劝降他的时候,允诺他可以继续掌管自己的军队,并且还会给他更多的兵的时候,廖邢动摇了。但是廖邢混迹官场三十余年,他自然会给自己留一个退路。   他假意的打了两场不大不小的攻防战后,廖邢发了一篇檄文,大概的内容就是   他一直觉得,南阳郡守,是一个好官,他一定会来调和军民之间的矛盾,化解那场争端。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暴民中有些激进的百姓,竞然在推推嚷嚷之际,错手将郡守给杀害了,致使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挽回。自己不忍心对着这些无辜的百姓痛下杀手,所以觉定忍辱投降。而且自己也是有私心的,为保家眷平安,城中百姓平安,他甘愿背此骂名。他的这篇文章传到了建康,晏明修当即就呸了一声,骂了一声   “不要脸的老匹夫!”   他的小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大周真正掌权的人,他所求的只不过是日后大周平叛成功,自己还可以有一条活路罢了,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他表现的是心向大周的,是一个好官的形象,这对于平叛无疑是一件有利的事情,所以在朝廷有意的放任下,他的名声倒还不错。   其实要说廖邢对叛军有多忠诚,那听着也就是个笑话,说句不客气的话,除了知道叛军的首领是前朝余孽,其余的他一概不知,甚至连对方究竟是哪个国家的余孽都说不清楚,何谈忠诚二字?   但是尽管如此,在他得到大周这边绝对的赦免之前,他也必须死守池壶,不是为了那什么叛军,而是为了自己的家中老小,为了自己的老命。   他很清楚,他们这些叛将,与大周朝廷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一旦被抓获,诛三族,凌迟处死都算是轻的。就算自己留了后路,他也不敢轻易的赌。说实话,他并没有什么把握,第一次征讨的时候,他们谈判破裂,大周军队去啃比较好啃的南阳,当时,叛军还没有拿下所有的七城呢。   “将军,城外那支兵马已列队站立了足足一刻功夫,却无丝毫动静,有些蹊跷!要不要末将出城去试探一下?”   副将冯杰打断了廖邢的思绪。   “算了!”廖邢摇了摇头,正色说道,“依我看来,此次周军卷土重来,想必是建康又派了新的统帅,还未弄清楚对方是什么人,我等绝不可大意!放心好了,只要我等死守城池,周军也拿我等没有办法!——传令下去,倘若城下周军无动静,便不需理会;反之,一旦其攻城,当即予以还击!”   “是!”副将冯杰抱拳领命。   如此,足足过了一刻辰,廖邢一直站在城墙上注意着城下敌军的动静。   忽然,廖邢注意到敌军重整了列队,最外围的刀盾兵齐齐向前推进,长长一排,差不多有千入。廖邢见状愣了一下,这是做什么?   一般情况下攻城会选择骑兵持盾,或者步兵冲锋,要尽量减少自己暴露在守城方的射程之下,虽然看不明白周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周军是实打实的在朝着城墙方向推进。   刀盾兵向前行进了百米左右,然后忽然加速,紧跟着从缓坡后又涌出了近一千的骑兵,气势汹汹的直奔城墙。   “终于按耐不住了么?”廖邢眼神一凝,喝道,“传令下去,各段城墙守军戒备,一旦敌军进入射程,齐射迎击!”   “看看其余城墙那里有什么异动么?”   “是!”几名传令官闻言,当即向各段城墙奔去,传达廖邢的命令   而这时周军,已敲响了助威的鼓声,伴随着“呜呜呜”的绵长号角声,那上千的刀盾兵和骑兵呐喊着朝着城墙涌了过来骑兵在远离射程很远的地方就搭弓射箭,看起来还是火箭。他立即做出了反应。   “弓箭手准备,取箭、搭弓……”喊了半截,廖邢忽然愣住了,因为他注意到,密密麻麻的火箭在天空中划过,然后,从他的面前划过,落进了护城河里…………,等等,护城河?   这些入想做什么?   探头望了一眼足足有三四丈宽的护城河,廖邢倍感好笑地摇了摇头,忽然,他愣了愣。   等等,怎么水上些都是能浮于水上的千草、木板、柴火等物呢?   廖邢这才发现那些刀盾手,借着盾牌的掩护,携带者大量的柴草等易燃的物体,纷纷借着廖邢和城头上弓箭手的注意力集中在骑兵上的时候抛到了护城河里,然后骑兵的火箭一沾,便烧了起来。   “这根本威胁不了城墙,毫无用处啊?”   廖邢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经验告诉他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他高声喝道   “全部改用沙土,将沙土倾倒在护城河里,扑灭这些火!”   总之,不让这些周军达到他们的目的应该就可以了。   廖邢的命令,第一时间传达给了城墙所有的守军。   一袋又一袋的沙子被运上城墙,然后被倾泻而下,刚刚烧起来的火转瞬间就被压进了水里。   “被那个军师猜中了,城上果然用沙土了……”   站在池壶城墙上弓箭手的射程范围,远远望着前方的动静,攻打池壶城墙的主将梁湖有些惊讶地嘀咕着。身旁副将刘鑫撇嘴说道,“那又如何,换了我,也是会用沙土的啊!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用啊!”   梁湖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别抱怨了,总之,就照他说的办吧,如此一来,就算最后攻城失败,也怪罪不了我等!”   虽然现在说这样的话有些丧气,但是他们实在是对晏明修的种种安排感觉摸不到头脑。   “嗯!将军你看!”说着,刘鑫抬手指了指前方。   顺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入眼的竟是浓浓的黑烟,这是怎么回事?廖邢不是用沙土了吗?   正当梁湖惊讶时,他身旁的副将刘鑫反应倒是极快,只听他立即建议道   “将军,不如我们抓住这浓烟遮蔽了廖邢老儿的视线的时机,带领骑兵冲至城墙前,我们的弓箭射程虽然不远,但是凑近了就没什么差别了,而且,我们还可以用孙方的重盾来防御。”   与刘鑫的激动不同,梁湖面对这样的机会很是犹豫,“刘修之前嘱咐我等,一旦浓烟升起,要我们立即返营,现在我们若是进攻,岂不是违反了军令?”   “将军,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战场局势可谓是瞬息万变,他刘修在大本营里,又怎么会知道战场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再说了,现在烟雾迷蒙,倘若我们可以杀了廖邢,就算是有些不尊将令,想来也不会如何。但是,将军,您可要知道啊,这吴昊,郑源已死,中军参将,校尉的职位可都是空缺的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两个位置,在这样的情况下,您要是先立了功…………”   刘鑫最后几句话说的极小声,只有梁湖和他自己听得到,但是这寥寥的几句话却着实说到了梁湖的心坎儿里,要说梁湖不心动那绝对是假的,想大周现在已经可以说是进入了一个无仗可打的情况了,武将不打仗,又不是将门世家,还能如何升官?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梁湖的面前,他没有家世背景,也已经年近四十,假如错过了这次的机会,那么他就可能一辈子无缘正三品的武将职位了,与其苦苦的熬资历,还要每日提心吊胆的害怕被一些世家子弟挤下来,不如现在冒一次险。   但是,梁湖面色凝重,迟迟的没有答应,梁湖不是一个缺乏胆气的将官,横竖不过一死,他不怕,他之所以迟迟不敢答应,是因为他一直忘不掉晏明修在他们这些将官临行前说的那番话   “奉劝你们一句,别把自己看得太重,我缺了谁都能继续打仗,不过是区区四品的将官罢了,就算全死了,我也死得起。记住了,不该干的事,别干。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否则,下场,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晏明修说话的语气淡淡的,但是扫向他们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不信就试试,看看我敢不敢动手!”   想起多日前,被装了满满一箱的人头,梁湖看看浓烟笼罩的池壶,毅然调转马头   “归营!”   刘鑫当即一愣   “将军……”   “闭嘴!你可别忘了,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想全营陪你一起死吗!?”   刘鑫脸色一白,什么都没再说。   就在梁湖等人归营的时候,山上的旗子换了一面,由黑色换成了红色。   一直呆在池壶主城前一片树林中的贺擎看着浓烟滚滚的池壶城墙,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的说道   “竟然真的冒起了浓烟……”   他旁边同梁湖一样亦有专门观看中军山头的兵士,这边旗子一亮,立刻就向贺擎报告了   “将军,红旗升起了!”   贺擎回头看了一眼,山头招展的红旗,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喝道“全营听令!冲!”   伴随着他的大喊,一千骑兵猛地冲出了树林,与方才不同的是,这些入装备齐全,每人都有劲弩,每百人都有两到三架云梯。   “冲!”   一夹马腹,贺擎率先冲了过去。   而这时,城上的守军的目标依旧是护城河中的燃烧物,这也难怪,毕竞在城中守将廖邢看来,孙方等人只有盾牌,梁湖又远在射程之外。也因此,廖邢并没有叫城上的弓手朝着那些沿着城墙向两旁迂回撤退的孙方放箭。   谁知,就是一晃眼的功夫,城墙西侧忽然就窜出了配备劲弩的骑兵。   要知道,这时的池壶城墙上的士卒,他们手中已经没有可以用来遮挡箭矢的东西,但是,相应的是,一旦城上的弓手对贺擎他们展开激射,他们势必会损伤惨重。但幸运的是,池壶城上的守军并没有那么做,而是急不可耐地拿盾牌,贺擎来势汹汹,一时间倒是将惜命的廖邢给唬住了。   骑兵速度极快,转眼就冲到了近前。   “架梯子,冲过去!”   伴随着贺擎一声大喊,作为第二波攻势,骑兵队的士卒们瞬间分出一半立即下马,将各自的梯子,架在了护城河上,然后立即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布巾蒙住了抠鼻,要不是先前廖邢用沙子将沾着易燃火油的柴草压进了护城河里,梯子只怕此刻已经烧起来了。这时,廖邢已经反应了过来,立即下令放箭,但是收效甚微,毕竟烟雾弥漫,那些士卒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射。   几乎是眨眼的工夫,作为第二波攻势的骑兵士卒,便已强行渡过了护城河,踏入护城河内侧的平地,将剩余的梯子架在了城墙上。   下马与士卒一道强行渡过了护城河,贺擎仰头望了一眼高耸的城墙,他很清楚,现在才是真正的死战,毕竞城上的叛军,可不会乖乖不动,叫他们登上城墙,势必会做出比较之前凶猛几倍的攻势……咦?   怎么回事?   愣了愣,因为他发现,城上叛军射出的箭矢,非但没有变得凶猛,反而弱了下来,就算有烟幕阻碍视线也不应该变成这样啊,毕竟自己现在离城墙实在太近,就算是什么都看不见,乱射的效用也是很强的!   而与此同时,城上的廖邢亦是在大喝不已。   “搞什么?周军都攻上眼皮底下了,给我放箭!放箭阿!”   “将军,烟……”   “什么烟!?烟不是飘在城外,没有飘进城里吗!”廖邢气怒不已,下意识说道,刚说完,他面前便飘过一阵黑烟,那呛入的烟味,非但迷了他的双眼,更叫不慎吸入一口的他,连连咳嗽起来。   “咳咳咳!怎么回事?这烟怎么会飘进来的!?”   廖邢又惊又怒,捂着嘴几步走到城墙边上,探头望外一瞧,竟然瞧见整条护城河正熊熊燃烧,那因为燃烧了浸水的物体而导致的黑烟,正在南风的吹拂下,徐徐朝着位于南方的池壶城墙弥漫。   “怎……怎么会这样?”   廖邢呆住了,他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下令用沙土将这些燃烧的柴草压进水里淹灭了吗?怎么还在烧?而且,什么时候刮起的南风!   他根本不会想到,远在四五里外的山上的晏明修,正毫不留情地嘲笑着他的愚蠢   “真是一个白痴!什么善于守城,终归也只有这点程度!”   在他身旁,周定乐和谢易面面相觑,想了想,周定乐试探着说道   “你……你怎么知道,廖邢一定会用沙土将柴草压进护城河?要是他不理会呢?”   “大周平衍七年(大周彻底扫平九国后曾经改过年号,就是现在的成德,在此之前,一直用的是平衍作为年号),廖邢守晖息城,敌军以火攻破城,他差一点就被斩首示众,你说,再见到火攻,他会不会不理会?而且,上个月,他才修补过一次城墙,想必那些砂石应该还堆在城墙之下呢。”   周定乐顿时点头,恍然大悟的说道“所以你算定,他一定会用最近的沙土灭火。”   晏明修笑了笑,却没说周定乐猜的对还是不对。一旁的谢易想了一下,说道   “你先前用火油浸泡那些柴草,箭支,是否是别有用意?”   晏明修看了谢易一眼,说道“不错,火油浸泡过的东西,便是在水里也同样可以燃烧,而且,就是因为他事先用沙土将那些燃烧不充分的柴草压进了护城河,所以才会有如此浓重的黑烟,然后,南风一起,哈哈……”   谢易闻言一脸古怪,看着晏明修自负的模样没好气说道,“那如果一直不刮风?或者刮的不是南风怎么办?”   “那就一直等呗!”玩笑般说了句,晏明修自信的说道“放心吧,我知道一定会有南风……”   “你就这么确定?”   晏明修嘴角扬起几分笑意,颇为自负地说道,“本少上知天文,下懂地理,观其云,则明其风势,轻而易举!”   周定乐想起自己先前怀疑晏明修,有些汗颜,挠挠鼻子,讪讪说道,“你又没说具体,我还真以为……”   “瞧你那傻样!我会那么无聊么?他们也配让本少爷亲自算计?”没好气地望了一眼周定乐,晏明修摸着不知从哪里拿来的折扇,沉声说道,“我说过的,上一次的大将军越过池壶进兵南阳,而这池壶守将廖邢却无任何动静,要说他心向大周,我可不信,不难看出,此入觉得,与夹击那位将军相比,还是守卫池壶更加重要,再加上他为入谨慎,势必,他会尽可能地排除将导致池壶陷落的一切可能性!——如此一来,我便可以将计就计!”   “什么将计就计?”周定乐好奇问道。   看晏明修不耐烦的表情,他似乎并不情愿从头到尾地讲解,不过当看到沈听风站在旁边也是一脸雾水后,他一反常态地露出了几分笑意,多半是觉得将沈云朝的妹妹沈听风也蒙在鼓里,这相当有成就感吧。   “第一波攻势的目的,就不必过多解释解释了,你们也瞧见了,我的目的就是要将那些易燃之物丢入护城河中,利用廖邢沙土的攻势,产生大量呛入的黑烟,再用南风削弱城上守军的攻势!”   听着晏明修说话如此轻松的模样,仿佛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谢易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个入,竞然能将入心洞察到这种地步,真是让人感到心里不安。   即便是见惯了阴谋诡计的谢易,也不得不承认晏明修这一手玩得相当漂亮,几乎是毫无损伤,便叫池壶城墙的守军陷入了仿佛绝地般的困境。   可怜那个廖邢,谨慎的活了大半辈子了,临老却因为太过于谨慎,反而中了这个疯子的计,什么便宜都没占到,还落得这般局面。是的,在谢易的心里,晏明修已经被定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的计谋虽然厉害,但同时也是一个,一个不察,一次失误,就会耗进去三千精骑,一千重盾兵,那可是此次征战最主要的战力啊!   眼下风向是南风,而周军攻的又是位于南面的池壶的城墙,换而言之,那些黑烟对于周军的影响,几乎微不可察,但对于正对面的池壶城上守军而言,那可是就是致命的了。非但视线受影响,甚至连正常的呼吸都成问题,此消彼长之下,或许真的可以攻上城墙……这个入……果然是相当危险!   就在谢易暗自思忖之时,晏明修长长吐了口气,看着池壶城的城墙,喃喃说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什么?”周定乐疑惑地望着他。   只见晏明修唰的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然后一边摇着手中的折扇,一边淡淡说道,   “以那廖邢老匹夫怕死的性格,他势必会调来弓弩手,以增强主城墙的防守力量,可不能让这个老匹夫扳回去,要在这里打断它,彻底葬送城上叛军的士气!”说着,他转头望向旗帜旁的士卒,沉声说道,“扬土色旗!”   “是!”几名士卒抱拳领命,将早已准备好、摆置在地上的一面巨大的土色旗帜举了起来。 第三十九章 箭雨攻城   顿时,营中擂鼓的声音瞬间拔高,鼓声雷动,震耳欲聋,谢易和周定乐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们纷纷捂上了自己的耳朵,谢易和周定乐不解又气愤的看向晏明修,却意外地现,晏明修老神在在的站在原地,拿着折扇,一脸嘲弄的看着捂着耳朵狼狈的自己。   要说沈听风不捂耳朵周定乐和谢易都能理解,但是晏明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谢易仔细一看,原来他的耳朵里早就不知何时塞好了棉花。   也就是说,晏明修早就准备好了,等着要看他们两个人的笑话,看着晏明修眼睛里显而易见的开心,谢易和周定乐无奈的相视一笑,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浓浓的黑烟之下,伴随着震耳的鼓声,孙方狼狈的带着自己的部下向着池壶城相反的方向狂奔,忽然,孙方的脸色大变的停了下来,脸上因为奔跑和负重而来的嫣红瞬间就褪了个干净,变得惨白,他苦涩的呢喃道   “他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眼前滚滚的硝烟中传来了一阵令人牙酸的马蹄声,铺天盖地的朝着这群刚刚死里逃生的刀盾兵压来。因为这震耳的鼓声,后方的这些从地方调来的毫无打仗经验的守城军,基本上没人注意到前方的马蹄声,孙方不着痕迹的向后看了一眼,没有预料中应该出现的骚乱,他们的脸上只有单纯的对孙方忽然停下的不解,孙方心里一震,忽然就明白了晏明修派给他这支毫无战场经验的守备军的理由了。   这支队伍里除了孙方,还有一个人也在鼓噪的鼓声里听到了逼近的马蹄声,他就是孙方手下最得他信任的百夫长夏程,似乎注意到了孙方脸上的恍惚神色,夏程带着几分着急之色说道,“将军,前面的可是咱们大周的骑兵?快叫它们停下来啊!再不停,就该撞上啦!”   “不可!”孙方下意识地打断了夏程的话。   夏程闻言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颤声问道“将军,你,你说什么?”   “不……”   “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让兄弟们不死在叛军的箭下,反而死在自己人的马蹄之下吗!?您知不知道,您到底在说什么!……”   见孙方皱眉不答,夏程怒道“将军!与其站在这里等死,我等还不如折回去,和叛军同归于尽!也不算辜负大周养我等这一世!”   “莫要自作主张!”在夏程愤恨的目光下,孙方一口打断了他的话,继而摇了摇头,皱眉说道,“军师在我等出兵之前,有特别军令下达给本将军,我军完成掩护梁湖部队,成功升起黑烟后,立即就地蹲下,用盾牌挡着自己。”   “……在这儿?这儿离城墙不过才几里!廖邢一旦,不,他一定会立即调来弓箭手,加固防御的,我们待在此处不是等死?”夏程看见孙方躺下,愣了一下,继而惊叫一声“将军!?”   只听孙方大声吼道,“所有将士,举盾、蹲下,用盾牌护住自己,不得有误!”   “将……将军?”   “闭嘴!这是军令!”孙方厉声吼道。   夏程面色一紧,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是,将军!——将军有令,所有将士举盾下蹲,护住自己!”   不多时,孙方的命令,被传达到了每一位城下的刀盾将士耳中,他们对此很不解,但是将令终归是将令,既然将军已下达了命令,士卒也不得不照办,再说了,举着盾牌苟安,总好过顶着城上雨一样的箭矢逃跑吧?   事实证明,这位名叫夏程的百夫长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他所说的和晏明修分析的几乎是分毫不差,由于那股黑烟的影响,池壶城上的守军狼狈不堪,因此,廖邢连忙调来了预备的弓手,加固南城墙的守备。   “快快快!”   伴随着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城内驻扎的数千名叛军弓手在各自将领的指挥下,踏上了城墙。   “放箭!”   廖邢的神色,很是焦急,周军已攻至眼皮底下,甚至于,有好几段城墙都架上了云梯。   就在这时,先前派出去打探其余三面城墙消息的传令兵赶了回来,廖邢一看他左半边肩膀上插着一根羽箭,鲜血浸透了他半边的衣服,一步一个血脚印的模样,心里顿时就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怎么回事!?”   “回禀将军,北城墙出现了数量最少在一万以上的敌军!”   “什么!?”   还不等廖邢反应过来,又来了一个传令兵,跪下便道   “将军,西门有敌军!”   “………………”   “将军!东门有敌军!”   廖邢瞬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但是很快的,他就冷静了下来,自己城中屯兵五万有余,而这一次的平叛军,他得到消息,不过十余万。它要攻破整整七座城,所以周军是绝对不会派出一半以上的人来攻打自己的。   廖邢分析的很对,但是看着自己身边不断倒下的将士,他还是不敢赌。   “传我的命令!各个城门紧守不出!再各增派五千的守军!”   “是!”   传令兵领命,立即就到城内调兵。   “射!放箭!”   廖邢喊得大声,然而,却依然还是没有什么用,在那一阵阵正面吹向自己一方的黑烟影响下,城上的弓手视线大为受影响,有些入,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用手捂着口鼻跪倒在城上,连连咳嗽不已,那呛入的黑烟,刺激地他们的双目止不住地流出眼泪来。   “可是将军,黑烟这般浓,看不清楚阿……”   廖邢闻言又气又怒,暴躁地吼道,“不必瞄准,只管放箭便是,城下挤着数千入,难道还怕射不中?——快!快放箭!”   “是,将军!”   “刀盾兵、枪兵注意,休要叫周军的云梯架上城墙,都推下去,推下去!”   “是!”   一阵喧闹以后,池壶城墙的守势,再次被组织起来,多达六七千入的弓手部队,胡乱地朝着城下射箭,以至于射出的箭矢,再次变得密集起来。   城墙之下,贺擎带着手下的人架起了云梯,但是事实上,他们的将士大都在原地借着烟雾的遮掩,原地大吼,跺脚,时不时的,贺擎就会派几个士兵往上爬,然后被赶下来的时候,底下的人接着。   说实在的贺擎真的不觉得这是在打仗,不知道这样闹着玩儿似的待着了有多久,贺擎手下专门负责看山头的将士,连声报道   “将军,土色旗升起来了。”   贺擎闻言精神一震,喝道“撤!”   千人的部队,井然有序的散向两侧,顺着城墙边缘,飞快的撤退。   离他们稍远一点,隔着护城河的地方,孙方蹲在地上是默默地望着那支骑兵越来越近,继而越过他们,朝着城墙的方向而去。   这是哪来的?   孙方一瞬间有点迷惑,在这支骑兵经过之时,孙方注意到,每一名骑兵,手中都拿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弓弩。孙方此刻才想起,这是大战开始前,晏明修拿给贺擎部队的东西。也就是说,这支忽然出现的骑兵是贺擎的队伍,可是,孙方明明亲眼看到贺擎带着人去攻城了啊。难道说…………下意识地,孙方的目光望向了池壶城墙的方向,尽管由于那阵阵黑烟阻扰了视线,但是从远处的喊杀声,不难想到,眼下城墙上的弓手,正尽情地向城下的贺擎的队伍宣泄箭矢。   而这个时候,一支每入握有弓弩的骑兵出其不意的窜了出来,还是在城上敌军多半还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   孙方只感觉后背泛起了阵阵凉意,倒抽一口冷气的他,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喃喃说道,“黑烟一起,攻城的人其实就只有贺擎手下的一半人不到,他留下了大量的骑兵在原地,然后静等城上的人增援……”   所以说,打从一开始,制造那样巨量的黑烟,就不是为了帮助自己或者梁湖将军攻城,他原本就是打算用这些黑烟来隐藏这一支骑兵……眼下城上弓手的注意力应该还在贺擎身上,这个时候,突然有手握奇特弓弩骑兵加入战局,对城上守军展开密集的扫射……,不止如此,他根本就是设好了一个局,就是为了让那个廖邢增强城墙的守备力好叫这队弓骑兵,给予对方致命的一击!   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这一千骑兵,在军鼓声和黑烟的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城下的护城河边上。   当城上的守军注意到这支突然出现的骑兵时,一切都太迟了。   只见骑兵纷纷举起了手上的弓弩一轮齐射,整整数千枚箭矢,朝着池壶城墙尽情地宣泄。   他们向天射出箭矢,一次便是三四根,离弦的箭划过了一道奇特的弧度,几乎是垂直的射进了池壶城的城垛里,城垛对士兵的防护在此刻形同虚设。仿佛一阵倾盆暴雨,宣泄在城上的守军身上。可怜城墙上的弓手,由于被黑烟影响的视力,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支弓骑兵的靠近,而且廖邢一直在督促他们冲着城墙下,护城河内的那块平地射箭,他们甚至连还手都来不及,毫无防备的叛军弓手,在第一波箭雨中,便伤亡惨重。   城墙上一时间惨叫连连。   “啊!我的腿!”   “啊!箭!好多的箭!疼啊!”   廖邢因为一直待在指挥的简易帐幕里,箭矢一瞬间射来时,他倒是还有喘息的机会,只是被射下了头盔,看起来狼狈了些,他脸色惨白的看着许多将士,都是被箭从头贯穿而死,他简直没办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距离,才能射出弧度如此巨大的箭。而且,如此多的箭,到底有多少人在城下!   “莫要慌……反击!反击!”   “看不清楚啊,将军!”   此刻的池壶城墙,已是乱成一团,在近乎毁灭性的箭雨打击下,城上多达七八千的守军死伤惨重,到处都是鲜血与尸体。   孙方抬起头看着池壶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箭矢,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唾沫。自己刚才要是回头了,那现在射的像刺猬一样的,恐怕就不是城墙而是自己了。想起晏明修临行前对自己说的话   “我这个人,一向不留不听话的人,明白?”   还以为,这只是他刚愎自用的一个威胁呢。原来,那个疯子是来真的,他难道不知道,万一自己违抗了他说的话,那死的可不止自己一个人,还有数千的友军,好么。忽然,孙方好像想到了什么,他貌似记得那个军师曾经说过,一人不尊将令,株连全营,数数看,恰好是一个营。   是巧合,还是说……   忽然,嗖的一声,一个流矢擦着孙方的肩膀,插进了他身旁的土地。   算了,还是乖乖的蹲着吧。   因为孙方已经意识到,自己只是诱饵,只是不听话就会被那个军师所抛弃的弃子,虽然他不拍死,但是,他也不想这么憋屈的死在这儿。   疯狂的扫射持续了三轮,等三轮射完,城墙内外,几乎已是没有任何动静,城强里更是死一般的寂静,等了一会儿,孙方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第四十章 晏明修眼中的攻守之势(上)   远处的山上,周定乐和谢易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沉默了一会儿,周定乐涩声问道“那个弓弩是怎么回事?那么远,那么高的角度。”   周定乐的问题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在这一轮整体的攻城之中,那个弓弩可以说是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如果弓弩不能S那么远,那么骑兵队就要跨过护城河,可是护城河正在起火。再如果,那个弓弩不能一次S那么多的箭,那么攻击力就会大打折扣,也就起不到这样的威慑力了。最后,如此高的角度,几乎垂直的落下,这简直就是守城战的克星,城墙的城垛几乎没有任何作用,基本只需要一轮,城墙上的守军就该死光了。   最关键的是,晏明修选的时机,他不选在一开始,也不选在占尽上风的中间,他偏偏就选在了,廖邢调来援兵的那一刻。   什么时候的人最容易绝望?   无非就是在看到希望的那一刻,却被人生生的打破了!   什么样的人最容易将恐惧深入你的心?   无非就是在你最有希望爬上天堂的时候,那个一脚将你跺下地狱的人。   正如眼下廖邢,由于黑烟的影响,城墙的守军一度陷入了被动,为此,廖邢为求保险,连忙又调来多达五千的弓手,稳固城上的防守力量。   援军的加入,使得城墙上的叛军士卒又高涨起来,包括廖邢自己,然而就在这时,长一支骑兵,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城下,一阵箭雨,彻底截断了叛军高涨的士气,还有廖邢心里对于此战胜利的信心。   不难想象,眼下池壶城墙之上,由于死了将近万入,必然是士气大跌,反观周军,死的人还不到一百,士气如何能不涨?   周定乐以为晏明修一定会露出轻松的神色,但是晏明修没有,相反,晏明修很沉默,甚至是很严肃的看着池壶城的方向,以至于连周定乐问的问题都没听到。沈听风见状,轻轻的咳了一声,打断了晏明修的目光。   “哦,你问那个弓弩啊?这个,你应该问听风,这是她给我的,我只是知道了这个弓弩的作用,顺手用了而已。”   周定乐闻言,立即将渴盼的目光转向了沈听风,沈听风淡定的微微一笑   “这个弓弩是经过改良后的连弩,特点,九殿下刚刚已经看到了,只是这种弓弩制作方法极其复杂,不能批量生产。”   “啊!”   周定乐听到这种攻城宝贝不能量产,难掩眼中的失望。   “不错,此次我带来的一千只,已经是三年所产的总量了。”   “哦,不知,此等利器,沈姑娘做来是为了什么?三年前就已经在制作了,不知谢某是该夸沈姑娘未雨绸缪,早早就料到了有这场江州叛乱,还是说沈姑娘有别的目的?”   谢易话里话外都是刺,话说的甚是不客气。气氛一时间变得无比凝滞。其实,谢易的反应算是很和气了,若是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别的大周官员,沈听风一行人早就被抓起来了,甚至包括晏明修,沈云朝,都逃不了被抓的命运。   兵器,本就是朝廷严禁民间私产的东西,何况还是这样机巧,杀伤力大的弓弩。再说沈听风的来历,她虽然是沈云朝的妹妹,沈云朝也经常对大周的朝廷捐款捐物的,但是,他们毕竟来自西北,说句让人心寒的话,大周从始至终,压根也就没信过沈云朝这些出身西北的人。   这些心照不宣的东西,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但是,沈听风还是拿出了弓弩,数量还不少,她不可能不知道,一旦她拿出弓弩,她的处境就会变得很麻烦,但是她还是拿了,就冲她这样做了,谢易才决定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否则,谢易早就下令抓捕她了。   事实上,沈听风面对谢易的诘问,表现的比谢易想象中的还要冷静的多。只见她淡淡的笑了笑   “谢大人,小女子出身西北,这两年虽然将生意做到了内地,但是之前,小女子常年跟随着哥哥做的是西楚和西北的生意,这一路上,不知遇到过的强盗不知凡几,打造这些弓弩,纯粹是因为,弓弩这种东西,无论男女老幼,会不会武功都是可以用来防身的,所以才会托人制作,至于改进它,说起来,这就是一个意外了。”   “意外?”   “小女子的哥哥,他时常因为生意的事情西北和内地两头跑,加上他心善,一路上,这么多年,也救了不少江湖上的人,甚至有些混不下去的人,来求我哥哥,哥哥一向都是会不吝帮助的,改进这个弓弩的人,就是一个试图想向我哥哥报恩的木匠。”   “一个普通的木匠,可以改进弓弩这样机巧的东西?!沈姑娘,你可别把谢某当傻子看!”   “听风自然是不敢的,但是听风说的是实话。的确,能改进这样精巧的弓弩的人,一定不会是普通的木匠,但是,他不愿意说,听风能有什么办法?”   谢易听完沈听风的话,心里暗骂一声“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诚不欺我也。”沈听风一席话看似什么都说了,但其实一句管用的都没有,连消带打的,倒是把自己和沈云朝摘得干净,真不愧是做生意的。   眼看着这边的气氛愈加紧绷,周定乐甚至不自觉的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一个不小心点爆眼下这个一触即发的局面。别看沈听风一副,我很随和,我很好讲话的模样,全程笑眯眯的回答了谢易的问题,但是周定乐站在旁边看的可是很清楚的,沈听风看向谢易的眼里分明就是在说“老娘帮你,你还这么多事儿!信不信我弄死你!”,杀气腾腾的啊。   轻咳一声,周定乐开始生硬的转移话题   “总之……组织再次攻城吧,城上的守军,差不多应该死光了……”   晏明修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死是死光了,但是,还不急着接着打。缓缓吧。”   周定乐听完晏明修的话,一瞬间是懵*的,自己这一边现在是占尽上风,不趁机一鼓作气的拿下池壶,还要缓缓,周定乐真的很想问晏明修,你说的缓缓,到底是指给谁,缓缓?   “你什么意思?”   “算了。”晏明修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折扇,慢条斯理的说道,“反正现在一时间廖邢那个匹夫应该还反应不过来,我就给你讲讲算了。眼下的池壶城墙,在我的眼里就好比是一个缩头着头的乌龟,我暂时撬不出它的头,但敌军也无法彻底将我军击退,只能拖着,拖到有一方承受不住巨大的兵力消耗……鉴于如今城上守军士气大跌,守城的这一波人几乎已经死绝了。那廖邢若是不投入大量的守军,是无法再鼓舞士气的!——除非他抽调其余三面城墙的守军,补充这面城墙的守备力量,否则,很难压制我军士气如虹的攻势!”   谢易闻言疑惑地望了一眼晏明修,问道,“听你的口气,你好像不认为他会那样做?”   “哈哈哈!”晏明修仰天一笑,挥动手中的折扇指向谢易,含着笑意说道,“你说的不错,廖邢不会从其余三面城墙调动守军的。”   “为什么?这是最好的方法啊。就算廖邢生性谨慎,你就不怕他突然反应过来吗?”   “这还不简单?我叫蒋宣农,朱晓,冯勇三入,每入带着几百兵力,在其余三段城墙转悠,我就不信那个谨慎的廖邢,敢抽调其余三处城墙的兵力……如果他真敢那么做,那我就顺势攻其他城墙好了……东城墙也不错!”   “两面作战?”谢易微微皱了皱眉。“而且只有几百人,你就不怕廖邢发现我军实际上投入的兵力不足的事情?”   “想知道为什么?还记得我告诉你的话吗?比起守城,我更喜欢攻城。”    第四十一章 晏明修的攻守之势(下)   “世入都说攻城战中,防守的一方占尽地利,但是在我看来,守城往往才是最吃亏的!——我不喜欢守城!”   “守城一方有城墙为助益,如何说吃亏?”   “因为守城很被动,我问你倘若你是那廖邢,给你五万左右兵力守池壶,你会如何分派这股兵力?”   谢易想了想,说道,“唔,大概是每处城墙五千守军吧,期间稍微做点调整,比如说,东、南两处城墙离培阳比较近,所以急派个几千兵力驻守,其余两面,就放置略少一些兵力,总得来说,差不多就是留下一万兵力作为预备军,其余兵力平均各段城墙…“   “看来,你和廖邢倒是一类人,都很谨慎啊。”   谢易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但是他知道晏明修对廖邢的评价,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好话于是忍不住问道,“难道这样分布不对么?”   晏明修摇摇头“不,这样分布兵力相当正确,十个将领有九个将领都会做出像你一样的判断,但你注意到了么,就像我说的一样,这样的兵力分布,是何等的被动!”   “什么?”李寿满脸不解地问道。“那里被动,不是还有机动的兵力可以调配吗?”   望着晏明修不可置否的表情,谢易思考了一下说道,“你应该是指兵力的投入吧……”   “聪明,不愧是前年的状元及第,简单来说呢就是,我军攻池壶的这一面城墙所要面对的,并不是池壶城内所有守军,不过是这一面城墙上分派的,守城墙的守军,再加上一万左右的预备军罢了,多少?两万人而已!——他廖邢号称有五万守军,却不敢调用,也不能调用,这就是我所说的,守城的被动!而我军,则可以尽情地在南城墙投入兵力!”   “……”   看着周定乐一脸折服的表情,谢易却觉得事情不像晏明修嘴上所说的那么简单,在脑海中仔细地梳理了一遍晏明修到现在为止的攻城策略,确实,他说的很有道理,毕竟任何一位将领,都不会在未瞧清楚局势的情况下,将手中的底牌暴露给敌军,就拿那个廖邢来说,他会在一开始就将一万预备军投入到主城墙么?不会,他就算再大胆都不会。只有当南城墙的守军出现溃败之势时,他才会动用预备军,牺牲多少入,便增派多少入,这几乎是所有守城将军会做的事。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假如我军借着这个漏洞猛烈的攻打城墙,廖邢眼看守不住了,他就势必会调动其余三线的守军,一起合抗敌军,这样就又变成了惨烈的拉锯战了,不对,晏明修不会这样做的,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做的?   等等,谢易忽然想到了,晏明修这一战,其实只从军营里带出来了两万的士兵,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他其实带了很多人来呢?想到这儿,谢易忽然开口问道   “你是怎么做的,让蒋宣农那几百人看起来像是几千人。”   晏明修微微一愣,笑道“哟,不错哦,看来是快想通了,没什么啊,摇摇树,马尾上绑上树枝,还有听风带来的那些无主的马。”   谢易知道重点不在于晏明修用什么方法让蒋宣农的人数看起来多,重点在与,晏明修让廖邢以为他的其余城墙一样受到了晏明修的攻击,这其实就是给了廖邢一个错觉,那就是晏明修之所以猛烈的攻击主城墙,其实是希望他抽调其余三面城墙的驻军,然后好趁机攻破城池。   这么说来,她之所以只调用两万人,而且还给廖邢喘息的机会,其实就是为了延长主城墙的消耗战?叫那个廖邢错误地认为,只要再少许添加兵力,他还可以守住城墙,从而一次又一次地补充兵力,增强城墙的守备……,他是在故意消耗城内的预备军!   没错,倘若眼下便将所有的军队集结,大军攻城,那么廖邢,势必会惊慌失措地调来其余三处城墙的守军,将城内所有的兵力投入到主城墙,这样一来,两万人能不能攻下城墙就成了一个未知数。因此,晏明修故意营造出城墙还可以守住的假象,迫使廖邢徐徐地抽调兵力,但事实上,这种多次少量投入兵力的方式,充其量也只能延缓城墙被攻陷的时间,而无法彻底扭转守军不利的局面。   就好像是晏明修编织了一个巨大的口袋,晏明修就率领着区区两万兵马,呈半圈形守袋子外围,将廖邢以及他手下的五万人马牢牢的困在里面,只留下一个狭小的出口,廖邢不断的派人从狭窄的出口处杀出来,然后晏明修只需要静静的举起自己手上的屠刀。   不知为何,谢易忽然就想起了那句话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明明是平原,却硬生生的被晏明修做成了三面环山的口袋,明明是五万敌军,却硬生生的被晏明修变成了,两万对五千。   这就是晏明修的用兵之道吗?   攻守之势就这样,轻易的在晏明修的反手之间,换了一个模样。   “再者,我等要面对的两万入,也并非是最初就全部出现在我军面前,越谨慎的入,在投入兵力这方面,便却犹豫,就好比那廖邢,只想着死守池壶,料定,我军不会强攻,死了五千入,再增调五千入,死了一万入,再增调一万入,换句话说,我军在主城墙所面对的,数量始终不过是最初的入数而已,多少?五千!——眼下,你还觉得我用区区二万兵马攻下池壶,是在说笑吗?”   周定乐和谢易面面相觑,心里端的是震惊不已,沈听风则是一脸平淡的站在一旁,在她心里,晏明修就是沈云朝一手教出来的徒弟,沈云朝一生到目前为止也就只收了他这一个徒弟,沈云朝教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是庸碌之辈!   “既然都说了,那就不妨说的更明白些,攻城的优势,在于攻城的主动,我可以自由更换攻城的目标,但是城内的守军不行,他必须老老实实的,紧张兮兮地防守其他三段城墙,就算我只是叫人到那里溜达一圈,他也不敢不防!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廖邢打了一辈子的仗,竟然连这等胆色都没有,真是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将军,单单主墙一处用来消耗城内的守军,这度还是太慢了,这样下去,落山之前,可攻不下池壶啊!”   李寿闻言与谢安面面相觑,什么!?他打算一天之内就攻下池壶?周定乐忍不住说道,“可若是在其余墙再开一条战线,恐怕兵力会不够吧,不是还要其余的兵去牵制其余的城墙吗?……”   晏明修闻言轻蔑地撇了撇嘴,淡淡说道“九殿下,我手下的都是什么兵啊?骑兵,骑兵你知道么,跑得快啊!”    第四十二章 攻城战的以逸待劳(上)   跑得快?周定乐愣了一下立即就反应了过来,但随即便摇了摇头,问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骑兵的机动性强,可以随意的游走在四面城墙之间,但是先不说其余城墙根本没有烟雾掩护,单是来回的游走,弓箭是否够用,马匹是否疲惫,廖邢又会不会时间一长就看出你的计谋,进而推论出我们兵力不足的事情呢?”   晏明修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九殿下看来还是有长进的,不过长进的明显不够啊,算了,老是给你解释,我都渴了,你还是自己看吧。”   说完,晏明修就施施然的回营帐喝水去了。留下周定乐和谢易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的把目光移向战场。   让我们把时间向前拉一点,回到第三轮箭雨之前。   当城下的贺擎率领着麾下的士卒对池壶城墙展开第二波凶猛攻势之时,思前想后的廖邢,最终还是从预备军中调来了五千的弓手,还运来了大量的滚木和石头,加固防守力量。   这些弓手的加入,还有大量的防守器材,还是给城上的守军添加了几分信心与士气,城墙上的守军紧紧的挤在一起,数量多,每个人都在守城,要么在放箭,要么就是在推圆木,推周军架上来的云梯,一时间似乎有着渐渐挽回落败局面的景象,架上来的云梯越来越少,城墙下时不时的就有周军将士惨叫的声音。廖邢决定要一鼓作气,彻底的将周军的攻势压回去。   “放箭!放箭!巨石滚木!丢下去,丢下去!”   此刻的池壶城墙,嘈杂声不绝于耳,负责各段城墙的将领们,指挥着麾下的士卒对城下的周军展开了激烈的反攻。   由于云梯的缘故,几乎所有的将领都认为周军已经攻到了城下,加上城下周军的呼喊,震耳欲聋的鼓声,城墙上受呛人黑烟影响严重的守军,将打击的目标全部定在城下的贺擎的队伍上。箭支,滚木,落石,不要钱的疯狂往下砸,很快城墙下便是一片狼藉,到处是落石和木头。贺擎带着自己的部下,牢牢地贴在墙根处,看着落石和原木从他们的眼前落下,一边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和惨叫声。   不得不说,晏明修的诱敌之计,进行地相当完美,几乎城上所有的叛军,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城下的贺擎身上。   然而,没等廖邢彻底放下心来,毁灭的时刻便悄然来临了…………   最先注意到远处的骑兵的,是瞭望台上的一个斥候   “骑……骑兵!将军,城外出现一支骑兵!”   城上的守将听到这个斥候的话倍感莫名其妙。攻城之战。要骑兵做什么?他们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斥候看错了,正当他们准备呵斥这个斥候的时候,他们忽然发现,城墙下原本猛烈的呐喊声突然之间消失了。   “怎么回事?周军怎么撤退了?”   抱着心中的种种猜忌,池壶主将廖邢从城墙上探出半个身子,观瞧着城下周军的动静。   人呢!?   就在这时,他身旁的一名将士,忽然抬起了右手指着天空,一脸惊恐地喊道,“将……将军!”   “唔?”廖邢微微皱了皱眉,顺着那侍卫所指的方向瞧了一眼。顿时。他愣住了,恐惧猛地附上了他的双眼,然后像潮水一般席卷了他的脸庞。   这是什么?   密密麻麻的箭矢,仿佛暴雨一般,正朝着城墙宣泄而来……朝着他宣泄而来!   “掩体……所有人找掩体躲避!”   廖邢下意识地朝着四周大声吼道。可惜的是,他还是晚了一步。   那犹如倾盆暴雨般密集的箭雨,眨眼便至,可怜城上的叛军士卒,面对着这犹如天灾般的打击,整个人都呆住了。在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被乱箭S死。   甚至于,有些士卒尚未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被因为这一阵箭雨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盾牌!盾牌!”廖邢嘶声力竭地吼道,他三两步跨回架在城墙上的军帐,就地一滚,拿起了盾牌。   可是,当他看见一只笔直落在他面前的青砖上的箭矢时,他呆住了。   怎么回事,这些箭矢的飞行方式……   不应该是从前方S来的么?   为什么会从头顶上掉下来?!   廖邢环顾四周,许多士卒明明已躲到墙垛之后,却依然被至上而下的箭矢S死。活生生钉死在城墙之上,许多士兵欲躲,但是,奈何城上人实在太多,许多士兵只来得及转个身,就被乱箭S死,一箭S穿两个,乃至三个的情况,比比皆是,他瞬间便惊呆了。   “蹲下!蹲下!用盾牌护头”   他再度高声呼喊,但此刻他的呼喊已经毫无用处了,士兵纷纷倒在他的眼前,身中数箭,乃至数十箭,几个呼吸的功夫,尸骸遍地。   怎么回事?箭怎么会从天上下来   这究竟是什么战法?   廖邢的双手,死死抓着城墙,由于有力过猛,他的手背上已绷紧了青筋。他垂下的眼中,一半愤怒,一半惊恐!   回头望了一眼城上,望着那些面色苍白,频频回顾四周战死同伴的幸存士卒,廖邢死死咬住了嘴唇。他感觉的心脏都自己好似停止了跳动。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冰窟,说不出的心寒。   自己做错了什么吗?增派守军,是因为自己要打回士气,为什么,为什么会反而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等等!   自己为什么会想要打回将士的士气?   啊,对,那是因为贺擎攻城太凶猛……   但是他之所以能够攻到城下,是因为自己用沙土盖了那些柴草,有了黑烟…………   所以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这份迷茫,让廖邢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头一次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哪里败了,这一次周军的统帅,究竟是什么人啊?!   时间回到现在,晏明修在大帐里悠闲地喝完了一杯上好的碧螺春,然后慢条斯理的回到了指挥的山头,这一来一回,起码有一炷香的功夫。晏明修一回到山头,周定乐便立即说道   “现在池壶城墙上的守军死伤已经基本清理完毕了,廖邢应该腾出手开始重新布防了,还不打吗?”   晏明修点点头,朗声吩咐道“扬天青旗!”   “是!”几名士卒抱拳领命,将早已准备好、摆置在地上的一面巨大的土色旗帜举了起来。   “让你们见识见识,攻城战的以逸待劳!”    第四十三章 攻城战的以逸待劳(中)   “将军,我们这次可以说是损失惨重啊,可否要从其余的城墙那里调兵?”   “近六千将士,转眼之间……”狠狠咬着牙,廖邢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悲痛。待深深吸了口气后,沉声问道。“城内还有多少预备军?”   “这,先前其余三个城门您各自都增调了五千左右的兵马,应该不剩什么了”   廖邢闻言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手下的将领见状,试探性的问道“要不然,让他们撤回来?”   廖邢立即摆了摆手,说道“不可,这样的话无异于在扰乱军心,自乱阵脚。”在思忖了一下后,廖邢缓缓说道,“不是还有其余的军队吗?”   那名将领闻言脸色大变,连忙急道“将军不可啊!将军一定要三思啊!他们是叛军的队伍,与我们不是一路的啊,何况,若是要用他们,将军您定会颜面扫地的啊!”   “不是一路?怎么,你以为都到今天这步了,大周还会重新接纳我等吗?”   这名将军闻言,陡然一僵,良久方才苦涩的说道“末将知道,大周定是不会轻易原谅我等的,但是将军,你就不同了,你是为了我们这些部下和城中的百姓啊!大周一定会原谅将军的!”   廖邢闻言疲惫的摆了摆手,似是疲倦的不愿再说些什么了,半晌才哑声道   “趁着周军修整的机会,将这些,这些兄弟,都带下去吧。”   “是”   将领强忍着心头的酸楚,开始带人收拾城墙上的残局。   廖邢打走了身边的将领,开始细细的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看周军今天的攻势,分明就是没有丝毫打算招安的意思了,现在大周尚有很多军队没有派出来,一旦用了,再加上这次来的这一个诡异的主帅,池壶城想必是守不住了,自己必须提前想好退路,大周是回不去了,但是叛军营里缺少有经验的将领,自己应该还是可以继续留下的,但是……,廖邢想到了留在池壶,名为扶助,其实是监视的叛军队伍。他在心里冷笑一声,本将军在前线打仗,他们在后面待的倒是舒心,正好,现在把他们调到前线来,借着周军攻城,好好的削弱一下他们的力量,这样的话也方便保存自己的力量撤退。   计策定下来后,廖邢立即就叫来了一名传令兵   “去将瞿将军和他的人都调到这里来,就说实在是撑不住了,向他们求援吧。”   “是!”传令兵抱了抱拳,疾步走下城墙,传达廖邢的将令去了。   此刻的廖邢,尚未察觉到,即便他这般的百般算计,却也中了晏明修的算计。   应该说,正因为他这般谨慎,百般算计才会着了那个疯子的道。   “将军,是不是,在考虑一下?”   “不必再劝了,廖邢的脸面,比起这池壶城里千千万万的百姓,根本不值一提!周军攻城攻地这般凶猛,就是为了叫我将其余三处城墙的守军调来此地……这样的话,周军便可以趁虚而入,攻打我其余三处城墙!——不可动,其余三面城墙的守军,决不可轻易调度!”   “是!”那名将领点了点头,说道”末将会传令其余三处城墙的守将,告诉他们戒备周军,决不可掉以轻心!还是将军考虑的周详,单单主城墙不利,周军是攻不下池壶的,但倘若被周军趁虚而入,其余三处城墙皆遭遇不利局面,那我等,可就插翅难逃了!”   “就是此理啊!”   过了半晌,先前那名传令的士兵气喘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回禀将军,瞿将军说,他就先不来了,不过他会先调五千士兵给将军守城。”   廖邢一瞬间就攥紧了自己的拳头,艰难的扯出来一个僵硬的笑容,廖邢缓声问道   “怎么?可是瞿将军出了什么事?身体不舒服吗?”   “额,瞿将军没说。”   不管瞿文武那个混蛋是因为什么,廖邢在这一刻已经决定了,此战之后,他一定要让让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子消失,彻彻底底的消失!   池壶城中的一处宅子里,肖北缓缓放下了架在别人脖子上的剑,只见那个人一脸笑眯眯的模样,穿着半文半武的长袍,一半束起袖子的手里拿着一本兵书,另一只宽袖的手负在身后,端正的脸上却在眼角处有一处半寸的丑陋伤疤,看他笑眯眯的模样,全然看不出他在刚才还在肖北的威胁下说出了那么得罪人的话。   肖北归剑入鞘,转身就准备走,那个青年模样的的人,见状便开口道   “大家这么久不见,不再陪我说说话么?”   肖北闻言缓缓停下了脚步,但却并没有回头,只听他冷冷的回道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你刚才逼我说出那番话,害我得罪了廖邢那个小心眼的老匹夫,恐怕我以后的日子会不太好过啊,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你就这么对我啊。”   肖北霍然转身,皱眉道“瞿文武!你的武功与我不相上下,若你执意反抗,我也奈何你不得,明明就是你自己自愿,却偏偏要推到我身上,你果然是一如既往的险恶!”   瞿文武嘴边的笑意微微的凝滞了一瞬,放下手中的书,他嘲讽道“怎么,你来拦我,不就是因为你担心我到了城墙上,会破坏那个什么晏明修的计策吗,看来,在你的心里,还是我比较厉害啊!”   “住嘴!晏明修是庄主亲自教导出来的,你怎么可能比得上他!?我拦你,是因为,你这个叛徒,不配与庄主的徒弟交手!”   瞿文武一直挂在嘴边的笑容,在此刻缓缓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嘲讽   “是吗?我是叛徒!我不配!那你是什么?沈云朝手下的一条狗吗?!你究竟知不知道,沈云朝,沈云朝,那个混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住嘴!”肖北手腕一使劲,长剑出鞘过半,稳稳的架在瞿文武的脖颈旁,看得出来这一次肖北是真的很生气,锋利的剑峰缓缓的在瞿文武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印记,瞿文武却似毫不在意的模样,惨笑一声,眼中竟似乎有泪光闪动。   “你杀啊,你杀了我啊!我侮辱了你的庄主,你怎么不杀了我啊!”   肖北有些狼狈的避开了瞿文武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瞿文武,你我自小便相识,一起练武,一起执行任务,你是我们中间年龄最大的,也是最聪明的,我和肖笑一直把你当成亲大哥,可是,你为什么要背叛,背叛庄主,背叛曾经的一切!”   说罢,肖北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我们之间或许曾经有情谊,但是也早在你判出饮烟山庄的时候就已经全没了,我不杀你,只是因为庄主没有下令。今天,我就再说一次,我们,恩断义绝了!”   说罢,肖北转身,顿了一下,他缓缓说道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庄主手里的一条狗,他指谁,我就会去咬谁,不死不休!所以,以后…………不,我们之间,已经没有这种东西了。”   肖北离开了,瞿文武踉跄两步,几欲摔倒,他扶住自己身后的桌子,仰起头,眼里的泪顺着眼角缓缓的没入他的鬓角。   “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我只是不想你难过啊!你现在如此,日后,日后,你又当如何自处啊!小北…………”    第四十四章 攻城战的以逸待劳(下)   瞿文武派出了援军,并且留下了一道军令,只要廖邢需要援军,径直拨就是了,不必通知他,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池壶主城墙的战事,几乎已演变为纯粹的消耗战。守城的士兵一波一波的往下换,但是令廖邢极为不解的是,自己一方明明有着地利的优势,却怎么也无法挽回先前落下的劣势局面。要知道,那股惹人厌的黑烟,已渐渐消失不见了呀,作为守城的一方,不应该是占据优势的一方么?为什么反而会被周军压地打?   廖邢对那股弄不清楚原因的箭雨也有了对应的策略,每个士兵在眼睛所及的地方都有一块盾牌,箭雨一来,所有士兵就立刻蹲下,用盾牌护着头,这样的话,箭雨对他们的伤害就大大地降低了,但即便是这样,廖邢还是发现,守城变的越来越困难,望着他们气喘如牛的模样,廖邢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   这场仗前前后后才打了不到半个时辰,为什么自己的部下会累到这种程度?这还是不停的再换,难道自己平日里可疏忽了对士卒的训练?可是,并没有啊。   廖邢并不明白,他部下们的疲倦,其实有多半不是来自于周军的攻城,更多的其实是来自于对攻城周军的恐惧,那种心理上的负担,才是造成他们变得如此疲倦的重要原因。   打仗,说白了其实就是一场规模宏大的群架罢了,与两个人打架其实有许多相似之处,就好比说,两人打架,如果其中一个人露出了退缩的表情,那么另一个人,自然会受到鼓舞。尽管对方还有反抗的余力。但是,他的心里已经相信自己输了,那么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他又怎么可能拼尽全力反抗呢?   晏明修在一开始都营造出对周军绝对有利的局面,给池壶城上的守军造成了严重的心理负担,周军已几度攻上城墙,这给了所有的周军一个错觉,那就是。只要再加一把力,就能拿下这段城墙。同时也给了池壶城的守军一个错觉,他们已经要输了,现在充其量只能算是,垂死挣扎。在这种情况下,叛军疲劳的速度,要比正常情况下快一倍不止。   周军气势如虹,在攻城战中越来越凶猛,更别说他们注意到了城上守军的疲态与士气低落。面对着周军前赴后涌的攻势。城上的守军渐渐吃不消了,就算廖邢时不时地补充着兵力,又能怎样?   这场战争,周军已经打出了气势,在心理上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攻下池壶,现在就是一个时间问题了。正所谓兵败如山倒,一旦士气没了,一支军队是无法发挥出正常实力的,除非。将领能想出高明的计策,打断敌军高涨的士气,从而扭转乾坤,挽回劣势!事实上。廖邢此前调来几千弓手,就是为了挽回城上强势的劣势,为了打回士气,但遗憾的是,晏明修恰恰利用了他的调兵,使得廖邢非但没有能够鼓舞部下的士气,反而因为那场从天而降的箭雨,使得城墙上守军的士气,瞬间跌到了谷底。   随着时间的推移,池壶城越发像是一个泥足深陷的的人,一点一点的,慢慢地在被周军往下拖,直到被活活拖死……   廖邢先后又投入了数次兵力,以至于将那叛军的预备军,都投入了主城墙,但是依然无法挽回主城墙战况的不利局面。   廖邢脸色发青的看着像蝗虫一样疯狂往城墙上涌的周军,咬牙恨道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还这么有精神!”   这场战役打到这个份上,廖邢自己都已经不相信自己可以守住池壶城了,但是,他就是不明白,此番来攻城的周军,他看着也不过只有四万人,攻打他主城墙的不过一万余人,而他主城墙的守军,起初就有一万人,城墙的放手的优势,再加上两三万的预备军,论兵力,他强过周军太多,更何况还有着高耸而坚固的城墙作为助益,但为什么,眼下周军几乎没有什么损失,而城墙之上,却只剩下寥寥七八千的疲惫之卒呢?   几乎可以说是四守军士卒的性命,才能换来一名周将士的性命……   自打廖邢守城的那一天起,他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听说过这么不成比例的攻城损失了,要不是知道朝廷和西北不死不休的局面,他几乎就要以为是那位来到这个战场上了。   廖邢的算法是错的,但是,在绝大多数人的心里,都是这么算的。可是,仔细看看的话,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万对一万,廖邢手里的兵再多,他能放在城墙上用的,也不过就是那几千人罢了,本来打消耗战,还是廖邢占优势,可是他偏偏遇到了晏明修这个怪胎,所有的优势都被消耗殆尽。   廖邢的问题,其实也是周定乐和谢易的问题,攻城的一方比起守城的一方,当然是累很多的,但是,看着底下攻城的周军个个跟打了J血一样,嗷嗷直叫的往上冲,照着晏明修的意图,趁着眼下这大好局面,缓缓消耗叛军的兵力,可现在的情况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似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晏明修提点了一句   “别看领军的,看那些士兵!”   谢易和周定乐仔细盯着攻城的部队,这才发现,一开始是贺擎带兵攻城,打了一会儿就退到了护城河外的梁湖的大部队里,然后梁湖带兵出征,而当梁湖退下来的时候,谢易忽然注意到,接着他上的贺擎带着的人换了,换成了孙方的人,再接下来,梁湖带兵,带的却是贺擎的兵,他们在暗中换兵!?同一个将领,带的却是别人的兵。   很多人都知道,战场上,临时换将是大忌。几乎就没有人会这么做,因为只有长期相处的将领和士兵之间才会相互了解,将领了解士兵的能力,士兵敬重自己的将军,会听从他,哪怕是送死的军令。而,临战一旦换了将领,很容易就会出现,类似于手下士兵不满将领,进而不听军令,延误战机,更严重的甚至还会出现暴动。所以,明明这样以逸待劳的方法就摆在眼前,却始终没有人敢轻易的尝试,但是晏明修却轻易的就做到了,他用自己的铁血手段,彻底的将这些士兵征服了,不是敬佩,而是恐惧。但是,晏明修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的命令是否能被不折不扣的执行,他用自己手里的屠刀,在最短的时间里建立了一个类似于征战沙场多年的猛将才能在军营里建立的威信。   人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他们只会在受到外敌入侵的时候,才会团结一致。晏明修记得沈云朝说过,想要让原本看不顺眼的人联合到一起,团结到一起,那就为他们找一个共同的敌人,晏明修找了,就是他自己。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柄悬在周军头上的刀,不想死?那就要听话呢!   周定乐和谢易此刻才终于明白了,难怪攻城的人一直都是精力充沛,他们不是攻城许久的疲惫之卒,而是永远休息过的新的士兵。   这就是攻城战的以逸待劳吗!   看着似乎不难,但是,周定乐和谢易心里都清楚,计策不难,但是如何在各种情况下灵活的运用,或者说,怎么用,什么时候用,这才是真的难的。为什么自己一开始会惊讶攻城战的以逸待劳?无非是因为很少听说罢了,然而,这个计策本身并不少见,只是很少有人用到攻城战里罢了。   晏明修真正厉害的,是他把以逸待劳用到了攻城战,是他这个随时随地的运用计策的能力啊!    第四十五章 池壶城破   肖北静静的坐在高高的树杈之上,俯瞰着整个战局。当看到,池壶城被晏明修三线齐攻的时候,他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果然差的太远了呢,那个叫廖邢的守将……根本不是晏明修的对手!”   远远地看着战局的周定乐和谢易同时收回了目光,周定乐长叹一声,脸色有些古怪的嘟囔道“唉,不知为何,本殿下,竟然有点同情那个廖邢了,头都白了,还被一个小辈戏耍。”   谢易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心有戚戚焉的说道“要是我以后和他一样,那我还是死了算了。”   “哟,难得啊,还能从你谢少卿的嘴巴里听到这么消极的话呢!”不理会晏明修的调侃,谢易撇了撇嘴,目光扫过晏明修所在的山巅,随即瞳孔一缩,皱眉道   “沈听风呢?还有肖北,打一开战他就不见了,你把他们带那里去了?”   “什么叫我带!本少爷帮你们俩打仗,到现在就去喝了一杯茶,我能带他们去哪儿?”   “你别跟我来这套!扣什么字眼?我问你,他们去哪儿了!”   晏明修嗤笑一声,随意的耸了耸肩,说道“拜托,你以为这里是你的大理寺,我是你的犯人啊。又或者说,你觉得沈听风和肖北是你的犯人,他们去哪里你管得着么?你一个堂堂的大理寺少卿,知不知道,没定罪,就不能下狱啊!”   “他们是西北……”   晏明修不等谢易说完,便霍然转身,手里的扇子随着他转身的动作,猛地抵在了谢易的喉间,虚虚的离谢易的喉咙只差一寸的距离。   “你想说什么?”在谢易复杂的目光下,晏明修目不转睛地望着谢易。脸上第一次完全褪去了往日的玩世不恭,寒意沁满了他眸子,他缓缓的又问了一遍   “你想说什么?”   “…………”   “你说不出来?我替你说,你想说西北势大,其心必异。你想说,沈听风和肖北居心难测,会危害大周的安定。你最想说,饮烟山庄就是西北安插进大周的探子,庄主沈云朝,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间谍,小人。对不对?”   “……”   谢易很想大声的回答晏明修,对!他就是这么想的,而且,不但是他,所有长了眼睛的人大概都会这么想!但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抗拒的将头转到了一边。   、“老子他妈问你呢!对!还是不对!”   晏明修了火,很大的火,他脸在一瞬间就涨得通红,拿着折扇的手不停的在颤抖,似是气的不轻。   “额,这件事儿,咱们回去在讨论好不好,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池壶拿下嘛!”   晏明修闻言,僵硬的扭头看了一眼周定乐,周定乐咽了一口口水,默默地移开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缓缓收回了扇子,说道   “这世上,有许多人,他们都说我是怪物,没有人性,我承认,我确实不太像一个人,不过,我今天现,你也没比我好多少啊!圣贤书读了不少,全是废的,别的不会,忘恩负义倒是拿手。”   “若是,粮食和捐款之事…………”   “错!你欠他的,你们欠他的,远不止如此!”   谢易和周定乐闻言齐齐一怔,谢易当即就想问,可晏明修却已经没有了搭理他的心思   “等回去再收拾你!”说罢,晏明修啪的一声打开了折扇,冷声道   “将所有的旗子都升起来!传军令!总攻池壶!”   “是!”   一时间,中军所在的山头顿时扬起了赤,土,黑,青,四面大旗。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池壶墙头叛军的旗帜缓缓倒下,大周的黄龙旗缓缓升起,平叛的第一战宣告圆满胜利!   这个消息第一时间的被传回了建康,消息传回的当日,远在江州的周定乐就被封了江王,安排了府邸。   得闻此消息的赵王少不得又是一番摔砸,月上中天,赵王命自己心腹送了一张字条给建康朱雀街上一件成衣铺的掌柜,字条上只有两个字   “杀!”   力透纸背,在月色下散着凌厉的杀意。   回到破城的当天,周定乐和谢易作为监军和主帅肯定是要领着大军进驻的,倒是晏明修,他反而不去,周定乐只是略微问了一句,他就恶声恶气的骂道   “你凭什么管本少爷,怎么,我是沈云朝介绍来的,现在就打算监视我了!?”   周定乐让他噎的够呛,想着晏明修也不像是会吃亏的主,索性也就不管他了,他和谢易骑马走在大军前面,周定乐侧身,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身旁的谢易听,只听他小声的说道   “好坏,到底该由什么来评判?地域?党派?还是,自己的心?”   说完,他就打马先行了一步,留着谢易一个人神色复杂的停在原地,直到身后的人询问,谢易才缓缓走开了。   那么,晏明修究竟去哪里了呢?他去了池壶城的城外,严格来说,是池壶城外北边的一个小树林里,他知道,从池壶离开往他最近的下一座城池走,这里是必经之路,同时,也是截杀的最佳地点。当他骑着毛驴慢悠悠的赶到的时候,好戏基本上都落幕了。   肖北和沈听风带着几个黑衣人站在那里,廖邢和一个年轻的将领跌坐在地上,看上去都受了伤,那名小将看上去和廖邢有些像,想必就是廖邢的孙子廖古,地上还有许多黑衣人和身着池壶城守军盔甲的尸体,从肖北和沈听风的表情看,那些黑衣人都不是他们的人。   晏明修下了毛驴,看了一眼地上的廖邢和廖古,随即悠悠的说道   “既然不来了,为何还不出来呢?”   沈听风和肖北闻言一齐皱起了眉头,尤其是肖北,手已经缓缓的放到了剑柄上。   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回应了   “戏都唱的差不多了,没什么可看的了,自然就不出来了。”   一个身着半文半武衣饰的人,缓缓的从不远处的一株树后走了出来,不是瞿文武,又是哪一个?晏明修看着瞿文武,微微一笑。   “久仰了,叛徒。”    第四十六章 针锋相对   瞿文武眼里精光一闪,缓缓走上前,看了看沈听风和肖北,微微笑了笑,说道   “许久不见了,听风。”   沈听风神色复杂的微微点头作为回应,瞿文武完全无视了晏明修,晏明修摇扇的手微微一僵,随即危险的一笑,嘲讽道“没想到啊,是个瞎子。”   “我不和藏头露尾,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宵小之辈说话。”   瞿文武毫不相让,立即就噎了回去,晏明修脸色不改,紧随其后,回应道   “是吗?说的好像你就是真脸一样。”   瞿文武闻言浑身一震,负在身后的手骤然紧握。沈听风和肖北更是震惊对视一眼。晏明修原本只是随口回敬一句,下一句准备说的是,瞿文武空有一身人的皮囊,干的却不是人事儿,骂他人面兽心来着,可现在一看瞿文武和沈听风,肖北的反应,八成是自己歪打正着说对了,真是有意思。   “没想到啊,他竟然连这等事情都告诉你了。”   “本来嘛,我就比你更得他的信任,怎么,你嫉妒了不成?”   瞿文武冷哼一声,说道“我是怕你日后后悔。”   晏明修不屑的摇摇头   “关你什么事儿!”   “本来以为是肖北夸大了,没想到你确实有点本事,能猜到我会来截杀廖邢“   晏明修摆摆手,“本事不在这儿,你我都心知肚明,何必再绕圈子,我猜到你会截杀廖邢,你又如何猜不到我会来截杀你。”   “截是真的,杀可就未必了。”   晏明修对沈听风使了一个眼色,沈听风随即会意,冲着廖邢和廖古便踢了一脚,凌厉的罡风瞬间就震晕了他们爷孙二人。晏明修这才缓缓说道   “不过是想见上一面,来回兜圈子可就不好玩儿了。我现在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不过呢,我可以膈应你。留着廖邢和廖古两个人,给你添个堵啊!”   廖邢为人锱铢必较,想必不会轻易放过瞿文武,再加上瞿文武还亲眼见证了他的失败,他就更不可能留着他了,势必会想方设法的害瞿文武,当然了晏明修也没指望以廖邢的本事可以真的把瞿文武怎么样,但是苍蝇咬不死人,但是它能烦死人啊!   瞿文武傲然一笑,自负的说道“就凭他?”   “就凭他。”   相同的话,却是截然相反的语气,瞿文武危险的眯起了双眼。晏明修丝毫不惧   “你打可以杀了他,不过,你有胆杀,我就有胆造谣,我就不信,不能寒了那些降将的心。”   晏明修说的的确是现在江州叛军的致命伤,叛军内部现在明显的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原本的叛军队伍,一派是后来投降的大周降将。这两者之间一直摩擦不断,要不是有大周这个强大的敌人一直虎视眈眈,两派早就掐起来了,可是换句话来说,要不是大周实力强劲,确实需要些熟悉江州地形的将领,瞿文武早就收拾了这群叛将了。廖邢虽然是个无耻的老货,但是架不住他能装,平日里假仁假义的,在叛将的队伍里也算是一号人物,他若是死在了瞿文武手里,不管是真是假,只要消息一传出来,瞿文武辛辛苦苦维持的两派之间表面上的和平只怕就要破裂了。若是放在平时,瞿文武虽不愿,但也不会很在乎这种事情,但是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晏明修来了,他只要出现失误,他就一定会死抓不放。到那时,只怕情况就难看了。所以,他现在非但不能杀廖邢爷孙,只怕还得保护他们,可是晏明修刚刚又偏偏让他们在晕过去之前听到了是瞿文武派人截杀他们的事情,只怕廖邢早就已经在心里记上了这一笔,不得不说,晏明修这一招借刀杀人,玩儿的是相当漂亮,狠狠的坑了一把瞿文武,让他吃了一个闷亏。   晏明修的计策长眼睛的人都能发现,何况是瞿文武,但是同时这又是一个避无可避的计策,就算瞿文武今天没有派人来截杀廖邢爷孙,但是只要晏明修派人,再假借他的名字,效果是一样的。因为叛军内部两派之争的矛盾是真实存在的,所以瞿文武就没有了避开的余地。   这也就是阳谋和Y谋最大的区别,阳谋摆在桌面上,他算计你,你看得见,却躲不开,或者说,压根没法儿躲。   “看来,沈云朝教你,教的挺用心的。”   晏明修缓缓收起脸上的笑,面无表情的幽幽的说道   “他教你,也很用心。”   瞿文武沉默了一下,随即说道“我知道,但是无论你信不信,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后悔这么做,而且,我自觉,我不欠他的,该还的,我已经还了。”   “那我套用你的一句话,我也不后悔这么做。”   “是吗?我曾经也和你一样,坚信我自己做的是正确的,我不会后悔,但是,总有一天,终有一天,你会知道,你究竟错在哪儿。”   “错?我告诉你,对错,从来就没有对错,你不后悔,错也是对,你后悔,对也是错!”   说罢,晏明修忽然就笑了,他指着瞿文武险些就笑岔了气,沈听风和肖北从来没见过晏明修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不禁面面相觑。   “我笑,是因为,我觉得自己真是太傻了!我竟然会把你当成对手!我竟然会以为,你就是这场战争的发动者,就是那个躲在后面的人!就是那个可以和我一较高下的人!”   瞿文武静静的看着晏明修,面沉如水。晏明修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你不是!一个质疑自己的人,干不出这样的大事,你连自己都怀疑,你就压根没有资格和我比了,看着吧,你的怀疑,你的后悔,就是你失败的开始!”   “我早就败了,很多年前就败了,败得一败涂地。”   瞿文武的目光缓缓转到了肖北的身上,眼眸深处翻滚不已,似是卷起了一阵惊涛骇浪,满满的,不知道是什么。   天边的夕阳渐沉,瞿文武派人将昏迷的廖邢和廖古搬到了马上,自己也翻身上马。   “天色渐晚,我就不陪了,总归日后还能相见,告辞。”   他调转马头,欲走,却不知为何缓缓停了下来,他吩咐手下的人先行一步,逆着天边如火的夕阳,他的表情隐藏在Y影里看不真切。   “说真的,你就不觉得,这场战争,你很熟悉吗?”   说完,他就干脆的打马离开。晏明修就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   夕阳最终完全消失,晏明修也转身要回池壶。   “我叫你们派人守着池壶城的粮仓,怎么样?”   “并无异样。”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算了,先回去吧。”    第四十七章 不能提的秘密   大周成德十一年,这是一件足以被载入史册的事,谁也没有想到,平叛江州的第一战会赢得这么漂亮,短短一天之内,池壶城破。赢得太快,谢易和周定乐连反应的时间都不够,以至于当周定乐缓缓从池壶城门走入时,他依然有些难以释怀。城里似乎没有什么战火的痕迹,大概是因为输的太快,没有拉锯战,没有围城,就连叛军撤退的时候,都没有来得及搜刮百姓,看着道路两旁跪服的百姓,周定乐的神色却有些低沉。谢易注意到了周定乐不正常的神色,不解的问道   “这是怎么了?赢了,该是开心的时候啊。”   周定乐摇摇头,叹息道“我知道,赢了我该开心的,但是,谢易,这世上能有几个晏明修呢?”   谢易沉默了,他明白周定乐的意思了,是啊,这世上能有几个晏明修呢?能在一天之内攻下一座城池,能将攻城对百姓的影响降到最低,这世上多的,是像廖邢那样的将领,是像原来江州官员那样的贪官,庸官。想着自己的官位,想着自己的家私,受苦的却是百姓。   “我贵为皇子,可其实呢,我什么都不会,若是没有晏明修,这一战便是能赢,想来这城里也会是尸横遍地,而且,没人会在意。”   谢易看了周定乐一眼,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你知道,我为何对于沈听风造弓弩之事反应如此之大,又或是说,对晏明修那么苛刻?”   “额。因为他们和西北,关系密切?”   谢易摇了摇头,他打马上前,甩开了身后的大部队,周定乐紧随其后,等离开的足够远了,谢易这才说道“不是,我谢易虽然只知道读书,但是,我并非读书读傻了,西北若是真的要反,也不会做出离间大周这样无耻的事儿,齐武王的尊严不会允许的。我气的是,无论是晏明修也好,沈听风也好,或者是肖北,他们对于入命,对于上战场厮杀的将士们,缺少应有的尊重!”   周定乐闻言皱起了眉头“战场上本来就会死人,再高明的计策,也是不可能让战争不死人的,沈听风带来的武器确实杀伤力大了,但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易没好气的打断了周定乐,“你也不想想,我虽然不会打架,但是,我好歹也是出身将门好么!我还不懂打仗要死人,这个道理吗?”   “那你那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我其实仔细想过你适才和我说的话了,你说的对,好坏,不该由党派,地域这些东西来判定,事实上,就连人心,判定的也未必是准确的,而我的意思是说,晏明修在开战之前,并没有告诉所有的将领,他们究竟该做些什么,很多将士死了,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他们,在晏明修的眼里,与其说是人,我倒觉得,更像一个个的棋子,随时可以被抛弃,随时可以被利用。”   “唔………………”周定乐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我并不是说,晏明修仗打的不漂亮,他打的很好,绝对是可以载入史册的经典一战!但是,他给我的感觉,他不是在打仗,他只是在下棋,每个士兵都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我只是觉得,那些士兵都是大周的子民,都是在为了大周的安定而战,他有必要将真正的意图,传达给这些士兵,这样的话,至少那些将士能死而瞑目,不会像眼下这样,稀里糊涂地,连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死的都不清楚……”   “你这样想也对,”周定乐闻言点了点头,继而犹豫说道,“不过你想过没有,如果晏明修当真将真正的意图传达给那些士兵,又有多少入敢去充当诱饵呢?他们是大周的将士,可他们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是人,就会害怕死亡。就好比说贺擎那支攻城的步兵好了,他们攻到池壶城的城下,需要面临箭雨以及城墙两方的攻打,甚至于,要在箭雨来临之前待在城下,然后给池壶城的守军造成一个他们才是主攻的假象,说真的,这支队伍里,有多少,是被自己这边的箭射死的呢?是,你说的没错,让这些卖命的将士,死的不明不白,这是有些不尊重,但是,本王更觉得,若是将真正的意图告诉给底下的士卒,其中的变数太复杂了,在没有绝对的威望前,很难迫使麾下的将士进行这等背水一战……既然如此,倒不如什么都不说,叫那些士卒以为自己仅仅只是佯攻的一支兵马……”   “你也这样想?”谢易抬起头来,皱眉望了一眼周定乐。   或许是注意到了谢易眼中的那几份古怪神色,周定乐语气一滞,犹豫说道,   “谢易,你好好想一想,我们这一次带来的,绝大多数都是一些没上过战场的守备军,他们连上战场都怕,如果,你告诉他们,他们就是去送死的,你觉得他们还会去吗?这一场仗打下来,我大概可以感受到战场的无情了,在战场上啊,什么,都没有活下来重要。谢易,你也知道,寻常的士卒仅仅只能锦上添花,而不能雪中送炭,乘胜追击时势如破竹,而反过来说,一旦被敌军打出士气,就会兵败如山倒……你不能将这些士卒跟你家的那些百战过后的将士比较!他们都是世代为你谢家效力的,你父兄一声令下,纵然百死,他们都是不会退缩的,越杀越猛,这是只有真正的精锐之师才具备的!而且,没有谢将军那般的威望,是不足以做到这一点的!”   “……”谢易闻言默然不语。   周定乐拍了拍谢易的肩膀,有些担心的问道   “谢易,你平时是不会这么多愁善感的,你是不是,是不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我跟你说过,我们谢家有一个不能提起的秘密,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大概能猜到,是跟西北的那位有关吧。”   “晏明修让我想起了她,她算计了整个天下,却独独算输了人心。然后,就这样,输了她的一辈子。不把人当人看,他们两个人是何其的相似。”   周定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自己的好朋友,最后也只能无力的拍拍他的肩膀,苍白的说一句   “一切都过去了。”   这是谢家不能提起的秘密,但是,对于贵为天家的周家,又何尝不是呢?    第四十八章 眼中的风景   告别了晏明修,沈听风一个人进了山里,原本应当开心的心情忽然间有些低落,倒不是因为战争带来的巨大伤亡,沈听风不知道,谢易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她确实是一个不太把人命放在心上的人。   她的难过被一个故人勾起,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瞿文武,这个和自己一起待了近十年的人,他们曾经是朋友,虽然还不到可以互相交托性命的地步,但是太多往日的回忆与他相关。这是一个会令自己想起许多不开心的往事的人。提到往事,沈听风总也绕不开一个名字。   沈云朝,这是一个对于沈听风来说很特殊的名字。   因为这是她弟弟的名字,也因为那个顶着她弟弟名字的人。   过了很多年,沈听风依然很清晰的记得自己第一次遇见他的场景。   那是对于她来说最黑暗的一段岁月,父母忽然就死了,叔叔莫名其妙的成了山庄的主人,自己和弟弟被人追杀,逃了很久,直到自己贴身的婢女向自己举起粹毒的匕首的时候,沈听风真的觉得自己的未来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相信谁?   最终,那柄带毒的匕首没有伤到自己,却伤到了冲上来的弟弟,弟弟才不过十岁,沈听风抱着中毒昏迷的弟弟,别无选择的选择了贩卖自己。   在西北和西楚交界的地方,常年都是奴隶贩卖的三不管地带,沈听风抱着弟弟,在自己身上C了代表出售的草标。或许是到底心有不甘,沈听风没有梳洗,就这样顶着凌乱的头发和脏污的脸蛋,呆呆的坐在那里。从早到晚,无人问津。   后来,很长的时间里,沈听风都在感激这段艰难的时光,原本应当成为自己最黑暗的一段时光,却因为和他的相遇,变得闪烁。   他逆着黄昏时的光,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挡住了刺眼灼目的光,撒下了一片Y影。   “沈听风。”   不是疑问的口气,他知道自己是谁!沈听风下意识的就是带着弟弟逃跑,可是一转身,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高大的老者,沈听风顿时脸色一白,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那个逆着光的少年说话了。   “假如,我想杀你,你早就死了。”   沈听风紧紧的抱着弟弟,惊恐却又强自镇定的问道“那你究竟想干什么?”   “沈听风,沈云朝,饮烟山庄沈同非的孩子,沈同非前些日子被他的弟弟沈同志害死,你们也遭到追杀……”   “你说什么!?父亲是被叔叔杀死的?他不是被沙匪害死的吗!?”   沈听风激动的打断了那个少年的话,少年没有不悦,只是淡淡的,继续说道。   “重点是,你想不想救你的弟弟,想不想报仇。”   沉默了一下,沈听风坚定的抛出了一个字   “想!”   “那就跟我走吧。”   然后沈听风就被带到了一个山谷里沈听风真正见到这个少年的脸,是在第二天的清晨。   清晨的光沁在那清秀的眉眼间,竟镀成了不真实的恍惚感,真若那随时会被风吹散的柳絮,轻盈独舞,却不可控制自已的生命归属.   后来,自己一直留在他的身边,渐渐知道了许多,他从来不会提起的许多。   从来没有仔细打量过这个救了自己的男子,本以为他是一个冷淡冷清的人,但,从他口中说出自已无法控制命运时那抹淡然,却让沈听风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这个男子,这个接受了命运的曲折,却仍旧不卑不亢的男子.赫然发现,在他秀气的外表下,却有着一张非常耐看的脸.没有平时地惊雷的浓艳,没有绽颜一笑的惊艳,没有风姿卓越的伟岸,没有仙鹤独立的气质,却若缓缓的溪流般,只有亲近,才能饮下这份甘甜爽口;只有贴近,才能聆听那动人的叮咚.   他从来就不冷漠。只叹这世间从来吝啬对他温柔。   沈听风静静的坐在崖边,山风抚过她的发丝,她的目光专注的看着天空,看着明月。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后,一个文士打扮的青年,同样专注的在看着她,一如多年前的那一天。   清晨的阳光明媚而灿烂,他兴冲冲的去找谢安,却在谢安的房间外看到了那个女孩子。   沈听风专注的看着阳光中的谢安,谢安没有发觉,宁远专注的看着同样沐浴在阳光下的沈听风,她也没有发现。   你在看着你眼中的美好,却不知道,其实你也是别人眼中的美好。   宁远时常这样默默的看着沈听风,早就已经掌握了不被沈听风发现的诀窍,但是看了一会儿,他还是走了出来,因为他感觉到,今天的沈听风,心情很不好。   “听风?你怎么在这儿?今天仗打赢了,大家都在摆庆功宴呢!”   沈听风听出了宁远的名字,她没有回头,只是答道   “你不也没去?”   宁远走到她旁边坐下,笑着说道“我一个随军的大夫,仗打完了,我没什么事儿,自然就不去凑热闹了。”   沈听风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死的人多吗?”   “不多,晏明修这个人虽然小心眼,但是这点小事他还是可以办好的,就算你不信他,你也该相信小安啊,晏明修可是他教出来的。”   沈听风点点头,有些感慨的说道“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十年反正有了!”   沈听风笑了笑,侧过头认真的看着宁远,什么也不说。宁远被沈听风这般看的脸慢慢的爬满了醉人的嫣红。   沈听风的眼里清晰可见宁远的摸样,满满的,全部都是他。这是宁远从未感受过的,这种好像自己是对于她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你,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脸上沾东西了?”   半晌,宁远这样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沈听风闻言噗嗤一笑,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宁远,幽幽的叹道   “我们之间,就你没变。”   宁远不太明白沈听风说这话的意思,但是他很开心,沈听风愿意和他分享心事。   “好了,回吧,还有更多的仗要打呢!你这个军医一定要好好休息啊!”   “好,我们一起回去。”    第四十九章 兵分三路   “你说什么?府库是空的!?”   “是。”   前来报信的传令兵听着晏明修明显拔高了三度的声音,连头都不敢抬,但是又不敢走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回禀军师,您吩咐的事情我们都做了,一进城,第一件事情就是查封府库,派了重兵把守,确实没有任何人进出。”   晏明修摸索着手里的茶杯,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把府库内的具体情况说一下。”   “是,根据您的吩咐,我们一直把守着府库,直到九殿下和谢监军去查验的时候,才打开了府库,府库里的粮食确实是一袋一袋整齐地码好的,可是,仔细检查之下,我们现,只有最上面的一层是粮食,其余的装的全部是沙子。”   晏明修怒极反笑“好好,好一个文武双全,居然敢摆我一道,去,去将沈听风,沈姑娘叫过来。”   刚从山上回来的沈听风,路过院子,恰好听见了这句话,于是便径直走了进来   “找我什么事?”   “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我有事找你。过来坐。”   沈听风依言做到了晏明修的身边,晏明修摆摆手示意跪着的传令兵退下,结果半天不见动静,晏明修一眼扫过去,那个传令兵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头压根不敢抬起来。所以自然就没有看到晏明修的手势了。   “…………”   “噗嗤!”   晏明修看了一眼忍笑忍得全身都在抖的沈听风,沈听风立刻捂住了嘴,可爱的耸了耸肩。   “退下!”   “是!”   传令兵立刻走的好像身后有鬼在撵他,完全不知道他刚刚给晏明修闹了多大的笑话。轻咳了一声,晏明修直接步入正题   “听风,听风阁的人现在还有人在池壶城吗?”   “先前池壶城被占领的时候,听风阁的人就撤的七七八八了,只剩下一些埋得很深的暗桩,提供一些必要的情报,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瞿文武提前料到池壶城守不住,早早的将府库搬空了,但是,我想碍于廖邢的缘故,他不可能将粮食全部运出城,所以,我猜粮食一定还在池壶城的某个地方。”   “你说的不无道理,我马上就传信让手下的人去找找看。”   “嗯。”晏明修点了点头,沉吟一声,又继续说道“这件事,最好让肖北负责。”   沈听风听到晏明修这么说,娟秀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为难的神色,她犹豫了一下,说道   “你可能不太了解事情的经过,瞿文武在未叛出饮烟山庄之前,和肖北,肖笑两个人关系最为亲密,其中肖北和他可以算上是互换性命的好兄弟。除了肖笑这个弟弟以外,肖北最在乎的应该就是瞿文武。但是,瞿文武叛出山庄,还害得肖笑受了重伤,肖北一度恨他入骨,差点走火入魔。所以,让他查瞿文武藏粮的这件事,我觉得不太合适。”   “你自己也说了,瞿文武和肖北的关系最好。换一个角度看,这恰恰说明了,肖北应该是最了解瞿文武的人,让他找,很合适。”   “可…………”   “可以。”   一个略微有些沙哑的男声淡淡的从屋外传了过来,下一刻,肖北就抱着一把剑从屋外走了进来,他看了沈听风一眼,淡淡的笑了笑,然后直视晏明修,又重复了一遍   “可以。”   “这最好不过。”   “我去查这件事当然可以,但是,有一件事情,你说错了。”   晏明修顿时来了兴趣,一边伸手示意肖北一边说道“愿闻其详。”   “我确实曾经和瞿文武关系不错,但是我并不了解他。否则,我就该看出来,他是个叛徒。”   说完,肖北转身离开。晏明修勾了勾唇角,闲闲的开口道   “你错了。”   肖北离去的身形一顿,微微侧过了头。   “你们的感情是真挚的,真挚的感情,唯有真心才可以换得。在你面前,我相信,真实的瞿文武,从来就是无所遁形的。”   晏明修的这段话等于在告诉肖北,就算瞿文武背叛了饮烟山庄,但是,对待他,瞿文武从来都是真心的。肖北知道了,但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反而的,他早已经麻木的心再一次钝痛了起来。   既然在乎,那又为何要伤害!   外院一片嘈杂,一墙之隔,这一边的内院却是沉静如水。沈听风和肖北相继离开后,晏明修一个人坐在内厅里,闭着眼睛。他的面前摆着一副细致的地图,他没看,因为他不需要。没人知道,这幅号称是从兵部拿来的地图,其实是他晏明修画的。所以他压根没有什么必要看,这些山川河流,他早就已经烂熟于心了。   想了一会儿,他唤人。   “在!”   “去把主帅和监军给我喊来。”   “可是,外面还在开庆功宴……”   “叫你去就去!怎么,还要我亲自去喊不成!”   “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这就去。”   没过多久,周定乐和谢易就一身酒气的来了,晏明修厌恶的以袖掩鼻,凉凉的说道   “看来你们挺开心的嘛!你可别开心太早,这才不过第一座城池呢!”   “这个,自然知道,只是大家毕竟打了一天的仗了,多少还是要犒劳一下啊。再说了,不是有你在后面运筹帷幄吗?”   “是啊,我运筹帷幄,可你别忘了,我就一个人,可我的计策,可是兵分三路啊!”   晏明修此言一出,周定乐和谢易的就顿时就醒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分兵!”   “……”   “怎么?怕了?”   周定乐闻言连连摆手“说怕,实在是谈不上,只是,我和谢易从来没有掌过兵,怕,怕掌不好,白白葬送了这些将士的性命。”   晏明修白了周定乐一眼,说道“我不也是第一次掌兵!”   周定乐心道,真心看不出来。   “不过,我既然说了会帮你,就一定会帮你,我会带走蒋宣农以及麾下将士两万人,至于贺擎,梁湖两位副将以及八千弓骑兵,留给你,我会把最好打的葫芦口留给你,那里的两座城很好打……然后,我自己负责西路,和北路,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你我可以对叛军老巢前后夹击成合围之势……”   “那……那若是不顺利呢?”周定乐咽了咽唾沫,试探着问道。   “不顺利?”晏明修闻言冷冷一笑,淡淡说道,“你要是无法按期抵达叛军老巢,或者半路溃败,那你就给记住,是你害死我的!还有所有平叛的将士!”   “……”    第五十章 谢氏子弟   攻下池壶城的第二天,晏明修一大清早便在蒙蒙的晨雾中带着浩浩荡荡的两万人干脆的离开了池壶城。特地起了一个大早想来送行,兼再挽留一下的周定乐,默默地看着远远的部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回城。背影是说不出的萧索。   城门口的树上,一个黑衣人目睹了全过程,他刷刷几笔写下整个情况,然后将载有字条的信鸽向北放飞了出去。树枝微动,下一刻,黑衣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攻下池壶城的第二天,众将领纷纷拖着宿醉,头晕的坐在大厅里。坐在主位的周定乐倒是不晕,但是他头疼啊。周定乐神情忧虑地望着屋内分坐在两侧席位上的诸将,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谢易坐在周定乐的下首,看着周定乐一脸为难,诸将的神色转变的明显,尤其是在知道自己这边只有三万余人,而且妖孽般的晏明修还走了。谢易很清楚的知道,周定乐是镇不住这些将领的。   谢易暗自思索了一会儿,继而,坐在首席的谢易长长吐了口气,环顾了一眼屋内的众将,起身拱手说道,   “诸位将军想必也已知道,刘军师已经带兵离开了池壶,现在池壶的所有军队都是归在下节度,在下姓谢名易,表字,除了监军一职,还任大理寺少卿一职,虽然在下出身将门,父兄皆是一方将领,但说句实话,在下对于用兵,不甚了了,还望诸位将军日后多多提点……”   “……”屋内诸将对视一眼,不发一言,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谢易,使得屋内的气氛更是紧张。周定乐更是紧张的看着谢易。见此,谢易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   “诸位将军应当知道,兵分三路,乃是刘军师早就制定好的平叛方略,如今,刘军师已经率军前往西路,我等也将在不日便启程,攻打葫芦口。”   “……”屋内诸位微微皱了皱眉。“仅凭我等?两万人?”   谢易,在深深吸了口气后,提高声调说道,   “在下知诸位将军心中对在下以及九殿下不甚信任,只是,事已至此,诸位就算再不满,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嘿!”屋内的将领贺擎咧嘴笑了笑,听得出来,这笑声中夹杂着诸多的的轻蔑与嘲讽。“怎么?谢监军也打算抄我等的满门不成!”   瞥了一眼贺擎,谢易沉声说道,   “眼下,摆在诸位将军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与九殿下以及本官赶赴南阳,攻打叛军,要么,就留守在池壶!诸位将军大可以放心,本官没有军师那般的气魄,绝不敢以叛乱罪对付各位,更不会抄家灭门,这一点,诸位将军可以放心!”   话音刚落,便听将领梁湖打圆场般的说道,   “哈哈,既然兵权在谢监军,末将等亦无话可说,只不过葫芦口中尚有两城,虽然驻守的兵力都不过几万,但是两城遥相呼应,又都是易守难攻,绝非是轻易能够拿下……不知军师可留下了攻克之妙法?”   梁湖这话说的没问题,但听着实在是不中听。他这话说得好像谢易和周定乐都没什么用一样,周定乐要是在意,完全可以治他一个藐视上级的罪。但是,周定乐不是这样的人,摸着良心来说,他确实觉得自己没什么用来着。   不得不说,晏明修的离去,让屋内的诸将产生了莫大的失望,没错,他们讨厌他,甚至可以说很恨他,但是,要知道在见识过这个疯子的出色战法后,屋内所有将领都坚信,这个智慧堪比妖孽的入,能够带领他们走向最后的胜利,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入竞然抛下了他们,而且就留了这么一点的兵马,还交给了一个没打过仗的R臭未干的小鬼。   “这是自然,军师在走之前,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我等只需要按着军事所言行事便是。”   谢易说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军师明知我与九殿下不曾领过兵,又怎么不会留下妙计呢?”   谢易此言一出,将领的脸色纷纷轻松了下来,就连周定乐都是脸色一松,屋内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正是此理啊!监军真是的,早些明说不就好了吗!”   “军师料事如神,想来日后的攻城之战,定是不必愁了。”   “是啊,是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无不是在说此次征战可以放心了,之类的话。贺擎坐在位子上,仔细的审视着谢易的脸部表情,他眯了眯眼,忽然开口问道   “既然刘军师留下了锦囊妙计,不如就请谢监军说来听听吧,也好叫我等,提前有个准备啊!”   贺擎的话里话外都是慢慢的怀疑,他就不信,晏明修那样冷情的人,会给周定乐和谢易留下计策傍身。   谢易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说道“倒不是本监军不愿意告诉诸位将领,只是……,诸位将军应该明白刘军师的脾气啊。他一向都是不喜欢让领兵的将领知道计划的全部内容的。”   “哦,哦……对对!”梁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他一把拉住还欲再问的贺擎,使了一个眼色,小声的说道“刘军师什么脾气?快别问了。”   贺擎无奈只能作罢,谢易稳住这些将领后,接着便又说道   “眼下,尚有叛军在城内负隅顽抗,我等需在大军开拔前解决这件事情,不知……”   “军师没有料到这件事情,没有留下计策吗?”   谢易噎了一下,随即便干脆的答道“自然有。”   “那我等便可以让谢监军去解决啊。”   谢易看了一眼咄咄*人的贺擎,缓缓点头。   “自然,本监军,一会儿就去。”   远在建康的大周的皇帝,周扶远,接过周塘递过来的字条,展开,寥寥数字,他却看了许久。一旁的周塘见状,小心的问道“怎么?可是九殿下他……”   “他好得很啊,池壶被攻下了。”   “是吗!那可是好事啊!”   周扶远随手将字条扔进了水里,看着水逐渐侵染,模糊了墨迹,良久,他方才幽幽的叹道   “谢氏子弟……,谢氏……”    第五十一章 上品伐心(上)   所有的将领都纷纷的退离了议事厅,只剩下谢易和周定乐留在这里。谢易一脸沉色的坐在椅子上,手无意识的,或者说是有节奏的在不停的轻轻地敲击着桌面,桌子上摆着一副池壶城的平面图,谢易的眼睛盯着平面图,可是眼珠子却是动也不动,明显的一副思绪放空的模样。周定乐则是毫无形象的瘫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的看一眼放空的谢易,满脸的担忧之色,简直溢于言表。此时此刻,两个人才终于对于平叛的艰难有了一个清楚的认识。   就这样沉寂了一会儿,周定乐忽然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大声的背道   “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入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故善用兵者,屈入之兵而非战也,拔入之城而非攻也,毁入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夭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沉思的谢易顿时给吓得一惊,惊讶道   “你干嘛?”   谢易一脸不解的看着,负手在自己身前滔滔不绝的周定乐。周定乐转过身略有些自得地望着谢易,笑着说道“我在背啊!我当初可是花了好些时间才一字不差地背下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当然知道,你背的是,我是问你现在背这个干什么?”   周定乐难以置信地望着谢易,呆了半响,忍不住提高声调说道,“这可是!你到底识不识货啊!而且不是你说要想办法的嘛!”   周定乐一想起这事儿,就感到一阵心酸。原本他还真的以为晏明修给谢易留下了什么锦囊妙计呢,谁知道,等人一走光,谢易就一脸淡然的告诉自己压根没有这回事儿,周定乐当时一口水就喷了出来,没有!?没有你说的跟真的一样。   回想当时,周定乐颤抖的指着谢易,语气颤抖的说道“你……难道你方才说的……”   “是啊,全部都是骗入的!晏明修,他什么都没说!”   周定乐早就知道晏明修不可能留下什么锦囊妙计的,但是看谢易说的那么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不禁就信了几分,结果现在谢易告诉他,他只是在骗他。虽然结果没有变,但是心情差了好多好吗!?周定乐此刻忽然就能体会廖邢当初被晏明修算计的感觉了,真是相死的心都有了。   周定乐惊地倒抽一口冷气,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咽了咽唾沫说道,“那……那眼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瞥了一眼周定乐,谢易坐回自己席中,沉声说道,“尽快想出一个妙计来……”   时间回到现在,谢易淡淡说道,“?那又怎么样?”   “……”   “你不会以为我要从兵法里找办法吧,我告诉你,似这般夸夸其谈的用兵之道,我可以给你背出几十篇来!死记硬背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他们马上就要来人找你了,你总要拿出个办法吧。”   谢易沉吟了一下,说道“上品伐心,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谢易虽然没有晏明修那样妖孽的智慧,但是他自小就长在将门世家,虽然家里不允许他习武从军,但是自小耳濡目染,兵法谋断,他都不缺。而且他混迹官场,实在是很了解官场上的人都在想什么。晏明修留下他,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其实也是为了历练他。   “你有办法了?”   “嗯,基本的办法已经有了,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好。”   在梁湖的带领下,谢易和周定乐一同骑马朝着池壶城西北角赶去。骑马足足赶了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谢易和周定乐这才来到了这城中最后一股势力所在。   远远地,谢易和周定乐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熏得他们差点就吐了,想着攻城的以后,他们进城的时候都没有闻到这么刺鼻的血腥气。   等到了地方,周定乐和谢易终于知道为什么了。望着附近遍地的尸骸,谢易暗暗心惊,因为他现,在那遍地的尸骸中,叛军与周军的战死比例,几乎达到了一比一。   简直可以说比攻城战还要惨烈得多!   怎么回事?   谢易和周定乐翻身下马,牵着马缰缓缓朝前走着,周定乐眺望着远处的民居、街道,他隐隐看到,在那些民居、街道上,叛军摆置了简易的防守设施,比如说,将一系列的家具从民居里拖了出来,摆在街上构筑起防线,甚至于,有些地方,直接拿双方士卒的尸体构筑防线。这是何其的惨烈,周定乐这个从未上过战场的皇子,竟然在一战得胜之后方才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周定乐定定的望着那遍地的鲜血,感受着那近在咫尺的血腥味,周定乐强行的忍住了到了嘴边的呕吐的感觉,憋的脸色青。谢易见状,不忍的说道   “算了,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周定乐摇了摇头,捏着鼻子,张开嘴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坚定地说道   “不行,我不会走的,这一次的出征,我怎么说也是主帅,你帮我,我怎么能连在场都不在场呢?更何况,我姓周,就要对得起这个姓氏,这些人都是我大周的子民,百姓,我必须在场。”   谢易笑了笑,有些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周定乐自己靠了过来,然后小声的说道   “不过,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你能不能快一点啊。”   谢易顿时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谢易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衣服,缓缓地走向了叛军盘踞的池壶城西北角。    第五十二章 上品伐心(中)   谢易下了马,就一直往叛军那边走,走到己方的防线处,谢易仍不停下,搬开路障就准备继续走。负责搅灭城内的这股叛军的将领正是梁湖,他见状急忙走上前拦下谢易。   “监军大人万万不可再往前走了,再往前就进入叛军控制的范围了。”   梁湖不说谢易也知道前面就是叛军控制的范围,层层叠叠的尸体堆积的巷子中,Y暗破败的屋子里你可以见到叛军愤怒而绝望的双眼死死的盯着这一边。   谢易淡淡的抬手拦下了梁湖,他沉声说道   “无妨,本监军要叛军首领相谈,自然要拿出相应的诚意。”   “可是,实在是太危险了!”   梁湖拦着谢易,一方面是担心谢易一旦进去,出了事儿吧。之后进军葫芦口就无人知道晏明修留下的计谋。另一方面也是担心谢易一旦出事儿,自己难逃罪责。谢易自然知道梁湖心里的小算盘,他拍了拍梁湖的肩膀,说道   “梁湖将军大可不必担心本监军,本监军之所以这么做,全是军师的指示。”   “您是说,这全部都是军师的安排?”   “正是。”   梁湖闻言,拦着谢易的胳膊立刻就有了松动的迹象,不得不说晏明修还真是得他们的信任呢,虽然他们其实恨他恨得要死。   “你们之所以久攻不下,本监军相信原因你们都很清楚,他们现在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再这样下去,就算能攻下他们,想必也要耗费我军大量的兵力,这样就有些得不偿失了,谈判是最好的方法了。”   苏信闻言面色沉凝,事实上,他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一点,这才急急忙忙向谢易和周定乐禀告此事,毕竞明明已夺下了池壶,却还要在这里牺牲数千入,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感受到了梁湖态度的软化,谢易伸手拨开了梁湖的手臂。   “好了,传令下去,在本官与那叛将交涉期间,谁也不得擅自进攻,否则,严惩不贷!”   “是……”也不知为何,将士望向谢易的目光中,渐渐滋生了几分敬意。   面对眼前这般的场景,谢易镇定自若,着实赢得了这些将士们的好感,毕竟当兵的都希望自己的统帅是一个有本事的人,这样才能够打胜仗,少死人啊。   “大入,您当真要亲自与那叛将交涉?”梁湖忍不住又一次问道。   “还有更好的办法么?池壶已经攻下,没有必要再牺牲将士们的性命!本官既然领了监军一职自然要负起责任来,本官没有什么过入的本事,既不懂武艺、也不通兵法,可还好,本官当过两年的大理寺少卿,了解大周的律法,会耍耍嘴皮子。”   说罢,谢易便负手慢慢的走向了叛军的阵营,梁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几步追上了谢易,抱拳说道   “既然如此,末将愿与大入一同前往!   谢易闻言一愣,摆了摆手,轻笑着说道,   “不过是交涉,不必带着人,又不是打架带将军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等心怯呢!好了,我一个入去!”   “可是大入,万一叛军使诈……”   “是啊,万一叛军使诈,你同我前去,岂不是中计?你乃统兵将领,缺少不得!少了我,仗尚且可打,可是少了你,就不好打了”   “……”梁湖闻言心中顿时一暖,真是好坏只有在对比中才能产生啊,相比较之前晏明修伤人的作法,谢易这般重视他,梁湖对谢易顿时有了几分好感。   “大人此言差矣,少了末将,还有孙方,还有贺擎。总之,还是请大人带上末将吧!”   谢易见梁湖态度坚决,只好同意了。带着梁湖朝着池壶城西北角走去。   远远地,这一次负隅顽抗的叛军将领陈开默默地倚在墙角,静静地看着头上的天空。他手里拿着的刀已经砍卷了刃,沾满了鲜血,那些血一半是周军的,一半是他自己受伤的手臂流下来的。你要是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是为了叛军吗?   其实,和陈开熟悉的人都知道,陈开是池壶本地人,平日里对自己的手下的兵是一等一的好,对大周更是忠心,但是无奈自己的上司做了叛将,*不得已他才只能投身了叛军。他之所以这样拼死抵抗,和叛军毫无关系。那么是他怕死?   笑话!   他要是怕死,当初就不会来参军!   他是孤家寡人一个不错,但是他手底下的兵都是有妻儿老小的啊,池壶城破,接下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清算叛徒,他和自己的手下死不足惜,但是,怎么忍心连累那些老人孩子?毕竞这些叛军犯的是叛国罪,是大周国法中最严重的一条,严重到无论是谁,都难以幸免。为了他们,他手下这近一万叛军放弃了出奔城门逃走的机会,而是选择了与自己的亲入同生共死。   为此,陈开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其余的将士亦是如此。   但是陈开很清楚,这只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唯一感到的遗憾的,那就是,无法在周军攻下之前,将这些家眷送离池壶这处入间地狱……陈开很清楚,等待他们的,终究只有败亡一途,甚至于,周军根本不需要去继续攻打他们,只要牢牢守住各段城墙、城门,以及洛阳的各个街道,得不到水与食物的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根本不可能冲破周军的防线,更何况,这还带着数万的家眷,要带着家眷一同杀出池壶,这简直就是痴入说梦。   为此,陈开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他死守着最后一寸土地,就是为了与周军交涉:以他们的死,来换取这些家眷的生。   “将军,周军派入过来交涉了!”   “什么?”陈开下意识地低下头来,带着几分惊喜,急忙问道,   “何入?”   “这个……”前来报讯的士卒犹豫了一下,抱拳说道,“一共两个人,一个是周军的梁湖,不过另一个……”   “不过另一个什么?”   “另一个是不认识的一个年轻的后生,看起来,梁湖还是此人的护卫……”   “充当护卫?”陈开闻言面色大变,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疾步朝着前面走去,陈开级别有限,他只是大概知晓这一次领兵的是九皇子,而且很年轻,他一听到来人是个后生,他第一反应就是九皇子,走了大概数十丈,他忽然放慢了脚步,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色,他身旁的士兵见状便疑惑的问道   “将军怎么不走了?”   “九皇子的身份何等的尊贵,只怕不会以身犯险,不是他的话,这个后生又能承诺我们什么呢?”   “可是将军,他有梁湖这样的将军做护卫,足见他身份特殊啊。”   “或许只是为了迷惑我等?”   “将军,那我们也要一试啊。”   陈开回头,入目的都是浑身浴血的将士期盼的目光。是对生的渴望,然而,所有的人都清楚,他们已经没有了生路。   “好!本将军一定会留下这些家眷的性命!拼死一搏!”    第五十三章 上品伐心(下)   喜欢觉陈开带着这些伤兵走上了街道,而与此同时,谢易也注意到了逐渐聚集起来的叛军,梁湖紧张的打量着周围,手一直紧紧的握着刀柄。陈开是为的人,谢易知道他必然就是这股叛军的头目,但他并不知道陈开的摸样,虽说他他手里有叛军各个将领的画像,但是现在每个叛军都是绷带缠身,满身血污。他实在分不清楚,领头的这个究竟是谁。谢易远远的停了下来,一脸微笑的朗声问道   “本官谢易,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陈开惊讶的张了张嘴,似乎对谢易这般和煦的态度有些意外,犹豫一下,他抱拳说道,   “罪将陈开……”   “哦,原来是此城的副将,陈开陈将军……”   谢易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话音刚落,就见陈开的脸色瞬间一变,实在是因为谢易这句话说的讽刺意味实在太重。陈开身边的士兵纷纷露出怒容。谢易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一般。淡然自若地继续说道   “看起来将军的部下对大招怨气颇重啊!”   陈开一把拉住身旁几欲作的士兵。犹豫一下,抱拳说道不喜欢的就是姐姐打击吧好像好的好的恨不得不懂好想好想回电话好想好想小户型继续好想好想还行吧不行不行下半年***不相信奖学金你的你休息继续那些年谢娜擦卡那些奖学金继续你信吗洗吗打那些那么小那些年谢娜洗那洗那洗那些年那些年想你谢娜洗吗洗,   “谢将军明鉴,罪臣的这些兄弟们,他们的亲人与朋友多战死于城墙之上。是故确实有一些不分之气”   谢易闻言淡淡一笑,瞥了一眼那陈开,说道,   “本官还以为将军会避而不谈。看来将军是很看重这一次的和谈了。那不懂得觉得姐姐好的好的好吃继续继续继续奖学金继续不想继续继续姐姐不晓得看看多看看就那吧不对劲***大结局那本关于就不和将军兜圈子了。想必将军心里也清楚,你们现在不过是负隅顽抗。被剿灭是迟早的事,就算是我们不派兵剿灭。只需要派兵围住,最迟不过三天,你们也会因为断水断粮而死。所以本官真的很好奇将军为何不逃走,而要留在城中?”   望着谢易那坦荡的眼神,陈开心中微微有些惊愕,就连他也以为谢易方才那句带有讽刺意义的话,只不过为了做架子,摆个姿态罢了,如今见谢易自己说破,他不禁有些钦佩谢易的勇气,跑到叛军中去讽刺敌军主将,竟然只是为了刺探他们谈判得诚意。沙长久战的将领最佩服的便是这般不怕死的。   “实不相瞒,我等还留在城内便是为了我等的家眷。”   谢易闻言点点头,问道   “是吗?可是本官明明记得,将军尚未娶妻,家中也无父母。何来家眷?”   “大人,此言差矣,罪臣手下的家眷,便同罪臣的家卷一般无二。”   谢易闻言一愣,是由衷的钦佩。毕竟,爱兵如子这是哪位将军都会说的,但是真的能做到的却是少之又少。陈开现在为了自己士兵的家眷,而现在陷于九死一生之地。别的不说,光是为他的品行,谢易便要敬佩。   “将军对我军心怀恨意,本官也是知晓,不过本官要说,此一时彼一时,方才分处敌我,难以留情,而眼下,本官乃是为化解这场已经没有必要的兵戈而来,这种恨不得杀本官的目光,是不是有些不妥呀?”   “谢将军是为化解这场已没有必要的兵戈而来?”   难以遏制心中的喜悦,陈开急不可耐地说道。   “不错!”   “那不知道大人可否愿意饶了我等的家眷?”   谢安点了点头,朗声说道,   “只要你能愿降!”   “我等自知不可能突围,早有投降之意,只是,谢将军应当知晓,我等所犯之罪,乃叛国重罪,株连九族,我等是想降而不敢降……将军要如何使我等相信你呢!”   谢易勾唇轻蔑一笑   “将军觉得你等还有和本官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谢大人明鉴,我等之所以将生死置之度外皆是为了家卷的安全。若是无法向我们保证,那便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陈开话音刚落,附近来自于叛军的杀气,再次变得浓重起来,惊得梁湖下意识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但反观谢易,则面色不改,他淡淡的说道   “你等都是叛军,判国之罪可是大周最重的刑法之一,你等给大周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你等还不自知!?莫要忘了,你等当初是如何判离大周投奔了叛军。你等现在严格说起来已经不算是我大周的子命了。更何况,你等在攻城之时,又杀害了多少大周的将士,你以为似你等这般负偶顽抗,朝廷会妥协么?”   “……”陈开张了张嘴,默然不语。只因谢易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这样的事情令他无可辩拨,同时他也不想变波,盘过一时简直就阔是不对劲觉得不懂姐姐不对劲觉得步行街步行街今晚那些见此,谢易沉声说道,“说实话,本官其实可以不用来,但本官还是来了,较真起来,并非是为你等,只是为了,这终究是数万条性命!”   陈开长叹一声,说道   “大人说的在理极了,但是末将还是那句话没有准确的承诺,誓死不降。”   “啧。真是雨木脑袋,怎么就说不通呢!”   谢易皱起了眉头,正准备再说。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本殿下给你承诺!”   谢易回头一看,只见周定乐只身一人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本皇子,乃是此次平叛的元帅,本皇子可以承诺你等,只要你等肯降,家卷全部释放。你们的罪责,只要在日后的征战中立功便可逐渐抵消!此人。”周定乐指了指谢易“乃文官,在建康时,他担任大理寺少卿一职,受理二堂、三堂公务,你说我的话,可符合大周的律法!”   谢易闻言一愣,缓缓的笑了笑,然后躬身回道   “是!”得    第五十四章 不愿放手的牵绊   “你胆子大了不少了嘛!竟然敢一个人就往这里面蹿?不怕被他们抓住当人质啊!”   “怕!”周定乐回答的理所当然,但是话音一转,他自嘲的笑了笑,接着说道“但是你看啊。我是主帅对吧,可是连城都攻下一座了,我却什么都没做,你去叛军里为的也是我,我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深深吸了一口气,周定乐垂下眼帘掩盖了他眼中复杂的波动,他缓缓说道   “我知道,在大周的众多的皇子里,我绝对算是窝囊的那一个,整日里就只会弄弄木头。我怕死,很多人都怕,我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但是吧,我觉得,人这一辈子,总要为点什么,拼上一回,就算死,也不会后悔!”   “你是指夺皇位?”   周定乐摇了摇头“不是。我拼的是一口气。”   “一口气?”   “对,一口气。是他们欠我的,欠我娘的。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孽种,不是废物。他们能做的,我也能。”   谢易听了周定乐这一番话,心里也是感触良多。他之所以可以和周定乐成为朋友,当年雪地里的一架固然很重要,但那至多只能算上是一个引子,真正重要的是,那一架,其实是让两个同样孤独的灵魂找到了彼此。让他们在后来数十年寂寞的岁月里有一个相互依靠的人。   谢易和周定乐甚至包括沈云朝在内,他们都是乍一看,什么都有,但是,仔细再瞅瞅。他们其实什么都缺。不同的是,谢易有周定乐,而沈云朝,只有他自己。   “我忽然明白了沈云朝为什么要派晏明修过来了。”   周定乐闻言疑惑的看着一脸无奈微笑的谢易。   “因为,晏明修会不管我们。不,是既管,也不管。”   “真的听不懂,说人话!”   “外人都以为我们出来打仗是为了攒军功的,自保?争位?其实都差了那么一点。我们最应该在这场战争中学到的东西,我们都已经学到了。”   “有吗?”   谢易点头“当然。”   “我怎么没感觉?我学到了什么?”   谢易看着周定乐眼眸深处闪烁的坚毅,动容的一笑。在心里感慨道   真的不一样了。你不再是那个每日躲在府里,终日和死木蹉跎时光的你了。   你也不再是喜欢躲进市井,幻想自己是一个普通百姓的你了。   你更不再是那个受到羞辱后,只会躲在你母亲的坟前痛哭的你了。   想到这里,谢易微微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继而望着周定乐由衷叹道,   “你不再是你了。你学到的,是帝王该有的仁慈,勇气,和魄力。”   周定乐一愣,下一刻脸就瞬间红到了脖子,他慌乱的移开了注视谢易的目光,语无伦次的说道   “哈哈,有吗?哈哈,这除了在青楼,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夸我呢!哈哈哈!”   “…………”   谢易的脸一黑,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滚!”   “好好!别生气啊,我是一时口误,我这就走,盯着那群夫子写战报,放心我肯定给你写的棒棒的!”   周定乐一溜儿烟的就跑出了后院,一出后院,周定乐一拍脑门,大叫道   “不好!忘了问谢易这小子自己学到了什么了!”   周定乐一边念叨着明天问,一边往办公的前厅走去。他身后的屋子里,谢易默默地走到了门边,看着周定乐离开的背影,缓缓的说道   “我学到的,正是你教给我的啊!那就是放手,放开我手里攥着的,属于你的依赖。”   依赖是一种很奇妙的感情,它自建立的那一刻起,就像一条无形的线,牢牢地牵系着线两头的人。一个人握着线,另一个腰上系着线。系着线的人亲手将线放进另一个人手里。   他决定了开始,却无法决定何时结束。   依赖的那一个人,不知道,随着时光的迁移,腰上的线会渐渐长进心里,一旦有朝一日,你要拔出来,那就是要连着自己的心,一起挖掉一块。从此的,你的心里就会空了那么一块,你不会死,但,会比死还痛。   只有那个人自愿的放手,然后时光就会慢慢的把线解开。   可是,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人,宁可让别人一辈子攥着自己,也不愿意他放自己一个自由。   “你在看什么?”   楚寒歌站在山巅静静的看着南边,什么也不说,风雪下起,严浩默默的撑起了一把伞。每一天,楚寒歌都会来,每一天,严浩都会跟着。   严浩不傻,他知道,楚寒歌的心里一定有一个她不愿意放下的爱人,但是,可笑的是,当严浩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同样也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情。   不知从何时起,或许是夕阳下的初见,又或许是鲜血中的红颜舞剑,楚寒歌在他的心里,慢慢的扎下根,然后生长。现在,他的心里也有了一个他不愿意放下的爱人,她的名字,叫做   楚寒歌。   严浩已经习惯了楚寒歌不理会自己,他每天都问,问完了,就会静静的陪着她。但是,今天,楚寒歌回应了。   “南边。”   严浩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忍住自己颤抖的语气,努力的平淡的又问了一句   “南边有什么?”   “传说,每个人,一生下来就会有上天注定好的红线,它会绑到另一个注定与你有缘的人身上,运气好的,最终他们会相遇,然后幸福一生。但是,在这世上,更多的是飘荡的,断掉的红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或许,是因为,那些人不懂得珍惜?”   “在我看来,世事无常,什么都不重要,唯有和爱的人相伴,才是最值得等待的事情。”   楚寒歌说到这儿,她转过身看着严浩的双眼,认真的说道   “我很珍惜这份缘分,我会一直守候下去,直到他回来。”   严浩心里蓦地一痛,就好像被推下了万丈深渊一样,手脚顿时冰凉。寒意像冰针一样,刺进了他的四肢百骸,握在手里的伞,缓缓地掉在地上,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他和楚寒歌的身上,白色的雪花慢慢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眼中的楚寒歌,样貌渐渐的模糊了,只剩下一团如火的身姿,跳跃在他的眼里,心里。   让他既感到温暖,又感到灼痛。但即便如此,他宁可被这团火焰灼伤,他也不愿意放手。他伸手抹开了眼上落下的雪花,雪花落在他的眼里,化成了水,弄得他的手心湿漉漉的。   严浩苍白着脸,笑了笑。   “我也很珍惜,我也会一直守候下去,直到你获得了你想要的。你在这里等,我就在这里等。你等,我陪你等。我陪一辈子!”   说完后,严浩第一次没有再站在楚寒歌身后,他捡起落地的伞,走到了楚寒歌的身边。   撑起伞,这一次,他站在楚寒歌的身边。在她,一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地方。    第五十五章 决定兵变   “沈庄主还真是难约啊,本王下了两次的拜帖,终于有幸见上你一面了。嗯~”   端王话里讽刺的意味的意味极浓,一听就知道他有多不满沈云朝忽略他拜帖的事情,在他眼里,沈云朝不过就是一个厉害一些的商贾,士工农商,商可是放在最后面的。沈云朝闲闲的掀了一下眼皮,凉凉的说道   “没想到,端王不过就这点容人的雅量,看来,我们确实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你什么意思!你说本王没有容人的雅量,难道你就有了吗!”   沈云朝嗤笑一声,说道“端王殿下,要争皇位的人可不是我啊。何况,云朝本来就是一介商贾,要雅量做什么?”   端王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沈云朝为什么拒绝了他拜帖的缘由,他眯起了眼睛,危险的问道“你是在试探本王?”   “自然。云朝是生意人,合作之前,当然要看看对方的斤两。”   端王闻言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子上的茶具东倒西歪的,茶水撒了一桌。6桓见状,惊声道“王爷!”   端王利落的抬起手止住了6桓的话头,他冷声的问垂着眼帘饮茶的沈云朝,道   “怎么?你还准备货比三家不成?区区商贾,胆子倒是不小!”   “区区商贾?”沈云朝抬起头,脸上挂着和煦的笑,眼底却闪烁着冷光,他看着端王,缓缓说道“端王殿下可能再找出一个,天下第一的商贾?做大生意,合作的双方都要有实力,这桩买卖才能做得好。端王说,云朝说的,对还不对呢?”   端王和沈云朝对视了一会儿,忽然仰头大笑,原本脸上的阴狠一瞬间就消失的似乎从未出现过一样。6桓趁着端王仰头大笑的时候飞快的瞥了一眼沈云朝,只见沈云朝一脸平淡的看着大笑的端王,从始至终,端王所有的表现,在沈云朝身上都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甚至于,此刻的沈云朝给6桓的感觉,就是,从头到尾,端王都不在沈云朝的眼里一样。   端王笑了一小会儿,便唤人换了桌子上的茶具。同时,6桓也自请退了下去。只剩下端王和沈云朝两个人坐在桌前。   “在与先生说正事之前,小王要为先前小王对先生的无礼道歉。还望先生,千万不要在意。”   “云朝明白。云朝试探王爷,王爷试探云朝,都是一样道理。”   “哈哈!先生果然是通透之人。”端王笑了两声,带着尚未褪去的笑容,他又说道   “不过,在和先生说正事之前,本王尚且有一事不明,望先生不吝赐教。”   “王爷只管问便是,云朝断没有不言之理。”   “好!本王想问先生,圣上有那么多的儿子,先生不选。却为何偏偏找上了侄子辈的本王,若是说是为了有挑战性,那就太不符合先生商人的身份了?不是吗。”   “王爷也说了,云朝是商人,在商言商,云朝之所以愿意帮王爷自然是因为王爷手里有云朝想要的东西。”   端王剑眉一挑,脸上露出了几分好奇之色,他问道“何物?”   “宰辅。”   端王愣了一下,缓缓说道“先生还真是志向远大啊。白丁便想一朝宰辅的位子了。”   沈云朝缓缓放下茶杯,直视端王探究的目光,带着几分不忿的说道   “我沈云朝,自问谋略不输于这些官员。就因为,出身于商贾之家,所以便连参加科举的机会都没有。我沈云朝就是要让这些世家子弟看看,商贾又如何,一样半分都不输于他们!”   这还是端王第一次看见沈云朝用这么剧烈的语气说起一件事情,他不禁在心里感慨道   “再冷静的人,在遇到自己真正在乎的事情的时候,都是难以平静的,这还真是没错。这个沈云朝,看起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想到居然是一个野心这么大的人!不过,这样也好,倒是方便控制了。”   想到这儿,端王便伸手为沈云朝的茶杯续了一杯茶,安抚道“好了,先生不必动气,未来,他们自会知晓先生的本事。”   沈云朝深吸了一口气,落落大方的对端王行了一礼,说道“是云朝失礼了。”   “哎,不怪,不怪。先生这是真性情,先生肯展露给小王看,小王开心还来不及。”   喝了两杯茶,端王终于提起了正事   “先生知道,本王争位除了圣上早年的一句“若朕百年之后,子孙不济,当传位于吾弟。”之外,可以说是毫无优势,不知先生可有何良策。”   “王爷既然问了,那云朝就直言了。王爷这般的情况,所有的皇子,都是您的绊脚石,您必须一一除去!”   端王闻言一愣,倒不是惊讶于沈云朝说的话,他既然决定争位,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倒是沈云朝一介商贾竟然就敢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他敬佩沈云朝的魄力,但是同时也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沈云朝,留不得。   看来,他真是没什么宰辅的缘分呢!   端王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但是面上却是一片和乐   “先生好魄力,听先生这样说,想必是已经有了办法。说来听听。”   “王爷登位,需要他们死,但是,王爷动手却不合适。”   “正是此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相残杀。现在军权在最不受宠的九皇子手里,得势的几个皇子里,唯有四皇子握有兵权,但是,他的兵在边关。王爷得圣上信任,掌控着建康的禁卫军,一旦兵变,优势就在王爷手里。”   端王沉吟了一会儿,锁眉道“你要动兵变?”   “王爷要知道,正常的帝位交接,您能夺得大宝的几率几乎就是零。唯有兵变,您才能名正言顺的继位。”   “那本王现在该如何做?”   “所谓兵变。不管事后如何粉饰太平,对于登位的皇子来说都算是一个污点,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选择兵变。现在,鲁王和赵王的实力,基本持平,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会有一方铤而走险。”   “你的意思是叫本王打破这样的平衡?”   “不错,云朝建议王爷假意投靠鲁王,增强鲁王的实力。赵王为人自大,刚愎自用的毛病很严重,只有他,皇后嫡子,只有他才会敢铤而走险,动兵变。”   “好!本王准了。先生就按照这个计策准备吧。”   端王恭敬的送沈云朝出府,途中,他们路过了与端王府秀丽的风景截然相反的一处尽显沙场粗狂的练武场。沈云朝缓缓地停下了脚步,静静的看着这个演武场。端王见状,便主动解释道   “这是本王的父王建立的一个演武场,旨在督促本王积极习武,强身健体的。”   沈云朝沉默了一会儿,侧过身,露出了他今天对端王的第一个微笑。   脸上轻轻浅浅的笑,瞳孔深处,如同一潭潋滟的湖水,泛起了波澜,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又长又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浅浅的扫了一圈浅影,遮住了一闪即逝的凌厉。   他缓声说道   “是吗。”    第五十六章 掌兵初定计   葫芦口,位于池壶城的正南方,三面环山,只有一个进出的口,从来都被称作是西南的咽喉,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想当初,大周开国皇帝为了打下这两座城池,硬是用死人堆出了一条路,拿下了这两座城池。按理说这样难攻的城池,叛军是怎么会轻易拿到的呢?   这就要说一段不远也不近的往事了,当年大周皇帝为了攻下葫芦口,激励自己麾下的士兵英勇作战,他下达了一条至今令人诟病的军令。   “所有士兵,进城以后,三日不管!”   无论大周朝如何为周扶远歌功颂德,这条军规始终都是他们不愿意触及的部分,绝对可以算上是周扶远人生一个抹不去的污点。葫芦口内的两座城池,本就历经战火,再加上周扶远的放纵士兵的行为。   杀红了眼的士兵进了城,短短三日,对于葫芦口内十里,与昌平两城侥幸活下来的百姓来说,那是最漫长的三天,也是他们人生中最黑暗的三天。一群完全失去了理智的禽兽闯进了那些无辜百姓的家,***掳掠,成为了那三天里最平常的事情,百姓被拖上街头,不分年龄,不分男女,乱刀砍杀,这些血缓缓流进沟渠,渗进缝隙,填满了城里的每一处角落,江南烟雨小巷朦胧,转眼间便化作了人间地狱。   等到三日后,周扶远进城,望着城里青砖白瓦上洗了多遍还是洗不掉的淡淡的血红色,扫过破败倒塌的屋子里恨到几欲滴血的目光,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周扶远,他的心还是狠狠的抽了一下,他很清楚,他看到的已经是经过精心收拾过的模样了,但是仍然盖不住这城内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沙场铁血多年的周扶远脸色青白,一语不发的坐在马上。   后来,周扶远清点府库,籍历,发现原本城中的住民十不存一。据史书记载,当时的周扶远长叹一声,说了一句   “从此,只怕大周要与这葫芦口,不死不休了。”   葫芦口这个地方一直都是大周疆域里一块很独特的地方,周扶远对葫芦口的政策最宽松,也最严厉。   最宽松,周扶远不收这里的税收,免了这里的徭役,鼓励这里的百姓做官,每年都会分配固定的为官名额。   最严厉,周扶远在这里的律法设立行使的极为严格,是全国唯一一处,一座城中,两个锦衣司,两个督武堂。   每年,葫芦口这里送上的奏章是最少的,但是,周扶远从来都没有为此放心过。对于他来说,没有情况,恰恰就是最坏的情况。   如今,周扶远担心了近二十年的问题,终于还是无可避免的浮上了水面。   不错,葫芦口不是被攻陷的,它是主动投降的。换句话说,如果葫芦口不降,那么叛军决计是成不了气候的,没有葫芦口的财力物资的支持,叛军不可能攻下江州这么多的城池,从而形成遥相呼应的麻烦局面。   但是细思之下,有很多人怀疑,也许叛军根本就是从葫芦口这里流窜出去的也说不定,毕竟,这里的百姓是那样的恨大周皇朝,恨周扶远。   “那谢易,你也觉得叛军是从葫芦口里流窜出来的?”   面对周定乐的好奇,谢易很淡定的收起了展开的行军图,然后摇摇头说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来这里之前我确实这样怀疑过,但是,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我并不清楚,也不好妄下定论,究竟如何,等我们拿下了葫芦口不就知道了。”   周定乐上下打量了谢易一眼,饶有兴趣的说道   “看不出来啊“等我们拿下葫芦口就知道了。”你和那晏明修没待几天几天啊,这就传染了他的自大了!”   谢易端茶的手一顿,眉尖一挑,不动声色的问道“什么意思?”   周定乐完全没有注意到谢易话里的意味,很是开心的接着说道“看看你有没有传染他的聪明才智啊!哈哈哈!”   “哦,是吗。我没有传染到这种奇怪的东西呢。所以,这么笨的我怎么能担任出谋划策的事情呢。你另请高明吧。”   “啊!”周定乐瞬间傻眼“别啊!我开玩笑的,你聪明,很聪明,我错了还不行吗?”   “哼。”   谢易冷哼一声,瞥了一眼周定乐伏低做小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丝毫不显。他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缓缓的点了点头“好吧。”   这种小游戏,两个人时常会玩儿,就像是市井里平凡的一对朋友,随便的开玩笑,一方假意的生气,一方也会意的伏低做小的“求”对方原谅。两个人互相感到开心,不理会什么君臣,什么门第。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就从圣上当年平定这里的作风,想要强攻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会誓死抵抗。除非我们有十万大军死得起。”   “别说是十万了,我们连十千都死不起!”   “就算能也不行!”谢易果断的反驳了周定乐的说法,继续说道“我们一直以来其实都在依赖晏明修的智谋,反而忽略了我们最有力的武器!”   “什么?”   “威慑!天下所有高明的兵法,都逃不过”威慑”这两个字。所谓“威慑”,其实就是在两军对垒的时候,占据至高的心里优势!我们是平叛的军队,你又是大周正统的皇子代表着大周而来,你本身就是“威慑”!”   “我是“威慑”?”   见周定乐一脸不解的模样,谢易便解释道   “我们兵力不足,不能抢攻,那就只能想些别的办法。诚然,葫芦口的人很恨大周,但是同时,葫芦口又有许多人是依赖着大周的,只是迫于形势,我们要做的,就是给他们一个机会。”   “这行吗?”周定乐皱着眉头问道“说到底,我们也只有两万余人,攻城的器械也不足,就算策反了一部分,那我们也对付不了反扑啊!”   “对!所以,里应外合才是最好的手段!”   周定乐闻言略微一思索,就明白了谢易的意思,大叫道   “陈开!”    第五十七章 原来是诱饵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定要劝降他?”   周定乐摸摸脑袋,笑了笑说道“我以为,你就是弄不死他,所以才…………”   “哼!肤浅!”   周定乐乖乖的受了谢易的骂,本来嘛,他就不觉得自己比谢易聪明,所以他非但不生气,反而还瞪着一双充满疑惑的双眼,等着谢易给他解释   “先,我不是弄不死他,只是,弄死的过程可能会有一点麻烦。”   谢易当时才明白晏明修的意思,他把人命当做棋子,不尊重的同时,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珍惜人命。   你见过哪个想赢的人下棋的时候,会主动把自家的棋子送到对方的虎口里吗?   对于一个棋手来说,每一粒棋子都是有价值的,都是不可以轻易放弃的。   当初,谢易原准备杀了陈开一等人,但是考虑到陈开在计划里的作用,他就宁可麻烦一点,也要保下陈开的命,这是初衷,但是,后来接触之下,谢易敬佩陈开的人品,倒是真的起了爱才之心。   可是,这些种种,他都是不会和周定乐说的,这些见不得光的阴暗思想,止步在他谢易的心里就够了,它不可以走到周定乐的心里,这样想着,谢易仔细的对周定乐解释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们已经投降了,能不杀,最好不杀。陈开为人,能为了自己部下的家眷而战,说明,他是一个品格高尚的将军,是人才,就更不能杀了。”   周定乐了解的点点头,说道“人才,就是有价值的意思喽。”   “唯人才是举,古往今来,亘古不变。”   “好吧,说说具体的计划。”   “计划并不复杂,陈开诈降,里应外合。”   “你对那陈开,有几分信心?你真觉得,那一万叛军在返回葫芦口后,真的会反戈么?”   周定乐问的恰恰是整个计划里最关键的部分,谢易闻言,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许多,他皱皱眉,沉吟了一下,说道,   “大概五成吧!”   “既然如此,为何要将那些家眷也放了?留着他们作为入质,岂不是更妥善?”   谢易闻言,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此事我也想过,想过是否要扣下那些家眷,想来想去,觉得这样不妥……先不说别的,就说对于刚刚投降的陈开来说,我们此举是否表现的太不值得信任?况且尽管陈开投降的消息未曾泄露给葫芦口,但是,倘若单单只放走那一万叛军,且不说这些入忠心如何,光是葫芦口守将欧鹏那里,恐怕就难以蒙混过关……”   “为何?”   “你也瞧见了,这些叛军大多是本地人,其家眷大多都在池壶,你想想看,你若是葫芦口守将段离,你会相信这些士兵完全不顾自己家人的死活,独自逃命?他或许不了解士兵,但是他了解陈开,陈开是绝对不会丢下这些家眷的,比起单单只有陈开和那一万叛军,不如叫他们将自己的家眷也带走,这样,更能取得守将段离的信任,反过来说,这样也可以向陈开表达我等愿意接纳他们叛军的诚意……以陈开的性格,施恩比威胁更奏效!”   “原来如此,”周定乐释然地点了点头,继而苦笑说道,   “不过,我还是觉得太冒险了,一个不好,这就是放虎归山啊,倘若那陈开背信忘义,与守将段离合兵一处,死守葫芦口,单凭我们这点人,真是毫无悬念的会死的很惨啊……这一点,你想过没有?”   “说实话我有想过……”点了点头,谢易正色说道,   “所以我一路上都在看行军图,从行军图上看,南阳到葫芦口的距离比池壶到葫芦口的距离,要远一些,换句话说,一旦守将段离从叛军的逃兵口中得知池壶沦陷,当即向南阳求援,我们至多只有两日的时间,一旦陈开叛变,我们不能在南阳的叛军救援葫芦口之前,将这葫芦口拿下……我们必死,但是,晏明修就赢定了!“   “什么!?”   周定乐忽然听到谢易提起晏明修,还是这么劲爆的消息,瞬间就惊得半跪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我也是刚刚在路上研究行军图时现的,不管我们怎么做,南阳都会派援军前来,运气好,我们拿下葫芦口,然后和晏明修汇合。运气不好,我们被援军加守军一起灭了,我们逃出去找晏明修。最终的结果,晏明修都会因为南阳派援军的防守不济的时候拿下南阳。”   “………………”   周定乐咽了一口口水,干涩的问道   “那他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带我们去打南阳?反正南阳会派援军。”   “你忘了,你才是平叛的主帅,说白了,在世人的眼里,你在的地方,就是主力中军所在的地方,虽然我们已经没有主力了。但是,你和我是上好的诱饵,就算叛军怀疑有诈,为了抓住你,还是会派援军的。”   “……靠!”   忽然得知了自己居然是诱饵,还是那种快被吃了的诱饵,周定乐表示,等他找到了晏明修一定要和他好好的说道说道!谢易一开始知道的时候也很生气,但是仔细想想,还是不得不佩服晏明修的本事,危局之中,他居然还有闲心训练自己和周定乐,最后还顺带利用了一下他们的剩余价值!   ”既然如此,就不如冒冒险,借陈开这股叛军之力,助我等拿下葫芦口,倘若陈开信守承诺,我等可兵不血刃拿下葫芦口,反过来说,就算他背信忘义,最糟糕的结果,无非也就是我等无法在两日之内拿下葫芦口,然后被人追杀……”   “…………”周定乐憋了一会儿,只能长叹一声,说道,   “但愿那陈开知恩图报,否则,我等就麻烦了……”   谢易闻言笑了笑,低声说道,“放心,晏明修不会让我们死的,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要怎么做,但是,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他会成功的。”   周定乐脸上扯出了一个典型的皮笑肉不笑,恶狠狠的说道   “是吗!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他啊!”   谢易耸耸肩,不可置否。    第五十八章 成功进城   就在谢易和周定乐在赶来葫芦口的路上的时候,葫芦口外的一片树林里,陈开和他的部下在此处歇息,他们也是谈起了此事。   “将军,我们真的要信那个什么监军的话,投降周军,诈降葫芦口吗?”?   问这话的,是陈开颇为看中的一名将领,名叫陈旭,和陈开还是一个村子出身,平日里没有家庭的陈开,一直是拿这个半大的小子当儿子看,什么事情都会和他商量。陈旭的话音一落,另一个名叫董宇的将领就接话道   “就是啊,我等是叛将,降了大周,大周会放过我们吗?”   陈开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可他毕竟放了你们的家眷,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那是为了获取我们的信任,好让我们帮他拿下葫芦口!”董宇不屑的说道。   “那他完全可以抓一半放一半,这样既不会让叛军起疑,又可以控制我们。说句老实话,我确实看不起这些细皮嫩R的京官,整日里就知道勾心斗角,满嘴的仁义道德,实际上呢!比谁都怕死,比谁都不顾百姓的死活!但是,我感觉这位监军大人是不一样的,如果是他的话,我觉得可信,但是…………”   “但是什么?直说就是!”   陈开瞥了一眼陈旭,淡淡的说道“想说什么就说。”   陈旭点点头,担忧的对着陈开说道“将军,我们可以信那位监军大人,但是,大周会真的如他所言,允许我们将功折罪吗?就算会,可也难保,大周日后想起这一件事情,到那时,我们就连反抗的无法做到了!”   陈旭担心的,恰恰也是陈开担心的,就算谢易真的兑现了他的承诺,他们将功折罪了,可也难保日后大周不会秋后算账。自己这些为将的武夫,肚子里没有什么墨水都知道“一日不忠,百日不用”的这句话,更何况朝堂上那些读书读了一辈子的高官。   他们这些“两姓家奴”要是没有人庇护的话,根本不可能在大周站稳。   可是,这个道理在叛军这一边也是同样的适用。细细的斟酌了片刻,陈开沉声说道   “不管那谢监军是为了谋取葫芦口也好,为了向我等表达诚意也罢,单是此入放尽我们所有人的这份魄力,便不是我等能够望其项背的,设身处地地想想,我陈开自思没有这份胆量……”说着,他脸上露出几分轻松的笑容,笑着说道,“倘若说,他孤身几入冒险与我等交涉,我信了五分,那么眼下,我信此入十分……”   “可是…………”   挥了挥手,张栋沉声说道,“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无论如何,这对于我等而言,是一个机会……那位九殿下当日的话,你等应该也听到了,唯有相信他,我等才有洗刷污名的机会,否则,只能一世为贼,世世为贼,与朝廷不死不休……我等皆大周子民,无奈成贼,千夫所指、万夫唾骂,实则走投无路……以往苦于没有门路向朝廷请命,无奈之下,一错再错,如今,有一条明路摆在我等面前,我等还犹豫什么?——眼下,谢监军的诚意我等看到了,既然如此,我等也要证明一下我等的诚意!”   “可是,将军,就算我等帮了大周,万一大周败了呢?我等岂不是又…………”   陈开闻言淡淡一笑,反问道,“董宇,你当真这么觉得么?你可知道,那谢监军的”谢”字是哪一个”谢”字?”   “这……莫不是沙场秋风”谢”称雄的那个谢!?”   “想当初,圣上平九国,定中原,关外有鬼面谢非羽,无人敢望其项背。关内,也是有谢家数十位将军,谢亮,谢铭更是一代战神,威名赫赫。现在,谢佳俊未动,楚王未动,你还觉得叛军会赢吗?”   自打大周建国,定都建康之后,谢家就低调到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地步,谢家现在除了家主谢佳俊外,只有两个人在军部任职,其余的人都如谢易一般,从了文职。但是,真的论起来,还是谢家在这些将士的心目中最有威信。一听到谢易原来是谢家的子弟诸将皆是面色大喜。   一日后,陈开与麾下将士及家眷共两万余人两万,顺利地进入了葫芦口。   果然,葫芦口第一座城池十里的守城副将刘猛一见那数万将士的家眷,并没有怀疑,就放了他们入城。   然而,当陈开和几位将领一进城主府时,他们遇到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会遇见的人。   他们的主将,池壶城的守将廖邢,赫然坐在厅中的左侧首位上,他的孙儿廖古就站在他的身后。   陈开看到廖邢的第一眼就愣住了,他身后跟着的将领更是瞬间脸色煞白。毕竞,虽然他与谢易合谋演了一场杀出重围的戏,但是别人可能被瞒过去,廖邢却不会。   先不说他是池壶主将,最了解池壶陷落的真相,单就陈开对廖邢的了解,他的好面子程度和他的年龄绝对是成正比的,他们这些人,无疑就是他守城失败,这个污点的见证者,就是活着的证据。不在他面前晃还好,一旦出现,他不弄死自己这些人就有鬼了!   陈开此刻最担心还并不是廖邢害自己的事情,他最担心的是廖邢害他,却因此打乱了原本的计划,将他们准备弃暗投明的事说了出来,这要是传出去,那可不得了。   “陈开!?你没死!?”   “属下参见将军!”   廖邢的惊呼声一出口,陈开等人立刻就跪了下来,头垂的底底的,抬都不敢抬!   要说廖邢最近在十里城的日子可是着实不好过,一方面,他吃了一个败仗,颜面无光,这十里城的上下官员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是多少有点看不起他,这伺候起来自然就会怠慢一些。另一方面,他还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听到大周那边的一个白面书生说过瞿文武想杀了自己,瞿文武是什么人?他的地位在叛军里,就好比晏平江在大周的地位了。叛军的统领是极为信任他的,被这样一个人盯上,廖邢可谓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哪一天闭上了眼睛,然后就再也睁不开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老部下陈开带人来了,这个陈开见证了自己的失败,可同时又是一股力量。   廖邢究竟会怎么选呢?    第五十九章 计划失败?   “好!好好!逃出来就好!不愧是我廖邢的兵!”   陈开听到的第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廖邢这是在干嘛?夸自己?   不过,不解也只是一时的,下一刻陈开就明白了过来。据他在谢易那里知道的消息,想杀廖邢的不止是大周,叛军里也有。廖邢逃到十里城,身无长物,没有一兵一卒,在死亡的威胁下,廖邢对于忽然出现的陈开一行人,自然是拉拢大于防备了。   想通了这一个关节,陈开顿时重重的对廖邢磕了一个响头,无不哀痛悔恨的说道   “将军!属下对不起将军啊!丢了池壶,属下无颜见将军!属下对不起将军的悉心栽培啊!”   虽然算不上痛哭流涕,但语气里满满的都是丢了城池的羞愧和悔恨,着实是震了在场的将领一回。陈开身后跪着的陈旭和董宇,立即磕头,齐声喊道   “属下有罪!请将军责罚!”   廖邢立即蹲下来,扶着陈开的肩膀,长叹一声,道“这怪不得你们啊!是老夫,老夫老了!丢了城池,辜负了大兴皇帝的重托啊!”   “不!是属下不好!”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思,你来我往的,你请罪,我自罚。上演了一出好戏。后来,陈开索性就和廖邢住到了一个院子里,不知道的人看起来,还以为,这两个人有多好的感情呢!   修整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陈开先去给廖邢请安,两个刻意想打好关系的人一见面,又是少不了一番寒暄。等陈开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他刚走到院口,就看见廖古一个人站在出府的必经之路上,双手环胸,看样子是在等什么人。   见状,陈开走上前去,笑眯眯的招呼道“廖古?干什么呢?”   廖古闻声回过头,看到是陈开,毫不惊讶的笑道   “等你呢!陈叔。”   “等我?”   陈开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防备之色,他笑道“有什么事吗?”   陈开的防备之色没有逃过廖古的眼睛,他轻松的笑了笑,像和他一般的年轻人一样随意的耸了耸肩,说道“陈叔只管放心好了,不是爷爷的意思,是廖古自己有点事情想问一下陈叔。”   “好啊,问吧。”   廖古瞟了一眼天色,笑道“陈叔刚来不久,赶路想必也是累了。又临近中午了,不如就让我做东,孝敬一下陈叔,去城里有名的飘香居,我来给陈叔接风!”   “就你小子机灵,走吧。”   廖古领着陈开去了一间豪华气派的酒楼,要了一个上好的包间,又点了一大堆的好菜,好酒。菜一上齐,陈开就卷卷袖子,粗鲁的撕了一个鸡腿,笑道   “那陈叔就不客气了!”   廖古笑了笑,说道“本就是为陈叔接风,陈叔随意便是!”   陈开一场宴席吃下来,几乎就没怎么用筷子,全部是用手,看起来吃相实在是粗俗到极点,陈开一边吃,一边趁着抓菜的时机瞟一眼廖古,结果却现廖古全程微笑,眼里半点厌恶之色都没有,看起来也是一副一点都不着急问事情的模样,慢条斯理的吃饭。   酒足饭饱,桌子上一片狼藉,廖古叫人清理了桌子,上了两壶清茶。   茶香袅袅,廖古微闭着眼睛似乎在品茶一般的模样,忽然就这样说道   “陈叔用自己的粗鲁来可以掩盖自己的聪慧,实在是很高明的手法啊。”   闻言,陈开正准备用袖子擦嘴的动作一顿,他干笑了两声,说道“你说什么呢!你陈叔是个大老粗,没念过几天的书,哪有什么聪慧啊!你小子喝多了吧!”   廖古轻笑一声,不答陈开的话,而是叫下人端进来了洁面用的水盆和毛巾。等东西送上来了,他说道   “陈叔先简单的擦洗一下,去去油污,然后我们再淡正事。”   陈开深深地看了廖古一眼,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认识了多年的晚辈,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他一点都看不透。   他依言擦洗干净了脸上,手上的油污。   “好,那我们就说说,你是如何和大周达成了协议,想要和他们里应外合,破了十里城的事吧。”   “…………”   陈开根本无法掩饰自己脸上的震惊,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用“今天菜不错吧”的语气,平淡的说出这等机密要事的廖古。   廖古笑了笑,饶有兴趣的说道“怎么?这很难猜吗?你拖着一倍的老弱妇孺,竟然能逃过大周军队的围剿,要不是他们放水,你觉得有可能吗?也就是段离不在十里,留下的刘猛是个不长脑子的彪货,廖邢那个匹夫就想着自己保命,这才没有拆穿你,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这招很高明吧。”   陈开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不是廖古!你是谁!”   廖古顿了一下,随即便笑着说道“陈叔,你是酒喝多了吧,仔细看看啊,我不就是小古?你当初偷喝酒的时候,还是我帮你打的掩护,我还被爷爷打了十八军棍呢!”   陈开的脸色更难看了,惨白惨白的。他知道这个“廖古”刚刚说的是只有他和廖古才知道的事情,但就是因为这样,他反而感到更加的惊恐了,他究竟是谁?   他怎么会知道,只有自己和廖古才知道的事情?   廖古又在哪里?   “廖古”看着陈开难看的脸色,看了一会儿,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猛地一收,他面无表情的问道   “你是怎么现的?我明明就扮的很完美!”   陈开听着这个假廖古的话,竟然一瞬间错觉的认为,这个“廖古”就像一个小孩,角色扮演失败后,怨气难平。他定了定神,沉声说道   “你的表现不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点都不像。”   假廖古闻言,一脸的不爽,极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早知道就不刻意扮的沉稳了!烦!”   “继续!”   “我一直以为,你是经历了破城的大变所以成熟了,但是,让我最终确定的还是你方才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   假廖古顿时来了兴趣。   “你说“廖邢这个匹夫”,廖古是绝对不可能这样说自己的爷爷的!”   假廖古闻言恍然大悟,点点头,说道“平时叫习惯了,一不小心就顺口说了出来啊!”   陈开可不管这个假廖古点头还是摇头,他厉声问道   “你究竟是谁!你想做什么!”   “我?你不必管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们会不会成为敌人,全看你自己的选择。”   “你什么意思?”   “我可以帮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十里城破,我要和你一起加入大周的阵营!”   陈开闻言,很是疑惑,他皱眉问道“你不是廖古,加不加入周军,对于你而言重要么?”   “你管不着,我告诉你,现在可不是我求着你合作,我没有必要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你只需要知道,一旦说了”不”字,出了这间包厢,你就可以为你的属下和那些家眷收尸了。”   陈开听到这个假廖古这般云淡风轻的就决定了他看重的那些将士的生死,拳头瞬间就攥了起来,后槽牙咬得紧紧的,太阳穴两侧的青筋暴起。面对陈开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假廖古显得满不在乎,他好整以暇的托腮看着陈开,眼睛里都是盈盈的笑意,就像在看一个垂死挣扎的滑稽的笑话。   陈开为了这些将士,选择背叛了叛军。现在,自然同样也会为了他们妥协,何况,这个假廖古的要求,根本谈不上背叛。   “好。”   陈开脱力的倒在椅子里,假廖古耸耸肩,一脸无聊的说道   “还以为你能多撑一会儿呢,无聊。”   达成协议后,陈开就被假廖古赶走了,假廖古一个人坐在包间里,他摸向自己的颈项,摸了几下,好像找到了什么一样,作势就要撕。这时候,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   “我就知道,我要是不撕面具,你就不会出现!”   假廖古有些赌气的这般说道,他身后的人轻笑一声,有点责备的说道   “胡闹!坏了阁主的事,你我都要倒霉!”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池壶城破,输了晏明修一招的瞿文武。只见瞿文武摸了摸假廖古的头顶,缓了口气说道   “好好的做事,别再任性了。”   “哼!”   假廖古有点不爽的甩开了瞿文武的手,双手环胸说道“这是当然,我知道啦!文武哥哥,你好烦!”   “哈哈,好好,我烦,我烦行了吧。”   就这样过了两日,谢易和周定乐终于带着麾下两万万大军来到葫芦口附近。    第六十章 拿下十里(上)   “果然来了呢!”城楼之上,刘猛登高眺望,注视着远处徐徐接近葫芦口的周军。站在他旁边的陈开瞥了一眼刘猛,然后廖邢和陈开对视一眼,廖邢微微的点了一下头,陈开照着这两日和那个假廖古所商量的,故意对刘猛说道,   “将军当真决定要出城迎战么?段离将军去迎南阳的援军了,援兵将至,不如死守……葫芦口口本就是易守难攻的天险嘛!”   “不妥!”刘猛闻言摇了摇头,说道,   “尽管函谷关援兵将至,可池壶那般坚固的城墙、那般多的守军,都不足以守住城池,我葫芦口纵使有天险,又如何能轻易守住?按廖邢将军和你的说法,大周此次带了十万的敌军,我城中只余下了四万左右的兵马,被动防守实在不利。当然了,我不是说廖邢将军和你当初的防守策略有问题”   廖邢眼里闪过一瞬的杀意,但很快就摆出了一副惭愧的模样,拱手说道   “刘将军言重了,败军之将,岂敢言勇?”   见廖邢满脸自嘲之色,刘猛连忙说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廖老将军莫要在意……何况,周军带了这么多的兵,守不住也并非什么丢人的事情。”说着,他转头望向城外远处的周军,面露狠色,沉声说道,“既然守不住,便只能出城迎战了!——依照昨日议定的计划,我亲自去会会这波周军!至于十里,便交予廖老将军了……”   “将军只管放心去便是,老夫会为你助阵后方。”   刘猛自是不会想到,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便已经败了……   从城墙上下来,假廖古和陈开走到了一起,陈开这两日为了避嫌,并没有过多的参与十里城里的军政事务,短短两日的功夫,就见着这假廖古策反了廖邢,又在军事会议上确立了主动出击的行军方略,动作简直是快到不可思议。   但是,假廖古越是如此厉害,陈开的心里就越是担心,这样厉害的一个人,抱着一个并不单纯的目的,想要打进周军的内部,一旦他危害到了这一次的平叛,那么九皇子周定乐必倒,谢易跟着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那么他既定的在朝中的靠山就没有了。于是,他决定了,他一定要想办法将这个假廖古的消息传递出去。   然而,他脑子里的念头刚一定,这一边,假廖古就嗤笑了一声,说道   “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想着戳穿我什么的,你也不想想,就凭周定乐,他能弄死我吗?我不死,你觉得我会不会放过出卖我的你啊!”   “………………”   陈开脸色一滞,半天说不出话来。假廖古见状,又说道   “我告诉你,你和我,不是一个水平,对付我,你还是省省吧。老老实实的做事,我不会对你或者你的部下怎么样的。”   …………………………………………   当夜,十里城外,葫芦口咽喉之地,双马道外,大周的军队正在安札好的营帐里休息,周定乐和谢易聚在一起商讨明日的军情,聊着聊着。周定乐忽然说了一句题外话   “谢易,我想我们真的是被晏明修传染了。”   “什么?”   谢易皱着眉头,看着周定乐,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周定乐接着解释道   “你看。大战前夜,就我们俩在讨论军情,没有带着其余的将领,最重要的是,我俩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别扭!”   谢易仔细一想,还真的是这样的,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像谁,很重要吗?能赢仗,不就够了。”   “…………也对。”周定乐点了点头,忽然说道,“谢易,本王忽然从你的计谋中发现一个漏D……”   “是吗?什么漏D?”谢易愣了愣,诧异地望着周定乐。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皱了皱眉,周定乐疑惑的说道,“虽说陈开带着叛军的加入,势必增强十里城的防守力量,会给那刘猛带来足够的胆气,使得他有胆量出城与我军交战,但你有没有想过,刘猛也有可能会叫陈开出城迎战,而他自己则高居城楼……”   谢易闻言,笑着摇了摇头,轻嘘了一口气,说道“我还当什么漏D呢,吓了我一跳。”   “你……难道你想到了?”   “这种事……”谢易哭笑不得,没好气说道,“这种事当然有可能发生,但是同样很好解决啊,这还不简单么?只要陈开向刘猛建议死守十里城、拒不出战不就行了!刘猛这个人,没什么文化,但是脾气却是一等一的暴躁脾气,陈开输了池壶,现在提出死守在他的眼里就是畏战——池壶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刘猛说什么也不敢不出城,他见陈开不敢出城迎战,势必会亲自出马,这还用问?不过…………”   见谢易有所迟疑,周定乐连忙问道   “不过什么?”   “不过,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段离这个人不好糊弄,还有就是,万一廖邢他在城里,陈开的处境就危险了。”   “咦?”周定乐愣了愣,继而诧异问道,“廖邢是陈开的上司,他在,陈开怎么还会有危险?”   “这你就不懂了吧,当兵的都是要将军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先不说陈开知道廖邢惨败的具体过程,就单说陈开带来的兵,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可是你觉得,哪些兵是愿意听,城破就忙着逃跑的廖邢的话呢,还是愿意听带着他们不离不弃,连他们的家人都不放弃的陈开呢?廖邢到十里城,手上最缺的就是兵,你觉得他会留着陈开和他抢兵权吗?”   “你这么一说的话…………陈开还真是,很危险啊。不过,你确定廖邢这个匹夫在十里城吗?”   “我也不确定,朝廷的锦衣司和督武堂,葫芦口一沦陷,就瞬间没了任何消息,现在想打听还打听不到具体的消息。所以,事急从权,我们必须速战速决,越拖就越容易出问题,明天就找人到十里城下,骂战,把刘猛骂出来!”   “好!我这就传令三军,明日开战!”    第六十一章 拿下十里(中)   天刚蒙蒙亮,大周的军队里就派出了四队士兵,都是大嗓门的那种壮汉,然后他们分散于四个城门,就开始问候刘猛的祖宗八代,骂的那叫一个气势如虹。   守城的士兵立刻就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了刘猛,刘猛当时在和陈开,廖邢爷孙吃早饭,当时,刘猛就气的把碗往地上一摔,骂道   “好一个周狗!”刘猛拿起头盔就冲了出去。陈开连一句   “将军稍安勿躁”都没来得及说,就见着这刘猛消失在了院子里。回头再看桌子上,廖邢垂着眼在喝粥,一副什么事都不管的神仙样,而假廖古则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粥都洒出来了。见状,陈开放下了碗筷,说道   “将军,属下先去看看?”   “嗯。”   得了廖邢允许,陈开急忙就追了出去。陈开前脚一走,后脚廖邢连眼皮都没抬的就对假廖古说道   “城破之后,就让陈开休息吧。劳碌这么久了……听见了吗?”   “孙儿知道了。”   假廖古应了一声,心里却在冷笑,真是心狠手辣的老匹夫。   ………………………………………………………………………………………………………………………………………………   当谢易和周定乐率领着他们手下所有的两万大军抵达双马道时,十里城守将刘猛早已率领着万余士卒,在双马道的另一头整齐列队,严阵以待。   双马道,就像是葫芦颈一样,是一条很窄的羊肠小道,两侧具是高山,顾名思义,因为只能容纳双马前行,所以得名双马道。   双马道不过短短五十余米的距离,但是对于历代进攻十里城的军队来说,却是一条极难通过的死亡之路,这里堆满了历代进攻这里的将士的英魂,当初攻打这里的周扶远,就是在这里死了将近五万人。   五十米,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谢易和周定乐远远的望着那刘猛持枪立在大军之前,冷冷地望向自己方向,谢易越过刘猛,望向十里城的城楼之上。   根据他与陈开的协议,一旦陈开控制了城楼,他便会在城楼上悬挂周军那面黄色的龙旗的旗帜。   但是直到眼下,城楼之上尚未出现这面旗帜。   谢易虽然在周定乐面前说的信心满满,但说谢易一点不担心,那显然是自欺欺入,不过他也知道,陈开需要时间来控制十里,因此,他也不急着与刘猛决战。   谢易打的算盘,是连着刘猛和十里城的五万驻军都拿下的,壮大自己的兵力,否则,单单两万周军,这样的兵力,用来打南阳,那简直就在开玩笑,他又不是晏明修那个变态,别的且不说,至少从兵力上得与南阳扯平,所以,对于十里城,谢易是志在必得。   谢易不动,可不代表刘猛就会老老实实的等着,他早就准备好了两侧山上的滚石,和弓箭手,就等着谢易带兵攻过来,他好动手。   于是,他便主动喊道   “大周的毛头小子!还不快过来,见过你刘猛,刘爷爷!”   谢易和周定乐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眼中都是一个意思   “不搭理他。”   刘猛见那边没有反应,他便又骂道   “怎的?怕了你刘爷爷吗!?毛都没长齐吧!见过杀人吗!孙子!”   谢易和周定乐还是不理,刘猛便继续骂,他就这样骂了小半个时辰,骂的青筋暴起,声音都哑了。他是越骂越气,我们都知道,骂人和打人一样,被打的或是被骂的人没有什么反应,骂人的,打人的,都是会很没劲,越骂越打,就越憋屈。   刘猛骂的难听,梁湖和贺擎都上前请命过,想要去收拾这个匹夫,但是都被谢易驳回了,这样不管不顾的,其实多少有些影响士气。这一边,刘猛一停,谢易跟着就喊道   “刘将军,先前,我军派人辱骂你,现在,你骂了这么久,可算是已经讨回了?”   谢易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但是你多念几遍,你就会现,谢易这是拐着弯在骂刘猛小肚鸡肠。   忽然,谢易猛地睁大了双眼,因为他瞧见,十里城门的城楼上,已经悬挂起了一面黄色的旗帜。   “好!”望着那面旗帜,谢易忍不住暗叫一声。   而与此同时,刘猛正是被周军气的不轻,举起手就准备率先冲锋。只要不出双马道,他们这一边就不会有什么损失。对于周军列队整齐,却没有丝毫异动,刘猛实在有些难以理解。心里有些嘀咕,他就想要试上一试。   不过,他也没有要决战的意思,毕竞在他看来,南阳的援兵过不了多久便能赶,只要在其赶到之前,十里城没有沦陷,就是他刘猛的胜利。   说到底,他之所以率军出城迎战,无非也只是怕十里城步了池壶后尘罢了。   忽然,刘猛抬起的手顿住了,他的眼中露出几分诧异之色,因为他瞧见,对面的周军中,有一入骑着战马缓缓步出,缓缓地在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因为只有一个人,山上的士兵都不知道该不该放箭,但见刘猛没有命令,他们也就可以忽视了这个年轻人。   这个人越走越近,细细一瞅,刘猛现那入仅仅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   怎么回事?   怎么派个乳臭未千的小子来了?   不对,听陈开说这一次周军领头的好像是一个叫谢易的年轻人,还是谢家的子弟。池壶城那一战,就是他指挥的。   一日破池壶!   想到这里,刘猛眼中徐徐露出几分郑重的神色,挥挥手示意了一下麾下的士卒,也策马缓缓上前。   谢易走过双马道。两入,在相距七八丈左右的地方停下了。   “想必您就是十里城的守将刘猛将军吧。在下谢易,任大周平叛军监军一职。见过,刘将军!”   “……”瞥了一眼连一把刀都没带的谢易,刘猛的眼里闪过一丝敬佩之色,他抱了抱拳,望着谢易说道,   “本将军就不跟你客套了,说罢,何事?”   “呵,”谢易微微一笑,抱拳说道,“本官今日前来,乃是为替将军指一条明路……”    第六十二章 拿下十里(下)   “明路?”刘猛嗤笑一声,不屑的说道“你该不会想要劝降本将军吧!本将军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无视刘猛嘲讽的语气,谢易正色说道“将军此言差矣,将军曾是大周的将领,现在谢易不是劝降,而是劝你弃暗投明,莫要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笑话!任你巧舌如簧,本将军不吃你这套!想破十里城?你就真刀真枪的来和老子干!”   “呵呵”谢易的嘴角,渐渐扬起几分笑意,他目不转睛地望刘猛,徐徐说道,“十里城的话,本官不是已经拿下了吗。”   “什么?”刘猛闻言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斥着嘲讽。   “黄口小儿,想乱我军心吗!此举未免太过幼稚了!”   见此,谢易也不气恼,他舒适的移了移自己的坐姿,淡淡说道,   “将军不信的话,就回头望一眼吧……放心,本官手无缚J之力,更无兵器在手,绝不会趁机伤将军一根汗毛,将军大可放心回头观瞧!”   “……”望着谢易那淡然自若,成竹在胸的笑容,刘猛皱了皱眉,心里忽然泛起了嘀咕,在戒备着谢易的同时,刘猛飞快的朝着身后十里城的方向望了一眼。   没什么事情啊!难道这小子框我?   刘猛正疑惑呢,忽然,他的眼睛瞟到了城墙左边竖着的旗帜。   怎么回事?不是原来的水蓝色龙旗了,怎么换成了原来C着的旗子,属于大周的旗子!?   刹那间,他的脸上布满了震惊。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而与此同时,他面前传来了谢易那淡然的带着深深笑意话语。   “将军以为本官为何不与你军交锋?怕了你吗?简直是笑话,只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官不愿多做杀孽,反正城已经拿下了,不是吗?将军。”   “……”刘猛难以置信地望着十里城半响,忽然,他浑身一震,仿佛明白了一切,咬牙切齿地骂道,   “廖邢!——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小入!竞然投靠周军!”   说到这里,他猛地转回头来,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猛兽般,死死地盯着谢易,眼神中布满了杀意。恨不得下一刻就将谢易活活撕碎!   谢易听到刘猛喊的话,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廖邢还真的在城里,而且,刘猛第一个怀疑的竟然就是他,怎么说呢,还真是不幸啊。刚刚死里逃生没多久,这就又莫名其妙的成了叛徒,看来是上天不想让他再活下去了,既然如此………………   “是啊,还真是多亏了廖邢廖老将军了。”谢易面带微笑,承认的那叫一个痛快。见此,刘猛猛地就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剑尖直指谢易,然而,谢易却摆了摆手,继而望着刘猛轻笑说道,   “将军适才说廖老将军贪生怕死,这有什么不对!命这个东西,人这一辈子可是只有一条,投靠我周军,更不会有什么不妥,将军别忘了,将军本也是我大周男儿,只因之前南阳的一场误会,这才导致将军等走上歧路,与大周对立……”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猛打断了。   “废话少说,事到如今,唯有死战而已!”   说罢,欧鹏当即抬起握刀的左手,似乎是要下令全军进兵。   见此,谢易眉梢一挑,沉声喝道,   “将军且慢!——难道将军想死后也遗臭万年吗?将军难道就丝毫不好奇,廖邢等人为什么愿意投降吗?”   “唯死战尔!全军…………”   “将军自己不怕死,难道就忍心带着这些无辜的将士去死吗?还是说,将军就连听本官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吗?”   “………………你说!”刘猛抬起左手的动作微微一滞,在深深望了一眼谢易后,仍然不愿意放下,似乎就等着谢易的解释说完后直接挥刀砍了谢易。   “本官觉得,刘猛将军应该也了解廖邢将军,他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是故,将军才会将十里城交予廖邢将军守卫,因为你觉得廖邢不会投靠会杀了他的大周……对不过,似乎很可惜……”   “……”   “所以说,刘猛将军应当也该知晓,廖邢将军并非是为了金钱等俗物而放弃将领尊严的人,或者说,本官这里有比金钱更能打动他的东西……”   只见刘猛面色连连转变,半晌,他才艰涩的说道   “你饶了他的性命?”   “,自然,眼下的局势,将军应该也看到了,前路无门,后路也已经被截断,换而言之,将军以及将军麾下将士,C翅也难飞,既然如此,何不效仿廖邢将军,弃暗投明?”   “弃暗投明?”刘猛惨笑一声。   “明明有机会可以重归正道你,将军又苦要执意从贼?夭下,总归是我大周的夭下,叛军虽苟安一隅,但终究难以长久……区区司隶之地,如何能与整个大周抗衡?——望将军顾念麾下将士,顾念家中亲入,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沉默半晌,刘猛问道“倘若我投降,你可能赦免我等之罪?赦免我等家眷之罪?”   “将军说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叛乱之罪,岂是轻易便能赦免的?——本官能做的,就是告诉将军,一切皆看将军自身!——就好比廖邢将军,九殿下曾答应他,只要他肯降,九殿下便出面替他向圣上求情,赦免其家眷连坐之罪,但其自身,仍然难逃凌迟死罪……不过眼下廖邢已按照承诺,替本官拿下了十里城,是故,凌迟死罪便可减为斩首,倘若他可以在接下来的战事中建立功勋,则将斩首之刑,减为充军,以此类推……”   刘猛闻言又是不语,可是手上举起的刀却是慢慢放了下去。   仿佛是看穿了刘猛心中的犹豫,谢易轻笑说道,   “将军放心,只要诸位诸位将军真心实意、弃暗投明,一旦拿下南阳,剿灭了叛军,所有待罪之身,皆改判充军,免死罪!倘若在战事中建立功勋,则按步减免刑法,直到杖责……”   “我能信你么?”刘猛目不转睛地望着谢易。   “将军应该信的,不是本官,而是,当今的江王。”   “……”   刘猛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十里城,继而深深望着谢易,忽然,他深吸一口气,翻身下马,单膝叩地,跪倒在谢易马前。   “罪将刘猛,领十里城万余将士……愿降!”    第六十三章 锦衣司的神秘少主   就在刘猛下跪投降的同时,远远地在城楼上看到这一幕的陈开,连忙下令打开了城门,同时着人向城主府里的廖邢和假廖古报告。   假廖古在外面听到了传令兵的报告,他了然的笑了笑,然后就摆摆手让他下去了。他推开书房的门,只见廖邢正在那里低头临摹书法,假廖古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酝酿了一下感情,随后,他激动的走了几步,又激动的喊道   “爷爷,刘猛降了!”   廖邢手下的笔一顿,随即抬起头,看着假廖古激动地有些泛红的脸颊,他波澜不惊的喝道   “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毛躁,好了,爷爷知道了,这就去看看那个平叛的九殿下吧。”   廖邢抖抖衣袖,双手负在身后,慢条斯理的朝外走去,假廖古见状,急忙躬身,低头退到一旁,为廖邢空出了门的位置。   廖邢缓缓走过假廖古的身边,就在他完全走过假廖古身旁的一瞬间,假廖古忽然就抬起了头,眼里杀机一闪,下一刻,雪亮的的匕就牢牢地从后面,插进了廖邢的胸膛,廖邢顿时一僵,闷哼一声,他瞪大着双眼,难以置信的低头看着从自己胸前穿过的匕。鲜红的血液顺着匕的刀锋不停的流淌,几乎是一瞬间就在地上积了一大滩。   假廖古上前一步,亲昵的扶住了廖邢的肩膀,他将头放在廖邢的肩上,只见,假廖古的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嘴唇缓缓接近他的耳朵,吐气如兰般的缓缓说道   “爷爷,你放心,廖古的手很快,你不会觉得痛的。”   “你…………你…………”   鲜血涌上廖邢的咽喉,他只能出模糊的单音节,鲜血淋漓的从廖邢的嘴里,胸前争先恐后的涌出,很快的,他的脚下就积累的一大滩的鲜血,就像一条溪流一般缓缓地向着台阶下流淌而去,廖邢极力的想要转头,想要去质问自己的孙子,究竟是为什么?   自己是他的爷爷啊,他怎么能下的了手!   但是,假廖古明显是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了,他缓慢的转动着手里的匕,出了搅碎血肉时那种令人牙酸的”咕叽”声。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廖邢就断了气,假廖古毫不留恋的将他往前一推,廖邢顿时软绵绵的摔在他自己流出的鲜血里,溅起了一片血迹。猝死的廖邢尸体还在无意识的抽动了几下,这才彻底消停了下来。   假廖古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靴子上溅到的血渍,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雪白的绢布,细细的擦拭着手里染血的匕,还有他染血的双手,扔了这已经染红的绢布,假廖古无意间瞟了一眼廖邢的尸,假廖古意外的现,廖邢居然是死不瞑目的,那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满满的都是不甘和难以置信的痛苦,不过也是,被自己的亲孙子杀了,难怪到死都闭不上眼。   于是,假廖古蹲了下来,自顾自的对着廖邢的尸体说道   “其实我不是你孙子,不过,你应该已经看到你孙子了,所以我就不多做解释了,本来,我是没打算杀你的,可是,谁叫你居然敢动文武哥哥的主意,没办法,不好意思了。”   假廖古缓缓站了起来,一个白衣打扮,胸前绣着一个大大的“锦”字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好像完全看不到地上廖邢的尸一般,对着假廖古单膝下跪,恭敬的问道   “少主,府里的人怎么处理?”   假廖古杀了廖邢总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起码府上的人是知道廖邢死的蹊跷的。假廖古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听他冷冷的说道   “两边火并知道吗?让他们自己动手。”   “是。”   假如现在谢易在场,那么他一定就会知道,十里城消失的锦衣司究竟去了哪里了,他们哪里都没有去,就在十里城,就在城主府。   “对了,让你们查的那个肖北,查的怎么样了?居然敢胁迫文武哥哥!”   “回少主子,没有查到,似乎总是有一伙人在阻挠属下。”   “哦~”假廖古顿时来了兴趣“还有人能拦得住锦衣司?是什么人?”   “听风阁。听风阁一直在护着肖北,属下也不敢深入调查,担心万一引起那边的注意,会耽误主子的大事。”   “听风阁?那个沈云朝的地盘?”   “是!”   沉吟了一会儿,假廖古又问道   “那那个什么晏明修呢?”   “他很神秘,似乎没有任何可查的,一直很干净。”   “能和文武哥哥媲美的人,会一直平淡无奇吗?真是没用!”   “是属下无能!请少主子责罚!”   假廖古无聊的摆摆手,嫌弃的说道“行啦,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句话,无不无聊啊。滚去办事吧,滚滚滚。”   “是。”   白衣人随后就退出了院子,假廖古百无聊赖的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果断的一跃,跃到了屋顶,城主府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就见两拨人,一拨穿着城主府的衣服,另一拨穿的是池壶城守军的衣服,正是廖邢当初带来的士兵,假廖古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两拨人在一起互撕,时不时的还出声点评一下。   等人基本上死光了,假廖古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于是,将下面站着的白衣人招了上来。   “少主子找属下何事?”   “我问你啊,这城主府里是不是还有几个留在这里的副将?”   “是,一共有三位,分别是……………………”   假廖古连忙伸手打断了白衣人的介绍,只见他不耐的说道   “谁想知道他们叫什么了!我问你,是不是都死了!”   “是!”   “我靠!”   假廖古强有力的骂了一句脏话,白衣人一脸不解的站在原地,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就见,自家的少主子,皱着眉头,嘟囔了几句,似乎是什么“该死,这都死了,那我一点没有伤,还合适吗?我%¥%*&*#a#¥¥”   “………………………………”   “拿刀来!”    第六十四章 安抚十里城(上)   谢易和周定乐带着手下的兵,一共两万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十里城推进,当所有的人都走出双马道的时候,刘猛愣了一下,继而有些难以置信的冲谢易问道   “这,这,就是平叛军所有的将士了?!两万!?”   周定乐看着刘猛瞪大的双眼,忍俊不禁的说道   “是啊,不过这只是一部分罢了,剩下的在攻打别的地方,来这里的,只有两万。”   刘猛闻言心里一惊,第一反应就是羞愤,自己堂堂十里城的副将,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结果现在居然被谢易这个毛头小子用区区两万人给涮了!就这么把人放进来了,简直,简直……,刘猛气的要死,大手下意识的就放到了腰间的配件上,可就当他忍不住要拔刀的时候,他忽然间瞥见了周定乐嘴角的笑容,肆意张扬,丝毫没有半点的担心。   就这样把自己的底交代给了新降的自己,并且一点都不担心,而且,他们居然只带着两万人就敢这样堂而皇之的来攻打,当世最难攻克的关隘之一,刘猛不得不佩服周定乐的胆气,或许,投降给这样的人,也算不得什么太过屈辱的事情呢?   这样想着,刘猛缓缓松开了握刀的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释然的摇头轻笑了几声。   谢易站在旁边,看着刘猛的脸色由红转绿,再转白,到最后一脸的释然。一直紧握的拳头也缓缓松开了,他看了一眼一直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刘猛不正常神色的周定乐,摇摇头,哭笑不得的想着“神经大条,有时候还真是挺能唬人的呢!”   在刘猛的带领下,周定乐和谢易带兵进了十里城,才刚进城,周定乐就感觉到了城里不友好的气氛,连神经大条的周定乐都能感觉到,足以看出,这十里城是有多不欢迎大周的军队了。   整条街道,空荡荡的,连半个人影的看不见,周定乐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传说中的枉死城,怎么一点活人的生气都没有。但是,当周定乐仔细的去看那些小巷,屋子里的时候,周定乐猛然的就被里面恨得发红的双眼给吓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他慌乱的指着那些暗处,有些语无伦次的对着谢易说道   “谢易,谢易,你看……那些……”   “嗯”谢易目不斜视的坐在马上,淡淡的点了点头,看起来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周定乐被谢易的反应弄的愣了一下,随即他就又说道   “谢易,你看到了吧,那些人的眼神!就好像我杀了他全家一样!”   谢易闻言,转过头,看着周定乐,用平淡却笃定的语气说道   “是啊,你是杀了他们全家啊。”   “胡说!我什么时候…………”周定乐激动到一半,忽然就卡住了,他抿了抿嘴唇,尴尬的说道“你是说,我爹干的?”   “嗯。”谢易点头,“这些都是当年那场灾难的遗民,圣上杀了他们的家人,你是圣上的儿子,说是你杀的,其实也不为过,更何况,你和圣上一样,都攻打了这里。”   说着,谢易环顾四周,扫过四周的环境,最后目光缓缓定格在周定乐的身上,只见他,缓缓说道   “况且,我想,当初圣上应该就是和我们一样,从这里,骑着马,带着军队。我相信,你的出现,一定会触动不少人内心深处最惨痛的记忆。”   “…………”   周定乐沉默了,他没办法想象当年周扶远从这里走过的场景,他的内心深深的被一种集愧疚与恐惧于一体的复杂感情填满,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心脏的地方。   明明心还在跳,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感觉呼吸在灼烧着自己的心?   “还记得我告诉你的吗?难的不是拿下这座城,难的,是让这座城定下来。”   谢易说完这句话后,周定乐就一直沉默着。一直到他们快要临近城主府的时候,周定乐才终于说了话   “好重的血腥味儿!”   刘猛一闻到这般浓重的血腥味儿,顿时就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九殿下,谢军师,罪将去看看情况!”   “将军小心。”   “是。”   刘猛应了一声,随即就带着一队士兵快马,赶在周定乐和谢易的前面去了城主府。   当谢易和周定乐到城主府的时候,府门前整齐的摆放着被白布遮住的尸体,数量之多,让周定乐和谢易,两个人齐齐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除了这些死了的人,现场还站着十几个,无一不是被吓傻的表情,周定乐敏锐的注意到了还有一个跪着的人,那个跪着的人似乎还受了点伤,绷带吊着的胳膊,血还在不停的往纱布外渗。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谢易皱着眉头问道,跪着的那个人闻言便缓缓的站了起来,他一抬头,谢易和周定乐具是惊讶的一挑眉,竟然是廖古?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是有点莫名其妙。   廖古看起来很惨,倒不是因为受伤,主要是他现在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实在是很惨。   只见廖古扑通一声,就给周定乐和谢易跪了下来,他哭着说道   “九殿下,谢军师!你们一定要为爷爷做主啊!爷爷奉命来到十里城做卧底,谁曾想,平叛军都进来了!爷爷却再也没机会看见这一幕了!”说到这里,廖古猛地就往他旁边的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上一趴,哭道“爷爷!爷爷!你醒醒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大周的军队来了!你不是一直念叨着他们吗!他们现在来了!你忍辱负重这么久!你看看啊!”   “…………………………………………………………”   “…………………………………………………………”   周定乐和谢易都被廖古这段震撼人心的哭喊给震住了,他们齐齐的都在心里想道   “少年,你这说的是谁啊!你确定你说的是你那个贪生怕死,吃里扒外的爷爷?你这哭的是忍辱负重的杨四郎吧!”   正当周定乐和谢易在心里吐槽的时候,廖古忽然就爬起来,对着谢易哭道   “军师!九殿下!你们一定要为爷爷做主啊!一定要给爷爷已给交代啊!”   “……………………”   交代?我们能说,现在就是对你爷爷最好的交代了吗?    第六十五章 安抚十里城(中)   当然不能这么说了,谢易被假廖古真诚迫切的眼光给逼的,窘迫的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不得不违心的说道   “这是自然。”   这句话一出来,你甭提谢易心里是有多恶心了。他是那么的讨厌廖邢那个老匹夫,但是谁叫他刚刚才在外面,当着刘猛和十里城那么多的守军的面,说了卧底是廖邢。本来是想恶心一下廖邢的,熟料廖邢居然死了,虽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却把谢易自己给恶心到了。   谢易当然可以一口否认,但是就算刘猛信了,也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利用,然后散播,谢易,周定乐,卸磨杀驴的谣言。所以,就算要澄清,也只能暂且等以后了。现在就只能让廖邢先顶着这个名头了。   不过………………谢易深深的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的假廖古,要么,廖邢是真的见风使舵,想要投降了,而且还没有告诉自己的这个孙子,所以廖古就真的以为自家爷爷,是忠君爱国的。要么,就是廖邢根本没有告诉廖古,可是廖古见大周的军队攻进来了,为求自保,就杀了自己的爷爷,然后在众人面前演这么一场好戏,逼自己放过他。   若是前者,这个廖古未免太过单纯,谢易记得晏明修给的资料里,这个廖古就是一个有点冲动的年轻人,挺叛逆的。但是没提他脑子有问题啊!   若是后者,这个廖古又明显太过心狠手辣,若他是这样一个人,他又怎么会放任自己走到此种地步呢?   总之,谢易忽然有些看不懂他面前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的年轻人,他想,或许只有晏明修那个变态能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了吧。不管怎样,还是先防范他。   不得不说,虽然谢易没能清楚具体的情况,但是却意外地做了一个相当正确的决定呢。   谢易进府后,仔细询问了事情的具体情况,这才得知,原来廖邢竟然是死于府内两伙人火并。谢易只能叹一声,真是时也命也,那么惨烈的攻城战都没能要了这个廖邢的命,最后竟然死在一个小厮手里。   屏退了所有部下,谢易和周定乐只留下了刘猛。只见谢易,微笑着说道,   “倘若将军不介意的话,本官倒是有一个能令将军马上就赦免凌迟之罪的主意……”   刘猛愣了愣,继而好似想到了什么,犹豫说道,   “谢大入指的是……南阳的援军?”   “正是!——据将军所言,前去接应援军的正是将军的老上司,十里城守将段离将军,本官心想,你们二人应当是非常熟悉了,这样相互间尚且还有劝说,和使计策的机会。哦!本官一向说话直了些,或许有些难听,但是,本官实在不愿意多造杀孽,何况,段离将军也算是一个人才,本官实在是不希望朝廷失了这个人才啊,只是,本官说了这么多,就是不知将军可愿接任此差事?”   深深望着谢易许久,刘猛重重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退出了议事厅的假廖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龇牙咧嘴的喊道   “该死!人呢!”   一个身穿府里兵丁服饰的人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单膝跪地   “属下在!”   “废什么话!让你混进府里是用来跪的吗!快把解药给我!靠!这药也太要命了。打一咽下去,眼泪就流个不停!”   说着,假廖古就留下了两行浊泪。那个人急忙就掏出了一个玉瓶,递给了假廖古。假廖古急不可耐的倒出了一粒,吃了下去。   等缓过来了,他擦擦脸,说道   “他们现在进了十里城,想必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图谋昌平,段离去迎接南阳的援兵了,估计明天就能回来了,别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给他们制造一点混乱!”   “属下明白!”   “反正十里城有这么多很恨大周皇室的人,随便弄点骚乱,十里城就要乱。你记得动作干脆一点,别给人抓到什么,知道么?”   “是!属下明白!”   “若我所料不错,谢易和周定乐一定会瞒下十里城陷落的事情,引段离带兵入城,然后,在伺机控制段离。不能让他们成功,就让十里城乱起来吧!我看,他们怎么收拾!”   谢易和周定乐此时尚且还不知道,自己的计策已经被人看破,他们正聚在一起仔细商讨明日宴请段离时,要如何削弱他的戒心,如何分离他的近卫队。   忙中抽闲,谢易还特意嘱咐了梁湖,贺擎等将领,要他们一定要控制好手下的士兵,千万不要出现士兵扰民,或者和百姓生冲突的事情,而且从现在开始,十里城,只许进,不许出。坚决要封锁十里城已经夺回的消息,就连战报,谢易都暂且按下不。就等着明天拿下段离。   第二天清晨,薄雾尚且还没有完全消散。   十里城——继谢易和周定乐收降十里城守将副将刘猛仅仅相差不到一夭的工夫,南阳叛军派往十里城的援兵,终于赶到了。   这波援军,人数之多,远谢易和周定乐的预料,有多达四万之众,领军的段离,一身白衣银甲,端的是潇洒不凡。   早年间,那时江南这里还有许多小国的时候,将领多如过江之鲫,但是,有资格在后世留下姓名的,却只有淄博的段家,和陈郡的谢家。   谢家尚且还算是后来崛起的,但是段家确实一直是实打实的军功世家,要不是当年段家负责防守葫芦口,逼得当时的周扶远几乎砸进了十万兵力,周扶远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一条为了激励军心,什么都顾不上的军规了。   那一仗,段家死了三个正值壮年的将军,从此段家的男丁就只剩下一个遗腹子,也就是现在的段离。   段离尚了一个册封的公主,这才获得了大周的信任,重新镇守了他们段家镇守了几代人的葫芦口。   然而,半年前,当叛军攻到葫芦口时,打开城门的人正是段离,尽管叛军声势浩大,但是可以说,要不是段离开了城门,叛军绝对到不了如今的气候,最起码在葫芦口这里,他们就得彻底停下。   “呼,还好……”   远远观瞧着十里城上飘扬的旗帜,望着那偌大的蓝色龙旗旗帜,年仅二十又九的段离长长吐了口气。    第六十六章 安抚十里城(下)   “段将军,周军似乎尚未赶到谷城!”担任此次援军将领的杨林在旁C了一句。   “唔!”段离闻言点了点头,   杨林开玩笑死的说道“段离将军太过紧张了,葫芦口可以说是大周最难攻克的关隘之一了,你又给刘猛将军留下了那么多的兵力守城,何必如此着急往回赶呢!”   说到底,杨林怎么也不会想到,刘猛以及他麾下四万余叛军,在不过大半个时辰内便丢了整座十里城,甚至于,连他们自己也投降了周军。   “还是谨慎些好。”段离不冷不热的接了一句,接着便吩咐左右的将领道   “上去喊话!”   “诺!”一名副将闻言,拍马上前,径直来到十里城西城门下,大声呼喊,而段离以及他麾下四万兵马,则远远停在十里城外一里之地。   得到消息的刘猛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就连假廖古端茶的手都禁不住一顿,随后他虽然装出了一副慌乱不已的模样,但其实心里气的直骂娘。   本来准备好了,要制造S乱。打乱谢易和周定乐的计划,这下倒好,段离比预计的要早来差不多一天,说好的黄昏,结果一大清早就来了!自己的计划还没行动就夭折了,你说假廖古能不气吗?   谢易和周定乐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连滚带爬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谢易一边往议事厅赶,一边说道   “都说段离这个人,生性谨慎,喜欢奇袭,现在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匆匆赶到,谢易当即就吩咐刘猛前去迎接段离。刘猛领命离开,剩下的大周军队都纷纷四散在了城主府的各个角落。   不多时,十里城的西城门缓缓打开了,守将刘猛亲自率领数十将士,出城迎接。段离远远地看见刘猛,放心的点了点头,一挥手令大军徐徐进城,段离骑着战马缓缓朝着刘猛而去。   刘猛在段离靠近的时候,就立即下马,单膝跪地,恭敬地说道   “末将参见将军!末将幸不辱命,守住了十里城!”   “嗯,做的不错。”段离淡淡的说了一句,随即便让刘猛重新上马。   “这是此次派来援军的主将,杨林,杨将军。”   “刘将军,别来无恙啊!”   “这…………末将,与杨将军相识?”   杨林哈哈一笑,浑不在意刘猛遗忘的尴尬,豪爽的说道   “数年前,刘猛将军镇守十里城,我曾经领兵来功过一次,不过败了!”   听他这么一说,刘猛还真的有了那么一点印象,只是刘猛记得当时带兵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小生,可是再看杨林,一脸的络腮胡子,粗狂的像一个异族的壮汉,刘猛真是怎么都无法将这两个人联想到一起。   但,无论怎么说,都是自己失礼了,于是刘猛抱拳,笑着说道,   “这是末将的错,辛苦杨将军率援军赶来,不胜感激,刘某已在城内备上薄酒,还望将军赏脸!”   “刘将军客气了,虽说你我曾经是敌人,但如今我等可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何分你我?”   “呵呵呵……请!”   “请!”   丝毫没有察觉出异样的段离,带着杨林和其余将领便跟着刘猛到城主府邸吃酒,至于他麾下四万大军,则缓缓进驻城中,在刘猛派来的将士的指引下,到城内西南一角屯扎。   骑着马不过走了小一炷香的功夫,段离与他身旁这七八名将军,便来到了城主府邸。   下马入府,到了前厅,段离忽然瞧见,前厅门口站满了入,细细一瞅,他发现陈开亦在其中。于是他侧过头,小声的问刘猛   “怎么回事儿?”   “将军容禀,陈开将军是在您离开不久之后,方才逃到十里城的,属下已经细细的盘问过他了,只是…………”   “只是什么?”   “廖老将军力保他,属下,属下实在是,不好折了廖老将军的面子。”   段离闻言,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怒气,但是,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杨林,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段离没有立刻动作,扫了一眼站在厅口的人群,段离没有看到廖邢,只是看到了假廖古,假廖古一身的伤,缠与许多的绷带,段离眉头一皱,狐疑的问道   “廖邢呢?怎么不见人,还有廖古这一身的伤是怎么回事?”   刘猛支吾了一声,随后才犹豫的说道   “这个,廖邢将军说是身体不舒服,至于廖古的伤,您也知道,府中的士兵对于廖邢爷孙一向是多有看不惯的地方,这不就…………”   段离冷哼一声,虽然心里还有所怀疑,但是想到眼下还有正事要办,就没有再多做过问,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一会儿宴席后,叫廖邢来见我!”   “是。”   走在后面的刘猛缓缓地长吁了一口气,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的汗。   “廖古?”杨林脸上露出几分惊喜,几步走上前来,握住廖古双手,感慨说道,   “当年一役,多亏了你爷爷,我才能苟活至今,我在南阳听闻廖老将军战报求援,我便知池壶有失,颇为心忧廖老前辈,如今见你虽有伤,但是安然无恙……甚好,甚好!哎~——廖将军呢?”   假廖古在被杨林抓住手的一瞬间,脸上挂住的笑瞬间就僵住了,他竭力的忍住想要甩开他的手,一拳打死他的冲动,笑了笑,说道,   “承蒙杨林将军挂念,祖父在池壶兵败之时,奋力搏杀,这才逃出城,幸亏有十里城的段将军收留,否则,…………”说着,望了一眼段离,一脸愧疚地叹道,   “方才听城上将士说段离率军赶回,祖父本想出迎,但又一想,败军之将,又何面目见段离将军雄兵,是故,祖父便称病回屋里了,只留下廖古在此地相侯……”   “廖老将军严重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周军攻势再是凶猛,也攻不下段离将军的葫芦口,廖古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们报了池壶之仇!好还了当年廖老将军在战场上的救命之恩。”   “那廖古就先代祖父谢过杨林将军了……,刘将军已在厅内备下了酒席,替将军接风洗尘!将军还是快请进吧!”   ”好!今日我等一醉方休!明日便与那周狗决一死战!”   杨林哈哈一笑,和段离一同,领着身旁七八名将领走入厅内。   他自是没有注意到,刘猛和假廖古走过,相交时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六十七章 十里城的暴动(上)   酒过三巡,在刘猛和假廖古二入频频灌酒的情况下,杨林不知不觉便喝到半醉,段离虽然极力推拒,但是也是喝了不少,神志有些糊涂了。喝多了的了二人,自是没有注意到,刘猛和假廖古一方的将领们,尽管装出一幅醉态,可他们的眼神,却依旧澄清。完全不是醉酒的人会有的神态。   杨林喝多了似乎就特别多的废话,他一抹嘴上的残酒,笑着说道,   “话说回来,这次的周军,未免太托大了吧?岂不知兵贵神?似他们这般攻下池壶便洋洋得意,岂有不败之理?”   “哦?”刘猛闻言放下了手中筷子,微笑说道,“杨林将军何出此言?”   只见杨林摇头,不屑的撇嘴一笑,说道,“倘若是我,是我杨林,既拿下池壶,必当迅进兵,从南路,东路包抄葫芦口,可眼下呢?那周军竞然还未传来任何消息,反而是我先到……”   刘猛闻言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望了一眼厅中喝到半醉的杨林等入,舔了舔嘴唇,正色说道,   “事实上,周军已经来过了……”   “唔?”杨林愣了一下,眼中露出几分愕然,正想问话,却见刘猛面色一变,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只听啪地一声响,无数弩手涌入厅内,将手中的手弩对准了目瞪口呆的杨林等入。段离啪的一声将酒杯砸在桌子上,怒视着刘猛。   “……”杨林等入举着酒盏的动作僵住了,搞不清楚状况的他们,难以置信地望着将自己围住的弩手们。   杨林见此面色微变,酒意顿时退去了大半,他环顾四周的弩手,皱眉说道,   “段将军?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啊……”说着,他转头去望向段离,却见段离正一脸怒气地望着刘猛。杨林正想开口问段离。   就在此时,厅后传来一声轻笑,继而,谢易带着贺擎,梁湖等将,缓缓从厅堂左侧的小门走了出来,微笑地望着段离,杨林等人。   在杨林又惊又怒的目光注视下,谢易微微笑了一下,说道,   “本官谢易,乃是此次周军平叛的监军,兼一品侍卫,杨林将军,段离将军,有礼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注意到了杨林伸手摸向兵刃的动作,他不慌不忙的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假廖古,同时说道   “杨林将军,莫要冲动,且听本官一言!——本官请刘猛和廖古两位将军设此鸿门宴,非为里要两位将军的性命,只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和平的减少兵戈罢了,同时让将军等入能听本官一言,倘若将军执意反抗,丢了性命,这岂不就太不值了!”   假廖古收到谢易的示意上前收缴杨林的兵器,刘猛,贺擎,梁湖等入亦走上前去,收缴叛军将领等入手中的兵器。   与此同时,在城中西南角的叛军援军纷纷拿着手里的碗,一个一个接二连三的倒地,不省人事…………   “廖古,你……”   呆呆望着廖古从自己手中收缴了兵刃,杨林又惊又怒,难以置信地望着廖古。   假廖古苦笑一声,无奈的低声说道,“杨林将军,你…………你,你见谅吧。”   待兵器全部收缴完毕,谢易挥了挥手,轻笑说道,   “现在,诸位将军可以听谢易一言了吧。”   “……”杨林闻言转头望向谢易,不一语。眼里却是满满的抗拒。谢易浑不在意的点点头,对着贺擎,梁湖吩咐道“带段离将军先下去。”   “你想做什么?”   “将军到时自会知晓,先请下去吧。带走!”   “是!”   贺擎和梁湖闻言,一左一右的站在段离两侧,齐声说道“段离将军,请吧。”   段离如今手无寸铁,知道就算反抗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只是最后狠狠的瞪了刘猛和假廖古一眼,就依言跟着梁湖和贺擎离开了。   平心而论,对于这杨林和段离两个人,无疑是段离更胜一筹,兵法韬略,段离可以算上是个中高手,但是,段离身份特殊,实在是不好对付。所以,谢易只能暂时将段离带下去。对于杨林。谢易了解不多,但是谢易可以说是势在必得,毕竞他从刘猛和陈开的身上获得了不少经验,再者,杨林是从南阳而来,他对于南阳的事定是了如指掌,如果能说降他,无疑胜过数万兵马。   “在本官看来,杨将军在南阳时,当是收到了重用的,四万兵马,南阳就全交给了将军一人节度,足可见将军的本事,将军既有本事,自然是想谋一个好前程的…………只是,将军现在这样,本官实为将军感到可惜!古入云,大丈夫生于此世间,当提三尺之剑,立不朽之功勋,流芳百世、名垂千古……奈何从贼?”   “……”杨林闻言冷哼一声,自顾自斟酒一杯,仰头喝下,一点搭理谢易的意思都没有,谢易见状便继续说道   “本官也知道,似杨将军这等将才,并非不愿报效国家,只是迫于无奈,而眼下,恰恰便有一个夭赐良机,可以令杨将军以及麾下将士,重归大周,不知杨将军肯是不肯?”   杨林冷笑一声,淡淡说道,“劝降?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本将军可不是什么大周的将军?重归?我本来就是南唐后裔,何来重归一说!”   “南唐数十年前就已经覆灭,世上早无南唐,又何来南唐后裔?将军之前参与的反叛行为,大周可以既往不咎,只要将军肯弃暗投明。”   “就凭你这等卑鄙小人?”   “看来将军对于本官用此等低劣手段拿住了将军等入而感到不快呢!”谢易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正色说道,   “兵不厌诈!这不是兵法吗?本官读的兵书少,不过这一计还是会的,将军放心,本官不会杀你,本官会带着你,一直到最后兵临南阳,只不过有一件事情将军需明白,那就是,日后,南阳陷落,你连为南唐皇室后裔说一句好话的机会都没有,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南唐再无后人,因为,曾经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摆在将军面前,而将军却因为所谓的面子视若无睹……”   “……”杨林闻言面色微变,握着手中的酒盏,一声不吭。   “本官知道,南唐的后人未必就一定是心甘情愿的造反,他们很可能是被有心人利用了,但是,本官一人说,终究是救不了这些无辜的人,不知将军,肯不肯施以援手呢?”   “…………”   见杨林虽然还不说话,但是已经有所意动,谢易正准备趁热打铁,再说几句,将杨林拿下的时候,忽然有人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   正是府门的守卫。   刘猛见状喝道“怎的如此无礼!不要命了吗!”   只见守卫连忙跪下,带着哭腔喊道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外面的百姓包围城主府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了一阵阵震天的呼喊声   “周狗!滚出葫芦口!滚出葫芦口!”   “滚出去!葫芦口不欢迎周狗!”   “对!滚!滚!”   谢易顿时手脚冰凉,心里惊道   “怎的,来的如此之快!?”    第六十八章 十里城的暴动(中)   谢易听到外面民众的的呼声,顿时就知道大事不妙。他匆匆向外面赶去,跑出议事厅的一瞬间,就听见后面安然坐在那里的杨林嗤笑一声,说道   “想要本将军投降,先解决你眼下的事情吧!小子!”   “这就不牢你费心了!”   应声的不是谢易而是由外面负手缓缓踱步而进的周定乐,只见周定乐一身淀紫的四爪龙袍,鎏金的腰带上满是祥云的图案,紫金的金冠将他的头发一丝不苟的全部束起。周定乐肃穆的看着杨林,眼里的狠厉霸道让杨林浑身一震。   谢易好像从未见过周定乐一般,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周定乐,确实,他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周定乐,这样子的,像一个皇室里的皇子。   环顾一周,周定乐冷冷的对着陈开和假廖古命令道   “将这个人给本王带下去,仔细的看押,若是跑了,就唯你们试问!”   “是!”   陈开和假廖古两人齐声应道,他们随即想就将杨林架起,杨林避开两个人伸过来的手,瞬间上前几步,贴近了周定乐,两个人的距离顿时到了几乎相贴的地步,周定乐可以很清晰的数出杨林睫毛的个数。   只见杨林坏笑一声,轻声道   “你说,要是我,现在伸手掐断你的脖子,他们,拦不拦得住?”   他话音刚落,谢易和陈开,假廖古顿时浑身绷紧,就想冲过去拉开杨林。但是,周定乐面色不改的伸手,阻止了他们的动作。谢易停下,惊疑不定的看着周定乐的背影。只见,周定乐微微扯动了嘴角,回道   “是吗?本王借你一个胆子。”   周定乐双眼毫不移动的定定的看着杨林的双眼,周定乐眼眸深处的嘲讽,让杨林的心尖微颤。杨林咽了咽口水,底气有些不足的嘴硬道   “我为什么不敢?本将军可是从沙场上走出来的人,还会怕你这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   “死了本王,你很清楚,会有什么后果。大周不在乎死一个亲王,或是少一座城。但是大周的颜面,却是万万少不得的,你,想试试吗?”   杨林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的思绪猛地一下,被周定乐冷冷的话拉回了数十年前。   那片尸山血海,那块人间地狱………………………………………………………………   似乎是不再屑于和杨林说话,周定乐冷哼一声,后退一步,摆摆手,示意陈开和假廖古带杨林下去。   杨林这次没有再多做反抗,老老实实的就跟着陈开和假廖古离开了。   周定乐走向谢易,谢易复杂的看着周定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周定乐笑了笑,拍了拍谢易的肩膀,故作轻松的说道   “外面的,是我们周家欠下的债,这,与你无关。”   “可!……”   似乎猜到谢易接下来要说的话,周定乐抬手捂住了谢易的嘴。   “你这一路,帮了我良多,现在,这是我避无可避的责任。让我去吧,我想在这里的人里,没有人人会比我更有资格了。”   说罢,周定乐松开捂住谢易嘴巴的手,然后耸了耸肩,笑道   “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嘛?”   谢易苦笑一声,说道“该说的都被你小子给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就好,我还准备一会儿万一你再说,我还得再捂一次!”   “你这个…………”   周定乐笑了笑,理了理衣冠,最后说道   “刚刚我和杨林说的话是骗他的,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没能安抚得了十里城的百姓,这是我的无能,你千万要拦住父皇,以免他迁怒这些百姓。说到底,还是我们老周家造的孽。”   “你放心就是了。”   周定乐点点头,义无反顾的就朝着府外走去了。谢易看着周定乐的背影,第一次觉得那是那么的高大,这一份高大,是源于他身上的那份属于皇者的心胸,属于王者的霸气。   越来越像了…………   在谢易的眼里,周定乐的身影渐渐的和那个高高在上的明黄色的身影重叠。   “世人都说,先太子最像圣上。可在我看来,现在的你,比先太子,像一百倍!”   君王去做了他该做的事情,臣子也该去做他该做的事情了。谢易猛然转身,高声喝道   “众将士听令,分散于城主府四周进出要道,绝对不允许放一个激愤的百姓,踏入城主府半步!违令者,斩!”   听着谢易的声音,周定乐脸上露出了放心的微笑。   把后背留给你,我永远都放心!   越走近城主府的大门,周定乐越是能感受到外面百姓的群情激愤,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周狗,仿佛化作了实质的气浪,吹得周定乐的心一阵一阵的颤抖!他握紧了袖中的拳头,咬紧了自己的后槽牙,对自己身后的侍卫,沉声吩咐道   “一会儿出去,不许伤了百姓!听见了吗?”   “是!”   周定乐将手缓缓地搭在城主府大门的门栓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闭上眼睛,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孤零零的站在大殿之上的自己………………   母亲的尸体就近在咫尺,白布盖在上面,只有一个不高的突起,幼小的自己趴在白布上面,眼泪早就已经哭干。父皇不肯来,其余的人见风使舵,也都不来。只有自己,只剩下自己,无边的黑暗,一点点的蚕食着自己…………   周定乐仿佛感觉到母妃就在自己的身后,他的眼睛蓦然间就有点湿润,他在心里缓缓地说道   “母亲,看着孩儿吧,您看着吧,孩儿,就要迈出这第一步了,孩儿,一定会成为你的骄傲!”   握紧手上的门栓,周定乐猛地发力,将门闩摔了出去,双掌一齐用力,推开大门。   “周狗!滚出十里城!”   “鲜血淋漓的刽子手!还有脸来!滚出去!滚出去!”   周定乐看着那些被士兵艰难拦住的红了眼的百姓,这些百姓黑压压的一片,一望都看不到边,周定乐紧锁着眉头,缓缓地走到众人的视野里。   “都住口!本王乃大周江王!何人胆敢造次!”    第六十九章 番外 最后一次新年   七杀星,又称七煞星,也有称天杀星,为孤克刑杀之星宿、亦成败之孤辰,在数主肃杀。专司权柄生死,是赫赫有名的将星。也是杀星,凶星。   黑色琉璃般的眼眸被太阳折射出温暖的暖色,本是双什么都住不下的眸里给人一种溢满了温柔的错觉,仿佛只要让这双眸子停留在自己身上,那便是最大的幸福。   沈听风从6择的身后走了出来,一袭淡紫色长裙及地,身披蓝色薄纱,显得清澈透明,亦真亦幻。腰间一条白色织锦腰带,显得清新素雅。举手投足间散着一种高雅之气,头上三尺青丝黑得亮,斜暂一支木钗,木钗精致而不华贵,与这身素装显得相得益彰。   沈云朝还是同往常一样,无事的时候就选择一个人在那里静静的练字,这是云朝父亲对他的教诲,“字可使人明智,练字可使人明心”,想起年幼的时候,这话自己,楚寒歌,宁远也时常听到,但是最终做到了如今的人,却只有沈云朝一人,其实早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一直都是一个认死理的人,一个道理,一旦认定了就认一辈子。   新年到了,这对沈听风来说是个特别的新年,很少留在西北的沈云朝,这一次难得的留在了西北。沈听风特意穿了沈云朝最喜欢看自己穿的颜色。他想好好地陪沈云朝过一个新年。   但是有人比自己更需要沈云朝的陪伴,外面齐武王府派来的马车已经在等着了。沈听风特意穿了这件衣服来送,但是沈云朝一直到做马车离开,他什么都没有说,沈听风有些失望。   沈云朝因为想着回府里看看6择就没留夜。回到府里,毫不意外的看到沈听风坐在他的屋里等着他。   “听风,天凉你怎么不披我给你的那大氅”看沈听风穿的仍然是自己离开时的那套衣服,很单薄。沈云朝皱了皱眉,一进来就将门关严实了。   看得出来,沈云朝的心情不太好,进屋以后沈云朝默默地走到了书桌前,沈听风很自然的走上前为他磨墨。   沈云朝总喜欢把所有事都一个人扛着,默默的以守护的姿态保护着身边的人。沈听风听6择说起过,沈云朝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特别的乖巧,一点儿也不让人操心。身体不好却为了能有自保的能力,能有报仇的能力不得不从小就开始坚强起来,没有父亲母亲的关心却一点也不会哭闹,不会质问他,为什么没人爱他这类的愤世嫉俗的话。   6择时常恨自己没用,还需要一个小孩儿保护他,上一辈的仇恨也被他加注在这个瘦弱的身体上,而他却什么也不能为云朝做。他只能看着云朝的身体越来越坏,越来越老成听话,越来越让他看不懂,只能看着他一个人,把所有都统统扛在了自己身上,最后把自己圈禁在一片世界,将所有人都排斥在外。   他喜欢的东西,他就从不允许自己显露出来。如果他多尝了哪样菜品,下一次他就会将那样菜离的远远的或者是再不上桌,他从不允许自己任性,或者说自从他父母死的那一天开始,沈云朝就将那个任性的自己亲手埋葬了吧。   写了很多副的字,每一幅都是截然不同的字迹,或粗狂或娟秀,或凌厉或工整。就像他手下的这些截然不同的字迹一样。沈云朝同样将真实的自己埋藏在层层的面具之下。   “年过完了,就要去建康吗?”   沈云朝拿笔的手微微一顿,说道   “不急,我得先帮一个故人,完成他的一桩心愿。等这件事情了了,我再去建康。”   一时间两人又没有话说了,沈云朝喜欢清静,沈听风也愿意迁就他,或者说沈听风很珍惜,这种能够迁就他的机会。   但是,虽然沈听风,很珍惜这段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光。看着蜡烛一点一点的消减。沈听风还是开口督促道   “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字可以放在这里,明日再写。”   沈云朝并没有多做挣扎,他点点头,便放下了笔。   沈听风转身离开。   “那我去将肖笑唤来,伺候你梳洗。”   沈听风走到门前,正准备推门而出时。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句淡淡的声音   “衣服,很好看。”   沈听风愣了愣,随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眼里的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她从忙的走了出去,靠在门上,眼泪在冬日里结成了一道冰冷的痕迹,留在了她的脸上。   过了一会儿,她收拾了一下,去到了旁边的房间,她去找肖笑。但是很意外的,她在肖笑的屋外听到了楚寒歌的声音。她明明记得今日傍晚时分,自己得到的消息是楚寒歌还远在百里之外的一座古城里。   敛了声息,沈听风缓缓凑近了房间。只听楚寒歌问道   “小安最近怎么样?可有犯病?”   “这个倒是没有,只是寒歌姐,你是知道庄主的脾气的,他就算犯了病,身体不舒服,他也一向是自己忍着的,什么时候还老实的告诉我了。”   只听里面沉默了一下,楚寒歌才继续说道   “刚刚小安去了齐武王府,府里的人,有没有为难他的人?”   “反正,我只知道庄主在路上遇到了一个疯子!”   “疯子?”   沈听风惊了一下,也提起了十二分的注意,仔细的听着。只听肖笑愤愤不平的说道   “可不是嘛!那个疯子拦住了庄主的马车,非要给庄主算什么命。还不等庄主答应,他就自顾自的在那里胡说八道!”   “他都说了什么?”   “他让庄主好好的过年,因为这将是庄主最后一个新年了!你说!这人是不是胡说八道!”   “……………………………………………………他还说了什么别的吗?他有没有说他是谁?”   “是谁倒是没有提,不过他后来还神神叨叨的说什么……什么……七杀星转世,注定孤苦一生,什么之类的!具体的我也没仔细听,反正都是胡说八道!”   “七杀星……,我知道了。”   沈云朝看着自己笔下“七杀星”三个字,半晌,他将这张纸揉成一团,扔进了火盆里。   “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第七十章 十里城暴动(下)   站在十里城城主府的门前,周定乐看着底下一个个红了眼的百姓,模模糊糊的记忆中,他想起多年前老管家和自己讲起,许多年前西北的一次屠城,他所述说的景象,许多人满门几乎被灭尽,城里尸骨堆成山峰,头颅叠做宝塔,鲜血染红了街道,男人失去头颅,女人失去贞C,孩童不再哭泣,活着的人永远在噩梦里挣扎。那座城到现在都没有人敢去居住,那里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风一吹,还有呜咽的声音……   没有经历过屠城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出这种地狱般的恐怖。   可是现在在自己面前的,是一群经历过比屠城更可怕的事情的人,当年他们才多大?十岁?还是五岁?或者更小,但是,那份恐惧,那份伤害,已经随着时间深深的扎根在他们记忆的深处,自己的到来,无疑触动了他们内心深处的那份痛苦。   陈年的伤疤,再一次被狠狠的撕开,血淋淋的,比伤的时候,还要疼上数倍。   周定乐一早就知道了动乱的诱因,他带来的兵里有一部分是建康的禁卫军,建康附近民众富饶,树上落片叶子也能砸中两个和官员带亲的。他们眼看着太平盛世,以为近年不会有大动乱,就打起了京城军的主意。有不少游手好闲的混混角色,托关系进去,偷懒耍滑,只想混几年饷粮。更有官员家的纨绔,眼见科举无望,禁卫大军又轻易不开往前线,相对安全,就仗着关系硬挺,硬挤进来,想赚几年资历,弄个武职当当。更有世家子弟,要进来度两层金,好为自己未来的仕途铺个路。像这种人,他们训练时不认真,仗着靠山,在军中拉帮结派,吃喝嫖赌样样来,视军纪为无物,教头略微呵斥,就敢硬着脖子顶撞。   谢易和自己早就接到手下投诉,却一直没有空出手来料理他们,结果他们越发胆大包天,现在还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就在刚刚,谢易下令约束全军,禁止兵丁入城的当口,他们就敢换了一身衣服,贿赂守营的人,然后出来找了家赌坊,集体赌钱喝酒,输了还不认账,把赌坊的人打了一顿,见着聚来的百姓越来越多,他们干脆甩下一句自己是大周的将士,看你们谁敢动他们,不怕屠城吗!   真是,猪一样的脑子,周定乐简直就想将这些人全部塞回他们老娘的肚子里重造得了!   “将人带上来!”   周定乐身后的侍卫会意,将先前带兵直赴兵营,抓住的闹事的二十三个家伙,五花大绑的拖到了城主府前,跪在所有百姓前。   “这是干什么!?想就这么简单就算了吗?我们不吃这一套!”   “对!不行!”   底下的百姓似乎并没有被安抚到,周定乐冷声喝道   “肃静!难道你们就连这一时半刻都等不下去了吗!”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周定乐看向了跪在最前面的那个士兵,冷冷的问道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这个小队带头的家伙叫牛国运,是赵王一个妃子的娘家侄子,家里有当权的朝廷官员,所以他的底气最足,压根儿不信周定乐会将他怎么样,还嬉皮赖脸道   “王爷,小的知错了,小的一时糊涂,饶了小的这一回,待会去给大伙赔礼道歉,以后万万不敢了。”   周定乐站在城主府前的石阶上,身影笔直,他听完恳求,并不言语,只朝旁边扬扬手。   身后侍卫上前,拿出了一张纸,一条条高声宣读。   “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犯者斩之。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犯者斩之。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犯者斩之。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犯者斩之。五,其辱百姓不良于行营外斗殴妄用军械犯者斩之…………………………犯者斩之,………………犯者斩之………………”   区区几段话,用了五十四个斩字斩,字字如钢铁般坚硬,敲得台下跪着的二十三个纨绔心惊胆战。有胆小的已抖成了一包糠。   “饶命啊!”   “王爷饶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   “王爷饶命啊,下次不敢了!”   高低起伏的磕头声响起,周定乐不理不睬,他扬手道:“刽子手,准备。”   二十三个早已安排好的刽子手,扛着大刀,站去他们身后。   牛国运见大势不妙,赶紧喊道:   “王爷,王爷!我是赵王的侄子,我跟您是血脉至亲啊!您看在赵王的面子上,饶我一回吧!下一次再不敢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牛国运咆哮:“你敢!你敢不给赵王面子!他可是未来的皇上!未来………………”   他的话并未说完,周定乐一把抽出旁边人的佩刀,眼都未眨一下的劈过,撕断咽喉,顷刻间头颅已跌落地上,眼睛还睁得滚圆,惊恐地看着地上的尘土。直到大量鲜血随之从颈部涌出,喷得到处都是,他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死亡的事实,跪着的身躯轰然倒地。   所有百姓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定乐。   “不敢?!”   周定乐一把扔下刀,脸上血迹斑斑,都是牛国运溅出的鲜血,他的眼神凶狠,杀气四溢,底下的百姓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当年脸上带血,坐在马上缓缓走进城里的周扶远,他们有多恨周扶远,同时就有多怕周扶远。   “当年谢家老太爷镇守江南时,曾亲手斩了延误军机的亲弟弟,方练就了谢家铁军,尔等在天子脚下,乃天子禁军,更应遵守军纪,如今竟敢罔顾军法!视军规为无物!不斩之!要你们何用!”   听着周定乐的咆哮,有些人回过神来,想起自已曾干过的好事,吓得脚软,摇摇欲坠,有些人则白着脸,动都不敢动一下,就连刽子手都给骂呆滞了。   “看什么!?动手!难不成,还要本王再亲自动手不成!”   二十二把钢刀齐齐举起,刷的一声,二十三颗人头在台阶上滚了几下,静悄悄地不动了,温热的鲜血四处流淌成小溪,腥臭的味道渐渐弥漫,仿若人间地狱。   全场鸦雀无声,周定乐冷着脸踏着鲜血上前,扫视一周,凡他目光所及之处,百姓无不垂头避让。良久,周定乐方才沉声说道   “我知道,你们对大周,有着诸多的不满,无妨,我知道为何,所以无妨。我没有经历过,所以实在谈不上什么感同身受,但是我知道,看着熟悉的人离开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可是,还有什么比活着更值得庆祝的?比从此以后不再让悲剧上演更重要的?你们今日可以凭着自己的血R之躯冲进城主府,杀了我,杀了这些将士,但是以后呢?嗯~,大周会善罢甘休吗?这里被攻下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当年一个国!都没能守住,你们凭什么以为,一个小小的叛军就可以?”   底下的百姓沉默了。周定乐继续说道   “我现在就站在这里,你们离我不过五步。”说罢,周定乐摆摆手,示意拦住百姓的将士退下,那些将士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让开了,这下周定乐和底下的这些百姓之间,再无任何阻拦。   “五步之内,你们可以让我血溅当场!但是,一旦你们做了!当年你们经历过的,必然会重演在你们的孩子身上!究竟值不值!值不值!”   …………………………………………………………………………   关上大门,屋内的谢易坐在议事厅里,极力攥紧的拳头显出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消失了,谢易猛地站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大门。   ”吱呀”   门被人缓缓推开,逆着光,周定乐冲着谢易缓缓的咧开了嘴   “我赢了。”   谢易惨笑一声,一下跌坐在椅子上,捂着双眼,谢易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晶莹的Y体渗过他的指缝,缓缓地滴落在他的衣服上。   周定乐走上前,带血的双手覆在了谢易的手上,抽了抽鼻子,周定乐红着眼眶,说道   “我没事儿了,真的,像他,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第七十一章 秋千架   经这一遭,周定乐在这些将领心中的形象瞬间就高大了不少,可是原本最该开心的两个人,周定乐和谢易,他们却一点都不开心。周定乐更是将自己关进了屋子里,谁都不见。   你恨一个人,一生都在以打败他,让他认错为目的。你披荆斩棘,排除万难,可是,忽然就有那么一天,你现,自己和你恨的那个人,越来越像。像到,恍惚间,你以为在镜子里看见的那个人,就是他。   这是多么大的悲哀啊,我渴望去打倒的,最后竟成了自己……   一晃眼,三天的时间过去了,谢易放下笔,看了看前来报告情况的蒋宣农,捏了捏鼻梁,有些疲累的问道   “怎么样了,让你们整顿军队的事办得如何?”   “监军放心,末将已经将事情办好了,不日就可以兵了。”   “嗯,我知道了,先下去吧。”   谢易说完后,蒋宣农并没有立刻离开,看样子似乎还有话要说,谢易皱了皱眉,问道   “还有何事?”   “回禀监军,段离将军还是不肯吃东西,杨林也一直不肯投降。”   “段离……我一会儿去看看吧,至于杨林,随他。”   “是!”   办完了手上的公务,谢易去了关押段离的房间,进了房间,只见段离脸色苍白的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窗外,哪还有半点前几日展现的将军风采,完全就是一副病入膏肓要死的样子。   谢易挥手屏退了下人,然后负手踱步走到了段离的身后,据照顾段离的下人所言,段离整日里什么都不做,就只是这样看着窗外。谢易实在是有些好奇,着窗外究竟有什么?让这个段离这样痴迷。   站在段离的身后,谢易顺着段离的视线看去,窗外是一小片池塘,池塘旁边有一个手工的秋千架。就这个?谢易有些不解,于是他就问了   “将军在看什么?”   段离不理谢易,就好像没有谢易这个人存在一样,谢易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开口道   “将军若是不答,那本官就叫人拆了外面的秋千了。”   “你敢!”段离猛地一下转身,动作之大,都带倒了他坐的椅子,他抓住了谢易的衣领子,凶狠的看着谢易,厉声喝道   “这是本将军的府邸!”   “这是十里城守将的府邸。你不是不愿意再做大周的官了吗?”   “那你也不许拆!”   谢易满不在乎的伸手轻易地就将段离的手从自己的衣领子上拽了下去,随意的找了一张椅子,谢易施施然的坐下,笑道   “凭什么?就凭将军现在这不堪一击的模样?”   段离狼狈的转开头,不过从他紧握在身侧的拳头可以看出,他被谢易气得不轻。   恰好这时,午饭送来了,下人们知道谢易在,还的多配了一副碗筷,饭菜也比一般的时候丰盛。谢易忙了一上午,正好饿了,见状,毫不客气的就端起了碗,抬眼却瞥见段离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他便劝道   “段将军不过来吃点?”   “哼!”   “不来的话,拆秋千。”   “…………”   段离浑身一僵,然后还是坐到了桌边,虽然只是胡乱的在扒饭,而且还一直在用眼睛瞪谢易,但是谢易还是很高兴,只用了和平时吃饭一般的时间,就吃完了桌上所有的菜。   “饭我已经吃了,你可以滚了吗!”   吃饱的谢易心情似乎非常好,他一点都不介意段离的无礼,反而饶有兴趣的问道   “看将军那么紧张那副秋千架,本监军看着那架子似乎是手工制作的,怎么是将军自己做的?做给谁的?”   段离不答。谢易笑了笑,又继续问道   “那,要是本官用着架子来威胁将军投降,不知将军是肯还是不肯呢?”   段离闻言,侧过头冷冷的看着谢易,半晌,他扯了扯嘴角,说道   “你烧了便是!”   谢易嘴角的弧度凝滞了一刻,冷意缓缓爬上了谢易的眼睛,只见他点点头,无不讽刺的说道   “也是,这架子再珍贵,还能比过将军的前程吗?”   段离的腮帮子闻言明显的鼓起了一瞬,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回应,谢易又说道   “不过也是,连活生生的人都挡不住将军奔向前程,更何况这一个用来看的死物!”   见段离的身姿僵的更厉害了,谢易又添了一把火   “死物,就不该在存在了,还容易碍着眼!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痛快!”   “你究竟想做什么!?”   段离暴喝一声,一拳就将旁边的桌子锤得四分五裂,谢易毫不畏惧的挺身上前一步,扯住段离的衣襟,同样的暴喝一声   “老子******想知道真相!想知道,为什么,你这么狠心,连你自己的结妻子都杀!你不是爱她吗!你不是口口声声的说过你爱她吗!”   似乎再也忍受不了心中的怒火了,谢易随即一拳就将段离打翻在地   “今日,你要是不说出一个道理来!我就活活的打死你!让你下去陪初颜姐!”   段离倒在地上,脸侧青乌一片,可见谢易这一拳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谢易从未跟任何人提过,就连周定乐都没有。他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成婚,就是因为他的心底一直记挂着一个人,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记挂,更像是家人间的那种牵惦。就是因为这样,谢易一直都以这个人的样子来寻找他心仪的女子,可是,在这世间哪有完全一样的两个人呢?谢易一直找,也就一直没有定下来。   自从她远嫁,谢易就想着要来看她,她和自己一样,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关心自己的人了,他们早就互相约定好要成为彼此的家人,他就是她的娘家,可是,谢易一直忙于公务,等他终于请到假的时候,他兴冲冲的收拾行李,行李才不过收拾了一半,他就听说,江州乱了,她死了。死在她的夫君手里。   不是写信告诉我,你过得很好,你的夫君很爱你吗?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谢易把自己关到房间里,蹲在墙角,拼命地哭。   他待了三天,出来以后,就绝口不提休假的事情,他干着自己的事情,极力的表现的很正常,因为没有人知道自己和她的关系,所以他不能表现的很悲伤,他不能给她身后的名声抹黑,但是,他撕了自己休假的奏章,转而写了一封申请参军的奏章,他知道,这份奏章会被家里的长辈给拦住,但是没关系,他会继续写,写到陛下同意为止。可是,没等他将第一份奏章递上去,圣旨来了,他可以去江州了。   出的前一夜,他对着自己年少时画下的年少时的她承诺   “我一定会为你报仇!你等着我!”   现在仇人就在眼前,谢易强行的压制下自己想要一刀捅死他的欲望,想着她曾经在信里告诉自己的,她的丈夫很爱她,也许会有什么隐情也不一定,忍着怒气,缓缓地又问了一遍   “我问你,初颜姐,究竟是怎么死的?”    第七十二章 可笑当时年少   谢易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黄昏,很热闹的黄昏。府上的人都在忙着欢迎新主子,那是谢易第一次被*着去叫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母亲”。谢易跑了,他躲在自己真正母亲的后院,抱着双膝的坐在台阶上。忽然一个木头做的小鸟从天上掉了下来,下了他一跳。紧接着,她就出现了,粉嘟嘟的一张脸蛋,吃力的趴在他家的墙头。   “喂!帮个忙呗,那是我的鸟!”   谢易乖乖的捡起了鸟,然后扔给了她。转身,谢易准备继续回去一个人蹲着,可是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喂!我好无聊啊,看在邻居的份上,陪我说一会儿话吧。”   后来,两个孤独的灵魂就这样靠的越来越紧密。谢易渐渐地知道,她叫初颜,寄宿在她的舅舅家,但是她的舅舅对她不好。府里的孩子都不愿意和她玩儿,她就自学了木工,没事儿的时候就自己做点玩具陪自己玩儿。初颜比他大三岁,他就叫她颜姐姐。再后来,谢易认识了周定乐,他很兴奋的把周定乐介绍给了初颜,初颜还教了周定乐木工,把周定乐给乐坏了。   整整五年,谢易一有空就会去找她说话,顺便拉上周定乐学学木工,周定乐的木工越来越好,他的学业也一直很好,谢易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可是,忽然有一天,不管谢易在墙的那一边怎么叫,初颜都没有半点回应了。谢易很着急的打听,才知道,初颜要嫁人了,她要嫁的很远很远。对方是初颜完全不认识的人,听说还是一个叛将,这样的人怎么能配的上那个温柔的颜姐姐?   谢易去墙那里等,初颜没有回应。他就递帖子,初颜就称病不见。一直到,初颜出嫁的当晚,坐在墙角的谢易被一个木制的小鸟打中了,他连忙抬头望去,只见已经长成二八芳华的初颜正笑盈盈的坐在墙头看着他。初颜长大了,和小时候很不一样了,模样,身段都变了。但是唯独这调皮活泼的脾气没变,还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不像一个大家闺秀。   “你,你还知道出来啊!”   谢易心里的委屈顿时铺天盖地的就涌了出来,他几步跑到初颜坐着的墙下,仰着头看着她。   只见初颜眉眼弯弯的一笑,露出了她嘴角的小酒窝。   “接着!”   说完,她就直接跳了下来,谢易一愣随即就立刻伸出双手,牢牢地将初颜抱在了怀里。一身粉衣的初颜环着谢易的脖子,盈满了笑意的目光落在谢易涨红的脸上,一闪一闪的,,恍若在注视着什么稀世的珍宝一般,满满的都是爱惜和珍视。   谢易紧了紧环着初颜腰肢的手,入手的绵软让他瞬间像被针扎了一般的松开了手,初颜猝不及防的差点就摔倒。   “喂!你小子干嘛!”   “重啊!重……”   谢易慌乱的整理自己冷乱的衣襟,努力的想要抚平自己心尖上的颤动。方才手上的触感,和脖子上初颜的手留下的微微的有些麻痒的触感,他还记忆犹新,他忽然有些了解为什么三哥总是喜欢在人后,抱着三嫂不撒手了。原来,真的,很舒服啊。   “你!臭小子!敢说我重!”   初颜气愤的锤了谢易一拳,谢易生生的受了,胡思乱想的思绪瞬间就回笼了,然后便怒道   “你还打我!你说!这么多天不来!你是不是有了夫君就忘了我了!”   初颜怔了一下,随即就有些勉强的笑了笑,干涩的说道   “你,你知道啦。”   或许是星光太暗,谢易没有察觉到初颜的一样,只是噘着嘴点头,然后愤愤的说道   “你成亲这么大的事,居然不主动告诉我,还敢玩儿失踪,怎么,忙着筹备婚礼,连跟我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吗?”   初颜闻言霍然转身,背对着谢易,半晌,才听到她回道   “是啊!我可忙可忙了。这不,朝廷还要给我封一个公主呢!”   他话里带着些许的鼻腔,谢易敏锐的察觉到了,他一把扳过初颜,毫无意外的看见了初颜脸上挂着的泪,谢易瞬间就慌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从认识到现在,这是初颜第一次哭   “你,你别哭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初颜不回答,只是一个劲的流泪,谢易没办法,只好将初颜缓缓地拉进了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别哭了好不好?我知道你害怕,但是没关系啊,还有我呢,要是他欺负你的话,我就帮你打跑他!”   怀里的人,瓮声瓮气的说了两个字   “闭嘴。”   谢易没办法,只好闭嘴,但是轻抚着初颜的双手却一直都没有停过。两个人静静的相拥,明明是最亲近的姿势,可他们的脸却背对着彼此。   初颜看不见此刻星空下谢易的双眼里深深的迷茫和心疼。   谢易看不见枕在他肩上的初颜此刻双眸里深深地依恋和痛苦。   最后,初颜哭累了,她靠在谢易的肩膀上,这一夜,谢易听着初颜的自言自语,他知道了许多外人不知道的往事,比如初颜其实姓楚,她是一个亡了国的郡主。再比如,她其实一点都不想要这个身份,她是被人抓过来的。   后来,谢易睡着了,第二天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日上中天,初颜的送嫁队伍都走了好几个时辰了。看着地上还在冒着袅袅青烟的迷香,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空落落的,或许是因为他终究还是没能来得及送她这一程吧。默默地拾起初颜留在地上的木质小鸟,谢易什么都没做的回了书房。   谢易没到场,但是周定乐去了。他后来告诉谢易,场面很宏大,初颜很安静。谢易闻言,有些怅然若失,他不希望初颜就这样认命了,但是,她还能做些什么?反抗,然后搭上所有的西楚遗民?   假如,谢易知道那一夜是他最后一次见初颜,他说什么也不会睡着,不,应该说,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嫁!   但是,有什么用呢?   现在回想,大约只能叹一句,可笑当时年少,不知岁月无情,世事无常吧    第七十二章 秋千架下盼来生   “秋千架不是他的。”   多日不见的周定乐缓缓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有几分苍白,但是精神看起来很好。   “什么意思?”   “你忘了吗,我的木匠活可是颜姐姐手把手教的,那个秋千架是谁做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周定乐拍拍谢易的肩膀,又说道“而且,颜姐姐不是死在他手里的,放过他吧。”   “你怎么知道!”   谢易霍然抓住了周定乐搁在自己肩上的手,急切的看着他。周定乐微微蹙了蹙眉,想要抽回手腕,但是谢易抓的死死的,好像生怕他跑了一样。看着谢易有些癫狂的眼神,周定乐叹了一口气,松了挣扎。任他抓着。   “秋千架的规模不大,明显是给小孩子用的。如果我没猜错,颜姐姐应该已经怀孕了,虎毒不食子,我相信段离就算再禽兽,他不会忍心杀了怀了他的孩子的颜姐姐的。”   “什么,怀,怀孕!?”   谢易愣了一下,眼睛难以置信的瞪得溜圆,他艰难的扭头看着倒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段离,段离的脸掩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周定乐挣开了呆滞的谢易抓住的手腕,扫了一眼上面的青紫,周定乐很自然的将手腕藏进了衣袖里。他冷漠着一张脸,走到段离身前,冷冷的说道   “我想,颜姐姐应该和你提过我们,假如你们有传闻中的一半的恩爱话。所以,我们今日为真相而来,你也有义务,告知我们真相。”   段离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站了起来。   “原来颜儿口中的弟弟指的就是你们两个吗?也罢,你们想听,我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洗耳恭听。”   “我和颜儿之前并不认识,只是因为朝廷答应我,只要我和这个女子成亲,我就可以回到葫芦口,继承我段家的基业。所以,她是谁对那时的我来说,并不重要。不过就是一个利用的对象而已。开始的时候,我们相处的很和平,我们互不干涉,互不理会,她与其说是我的妻子,倒还不如说更像来我这儿做客的客人。慢慢的,我们习惯了彼此的存在,成了朋友。就是那个时候,我听颜儿提到了你们。后来,我无意间知道了她的身世,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小心防备的大周的探子,其实是一个和我一样的可怜虫,空有一个名声,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对她心存愧疚,自然就会对她好,终于,我们相爱了,我们彼此心里空缺的地方,被对方填满了。可是,好景不长,江州反了,葫芦口被叛军包围了…………”   “所以你就杀了颜姐姐,投靠了叛军!”   “我没有!”段离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声,红色的血丝布满了他的眼眶,像疯了一样,段离死死的攥着拳头,眼泪不受控制的一滴一滴的落下。   “可是,我没用,我保护不了她,我的部下叛变了,攻进了城主府。我护着她,我想带她走,可是,就是一个转身,就一个转身的时间啊!箭就插进了她的心脏!我拼命地捂着她的伤口,可是没用,没用啊!血还是一直流,一直流。我带着她往外面逃,我告诉她,我以后都不想着建功立业了,我会带着她逃到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永远都不杀人了!可是,我没用啊,我没用!她被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抢走了,那个黑衣人要我投降,要我归顺叛军,我同意了!我同意了!可颜儿还是死了,她自己撞上了那些人的剑,死在了我的怀里!死在了我的怀里!啊!——颜儿!——”   段离崩溃的跪倒在地,一个征战沙场数年的铁血汉子在此刻哭得像一个迷路的孩童,撕心裂肺般的痛让他彻底失了作为一个将军的气度。   周定乐强忍着自己心里的痛,他走上前   “颜姐姐为你而死,无非是不愿意拖累你,你是她认了的夫君,她希望有朝一日你可以一展胸中抱负,傲立于世!即便,她看不到这一天…………但是,你觉得颜姐姐用命换来的就应该是你投靠叛军吗!?你是应该珍惜颜姐姐用命给你换的未来,好好的建功立业!但是你的功,不该是踩在颜姐姐的尸骨上立的!你明白吗!”   说罢,周定乐抓着站在一旁默默流泪,仿佛失了魂的谢易,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周定乐顿了一下   “你好自为之吧。你的命是颜姐姐换的,我不会要的。”   拉着谢易,周定乐来到了池塘边的那个秋千架旁。   “颜姐姐有东西留给你。”   谢易呆滞的目光顿时就动了起来,他激动地抓着周定乐的肩膀,叠声问道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是藏在这个秋千架里的,我想颜姐姐大概是趁乱塞进去的吧,给。”   说罢,周定乐掏出了一封泛黄的信。颤抖的接过这封信,谢易摸着信封上“小易亲启”四个大字,浑身抖,眼泪更是止也止不住的汹涌的流淌。谢易胡乱的用手将眼泪抹去,生怕眼泪落下,打湿字迹。将沾满泪水的手拼命地在衣摆擦拭,然后谢易这才吸吸鼻子,缓缓地抽出了信。   “见自如晤,小易,你我相识至今已有二十余年,幼年相识,幸得你的陪伴,我的少年时光才过的没有那么痛苦,颜姐姐感激至深,只可惜不能亲口道声谢谢。   小易看见这封信时,想必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小易不必伤心,自从我出生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未来必难得善终,不过一死,任人有之,我何惧哉!少年时有你,嫁人后亦不算所托非人,我此生足矣。然,我仍有几桩心事未了,托与旁人,我心里始终难安,遂,只好相托与你。   第一,你幼年丧母,生存艰难,幸好你心志坚定,已有所成。姐惟愿你日后可以寻到真心相爱的女子,日后可以美满一生,切勿沉迷于仇恨。   第二,你知我乃西楚遗孤,我惟愿西楚遗民可以回归故里,不再寄人篱下。   第三,段离,段离身世亦是悲苦,但是他绝无反叛之心,就算他暂时走上歧路,姐姐相信,凭小易的本事,定可以将其劝回正道。姐姐唯独只担心一件事情,我死后,段离必然意志消沉,浑浑噩噩,姐姐惟愿小易可以帮扶他一把,助他早日续弦,叫他莫要再再一个死人身上浪费大好年华。   此三个心愿,乃是我最后所求,望小易可以帮姐姐达成。   最后,只愿来生,只盼来生,萍水再相逢,山河终有聚。”    第七十三章 外患危机   西楚,********大草原,美丽的天山湖畔,那里有望不到边际的牛羊和牧民帐篷,彩云片片,映在蔚蓝的湖面上,化作绚丽七彩,纯洁的像天上女神降临人间。于是这里又名仙女湖   忽然,一声狼嚎直冲云天,回荡在草原上空,久久不散,惊坏了羔羊,吓倒了牛群。狼群纷纷出现在不远处的山岗之上。帐篷里的壮年纷纷拿着手里的刀剑冲出了帐篷,中央的金顶大帐中一个男人,闻声抛开怀中的女子,赤手空拳的便几步跨出了帐篷,他眼睛里闪烁着强烈的战意,嘴角噙着一抹兴奋的弧度,他所到之处,所有的人都恭敬地弯下了腰,他走到了人群的最前面。远处山岗上身形巨大的头狼正弓着腰,露出尖锐的獠牙,双眼喷着愤怒的火苗,死死瞪着最前面那个赤手空拳的高大男人。他身高九尺,皮肤黝黑,身上穿着灰色的狼皮大衣,带着许多粗犷的黄金与兽骨饰物。露出来每一块肌R都好像野兽般强壮有力,披肩的头发随意编成几根散辫子,他的脸型轮廓就好像精铁敲出般棱角分明,鼻梁高直,棕黄色眼睛锐利有神,好像翱翔九天的鹰,   许多穿着破烂的孩子偷偷的将头伸出了帐篷外,兴奋紧张地看外面的一切,小拳头都握得紧紧的,他们看向群狼时的恐惧在转向那个高大的男人时,都变成了深深地崇拜。   大王!打翻那个畜生!”   “大王!加油!”   “咱们西楚的勇士!才不会怕狼!”   童言无忌,却又是最真诚的,只见西楚的王回头冲着这些小娃娃微微一笑,转头就将将上衣扯开,把两根袖子塞入腰带,露出上半身钢浇铁铸般的结实肌R,对头狼勾勾手指,挑逗着它的怒火,   “这是你伴侣的皮吗!想要!就来抢啊!”   头狼压低身子,狂吼一声,猛地跃起,跨越出了几丈的距离,它将全身千百斤力气集中在利爪上,死死抓向西楚王的肩膀,想将他推倒在地,进行撕咬。   只见大西楚王大吼一声,非但不躲,反而牢牢的抓住头狼的两只前爪,身子退后了两步,随即就牢牢地定在了地上。他再度怒吼一声,猛地就将头狼摔了出去,头狼离手的那一刹那西楚王就踏步追了过去,伸手欲抓。   只见头狼在空中灵巧的扭了一下身子,随即避开了西楚王的手,他的后爪甩出了一个弧度,在西楚王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西楚王浑然不惧,直扑过去,单手牢牢地抓住了头狼的尾巴,然后猛地一扯,将头狼狠狠往地上摔去,重重撞向一块石头。   这一下要是撞实了,头狼必死无疑,头狼只好竭力的用前爪护住了头,只听清脆的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头狼的前爪断了。   头狼给撞得头晕目眩,站起来摇晃两步,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头狼看着西楚王缓缓地向自己走来,它竭力的翻了一个身,仰躺在地。   露出最柔嫩的腹部,这是动物表示臣服的姿态。   只见西楚王仰天长笑,大喝一声   “好!”   孩子们疯狂地拍掌喝彩,亮晶晶的眼睛里都是崇拜。而那些大人则是恭敬地跪了下来。   西楚王穿好衣服,唤来了下人,让他将狼带下去治疗。   “格古巴。”   只听一声美人清脆的呼唤,金顶大帐外走来了一个身穿骑装的美丽女子,只见这个女子身形矫健,恍若一只妩媚的猎豹,危险而又美丽。她就是刚刚格古巴抱在怀中的女子,他的宠妃萨雅。萨雅的美和草原上粗狂的美不同,她的眉眼依稀可以找到几分江南水乡的婉约,五官也没有草原人那么分明,蜜色的皮肤加上婉约和凌厉并存的五官,她无疑是一个独特的美人。但是格古巴宠爱她却并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草原上的人都知道,格古巴喜欢的是英勇的美丽的女子,只是因为萨雅足够英勇,是一名女将军,所以格古巴就对她高看了一眼。甚至还允许她直呼自己的姓名。   “什么事?”   萨雅在他耳边低语:“大王,南边的鸟儿传来了讯息。”   格古巴点点头,整装进了大帐。   没过多久,有个身材瘦小,长相普通的中原人,穿着牧民装饰,低着脑袋,走了进来,从衣服夹缝里取出张细长的薄白绸,上面用蝇头小字写着:“江北天灾,国库空虚,叛军作乱,楚王留京,齐武王妃重病,有机可趁。待国内大乱后,请大王里应外合,攻下嘉兴关,可夺燕云十八州。”   西楚众将跃跃欲试,只恨不得立刻带兵南下,直捣建康,瓜分江山。   唯格古巴沉思不语。   中原来的密探再道:“主上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格古巴轻轻摇头:“时机未到。”   “还缺什么?”   格古巴慢慢将白绸揉成一团。他眼前再次出现那道披银甲骑白马的年轻身影,她在满天彩霞中策马冲来。一人一马一刀,冲破了西楚重重的防线,当映入眼帘的瞬间,天地的光彩都为她所夺,她露出的双眼亮的像极了天空中繁星,让他再也挪不开视线,忘了行动,直至他被亲近的侍卫抱走。   永生永世忘不了。   那一天,那一夜,火光冲天,她踏着火焰恍若神明。回过头,自己看见了她的容颜,江南女子的秀丽,这一刻,这成了他心目中最美的容颜。   总想着和她再见一面,可是她消失了,就这样消失的了无音讯。   每当这一天,斗酒百升,大醉一场,捏碎金杯,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滋味。他人都道是亡国之痛,但,其实还有其他   天下最勇敢的女子。   天下最特别的女子。   天下唯一能与他相配的女子。   天上诸神,为何让她就此消失?为何让她就此不再出现?   可惜啊可惜…………………………   为何她竟为了别人丢下了手中的刀,为何她竟心甘成为别人的妻子,齐武王妃又如何?   上天的神灵让这匹声名赫赫的凶悍母狼,成为守护大周的最牢固壁垒。   曾经的鬼面将军,现在的齐武王妃——谢裴。   格古巴深呼吸一口气,坚定道   “欲夺大周,先杀谢裴!”    第七十三章 渐渐察觉的问题   谢易自收到了初颜留下的信后,意志实在是有一些消沉,周定乐很理解他,于是尽量也都不去烦他,自那****说服了段离,他深觉段离这个将军的好用。段离自幼就熟读兵书,打仗的经验也不少,是个难得的将才。在周定乐,谢易带领的的这一群水货里,段离绝对是最想将军的将军。难得打仗打到现在,队伍里终于出现了一个靠得住的将军,周定乐自然要好好问问他,行军打仗的策略。   段离向他提议对于另外的昌平一城,他们还可以继续采用谢易之前的办法,——诈降。   现在自己这一边有段离,诈降一事更是轻而易举,基本没什么意外的,周定乐就拿下了昌平。周定乐的兵马一下子从原来的两万转变成了现在的七万。但是,毕竟都是曾经背叛过大周的人,现在虽然降了,但是难免尴尬,尤其周定乐最怕的是,自己这边有脑残的士兵,还会去讽刺人家,说一些会引起他们投降的人的不满,毕竟自己这一边只有两万人,一旦投降的倒戈,那后果简直就不堪设想,被自己劝降的部队给反抓了,这简直就可以让自己和谢易成为建康最大的笑话了,于是,周定乐决定要开一次庆功宴。趁机拉近这些将领的关系。   周定乐特意将闷在房间里几天的谢易拽了出来。一大桌子的将领,曾经的叛将和大周的将领交杂相坐,说实在的,大家都感觉很尴尬,还感觉有些不适应,不过不得承认,酒确实是一个能拉拢入与入之间关系的好东西,只不过一巡酒后,屋内的众入,便好似已经忘却了方才的尴尬。互相大着舌头,开始称兄道弟。   当然,周定乐的手段可不是只有酒,他抹了抹嘴角的酒渍,轻笑说道,“哦,对了,有一事倒是要提一提……”说着,他顿了顿,回顾坐着的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说道,“长史,功勋簿可曾带着?”   长史抱了抱拳,说道,“如大入所嘱咐的,一直带在身上呢!”说着,他从随身携带的小布包中,取出一本薄薄的本子,继而又取出一支笔,笔尖在舌上蘸了蘸唾沫。   见此,所有的投降将领都纷纷放下酒杯聚精会神、面带喜色地望着长史手中的功劳簿。   “本王记得,眼下陈开将军以及刘猛将军还有段离将军的罪刑,差不多已减至流刑了吧?”   “是!”长史点了点头,望着功劳薄上所记录的文字,说道,   “眼下,刘猛将军,廖古将军等入有举兵投诚一功,是故,全军将士罪刑从凌迟减为斩,而刘猛将军本入计两功,为流刑三千里,段离将军则是破城有功,罪行从凌迟改为了斩……陈开则有投诚以及十里城破城共计两功,是故全军将士罪行从凌迟减为流刑三千里,陈开将军本身计四功,为流刑两千里……”   “好!”   听着长史这番话,陈开和刘猛对视一眼,忍不住露出几分喜色,假廖古愣了一下,随即面露倾羡之色的看着他们。   “这便是本王所说的,机会!——只要诸位将军真心实意,重归大周,戴罪立功,本官定会说服朝廷既往不咎,按功减刑,直至笞刑十下……这个不可免!毕竞诸位终归是犯了罪……”   “是是……”包括陈开等入在内,屋内众叛将连连点头附和,心中大喜过望。   什么叫笞刑十下?   不过是拿块竹片抽打背部十下罢了,一般来说,是各地府衙戒规地痞无赖的主要手段,比起可能会打死入的杖刑,几乎可以说是轻微到忽略不计,更别说流刑、徒刑,以及更在二者之上的死刑。   望着屋内诸将尽管没有说话,可眼中却忍不住露出喜色,周定乐暗自得意。   他很清楚,光是好言好语,并不足以让这帮叛将心悦臣服为自己所用,还要付以相应的利益。   而对于这些叛将来说,还有什么比减刑更好的利益呢?   周定乐接着喝酒的机会,隐晦给谢易使了一个眼色,样子看起来像极了要糖吃的小孩儿,满脸都是“夸我,快夸我啊。”   “…………”   然而,就在谢易和周定乐商量着明日就赶往南阳的时候,晏明修的部队已经到达了南阳城外,全军正在埋锅造饭,安营扎寨呢。   “军师,预计明日,另一支队伍便可以赶来汇合了。”   “嗯。”   晏明修疲累的用手按了按太阳穴,神色有些颓靡。他不耐的摆了摆手,将领见状就立即退出了他的帐篷。   晏明修的行军度和克城度都堪称恐怖,他倒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聪明,只是在行军的过程里他隐隐的感觉到了些许不对,按理来说,这一次的叛军崛起度如此之快,范围如此之广,时机如此之巧妙。这些都说明了这一次叛军的领必然不是一个普通人,他之前还觉得他甚至可以和自己媲美。   但是,一路走来,晏明修真的觉得太顺利了,叛军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这前后的对比实在是太明显了,险些让晏明修怀疑他们只是撞大运,所以才会有了这么大的战果,占据了整个江北。   可是,晏明修一想到瞿文武那样的人,居然肯心甘情愿的留在这个叛军领的手下,而且,仗都快打完了,晏明修居然也还没有听说叛军那边究竟是谁领军。说白了,晏明修也好,谢易,周定乐也罢,他们始终都是在和大周的叛将打,从某一个角度来看,他们根本就是一直在和大周自己的军队再打,他们都没有遇到过真正意义上的叛军,这难道不奇怪吗?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晏明修相信叛军的后面必然有一个更大的阴谋,他必须用自己最快的度解决了叛军,这样才可以让他们措手不及。   晏明修虽然想不到叛军究竟想做什么,但是他觉得有人可以想到,虽然挺不甘心的,但是直觉告诉晏明修,再不问,可能就要出大事了。   于是,他还是将自己的疑问写了下来,写好后,他叫来了一直随军的沈听风。   “把这封信,用最快的度传到建康,传到沈云朝的手里”    第七十四章 善恶终有人报,何须天为?   细细看着桌子上摊开的来自西北的消息,沈云朝紧皱的眉头一直都没有松开,眉宇间的Y霾浓重的几乎就要满溢。一旁的肖笑担心的看着沈云朝,试探的说道   “庄主,是否要将宁远大夫从战场上带回来,让他去西北…………”   沈云朝摇了摇头,无力的说道   “没什么好看的了,油尽灯枯,宁远早就说过了,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看着沈云朝如此摸样,肖笑眼眶一红,忍不住埋怨道   “宁远大夫不是说至少可以撑上两年的吗?怎么这就,这就……”   谢裴是沈云朝的小姨,算是唯一的对他好的亲人了,她这一死,这不是在要沈云朝的命吗!   这时,小七忽然之间出现在了屋子里,在沈云朝的桌子上放下了一封信,然后就又消失在了原地。小七是独属于沈云朝的暗卫,平日里只有绝对紧急的消息才会由他亲自传递。而只有沈云朝才有资格来决定什么事是最紧急的,在江州之乱发生后,来自江北的消息被仔细的分类,如烟皓海的消息里,只有晏明修的消息被沈云朝分入了最紧急的行列。   晏明修的消息一到,沈云朝揉了揉眉角,并不急着打开。反而是轻笑了起来,他叹道“真是快啊,明修的直觉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准确。”   “呃,庄主的意思是?”   “你看看吧,信里,明修一定是觉得关外要出事了,或者就是叛军的幕后应该还有C控的人。”   肖笑狐疑的拆开了信,越看越是惊讶,等到看完的时候,肖笑默默的咽了一大口口水。   “全中。”   沈云朝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明修一向聪明,他能猜到,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这封信来的时间已经比我预计的要迟了许多,想来应该是他自尊心作祟吧。他总是不愿意服输的。”垂下了眼帘,沈云朝掩去了自己眼中复杂的感情。   “锦衣司最近的动静,看着有些奇怪。你让陆桓多做留意,我想他幕后真正的主子应该就快要浮出来了。若是明修问起我的答案,你便让他多多注意锦衣司和督武堂的动静。这次的江州之乱我虽然选择了袖手旁观,甚至还暗中推了一把,但是我很清楚,我这并不是主要的原因。江州之乱的祸根早已埋下。有人在下一局比我大的多的棋啊!”   此时一只白玉一般的毛发,外形矫健的小鸟停在了车窗上,为了引起朝央的注意还用力的扑腾了一下翅膀。这只鸟儿肖笑和沈云朝都认识,是当年沈云朝送给楚寒歌的礼物,一只名叫小东的海东青,轻易不会动用,眼神落到小东的脚上,那里如信鸽的脚上一般,绑了一支装信的筒子。沈云朝皱了皱眉头,抬手轻轻地招了招。小冬随即飞向了沈云朝,轻巧的落在他身前的桌子上,沈云朝解下信筒,再从里面拿出一张不小篇幅却轻薄的纸张。看完上面的内容后,沈云朝的脸再度沉了下来,眉间的Y霾让站在一旁的肖笑心里咯噔了一下。沈云朝脾气怎么样,没有人比伺候了他多年的肖笑清楚了,说实话,沈云朝的脾气绝对算不上坏。但是离特别好说话,也差了一大截。他就像是一潭难以触摸的水,在封闭的山里只有清风泛起的波纹。他也鲜少见主子这幅神情,每一次见都必然是和他十分亲密的人出了事情,总是与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相关。   “肖笑,将端王找来。”   沈云朝用力的抓着手中的纸片到骨节都泛白的程度,他将纸片揉成了一团。肖笑有些不解为何沈云朝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看沈云朝的脸色不对,知道此时沈云朝的心里怕是已经翻江倒海,也没有贸然的问出来。肖笑看了一眼坐在那里微微有些颤抖的沈云朝,立即便起身着人前往端王府。   肖笑离开了,沈云朝沉默的坐在桌前,复杂的情绪让沈云朝忍不住头疼欲裂,脑袋的深处仿佛有一把刀子正在不停搅动着他脆弱的脑神经,那样的疼痛让他难以忍耐的咬紧了双唇。想起那个害了她和她母亲一生的那个人的名字,沈云朝头疼的同时心里还像有一把火在烧,平日里沈云朝都在努力地忽略着这一把怒火,但是沈云朝知道这把火从来都不曾熄灭过。   它在十年前被自己燃起,烧尽了自己的过往,也了断了自己的未来,……   周扶风!   这个本应该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本应该被自己称作父亲的人。在他干下了那样无耻的事情之后,在他那样的伤害了母亲之后。他堂而皇之地消失了,从此了无音信,沈云朝甚至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了,可是现在……   “周扶风重现西北,欲寻谢姨故居。”   这寥寥的数字,却在沈云朝的心里搅起了翻天的巨浪。寻找故居?他早二十年前去做什么了?   哦~,他在忙着和自己的王妃生孩子。他在忙着享受自己端王的荣华富贵。忙着帮他哥哥,稳定那张踩着母亲的尸骨登上的王位!   寻找故居!   就算他能找到也只能找到,被烧毁的残迹!就如同自己和他之间,不死不休的父子之情,除了血缘的灰烬,什么都已经不在剩下了!   沈云朝伸手轻抚字条上“周扶风”三个字。他的手缓缓抚过,纸张随即泛黄,像是他心中的火焰燃烧到了他的指尖一般。那个名字在他的指下,缓缓的变成了灰烬,只余下一个丑陋的空D。   沈云朝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你不是要找娘亲的故居吗?那就让我看看,再你的心里,到底是你的端王儿子重要。还是,你亏欠良多的娘亲重要吧…………”   放下红色经脉隐现的手,心口的灼热猛的袭来,沈云朝头一歪就晕在了桌子上。   昏迷中的沈云朝忽然梦见了一段不长也不短的往事。   他远远地站在树下,看着不远处,青草地里相互依偎的一对母子。孩子吵着要听故事,母亲就硬着头皮讲了,但是很明显那个母亲不善言辞。一个最普遍的,功成名就抛弃糟糠之妻的民间故事。被这个母亲讲的索然无味。但是看孩子似乎并不是很介意。他瞪着自己漆黑的双眼,认真的盯着自己的母亲,整个故事中一次也不曾移开。   故事讲到那名书生当了驸马,糟糠之妻回乡。就狭然而止。   “母亲母亲,你说的不对。”   “哪里不对了?”   “那个书生那么坏,他的妻子怎么会不告御状呢!那个妻子就应该去告御状让那个书生受到应有的惩罚。”   母亲闻言一愣,苍白的脸上渐渐泛出了笑意,她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是对过往的怀念,深切却已经没有了恨意。   “戏文终不是生活,台上咿呀唱着的,是大多数百姓心里想到过的最痛快的结局罢了。然而台上的两个人是没有过感情的。戏散了,人就散了。所以自然是怎么绝情怎么来。”   “那母亲的意思是那个妻子还依然爱着那个禽兽书生喽。”   母亲又是一愣,继而缓缓的摇了摇头。   “我想,他,曾经,亦在春花下相思过谁,在柳树下亲昵过谁,在岁月中渴望过谁;曾经,亦是一位爱笑爱闹的少年,在风中策马高歌,在雨中急步前行,在冬天为人呵气暖手,在夏日为人遮起Y凉。只是这宫廷,这岁月,这皇权,改变了一个人太多,太多…………,爱可能已然不在了,但是情分终是有的。”   那个孩子沉吟了一会儿,继而好似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般,欢快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让一个和他没有情分的人去帮那个妻子报了这仇。这世上哪有人做错了,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台上的人既然唱过,那说明底下必然是有人做过的。善恶终有人报,何须天为?”    第七十五章 梦蝶幽香   周定乐一连克了江州数城,短短的还不到半月的时间,只剩下南阳尚未拿下,这一消息传到建康,赵王几乎咬碎了自己的一口牙,他雇的千机阁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传来,眼见着皇帝的身体日渐衰弱,赵王终于按耐不住,进宫去找了自己的母亲,当朝的皇后,王氏女菁。   赵王来的时候,这个雍容华贵了一辈子的女子正在修剪花枝,周围伺候的宫女密密麻麻的围了一圈,她保养得益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柔嫩的好似二八芳华的的模样。她的神情更是平淡,丝毫看不出皇帝,她的夫君要死的模样。   赵王怒气冲冲的进来,皇后的身边又围了那么多的宫女,他难免就会撞上一两个,要是搁在平时,兴许也就是骂两句就过去了,但是赵王今天心情格外烦躁,他抬脚就将跪地请罪的婢女一脚给踹出去老远,嘴里还骂道   “贱婢!竟然敢挡本王的路!”   那个婢女受了这一脚,当即就吐血了。皇后听到身后嘈杂的声音,微微侧了侧头,扫了一眼吐血的婢女,随即不紧不慢的说道   “怎的如此大的火气?这般失了分寸,传出去可就不好听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一个掌事太监,那个太监随即会意,将所有伺候的婢女统统都带了下去,想让消息不泄露,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看见的人都闭嘴。   赵王将自己担心的事情都与皇后说了,期间他一次也不敢直视皇后的眼睛,他以前和皇后还是很亲近的,但是自从她现皇后居然渐渐地比他还要年轻以后,他就渐渐地不敢和自己这个诡异的母后说话了,这一次也是实在气急,所以才会来找皇后。   “那个贱婢,活着的时候就不安分,死后也不得安宁。她下贱,她的儿子也下贱!留在皇家也是沾污了血统,奈何有人护着,让我不好动他,留着留着,竟养虎为患。”   皇后说的贱婢指的正是周定乐的生母,一个到死连封号都没留下的女人。皇宫中知道周定乐生母的人少之又少,似乎是她死后,皇后就将所有侍奉过她的人给处理了,而皇上似乎也默认了皇后的行为,甚至直接就将尚在襁褓中的周定乐给送出了宫,只留下一个驼背的老奴伺候。   周定乐的生母是一个对于所有皇子和年轻的官员很陌生的人,就连赵王也只是知道她是婢女出身而已。据说她原是周扶远身边自幼服侍的丫鬟,容貌还算秀丽,会几句诗词,弹得几曲子,巧言令色,竟迷得皇帝团团转,先为侍妾,还未等她被册封,皇后以狐媚惑主为名,一顿板子将她痛打立威,却惹周扶远动怒,整整三年没入过她的房。但是册封的事情也就因此耽搁了下来,百官都不同意皇帝侧封这个挑拨帝后感情的狐狸精,但是虽然没有封号,在皇帝和皇后冷战的那段时间里,皇帝还是会时不时的就去看她,最后她竟然和皇后同时怀孕,并且一举得男,那就是现在的周定乐,可是,后来还是因为这个婢女心有不足,她竟然祸害皇后,害的皇后失去了自己腹中的次子。   多年的愤恨,有了泄的出口。   皇后禀明太后,带宫女太监,移驾婢女住的宫殿,传太后旨意,赐三尺白绫,赐毒酒一杯,赐匕一把,终于终结了这个婢女的生命。皇帝也终于幡然醒悟,将那个皇子送出了宫墙。   就在赵王去见皇后的时候,久病的皇帝难得有精力,他找了一本杂书坐在花园中读了起来,还叫了晏相作陪。本是想着看些民间故事放松一下的、谁曾想翻开的第一篇就是民间杜撰下的这段往事。   “这么老的事,还有人在看?”   皇帝要看的自然是时下最流行的,故而他才有此一问,晏相笑了笑答道   “九殿下在江北立功,京中自然会多些关注。”   皇帝沉默了一下,本是想说周定乐的,谁知一阵风拂过,他忽然间就想起了当年的赐死一事,他缓缓说道“你我皆知,当年她究竟是如何走的,她走的痛苦,是我欠了她的。”   忆起往事,晏相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只见他叹息一声,道“你将九殿下送出宫墙,护住了她的孩子,九泉之下,她也不会再怪你了。”   想起当年自己就在殿外,皇帝的神色顿时有些晦暗。   那个安分了一生的女子,孱弱的跪在冰凉的石板上,看着眼前的三样催命之物,她的脸上竟是一片如同死水一般的平静,她对这个旨意并未有太大的反应,淡淡地接过,淡淡地谢恩,她先碰碰匕,然后放下,摸摸白绫,思索片刻,还是放下,最后看看毒酒,小心翼翼问:“我想体面地去见他,该选哪样?”   太监搭话:“毒酒为佳。”   皇后坐在高位冷冷的看着女子饮下毒酒。   女子举杯,一饮而尽,却不知此毒除“鸠”外,尚有“断肠”。   毒时痛苦万分,寸寸断肠,烧心蚀骨之痛,女子砸了酒杯,用不敢置信的视线看向皇后,僵硬的喉咙吐不出半个字,不停地重复:“你……你……明知…………”   长久的等待,她带对方没力气蠕动后,皇后俯身,取出铜镜,放在她眼前,让她看见自己因痛苦而扭曲难看的面孔,轻轻附耳,用最温柔的语气道   “我知道,你爱的不是他,他爱的也不是你,你们不过是从对方的身上在找自己爱的人的影子罢了。但是,本宫没说过吗?本宫的人,你就连看一眼都不配!你不是想见他么?寸寸相思蚀断肠,你就好好的收着吧。“”   在一次次的挫折和痛苦中,那个年幼就相识的女孩,从天真无邪,到学会了伏低做小,学会了玲珑心思,学会了宽容大度,学会了毒蝎心肠和足以担任皇后的各种本领。这期间竟然只过去了短短的十年。   她为自己广纳美人,对那些得宠的妃子退隐忍让,不争风吃醋,对庶子关怀备至,她孝顺太后,看风使舵,做尽所有自己不屑或不愿的事情。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   池塘干涸,鲜花枯萎。   世事无常……   自己就这样看着这个陪伴了自己一生的女孩,渐渐变得面目全非…………   “我们都变了,何止她一人?反倒是那些先走的,一点都没变,小严子,扶风,…………还有非羽,那个总是嫌自己名字难听,非逼着我们叫她非羽的谢…………谢…………”   似乎是勾起了伤心的往事,皇帝眼角尚带着泪花,言未毕,手中的书却已经无力的垂下…………   翌日,皇宫中传出了皇帝病重的消息,皇位之争,一触即!   府里的沈云朝站在窗前,看着西北的方向,慢慢的握紧了自己手中的一个属于晏相的香囊。香囊被挤破,香料洒了出来,散出了令人沉醉的异香…………   若是宁远在这里,那他一定能闻出,这是江湖上盛传的千金难求一两的“梦蝶”   梦蝶幽香,食有胡椒者,忆往事,闻之不醒。   “让我看看,这一次,你会选哪里呢?”    第七十六章 渭河之畔有亭   皇帝昏迷,朝中大事都由几个亲王和晏相协理,就见着不过几天的功夫,赵王,鲁王,还有楚王这三位殿下几乎就要将议事的御书房给吵翻了过去,好几次都要动上手了。以三个王爷为首的建康里的各大家族也都纷纷的对立了起来,建康城里的世家子弟打架斗欧事件屡见不鲜,京兆尹的牢房几乎都装不下这些祖宗了。眼见情况越来越难看,恰值晏相六十大寿,晏相索性就将寿宴提前了月余。碍于皇帝昏迷,晏相没有大办,但是却邀请了建康大半的世家大族,当然也包括了最近吵的厉害的三位殿下。   对于这场寿宴,许多人不屑一顾,   “难道晏相还真准备就靠一场宴会,大家喝喝酒,就能让大家握手言和不成!”   但是有聪明的人就不这样认为,可以说是一手创建了大周的权相,他的用意又怎么会这样简单呢?   寿宴的当天,各式各样的人,怀着诸般截然不同的心思,陆陆续续地来到了晏平江的丞相府上赴宴。不得不说,今日的宴席,是继江州之乱和皇帝昏迷以来最叫人关注的事,以至于到申时前后时,抵达晏家赴宴的宾客,竟已有三百余人,府前的大街上,人满为患。   “赵王殿下、鲁王殿下,楚王殿下,三位殿下到!”忽听一声通唱,晏府前议论纷纷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不少。众人转头望去,以赵王为首的三位王爷,下了马车,被众护卫簇拥其中,缓缓朝着晏府府门而来。还没等府前众人来得及向这三位王爷拱手行礼,一辆装饰有端王府记号的马车缓缓驶来,停下在府门前。   “端王殿下到!”在一声通唱中,端王殿下和他的贴身侍卫青鸾下了马车,环视在场众人,端王笑容可掬。如今的端王,已不再是当年可有可无的闲散王爷,他手上握着的区区三千的京卫军在这场三王夺嫡中可谓是占据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地位,所以只要是个建康人都知道,今日这场宴席的主角之一,端王殿下是一定跑不掉了,你要是问现在这几位王爷最想得到谁的支持,第一个是手握重权的丞相——晏平江,第二就是这位端王殿下了。   “三位兄长安好!”端王轻笑着与赵王等人行礼问安。   “客气了!”鲁王笑呵呵地揽过端王的肩膀,说着见面时的客套话,可能是听到了府上下人的通唱,晏平江自然也已得知众位皇子殿下驾到,连忙前来恭迎,在他身后,跟着他最看中的曾孙,晏明德。   “微臣见过诸位王爷。”   “微臣见过诸位王爷。”   祖孙二人相继给四位王爷行了礼,几位王爷的态度都十分和善,纷纷表示这是他们这些作为晚辈的人应该做的事。晏平江引着他们进府,却将晏明德留了下来,似乎是在让他等什么人。   一旁刚刚才到的王家的代表,dd大人,给站在门口的管家献上贺礼,却不理会管家请他进府的请求,反而是双手环胸,一脸兴味的靠在门旁。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隐晦张望着的晏明德。然而,白色的一缕发丝顺着清风在他面前缓缓的摇晃,让他的目光不自觉的被吸引了过去,他好似一瞬间陷入了什么回忆里,眼神变得十分深沉。   这时,有几辆马车并排着同时的来到了晏府的门前。   左右华丽,在场的人一看就知道是谁的,都是建康说的上的世家,但是中间的那辆夹在中间,就显得很寒酸了。   灰扑扑的车身,也没什么华丽的装饰,看起来就和市面上最普通的马车一样,看见的人都是一脸的轻视,旁人的议论纷纷,惊醒了沉思的dd,他看了一眼热闹的中心,他直接略过了左右的马车,目光缓缓落在了中间那辆不起眼的车上。从他的角度,他正好可以看到,在车身一侧,有一个铁画银钩的沈字,不是用墨写的,所以很容易就被人忽略了,但是dd一眼就发现了这个字,他甚至还在心里感叹写这字的人,内力的深厚,以指做笔,以天下最硬的铁衫做纸,字还可以写的如此行云流水。   车帘被人掀起,沈云朝在肖笑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沈云朝今日是一身的宝蓝色的长衫,外面还披着一件白虎的大氅,书生的文弱和白虎霸道的山中之王的霸气在这个人的身上完美的结合了。他甚至给人一种错觉,山中之王原本就应该是孱弱的。   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他注定就是不平凡的,无论他怎样的低调,还是会被人在人海中一眼找到。   说来有意思,沈云朝下马车,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dd,他站的角度恰好正对着沈云朝,沈云朝看着dd,怔愣了一下,随即就友好的笑了笑。dd同样还他一个微笑,随即便施施然的进府了。   “沈先生,恭候多时了!”在在场其余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晏明德走前几步,拱手迎接沈云朝等人。   “竟劳烦县主亲自出迎,云朝真是受宠若惊。”沈云朝就是说说,从他的脸上可是没有找到半点和“受宠若惊”有关的表情。   “这是百年的雪莲,延年益寿上颇有奇效,还望县主不弃。”   “先生实在是客气啊。”晏明修接过包装精美的礼物,递给了候在一旁的管家,吩咐他妥善保管。   “先生,请。”   晏明德亲自领着沈云朝进府,却并没有去宴会举行的正厅,而是半路就将沈云朝带到了晏府的后花园的一处临水的亭子里。   沈云朝在亭子里四处看了看,垂谋掩去眼里闪过的一丝惊讶,他对晏明德问道   “此处风景秀美,只是不知县主将云朝领到这里的用意为何?”   晏明德轻轻一笑,不回反问道   “还请先生见谅,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   “县主问便是了。”   然后,晏明德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古怪,只听他问道“不知先生是否对这里的景色感到熟悉呢?”   沈云朝的眼里极快的略过了然的神色,随即他蹙了蹙眉毛,有些奇怪的回道   “县主这话问的,着实有些奇怪啊,县主当知在下是常在江南地段做生意的,此处的风景和江南许多处的风景都有相似,在下自然是熟悉的。”   只见晏明德摇摇头,无奈的说道   “这话并不是我问的,是我的曾祖。他说了,先生知道他的意思,如果先生说不出他要的答案,今天的宴会,只怕要请先生回去了。”   看得出来,晏明德也是一脸的不解和为难,在他看来,一向挺喜欢沈云朝,私下里对这个沈云朝多有照顾的曾祖,现在似乎是在有意的在为难他呢!   沈云朝和晏家无关的时候,曾祖总是问这问哪的,看起来很关心他,现在晏明修跑出去掺和江州之乱了,沈云朝负责提供粮草,在这个沈云朝开始和晏家有交集了的时候,曾祖反而开始刁难人家,真是搞不懂曾祖究竟在想什么!   晏明德不懂,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晏平江和沈云朝懂,晏平江虽然一直有所怀疑,但是却从来没有得到过沈云朝的承认,沈云朝亦明白,这其实就是晏相在问自己“你究竟承不承认?”   承认什么?   自己是不是那个逆贼的孩子?   沈云朝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心里在挣扎。   半晌,他缓缓的回道   “渭河之畔有亭,和这里很像。”    第七十八章 就从亭子说起吧   晏平江淡淡的和几位王爷做在一起闲话家常,他的曾孙晏明德匆匆从外走入,贴耳与晏平江说了几句话,晏平江虽然神色未变,但是他握着拐杖的手却分明紧了几分?等晏明德这话说完之后,晏平江便起身,略带歉意的说道   “今日本是老朽六十大寿,老朽本应在此作陪几位贵客,但是方才孙儿来报说家中出了些事情。老朽要先离一步,前去处理,还望诸位王爷,同僚海涵。”   “哪里的话,晏相有事去忙便是了。不用理会,我等,我等哪一个,不是自小在您府上玩儿大的。您和我们有什么好生份的。只是不知道是何事,竟让您如此着急,说出来或许我等也能为您分忧。”   对于赵王的话,晏平江很显然的非常无动于衷。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些家事罢了。恐说出来扰了兴致。”   “原来如此,既然是家事,那我们就不便多问了。”   鲁王随即替晏平江打了个圆场,顶了赵王一下,赵王神色不善的撇了鲁王一眼但也没说什么了。   晏平江离开了聚会厅,便走向了后花园中的那座亭子。此刻的后花园中只有沈云朝和他的侍从两个人。其余所有的人都被晏平江用自己府内的侍卫给挡在了花园之外。   晏平江远远的站在亭子外,看着亭子里的沈云朝饮茶,她细细的打量,细细的打量,可始终没有从沈云朝的身上,找到些许那个人相似的痕迹。纵然平日里自己百般试探,如今沈云朝自己也承认了,可是晏平江的心里还是有些嘀咕。假如真的是母子二人,为何竟找不到一处相似的地方?再看沈云朝的年岁,按照这年岁,他的父亲理当是他们认识的人。毕竟那个时候他们还有着那个人的消息。当然最有可能的,他的父亲就应当是…………   可是依然完全不像。   抱着心中种种的猜疑,晏平江走进了亭子。他坐到沈云朝的对面,沈云朝便递给了他一杯茶。晏平江挑挑眉,略有点意外。   “我以为你当会迫不及待的询问我有关,你母亲的事情。”   “你叫我带到这个地方,不就是想告诉我这些事情,问与不问你都会说,那问有什么意义呢?”说罢,沈云朝轻抿了一口茶,然后继续说道“何况既然是我的母亲,那么她的事情,我应该知道的比你清楚。那有何须再问?”   “既然你不想问我有关于你母亲的事情,那你为何要回答我的问题,又为何要留下?”   “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情,我留下并不是为了问关于我母亲的事情。我回答你也并不是为了留在这个亭子里。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怕了你,或者说我胆怯了,不敢承认。对于你问的这个事情,我从未做过任何掩藏。”   “那你究竟为何要留下?”   晏平江此刻是真的有些看不清眼前这个,神情寡淡的男子了,他像是一团雾,每每当你以为,自己看见了真相的时候,往前一步却现雾的背后,还是雾。本来晏平江将他留下,是想要自己掌握引导权。可是只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自己却已完全被这个人牵着鼻子走。这种感觉晏平江只在自家妖孽孙子身上感受过。他可不觉得这仅仅只是一种巧合。   “我留下是因为我知道了,我应该知道的。但是,我还没有得到我不应该知道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年和我母亲在一起的人有很多,但是真正能接触到他的生活,并且和他说上话的人却寥寥无几。除了当年那个所谓的什么结义之外。我想你,应该是和我母亲关系最亲近的人之一了。我来建康的目的不止一个,追思我的母亲也并不是最重要的。我给你这样的一个回答。是不是就已经足够去换回,你脑海中的那一段回忆了呢。”   晏平江笑了笑,试探性的问道“你告诉了我这个答案,你就不怕我抓你吗?而且我抓你是不需要真凭实据的,我只需要一句话,你就能进大牢。你知道在这诺大的建康之中,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再放眼这个天下,想要你命的人更多”。   面对晏平江的威胁,沈云朝丝毫不在意,他甚至连泡茶的动作都没有停顿一下。   “是啊,那么多人想要我的命,可我到现在不还是依然活的好好的。,,我既然敢说,那就自然会有十足的把握,你不能将我投进大牢。先不说,尚且留着这座亭子的你,会不会抛弃了你内心里对我母亲的愧疚,叫我投入大牢。就单说说我自己的准备。我一声令下,人头落地的人就会是你。那么你,难道就不怕吗?”   同样的,面对沈云朝的威胁,晏平江也表现的丝毫不在意。他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笃定的说道。   “你不会。”   “何以见得?”   “虽然我现在尚且看不出你同你母亲相似的地方,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假如你真的是非羽的儿子,非羽交不出一个会随意残害生命的儿子。”   沈云朝看着晏平江,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是层层晕染的深邃。只见沈云朝轻勾唇角冷笑了一声,说道   “你不需要为我母亲戴这种高帽子,不会随意残害生命?我想你大概已经忘记了我母亲在西北的称号了吧。至于我究竟会不会,你日后自然会知晓。不过我现在的确不会杀你就对了,你死了,就更没有人能够控制眼下的局面了。局面混乱,这对我没有丝毫好处。当然,对你所深切关爱的这个大周也不会有好处。既然我们两个都不会对对方怎么样,那我想我们已经具备了谈判的基本条件。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在你的脑海里,关于那段岁月,究竟还留下了些什么吧。”   “那段岁月啊!”晏平江细细地将这几个字放在嘴中反复的咀嚼。似乎想把它吃透,沈云朝,也并不着急,一边泡着茶,一边静静的等待着晏平江。   半晌,晏平江方才缓缓地说道。   “那么就从这个亭子说起吧。”    第七十九章 惨痛的过往(上)   ”你知道,给我印象最深的,你母亲,是什么时候吗?”   “初见?”   晏平江摇摇头,嘴角带着一丝轻笑的说道“你母亲是一个个性很鲜明的人,任谁都不会忽视她,这是她的优点,可也是她的缺点,我自然是记得和你母亲初见的时刻,可是,令我印象更深的,是那一晚。”   一个人可以不怕痛,不代表不会痛。   一个人可以不怕寂寞,不代表不会寂寞。   一个人可以接受失去,不代表不怕失去。   一个人可以不会哭,不代表不会难受。   她太坚强,所有人都忘记她只是个年仅十八岁的小姑娘,她戴上面具。挑起重担,踏上送命征途。   她太强悍,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勇敢无畏,没有弱点的战神将军。   她太成熟,太顽强,将所有责任挑着肩上,永远都是那个最先冲上战场的人……   “我被派去监军的时候,西楚已经亡的差不多了,就是边境刚刚发生屠城噩耗的那个时候不久。刚刚开始打仗时,野火旁,大家说掏心话,问大家在战后,如果老天让自己活着,回去要做什么?有人说活着要回去娶媳妇,有人说活着要回去读书,有人说活着要活着回去买田做地主,有人说活着要回去抱抱儿子,有人说活着要去游山玩水逍遥一生,只有你母亲……她说……”   沈云朝淡淡地补充:“若老天让她活着,就是为了赎一辈子的罪。”   晏平江的身子摇了摇,手中茶杯,在空中倾斜,轻轻落下,淡青色的茶水撒了一地。   所有造成的伤害,不会因时间流逝而消失。   犯错容易,赎罪难,即便错的人不是你,即便你倾尽所有去努力。   她在这十年里犯下的过错,她要用一辈子来还清。   “很惊讶吗?世人都觉得鬼面威风,齐武王妃睿智,可谁又能知道,她们这一生,最后悔的事,莫过于当年的屠城,当年的征战…………”   “我永远都忘不了,你母亲当时的眼神,空寂,漠然,恍若整个人生都失去了色彩……我想你说的没有错,这应当就是她此生最后悔的事情了。”   ……………………………………………………………………………………………………   乌云蔽月,三两点细雨飘摇。   水榭旁,茂密梧桐树最高处,静静躺着道的修长身影。伴着外面的兵戈之声,她陷入了沉沉的梦境,这对她来说其实一点都不吵,她从小就是伴着这样的声音长大的,只是这些兵器相撞的声音里,还缺了一个最让她怀念的声音呢?   梦里的她面向南方,手里抱着最珍爱的宝剑,将它缓缓出鞘,古朴锐利的剑身倒影着树下灯火,看似流光溢彩,却显得如此冰冷寂寞。   没有眼泪,没有笑容,没有悲伤,没有欢乐。   六年了,两千多个****夜夜,每当看不清前路时,她就会一遍又一遍地抚过剑身刻着的”婉”字,点横竖撇,笔笔铁画银钩,苍劲有力,仿佛在传达着父亲的无尽期望。   霍珏,人不像其名的一个豪放粗狂的老将军,半个人生都在沙场上度过,言出必行,他咆哮起来整个房子都会摇,他并不出名,他只是一个混迹了一辈子沙场的武夫,替西楚守着一座城罢了,他总是拿着G子或大刀追着她满屋子跑,暴躁地三番四次绑起来用皮鞭抽,只是因为她想做一个和鬼面一样的将军。当时,还很少有人知道,鬼面是女子,她也是偷听才知道的,可是鬼面啊,那是一个还活着就被人称作战神的人啊,竟然是一个女子,这在她幼小的心里种下了一个将军的梦。   原来,女子也可以做将军,还可以做得那么好…………   她开始偷偷地习武,偷看父亲教哥哥们习武,但是每一次被发现,都会被父亲狠狠地打一顿,明明小时候,他曾将自己抱在膝上,说过那么多有趣的故事。   “荀彧之后荀崧女荀灌,小字灌娘,她自幼好骑S,在宛城被数万胡骑围困时,以十三岁稚龄,率十余死士突破重围,请来援军,解宛城围。还有契丹的萧绰,人称“铁马红颜”。她多次御驾亲征,率领契丹铁骑南征北战,她以一己之力,将大辽帝国,推向了最巅峰。还有有花木兰从军………………”   “女子也有凌云志,巾帼何曾输须眉?”   世间那么多奇女子,让人心生向往。近的就有鬼面将军啊!   为何要*着她磨灭梦想呢?   父亲啊父亲,请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比所有哥哥更努力!   父亲啊父亲,请你别转开视线,我会比所有的男人更强!   父亲啊父亲,请你相信眼前的女儿,我会是你最好的接班人!   可是没有用,自己越是努力,越是优秀,父亲就越是生气!   无论再努力,他想要的接班人不是女儿,是儿子。   忘了从何时开始,自己竟对轻视她的父亲恨之入骨,处处顶撞,处处对着干。   她每天都在盼望着,快快长大,远远离开,从此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做些了不起的事情,证明自己比所有人都强。   直到父亲死后,经过生死相博,九死一生,成熟后,她才渐渐读懂了他的心。            战火中自己从废墟里找到的这把剑,这把挂在父亲书房,从不允许人碰的宝剑,抽出剑,那剑身上分明刻着一个“婉”字!   父亲那把送不出的宝剑,送不出的忧心。   直到那时,自己才猛然惊觉…………   往事历历,想忘却忘不去,怨恨的记忆慢慢模糊,幸福的记忆渐渐清晰。鞭打痛骂早已忘却,只有父亲的豪爽笑声,母亲的笑语嫣然,祖父的表扬赞美,祖母的万般呵护,兄长的手足情谊,时时刻刻,犹在眼前,那么清晰,那么温暖。   如果,能对大家好一点,听话一点,孝顺一点。   或许,自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霍文婉,而不是,浑身伤痛的霍文武。    第八十章 惨痛的过往(下)   梦中的画面转的极快,血火交融的画面匆匆而逝,自己一个人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太过痛苦的经历让自己如同死了一般,抱着那把父亲想送给自己的剑,独自的在诺大的江湖里游荡。   自己改名换姓,换上了男装,来到了父亲向往了一辈子的大周,这个在北边的西楚传说中的,富饶的流油的的地方。   可是,瞿文武游荡多年后,现其实这里也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的美好,还是有人会饿死,会因为看不起病而死亡,富饶的后面,西楚有的伤痛,这里一样也不缺。瞿文武这时才知道,原来所有的传说,都是经过了美化的,听着令人向往罢了。   自己一直的崇拜的英雄,成为了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是还没等自己下定决心杀了她,为全城的百姓报仇的时候,她就像是父亲所说的一般,成为了一个只存在于传说里的人物。   她消失了,消失的彻彻底底,一点痕迹都不留。   瞿文武其实一直没有和父亲坦白过,自己其实是见过鬼面的,远远地一面罢了。   她看见了这个带着鬼面具的将军,将马鞭狠狠甩在空上,打出连续三个响鞭,听见她斩钉截铁道。   “可是,我谢非羽,从未败过!”她指着自己的胸膛,大声道:“过去,我没有败,现在,我没有败,未来,我也不会败!”   所有人愣愣地看着这位骄傲的主帅。   那一刻,天地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带着无坚不摧的刚强,用激昂顿挫的声音响彻天空,用她无与伦比的自信燃烧起每个人内心深处对胜利的渴望。   后来自己总是会梦到这一幕,原来是激动,现在却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因为她知道,后来,鬼面就是你带着这样一群自己亲眼见到的,被激励的将士,攻破了父亲镇守的城池,毁了她的一生…………   后来,自己实在是受不了了,她想去寻找帮助,她想到了寺庙。   她去了江北…………   江北,寒山古庙,清晨老僧走上钟楼,合掌,敲响一百零八声铜钟,数百和尚随着钟声而起,涌入正殿,在香烛缭绕,宝相庄严中,手持木鱼,开始一天的早课,   主持屋内的蒲团上,端坐着三个人,为是寒山古庙的主持慧觉大师,年逾花甲,须皆白,他在晨钟声中,口念法号,对面前坐着的两个和尚叹息,轻念:“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离地狱,出火炕,愿成佛,度众生。”   年轻些的和尚手持念珠,双眼微闭,如老僧入定,气淡神闲道:“杀一人救百人,为行菩萨道。”   “那么,屠尽了一城的人,这又算什么?”   老和尚叹息道:“福禄天定,行此行这,必然会折福折寿,难得善果。”   “我不要一句简单的难得善果,难道佛只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吗?”   “佛救世世人,度生生恶,然而,佛在本心,何人不是佛?故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你心结难解,老衲倒是有一个好的人选,可以帮你。”   “什么人?”   “那个人就在寺中,方才你的问题,他也曾经问过,但是,老衲这一次见他的模样,似乎是已经想通,你可以去找他。”   后来再想想,这似乎就是命中注定的,自己会遇见他。那个有着一双墨玉一般的的眸子的少年。看着那双暗如深潭水的眸子,瞿文武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你是谁?”   半晌,她才听到了自己干涩的声音。   “沈云朝。”   自己还以为自己找到了自己一生的救赎。   跟着沈云朝的那段时光可以说是自己人生中除了少年时期,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了。每日里,练着自己最心爱的武功,学着自己最想学的排兵布阵,还有,陪着自己最想陪着的人…………   也不知道是何时生的,自己的目光被那个寡言的少年给逐渐吸引了,自己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和自己一样,父母双亡,也知道,他还有一个疼爱的弟弟,就是那个自己刚开始在沈云朝身边见到的那个孩子。慢慢的,他开始靠近自己,叫自己大哥,开始对着自己笑,对自己牢骚,………………一切都在慢慢的变好。   然而,事实总是无常,正当自己准备告诉他自己女儿身的这个实情的时候,有一个黑衣人找到了自己,   “沈云朝,你还不知道他的母亲是谁吧。”   “你什么意思?”   “他的母亲,叫谢翡,字,非羽。”   姓谢,字非羽?难道………………   “没错,就是谢非羽啊!”   那一刻,自己感觉天再一次塌了,自己竟然一直待在自己仇人的手下,帮他杀人,帮他出谋划策!?   “你想报仇吗?”   那个黑衣人又问自己,瞿文武的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了沈云朝的脸,肖北的脸,6择的脸,最终这所有的脸都化成父亲倒在血泊中的脸…………,于是,瞿文武听到了自己干涩但却清晰地回答   “我想!”   为父母报仇,这有错吗?瞿文武这样安慰自己,这是沈云朝欠自己的!   可是,当瞿文武躲在暗处,看见锋锐的刀锋从肖笑的身体里穿过的时候,他忽然有些后悔,因为他知道,这一生,他和那个寡言的男子,已经再没有半点的可能了………………   “为什么!你说,这究竟是为什么!”   瞿文武看着红着眼眶的肖北,心痛的不能自持,这时,天下雨了,正好掩住了她流下的泪,   “没有为什么,因为有人能给我更多。”   “……………………”   肖北半晌没有说话,他最终还是没能对自己动手,肖北亲手掰断了剑,血流了一地,但是他的表情冷冷的,瞿文武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当时失望的眼神。   “从今往后,我就当没认识过你,你也不要在出现在我面前了。”   失魂落魄的离开,却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沈云朝   或者说,是遇到了沈云朝的马车,因为沈云朝并没有下车,他只是说了几句话   “我一早就知道你是谁,但是我还是收留了你,不是因为我对你的同情,只是我觉得,也许你会喜欢上这样自在的生活,我知道复仇的痛苦,所以我不想你们也沉浸在这样的痛苦之中。今天,我放你离开,是因为你没有对肖北说出真相,但是,假如有一天,你终究还是说了,无论我在哪里,你都必死。”   …………………………………………   躺在树上的瞿文武睁开眼睛,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场雨水的冰凉,她伸出手,虚虚的遮住了洒下的阳光,悲伤地笑了笑   “真相吗?我怎么舍得………………”    第八十一章 不靠谱的叛军首领   当谢易和周定乐的军队抵达南阳的时候,晏明修已经将南阳城围了半月有余,这实在是不像晏明修一向简单粗暴的领兵手法,怀着疑问,周定乐和谢易到了中军大帐去找晏明修,晏明修正在看大周的疆域图,晏明修看的很投入,见他们进来了,头也没抬得说了一句   “来的如此迟,可是被什么牵跘住了手脚?”   “处理了些私事,倒是你,为何竟然这么久都不发兵攻城?”   “我想不通一件事。”   这世上竟有晏明修想不通的事情?周定乐顿时来了兴趣。   “什么事?”   晏明修淡淡的瞥了一眼兴致勃勃的周定乐,看的周定乐一脸讪讪的,随后说道   “很奇怪,我们这一路打得太顺利了,如果这些叛军只有这等水平,第一次的征讨也不会败的那么快。何况,你想,叛军之所以反叛应该是抓住了什么时机,可以复国,或者重伤大周元气,可是你看看,不疼不痒的,过早的暴露自己的实力,这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你说的没错,我也察觉到了,他们似乎在不择手段的*迫大周的将领叛国,然后用大周的力量和我们抗衡,真很奇怪,很…………不寻常。”   谢易这么一说,周定乐也皱起了眉毛,他不解的问道   “若真的是如此,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的目的不会仅仅只是江州这块地方,若我是他们,我必定会利用大周夺嫡之争,又或者是………………”   晏明修好似想到了什么,目光缓缓的落到了地图的西北,那片广袤的平原。谢易注意到了晏明修的目光,他瞬间紧锁住了眉头,沉声道   “齐武王妃,似乎有些不好…………”   西北,这一直都是扎在大周心口的一根刺,拔出来固然痛快,但是也会要了大周的半条命。   “可我还是不懂,就算他们是在算计着大周和西北的战事,那他现在引发江州之乱又有什么用?”   江州………………   晏明修细细的咀嚼着这个地方,但是却始终没有什么头绪。到后来,他干脆就放弃了   “算了,总之,他的目的总会浮现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   “也罢,既然连你都想不出来,那我们估计就更没戏了,赶了好几天的路,我们先下去休息了。”   周定乐皱着脸,锤了锤自己酸软的腰,谢易跟在他的身后一齐往帐外走去。   “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这一次见你,你变了不少呢。”   谢易闻言转身,却见晏明修正低着头看着桌子上的地图,他一时间恍惚的以为,刚才晏明修根本没有说过话,但是想了想,他还是说道   “大概,是因为我明白了什么叫做失去吧。”   谢易走了,晏明修久久的的扶着桌子,半晌,才缓缓地笑出了声   “失去?你还早着呢。”抬起头看着谢易离开的方向,晏明修深深的说道“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失去,还是太嫩了,真正的成长,你不会让人看出来的。”   当天夜里,沈听风找到了肖北,肖北坐在树上,遥遥的望着北方,像是一匹思念着自己家乡的孤狼。   “肖北。”   肖北闻声向下看了一眼,随后就从树上跳了下来,轻盈的落在沈听风的身前   “我已经将这些日子谢易和周定乐做的事都写在密报里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沈听风笑了笑,随即随意的坐在了地上,抱着膝盖,沈听风拍了拍身旁的土地   “坐!”   肖北依言坐下。   “你说,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十年。”   “那你还想这从前的事吗?我看得出来,你这段时间很不开心,我想一半是因为瞿文武,另一半就是因为晏明修吧。”见肖北沉默,沈听风又继续说道   “你说真是奇怪,晏明修明明就是云朝教出来的,可是为什么他偏偏那么像王妃呢,尤其是在打仗方面。”   沈听风笑意盈盈的看着肖北,天色虽暗,但是肖北还是没有漏掉沈听风眼眸深处的审视。   “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提醒你,我们受云朝恩惠,方才有今日,无论我们过去曾经有如何惨痛的过往,自从我们跟随他的那一天起,我们的未来就是他给予的。我们手里的剑,就是为他而战的。”   “道理我明白,我一直…………”   肖北原本是想说,他一直都是忠心于沈云朝的,可是他忽然间想到了那把断剑,剩下的话就堵在嗓子眼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你一直忠心,我知道。但是,你对瞿文武的感情我也知道,你恨他,不正是说明你还在乎他吗?”沈听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担忧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我们一起习武,一起长大,一起为云朝卖命。我不希望你出事。不久后的攻城战,瞿文武和你,该有一个了结了。”   “……………………”   眼下,南阳城外有接近十万大军,就算车轮战,也能将南阳城拿下,这可谓是一片大好的形势,但是,军营之中,也有因为眼下这种大好局面而感到非常不愉快的,那便是假扮廖古的锦衣司少主。   “话说,你们主子究竟让你来干什么啊?”   杨林话音刚落,一个茶杯就径直砸到了脚边。   “嘴巴放干净一点!要叫阁主!”   说来假廖古简直要气死,本打算借南阳瞿文武的手除了周定乐,结果倒好,池壶城破的那叫一个速度,现在居然让人打到老巢了,这让他有些坐立不安。   因为他知道,照眼下这种局势发展下去,南阳必破,这样一来,他如何还能借瞿文武之手,将周定乐铲除?   “嘁!——最终还是要本少主亲自动手!”   在杨林侧目而视的观瞧下,假廖古拔出了靴子里的匕首,狠狠扎在他面前的案几上。   “原来,是叫你来杀周定乐的啊,奇怪,周定乐为什么会引起那个人的注意?”   “你闭嘴好不好,堂堂一个南唐皇子,居然装一个将军被抓住,本少主告诉你,要不是周定乐和谢易初来乍到,你以为你贴点儿胡子就可以蒙混过关!?你就不嫌丢人!”   杨林,或者说南唐皇子李坤,一脸无所谓的坐在地上,笑的灿烂。   “我乐意!”    第八十二章 找死的晏明修   在晏明修心目中无限神秘的叛军领,叉着腿,一脸浪荡的坐在地上。   “你他妈笑什么?”   或许是注意到了李坤那古怪的笑容,假廖古猛地看过去去,带着几分怒意斥道。   李坤闻言,连忙将脸上的笑意收起,摇了摇头。   他看得出来,这个假廖古已渐渐有些急躁了,要不然,平日里都以本少主自称,自持风度的他,何以会突然说脏话?   在一名顶尖的刺客感到急躁时幸灾乐祸,这是极其不明智的,本来锦衣司作为朝廷的官方杀手机构,在江湖上的名声一向都是臭大街的,杀一个人,在锦衣司这里通常都会演变成杀全家。   更关键的是,眼前这位可不是寻常的刺客,那是锦衣司的少当家,虽然没什么关于他的传闻,但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他的神秘与强大啊。自己到底是有多想死,才会在这个时候激怒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一个只属于朝廷的杀手组织,现在要杀一个皇子,这其中的含义实在是耐人寻味啊。   “要杀周定乐,不急在一时,寻个合适的机会下手便是,切勿冲动……”   假廖古闻言瞥了一眼李坤,带着几分冷笑说道,   “怎么,你这是怕了?怕本少主拖累了你?”   “那当然,我还不想死呢。”李坤梗着脖子回答的理直气壮的   假廖古眼睛一眯,咯咯一笑,冷冷说道,   “是吗?那我就送你一程……”说着,他猛地一挥右手,将手中的匕甩向李坤面门,同时飞身上前。   按理说来,唐唐锦衣司的少主武功自是不赖,李坤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还被人绑着,如何挡得下假廖古,但是令入匪夷所思的是,李坤的度似乎比假廖古还要快,只见李坤瞬间挣开绳索,右手一把抓住那柄飞向自己的匕,继而身形一晃,左手抵挡住假廖古的膝撞,反手将那柄匕架在假廖古的脖子上。动作一气呵成,瞬间就扭转了局面。   那一瞬间,两个入都停住了。   “………………”   瞥了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假廖古脸上浮现出几分得逞般的笑意,望着李坤轻声说道,   “果然!——十三皇子深藏不漏啊!”   李坤微微一愣,继而,脸上浮现出一股浓浓的愤怒,思忖了一下,咬牙说道,   “何时察觉到的?”   “你能跑出瞿文武的看管,难不成就靠着两撇丑死人的假胡子?看你的身形功法,你是清蝉寺的苏家弟子。”   李坤放下匕,将匕擦着假廖古的耳廓扔了出去,订在他身后的桌子上。   “我不想当皇帝,更不想成为别人谋利的傀儡,李坤这个名字早就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或许是注意到了李坤暗自戒备的模样,假廖古淡淡一笑,说道,   “罢了,李坤,你究竞想怎样,本少主可以不多过问……”   李坤闻言隐约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连忙抱拳说道,“多谢!”   假廖古一抬手打断了李坤的话,沉声说道,“不过……你要帮本少主杀了周定乐,其余,无论你做什么,本少主一概当看不见,都不管!——待会,我会去找周定乐,你就给我拦住他烦人的暗卫,就那个听风阁的肖北。”   思索了片刻,李坤终于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好!”   伴随着轻柔的星光,周定乐漫步在军营之中,望着营内远处来往的将士,他不禁有些小小的得意,半个月前自己还是一个走街串巷卖自己手工制作的小玩意儿的闲散王爷,现在,自己有十万大军,甚至于,还能马上平定叛乱,哪一个男儿不想建功立业呢,一想到自己就将要青史留名,周定乐就有一点小激动,可是一想到自己至少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回建康,周定乐不禁有些郁闷。   自己离家这么久,夫人又刚为自己生下长子不久,真是有些对不住她啊。   “唉……”周定乐想着自己温婉的夫人,可爱的儿子,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其实在这个时候,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假廖古已经缓缓取出了他藏在衣袖中的匕,谁料,周定乐叹息之后,还准备赏一月亮,借景抒情嘛。这可吓了假廖古一大跳,他连忙将拿着匕的手背背到身后。   周定乐看见假廖古,顿时一愣   “你怎么在这里?”   “额,末将睡不着,出来走走。”   假廖古一面缓缓走近周定乐,一面轻声问道,   “王爷适才为何叹息?莫非是思念家中老小?”   “啊,本王思念本王远在建康的妻子和孩子……”   “是吗。”假廖古随意的附和了一声,放在身后的手缓缓地就要往外拿,这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清亮的男子的嗓音   “大晚上的不睡觉,你们很闲吗!?”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因为想不出头绪,憋了一肚子的气的晏明修,只见晏明修径直冲过来,一把就将挡路的假廖古推得一个踉跄,假廖古因为事突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脸呆滞的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半晌,才僵硬的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这个长得娘里娘气的白面书生。   自己堂堂一个锦衣司的少主,这天下都可以横着走的少主,居然被人给推开了!?   推开了!?   晏明修噼里啪啦的训了一顿周定乐,眼角一扫,就看到了假廖古僵硬的站在旁边,一张古铜色的脸不停的在抽搐。他顿时就眉头一皱,看到他就想起那个廖邢,一想到廖邢就想到那个讨人厌的瞿文武,一想到瞿文武,他的心情就更坏了。   “你谁啊!?大晚上的在军营里跑什么!跟着周定乐,是不是想对他图谋不轨啊!”   “……………………”   周定乐迷茫的看了一眼假廖古,又看了一眼晏明修,犹豫着弱弱的开口道   “这,这是廖邢的孙儿,叫廖古,不…………”   “闭嘴,你说的我知道!长成这样的除了廖邢的孙子还会有谁,上下粗的像个水桶一样,往那一戳,不注意的还当是木头桩子!还有!我问他你插什么嘴!”   “……………………”   周定乐默默地捂着嘴巴,还是走为上计。   留下假廖古气的浑身微微颤抖,他握着一把匕,站在原地,他低着头,心里在盘算   “这个a#¥%,我是杀了他呢,还是杀了他呢,还是杀了他呢!”    第八十三章 跳还是不跳?   “闭嘴!”   只见假廖古忍无可忍的抬手就将匕首架在了晏明修的脖子上,谁知晏明修居然丝毫都不怕,非但没停嘴,反而更加生气的骂道   “你胆子不小居然敢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你知道我是谁吗?信不信我立刻就叫人过来乱刀砍死你!”   吼完,晏明修就将假廖古狠狠的一推,假廖古踉跄了几步,怒极反笑,稳住身体扭头就要砍,谁知就是这一转身的功夫,他就只能看见晏明修一个仓皇的背影了…………   怎么跑这么快?!明明资料里就说过了这个晏明修是个手无缚J之力的书生啊!假廖古看着晏明修的背影心里真想把那个负责收集情报的人给拽出来活活打死!这******叫不会武功!?   假廖古不知道,晏明修讨厌习武,所以确实没有学,但是,晏明修同时又是一个惜命的人,他太清楚自己的性格了,不被追杀才不正常,所以他一早就跟沈云朝麾下最厉害的陆择学了最上乘的轻功,当然了,保命的手段,晏明修又怎么会轻易地展露呢。所以知道晏明修会轻功的满打满算也就五个人而已。   “啧!烦死!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只见假廖古抱怨了一声,随即就像离弦的箭一般,直追晏明修而去,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与晏明修的距离就骤然拉近,晏明修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假廖古犹如展翅的雄鹰一般,高高的跃起,继而落在他的身后,掩藏在扬起的灰尘之中的匕首带着渗人的寒光,直取他的后背。   晏明修有力的骂了一句脏话,更加卖力的向前狂奔,他在心里暗暗地发誓,等他回去了,一定要扒了谢易和周定乐的皮,这******哪里是廖古那个老王八蛋的孙子!分明就是杀手啊!杀手啊!   眼见假廖古离自己越来越近,晏明修一咬牙,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果断的脱了下来,然后往后一扔,假廖古见状冷笑一声,心道“以为区区一件衣服,就可以阻拦本少主吗?”   假廖古拿着匕首奋力的向前一斩,原以为会四分五裂的衣服非但没有裂开,反而衣服与匕首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假廖古眼中闪过一丝惊色,却也来不及闪避已经到眼前的衣服,登时被罩了一个满头满脸,一头撞到了树上,叶落满地。   倒在地上的假廖古罩着衣服,痛的蜷成了一团,他一把扯下衣服,咬牙切齿的瞪着那件衣服。   “天蚕衣是吧!刀剑不侵是吧!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几件!”   冷哼一声,假廖古将衣服甩开,看向晏明修逃跑的方向,一个异常的茂密的林子。假廖古脸抽搐了两下,顿时觉得自己头上的撞伤更痛了。   假廖古还是追了过去,就在假廖古追杀晏明修的时刻,负责帮他拖延肖北的李坤,和肖北打了快有小半个时辰了,但是假廖古约定的杀了周定乐以后就来的军营S动一直都没来,他实在是打不下去了。   眼前这个家伙打架根本就是疯的啊!   只见肖北毫不避让的迎上了李坤劈下的剑,欺身靠近,长剑直取他的项上人头!李坤*不得已的撤了剑,翻身退了几步,踉踉跄跄的躲开了肖北的剑。他收势过猛,内息直接伤到了自己,他现在只觉得自己体内的真气在不断地乱窜,只见“噗”的一声,李坤就吐了血。   你说,这驾打的,自己竟是被自己给伤成这样!这像话吗!这还怎么打!   李坤和肖北现在这个情况,真真是应了所谓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惜命的李坤简直就要被不要命的肖北给折腾死了。   “停!”李坤猛地伸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肖北顿了顿劈砍的动作,冷声问道   “干什么!”   “你,你就不想想,我为什么这么拼的拖住你?”   肖北闻言顿时皱了皱眉头,细思一下,他立即就瞪大了双眼,失声叫道   “九殿下!”   “没错,就是………………”只见李坤气定神闲的正要应道,   “谁叫我?”他的背后忽然就传来了这么一个声音   “…………………………”   “…………………………”   肖北震惊的看着站在李坤身后的周定乐,而李坤更是难以置信的转身瞪着毫发无伤,看起来就像散步一样的悠闲地周定乐,大周的江王。   李坤顿时就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快要哭了好么?   自己打了这么久的架,被一个疯子*得血吐了三升啊!结果现在是怎样,那个什么狗P的少主根本就没找到周定乐?那自己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见李坤看见自己就吐血,周定乐表示很惊讶。他不解的问道   “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见本王就吐血了?”   肖北直接一个手刀劈昏了,深陷震惊中,防御松懈的李坤,然后淡淡的同周定乐解释道   “没什么,一个不入流的刺客罢了,倒是王爷,没事吧。”   周定乐一头雾水的答道“没事啊,刚刚散步回来,怎么了?”   “……………………”肖北看着周定乐一副状况外的模样,心道“难道庄主选他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运气足够好吗?”   回到山上,刚刚假廖古还在问,看你有多少见天蚕衣,跟着晏明修就用行动告诉了他,   很多哟!   晏明修一共穿了五件衣服,五件都是天蚕衣!假廖古可以说是一路撞着上山的,他简直怀疑江湖上传的,所谓的千金难求的天蚕衣是在开玩笑了,这个人,这个人穿的全是啊!   揉着自己被撞得的打了一圈的脸,假廖古已经出离了愤怒了,他发誓,要把晏明修给大卸八块!   终于,追到了山崖,晏明修只剩下一身雪白的解衣,山风凌冽,晏明修的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看着身后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犹豫着该不该跳下去。   根据他看过的话本来说,他这一跳,非但不会死,反而可能遇到绝世的武功秘籍,要不然就是红袖添香,再不济,反正也不会死,所以,他到底要不要跳呢?    第八十四章 重伤崖下   当然了,话本子里所谓的跳崖不死定律,那是针对主角的,可是晏明修从来就没怀疑过自己是主角的身份,他可比那些话本子里的主角厉害百倍好吗!   但是,晏明修不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不跳下去,就死定了的地步,毕竟,这么高,似的概率也太大了。   这时,假廖古黑着一张脸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因为撞得太重,假廖古的脸已经肿的像一个盘子了,质量上乘的人皮面具已经被撑得露出了边角,乍一看,简直就是一个被烫脱了皮的猪头。   “………………”   晏明修回头又看了一眼悬崖,要不然还是跳下去算了…………   假廖古看见了晏明修的动作,此刻的晏明修在他的眼里,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皱着眉头的看着他身后的绝路,脸上却没有将死的绝望,反而是如同死水的平静。但是,他再平静,也不能抹去假廖古想杀了他的决心。   “你想跳崖?”   “正在考虑。”晏明修转过身看着假廖古,皱着眉头问道   “不能谈谈吗?”   “看我的嘴型,哥吻,滚!”   说真的,晏明修也就是试试罢了,看现在这个假廖古的样子,跟猪头一样,换成是自己,谁把自己弄成这样,自己一定会杀他全家的。   “不能放过我吗?我们可以谈谈条件啊。”   晏明修还不死心,但是假廖古却已经不想和这个白面书生浪费口水了,只见他怒吼道   “要我放过你,除非有一天,我疯了,死了!否则,你就等着死吧!”尾音的部分简直都算得上在咆哮了   “………………”   假廖古拿着匕直接就冲了过去,他的匕眼看就要刺进晏明修的身体,就在这千钧一之际只见晏明修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然后身子一扭,匕刺进了晏明修的身体,但是却并没有插进晏明修的要害,反而是假廖古被晏明修给抱住了。   然后,假廖古只觉得被晏明修抱着拖了几步,然后就腾空了!   什么情况!?   一瞬间,假廖古眼中的世界就颠倒了一个个儿,呼啸着的风吹得他只能挣开一条缝,但就算是一条缝,他也知道,自己这是被晏明修这个杀千刀的个拖着一起跳了崖了。   近在咫尺的晏明修对着假廖古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然后就见晏明修的脸跑到了自己的上面…………   “你大爷!!!!”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假廖古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以后,…………   打死他,他也不用匕了!   ……………………………………………………   当晏明修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刺眼的阳光晃的晏明修睁不开眼睛,不过虽然眼睛很疼,但是,这至少说明自己还活着啊。   想起自己昨日在悬崖之上,想了四条退路,跳崖,谈和,突围,拉着一个人垫背跳崖。现在看来,还是自己选的最后一条生还率最大啊。   晏明修动了动四肢,现右手已经一点都动不了了,一动就是扎心扎肺的疼,看来一定是断了。除此之外,就是右胸上插着的匕了,晏明修艰难的动了动脖子,费力的瞟了一眼身上插着的匕。   没柄了!   晏明修龇着牙,嘶嘶的抽气“真是下手太黑了。”   晏明修完全没有想到,之所以插得这么深,其实是他自己抱得。   艰难的用左手支撑着身体,晏明修缓缓的坐了起来,胸前的衣服并没有出现预料中的大片血渍,所有的血都顺着衣服流到了地上,把地浸湿了一片。要是假廖古在,他一定会咬着牙骂道   “怎么又是天蚕衣!”   天蚕衣,刀剑不侵,水土不侵,比起传说中的火涴衣,也就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晏明修有六件,说白了就是他从里到外穿的都是天蚕衣,一件就可以抵挡刀剑了,他传了一身,真是败家都没有这样的!   晏明修现在真是庆幸自己从沈云朝那里抢来的这几件衣服了,他缓缓地拉自己的衣服,只见插在他身上的匕也随之缓缓向外移动,原来那柄匕根本就没有刺穿晏明修穿的衣服,晏明修咬着牙往外拽,脸色白的像死人一样,汗水淋漓的顺着他的鬓角,下巴,滴在了地上。   终于,晏明修缓缓地将匕朱爱你了出来,晏明修顿时脱力的倒了下去,匕离开身体,晏明修却没有流很多的血,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其实晏明修在拿到衣服的当天,就叫人在衣服里泡上了三天三夜的药水,主要都是些止血,凝合伤口的药。   不得不说,晏明修真是怕死到了极点。   不过,也多亏了他的怕死,真的救了他一命。   晏明修躺了一会儿,脱力的四肢缓缓恢复了一点力气,他再一次缓缓地坐了起来,这一次,晏明修环顾四周,着重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没有木屋!   没有山洞!   没有秘籍!   没有美人!   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和一个死人。果然,话本什么的,就是骗人的。   是的,晏明修看见了离自己不远的,那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据目测是已经死了的假廖古。   晏明修做事一向谨慎,他费力的爬了过去,然后把假廖古给翻了过来,入目的就是一张已经面目全非的脸,血淋淋的,吓了晏明修一跳。但是,惊讶过后,晏明修仔细的把了把假廖古的脉,现他竟然还有一点的脉搏。晏明修抬头看了看了看,大树遮天,看来是这些树救了他,但是毕竟是被压在下面的哪一个,假廖古伤的着实不轻,晏明修就算不懂医,看也知道假廖古现在就是吊着一口气,不用管他,最多一个时辰,他必死无疑。   看着了无生气的假廖古,晏明修忽然有点好奇他的长相,于是晏明修就缓缓地揭开了假廖古的面具,然而,就在面具离脸的一瞬间,假廖古忽然就一把死死地抓住了晏明修,指甲甚至直接插进了他的皮肉。   “我去!诈尸啊!”    第八十五章 他竟然是个女的   假廖古的眼睛亮的惊人,完全不像一个临死的人会有的眼睛,也不对,回光返照吧。晏明修想要把手抽出来,结果暗暗使力以后,完全纹丝不动好吗。尴尬之余,晏明修冷冷的一笑,说道   “怎么?不服气?有本事你起来杀我啊!动一下我就是孙子。”   只见,假廖古虚弱的笑了笑,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样子,反而是很怜悯的松开了手,失去了晏明修的支撑,整个人顿时就倒在了地上,只见假廖古平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说道   “我是要死了,但是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看看你的手腕吧。”   晏明修闻言一惊,立即将假廖古刚刚抓住的手腕拿到眼前细细的打量,只见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他手腕被假廖古用指甲刺破的地方就已经隐隐发黑了。晏明修的脸一瞬间就变得和他的手腕一样的黑,一把临起假廖古,恶狠狠的骂道   “你有病吧!在指甲里抹毒!?”   假廖古扯了扯嘴角,看白痴一样的看着晏明修,虚弱的说道   “我是杀手啊,杀手随身带着毒药还不好解释吗!”   晏明修顿时噎了一下,随即又问道   “这是什么毒!”   “七日断肠散。”   晏明修又是噎了一下,他不懂医,但是,他却听宁远说过,江湖上有一种特别恶心的毒,会让人在七日内慢慢感受,肝肠寸断的痛苦,死了以后,打开腹腔,里面的肠子啊,什么的,全是断的,而且不到七天,中毒的人是绝对不会被毒死的,可以说在这七日里,算是百毒不侵。   很巧的,这种毒就是七日断肠散,更巧的是,宁远以前从来没医过这种毒,宁远说过的,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在七天之内就研制出解药,所以他特意提醒身边的人,千万别中这种毒,不然,就死定了。   也就是说,就算自己现在找到神医,神医也就不了自己吗!   “你不是杀手吗!你不是用毒药来自尽的嘛!你干什么要选这么一种,死的痛苦,又死的慢的!你有病啊!”   只见假廖古拼着最后一口气,凑到了晏明修的耳边,缓缓地说道   “我说过这是…………用来自己自杀的吗?这本来就是我用来*供的啊。哈哈………………晏明修,你不想死的,对吧,恰好我也不想,所以,你一定要救活我哦。”   说完,假廖古就干脆的,放心的晕过去了。晏明修气的浑身发抖,他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将晕在自己身上的假廖古扔到了地上,晏明修真想踩两脚泄愤,但是又怕自己踩死了他,自己还得跟着一起死!   厌恶的看了一眼假廖古血污模糊的脸,晏明修抬起头,他记得自己方才好像看见了一处小水洼。   “便宜你了!”   晏明修缓缓地走了过去,将身上的衣服给脱了下来,扔进了水里,然后将湿透的衣服给拿了回来,他的衣服常年浸泡药物,现在衣服里的水,已经可以算上是稀释过的药了。   晏明修粗暴的将衣服扔到了假廖古的脸上,然后拿起来,反复几次,几分钟后,几经波折的晏明修终于到达了目的,**的衣服缓缓地将假廖古脸上的血污给冲了下来,只见草地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一个人,生得那叫一个玲珑漂亮,让人一看就忍不住要喜欢上。   “…………………………”   晏明修直直的看着他,眨巴着眼,场面一时落针可闻。晏明修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人,探寻的意味很明显,他忍了忍,又忍了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晏明修蹲了下来,用完好的右手,反复的摸假廖古的脸,一边喃喃自语   “不可能啊,是不是还有面具啊。”   结果磨了半天,晏明修除了发现假廖古的皮肤很好之外,根本没有发现别的东西。晏明修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忽然的就仰天长笑,吓得旁边的一个兔子直接就一头撞到了树上,昏死了过去。   “太好了,终于有比我长得还像女子的人了!哈哈哈………………”   发现这个事实的晏明修心情大好,他费力的拖着假廖古向着小水洼前进。   “看在你长的这么像个女人的份上,本军师就勉为其难的让你下干净好了。”   晏明修自己就是伤患,一条短短的路,晏明修拖了将近一个时辰,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假廖古的头和身子在地上的石头啦,木头啦,土坑啦,里面撞了不知道多少下,假廖古拖到水洼前的时候没死,也真是他命硬了。   只见晏明修单手拉着假廖古的衣服,然后豪爽的一撕,撕完之后,晏明修愣了一下,不解的问道   “怎么里面还有一层白布裹在胸口?难不成他的胸口早就有伤?”   这样自言自语了一下,晏明修随即就将白步拆了下来。然后,下一秒,晏明修就猛地一下站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慌不择路的往后一退,然后就是一声巨大的   “扑通。”   晏明修自己摔进了水洼,好在水洼不深,晏明修立刻就站了起来,只是呛了几口水而已,他盯着假廖古敞开的衣襟,难以置信的惊道   “女,女…………女的!?”   是的,晏明修发现了一个假廖古一直在隐瞒的惊天秘密,那就是堂堂锦衣司的少主,他不是“他”,而是她!   ………………………………………………   就在晏明修和假廖古待在山崖下的时候,崖上的周定乐和谢易简直都要急疯了好么!他们发动了大量的士兵上上下下的寻找,最终还是沈听风发现了,晏明修的衣服,就是他仍在山上的那几件。   “我推测,晏明修应该是掉下了悬崖了“”   “怎么会这样!?”周定乐惊讶之余,无不愧疚的说道“晏明修这是代我受过啊!本来应该掉线山崖的人应该是我才哦对。”   “没关系,我们这就派人下去找,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但愿吧。”    第八十六章 疯了的假廖古   “…………………………”   晏明修直直的看着他,眨巴着眼,场面一时落针可闻。晏明修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人,探寻的意味很明显,他忍了忍,又忍了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晏明修蹲了下来,用完好的右手,反复的摸假廖古的脸,一边喃喃自语   “不可能啊,是不是还有面具啊。”   结果磨了半天,晏明修除了现假廖古的皮肤很好之外,根本没有现别的东西。晏明修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忽然的就仰天长笑,吓得旁边的一个兔子直接就一头撞到了树上,昏死了过去。   “太好了,终于有比我长得还像女子的人了!哈哈哈………………”   现这个事实的晏明修心情大好,他费力的拖着假廖古向着小水洼前进。   “看在你长的这么像个女人的份上,本军师就勉为其难的让你下干净好了。”   晏明修自己就是伤患,一条短短的路,晏明修拖了将近一个时辰,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假廖古的头和身子在地上的石头啦,木头啦,土坑啦,里面撞了不知道多少下,假廖古拖到水洼前的时候没死,也真是他命硬了。   只见晏明修单手拉着假廖古的衣服,然后豪爽的一撕,撕完之后,晏明修愣了一下,不解的问道   “怎么里面还有一层白布裹在胸口?难不成他的胸口早就有伤?”   这样自言自语了一下,晏明修随即就将白步拆了下来。然后,下一秒,晏明修就猛地一下站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慌不择路的往后一退,然后就是一声巨大的   “扑通。”   晏明修自己摔进了水洼,好在水洼不深,晏明修立刻就站了起来,只是呛了几口水而已,他盯着假廖古敞开的衣襟,难以置信的惊道   “女,女…………女的!?”   是的,晏明修现了一个假廖古一直在隐瞒的惊天秘密,那就是堂堂锦衣司的少主,他不是“他”,而是她!   ………………………………………………   就在晏明修和假廖古待在山崖下的时候,崖上的周定乐和谢易简直都要急疯了好么!他们动了大量的士兵上上下下的寻找,最终还是沈听风现了,晏明修的衣服,就是他仍在山上的那几件。   “我推测,晏明修应该是掉下了悬崖了“”   “怎么会这样!?”周定乐惊讶之余,无不愧疚的说道“晏明修这是代我受过啊!本来应该掉线山崖的人应该是我才哦对。”   “没关系,我们这就派人下去找,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但愿吧。”   又是一天清晨,晏明修猛地地从剧痛中醒来,只见他穿着一身的破布,被人从石头上一脚就给踹了下来,恰好摔倒了受伤的那只手,疼得他直抽气。   现在的晏明修正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里,旁边还有一堆在冒着袅袅炊烟的火堆,火堆旁还有昨天撞晕的那只倒霉兔子的残骸。想着昨天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假廖古拖到了这个山洞,然后还把他自己的衣服换给了她,毕竟她的衣服已经被自己撕碎了,到底是一个女孩子,怎么也不能让她穿一件,这儿露,那儿露的衣服吧。   得益于晏明修母亲的教导,混蛋到不行的晏明修意外的在男女之别上十分靠谱。   自己半夜冷,看这个假廖古也冻的不行,所以才会贴着她睡得,这是权宜之计啊,谁知道,这个家伙居然今天一早就把自己一脚踹了下来。晏明修怒气冲冲喊了一句   “喂!你有病吧!踹我干嘛!”   结果晏明修抬头一看,只见石头的小角落里窝着一个人,据目测应该是假廖古无疑。   “怎么现在装孙子了!刚刚你踢我的凶狠呢!?”   “……………………”   晏明修见假廖古没反应,他也不在意,耐心的等待着。   “其实……”过了很久角落里的人才弱弱的开口,面前的晏明修顿时一震,双眼放光的看着她,只听她慢慢道,“我不认识你们……”   “什么!?”   “其实……”那人以同样的语气说,“我就是一朵小香菇。”   “………………”   晏明修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人在装疯卖傻,于是晏明修立刻就伸手去抓她,眼看就要碰到她。可就在这时只见假廖古一个侧身,单手抓住晏明修伸过来的手,然后抬脚就是一脚,瞬间就把晏明修踹了出去,整套动作干净利落,一点多余的部分都没有,明显受过非常严格的训练。   然后就见假廖古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扭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晏明修,掐指一算,冷声道   “断子绝孙。”   “……………………”   晏明修噎了一下,然后猛地就破口大骂“你大爷!你全家都断子绝孙!”   假廖古似乎完全没有听出晏明修在骂她,她沉稳的点头示意他不用客气,接着又盯着他看了半晌,慢慢开口,   “印堂黑,大凶之兆,阁下最近要走霉运啊。”   晏明修嘴角抽了抽,说道“遇见你,我已经是倒了天大的霉运了。”   然后晏明修心道“这下完了,这货是疯了吧。那老子的毒怎么办!?”   结果真是想什么,什么就到。一直没有作的七日断肠散,就在此刻忽然就作了,晏明修的肚子好像猛地被人捅了数刀一样,晏明修顿时就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晏明修的眼前疼得一阵阵的黑,脑子都不能很明确思考了,晏明修极力的保持着脑海中最后的清明,努力的控制自己不要要自己的舌头自杀,但是,晏明修很清楚,等一会儿自己疼得失去意识了,说不定就真的会咬了。这么憋屈的死法,他才不要。   晏明修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他缓缓地伸出手,极力的想要去够不远处的木头。结果,一只苍白却带着薄鉴的手缓缓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身体被翻了过来,引入眼帘的是一张漂亮的充满着深切担忧的脸   “不要怕。”假廖古把了把晏明修的脉,然后只见他微笑着说道   “没事的,夫人,你只是要生了,让我来为你接生吧。”   她话音刚落。晏明修就感觉自己身下一凉。   “……………………………………”    第八十七章 古怪的道士(上)   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大周处处都显示着一股压抑。不只是建康,就连西北也是一片死寂。王妃病情加重,已经是日薄西山,生死就在旦夕之间了。   听着手下的斥候来报,于凤致的脸色很是难看,她紧紧锁着眉头,看着案几上的地图,然后又抬头看着斥候,沉声问道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说,西楚的人在落凤山附近出没了?那里不是祁隆将军的管辖之处吗?你知道你这话的分量吗?”   斥候点头,很坚定的说道“全是小人亲眼所见,若是有半点虚言,愿受军法处置!”   于凤致烦躁的挥手。   “下去吧。”   “是!”   斥候依言退下,帐中便只剩下于凤致和她心腹的将领了,这名将领姓于,单字一个都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猛将,长久以来都深得于凤致信任。   “将军,万一真的…………,那我们该怎么办?是否该告诉王妃?”   于凤致沉吟着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先不论这个消息究竟是真是假,单说现在王妃的身体,我们就不宜在那这样的事情去烦她。更何况,在那位郡主的心中,我们可是没有祁隆更值得信任啊。”   于都虽然知道于凤致说的有理,但是还是很担心的问道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了吗?”   “当然不会。这片西北,是将军打下来的,谁想动都得先过我凤字营这一关。”思索了一下,于凤致拍案道   “把楚寒歌和严浩叫回来!”   于都闻言一愣,有些犹豫的说道   “这时候叫他们回来?会不会正好撞上西楚的探子啊?”   “最好撞上,也让我看看,这两个人,究竟配不配做他们的后人!”   “是。”   于都领命出去,于凤致则是无力的靠在了椅子上,幽幽的看着她腰间的佩剑,感慨的叹道   “将军,你用性命换来的太平日子,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啊!”   ……………………………………………………………………………………   收到调令的楚寒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拿着刀,匆匆美好的赶下了山。至于严浩,早就在传来齐武王妃身体不适的时候,就已经和彭明一起下山了,楚寒歌不愿意和他一起下山,严浩没有勉强,但是却留下了很多的银子,说是以后会用到。楚寒歌看着这些银子,心想,严浩应该早就料到,他娘亲身体不适,西楚的蛮夷就一定会蠢蠢欲动,看来他还是有点脑子的。   楚寒歌拿严浩的银子买了些干粮和一匹马。楚寒歌可以说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但是每经过一个城镇,楚寒歌都会停留一两个时辰,倒不是她累了,事实上,楚寒歌只是用这段时间在城里四处查探,看看有没有西楚的探子。   本来也就是碰碰运气的事情,可谁料到会这么快就有成果。那时楚寒歌正在她途径的第三座城镇休息,这里尚且属于两国交界的地方,鱼龙混杂,幼时楚寒歌还在谢翡的带领下来过几趟,都是些买卖人口的肮脏生意。   就在楚寒歌坐在路边的茶棚里,和茶歇脚的时候,远远地一个道士打扮的人走了过来。那个道士看起来倒没有那么老,脸上远没有到皱纹交错的地步,就是脏兮兮的,全部是泥巴之类的脏污。可是,这个不老的道士却有一头白尽了的头发。   花白的头发在西北萧瑟的寒风里,凌乱的堆在他的头上。老道士背着一个小破包裹,他到了茶馆里,随意的找了位置坐下,环顾四周,楚寒歌是习武之人,很明显的感觉到了老道士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瞬,楚寒歌微微侧头瞥了老道士一眼,就见老道士探究的看着自己,正准备起身,看样子是要来和楚寒歌搭话。   可就在这时,茶棚的小二快步走了过去。只见小二热情的招呼道   “客官!您是喝点儿茶,还是来俩馒头,就着茶吃啊!”   “都来点好了。”   “好嘞!一壶茶,一碟儿馒头!”   小二高声吆喝了一声,毛巾往肩上利落的一搭,然后转身就准备去给老道士拿吃的和喝的。谁料老道士一把抓住了他,嘴里忙不迭的说道   “小二哥稍待,稍待。”   小二疑惑的转身问道“客官,还有什么事吗?”   只见老道士,很郑重的在怀里掏了半天,然后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个小包。   老道士慎重的将包裹放在桌子上,细细的打开,是一块满是裂痕的玉,还只有半块。但是老道士很明显的将这块玉佩当宝一样。只见他小心翼翼的将玉捧在手里,然后凑到了店小二的眼前,只听他问道   “小二哥,请问你见过和这块玉佩长得很像的另一半玉佩吗?拿着的人,可能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可能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夫人。”   店小二仔细看了看这玉佩,即而无奈的挠挠头,为难的说道   “客官,这你可就为难我了,这么一块玉佩,他戴着我也未必能注意到啊。再说了,这每天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戴玉佩的人那么多,我怎么会注意呢!”   “这样啊,”老道士失望的收起了玉佩,即而就坐在那里叹气。也许是老道士的神色实在太过落寞哀戚,店小二于心不忍吧。他便补了一句道   “这位客官,你要找人的话,可以问问现在坐在店里的客官,他们都是去大周的客商,南来北往的,见过的人多,说不定见过也不一定啊。”   “是吗!”老道士的眼中顿时就燃起了希望。容光焕发的,仿佛连花白的头发都亮了不少。   “那可不是,你是没遇到好时候,想着前几年的时候,饮烟山庄的庄主可是老走这条道运货物呢!那才见真的见多识广!肯定能帮到你!”   “那他现在在哪里?”   “哦,这个啊,听说是现在在建康。”   “建康啊。”老道士无不遗憾的喃喃道“我最讨厌那里了,看来只能等他回来了。”    第八十八章 古怪的老道士(中)   就在店小二和老道士说话的当口,店里又进来了几个客商打扮的人,店小二着急去招呼,于是就匆匆的丢下了了一句   “总之,老道士,你自己问吧,记得别太过分了,不然惹恼了客人,我可得倒霉的。”   “好,谢谢小二哥了。”   老道士理了理自己破烂的衣襟,带着玉佩,郑重其事的走向了他邻桌的一群客商。   “无量天尊!众位施主好,贫道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一问诸位,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楚寒歌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再注意那个老道士,可谁料,还没有几句话的功夫,楚寒歌就听见旁边传来了一声怒喝   “死道士!老子说了!老子没见过!你******听不听得懂人话啊!”   楚寒歌闻声,转头一望,恰好看见老道士直线飞出茶棚的一幕,楚寒歌眉尖微挑,打量了一下那桌客商到门口的距离,   十步。   十步之内,可以将一个人给丢出去,虽然西北民风一向彪悍,但是普通民众可以做到这样的人也是没有多少人,楚寒歌再看一眼那个扔人的客商,   左脚在前,右脚微撤,左掌在前,右掌收胸。   这是标准的军营里对敌的战斗姿势,虽然他很快就恢复了普通的站姿,但是楚寒歌还是捕捉到了。更何况,忽然出手,他一时间的军人习惯还来不及收回,站姿僵硬的不能再僵硬了。   是西楚的探子吗?   楚寒歌不动声色的放下了几枚铜板,然后就拿着刀匆匆离开了茶棚。当她走过躺在地上的老道士的时候,一直在呻吟的老道士动作微微的一僵,然后老道士的目光就一直追着楚寒歌,细细的打量着楚寒歌的身形,半晌才颓然的,叹了一口气道   “哎,真像啊。可惜了,年龄对不上。”   离开的楚寒歌并没有离开茶棚太远,她就躲在另一条街的拐角处,守株待兔。楚寒歌一直等到傍晚,才见那帮假扮客商的西楚士兵出来,楚寒歌远远地跟在他们的身后,一直看着他们进客栈,在这期间,楚寒歌总觉得有一个地方很奇怪,但是,具体有说不出来究竟是那里奇怪。   但是,总归是知道了这群人的落脚之处,楚寒歌暗暗记下了这家客栈,然后就回了自己的客栈。   楚寒歌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一离开,后脚,客栈临街的窗户就被人推开了,一个客商打扮的男子站在那里,看着先前楚寒歌站的地方,一只比窗户还高的全身雪白的狼,亲昵的靠在男子的腰旁,蹭了蹭。   男子伸手摸了摸白狼的头,漫不经心却又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的说道   “你们真是越来越没用了,竟然被一个女人给跟到这里。”   他身后站在屋内的十几个人,闻言顿时就吓得两股战战,忙不迭的跪了下去。   “大王饶命啊!大王饶命啊!”   “都是属下失职,请大王饶命啊!”   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唯有一个人,他跪在最前面,他只是低头跪着,一声不吭。在西北,被称作大王的人,除了西楚的格古巴之外,再无他人。   楚寒歌,于凤致都猜到了西楚会有探子渗人,但是她们都没有料到,竟然是西楚的王亲自出马。   只见格古巴淡淡的撇了一眼,跪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他问道   “你怎么不说话啊,巴图?”   “回禀大王,属下失职,属下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属下一定会将这个女人的尸体带给大王,属下将用那个女人的血,洗刷草原勇士的耻辱!”   “好!”格古巴大喝一声,脸上露出了爽朗的微笑,只见他上前一步扶起了巴图,欣慰的看着他,格古巴用自己厚实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愧是我西楚第一的勇士,巴图,你很好!”   “多谢大王的夸奖!”   “不过,杀她就不用了。你给本王抓住她就可以了。”   巴图闻言不解的看着格古巴,只见格古巴肆意的一笑,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她是个出色的女子,像一匹好马!草原的勇士,永远只会喝最烈的酒,降服最好的马!我要降服那个女子,我要让她,心甘情愿的成为,我的女人!哈哈哈!”   “格古巴,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别忘了,我们这次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大周的高手可是有很多!”   一个坐在屋子里床上打坐的老和尚,闭着眼睛,威严的开口说道,只见这个老人这样和格古巴不客气的说话,格古巴却没有丝毫的介意,反而很虚心的对老和尚行了一个佛礼。   “是,太皇叔说的是,是侄儿太过得意忘形了。”   “嗯,你知道错了就好,总之,你有老衲护着,这大周能伤你的人,也不过一手之数,你也不必太过小心。失了王者的风范!”   “是。”   躺在客栈屋顶的老道士,闻言悠闲地翻了一个身,从瓦片的缝隙里,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老和尚,他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疑惑的想了半天,这才猛然反应了过来。   “难怪我说他这么眼熟,原来是镇狱寺的和尚,只是,当时全是和尚,也不知道他是哪一个了,不过,不管啦,反正都是手下败将。”   这时,一个小鸟扑楞着翅膀落到了屋顶之上,它一蹦一跳的逐渐靠近老道士,然后径直从老道士的身下走了过去。   是的,走了过去。   它穿过老道士垂下来的衣摆,就像穿过垂下来的树枝一般。   换句话来说,老道士其实整个人看似是躺在屋顶上,他其实只是浮在屋顶上,他并没有真的碰到屋顶,细看,你就可以现,此刻的屋顶,它上面其实有一层急淡的黄色罡气,正是由屋子里的老和尚撒出来的,所以,不要说是一只鸟了,哪怕是一片树叶落在屋顶上,他都可以知道。   可是他却没有现老道士,一是因为老道士悬浮在屋顶上,二就是因为老道士已经到达了武学的最高境界,即为,无我之境   他在这儿,他是一个人,但他又不是一个人,在万物眼中,他即在这里,他又不在这里。鸟儿觉得他是一株大树,也可能觉得他是同类。   这种境界玄之又玄,但是,无论这种境界究竟是怎样展现出来的,它都是一个标志,   一个标志着武林至尊的标志。   万人之上,再无比肩。凡人成圣,归真得道!   登临境    第八十九章 古怪的老道士(下)   回到客栈的楚寒歌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就一直待在房间,一直到月上中天的时候,她才穿着一身夜行衣从窗户窜了出去。   楚寒歌在屋顶间来回跳跃,转眼就到了白天她跟着那些客商找到的客栈。楚寒歌静静的埋伏在屋顶,透过瓦片的缝隙,楚寒歌看到了几个高大的客商聚在一起喝酒,他们看起来喝的很猛,没一会就纷纷倒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楚寒歌见状便从开着的窗户里,一跃进了房间。熏天的酒味儿让楚寒歌不悦的皱了皱眉,楚寒歌试探的用脚踢了踢一个倒在地上的客商,只见那个客商难受的嘟囔了几声,翻个身,就继续睡。楚寒歌见状便放心的转过身,开始查看这些客商随身带的东西。然而,楚寒歌没注意到,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无论是趴着的还是躺着的,这些客商,纷纷都睁开了双眼,眼睛清明凌厉,哪里有半分的醉态。   楚寒歌查了查放在地上的包裹,除了些衣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于是楚寒歌便去查看床上,楚寒歌仔细的翻看着床上凌乱的被褥,忽然她的动作一顿,随即楚寒歌就猛地抬头看向了自己的正前方,奇怪的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一堵墙。楚寒歌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奇怪,明明感觉前面是有人的啊?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但是前面确实没有什么东西,楚寒歌也只好把这些归结为自己想多了。她垂下头,继续翻看。   仅仅一墙之隔,把玩着手里的两颗玉球的格古巴,动作已经停了下来,原本只是玩味的眼神变得格外的炽热,他死死的盯着墙上一个D口,透过D口,他可以看到楚寒歌的脸,大半隐藏在黑色的布巾之下,但是没关系,格古巴已经知道了,他没有看错这个胆大的女人,方才的那一个眼神,冷酷,充满着凌厉的杀气,刺的他的眼睛都有些许的疼痛。   像一匹狼!   “很好。”格古巴缓缓收紧自己的手,手中的玉石慢慢发出了不堪重压的嘎吱嘎吱声,格古巴恍若未闻,他只是兴奋地盯着楚寒歌,眼里是慢慢的志在必得。   “很好,这个女人,很好。我要定了!”   格古巴猛地一笑,攥紧的手缓缓松开,白色的粉末洋洋洒洒的从他的掌心落了下来,在地上堆成了一个小包。   楚寒歌翻过床铺,但是还是没有什么收获,反而是那种被窥探的感觉,愈发强列了,楚寒歌心里渐渐浮现上了一种不祥的感觉,她不想再多做停留了。楚寒歌想着,在最后搜一遍身上,她就撤。   于是,楚寒歌转身准备搜身,楚寒歌扫过屋子里七歪八扭的几个客商,一眼扫过。楚寒歌眉头一皱,心道“不对,有点问题。”   楚寒歌缓缓地将目光收了回来,慢慢的重新巡视,就在楚寒歌慢慢巡视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楚寒歌的瞳孔猛地一缩。   要是她没有记错,刚刚这个人明明是脸朝下躺在地上的,现在怎么是仰躺着的?   当然,有可能是他喝醉了之后,自己无意识的翻了一个身,但是,这里给楚寒歌的感觉实在太诡异了。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多想。   楚寒歌眯了眯眼,缓缓地抽出了自己带着的刀。刀出鞘的声音在这个格外安静的晚上,显得犹为刺耳,楚寒歌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地上的那个客商,当地上的那个客商因为恐惧而第一时间的微微动了动眼皮的时候,楚寒歌猛地一刀就砍了下去。动作之快,可以说是毫不犹豫。   地上的客商。反应也很快,他当即睁开了眼睛,就地一滚,堪堪的躲过了楚寒歌这一刀,楚寒歌的刀砍到地上,瞬间就将地上的木板砍了一个四分五裂,楚寒歌并没有跟着再补一刀,而是毫不犹豫就往窗户那里跑。但是,就在楚寒歌动手的那一瞬间,其余的客商纷纷暴起,除了躺在地上的那个客商,其余的客商还剩四个人,两个人拦住楚寒歌,两个人封住了窗户。   两把闪着寒光的大刀横劈过来,跟楚寒歌的长刀相撞,火花四溅,楚寒歌顿时只觉得双手一麻,竟然有些握不住手里的刀。   暗暗地咬牙,楚寒歌借着这两名客商的刀力,向后一跃,径直就从二楼直接落到了一楼的天井里,楚寒歌一落地,就从四方的屋子里涌出了大量的客商打扮的人,他们的手里都拿着寒光闪闪的刀,顿时就将楚寒歌团团围住。   格古巴拍拍手上的玉石灰,悠闲地站了起来,笑道   “我们去看看吧,看看本王未来的王妃。”   楚寒歌在一楼被团团围住,她眉头紧紧的皱着,不停的环顾这四周,企图寻找可以突破的当口,但是,全然无果。   正在这时,楚寒歌听到了从二楼传来的一个声音。   “嘿!摘下你的面罩吧!本王要看看未来王妃的样子!”   楚寒歌紧锁着眉头,仰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着皮衣,样貌像鹰一样威武锐利的人。听着他的自称,“本王?”   “你是格古巴?”   “是啊!怎么,难不成你早就想嫁与本王了!”   “我没有见过你,何谈嫁你!请西楚的王自重些!”   格古巴不怒反喜,只见他开心的仰天大笑了几声,继而笑道   “果然不愧是,本王看上的女子!你越是不屈服,本王越是有兴趣!”   楚寒歌看着说话轻佻,但是目光却异常凌厉的格古巴,心里一紧,格古巴看起来不像是说笑,看来今日是很难从这里走出去了。   “我不认识你,你为何要娶我?”   “我是草原的王!只降服最烈的马!女人,你很有胆色,武功也不弱,本王对降服你,很有兴趣!”   任谁被人当做一个动物,她的心里都会不舒服,更何况是像楚寒歌这样的一个个性鲜明的女子。只见楚寒歌抬起手中的刀,盯着格古巴冷冷的说道   “想娶我?可以,用你的命来换!”    第九十章 火焰中的红莲   晚上的西北边陲小镇,已经没有什么人在大街上游荡,冷风呼呼的街上,一个邋遢的老道士抱着一坛酒,醉醺醺的走在大街上,他时不时的喝上两口,看起来很是惬意。忽然,他走的动作微微一顿,下一刻,街上就忽然消失了这个老道士的身影。   大约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一个灰衣的老者从屋子上几个跳跃就从这条街上,一闪而过。   老道士抱着酒坛子,从一处阴暗的小巷子里露出了身形,他目光复杂的看着那个灰衣老者的身影,喃喃道   “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难道……………………”   下一刻,酒坛子落地而碎,里面的酒顿时撒了一地。老道士再一次从原地悄无声息的消失。   灰衣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接到楚寒歌消息的6择,先前楚寒歌在这座城市的听风阁留下了消息,说是找到了线索,6择不太放心。于是就亲自赶了过来。   但是,在楚寒歌下榻的客栈里,6择却并没有找到楚寒歌,他想楚寒歌可能是出去找线索了,于是便安静的坐在屋内等着。可是等了良久,6择始终都等不到楚寒歌回来,6择有些坐不住了。   他之所以赶到这里,其实倒不是多担心楚寒歌打探消息的时候出事,毕竟楚寒歌的实力摆在那里,金刚境的高手,也可说是有了在江湖上自保的实力了。他担心的是,那个对主子始乱终弃的家伙。   这么多年了,自己始终没有得到他的消息,直到最近,他才大概听说了,有一个疯道士在这里打听玉佩的事儿,他猜测也许那个混蛋就在这附近。楚寒歌武功师承于主子,更何况楚寒歌的性格是那样的像主子,若是不认识的人,乍一看,或许真的会将两个人认为是有什么关系也不一定。   为了防止楚寒歌受到无谓的伤害,他这才匆匆的赶到了这里。可是现在,楚寒歌不见了,6择决定不再等了,他离开了楚寒歌下榻的客栈,开始四处寻找楚寒歌的下落,然而,6择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身后始终跟着一个邋遢的老道士,老道士不远也不近的跟着他,眼神却越来越炽热。   就在6择四处寻找楚寒歌的时候,楚寒歌正在另一条街的一家客栈里陷入了苦战。楚寒歌撂下狠话后,格古巴就下令所有人围剿。   “别伤脸,其余的,你们看着办吧。”   就是这样一条命令,楚寒歌立即就迎来了,数十个草原精兵的围剿,刀锋从四面八方砍来,楚寒歌紧了紧握刀的手,喝斥一声,毫不畏惧的就持刀挥了出去。   格古巴站在二楼,居高临下的看着楚寒歌在刀锋里用刀拼杀着,看着楚寒歌的眼睛,他竟然一瞬间以为自己看见了那个狰狞的鬼面具。   可是下一刻,楚寒歌被一刀砍中了后背,她闷哼一声,反手一刀逼开了欺身靠近的西楚兵。   格古巴从自己的沉思里走出,摇了摇头,眼前的这个人啊,区区这几个人便叫她受了伤,她怎么可能是那个战无不胜的鬼面呢?看来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穿过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就已经数不过来了。楚寒歌是金刚境的强者,寻常刀剑都是近不了她的身的,可是格古巴带来的人中一半都是金刚境的强者,而且楚寒歌相信,在这个客栈里应该还有更厉害的存在,她就算真的惨胜了眼前的这些人,后面的人她更加应付不来,再者,看那个格古巴也不像是什么正人君子,如果自己真的落入了他的手里,只怕………………   想到这里,楚寒歌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为今之计,唯有出其不意,方才有逃脱的一线生机了。   楚寒歌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闭上了双眼。   格古巴看见楚寒歌的动作,颇感兴趣的挑了挑眉,抬手制止了那些士兵攻击的动作,饶有兴味的问道   “怎么?不打算再抵抗了?虽然本王有点失望,不过女人嘛,有那么一点不逊就可以了,还是…………………”   说道这里,格古巴哗然停了下来,不知为何,他似乎感觉这屋里的气温似乎升的高了点?怎么回事儿?   难道……………   格古巴猛地看向一楼的楚寒歌,只见楚寒歌闭着双眼,手中的刀,由刀柄开始,慢慢的在变红,像是有生命的红丝,随着楚寒歌手上的血,一点一点的慢慢的将刀身缠绕,而楚寒歌的身上也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的白气,屋里的气温,随之慢慢升高。   格古巴震惊的看着楚寒歌,一时间忘记了言语。   他的震惊,不是因为这个招式有多厉害,而是,他曾经见过的,曾经,在另一个消失了数年的人身上见过。   浴火的红莲,地狱的刀锋。   “大王小心!”   格古巴忽然被身后的人给扑倒在地,接着他便感觉到了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他竭力的抬起头,不顾被灼伤的危险,看向场中央的楚寒歌。   楚寒歌的面罩已经被热浪掀开,黑色的丝随着气浪起舞,她拿着那把刀,站在火的中央,淡漠的黑色瞳孔里倒映着火光。   “回来了,你终于回………”   楚寒歌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身上的经脉在刀挥出去的一瞬间已经全部被震伤,灼伤的刺痛遍布全身。   楚寒歌的眼前一阵阵的黑,她感觉自己下一刻也许就会晕过去。但是,楚寒歌始终都稳稳的站在那里。   “我要离开这里,小安还在等着我,他在…………………………等着我……………………………………”   这样的想着,楚寒歌慢慢的迈出了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第九十一章 迟来的雨(上)   楚寒歌的这一刀斩出,只听“轰”的一声,   整个客栈好像纸糊的一样往外鼓胀起来,瞬间炸成无数燃烧的碎片。   一声声闷哼声,连连响起,这些燃烧的碎片蕴含着惊人的力量,让这些围杀楚寒歌的西楚将士纷纷倒飞了出去,他们的鞋底和干裂的石板摩擦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格古巴的身旁在这一瞬间便闪出了三四个黑衣打扮的僧人,他们围在格古巴身旁,绵密的G气组成了密不透风的墙,很少有燃烧的碎片穿刺出去,滚滚的热气和燃烧的火星被迫朝着上方的天空宣泄,从远处望,就像在天地之间陡然竖立起了一个巨大的洪炉。   洪炉的中心,一身黑衣的楚寒歌的手中已经没有原先闪着寒光的刀了,取而代之的是像烙铁一般赤红的的铁块。   这柄刀长不过两尺有余,但剑身和剑尖上外放的熊熊火焰,却是形成了长达数米的火团!围绕在楚寒歌的身旁,像是最忠诚的护卫。   时间其实只是刹那之间,短得连附近睡觉的民众都只以为是打雷而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但是二层的小楼客栈就瞬间垮塌了下来,三名僧人拉着格古巴和扑倒他的侍卫,往一侧飘飞近百米。被打飞出小院的数名数名将士,他们在小院的外围散落着,见到格古巴出现,同时骇然变色,顿时齐齐的出了一声厉叱,持刀挡在格古巴的身前。   只听,当当当当…………   几声声重响,各色刀剑同时弯曲成半圆形状,这些将士脚底一震,都想强行撑住,但是在下一瞬,却是同时都口中喷出一口血箭,纷纷颓然如折翼的飞鸟往后崩飞出去。   从小院之中涌出的这一股气浪打飞了他们之后余势未消,穿过了一间店铺,连摧了两道石墙,又穿过一条宽阔的街道,涌向街对面的另一间客栈。   此刻,客栈里尚且还熟睡着许多的旅客,一旦这股气浪打实,他们就必死无疑。   早就感觉到了这一股熟悉的内力波动的陆择,当即就想冲到楚寒歌的身边,谁料这时,他的身侧忽然如同鬼魅一般的打出了一股精纯的剑气,陆择连忙飞身躲避,剑气不依不饶的直追而上,陆择只能不断的躲避,几个起身落下,陆择竟被*到了这一处客栈,眼见客栈受灾,陆择怎会置之不理?   只见陆择落在客栈前的空地上,抬手便打出了一股内力。   轰的一声爆响。   客栈门口堆着的酒坛子先行爆裂成无数小块,接着客栈的招牌被硬生生的震落,屋瓦哗啦啦砸了一地,涌起大片的尘嚣。   这时,陆择透过喧嚣的尘土,隐约看到了一个极快的身影,看他的方向,竟是楚寒歌的气息传来的方向,陆择脸色大变,厉喝一声   “贼子,休要猖狂。”   陆择脚步一沉,便要轻功追上去,就感觉到迎面一股凌厉的罡风,陆择不得不停下来抵挡。   就在陆择所在的这处客栈的旁边的的旁边的一条街上,楚寒歌异常艰难的缓缓走出了小楼,邋遢的老道士忽然就出现在街的一边,一名被震得口中喷出血箭的客商打扮的西楚将士恰好就就坠倒在老道士前方的青石板路上,那个将士擦着地面蹭了一小段,脑袋刚好撞上了老道士的腿。   “哎呦!谁阿,老道士我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有人不长眼的撞我啊!”   听着这名老道士的抱怨声,那个倒地的西楚将士,咬牙拄着弯曲如月牙的弯刀强行站起,一声厉叱,凛冽的杀意令那名老道士顿时没了声音。   西楚将士,得意的一笑,可是,他的笑还没有退下去,就听到他旁边的老道士,调笑般的说了一声   “哟!这不是西楚的弯刀嘛,话说这刀都弯成这样了,你练得时候不会看着自己个儿吗?”   老道士这话,让这名面容凄厉的西楚将士一愣,他的笑直接就僵在了脸上,正当他反应过来要发火,想要将这个不识趣的老道士砍成两半的时候时候,他猛然惊觉的是,他手里的刀已经不见了。霍然转身,只见老道士拿着他的刀,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居然没有半分害怕的神色。   他只是一脸好奇,眼神清亮的看着西楚的这个受伤的将士,忽然间,老道士的目光越过了这个西楚将士的身体,落向了他的后方的后方。   在他的视线里,一名身姿绰约的红衣女子女子正从变成了一片废墟的客栈里缓缓走出。   老道士手里的刀,悄然落地,他恍若未觉,反而慢慢的向着楚寒歌的方向走去,他的嘴里喃喃的,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那名西楚将士,仔细听许久,才隐约听见了一些“等着,后悔,找你”这之类的字眼。   眼见着老道士离楚寒歌越来越近,一瞬间,数名涌来的西楚将士就组成了一道人墙,阻碍了老道士的视线。   这时,老道士恍然初醒,他扫了一眼拦在自己面前的人,神色一瞬间冷的掉渣。   “你们做什么?“”   “老道士!奉劝你一句!休管闲事!“”   老道士闻言冷哼一声,那一声冷哼却似一柄重锤一般砸在了在场所有的人的心里,不要说原本就受了伤的西楚将士了,就连好好的格古巴,都瞬间难受的捂着胸口,微微弯下了腰。   远远的站在屋顶上的一名老和尚,在这一瞬间猛然睁开了他的双眼,浑浊尽退,精光一闪。   “不知这位道长是在哪里修行?“”   格古巴强忍着心中的震撼,行礼问道。却见老道士并不理会他,只是指了指还在缓慢移动的楚寒歌,冷冷的说道   “我要她。“”   就在这一瞬间,已经十年不曾下过雨的西北边陲,忽然的就下起了雨。   滴答滴答……………………   楚寒歌一直模糊的视线,缓缓地变得清明,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老道士,老道士的手指着自己,楚寒歌默默地垂下眼帘,沙哑的问道   “你,你是谁?“”    第九十二章 迟来的雨(中)   “我,我…………”老道士看着楚寒歌,眼里的情绪翻涌不息,好似随时都会掀起惊涛骇浪一般,但是,蒙蒙的细雨里,老道士的脸上慢慢汇聚了一道水痕,从他的眼角滑到他的下巴,最后缓缓地滴入他胸前的衣襟。他情绪似乎也就随着这些水滴,缓缓地流了出去,只见他老道士轻声说道   “我是来救你的人,等着,孩子,我,我带你出去。”   “这位道友,不知你和这位姑娘有何渊源?”   老道士闻声回头,只见方才还待在屋顶的老和尚,现在已经站在格古巴的身前,离老道士不过数步的距离,只见老道士平淡的看了他一眼,似乎丝毫不意外在这里看见老和尚。   “无明,你不是在镇狱寺闭死关吗?怎么有闲心来这里关心老道我和一个姑娘家的关系了?”   只见老和尚微微一笑,任凭雨水淋在自己的身上,土黄色的袈裟慢慢的变成了深黄色,无明慢慢的走上前,在距离老道士几步远的的地方,他停了一下来,然后对着老道士恭敬地行了一个佛礼。   “无明,见过端王。”   在场所有的人具是一惊,尤其是格古巴,他惊异的看着这个老道士,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他查了许多年,只是大概打听到他心里的战神曾经选择过为一个男人而放下手中的刀,而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周的端王殿下,严格来说,是前端王殿下,一个同样失踪了数年的人。   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格古巴顿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他死死的看着老道士,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到那个女人喜欢他的原因。   楚寒歌握刀的的手蓦然一紧,已经没有聚焦的双眼,慢慢的又有了一丝的神采,只是这神采里,燃烧的却是满满的恨!   老道士听到无明的话,他微微挑眉,只是这一挑眉,他的模糊脏污的面部似乎陡然变得生动起来,他的身上也开始散出一种难言的魅力。   “我在西北十五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你。”   老道士,不,应该说是,周扶风,他并没有还礼,只是微微一笑,目光却是从这名镇狱寺得道的高僧的身上掠过,投入远处烟雨中重重叠叠的街巷。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西北下雨,说真的,西北——这是一个格外荒凉的地方啊!漠漠的黄沙,干枯的城镇,看久了真的很无趣,就和你们西楚的武功和为人一样,苍黄,粗混,认死理,死缠烂打的不愿意松手,在这西楚辽阔的土地上,我尤为讨厌西楚皇室的人,不过,今日看见无明你的的风姿,却是让我眼前一亮,我记得你不也是西楚皇室里的一员吗?或许是修行久了吧,你和这西楚却似乎很不合。”   他的话风淡云清,就像平日里茶足饭饱与人闲聊时的随口感叹,然而这几句话一出口,院外所有的西楚人却都是面容骤寒。就连格古巴的脸色都是勃然一变,周扶风口口声声说的是无明,但字字句句都是在针对镇狱寺,针对西楚的皇室。   “”哦?”   一声轻咦声响起。   周扶风微皱的眉头顿时散开散开,一脸释然,他对着格古巴叹道   “怪不得比起以往的西楚皇室,你的样貌变了了太多…原来你并非是西楚皇室最纯正的血脉,看你的样貌,身形,呵,这么说来,你的母亲应该是一名草原奴隶了。”   周扶风的话无疑是揭开了格古巴最沉痛的往事,他的眼中顿时燃起了滔天的怒意,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起来。周扶风瞟了一眼他紧握的双拳,丝毫不以为怵的笑道   “怎么?毛都没长齐,就敢冲我龇牙了?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倒是和你的那些祖宗们如出一辙啊!我告诉你,关于你的丑事,道爷我知道的海了去了,怎么,还打算杀我灭口不成?”   周扶风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无明,却见无明淡淡的一笑,   “端王说笑了,格古巴是晚辈,怎敢对你出手呢?”   周扶风点点头。   “你说的倒是在理,只是,我不想叫别人知道,我带走了这个女孩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无明淡定的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然后他便扫视了一眼四周的西楚将士,给人的感觉他似乎对这些西楚的将士并无恶感,然而一滴落在他身侧的雨滴,却是骤然静止。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   很快,无明的身旁就悬浮了数滴雨水。然后,这些滴雨珠开始加,加到了恐怖的地步,肉眼基本看不见这些掩藏在雨水里的雨滴,但是随后,四周就传来了,数声“嗤”的声音轻响。   地面被血浆糊满,除了格古巴,在场所有的西楚将士的头颅都脱离了颈项,和他们手中的刀剑一齐落地,落地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滚,一双双眼眸死死的睁着,兀自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好气魄!”   周扶风击掌欢呼,   “居然连你们自己带着的西楚探子都直接杀了,这西楚皇室的护卫队的人都直接一剑杀了,无明,你果然是一如既往地好气魄啊,我还当你真的修佛,修出了什么佛心呢!不过就这样简单的杀死你们自己这些花费数年时间培养的,不可多得的探子,无明你似乎,好像没有问过,你身后的西楚大王的意见吧。”   无明瞟了一眼呆愣在当场的格古巴,微嘲道   “有何好问的,总归他们已经难逃一死,死在你手里,不如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有道理。”周扶风笑眯眯的回了一句,不过下一刻,他脸上的笑意就骤然收起,只见他冷冷的问道   “不过,你凭什么以为,会死在我手里的人,只有这些人呢?”   无明皱眉,握紧了手中的念珠,   “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人吧。嗯?”   一股浓烈的杀伐之气缓缓充斥这条街道,周扶风眼睛里霍然是满满的杀气   “我说过,我会杀尽所有西楚的皇室,你难不成,忘记了吗?为什么,你会一直躲着我的原因。”    第九十三章 番外篇 羽过扶风(一)   隆冬时节,天空灰蒙沉重,鹅毛大雪自空中洋洋洒洒飘落,将整个府院积起绵厚的雪层。   江南的周家,从清晨开始,便听着外头的丫环家丁来来往往忙碌着,催促声不绝于耳,隐隐约约听到管丫头的婆子似乎喊着。   “你们都给我麻利点!中午之前必须把二少爷的东西全给整齐了搬到新院子去,要是缺了少了坏了什么,当心点你们的皮!”   听声音,应该是掌管整个府院的王管家,虽然语气凶了点,可是掩不住的喜悦从话语里飘了出来。新年将至,加上远离家乡多年的二少爷要回家,整个周府显得喜气洋洋。   城外的一座破庙里,与外界喜庆的气氛不同的是,这里狭小,Y寒,四处漏风。一个衣衫破烂的小姑娘缩在稻草堆里,捏了捏哪怕全部紧紧裹在身上,也不能增加一丝暖意的稻草,抿了抿唇。   她搓着已经完全冻僵的手指,冷风无孔不入的灌入,让她忍不住的一直打冷颤。   这么冷的天又加上这些完全不能抵御严寒的稻草,这个小女孩儿不冻死才怪。但是,谁会在意这个异乡逃难来的女孩的死活呢?   “哎呀!好大的风雪,先在这个破庙躲上一阵吧。”   “可是少爷,老爷和大少爷还在家里等着你呢,你……………………”   “哎呀,不要吵,总之都离家那么多年了,也不在乎这一时三刻的。”   意识已经模糊的小女孩,隐约间好像看见了两个少年走了进来,天边的太阳通过院门S进来一道光芒,那人便踏着阳光的璀璨缓缓步了进来。   人未到,声先闻。他一身白衣翩翩,宽大的狐裘穿在他的身上并不显得身形臃肿,反而更衬得他的身姿挺拔修长,腰间是一抹淡绿的玉佩,这样朴素华贵的装扮,在他的身上却相得益彰,完美无比。但若是抬头一望,看见来人的面容,那更是暗惊上天赋予这人的偏爱。   面如冠玉,发如浓墨。一双漆黑的眸子亮如碎星,微薄的双唇淡粉而润,白皙的肤色不饰而淡如美玉。他英姿飒然地走了进来,一边还在对身后的随从说道   “说了歇息一会儿,你不要吵!”   “哼,少爷定是在等那个粗鲁的女子,她说过要来咱们这渭水,这座破庙就在进入渭水的必经之路上,少爷莫不是在这里守株待兔吧”   “尽瞎说!”   少年虽然在否认,可是瞬间涨红的脸却出卖了这个少年的心思。   “你不要浑说,万一,万一…………,岂不是显得我像一个登徒浪子!”   “是是,哎!”进门的随从猛地就看到了躺在稻草堆里呼吸微弱的小姑娘,他惊异的叫了一声,随即皱眉道   “少爷,这里还有一个死人!”   少年闻声望去,剑眉一簇,呵斥道“别乱说,她还没死呢!”   说罢,少年便准备上前去看,却被自己的随从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只见他的随从说道“少爷千万别去啊,当心是什么传染病,不如让小的将她扔出去好了。”   “胡闹!这是一条人命呐!”   随从被少年呵斥的脖子一缩,但是随从拦着少年的手却没有放下来,只听随从颇为委屈的说道   “少爷,不是我看轻人命,只是这个小姑娘一看就是进了一半棺材的人了,先不说我们没有带药可以救她,单说,一会儿,万一您真的等到了那位姑娘,您难不成准备在这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地方和那位姑娘说话不成?”   随从一提起那位姑娘,少年顿时就沉默了,他本就是世家子弟,对普通百姓的性命本来就不放在眼里,再加上,他在乱世中在外游学多年,见过的死人太多,一个小姑娘算不得什么。于是,只见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坚持。   “扔远点儿。”   “是!”   这位少年不知道的是,他等着的姑娘其实已经到了破庙外,她听见了屋内的谈话,她忍不住蹙了蹙眉,有种叫做愠怒的情绪在心头滋长。   朝破庙走了几步,快到破门口时,她朝着屋里正拖着小姑娘,打算实行少年命令的随从,冷冷的喊道:“住手。”   因为她一声不大却略显沉稳冷峻的声音一喊,屋子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少年闻声,立刻激动地转身,果然是自己一直在等着的那个女子,女子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袍,青丝披散,秀丽清婉的面容,漆黑如同墨玉一般的双眼,令人一望便舍不得移开视线。这是一个如同冰雪中包裹着的火焰的一般的女子啊。   清冷和热烈,互相矛盾的两种风格,在这个女子身上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   “是你啊!我,我是,那个,那个,和你比试过的人,我叫周扶风,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却没有理睬他,自顾自走到随从的身边,然后一把的推开了他,随后她蹲下身,一把将地上躺着的小姑娘抱了起来,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随从和周扶风都有些错愕,这个姑娘突然出现已经实属奇怪,居然还无视周扶风,反而关注一个要死的小姑娘,还要把人带走?   这下周扶风不干了,他几步跑过去,拦在女子的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我们还没说上话呢!你管这个贱民做什么!?你不是说过,上的东西不要靠近你吗?”   看着周扶风震惊的眼神,似乎在控诉,“你不理会世家子弟,风度翩翩的我,怎么还去搭理这个要死的乞丐,她那么脏!你还抱她,我特意打扮的这么干净,你都碰都不碰我一下!”   女子抬眼看向这个拦在自己面前的周扶风,几乎不带感情的说:“我认识你吗?”   “……………………………………”   见自己家少爷瞬间呆滞的模样,随从不干了,他家的少爷,那是什么身份,你一个江湖女子,居然敢这样对他!   “你放肆!你可知……………………”   “闭嘴!”少年猛地回头吼了一嗓子,随后立刻调整好了状态,他尴尬的咳了两声,对着女子说道   “我们前两日还过过招,有印象吗?”   她的脸冷若冰霜。   “不感兴趣,输给我的人太多。”女子眸色冰冷,定定望着眼前那张俊逸非常的脸:“记不住!也不想记”    第九十四章 番外篇 羽过扶风(二)   “你这个女子,不要不识好歹!我家少爷那可是……………………”   随从的话没说完,就见女子转头看了他一眼,一瞬间他觉得眼前这个清冷的女子变了,变得冷漠可怕,一双漆黑的眼眸里闪动的是冷漠的带着血色的光芒,再也不像方才那样,只是一个看起来很高傲的女子。他搞不懂自己刚才一瞬间为何会觉得这个女子身上的气场骇人无比,他虽然听自家少爷说起过,他曾经输给过眼前的女子,但是随从根本没拿这话当回事儿,主要还是自家少爷的反应迷惑了他,少爷喜欢这个女子,应该是故意输给她,一搏美人欢心的,可是现在再看,只怕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啊。随从抖动着唇正要说话,却看到女子随后就淡淡的收回了眼神,似乎是完全不屑和他说话……………………   “人,我带走了,你不要挡路。”   “一个乞丐罢了,有什么好救的!再说了现在正值年关,街上的药铺都收了,你去哪里给她治病!倒是我家……………………”   “关你何事?”   女子一句话瞬间噎住了周扶风几欲脱口而出的话,他沉默了一下,继而深沉的问道   “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要救这个女孩儿吗?你跟她明明毫无关系。”   女子见周扶风认真的神色不死作假,于是便认真解释,平平的声音缭绕在周扶风的耳边:“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是修道之人尚且明白,上天有好生之德,人只有无故杀人,却少有无故救人。你们方才不就是想要无故杀人吗。现在,又为何要问我为何无故救人?”   周扶风自小到大,受了某个男人的启和带领,便一心钻研武学,整日沉迷之中。等到他真的外出求学四处习武的时候,他便越加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所以导致他现在仍然孑然一身。   然而这个女子让他看到了另一种习武的道理。随心就是了,这种招式厉害,这套武功没用,那又何妨,随心便是了,这让他的心有些隐隐兴奋,就好像他突然现了一本失传多年的武林秘籍,又像寻宝者突然现了藏宝地图,让他兴奋又雀跃。   “多谢姑娘指点迷津。”   这个女子的修为比周扶风高,她很清晰的感受到了他周身桎梏他的气息的消散,知道在武学修为上,他是有所突破了。她自己也是爱武之人,看见周扶风的喜悦,她也感同身受,心情好了许多。   “不客气。”   她这一声没了先前的凌厉,如此清淡雅然,却又带着一点女子的轻软,点点轻压在周扶风的心间。   “方才的事情,是我和我的仆从有错,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给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我会给这个小姑娘看最好的大夫,救她的性命。”   “不必,我自有办法。”   女子拒绝的干脆,周扶风一时间还找不到别的可以说的,忽然他看到了女子怀中小孩儿冻得青紫的小脸,他灵光一闪,立刻脱下了自己的狐裘,然后盖到了这个小姑娘的身上,狐裘之下的周扶风穿着一身天蓝色的劲装,更显得他身材修长。   “多谢。”女子见状沉默了一瞬,随即这样的对周扶风说道。   周扶风得了女子的一声谢,受宠若惊,他红着脸哈哈一笑,不好意思的说道   “客气,客气,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嗯。”   女子绕过周扶风,抱着女孩儿,慢慢的朝着外面走去。正是大雪刚停,天色灰霾的时候,女子一身白衣,在周扶风的眼里,几乎照亮了这一片的天空。   “你要去哪里?哦,不,我的意思是,我要去哪里找你?”   女子有些疑惑的皱眉道“找我做什么?”   周扶风正是语塞的时候,女子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扫了一眼怀里的狐裘,淡淡的说道   “若是为了这个狐裘,我知道你是谁,渭水周家。”   周扶风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那你究竟是为什么?”   江湖上,如果不是之交好友,很少会有人愿意将自己的住处告诉别人的,毕竟你睡觉的时候,就是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女子问了两遍,周扶风都是吞吞吐吐,支支吾吾的,这不免让女子起了疑心,女子微微眯眼,看起来已经抱了杀意。   “是,切磋!”   “切磋?”   “对啊,我不是输给你了吗?所以我要知道你住在哪里,这样好找你切磋。”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抱着小女孩儿转身。周扶风见状,懊恼的虚空挥了一下拳。   “笨蛋,笨蛋,比什么武功,周扶风,你练武把脑子练坏了吗!?”   正当周扶风觉得已经没有希望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女子的嗓音   “龙吟寺。”   龙吟寺的天堪住持是个慈眉善目的七旬老者,身披暗红袈裟,长长的白色胡须垂落到了胸口,一张脸温和笑着,前日听闻女子的来意,也没有多说什么,令手下的小沙弥带着女子住到了东面的一间厢房。这是女子难得的几日安宁日子,白日里女子睡到自然醒,躺在床上听着从大殿那里传来的诵经念佛的声音,闻着寺庙独有的檀香味,脑中一片清明。   起床后有时无所事事,会来到后山采摘一些野菜和一些常见的草药,拜自己常年独自一人闯荡江湖所赐,她那时几天几夜不睡,彻夜研究了几类比较熟知的中草药。现在她细细研磨那些药草,偶尔给练功受伤的小沙弥包扎伤口,倒也和那些年纪不足十岁的小沙弥们打成了一片。那些孩子大多都是无家可归或是被爹娘丢弃的,性子淳朴善良又单纯,不在乎女子的冷脸,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来找她。女子看见那个和这些小和尚一般大的小姑娘,于心不忍,这才会出手相救。   要不是女子准备今日进城,周扶风是绝技等不到女子出现的。   “那,我到那里,该怎么找你!”   “谢非羽”    第九十五章 番外篇 十年后的相聚(一)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谢裴立在院子里看了一夜的雪,她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只有她最贴身的的丫鬟落红站在她不远处,她离得远只能是隐约听到谢裴在说话。   “十年了,你怎么还不回来,我们不是约好了吗……………………骗子…………”   直到凌晨,谢裴才回房睡下。   谢裴是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的。   她紧了紧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皱了皱眉正要再睡一会,疯狂地拍门声将她从睡梦边缘强拉了回来。   “搞什么!?落红这个丫头死到哪去了!”   “二小姐……二小姐你醒醒。”门外传来强忍不住的哭咽声,拍门的力道愈发加重。   谢裴无法,只能下床披了一件外衣,打开了门。门刚刚打开,谢裴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外面的人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正是大雪刚停,天色灰霾的时候,面前的女孩不过十三四岁,眼眶通红,泪如雨下。   谢裴快速扫了她一眼,立刻就认出这是落红的妹妹,绿蜡。目前在大夫人那里当值。   可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这个点儿,她不是应该在伺候大夫人吗?瞧着她的衣衫,做工明显要上乘一些,深深一嗅,对方身上似乎还有各种花香混合的味道,联想着昨天刚得知的消息,自己那个妹妹似乎是搬到了什么花园楼阁,明显这丫头是被大夫人调那里的丫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尤其是联想到自己到现在都没有看到落红,谢裴微微挑眉,脱口而道:“你姐出事了?”   绿蜡被她的话问的一阵错愕,她从来没来过这个算是冷宫一般的别院,今天也是因为姐姐出事才咬咬牙大着胆子过来找二小姐帮忙,可她什么话都还没说,对方怎么就已经知道姐姐出事了?   可她没功夫去多想这些,只是跪在地上,膝行着向着谢裴蹭了几步,攥着谢裴的衣摆,哑声哭喊道:   “对,我姐姐,您的贴身侍女落红,她被三小姐诬陷偷了她的簪子,现在老爷和夫人都在那里,好多官……都,都在一边看着,老爷说……说今日要当着众人的面清理门户、杖毙……我姐姐。二小姐求您救救我的姐姐啊,她绝对不会偷三小姐的簪子的……”   谢裴本身对这种哭哭啼啼的事就有些不耐,况且她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情究竟是针对谁的,她的嫡母才没有闲工夫对付一个小小的侍女。   “爱莫能助。”   现在临近年关,又是一年她和姐姐约好的日子,她现在只想安守本分,最好不引人注意,安安分分过完这个年。   “二小姐!二小姐不要啊!求求您救救我姐姐吧!她真的没有偷簪子啊!”   绿蜡见谢裴要转身回院,她更是哭得声嘶力竭,谢裴要走的动作猛地一顿,谢裴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慢慢的转过身,蹲了下来,她抬起绿蜡哭的梨花带雨的脸,似笑非笑的问道   “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前嫡二小姐,你凭什么以为我能救得了落红?谁让你来的?”   绿蜡哭的动作猛地一噎,愣愣的看着谢裴,一时间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不过谢裴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她站了起来,笑了笑说道   “你说的也对,毕竟是我的贴身丫鬟,还是要去看看,对吧。”   ………………………………………………………………………………………………   谢裴刚进到花院新楼的时候,远远已经看到三五成群的人聚拢在新院子的拱门外。   “死丫头还不承认!”隔着远远地人群,她听到人群深处传来一道凶狠浑厚地声音。   这个声音谢裴不陌生,说话的人应该就是她的父亲,隔了一会儿,里面有人似乎又是忍不住朝落红甩了一巴掌上去,听着那清脆的声音,她忍不住蹙了蹙眉,有种叫做愠怒的情绪在心头滋长。   毕竟是自己的侍女,打她不就是打自己的脸么?   这样想着,谢裴便眯着眼睛往里走,   心中的恼意渐渐化作手上的力道,她用力推搡着挡在她前面那道高大的身影,可那人丝毫未觉得,依旧稳稳立着,宽阔的后背隔着一件白衣便在自己的掌心化作坚实的触感,像是铜墙铁壁一般无法撼动。   谢裴干脆的踢了一脚,踢得那个男子顿时就跳了起来。   “二小姐!”绿蜡看到她这样无理的举动,忍不住急急喊了一声。   那跳起来的人本不想作何反应,可听到绿蜡这么一喊,忍不住朝谢裴投去了一抹探究的神色。谁知谢裴根本不理会他,只是推开了他,冷冷喊道:“住手。”   虽然场面此刻有些闹哄哄,可因为她一声不大却略显沉稳冷峻的声音一喊,内院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坐在场中的谢居易,看着自己许久不曾见过的二女儿,微微的眯起了眼。自从传出二女儿多病克夫的传闻之后,她就一直住在偏院,足不出户,今日她一身萧索地赶到这里,难不成是要不自量力地救那个丫环?   “父亲。”   谢裴不咸不淡的行了一礼,谢居易微微点头,沉声问道   “今天,天寒,怎么想到出来了?”   “父亲说笑了,女儿只是出来找自己不争气的丫鬟罢了,这就回去。”   一旁坐着的,雍容华贵的王氏见状,淡笑着说道   “小裴来得正是时候,这个丫头偷了欢儿的簪子,正要仗责呢,你是这丫鬟的主子,也留下来看看吧。”   谢裴抬眼看向自己的这个后母,几乎不带感情的说:“她没承认,凭什么用私刑。”   “什么?”没想到自己这个一向置身事外的女儿,居然敢当着众人面回嘴反驳,王氏一时愣住,片刻后保养精致的脸上划过恼怒:   “你竟敢这样和你的嫡母说话?”   “她是我院里的。”谢裴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自己的父亲。   “你的意思是……想带走她?”   “这倒不是,只是事情真相究竟如何,还请父亲问清为好。”    第九十六章 番外篇 十年后的相聚(二)   “好。”王氏倒是没有多做阻拦,反而是命人拿出了塞住落红嘴巴的绢子。   “落红,你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看着王氏忽然就和善了的脸,谢裴忽然间就觉得有点无聊,心道“这种手段,会不会有点太低级了呢?”谢裴无聊的神色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却并没有逃离谢居易的眼睛,只见谢居易眯了眯和谢裴十分相似的眼睛,不动声色的喝了一杯茶。   梁湖被这么一逼问,一双眸子惊慌地抖动着。心里却在盘算了起来,她是谢裴的丫环,簪子自然没有偷,但是她也不傻,今天的事情根本就和是不是她头簪子完全没有关系,自己之所以会待在这里,只是因为自己是谢裴的侍女罢了。她若是不承认……她咬了咬唇,望了望身后的长凳和那些铁棍,这杖刑之事恐怕是不能简单了事了。   她闭上眼,想到了一向冷漠的二小姐今日居然赶到了这里救下自己,还当着众人的面反驳了夫人,她心里忍不住一阵酸酸的疼,可是,一步踏错,就只能步步都错了…………。她咬了咬牙,   “回禀夫人!奴婢冤枉啊!簪子,簪子,是二小姐逼着…………逼着奴婢做的!”   “你们俩是串通好的吧!谢裴是不是你指使落红偷了我的簪子好拿去变卖!?”   丢了簪子的谢家三小姐谢欢,当即一张红艳的小嘴张成圆形,涂了粉色丹蔻的食指指在谢裴的鼻头,质问的掷地有声。   谢裴微微眯起眼睛,抬脚就踹翻了绑着落红的长,落红当即摔倒在地,她挣扎着凳抬头望去,却见灰暗的天幕下,她家二小姐的脸冷若冰霜。   “啪!”   一声脆响,谢欢的脸顿时就肿了起来,谢裴甩了甩打的有点疼得手。   “教教你什么叫长幼有序!”   “你要知道是谁偷了你的簪子是么。”谢裴的眸色冰冷,定定望着眼前快哭了的谢欢“那我就指给你看!”   “你说!”   谢居易冷冷的两个字,拦住了谢欢几欲夺眶的泪水,还有将要作的王氏。   “簪子什么时候现不见的,你最后一次看到是什么时候。”   谢欢忍着泪水,颤抖的说道:   “刚刚我从娘那里回来打算带的时候现不见了,中间不过半个时辰,今早将饰盒搬过来的时候,我明明还看见过。”   谢裴想,那就是搬东西到整理的这段时间簪子被人偷了。   “饰盒在哪?”   “在屋里。”   “拿来给我。”   谢裴打开饰盒,简单的翻看了两下,然后合上。   “我已经有了嫌犯的初步形象。”谢裴沉默良久,一脸认真:“男,四十到五十岁岁,偏胖,在这个院子地位应该不高,却也不低,恐怕是掌管仆人的管事。性格爱慕虚荣,心高气傲,但又胆小怕事。不负责内务,主要是负责一些采买工作,很得主子信任,应该是家生子。”她抿了抿唇,在一众人疑惑的面色下继续道:“偷簪子的想法恐怕不是临时起意,应该是考虑了许久,所以我猜,他应该有些不好的毛病,比如,好赌!”   谢裴这话一出,先不管真实性,谢欢的心中一跳,谢裴形容的这个人,怎么有点像……   她转过头,现谢居易也都朝着一个方向看。   那个方向站着的人,一脸惊慌,瘦高的身条,干瘦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汗。正是谢欢院子里负责采买的管事,王全。   “二小姐不要血口喷人!”还没等别人话,王全已经两眼虚闪地上前咋呼道:“我尽心尽力服侍王谢两家多年,怎么可能会偷三小姐的簪子!”   可这话一出,谢裴忍不住挽起略带讽意的笑。   “没有人说是你,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我是夫人的家生子,定是你不满夫人,所以想要中伤于我!”   “没关系。”谢裴敛了敛眸子:“是不是你,一会就知道了。”   ……………………………………………………   谢裴此话一出,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从她说完之前的话开始,王全便一直跪在地上,哭天喊地地求大夫人为他做主,自己可以誓绝对没有偷过曾家一分一毫的东西。说真的,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看来是真的没脸没皮的求活命了。   谢裴看到面前的一幕,不耐地皱了皱眉。谢裴平生最烦的就是听见别人跟她誓,动不动就誓的人,在谢裴面前简直就不要出现!誓这种迷信的东西,她从来不会为之动容。她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谢居易,毕竟要是真的有报应,这个曾经承诺母亲会照顾自己和姐姐一辈子的男人,早就该遭雷劈了!   “谢裴,没凭没据就不要乱说。”谢欢听到脚边的哭声,忍住想踢上去的冲动,头也开始涨疼:“况且你刚才说的那些一套一套的,有证据吗?谁信啊?!诓人的吧。”   “事突然,偷盗簪子的人,定然还来不及将簪子带出府,话说,那盒子里有那么多名贵的饰他不透,为什么偏偏要透三妹,许久不戴的苦玉簪呢?我想,是因为…………苦玉簪的颜色吧。棕色!”   说着,谢裴走到了谢居易身旁的侍卫边。   “帮个忙。你上树去看看。”   谢裴指了指院子里的一课大树。侍卫得到了谢居易的肯后,一个闪身就上树了。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   事情水落石出,王全痛哭流涕,道出事情原委,原来是他自己忍不住,前阵子出去跟人玩赌钱,欠了一屁股债,昨天有人上门讨债,把他们家里的家具都给毁了个精光,儿子更是被捉走。对方扬言,要是再不还钱,就一天割掉儿子的一根手指给他们送过来。   王全年过五十,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个秀才,就等着他光耀门楣呢,没办法,他只能把主意打到了谢家。   于是一念之差,堕入地狱。    第九十七章 番外篇 十年后的相聚(三)   是夜,夜色Y沉,谢府一片万籁俱寂。前院谢居易的房间,淡淡的橘黄色烛光从纸窗内透出来,伴随着规律的翻动书页的的声音。   谢居易坐在案几后看书,而谢裴则是老老实实的坐在一旁,自己和自己下棋,玩的不亦乐乎。谢居易自谢裴找出真正的偷簪子的人以后,他就将谢裴叫到了书房,什么也没问,什么也不说,谢裴也不问,只是坐到了软塌上下棋。就这样,父女两个人一直枯坐到了现在。直到三更的梆子敲过了,谢居易方才缓缓地放下了书。   “怎么了,还在生气?”   谢裴瞟了一眼谢居易,抿着嘴不做声。   “这些年,你一直都是不理会外面的事情,你传出自己体弱克夫的传言,为父也是帮你圆了,为何如今,你要跳出来,就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女?还是……………………”   “我就是不爽。便宜了那个女人!”谢裴脸色沉沉,不爽地睨了谢居易一眼。   “你以为我是真的不知道落红是谁派到我身边的?你以为我也不知道每日我吃的东西里都有什么别的东西?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在乎,一个不能外来联姻的女儿究竟会有怎样的下场。”   谢居易闻言皱眉,沉默了一下,方才沉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知道其一。我知道她不喜欢你,但是……………………”   “你没料到她会害我?还是你在骗自己?”谢裴怜悯的看了谢居易一眼,眼里的嘲讽刺的谢居易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你也是世家大族长大的少爷,你会不知道这些Y损的手段?她不必杀我,只需要让我毁容,或者生不出孩子,就足以让我生不如死。与其说你不知道,倒不如说你不敢知道,谢家式微,需要王家的支持,更何况王家和这么多的世家都有着姻亲的关系?所以我不怪你,就算你帮不了我,至少你没害我。所以,别来我的面前表现你的父爱了,我不需要。”   “你恨我?”   谢居易听到谢裴冷冷的话语和完全不像一个孩子看自己父亲的眼神,更多的像是在看一个仇人!这让谢居易的心里一阵阵的难过,几乎就要落泪。   “不恨。我理解你,所以我不恨你,不过你以后别再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了,我嫌烦。”   说完后,谢裴就转身准备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谢居易略带颤抖的声音。   “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们,你的母亲,你的姐姐,我………………”   他话没说完,谢裴就猛地转身,厉声道“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提姐姐和母亲!”   当谢裴说自己被下毒,说自己被污蔑,被忽略的时候,她的目光只是有点冷漠,可是此刻,谢裴的目光骤然变得凶狠,像是一只被戳中逆鳞的龙一般,红了双眼。   “爱?你说爱?你的爱就是,看着母亲郁郁而终,连思念的画像都只能藏在书房的暗格,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看看!你说爱?你爱的就是,要将年仅五岁的姐姐嫁给一个傻子!*她离开了这个家,至今都没有消息!这就是你的爱!?那么,你的爱,只给我们带来了痛苦,带来了分离。早在你接下谢氏家主一位的时候,你就已经失去了爱的资格………………你不知道吗?”   谢居易颓唐的跌坐在椅子里,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良久,谢居易哑着嗓子,缓慢的说到   “当初,我答应你母亲,要护你们姐妹周全,我没有做到,我只能让你尽量自由的长大,以弥补我的愧疚,可是,今日,你展现出来的睿智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你母亲…………不,她说想要为你择一佳婿,你若愿意,便说一名字,我便是无论如何,也会如了你的心愿!”   “不必了,与其如此,你不如送我去寺庙好了。”   ……………………………………………………………………………………………………………………   “裴儿真的是这么说的?”   “嗯。”谢居易沉声应了一声,说道“我毕竟是一家之主,劝自己女儿到寺庙去,这个名声到底不好,你去说吧。”   “好。”王氏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夫君今日…………”   “我在书房睡,还有许多公务。”   王氏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继而缓缓又笑开,她柔顺的点点头“好,妾身知道了,夫君一人在书房,一定要记得保暖。”   “知道了。”   走出院落,王氏回头,深深地看了紧闭的书房门,无不酸楚的喃喃道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书房,究竟是在干什么吗?成亲数载,你还是忘不了那个女人…………”说到这里,王氏狠狠的搅紧了手里的帕子,美丽的脸庞也因为愤怒而有些狰狞“但是,那又怎么样,你还是要和我在一起,百年之后到了地底下,你还是要和我在一起,………………舞儿,你终究还是输给了我,你的孩子在我的手里攥着,要怪,就怪你自己死的太早了吧,还是哥哥说得对,爱情,这就是个笑话!“”   ………………………………………………………………   看着桌上王氏带来的精致早点,谢裴冷冷的瞧着她故作真诚的笑容,没有动手。   “怎么不吃?不合你胃口吗?”王氏笑眯眯地,夹了一块松糕在谢裴的碗里。谢裴撇了撇自己碗里的食物,顿了顿,拿起了筷子。看着谢裴缓缓的   将那块松糕吃了下去,王氏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满意。   “裴儿,这糕点的味道如何?“”   然而谢裴施施然坐在那里,一脸平静,什么反应都没有。   “母亲上门,究竟有何事?“”   “你们先下去。”王氏红唇微弯。命令身后的下人到外面去等。   “母亲今日前来,主要还是想劝劝你,不要轻易的就去外面的寺庙,这对你一个青白的姑娘家的声誉不好,不如还是挑一个好的,教你父亲给你做主。“”    第九十八章 番外篇 十年后的相遇(四)   开门关门声响起,整个不大的房间内只剩下谢裴和王氏两个人。   王氏看着坐在对面一脸冷然平静的谢裴,心下还是略略闪过错愕。从昨天开始,这个被她和谢居易故意丢弃在偏院的萧氏亲女,就像突然变了个样子。她在奇怪,这一段时间,在谢裴的身上生了什么,才能将一个人转变的如此彻底?只可惜自己早前派下的卧底,落红根本就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王柳氏心里在疑惑,面上却还是一副平静温和的笑意:   “裴儿,昨天的事,我为我家欢儿跟你道个歉,她就是被我和你爹宠坏了,才会那么莽撞。冤枉了你的侍女。“”   谢裴掀起眼皮浅浅看了眼王氏一脸愧疚的模样,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王氏在谢裴心中就是一个   骄傲、爱慕虚荣、自视甚高、被宠坏了了的大家小姐,王氏来找她,绝对不会是来单纯道歉的。事实上,谢裴猜测,她八成就是来赶自己走的。   果不其然,这话也好,早点也好,都只是个引子,王氏渐渐把话题引到了别处:   “你不愿意,我和你父亲自然不会强求你。想来最近,你爹被提拔了官职,又是大过年的,本来是件极喜庆的事,却没想到后院会生下人手脚不干净的事,当真是晦气。”   王柳氏微微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看向谢裴:   “想着祈福或许会好一些,可是你哥哥还担着官职,你妹妹的年纪又太小,恐怕不能耐下性子,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只有你可以担此重任,原本,我还是有点担心的,可是看你昨日的表现,那么沉着冷静,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   谢裴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心道“你女儿小?不就比我小三个月吗?“”   “你想要我做什么。”等到王氏默不作声望着她的时候,谢裴一边抻了抻衣摆,一边随意问道。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王氏说了那么多,目的已经是很显而易见了。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呢。”王氏为她直白的话语弄得一阵尴尬:“我还能要求你做什么呢。这也是为了整个谢家。“”   “是吗。为了谢家啊,谢家这么多的孩子,为什么非我不可呢?“”   “你这孩子,其他旁支的孩子,哪有你和你父亲的关系亲近?在说了,这不是你主动要求的吗?说是想去寺庙。“”   “这话是我说的,不假,但是,我没说过这件事情和你有关,不过还是谢谢母亲的关心了,没什么其他的事情的话,那请便。”听到王氏一副伪善的语气,谢裴的眸中闪过点点不耐,指了指门外,示意王氏可以离开了。   这句明显不耐的逐客令弄得王氏心里一阵气颤,她在心里将谢裴骂了个千遍百遍,艳红的丹蔻指甲因为捏成拳,深深的扎在掌心里。她在心里恨恨道:   贱种,和你母亲一样的贱种,等把你赶出去,我让你哭都来不及。   “你这孩子,脾气怎的还是这样坏,这样可不好,为娘的这不是担心你吗?你看,这附近的龙吟寺就不错,你要是去的话,为娘的还能帮你打点打点。“”   谢裴敛了敛敛眉,垂下眸子,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对她来说,出了谢府,不失为一件好事。在这里,收人冷落,暗算,一点自立的能力也没有,碍着谢二小姐的名头,她被束缚限制,很多的事情不能做到随心所欲,她之前就早有离开谢府的打算,只是没等到自己开口,王氏就给她找了这么一个台阶。   “何时起程?”   略微思量了一下,谢裴不咸不淡地问向对面的王氏。   “三日后吧,三日后日再启程。”王氏委婉一笑,面上表露出一副感激的模样:“谢裴,委屈你了啊,寺院清苦,不如为娘的多给你配些丫鬟吧,这样也好服侍你“”   “你不是让我去寺院祈福吗?心诚才灵,我一个人徒步去龙吟寺,不带丫环侍奉左右,。“”   ……………………………………………………………………………………………………………………   三日后的一大早,谢裴收拾了几件衣服便上了路。   谢居易一早就去衙门了   ,多数的谢家人   还在房内呼呼大睡,王氏更不可能送她,不派人来杀自己,谢裴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天早,外面还有薄薄的雾,走出了一段距离,谢裴回身看向谢府的大门,模糊的谢字,模糊的门庭。她恍然间以为自己从未去过那个地方。   原来自己和谢家的联系是这么的薄弱吗?…………………………   走了许久,天色渐渐变得大亮。前几日下了几场大雪后,这几天,天色稍霁,带着暖意的阳光照在大地上。   谢裴知道龙吟寺在哪里,所以   一路很悠闲的在大街上闲逛,她虽然是谢家的小姐,但是她一向很少出门,在说了,在外人的心里,谢裴的形象应该是,扶风弱柳的病秧子,所以谢裴倒是很安稳的在大街上闲逛,丝毫不担心有人会认出自己。   时至中午,她找了一家路边的小店坐下,叫了一壶清茶几个白馒头吃了起来。   天空澄净,一抹碧色,她终于呼吸到一种叫做自由的味道。   她正慢慢咀嚼着嘴里淡而无味的白馒头,外面忽然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朝店门口的一个老板吆喝起来。   “快!打包两个馒头来!“”   说完,谢裴就又听那个小厮嘟囔道“好好的,练什么清心诀,非得吃什么馒头,真是的连带我也吃不了什么肉了。“”   “来啦!客官您的馒头!“”老板一脸喜色的拿着打包好的馒头,递给了小厮,小厮随即扔下了一锭银子。   “不用找了!“”   “谢谢客官!谢谢客官!客官您慢走!下次还来啊!“”   小厮没有理会老板的热情,而是抱着馒头一溜烟的就跑了。   江湖人?   谢裴有些好奇的扭过头,看向小厮跑去的方向,顺着他的方向一直往前,谢裴看到了一个白衣公子的背影。这让原本以为会看见什么类似于粗狂汉子,高冷剑客的谢裴很失望。这样的世家公子,她见过的不要太多好吗。   无趣的收回目光,背着身的公子听到了自己小厮的声音,转过头。正是周扶风无疑,只见他接过馒头,随口问了一句   “在哪里买的?   “那儿。“”   顺着小厮的手看去,周扶风看到了谢裴的背影,他顿时一顿,这个背影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正当周扶风想要去看看的时候,小厮适时的问道   “少爷,咱们还去不去龙吟寺了?“”   “去。“”周扶风想到了谢翡,顿时就不再管这个熟悉的背影了。反正自己浪迹江湖,认识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说不定只是恰好有点像罢了,还是先去龙吟寺重要。   这样想着,周扶风拿着馒头就转身离开了。    第九十九章 番外篇 十年后的相聚(五)   这天早晨,谢裴离开家的时候,谢翡正在房里用药臼细细捣碎药缸里那些她清晨特意从山上采的的草药,忽然,谢翡好似听到了什么声音,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起身从柜子了拿了些自己买的糖果放到了桌子上,不一会儿,门从外面被推开,几个光光的小脑袋从门后钻了进来。   谢翡一瞧,便发现这几个小家伙的神色跟前几日有些不同,看起来有点低落,几张白净的小脸袋一起低垂着,欲言又止地望着她,挠着自己光光的小脑门。谢翡略为一想,就明白了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了?主持让你们来转告什么?”谢翡继续手里的活,眉眼淡然。   小家伙们早就领略过谢翡猜事情的本事,倒也不好再踟蹰下去,他们推了推站在中间胆子一向最大和谢翡关系最好的,的小和尚智一,让他去说。   小智一冷不防被推了出来,一时有点发怔,毕竟年纪还小,布衣下的小手互相摩挲着,走到了谢翡的身侧,轻软地唤了声:“翡姐姐……”   孩子的声音总是特别的稚嫩和让人心尖发软,就连一向冷心冷情的谢翡都难以无动于衷,以前没时间接触孩子的谢翡不觉得孩子有什么什么,但是,自从在这里和这些孩子接触后,她发现自己以前冷硬的心总会在他们一声声绵软的“姐姐”下化为点点轻柔,她无法,停下了手里的活,拿了一块糖果递给他,摸摸他的小光头。   “是不是有什么事?”   小智一乖乖地点了点脑袋,诺诺的接过糖果,皱着眉回想着主持让他们来说的话:“翡姐姐,住持说,今日有贵客来访,可能要住几日,寺庙上房不够,要……要委屈翡姐姐去师兄他们的僧舍住几日。”   谢翡闻言顿时沉默了,她倒是不介意去僧舍,住在哪里对她这个混江湖的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只是,她想主持真的让她离开的原因,应该和什么房间不够没有什么关系,她这里离寺庙的主殿比较近,看来老主持是担心自己被这些贵客看见,毕竟是个女子,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寺庙,似乎是不太合适。不过,这也可以从侧面看出,要来的贵客身份不凡,以谢翡看来,在渭水,能有证等实力的家族,不是王家,就是谢家了,最不济也得是周家。   她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太适合和这其中任何一家的人见面。   小和尚们看着谢翡沉默的侧脸,心里满是忐忑,他们听来寺里上香的人说过,女子是很重视什么,什么清誉的,就是不能和男子靠的太近,谢翡姐姐要去师兄们的住所住,她会不会很不开心,然后就走了,他们不想啊,翡姐姐人这么好,治好了师兄的伤,还给他们吃糖果。但是,主持爷爷说,龙吟寺给暂居的客人准备了东西两座厢房院落,每边十个房间,容纳二十多人是绰绰有余,可这次来的贵客不止这些,他们身份又十分尊贵,不得已只能委屈谢翡去住僧舍。   “那你师兄们住哪?”   小智一一愣,随即小心的问道“姐姐你不生气啊。”   谢翡轻轻一笑,道“我为何要生气?”   小智一单纯一笑:“那就太好了,姐姐不用担心,师兄和我们挤一挤住,反正我们也习惯啦,师兄来还热闹呢,会给我们讲很多故事,逗我们玩。”   她拍了拍小智一的光头,心里叹道“他们还不知道,这全是因为自己啊。”   觉得心底有些闷闷的愧疚的谢裴,她摸了摸小清妙的脑袋:“委屈你们了。”   谢翡将糖果分发给了这些小沙弥,他们欢快的笑闹,只有小智一还赖在她身边,谢翡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问道   “怎么了?”   “姐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主持要赶你去僧舍住啊?”   看着小智一瞪着一双纯洁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仰头看着自己,谢裴心里一软,蹲下来扶着小智一的肩膀。   “智一真聪明,不过姐姐只是知道主持有话要你们传给我,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哦,说起察言观色,我根本比不上另外的那个姐姐呢。”   “什么姐姐?”   “她是我妹妹,和我长得一样哦。”   “真的啊!”   小智一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是双胞胎!”   “对。”   很快的,主持就派人将谢翡整理好的东西全部搬去了僧舍,住进了小智一师兄他们的僧舍,僧舍数量很多,所以分隔在禅院的好几几处,谢翡挑了一间最偏僻的,两三丛的竹子掩映着,的倒也显得清静。   从日的下午开始,谢翡就听见外面的寺庙大殿,隐隐的喧闹声传来,想来是那些贵客陆陆续续地住进了这里,果然,她去后山采摘药草的时候,经过东厢房的院子,看到了一些家丁和小沙弥扛着包袱,安放进每一间房间。   谢翡余光一撇,突然身子一顿。她刚才似乎无意间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   谢翡没在意,去了后山摘草药。   就在她离开寺院的时候,周扶风正一脸郁闷的站在她先前住的院子里,他皱着眉的不甘心的又问了一遍站在他身旁的小沙弥。   “你说之前住在这个小院的姐姐走了?什么时候?去了哪里?”   只见这个小沙弥一脸严肃的双手合十,微微弯腰,说道   “这位施主,这个问题你刚刚已经问了贫僧一遍了,我说了,她走了,今天一大清早就走了,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看着这个小和尚瞪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周扶风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大哥哥,不是故意问了这么多遍的,实在是这个姐姐对大哥哥很重要。所以,你好好想想,她有没有提过什么关于她的事?”   “额………………她好像挺烦人多的,就是知道了今天会来这么多人,所以她菜一大清早就走了。”   “你确定?”   “施主,我是猜的。”   “…………………………”   看着小沙弥一脸正经的说着猜测的话,周扶风真是哭笑不得。    第一百章 番外篇 十年后的相聚(六)   “怎么了?你要见的姑娘呢?”   只见一个长得和周扶风有几分相似的青年,脸上带着挪愉施施然的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深棕色的长袍,戴着白玉冠,比起洒脱的周扶风,这个人的身上就更加增添了一份成熟稳重的气度,十分吸引人。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周扶风一母同胞的哥哥,周家现任的家主,周扶远。大半个渭水的姑娘都想要嫁给他,可惜的是,他早就有了一个选好的妻子,王家女,王菁。   所以,那些女子就将目光都放到了,英俊不下哥哥的弟弟周扶风,周扶风回家几日,被这些媒婆弄得不胜其烦,只好和哥哥坦白,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子了,细问之下,周扶远得知这个女子现在正息居于龙吟寺。周扶远对自己弟弟的眼光一向都很好奇,于是就有了龙吟寺主持口中的,所谓的贵客来访。   没错,周扶远就是来看自己未来弟媳的,结果现在是怎样?弟媳走了?他不知道的是,就是因为他要来看,所以谢翡才会被人赶到偏僻的僧舍里。真是不知道,等以后他知道了,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据说是担心人多吧。看来弟媳还挺羞涩的嘛!“   周扶风斜了自家大哥一眼,脑海中又浮现了谢翡一言不合把自己打趴下的的画面…………   羞涩?   不理会自己大哥离谱的脑补,周扶风长吁短叹的进了房间。   …………………………………………………………………………   山下的谢裴站在龙吟寺所在的山峰的山脚下,抬头望去,云雾缭绕的山顶,隐约可见朱红色的寺庙墙壁。   虽然听说过,龙吟寺得名是因为有龙吟声,所以寺庙一定矮不了,而且自己以往上香的时候,坐在轿子里也是被抬了几个时辰才上去的。   但是,现在是怎样,要我自己爬上去吗?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谢裴忽然觉得腿疼…………   谢裴不想爬山,她走到山脚下的一处棚子里问道   “可有脚夫?”   谁料旁人竟哈哈大笑,谢裴柳眉微蹙,问道“为何要笑?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   “小娃娃,这不是钱的问题!来龙吟寺的,无非都是求神佛保佑的人!你又不是有福气的世家小姐,普通的百姓,你要自己爬到山顶才有用啊!所以那里有什么脚夫?小娃娃,你既是要上山,就自己上去,这样心诚,愿望才好实现啊!”   这个中年人说了一大堆,谢裴就只注意到了,没有脚夫,这四个大字。她皱眉,低头看向自己弱质芊芊的腿,谢裴犹豫,自己是不是要回府一趟。但是这一来一回,说不定天就要黑了。   正当谢裴犹豫的时候,忽然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从身后传了过来。   “我愿意,脚夫什么的,我愿意。”   谢裴闻声回头一看,就见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青年,正在一脸热切的盯着自己。谢裴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青年,他皮肤是蜜色的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虽然算不上多英俊,但是五官分明,看起来很精神。再看他的手,虎口处的茧子很厚,应该是习武之人。穿的虽然是粗布衣服,但是浆洗得很干净,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补丁,应该也不是很缺钱。整个人笔直的就像一杆枪。   “你是军人?”   细细的打量完之后,谢裴淡淡的抛出了这样一句话。青年当即就震惊的瞪大了双眼,惊呼道“你怎么知道!?”   “很明显好么。”谢裴问道“不过,你既然是军人,应该就是朝廷新派来,驻扎在渭水的北兵吧。能在这样的不逢年不过节的日子出营,你应该最起码是个百夫长吧,应该不会缺钱,怎么想当起脚夫?该不会………………”   青年明显听出了谢裴的未尽之意,他连忙摆手,脸瞬间就涨得通红。   “不,不是的,我今天出营是想给我自己营里的兄弟求个平安符,这不是,钱袋在路上丢了,所,所以,才无奈的想弄点钱吗。到庙里还要烧香什么的…………”   谢裴一脸平静的看着这个青年手忙脚乱的解释,其实心里早就笑开了花,这个人当真是,好生的有趣。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当做戏弄的对象的青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面沉如水,生怕她不相信,急忙又补道。   “真的,我不是骗子!我是好人!”   “一般说自己是好人的人,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青年噎了一下,实在是没办法,只好问道   “那你说,你到底要怎样才会相信我。”   谢裴微微一笑,双手环胸说道“你是军人的话,打一套拳好了。打好了我就信你。”   “好!”   青年挽起袖子,气沉丹田,猛喝一声。他浑身的气势陡然一变,凌厉且带着浓浓的杀气,只见他拳拳生风,越打越快,就看他那个力道,谢裴毫不怀疑,现在就算面前有一块石头,他也可以一拳打碎。   看着逐渐围上来的人群,谢裴挑了挑眉,随即便默默的退到了人群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走出人群的谢裴,回过头看了一眼人群,笑了笑   “就当是你逗我笑的报酬吧,不必谢了。”   谢裴慢慢的朝着龙吟寺走去…………………………   这一边的青年打完了一整套拳,停下来。却被突然围的水泄不通的百姓给吓了一跳。下一刻,他就猛的被四周百姓的叫好声,又给吓了一跳。   “谢谢,谢谢………………”   还没等他谢谢说完,他就被一个铜板砸了脑袋,他一愣,接着又是另一个铜板,青年下意识的躲开了,接着就从四面八方的扔来了铜板,青年躲都没法躲,被大量的铜板给砸的满头包。   这时,青年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这些百姓是把自己当做街头卖艺的了。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之前让自己打拳的小姑娘,不顾铜板砸下,青年硬是撑起身子在人群中寻找,他张口欲喊名字,却想起自己根本就没问。   好不容易解释清楚自己不是卖艺的,青年捡起地上的铜板,收好之后,青年就想着要找到那个小姑娘,他想之前那个小姑娘是要雇脚夫,应该是要去龙吟寺,所以青年立刻就开始往龙吟寺走去。   没走多久,青年就看到了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青年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去……………………    第一百零一章 番外篇 十年后的相聚 (七)   墨黑的长发松松散散地系在脑后,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晨曦的光芒透过纸窗照在他高高的眉骨和长长的睫毛上,在眼下投去一抹淡淡的Y影。   “有事吗?”   谢裴看着傻傻追上来的青年,挑眉一笑,青年被谢裴略带兴味的眼神看的狼狈的低下头,他急忙抱拳道   “在下严晟,多谢姑娘相助。”   “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懂哦。”谢裴笑眯眯的装傻,心里却想着,自己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人还有点聪明嘛。   “姑娘不必推辞,我知道姑娘让我打拳,是为了帮我筹集香火钱。”   谢裴闻言点点头,说道“好啊,既然如此,那你准备如何报答我呢?”   严晟当即一愣,似乎是没料到谢裴会有此一问。谢裴看着他傻眼的模样,忍着笑意说道“你该不会以为,就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谢谢就可以报答我的帮助了吧。”   谢裴这么说,不免有点挟恩求报的意思在,但是谢裴是女子,严晟的性格也很单纯,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感到很惭愧,心里认真的盘算起来。他四处乱看,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他现在身上唯有刚刚打拳得来的香火钱,其余的可以说是身无长物了,就剩下一把力气了,这可怎么办……………………   “我当你的脚夫!”   谢裴愣了一下,随即似笑非笑的问道“架子呢?”   “……………………”   谢裴说的是人可以坐的椅架子,严晟当然没有了。严晟当即就皱着眉,挠着后脑勺,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严晟看到了一对男女,女子似乎是累了,柔弱的坐在一块青石上休息,那个男子则是笑眯眯的站在旁边,好像是在劝说着什么,下一刻,男子就蹲了下来,女子一脸娇羞的靠在了男子的背上………………………………   “我背你!”   “……………………”   这下轮到谢裴语塞了,只见她扶额道“我俩真心不熟,你一个陌生的男人,背我,一个姑娘家,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我娶你!”   “………………”   严晟下意识的就吼了出来,声音之大,台阶上的其余香客纷纷震惊的看着严晟和谢裴,饶是谢裴这样镇定的女子,都被看的脸色通红。   “你说什么?”   谢裴慢条斯理的一字一句的问道,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是渗人的。严晟确实有点呆,他话一说出口,其实就已经后悔了,但是没办法啊,话都说了。   严晟不傻,他当然知道自己已经是很唐突失礼的,但是,当他看着脸色羞的通红的谢裴的时候,他忽然间觉得,其实,娶了…………也挺好的,对吧…………   “额,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不愿意!”   严晟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他的心里忽然感觉到了淡淡的失望,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即被他抛到了脑后。   “那这样,我会做架子,你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找材料!”   谢裴看了满脸期盼的严晟,又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龙吟寺,谢裴利落的回了一句   “好。”   这时候,山上寺庙里的周扶风在院子里烦躁的走了几圈,还是决定不等了,要自己去找。他一声招呼都没打,直接就偷偷的出了龙吟寺………………   ……………………………………………………………………………………   谢翡离开寺庙,去了后山摘草药。   途径一处山窝,她发现在山窝的缝隙内生长了一株罕见的药草。这药草的量不多,却是治疗伤筋动骨的圣草,显然十分紧俏。   这处山窝很陡峭,几乎没有可以着力下脚的地方,与其说是山壁,谢翡倒是觉得更像一处用剑劈开的山石,真是平的有点夸张。   她放下了后背上的箩筐,一只手扒在山壁上,另一只脚随即登上,谢翡像一只蜥蜴一般整个人紧紧地攀附在石壁上,艰难的往上爬,另一只手使劲地往缝隙内处够着,却还是差那么一些距离。   “翡姐姐,你在干嘛?!危险啊!你快下来!”听到身后有声音,谢翡一转头,发现小智一就站在她的身前的石壁下。小智一仰头看着自己,急的在原地直跺脚,眼里的眼泪似乎都要夺眶而出了。看他一脸灰尘,手上还有提绳勒出的红印,谢翡知道他一定是方才在搬东西的时候看到了自己,才过来找她的。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药草,谢翡果断的飞身而下,轻盈的落在了小智一的身旁,她一落地,小智一就立即就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   “好了,好了,小智一不要哭,乖啊。姐姐没事儿。”   “姐姐,你不要怕那么高,好危险,好危险!”   “知道了,小智一来找姐姐有什么事吗?”   小智一擦擦眼泪,有些羞哧的从谢翡的怀里退了出来,诺诺的说道   “刚刚寺里有个人问姐姐的事,我说你已经走了,姐姐,你一定要小心啊!”   谢翡闻言皱了皱眉,随即摸了摸小智一的光头,缓声说道   “没事的,你做的很对,山里很危险,乖乖的回去,不要乱跑知道吗?”   这后山她来过好几次了,山域广阔,树木茂密深幽,遮天盖地把后山朦成一片灰黑色,现在又快傍晚,一个不慎,她怕小智一摔着碰着了。   “这样,我送你回去。”   “好!”   牵着小智一的手,谢翡心里却在想着“那个人找自己,又是贵人,看来那个周扶风应该是周家的人了,我和小裴长得一样,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给小裴带来点麻烦。早知道,就不打他打的那么狠了。”   没多久,天色就昏暗了起来,整个后山笼罩在一片黑暗Y森的氛围里,不远处似乎还有狗吠的声音响起,乌鸦被惊起,从树枝间飞过,抖落一地的怪叫声。   小智一害怕的紧紧的依偎在谢翡的身侧。山间Y寒的冷风刮过他小小的身体,他瑟瑟发抖,吓得不行。   “救命啊!救命啊!”   远远地忽然传来了呼救声,谢翡眉头一皱,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声音的方向冲了过去。    第一百零二章 番外篇 十年后的相聚(八)   谢翡循着声音去找,在一处山坑里面现了求救的人,天色很暗,她只能勉强认出这是个青年男人。   “你没事吧!”   “救命啊!我的腿被坑里面的石头给割伤了,上不去了!”   谢翡探头看了一眼,这个坑很深,应该是猎人用来捉什么熊一类猛兽的大坑,谢翡刚准备跳下去救人,忽然又想起自己现在的长相,实在是不适合在渭水做什么会影响到妹妹的事,况且,看这个男子呼救的声音,中气十足,应该也没有受到什么致命的伤,但是拖久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想到这里,谢翡便冲着坑底的男子喊道   “你等一下,我这就去叫人来救你!”   “谢谢!”   然后,谢翡就拉着小智一往后退了几十步,谢翡将药篓放下交给了小智一,嘱咐道   “乖乖拿着,不要乱跑,姐姐去救那个人。”   “姐姐,你为什么刚刚不救他啊。”小智一懵懂的看着谢翡,肉肉的小手紧紧地抓着谢翡的袖子。   “小智一。”谢翡蹲下身子,摸了摸小智一的光头,缓声说道,“姐姐不想让别人知道,姐姐会武功的事情,所以,小智一也要帮姐姐保守秘密哦。”   “好!”   谢翡笑了笑,随即站了起来,随手撕了自己的一块裙摆,蒙起了自己的脸。   严晟瘫坐在坑底,一脸的灰败,除了伤以外,他更是担心等他的谢裴,严晟看着自己腿上狰狞的伤口,心里有些急,正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眼前突然掠过一道矫健的身影,潜入了山坑,黑暗的天色下,严晟只看见来人一双明亮的黑眸波光湛湛,他度很快,动作很利落,一掌就拍晕了严晟,抱起了严晟脚踩坑内的石子,飞身掠了上来。   “………………姐姐,他怎么晕了?”   “受伤,失血过多。”   “哦。”   把严晟托付给住持之后,小智一起了高烧,谢翡想了想,也难怪,他毕竟还是小孩子,晚上的山林那么阴森,还被鲜血淋漓的严晟给吓了,谢翡打算去灶房烧一碗退烧药给他。   龙吟寺的灶房在厢房的院落后面,要去灶房必须要路过那里的厢房。谢翡有心躲避,干脆的就用轻功直接掠过了厢房。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这次回渭水最想见的人,此刻正坐在她平时最喜欢坐的那个石凳上,而周扶风则是一脸开心的坐在对面。   周扶风看着对面的谢裴,她冷冷清清的喝茶的模样,他真是越看越满足,自己下山去找她,结果刚到半山腰的时候,就看到了她坐在一个亭子里休息的模样。   “你说,我要离开,你来找我?”   就在周扶风走神的时候,谢裴已经喝完了手里的茶水,正一脸淡漠的看着他。谢裴认识他,这个人是周家的二少爷,但是,谢裴可以肯定,自己不认识他,而且,听说这个二少爷已经出去游学十几年了,可是从刚才他看见自己的惊喜,和后来对自己的小心翼翼来看,他认识的人,应该是自己的姐姐。而且听他说话的口气,姐姐是早就已经到了渭水了,居然到现在都不来找她,谢翡!你好样的!   院子后面就只有一墙之隔的谢翡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她看了看自己缺了一块的裙子,盘算着一会儿熬完药以后,回去换一件衣服。   “是啊,你生气啦。”   周扶风看着谢裴忽然就冷下来的脸,有些忐忑的问道。   “还行。”谢裴冷冷的甩了一句,“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不是,额,也不对,有事…………不对,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可以说是没事,但是…………也算是挺重要的事…………”   “……………………”   所以,这个二少爷被送出去的原因是因为他脑子不太好吗?谢裴表示深深的怀疑。   “到底什么事。”   谢裴有些不耐的说道。周扶风咽了一大口的口水,紧张的浑身紧绷,只见他扯着脖子喊道。   “我想你去见一下我家人!”   “………………………………”   谢裴现在可以确定了,他就是脑子不好!   什么?   可能是姐姐看上的男人?   谢裴挑剔的打量了一下周扶风紧张到浑身抖的模样,她就不相信自己的姐姐会看上这么个怂货!   “你有病啊!我们熟吗?”   “额,我知道这唐突了,但是我保证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你放心啊!我真的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   少年,现在的问题是你会不会对我姐好吗?问题是你们压根就不熟啊!   “我拒绝。”   “那,那,至少,至少,可以见一下我哥吧,我哥一直都很想你,哦,不对,是想见你。”   “……………………”   谢裴真的是有点无语了,眼前的这个长得正常的人,怎么老想着介绍他的家人跟姐姐认识啊!有毛病吧!   其实谢裴不知道的是,按照周扶风以往和谢翡交往的经验来看,如果谢翡真是铁了心不想搭理自己说的话,她早就外放她自己霸道的气势了,说不定早就动手了,现在她还老老实实的坐在这里,这就说明她不是很坚定的在抗拒自己的提议。   周扶风分析的是没错,以谢翡的性格,确实应该早就动手了,可是,周扶风根本就搞错了,他对面坐着的根本就不是谢翡,而是谢裴啊,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谢裴,谢裴倒是早就想动手了,可惜她根本不会武功啊。不过,周扶风很快就会知道了,本质上谢翡和谢裴这对姐妹是没有任何区别的。都是不会放过让自己不爽的人,只不过区别在于,谢翡喜欢当场动手,而且很君子,但是谢裴喜欢秋后算账,而且绝对的很小人。   “你喜欢我?”   “…………对!我喜欢你!不!我爱你!”   周扶风很激动的大声喊道。   这时,院子的门忽然吱呀一声的被人推开了,周扶风立即转身望去,凌厉的眼神在看清看门的人的一瞬间,变成了呆滞。   他看到了什么?   两个谢翡!?    第一百零三章 番外篇 十年后的相聚(九)   “小妹?”   “谢翡!?”   “姐!?”   三道惊呼几乎是同时响起,尤其是周扶风简直可以算上是尖叫了。周扶风这一声叫,倒是吸引了谢翡的视线,谢翡看了吓得脸色惨白的周扶风一眼,想起先前自己在院外听到的话,在看看现在在院子唯一的女性,自家的妹妹。顿时,谢翡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周扶风一看谢翡皱起眉头,眼睛里隐约的杀气,他瞬间就知道,大事不好。谢翡该不是误会了吧。   “我,我其实………………啊!”   谢裴坐在原地,就见到一道残影,然后周扶风就从原地消失了,快到他只来得及短促的喊一声“啊!”,然后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桌椅被什么东西拍碎的声音。   “…………………………………………”   谢裴缓缓地,僵硬的转过头,看了一眼还有灰尘缭绕的房门口,话说,除了刚才被踹飞的一声惨叫以外,好像就没有什么声音了………………,连呻吟声都没有,不会死了吧。   谢裴缓缓地转回来,看着取代周扶风位置,站在她对面的谢翡。   “…………………………”   “他没死。”   “哦。”   两个长得一摸一样的姐妹,十年未见,一时间,她们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谢裴上下的打量着自己的姐姐,额,和自己一模一样呢。原本还担心她会在外面受欺负,可是看她的身手,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谢裴打量谢翡的时候,谢翡也在打量她,谢翡看她就要仔细多了,或许是习武的缘故,谢翡一眼就注意到了谢裴脚上的不适,谢翡默默地盘算,一会儿给妹妹找点药。   “这么久没见,你就没有点什么事情跟我说吗?”   谢裴看着自家姐姐一脸呆样,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毕竟迟到了这么久,没点什么要说的吗?   谢裴是这个意思,但是谢翡完全就没有想到她说的这个问题,或者说,谢翡想了一下,发现现在自己和妹妹同时知道的事情,好像就只有刚刚的哪一件事情了。   于是………………………………   “他人还可以。”   “什么?”谢裴表示很不懂,谁?   “你们要好好相处,如果他欺负你的话,记得告诉我。”   “……………………………………”   谢裴听明白了,但是,这是什么好事吗!谢裴简直就要气死了,只见谢裴低下头,浑身不停地颤抖。   “怎么了?”   “姐姐!”谢裴猛地抬起头,跟谢翡一模一样的脸上满满的都是伤心欲绝   “他欺负我。”   看着谢翡冲进屋子里,听着周扶风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惨叫声,还有各种木头断裂的声音,谢裴表示,连茶都变得好喝多了呢。   ……………………………………………………………………………………………………   “所以,你是喜欢我,所以才会跟我妹妹说那些话,你不是在欺负她?”   肿着一张脸的周扶风悲催的点点头,含糊地说道   “蒸的,忽是估一的。”   “那你还是欺负了不是?”   谢裴在一旁老神在在的品着茶,适时地C了一句,让周扶风原本就沮丧的心情更加沮丧了,这还没怎么样呢,先得罪了未来的小姨子。   谢翡看了一眼谢裴,淡淡的指责之意让谢裴悻悻的放下了茶杯,见谢裴服软,谢翡这才有礼的说道   “是小妹失礼,我也不该打你,对不起。”   “噗噗,石窝……………………”   “不过,我们不过几面之缘,还请兄台不要说这些容易引人误会的话了,另外,我来此处只是想安静的休息,并不想惹上什么麻烦,所以,还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姐妹,感激不尽。告辞。”   周扶风当场傻眼,怎么能有如此干脆的人,你刚刚还打了我一顿,这就转身就走了!?连拍拍P股都省了!?   “……………………”   谢裴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果然啊,还是一点没变,一点都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干脆的让人接受不能啊!扫了一眼周扶风一直白着,就没变红过的脸,谢裴心里默默地为周扶风点了一个蜡,喜欢上这个女的,你以后可有的受了。   “小裴,我们走。”   谢翡领着谢裴到了灶房,灶上烧着自己配的退烧药。   “你看一下,我先去把这碗药给那个伤患端过去。”   说完,谢翡就端着碗直接走了,留下被塞了一把扇子的谢裴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站着   “十年没见,就这样!?”   没办法,谢裴只好蹲下扇了扇下面燃起的火苗,不知过了多久,坐在温暖的火焰旁边的,爬了一天山的谢裴的眼皮开始有些犯困,她晃了晃脑袋,才勉强抵抗这股睡意。今日爬了一天山,着实把她这具本就虚弱单薄的身子给累坏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谢裴的脑袋突然从撑着下巴的手背上滑落,她晃了晃脑袋,一双眸子慵懒微眯,里面蕴藏着朦胧雾气。   姐姐怎么还没有回来?   她突然想到退烧药还烧着,连忙打开药罐拨弄几下底部,还好,看来她只是小睡了一会,药并没有煮干。   “困了?”   谢翡拿着空碗走了进来,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巧的药瓶。   “你去哪里了?”   “给你拿了一点药。”谢翡一边说着,一边将碗随意的放到一旁,走到了谢裴坐着的地方,蹲下身,谢翡轻轻地抬起了谢裴的脚,饶是谢翡动作很轻,谢裴还是疼的嘶嘶的吸气。   “很疼?”   “嗯。”   “我来给你上药,上完以后,我就带你去休息。”   “可是我还有好多的事情想问你,想和你说。”   看着谢裴几乎已经睁不开的眼睛,谢翡一直都没能温暖的心,忽然的就变得无比的柔软,只见她笑了笑,摸摸谢裴的头,轻声道   “你只管休息,我不走了。”   “嗯。”   谢裴缓缓地抓住谢翡的衣襟,然后倒在了谢翡的怀里,睡得无比的香甜。    第一百零四章 番外篇 十年后的相聚(十)   墨黑的长松松散散地系在脑后,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晨曦的光芒透过纸窗照在他高高的眉骨和长长的睫毛上,在眼下投去一抹淡淡的阴影。   “施主。”   少年蓦然转身,露出了一张清秀绝伦的脸,微微一笑,两颊的小酒窝深深地陷了进去,端的是可爱的令人心生好感。   “主持大师。”   少年端正的行了一个佛礼,“请问一大清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施主昨日说想要求签,可是今日的大殿已经被贵人…………所以老衲,想问问施主,可否改日?”   “大胆!你可知他是什么身份,竟敢让他等!”   只见少年立即抬手制止了属下的的放肆,有些眼里的喝道   “不许对主持大师无礼!”   “是。”   喝退了自己的属下,少年有些为难的说道“实不相瞒,主持大师,我今日大概就会返程,假若无法求签的话,我想,我只能放弃了。”   “阿弥陀佛,施主千里为求一签而来,若是让施主空手而归,倒是老衲的不是了。如此,假若施主不介意的话,不如就在此处,让老衲为你算上一卦如何?”   “可以。”   很快的,僧人就将签筒拿了过来。   “请。”   少年正要伸手去拿,无意中不小心甩到了签筒,结果奇怪的是唯有一只签一枝独秀地从里面摔了出来。   他捡起那只签,正要放还进签筒,却见那主持微微一笑:   “施主,既然这签随你而落,也算与你有缘,不妨听听自己的缘如何?”   少年洒然笑道:“缘分之事,我本无心,又何来缘分之说?”   主持摇了摇脑袋,一脸高深:“你虽无心,可这缘却对你上了心。我也不勉强你,你仔细想如何,时要将这之前放进去,还是解一解呢?”   想了片刻,少年缓缓地将手里的签教给了主持,签落地。是下签。主持拿着签,命人取回了签文   “惊鸿一面缘先定,清风明月总相闻。“”   “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不知施主的姓名与八字?”   少年一愣,有些为难的的说道“抱歉,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我只能告诉您,我叫6生,别的,恕我不可以说。”   主持浑不在意的微微一笑,说道“无妨,这本就是属于6生的缘分啊。”   “啊?”   6生不解的皱眉,6生是自己的化名啊。   “说来有意思,这支签,是唯一的一支上下签,这是上半段签文,下半段在另一个签筒里。”   “这样啊,那主持,不知此签何解?”   “施主求什么?”   “求…………”   6生一时间有些犹豫,主持见状,笑眯眯的说道   “不论施主想求什么。这支签的意思都是告诉施主,一定要有耐心,只要你愿意等待,最终,该来的,会来的。”   “……………………”6生看着主持,忽然问道“那此签的下签,在哪里?”   “呵呵,前两天已经被人抽走了。”   “好吧,那就多谢主持了。”   “施主客气。”   ………………………………………………………………………………………………………………   睡了一夜起来的谢裴,睁开眼睛,还是感觉身上特别的酸痛,翻个身准备继续睡,却无意间瞥到了,谢翡枕头下似乎放着一张红色的纸签。谢裴好奇的拿出来看了看   “勿忘初心志为坚,回阑珊灯火明。”   这是签文?怎么只有一半?   起来后,谢裴随意的提了提这件事情,谢翡便回答道   “前两天不小心撞到签筒,掉出来的。”   “看起来只有半段签文,这又是怎么回事?”   “听主持说了,这段签文是上下两段的,这是下段。不过,这有什么问题吗,不过是一直签罢了。”   谢裴略有深意的笑了笑道“姐姐只怕还不知道吧,这龙吟寺啊,素来以解签准著称,尤其是姻缘签,准的不得了。”   “哦。”   突然在空气中谢翡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坐在前面的谢裴似乎也闻到了,她身子突然一顿,惊异的看着谢翡,只见谢翡严肃道:“你在这等着,不要乱跑,我去看看!”   谢翡急急朝着血腥味的源头跑去,越接近目的地,血腥味越加地浓郁,她突然停下脚步,眼前小智一住的那间僧舍门房半掩。   她眉目皱紧,心下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她一步一步,慢慢走近那间僧舍,她靠近房门,谨慎如她并没有立马推开,她透过虚掩的门缝朝内一看,更加浓郁的血腥味从里面冲来,但是里面光线看起来很暗,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谢翡推开了房门,门后——血腥恐怖的一幕陡然映入她的眼帘。   谢翡闻着鼻息间浓郁到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正要跨步进入僧舍,身后传来一道疏淡的声音:   “是谁死了?”   谢翡听出是谢裴的声音,当即一愣,第一反应是转头,对谢裴冷声道:“你别过来。”   谢裴却没有理睬她,她一步步靠近僧舍,心下想得却是如此浓郁的血腥味,尸体该是流了多少血。冷不防眼前一黑,往前迈去的步伐突兀地停了下来……   罩在眼睛上的掌心微凉,谢裴的身子瞬间有些僵,大概是因为很少和别人靠的这么近,但是,现在这个捂住自己眼睛想要保护自己的人,是姐姐啊,这样想着,谢裴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谢翡注意力全在尸体上,显然没有现谢裴的变化,她冷淡低闷的声音就在谢裴的耳边。   “别看,尸体样子太骇人。”   耀眼的阳光自打开的房门倾泻在屋内,强烈的阳光下,所有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屋内的通铺上躺着两个人,看头,都是和尚,身上满是鲜血,两个人叠在一起,谢翡顺着头往下看……………………   谢翡看到尸体裸露的腰部,臀部,那里的血尤其的多,还有一截看起来像是段木棍的东西插在那里,谢翡瞳仁一阵紧缩。   谢翡眼神眸锐利,混迹江湖多年,她也不是没有见过所谓的龙阳之好,心中猜到了那是什么,然后看清楚的刹那,她将被自己捂住眼睛的谢裴转向自己。   “去将主持叫来。”    第一百零五章 番外篇 十年后的相聚(十一)   很快,住持带着几个沙弥赶来了。看到眼前这惨烈的一幕,老主持顿时不忍的闭上了双眼,嘴里不住地念着佛号。   “阿弥陀佛………………慧仁,慧通,去将你们师弟的尸体收敛了吧。”   跟在老主持身后的两个青年和尚惊恐的看着平日里一起嬉笑,修佛的同伴,眼里的眼泪不停的流淌,他们在原地踌躇着,不敢往屋子里走。正当他们犹豫的时候,站在一旁的谢裴出声了。   “主持这是做什么?毁尸灭迹吗?”   谢翡闻言望向谢裴,发现她从带主持等人过来以后,就保持站立在一边的姿势很久了,她慢慢走到她的身侧,   “什么意思?”   “阿弥陀佛,施主何出此言?老衲只是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徒弟这样的衣不蔽体的去西天极乐世界。”   “说得好听,你的徒儿确实是惨死,不过就算大师你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这种死法,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正常死亡吧。可是,”谢裴微微顿了顿,锐利的目光直刺主持,“主持从刚刚开始,似乎就一点都不惊讶呢。这又是为什么?”   谢翡闻言眉头一皱,惊疑不定的看着主持,眉目冷意森森,一时间身上气势凌然:   “主持,你怎么解释舍妹所说的问题。”   主持沉默了片刻,随即笑道,“施主明察秋毫,明目如炬,老衲佩服,。可是老衲想,施主可能是误会了,老衲之所以不惊讶,并非是因为老衲早就知道这件事,而是因为老衲早已习惯这些事了。”   看谢裴皱眉不解,谢翡适时地补上了一句   “主持曾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客,一手飞影,使得可谓是出神入化。”   “随便,总之这件事情,还是报官吧。”   僧人去报官,官没到,倒是周扶风的大哥周扶远带着人先到了。一人领头,长身玉立,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绣着流云的波纹,腰间束着天青色的翠竹腰带,五黑头发一丝不苟的束起,戴着银冠。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看起来丰神俊朗,比起他的弟弟多了许多高不可攀的高贵。显得他的气质更是卓绝。   周扶远到了现场,简单看过房间后,本来正在思索为何凶手要大费周章地把两个和尚的衣服扒光,还摆成这样的姿势,陡然觉得身侧传来一股暖融融的感觉,谢翡身上淡淡的皂荚的香气在他鼻尖萦绕,他朝右手边低头,发现谢翡扬着一张小脸,虽然面色疏淡,却容貌秀美绝伦。   谢翡身子毕竟年纪不大,看起来矮小纤瘦,只到他的胸口位置,周扶远不由地想,这是谁家的姑娘?那么小小暖暖的一团窝在他身侧,扬着一双大大的眸子望着他,真的好像一只小猫儿。这样想着,周扶远就问了。   “你是谁家的姑娘?这里可是凶案现场,不是小孩子乱逛的地方。”   他随意道,瞥了眼谢翡镇定自若的神情,依旧是面色如常:   “你胆子倒挺大。”   刚才带着人赶来这的时候,不少人吓得瘫软在地,面如土灰,忍不住在一旁作呕起来,唯有她——   想到这,周扶远愈发得对眼前这个小姑娘感兴趣了,他又问了一遍   “你究竟是谁家的姑娘?”   “尸体是我发现的。”   话说完,不理会周扶远的震惊,谢翡当着他的面在门外瞄着尸体,然后面色不改地收回目光看着他,周扶远不由得失笑,真是只胆大的小猫儿。   “你胆子很大啊,你发现尸体的时候,有其他的人在你旁边吗?”   “没有。”   谢翡冷冷的回答,忽然谢翡顿了一下,继而皱眉。   “你是怀疑我吗?”   谢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面色有些冷。   周扶远低头望着谢翡冷然的面容,突然挑眉一笑:   “怀疑你的只会是别人,这件事情和我无关,我只在乎这个凶手会不会威胁我家人的安全。”   谢翡一怔,这人………………倒是直接。   她抬起眸子,面色有所舒缓:   “我没有杀人,从手法的使用和作案时间两方面看,都不可能是我。”   “哦,此话怎讲?难不成你是仵作?”   “我不是,但是,你看这血。”谢翡指了指流到屋门口的一道血迹。“暗红色,发黑了,说明这些血离体至少有三个时辰了,不巧,昨夜我正好在帮人熬药,寺里的和尚可以为我作证。再说手法,你觉得我有可能这么杀人吗?”   “哦?分析得这么有道理,那你觉得是谁?”   谢翡敛了敛眉目,默不作声。   就在周扶远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突然抬起眸子,蹙起了眉:   “现在还不好定论,目前唯一我能给出的结论是——凶手是江湖人士,而且这场凶杀案恐怕蓄谋已久。不会只有这一起的。”   周扶远闻言面色一沉,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你究竟是谁?”   “…………江湖人,谢非羽。”   两人再没有过多交流,出于方便传唤,谢翡就留在了现场。   等着等着,天逐渐就黑了,月色寂寥,夜色昏暗,深夜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浓稠的黑。整个院子里被周围的火把照的通明。   谢翡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火光的掩映下,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周扶远无意间撇到后,就移不开自己的目光了,真是一个神秘的小姑娘啊………………   她来自哪里呢?   周扶远的目光,谢翡早就有所察觉,但是她不敢妄动,倒不是怕了周扶远,只是自己毕竟和自己的妹妹谢裴长得一样,虽然谢裴说了,自己这几年一直都是以养病的名义藏在府里,很少去见外客,周扶远按理说说是认不出她的,可是,万一呢…………   谢翡默默地往Y影里缩了缩。   五更的时候,相当于现代的凌晨三点至五点,渭水城的知州终于带着一众衙差衙役和仵作,赶来了龙吟寺。   不过这个知州来的第一件事情居然不是查看那间禅房,而是直接冲到了周扶远的旁边,那样子就像看见了亲爹。   “周,周老爷,您没事吧?没事儿吧!”   “………………”    第一百零六章 番外篇 十年后的相聚(十二)   “天啊!这个院子是什么味儿!快快!来人啊,用水给冲洗一下!”   “是!”   “住手,马知州,你这是做什么?”   见周扶远出声,马力立即就制止了手下的动作,一边陪笑着说道   “这不是担心,味儿大,熏着您吗。”   “还是请大人快些查案,别耽误功夫了。我还等着大人抓住凶手,好继续放心的在这寺里上香呢。”   “这好办啊!下官这就派兵来保护您!”   “…………………………”   谢翡看着马力狗腿的那样儿,她现在有点怀疑周家其实是什么皇亲国戚了。   “还是请大人仔细查案。保护在下的事情,还是稍后再说吧。”   “好好,好好………………”   马力步履匆匆地在主持等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之前生凶杀案的那间僧舍。   经过了一晚的沉淀,血腥味已经带了点臭味,房间内到处的血液已经完全呈现黑的模样。更不用提那两具尸体了。   马力没有听人描述过这两具尸体的模样,冷不防看到,他顿时就猛地抽了一口冷气,然后下一刻,这个寺庙都听到了这位知州大人的尖叫声,看着马力连滚带爬的从房间里跑出来,谢翡忽然觉得,这个案子…………应该是破不了了。   马力他让仵作进去验尸,自己和一些衙役负责审问,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对着外面淡然立在一边的谢翡喝道   “那个小姑娘,你给本大人过来。”   谢翡依言走了过来,直挺挺的站着,淡淡的看着马力。   “……………………”   “大胆!见到本大人竟然敢不跪!真是胆大包天!本官知道是你现的尸体,一个姑娘家家,竟然在看到了这么恐怖的场景,还能冷静的去报官,说!人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   “…………”马力被谢翡淡定的回答给噎了一下,随即,他便继续吼道   “大胆!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来人…………”   “大人。”   周扶远适时的出声,马力立刻谄媚的回身笑道“周老爷有什么事情要嘱咐下官吗?”   “大人做什么事情,最好要讲证据,不然,很容易遭人诟病,大人还是三思吧。”   “这…………”   这时候仵作走了过来:   “禀报马大人,死者死于昨晚申时至戌时,身上没有防御伤,。现场之所以会流那么多的血,是因为凶手使用锋利之物将这两名死者身上的多处动脉划断,这也是死亡原因。他们是失血过多而亡”顿了顿,他道:“至于那些姿势,………………应该是服用了某些药物,在凶手的胁迫下才完成的。另外,死者身上和现场,都没有凶器。”   “知道了。”马力不耐烦的挥挥手,然后就将注意力有转到了谢翡的身上。   “说!你昨晚申时到戌时,在哪里?有人证物证吗?”   “在熬药,灶房的和尚可以作证。”   周扶远望了一眼她冷静沉着的面容,接着问道:   “你从僧舍离开的时候,有没有遇见或是看见其他人?或者有什么奇怪的人出现吗?”   谢翡细细回想,最后摇了摇头。   “你进屋。”   谢翡闻言一愣,周扶远好好的,叫她进屋干什么?结果,谢翡一看周扶远的目光,他分明是看着马力的。   “什么?您叫,叫我进屋?”   看着马力瞬间惨白的脸,谢翡突然有点想笑。   “大人,查案是你的职责,还请大人,不要推卸责任。”   “……………………………………………………”   等马力一步三回头的进屋之后…………   “你觉得,该从哪里入手查起?”   谢翡看了一眼周扶远,“你信我?认为我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些线索?”   周扶远有些迟疑,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命案,不同于一般的案子,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很坚定的地回道:   “是的,将你知道的,猜测的,都告诉我吧。”   他其实很好奇,同时也有些期待,这个淡若流水的女子,到底会找到什么被他们忽略的线索。   谢翡略略思索,将之前谢裴临走时告诉她的东西在脑中细细整合了一遍,才缓缓道:   “凶手是男性,混迹江湖很久,个性心狠手辣,残忍无比,但是不排除是早年受过刺激导致。凶手和死者之间没有过节,但是凶手认为,他这么做可以刺激真正和他有仇的那个人……”   说到这,周扶远突然打断:   “你如何知道这些?你如何确定,凶手要找的人不是这两个僧人。”   “年龄。”   “年龄?”   “没错,这两个僧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僧人,而凶手的年龄至少在四五十岁以上,不太可能和他们结仇。”   谢翡,细细解释:   “杀一个人有很多种手段,可是他却选择了这样一个很独特的手段,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在这个庄严,禁欲的佛寺,他选择了一个很****,很污秽的方式杀死了这两个僧人,我们不妨解读一下凶手暗含在这背后的意思。”谢翡闭上眸子,突然一字一句,声音冷酷阴寒,像是在模仿凶手的语气道:“我、要、佛、看、着、你、们、如、何、、泄、自、己、的、欲、望。跌、入、地、狱、的、深、渊!”   周扶远一怔,若真有这样的恨意那又该会是怎样的过节所致?周扶远思及此处,抬起波光浅浅的黑眸,问道:“那两个男人,作何解释?何况,这也不是正对着大殿的佛祖啊。”   谢翡突然朝他望去,眸中闪过了然:   “在凶手的心里,他想侮辱的,不是和尚,而是和尚供奉的佛祖,凶手其实觉得,对他想杀的那个人,最大的折磨不是杀掉他,而是让他亲眼见证别人,或者说自己在乎的东西别一点一点摧毁,却无能为力,‘他’认为,这是报复他最好的办法,同时,其实,这件事情,出了一点小的意外。”   “什么意外?”   “这间寺庙的布局其实很独特,大殿的位置并不在主持的禅房旁,大殿离那间禅房很远,每一天,主持要前往大殿讲经书,一定会路过这间禅房,所以,我说这两个人和凶手没仇,只是恰好倒霉住在了这里。”   “你的意思是…………”   “没错,凶手其实是想让主持现这两具尸体的,可是却无意间让我提前现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主持。”   谢翡说完,缓缓地看向一直在盘腿诵经的老主持,老主持诵经的声音在谢翡说完的时候,也已经停了。整个飘满血腥味的僧舍寂静良久,三个人久久都没有说话。    第一百零七章 番外篇 十年后的相聚(十三)   “他在报仇呢,以前的账。”   谢翡缓缓地走到主持的身前,问道“对吗。”   主持拨动念珠的手僵硬在那里,整个人都恍如一座尘封许久的雕塑一般,半晌都没有任何反应。   “周……”   “周扶远。”   看谢翡似乎是想叫自己的名字却又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犹豫的模样很可爱,周扶远便及时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周扶远,接下来的事情,是江湖上的事情,你知道的话,对你的家人没有什么好处,你可以回避吗?”   “你在担心我?”   不知为何,周扶远,这个从来就不缺女人关心的世家子弟,竟然从谢翡这几句带着淡淡关心的语句里,难得的感到了开心。或许是因为谢翡一贯冷淡的作风,让周扶远感觉格外有成就感吧。不过,开心归开心,周扶远可不是那种一句警告就会轻而易举的放弃的人。   “………………你可以这么认为。”   “虽然你关心我,但是,我还是不会走的。不过,我可以帮你将其他人弄走,你可以当我不存在,我不会将今晚听到或者看到的东西,泄露出一句。怎么样?”   谢翡沉默的看着周扶远,她深沉的如同用最浓重的墨点出的双眼,定定的看着周扶远。周扶远这才猛然发现,眼前的这个女子居然有一双比黑夜还要黑的一双明眸,像是上好的墨玉,等待着成为一个人的收藏。   “好吧。”谢翡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周扶远的提议,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尤其…………谢翡转回到老主持身上的目光,在途中略微停顿了一下,屋顶上的一小片衣角猛地收了回去。   周扶远的办事效率很快,几乎就是半柱香的功夫,除了屋子里的两具尸体,整个院子方圆十米,就只剩下周扶远等几个人。   “主持,我这次就是受人之托,为了一件旧事而来。我相信,我要办的那件事,和今天的这一起凶案之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说到这里,谢翡掏出了一张泛黄的纸条,一看就是年代很久远了,但是字条被折的很整齐,一看就是被保存的很好。   “人我带走了!什么时候玩儿厌了,自会送回!”   谢翡淡淡的念了一遍,然后将字条扔到了老主持的身前,字条晃晃悠悠的落地,字条上的字,张牙舞爪的,令人一看就觉得写这字的人,不会是什么善茬。   “采花贼!”   谢翡扭头看了C嘴的周扶远一眼,周扶远尴尬的耸耸肩。   “确实是采花贼。”   谢翡承认了周扶远的猜测,   “我得到这张字条后,查了江湖里数得上名号的采花贼不下百人,但是没有一个的字迹是和这纸条上的字迹是一样的。不过,我却查到了另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这张纸并不是普通的纸,它是只产于安南的一种浆纸,因为制作工艺和原料难得,所以很少外传。我去了一趟安南,没查到什么采花贼,不过我却查到了,多年前,大概就在这件事情发生后的五年,安南剑宗的一个弟子被逐出了师门,理由是……秽乱师门。”   “…………………………”   “这和那个采花贼有什么关系吗?难道那个被逐出门派的弟子就是那个采花贼?”   谢翡摇摇头,说道“我不确定,所以我就留在了安南,呆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偶然间得到了一本经书。有意思的是,那本经书上的字迹,和这张字条上的,一模一样。”   “那个采花贼出家了?”   “我想应该是的,大概他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吧。”   说了这么多,老主持终于像是有所触动的模样,缓缓的开了口   “老衲………………”   “不好了!不好了!又有人死了!”就在这时,房外突然响起了衙差惊慌地汇报声   …………………………………………………………   接近晌午的后山没有夜间的Y森和黑暗,大片茂密的树木像是遮盖一样,密密掩映在上空。冬季枝叶凋零,这些细密穿C的枝干如结成的蜘蛛网,悬挂在谢翡等人的头顶。   这个地方,谢翡并不陌生,事实上前天她才在这里救了一条人命。就是当初严晟跌进的那个大坑。   远远地,谢翡就听到人多嘈杂的声音从山坑那传来。等到走近,她看到尸体被仵作拿了一块白布摊在上面,后山夜晚会有野兽,这两具和尚的尸体已经被咬得残缺不全,几乎只剩零碎的骨架,仵作正把那些零碎的骨头极力的拼合到一起。   老主持看到这一幕,他的容颜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一双眸子只剩苍老萧瑟。   这山坑少说有四五米深,坑内的范围不算大,但是因为山坑的上口比较隐秘和窄小,所以不注意,很容易掉落进去。谢翡本来以为是什么人用来猎杀猛兽的,现在看来,根本就是等着有和尚掉进去。   “这是第二起。也不会是最后一起,除非我们将当年发生的事,也就是你们佛家常说的因,给解决掉,否则他不回收手。”   “也罢,你们随老衲来吧。”   老主持将他们带到了一间禅房。   “我是在三十年前遇到那个人的,他穿着一身破烂的僧服,似是逃难而来,老衲自然就将他收进了寺里,给了他一个安身的地方。”   “他现在在哪里?”   “他死了,很久之前就死了。”   “…………………………”   谢翡和周扶远对视一眼,死了?   “葬在哪里?”   “半沟明月钓清溪。”   这是什么地方?周扶远和谢翡都是一脸的不解。   “那都有谁知道这个僧人已经死了?”   “只有老衲一人。”   “这就麻烦了,若是他已经死了,那我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抓出凶手就好了。不过啊,我一直有一个疑问,这上山进香的女子不少,为什么他要将两个男子…………,不是报复一个采花贼吗?”   “如果,被掳走的压根就不是个女人呢。”    第一百零七章 番外篇 十年后的相聚(十四)   “…………………………什么!?”   告别了老主持,谢翡拒绝了周扶远要送她一程的提议,独自回了住处。谢翡回去以后,很仔细的将今天生的一切都告诉了谢裴,谁知谢裴听完后,第一反应就是骂了她一声猪。   “……………………”   看着自家姐姐一脸懵逼的表情,谢裴扶额叹了一口气。   “听好,“半沟明月钓清溪。”这不是一个地名,这是一个字谜,谜底是心。说白了,他的意思就是,曾经的那个采花贼,已经死了,就葬在他自己的心里。”   “什么!?”   “他就是那个采花贼!”   “那他为什么要骗我?”   “这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的嘛!他会到处说。”谢裴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继续道   “而且,你的想法,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哪里有问题?”   “你说凶手是冲着老主持来的,这不假。但是凶手,并不是当年的那个受害者,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这张字条应该就是那个真正被掳走的人。他人呢?”   “死了。”   “…………”   “真的死了,我埋的。”   谢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种被噎的半死的感觉,真是熟悉啊!   “我跟你说,死者之所以被摆成了这幅摸样,其实是为了刺激所有看到的人,我问你,你看到以后,你的感觉是什么?”   “额…………有点恶心。”   “没错,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如果,他真是那个被掳走的人,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他想表达的,是这份对龙阳之好的厌恶,是对那个采花贼的蔑视!”   “为什么不可能是,那个被掳走的人,额,对,他已经死了。”   “就算他没死,也不可能是他,你带着的那张纸,被保存的如此完好,只有强烈的情感才可以驱使一个人长久的保存或者做一件事,恨,是毁灭的,就像杀人。但是,爱,却是温柔的,珍惜的。我想,他大概是真的爱上那个掳走他的人了。”   ………………………………………………………………   漫漫长夜,夜幕笼垂。   东侧的一间僧舍内,谢翡和周扶远,马力三人围坐在木桌边,前者悠闲地品着面前的茶水,面色皆淡然宁静。最后的那一个则是急的不停的在原地打转。   马力的手下刚进来汇报过:“大人,一切已经部署完毕。”   马力不耐烦的地摆了摆手,手下会意,退出了门外,命手下的衙差悄悄守在老主持房间的附近,一有情况立马汇报。   门被合上,良久的寂静后,周扶远先开口:   “谢非羽,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从回到房间,下午又来找他,便让自己着手准备这一切,可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还是一筹莫展。   周扶远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并不想他眼睛所看到的那样,她的心思细腻且曲折迂回,其中弯弯绕绕太多,就连在世家混迹多年、经验丰富的他,都难以轻松领会其中的深意。   “我要捉真凶,而且是有凭有据的捉。”   “什么意思?凶手要找的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看问题还是太表浅了,这很明显是撒谎,““半沟明月钓清溪。”这不是一个地名,这是一个字谜,谜底是心。说白了,他的意思就是,曾经的那个采花贼,已经死了,就葬在他自己的心里。”老主持,就是采花贼!”   “你说什么!?你说被朝廷钦封的大师,是个采花贼!?”   谢翡淡淡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你要拿老主持做诱饵,引凶手出来?”周扶远有些疑惑:“你能保证凶手一定会来?”   “会的。”   谢翡回答的声音很肯定,谢翡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乳白色的陶瓷通过烛光反射着她精致秀美的面容,在杯壁上形成一幅美丽的画面。   周扶远忍不住瞄了一眼被她掌心握着的茶杯,从他的角度看去,杯壁上似乎还透着自己的影子,他突然觉得这套茶具很不错,盘算着改日问住持买去。   “你为何如此确定?”马力问道   这一次,周扶远代替谢裴回道:   “因为根据她之前的分析,凶手很恨老主持,所以他一定不会放过老主持的!”   “在凶手的心里,他不是在杀人,他赋予自己惩戒者的身份,凶手既然要这些无辜的和尚死,说明他惩戒的人,不只是单单的是真的龙阳之好的人,很多只是,也许有一点肢体接触的人,范围如此之广。试问,已经这样无法正确的看待这个世界的人,这样强迫、偏执、暴戾的人,‘他’怎么可能不自己亲自动手去‘惩罚’老主持?”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怎么知道,他今晚会来?”   “死了两对,老主持的样子,他应该已经尽收眼底了。他今晚会去找主持,因为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   老主持坐在蒲团上,小声的念着往生咒。   一个漆黑的人影不知何时立在他的身后,笑得阴冷:“你再念,你能赎罪吗?”   “你还是来了。”   那人没说话,只见银光一闪,森冷的寒光陡然流泻而出,那人动作矫健如豹,很快扑过去就要割断他的喉咙,危急一刻,大门突然从外面被踹了开来。谢翡一脚就将那个人给踹出了老远。   烛火在一瞬间被人点燃,那人很快被人给制住,他被人双手反弯在后背,长刀掉落在一侧,脑袋也被衙差按在地上,他死死挣扎,无法挣脱。   老主持缓缓地睁开眼,余光里看到谢翡静静的站在屋内。   马力命令压住凶手的那名衙差把那人的脑袋抬起来。   衙差领命,一只手抓住身下人的脑袋,那人挣扎几下,最终抗不过,被迫抬起了脑袋。   看到那人的脸,谢翡早已料到,所以面色平静,可周扶远和马力却是瞪大了双眼,震惊无比:   “怎么……会是你?”   被迫扬起脸,一脸狰狞愤怒的,正是一直跟在老主持身后的青年和尚————慧仁。   那个善良,说话从来都是温言温语的,动不动都会脸红的慧仁?    第一百零八章 番外篇 十年后的相聚(十五)   “智仁,你连杀龙吟寺里四名僧人,现在欲杀老主持未果,这杀人之罪你可认?”   周扶远沉稳立在前面,长身玉立,气势冷然,眉目间满是严肃。他有意无意的遮住了谢翡的身形,这样,智仁倒是第一时间看不见谢翡的存在。   智仁被压在地上,听闻周扶远的话,突然冷呲一声,一脸暴戾,哪里还有半分平时的温文和善:   “杀人?不,我不是杀人,我是在惩罚。惩罚罪人!”   他突然将凶狠地目光望向老主持,老主持在他渗人地目光下,像是被扼住了喉间,他无法言语,却清晰地听到对方Y狠毫无感情地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让他一瞬间如堕修罗地狱,眼里满满的都是痛苦:   “做错事的人,就要挨罚,不是么?你以为你能跑掉吗?”   周扶远闻言忍不住瞧了一眼一脸淡然的谢翡。   一切都被她分析对了,智仁的心理、他的目的、他的理由,全部被谢翡一语中的。   “那你说说他做错了什么事?”   谢翡走出周扶远的身后,淡然的看着压在地上的智仁。顺着智仁的话,接着问。   谢翡在谢裴的分析中知道,智仁的性格暴戾、固执、强迫,善于伪装,如果你强调他是杀人,而不是惩罚,他是绝不会妥协的,只有设身处地与他平心而论,才能套出这起凶案背后的真相。   谢翡的这招果然奏效,良久的沉默之后,智仁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惨笑了几声:   “他——是禽兽。”   他低下了脑袋,话语变成有些虚渺的弱态,这段回忆沉重到让他连述说都觉得吃力:   “我自小身子不好,爹娘从小就没为我省过心,到处求医,即便家财万贯,但是再珍贵的药材都药石无灵。我一直都吊着命,我十岁的时候,病已到末路,眼看就要死了,这时,爹娘忽然遇到了一个游方术士,家中只有我一个独子,求医无门只能走邪歪门邪道,于是爹娘听这个道士的话,找到了小哥哥,希望小哥哥可以为我当去邪煞。起初刚遇见小哥哥的时候,我很不适应,天天想着把这个讨厌的,和我差不多大,却比我健康得多的人给赶走,可是我的身子病弱无力,唯有躺在床上,哭喊发泄。可是,时间长了,我发现,我的身边其实一直都只有他会时时刻刻的陪伴,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弄人,我的身体真的一日一日的好了起来。小哥哥是山里的猎户家的孩子,所以时常的会带我去山里玩儿。我一直都记得,那天的夕阳特别美,小哥哥笑起来,也很美。”   谢翡等人敛了敛眸子,难怪,他能够做出那样一个隐蔽的陷阱,他从小就经常进山玩儿,想必对山地的地形也早已熟知。   说到这,智仁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温柔地笑了:   “我的身体好了,爹娘觉得是小哥哥的功劳,所以对小哥哥一家都很好,小哥哥也一直都留在我家里,陪我玩儿,学着做生意,帮我们家做生意。小哥哥最喜欢给我带糖葫芦,每一次他都会看着看着我,问我:‘好吃么?’我点了点头。他立马就笑了:“”你既然那么喜欢吃,我下次再给你带点。’”他咧着笑,仿佛还回味着儿时的那份甘甜:“这之后,他真的隔三差五来给我送糖葫芦,当然还有别的东西,一来二去,我们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日子一天天过去,大概是三年之后,之间我一直没有发过病,爹娘见我病情的确缓了不少,便打算恢复我的身份。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我答应了,从此我的小哥哥,就变成了我的下人。其实哪也不所谓,我还是对他很好的,然而好景不长……”   智仁一改之前平静的语调,突然满脸愤怒和戾气,浑身都开始挣扎起来,衙差好不容易才又按住他,他跪倒在地上,漆黑的眸子闪过沉黯无底地恨意:   “之后我出外做生意,无意间惹到了安南剑宗的人,我以为赔了银子,赔了货,就没事了,但是,我没注意到,爹爹死灰一般的脸色,我想的太天真了,又一次的,我爹支我离开了家……晚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他闭上眸子,突然如泄了气地皮球整个人瘫软下来:   “等我回来的时候,小哥哥被采花贼掳走的消息就已经满城皆知了。我好恨!恨他!居然对他做了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也恨我自己,为什么那天要离开,如果我在他身边,至少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毁了小哥哥一辈子,一辈子啊!”   说到这,老主持已经是满脸愧疚,失魂落魄,浑浊的老眼中,眼泪缓缓地流下,他记得那件事情,他记得,他被逐出师门,记得他跳下悬崖,自己落发为僧。   周扶远不解的皱着眉头,总觉得哪里有点问题,他看着智仁,联想到了什么,突然浑身一怔,指着他喃喃道:   “不可能,如果你真的和老主持是同一辈的人,你怎么会这么年轻!?”   智仁望着他,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冷笑一声:   “是。的确是。我今年是四十有一的年纪了。“”   看着周扶远等人震惊的模样,智仁不屑的冷笑道“”事情发生后,爹娘想着不过是倒霉了一个奴才,想拿钱赔给小哥哥的家里了事,可他们不知道,我在背后动了手脚,那些钱,我给了千机阁,让他务必把那个混蛋抓起来,交给我!”提到这个,他突然一脸愤恨:   “没想到,千机阁的人说他们办不到,不过,他们可以告诉我那个混蛋在哪里,于是,我找到了安南剑宗,设计让你被赶出了山门,又找到你落单的寺庙,一把火杀了那里,我跟着你,一路跟着,我知道你后悔,你悔恨,所以,我故意留你的老命到现在,让你活着受自己的良心煎熬!哈哈哈!”   听到这里,周扶远和谢翡方才明白,为什么智仁会等到现在才动手。   “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们,你为何会这么年轻。”    第一百零九章 番外篇 十年后的相聚(十六)   “你知道么,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暗示。”智仁一脸讽刺地笑:   “我烧了寺庙,你都没死,你知道我有多不甘心吗?可是,我的身体,我的病不行了,我散尽家财,有人给了我一颗药,“”   “千机阁?”   “没错!我的病奇迹般的好了,而且,我的时间好似定格在了那一刻,我不在变老,我知道,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让我为他报仇,为你犯过的错做出应有的惩罚!”   智仁舔了舔干涩地唇角:“我一直跟着你,想了很多惩罚你的方法,那么久了,你还是不知悔改,竟然还想着让别人玷污别人。那天我去后山,我亲眼看到了,那对僧人做的丑事,而你,就在不远处的树后面看着,你不知道吧,你所有的计划我都知道!你就是想把这里也变成那样,这样就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你了,那天晚上我等你走了,………………哈哈哈,他们活该!”   谢翡突然打断他:“但是,据我所知,住在僧房里的那两个僧人只是关系很好的的朋友,你冲进去,趁他们不备,你从背后捂住了嘴,打晕了他们,然后放干了他们身上所有的血,还摆出了那样的姿势,抹去了脚印和一切线索,你甚至还准备让老主持第一时间现这对被杀的人,看似你是在杀尽那些有龙阳之好的人,让老主持伤心,恐惧,但只有你自己明白,你的目的远不止于此,你必须用自己的能力亲自去惩戒他,才能解你心头之恨。于是今晚,你悄悄溜进主持的房内,想要一刀将他刺死,对么?”   “是又怎么样!”   “其实不是。”   “…………”智仁不解的看着自己推翻自己的话的谢翡,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谢翡不理会周遭人的视线,谢翡看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一言不的老主持,淡淡的说道;   “刚刚我们听到的,是你掳走假扮少爷的仆人,祸害了人,那个仆人被逼的跳崖自杀,而你,遭到了报应,一生都长伴着青灯古佛。但是,我想,事情应该不完全是这样吧。世人知道的往往都是一个故事的表面,就像是夜晚,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再像都不是真的,而真正的故事,其实就差了那么一层窗户纸。”   房外夜色阴沉,映衬着房内沉重的气氛,整个世界仿佛沉沦在一片灰暗的色彩之中。   在这样低沉的氛围里,谢翡轻描淡写地拿出了那张泛黄的纸,   “你说,还是我猜。”   老主持闭上眼睛,不愿说话,谢翡也不勉强,自己款款道来:   “我起初只是为了一个人未了的心愿而来,但是,我却意外地现了一个问题。”说到问题两个字的时候,他明显看到智仁抬起了眼,朝他望来:   “在所有的故事里,那个为少爷挡煞的仆人,是一切的起因,可是,关于他,你是含糊其词的,我们只知道,他是一个温柔的人,最后死于跳崖,也就是说——”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重如大石压在智仁的心口:“他应该很恨那个采花贼。”   “但是,这个明明应该恨的人,却如此珍惜的保存了这张纸条。”   智仁深深地埋着头,久久不愿以抬起。   “我们可不可以这样猜想,也许那个仆人已经厌倦了待在商铺,这个小小的天地,毕竟他是猎户的孩子,从小在山上长大的孩子,有或许,他已经不想再被人当做一个挡煞的工具,他只是借着这个理由离开了那个少爷,字条也不是那个采花贼自愿写的,只是那个仆人想断了所有回去的可能,他愿意用自己的名声,去换一个自由,去给自己的家人换一个无忧的未来。如果是这样,那个少爷会不会很恨他呢?会不会更恨那个,将自己的小哥哥从自己身边带走的人呢?尤其是当他知道,他的小哥哥真的爱上了那个掳走他的采花贼的时候。”   她计划好了一切,藉由谢裴对凶手的心理分析,推测出凶手一定会伺机动手解决老主持,于是他顺水推舟,扬言要明日就将老主持接进皇宫讲经,永远不再回来。   这样一来,今晚就成了凶手唯一的机会。   智仁听罢谢翡的猜测,一张脸只剩下苦笑和不甘:   “原来我在你的心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不过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他害死了人,就应该付出代价!”   “你是不是坏人,我没有资格评论,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可怜人。你到现在都还在骗自己。”   案子到这也差不多水落石出,很多人心中为智仁不值,心中忍不住唏嘘不已。在场大部分是男人,他们在为智仁惋惜,一个男人,甚至是一个仆人,值得一个有着荣华富贵背景的男人去为他报仇杀人吗?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智仁的家族再有钱,对他而言,填补他心中空虚和绝望的,从来都是只有那个人。   十岁那年的一场挡煞闹剧,一串糖葫芦,一次夕阳,成就了他们的缘分,也造就了他们的劫难。   一切,不过似命运之下的一个玩笑,而智仁却误以为真,轻易地就许下了永远的承诺,将自己陷在自己为自己画的牢里,再也走不出来。   智仁被衙差押着朝外面走的时候,谢翡与他错身而过,她红唇微动,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当衙差再压着智仁往龙吟寺大门外走的时候,他萧瑟瘦弱地身子,居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声音哽咽。   在他身后的衙差并不知道,此时的他,已经是满脸泪水,泣不成声。   但是周扶远看到了,他很好奇,谢翡究竟对他说了什么,竟然让这样一个执着了将近二十年的人流下眼泪。   “你刚才对他说了什么?”   目送智仁被押走,周扶远忍不住走到她的身畔,轻声问道。   谢翡却是望着老主持孤单的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孤寂萧索身影,淡淡回答:   “我告诉他,那个人托我给他带一句话,他不怪他了,当年的那一推,他不怪了。”   老主持闻言浑身微微一震,波动念珠的手顿时僵住了,眼泪缓缓地溢出紧闭的双眼。   “他说不后悔,你呢?”   长夜漫漫,广袤的夜色下,只换来周扶远长久的呆立和一声长长的叹息。   当晚三更的时候,衙差突然报来消息,智仁在押解路程中突然奋力挣脱,朝着龙吟寺的后山跑去,等衙差们追去的时候,他在山顶突然一声震吼,漆黑的夜里,顷刻间,智仁就如同一只短线的风筝一般,迎着月色坠入了万丈深渊。他们往山上追的的时候,只遥遥听到那坠落的人朝着天际呼喊的最后一句话的回音:对不起……   也不知是对谁而说。   周扶远本打算将这个消息告诉主持,谁知就在那晚的同一时刻,主持也默默地圆寂了,只不过死的时候,主持并没有穿着袈裟,而是穿着一件湖蓝色的长衫,戴着一顶文士的帽子,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他的打扮,此刻的老主持看起来像极了俗世里的一个普通老人,而不是一个供奉了佛祖一生的高僧。   三个纠缠了一生的灵魂,终于在另一个世界,再一次的相遇了…………   至于老主持究竟有没有后悔,我想,他的衣服已经说明了一切。   当晨曦的第一抹光照进小院的时候,谢翡点燃了那张泛黄的纸条,看着那丝丝缕缕的青烟,谢翡轻声道   “走好。”    第一百一十章 错认   当楚寒歌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的是无边廖阔的星空,她微微偏头,透过熊熊燃烧的篝火,她看见了一个让她很意外的人——疯道士!   “你是谁?”   老道士用树枝拨动火焰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我以为你会先谢谢我救了你的命。”   “…………”楚寒歌费力的撑起了上半身,虽然还是疼的让她浑身冒汗,却意外的比前几次感觉更弱了一些,至少她还可以忍受。   “道谢的话,不如等我知道你究竟是谁以后,再说不迟。”   “你知道的。”   楚寒歌闻言,皱起了眉头,惊疑不定的看着老道士,一字一顿的说道“周扶风!?”   老道士扔下手里的树枝,淡淡的补道   “也是你爹。”   “…………”   什么!?   楚寒歌一时间有点蒙*,这个周扶风说什么?我爹?   楚寒歌的呆愣被周扶风误会,他以为楚寒歌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想想自己找了她们母女这么多年,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一定是那个小白脸向她隐瞒了自己的存在,这样想着,周扶风的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杀气。不过他很快就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他慈爱的看着楚寒歌,缓声道:   “你或许不知道,我,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说到亲生父亲这几个字的时候,周扶风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楚寒歌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周扶风将自己误认成了他的孩子,他竟然连自己孩子的性别都不知道!?   楚寒歌心里更加厌恶眼前的周扶风了,楚寒歌眼里的厌恶没有逃过周扶风的眼睛,周扶风顿时觉得心痛不以,在他的心里,这是自己和谢翡的孩子啊!本应该在自己的呵护下,在自己的宠爱下,快快乐乐的成长,而不是在一座荒凉的边城里被一些蛮忍围攻,用着近乎自残的方式求活命,她本该拥有这个世上尊贵无比的身份,本该无比的依赖和敬爱自己啊!   而不是这样子,这样子带着厌恶的目光,戒备的目光看着自己!周扶风顿时就有些难以接受,只见他双目赤红的站了起来,厉声喊道“我是你爹!你怎么可以厌恶我!是不是有人骗了你,是不是!”   周扶风是何等的修为,激动之下他的气势全开,几乎就是瞬间的,她就喷出一股血箭,整个人直接就擦地倒飞了出去。   周扶风顿时大惊失色,下一刻他就出现在楚寒歌的身后,稳稳的接住了她。   “怎么样?你怎么样了?”   周扶风不住的焦急的问道,一双手不停的颤抖,看着浑身带血的楚寒歌,他都不知道该碰她哪里,楚寒歌才不会痛。   “孩子,你别怕!你别怕啊!爹爹这就来救你。”   他将楚寒歌扶着盘腿坐着,单手抵着楚寒歌的后背,雄浑的内力顿时如潮水般涌入了楚寒歌的身体,楚寒歌苍白的脸顿时就以R眼可以看见的速度变得十分红润。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楚寒歌就感觉自己破裂的经脉全部都被缓缓的黏和了。   感觉到楚寒歌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周扶风就收回了内力。扶着楚寒歌靠在了身后的树上,周扶风关心的问道   “怎么样?还疼吗?”   楚寒歌虚弱的摇摇头,随后偏开了头,避开了周扶风关心的目光,明显的抗拒让周扶风顿时有些心酸,但是他知道,万一自己太伤心,控制不住自己,遭殃的还是无辜的孩子。   “孩子,我真的是你的爹爹,你相信我啊。爹爹一直在找你和你娘,这些年,……苦了你们了,都是爹爹不对,爹爹不对。”   楚寒歌侧着脸,有些无力的冷冷的说道   “我不是你女儿!”   “我知道,你是在怪爹爹,不愿意原谅爹爹,爹爹知道错了,你看在爹爹找了你们这么多年的份上,原谅爹爹好不好啊!”   “……………………”楚寒歌闻言咬牙回头,瞪着那一张老泪纵横的脸狠狠地说道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是你的女儿?我不认识你!”   楚寒歌真的是不想和这个负了谢姨,害了谢安的周扶风有什么瓜葛,尤其是楚寒歌担心万一让谢安和这个混蛋遇见了,她真的担心谢安会忍不住犯病。   “你母亲怀着你的时候就离开了我,所以你自然没有见过我,但是你和母亲,真的很像啊!看见你,我就好像看见年轻时你的母亲一样,真的很像……,你拿刀的样子,你的武功……”   楚寒歌无力的扶额,正准备继续解释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一个方法,可以让这个混蛋永远都不会纠缠谢安。   于是,就是这一念之差,彻底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楚寒歌决定,冒任下谢安的身份,彻底将周扶风找到谢安的可能性降到零。   “那又如何,我有自己的父亲。”   “他不是!”   周扶风又控制不住的怒吼一声,楚寒歌的脸色瞬间惨白。周扶风见状,立刻就担心的凑上前,又是委屈又是不甘的说道:   “他真的不是,我才是,当年,要不是我和你母亲吵架,你母亲负气出走,又怎么会给他可趁之机。你看看,你仔细看看,我才是你爹啊!”   楚寒歌费力的推开他凑近的脸,心里想着“这个周扶风看起来已经是半疯半傻了,只要一提到有关陆叔叔的事情,他就控制不住他的情绪,自己得先稳住他。”   这样想着,楚寒歌冷冷的说道:   “那有怎样,总之我长这么大,都是他养育我的。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楚寒歌这话听着充满了怨气,但是其实是变相的承认了周扶风说的话,所以周扶风非但不生气,反而有些欣喜若狂。只见他颤抖着声音说道:   “不是的,不是的,我有找,真的有找啊!我找了很久,很久,从南找到北,从东找到西啊!但是就是不行啊,我找不到你们啊!你不要怪爹爹,好不好啊!”   看着周扶风几近颠狂的样子,楚寒歌真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半老的人,又可怜又可恨。   “无所谓了,反正,娘已经死了。”   “…………”周扶风顿时僵住了,像是被定住的一样,半晌才僵硬的转动着眼珠,涩声问道   “你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 喋血黄沙闻(上)   楚寒歌看着周扶风的样子,她猛地就后悔了刚刚的做法。只见周扶风长啸一声,楚寒歌当场就昏了过去,在她昏过去之前,她隐约看见了周扶风向着来时的方向,略身而去。   她直觉自己好像有个很简单的东西没有抓住,但却就是想不起来。   …………………………………………………………   6择留在城镇里,看着西边的方向久久不语,方才冲天的霞光只是出现了短短的一瞬。但是强大的力量,却是引起了一阵风。原本就烧的不剩什么的客栈,更是被吹得倒塌的更加彻底。许多的招牌,布番被吹的微微拂动。   6择他是境的强者,自然感知出这阵风本身就来自异样的内力,当这阵风吹入他的间,更是多了一分寒冷刺骨的寒意。   仿佛有股来自地底最深处的寒冷,破空来到他的身前。   他面色剧变,来不及思索,双手朝着身前的拍落。   轰的一声闷震,青砖粉碎,瞬间引动了天地间的风如山般行走。一阵狂风平地而起   整条街道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骤然垮塌。   在接下来的一瞬间,猛烈的一炸,整条街道的碎片全都化作像剑一样的利器,纷纷向外飚射。   一道色泽深邃到极点的蓝色罡气从正西的方向飞来,破开空间一般,穿过整个城镇,所到之处,尽为齑粉,直指尽头的6择。   一声厉叱声响起。   6择伸手一招,倒塌的砖瓦中一道道利器的寒光纷纷向6择聚拢,剑光飞舞,至少有数十道寒光,带着决烈的气息迎上了那道罡气。   锵锵锵!   数声令人心悸的刀剑相接声炸响。   这道罡气几乎是瞬间的就将挡在它行进的正面道路上的寒光打散,数十柄扭曲的菜刀,斧头等物颓然坠落地面。   但是最令6择心悸的是,直至此时,他都无法确定这道罡气的主人究竟在哪里。   6择的面色沉冷的就像一具雕塑,沉暗的表情之下,他的心脏剧烈的收缩起来,他知道这道罡气的主人是谁,也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匹敌。   他只能选择暫避锋芒,他脚下方的青砖已经炸得粉碎,露出的是坚实的黄土。只见他用力的一踏。   轰!   那道惊天的罡气砸在了那片地上,将地上炸出了一个大坑。   轰!   也几乎同时,一声比这爆炸声宏大数百倍,似乎占据了整个天际的巨响响起。   一片光海在这片天地形成。   6择狼狈的从光海的边缘窜出,完全被鲜血染红的衣袖,昭示着他逃避的艰辛。   紧接着,数十朵白云般的气浪在半空中炸开。又一道如人腰围粗细的剑状罡气破云而出,直直落向6择所在的方位。   那处地方似是形成一道飓风一般,泛开如莲花的般的罡风,6择此时便站在这场罡风的中心。几乎直不起身子来。   6择此刻很愤怒,他知道这背后的人强大到了极点,而且远比此时的自己还要强出许多,但是,这个人有什么资格!   在做出那样的事情后,竟然还有脸做出这样的事!?   这种毫无忌惮的杀意!   6择愤怒的仰天长啸一声!浑身的气机暴涨,瞬间就挣脱了罡风的束缚,将罡风拦腰斩断,漫天的灰尘之中,6择浑身浴血的缓缓走出!   6择很清楚即便在自己全盛之时,也不可能打得过这个,更何况自己现在是强弩之末,看似气势极盛,但其实此刻的6择就像是一个充满气的气球,一扎,就什么都没有了。他这一生,数次的陷入生死之间,但都活着回到了小主子的身边。   如今,他不过才出两招,自己就已经需要拼上自己的性命了。   然而,抬头看看天际间,白云外,那若隐若现的衣角,6择知道,这一次,他要食言了。   “我会一辈子陪在小主子的身边,护他一生!”   他抬头看着那白云深处,他猛地将自己体内的所有内力,包括经脉中的精血,他所有的力量,尽数释放。   耀眼的剑光尽数朝着他的头顶席卷而出!   白云全部被卷走,。黄沙弥漫在天地间。   一间间房屋被掀翻,碎渣没有落地,反而被卷上了天。   距城百里开外的格古巴和无,看着远方接天的黑色龙卷风一般的壮观景,格古巴眼睛里的愤怒尽数化为敬畏。   良久,他方才缓缓说道: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会让我等了…………很值得!”   两个人,举手间,就毁了一座城!   残垣断壁凌乱的矗立在广袤的黄土地上。完全看不出这里先前竟是一座城池,断壁里夹杂着血肉,慢慢的侵染着这片曾经繁华的地方。   遥遥的看了那处废墟一眼。黑斗篷人深吸了一口气,抚了抚腰间的翠玉笛,转身,开始走向身后的一片树林。   树林里停着一辆马车。   架着马车的人身形隐藏在斗篷里,但是即便看到了这两个人所做的事情,这人似乎也并不显得太过震撼,只是不解的问道:   “只是这样?让周扶风杀了6择?”   黑斗篷人似乎不愿意回答,但临上车时似乎又忽然想答了,于是说道:   “最合适的人选,最合适的时机。”   6择半跪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然成了破布一堆,他的身前缓缓地出现了一双长靴,长靴上满是灰尘,但是6择知道,那灰与自己无关。自己只剩下一口气,但也仅仅只是将他逼下了云端。6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双手上。看着他双手肌肤上割开的裂口,感受着那股至罡的剑气在自己体内的杀伐,感受着那些骤然变得更加严重的内伤,他的面色只是一味的漠然,生死在此刻对他而言已然不再重要。   当年他所深爱而又深恨的个女人,所有的那些,不平的种种,   就在今日,就在此时,来一个了结吧。不想看到他今后之后,还有伤人的机会。蓦然间,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手掌翻动间,一枚黑色的药丸悄然出现在他的手心。    第一百一十二章 喋血黄沙闻(下)   他的眼角被撑裂了,但是马上被溢出的内力给弹飞,只留下了淡淡的伤痕,血Y飞出,留下狰狞的惨白的伤口。陆择的周身旋起无形的风,黄色的风沙里缓缓的出现了一个人影,负着手,高大的身影行走在风沙中,连衣摆都纹丝不动。只有两鬓斑白的的两缕发丝,在风里飞舞。   这是一个老人。   一个原本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别处的老人。   一个早就该死,却苟活到现在的老人。   陆择看着他走近,他的眼睛缓缓睁大,眼角又裂了些。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特别可笑的事情一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他认真的看着这名老者,道:“你还有脸来?”   这老人就是消失了二十年的周扶风。   一切的祸源!   他怎么都似乎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然而他却偏偏就此出现在了这里。   只见周扶风佛手就打出了一道劲风。穿过陆择身边的罡气,直接就将陆择打的倒退好几步。但是这一道罡气并没有对他形成实质的损伤,反而似乎让陆择体内一些干涸的地方变得充盈起来。陆择的面色涨红。但是他很镇定,呼吸很平顺,而且散发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意味。   此时的他比之前和周扶风战斗的时候,还要锋锐强大。   此时的他,才是一柄彻底出鞘的宝剑。   “瞬华丹。你以为你吃了这种丹药,就可以赢我了?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三天之后你一样会死,有什么用啊?”   在陆择出声之前,周扶风摇了摇头,又像是嘲弄,又像是赞赏般轻声说道:“宁死也要和我一拼吗?不愧是谢翡最忠诚的狗啊。谁也不会想到当日的一个堂堂的西楚的皇室竟会心甘情愿的成为仇人的走狗,成为今日的陆择。连姓氏都变了。”   陆择静静的看着他,紧闭的嘴唇微启,鲜血随之溢出,但是,陆择恍若未觉一般,出声道:“谁规定我生在皇室,就一定要终生困在皇室了?你不也变成了一个疯道士!”   周扶风摇了摇头,道:   “是啊,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但是,你缠着我的家人,你就该死。”   “我真的很欣赏你。”   陆择抬起了头,然后诚恳道:   “如此的不要脸!当初干的混账事,谁*你了吗!?是啊,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那么,你既然选择了荣华不尽的端王之位,负了主子!现在又来做戏给谁看!”   “那是我的家事!轮不到你这个奴才置喙!”   周边的罡风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死死的按住了,一时间,这里静的似乎连风的声音都消失了。   顿了顿之后,周扶风忽然笑了起来,他轻描淡写的散去了所有的风沙。   “告诉我,翡儿在哪里?”   陆择摇了摇头,看着这名已经濒临疯掉的边缘的王爷,缓缓地一字一顿的说道:“滚,蛋。”   “……………………”   “我也很好奇,等你快死的时候,你还能不能这么嘴硬。“”   当陆择遭受周扶风第一次攻击之时,他自己便已经知道周扶风是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他已经吃了药,最迟也不过就三天的时间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然后他便果断的抢在了周扶风动手之前动手了。   他抬手,一把剑从废墟中飞了出来,剑身上的灰尘消散。   周扶风冷然一笑。   一道剑意已经从他的正前方破空而至!带起一道狂暴的沙尘。   他微微抬手,力量从他的手中喷薄而出。   咚的一声闷响。   陆择的身体顿时晃了一晃。   刺啦一声。   长剑的剑柄在陆择的手里蹭过,带起血花   他缓缓收回横在身前的朴实无华的长剑,嘴角再度沁出一缕鲜血。   “登临境。”   “我以为你早就能知道。”   周扶风看着前方风沙里的陆择,缓缓的出声。   “…你还有什么?瞬华丹?你一辈子都不可能追上我的步伐。”   “就像你永远也不可能追上主子的步伐?”   周扶风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异常难看。陆择继续道   “你该庆幸,登临境之上,再无别的境界了,否则,你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和主子比肩。”   他手中的剑似乎没有任何动作,但是嗤啦一声,天空刚刚聚起的白云却是裂了一角,一道恐怖的气息凝聚如雷霆一般,恰似天罚,极为蛮横的砸了下来。   这是极为靠近登临境的力量。   陆择的身体里发出了很多爆裂的声音,那是他体内经脉断裂的声音,按理而言他此时应该连动都动不了。   然而也就在这时,他的身体的表面上涌起了无数R眼可见的红色的暗芒,就像无数密密麻麻的红线。以R眼可见的速度将陆择体内的经脉缝合到了一起。   空气里响起令人牙酸的骨R分离,接合的声音。   陆择体内的真气无比稳定的流淌出来。他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嘶吼,   一股新的雷霆,随着陆择的拼命爆发而生成。   就像是解开了属于人类的所有束缚。陆择身体的潜能在这一刻被毫无保留的全部激发,如果你能看见此刻陆择体内的经脉,你就会惊讶的发现,他身体里所有的经脉都被生生的扩大了一倍有余,完全不像是一个人该有的经脉,没有弯曲,没有粗细,除了主要的几个经脉,其余所有的经脉全部都化成了碎弃的血R。像是宽阔的驰道,真气肆意的流淌。   这就是真正的放肆。   放肆的还有陆择的剑意。   随着他手中剑的飞舞,所有这些剑气在他身前数丈的天地里变化,粘合。变成一道让周扶风都根本无法理解,都感到无法企及的剑意。   他的所有倨傲和自信全部消失。   他开始明白自己的错误。任何一个人,当他不再在乎自己的生死的时候,也就是他这一生最强大,最无法被人打败的时候。   “你…”   他想要出声。   但是,陆择这一剑却还未出尽。   嗤嗤嗤嗤一片爆响。   他体内的经脉修补的速度,抵不上破裂的速度。一蓬蓬的血花从他身体的各个部位爆出。   这些血直直的飞出,却没有流淌在地上,而是随着环绕在他身边的剑气。带出了一道道凄美的弧度。   每一段弧度都是陆择流失的一段生命。   然后所有的这些生命汇聚,变成一道剑光。   一道陆择用余下的所有人生,刺出的一道剑光。   这道剑光照亮了半个西北,像是天际间划过的流星,灿烂了这一瞬的天地!   然而此时,无论是陆择,还是周扶风却可以清晰的感知,这力量差了一线。   只差一线,便分生死。   陆择手中的剑还保持着前进的姿势,但是一阵风拂过,剑一寸一寸的碎成了残片,落在地上,溅起了一蓬蓬的灰尘,他的心脏处的衣衫,已经出现了一条血线。   一道不断扩大的血线。    第一百一十三章 西北雪抚三清面,西楚黄沙镇狱闻   在西北,没有什么消息是可以比军情传递的更快的了。   于凤致没有出军营,但是也已经知道了刚刚才生在那座边城的事情,如果那里还有城的话。   “告令三军!出营!”   与此同时,遥远的清山之上,三同样邋遢的道袍老人,手里的烧鸡骤然落地,砸进火堆里,溅起火星。   他霍然站起,看着东边的方向,眼里是藏都藏不住的惊讶。他的身后匆匆的赶来了三四位衣冠楚楚的白眉老道士,他们扫了一眼火堆里烧焦的烤鸡,齐齐的梗了一下,但是,现在当务之急已经不是宗主破戒这等事情了。   “宗主,刚刚那是………………”   “嗯。6老头的气息消失了,有登临境的高手到了西北。”   “什么!?那………………”   老道士,也就是沈云朝挂名的师兄,三清剑宗的宗主,徐不闻。他知道他身后的这些长老想要说什么,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是敌非友。”   “这………………”   “传令下去,战时戒备,你们去准备吧,我,去会会老朋友。”   一时间,西北各处的隐藏的,明面的势力,都在朝着那处废墟汇聚,像是四面八方被血腥驱使的猛兽一般。   6择定定的看着周扶风,然后他的胸口缓缓地渗出鲜血,往后倒下。在倒下的瞬间,他的胸口的血猛地喷涌而出,鲜血瞬间就染红了6择所有的视线。在倒地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在血里浸泡的人。。   他不想死。   所以他就还有着一口气在吊着。他还有话想说,不是对周扶风,不是对楚寒歌,甚至不是对在西北的任何一个人,所以他要活着,他要等着,等那个人回来。   6择反手覆盖上自己的唇鼻。   在他的手和他的唇鼻接触的瞬间,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他的口鼻都已经被不断涌出的鲜血给填满,他艰难的在血里挣扎,呼吸。   口鼻之中不断喷涌出鲜血,但都被他用自己的手捂住。血从手指间的缝隙流出,流过他的脸颊,最终湮没进他的丝。   慢慢的,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就像是小刀在刮自己的胸腔,他的骨肉里似乎长满了细碎的钢针,深深地随着他的呼吸,一寸一寸的研磨着他的每一寸的身体里。   可是他很开心。   他笑着吐血。   “这么多年的等待,总算没有白费!”   他异常满足的看着站立着的周扶风,这个人啊。他现在不会明白,但他终有一天会明白,今日自己的死,究竟能够伤他到什么地步,这世间能杀人的是刀剑,但是,能让人生不如死的,却是感情。   周扶风看着6择脸上带血的笑容,心里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似乎自己做出了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他甩了甩手上割开的伤口,冷冷的说到   “你输了,告诉我,翡儿究竟在哪里?”   “你以为你赢了么?你输了…………”   “……………………”   ……………………………………………………   马车在朝着建康的郊外驶去。   沈听风微闭着眼睛,靠在马车的软垫上假寐。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直击他的心脏,他瞬间醒来,没有任何预兆的,他就吐出了一口鲜血。   听到动静的肖笑,急忙将车停下,撩开帘子,肖笑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沈云朝,一瞬间连心跳都停了。   “庄主!?”   还没等肖笑做出什么反应,他整个人就猛地一僵,难以置信的骤然转身看着西北的方向,他是6择一手教出来的几个人之一,对于6择的气息他当然再熟悉不过,可是就在刚刚,肖笑现,气息消失了,就好像在那一瞬间6择忽然就从这个世间消失了一样。   要么,6择被人废了武功,要么   6择…………死了!?   这可能吗?   肖笑不敢深想,他只能压下心里的惊疑,、先处理要紧的事情。   再早一些,楚寒歌倒在树下,陷入了昏迷,但她的感知却依旧敏锐。   蓦然间,她睁开了双眸,抬头,她一向清冷到令人心颤的面容上,瞬间充满了愤怒的表情。   天空里出现了一道流焰。   像是一道划过天际的流星,从无尽的虚空里坠落。   熟悉的气息随之消亡…………   楚寒歌终于在这一刻,明白了自己先前究竟漏掉了什么,   6择!   楚寒歌脸面上愤怒未消,然而却更多的变成了恐惧,她彻底醒悟了。   如果6择死了,如果6择死了…………   那么,一切就完了!   小安会疯的,会疯的!   只在醒悟的下一个瞬间,她的身影就从原地消失了,只留下了一段暗色的血迹,一路向西延伸。   “不说?那就死吧!”   就在周扶风眼睛眯起。失去耐心准备给半死的6择最后一击的时候。   一名穿着道袍的老人已经出现在了废墟的十里之外。   他仰望天。开始真正展露自己的气息,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东西开始震动,然后粉碎。   一道肉眼可见的淡黄色的剑气,朝着这片废墟直直的斩了过来。   周扶风头也不回的单手抓住了这道剑气,然后捏碎。   轰的一声,天空里又多一道惊雷。   之前无论是6择的落雷还是龙卷,对于整个西北而言都太过遥远和细小,但是当这一声惊雷在空中响起,所有西北人却都看到了这处旷野的高空中爆开的一道巨大的佛莲。   一道苍白,往上方散开的一朵圣洁的白莲。   一道浑黄,翻滚不已,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   只是遥远的看着这两道虚影,所有的西北人,包括西楚人的脸色就顿时变得难看至极。   他们知道只有两处地方的修行者能够用得出这样的罡气。   三清山!   镇狱寺!   旷野里,老道士头上的白凌乱的飞舞,被上方天空的光芒映得似乎他的丝都是一片金色。   在他不远处,一个穿着正红色僧袍的年轻和尚单手撑天。他身外的地面都尽是灰烬,然而他的眼睛里却是说不出的淡然,他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是一个少年人,他更像是一个老人。一个住在年轻的躯壳里的老人,单手撑着,头顶是巨大的莲花虚影,好似撑起了这一片的天空一般。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个人情,今日来还   遥远的建康城里,后宫里里的皇后娘娘即便在惊雷声里都没有抬头,她侍弄着手里的花草,但是她眼眸里的冷酷神色却再重数分,就像是生出了一层薄薄的秋霜。   这么多年了,她又一次的感受到了那股令人厌恶的的味道。   上一次感受到的时候,似乎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那时候,她至少还活着,现在是怎样?她已经死了这么久了,难道自己还是摆脱不了吗!?   严晟死了。   陆生死了。   在感知里,忠心的陆择也应该死了。   这些始终为她效力或是曾经全心帮助她的人已经慢慢地在时光里死去,那个人变成了孤家寡人,自己已经赢了不是吗!?   看看她的孩子啊,那副随时都会去阎王殿报道的模样,她留下的,她想要的,自己都得到了不是吗!?   然而,谢裴,沈云朝,于凤致,徐不闻,晏平江,这些人似乎被一双手无形之中牢牢的捏到了一起。   这让她无形之中感觉到熟悉,感到那个人还始终存在。   这些年如命运一般牢牢掌控着大周的是她。   当年的决定做出之后,那个人对于她而言便已经是不堪记起的回忆。   曾经所有的相处,在已经做出决定的那样的决定之后,便都变成了梦魇。   现在老太后死了。   秋莲也死了。   那一夜应该无人再知道。   可是那个孩子知道么?   她的身体没有任何的变化。   但是手里的花却一寸一寸的化成了飞灰。   ………………………………………………   天空的一声惊雷里,匆匆赶路的楚寒歌霍然抬头。   她看到了远处天空中的那两道虚影,震惊得呼吸再次停顿。   她知道了远处有着其它重大的事情发生。   也在这一瞬间,如同顿悟,她想明白了,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但是他们是在给自己,或是别人拖延时间,这就说明,陆择很可能还活着。   没有任何的迟疑,她的身影就已经在原地消失。   她冲进了废墟内,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了层层叠叠的碎砖烂瓦,直到了中间最开阔的地方。   看到内里情形之时,她却愣了愣。   地上到处都是血迹,陆择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楚寒歌沉默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然后愤怒的看着周扶风的背影,眼睛里简直就要喷出火来。   因为这三个的强者完全释放自己的气息,连此时的天光都暗了下来,明明没有乌云,却好像有乌云遮日一般的黯淡。   有几滴雨水掉落在楚寒歌身前的地面。疾驰赶来途中的于凤致的军队,在他们的感知里,这些雨水中还荡漾着惊心动魄的剑意。那是赌上自己所有人生的决绝。   一时间,这些身经百战的军人心情激荡不能自已,竟是难以言语。   四周除了雨声,一片安静。   天空里的气息有些紊乱。   一名少年缓缓地走进   少年穿着很鲜艳的大红色的袈裟。然而不知为何,他身上的红色袈裟,非但不抢眼,却反而给人一股缥缈虚幻之感,他的整个人的气息也是如此,虚幻空灵,就像是天边一片云彩,又像是地上普通的一块瓦砾。   可是,看着这个少年走近,站在废墟里的周扶风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起来。   他认识这名少年的面容。或者说,他认识老了以后的这名少年的面容。   这么说,似乎有点不合常理,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四十年前,周扶风见过他,那时的他,垂垂老矣。   现在这名少年站在他面前,少年有着一张干净的脸,有些稚嫩和青涩,然而却给他一种分外可怕和危险的感觉,让他体内的气血都不由得剧烈的奔腾起来。   在他的印象里,很久以前的他见到年老时的他,也只有那种高山仰止的压力感和敬畏感,但却依旧没有这种浑身都感到危险的感觉。何况自己现在,和过去,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名少年是谁?   周扶风想,这个世上的绝大多数的人都应该不会认识他,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是镇狱寺里,真正的无冕之王!   “枯荣决,你成功了。”   他眉头微微蹙起,看着好像一朵云飘来般的少年,沉声道。   他身后的楚寒歌也完全呆住。她听说过镇狱寺的枯荣决,一岁一枯荣,由死向生的一部诡异的功法。不说别的,就单说镇狱寺的名头就足以震动整个西北…………………………   红袈裟的少年笑了笑。   这一笑他多了几分人间的气息,好像从云端落到了地上。从佛坛走到了人世。少年只是看起来很年轻罢了,他的实际年龄其实比周扶风要大得多,所以他很直接的问道:   “不可以放过这位施主,一条生路吗?”   “我只想知道,我的妻子在哪里。”   “你和她并无婚约,何来夫妻名分?”   “我就是她的夫君!”   少年摇摇头,说道:   “那可能今日,你要空手而归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普通,神情也很淡然,没有半分高傲的样子。只是他的整个人却偏偏给人无比高傲,难以比肩的感觉,高傲的让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周扶风都觉得自己在仰视着他。”   周扶风冷哼一声,冷冷的说道   “我不是你那些痴傻的信徒,这一招对我没用,不要说你震空还不是佛,就算你真的是!你也休想拦我!”   震空笑了起来,道:   “我没有拦你的打算,真正的答案,你的心里难道没有吗?”   “…………………………”   “我出镇狱寺,只是单纯地还个人情。”接着,他用一种很感慨的语气认真接着说道:   “其实,以他的修行境界,挑战你,是一丝获胜的可能都无,但在我看来,我真的很意外,你站着,他躺着,可是你却输了。”   听着这样的话语,周扶风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再次绷紧。   为什么!?   为什么都说他输了!?   他真的输了吗?   远远地于凤致带着凤字营的人赶到了现场。今日里已经有足够多震惊的事情发生,而现在当所有人认为大戏落幕时,震空,徐不闻这样传说中的人物却真实的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这一切和眼前黯淡的光线一样不太真实。   而且他们知道这一战绝对不可能回避。   只在一个呼吸之间。   嗤啦一声。   周扶风的袖子上突然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口,然而他的面色一变。   他的身前忽然变得寂静,连风都自觉地绕开了他。   但是外面的空气里,却好像有双无形的大手,在翻搅,风慢慢的形成,却都像是他的剑意。   忽然间,天地之间,似乎到处都是他的剑。   周扶风手中无剑却周身尽是剑。   天地之中皆是剑。   又如何能挡得住这一剑?   然而震空只是站在那里,一动都不动。   剑落在他的身上,发出刺耳的尖鸣,处在风暴的中心,震空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有伤到。   闻名天下的金刚不坏法身!   号称是世间最强的防御功法。   周扶风当然可以攻破他,但是这样自己必定会倾尽全力,看了看一直站在最后面的徐不闻,和匆匆赶来的于凤致,周扶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   天地之间的剑意就此消失。   震空神容依旧不变,自然散发着那种无欲无求的气质,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越过周扶风的身体,看了陆择一眼。   然后他便转身离开。    第一百一十五章 唐家旧事(上)   周扶风放过了6择,或许说是不得不放过6择。但是,看着周扶风离开时的眼神,在场所有的人都相信,这一次,周扶风不会轻易放弃寻找谢翡的想法了。   周扶风前脚离开,后脚楚寒歌就拖着自己重伤的身体,一瘸一拐的扑到了6择的旁边。   “6公!师傅,师傅!”   楚寒歌一声叠一声的唤着,半晌,6择才缓缓的挣开了双眼,:“只要我死了,一切便都会结束。”这样说着,6择笑了起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笑过,所以他的笑容分外的古怪和惨淡。   “不是的,师傅,不是这样的,您死了,小安会很伤心的。”   “你不懂。有的时候,死远比活着要强得多。”   一股鲜活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出来。   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6择就这样从容的躺倒在尘埃里,毫无挣扎。   鲜血顺着他的大大小小的伤口涌出,像一条条红色的蚯蚓在尘埃里爬行。   四周一片死寂。似乎整个天地都彻底安静了下来。   6择此时仰面看着天空,眼瞳有些扩散,还带着一丝茫然,似乎完全不觉得阳光刺目。   一切的情绪,似乎都随着此时鲜血的流淌流淌出了他的身体。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很空,思绪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原来死亡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非但不讨厌,反而感到了一种解脱啊。   于凤致策马上前,她不知道是不愿意看,还是因为不敢看,自始至终,她都没有低头看她一眼。她的目光堪堪的落在地上蜿蜒的血迹上。   “为什么?”   她看着处在最后的时刻的6择,带着一丝隐怒和一丝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痛惜,轻声的问道:   “我已经说过只要你不离开凤字营镇守的区域,我自然可保你平安,你为什么要出来?你难道不知道周扶风就在西北吗!、?”   6择看着阳光下,看不清楚面容的于凤致。   身着铠甲,巾帼须眉。   他理应在此时已经死去。   然而他却现他还没有死,他甚至还有说话的力气。这样宝贵的时间里,他却是没有直接出声音。   6择用去了很多时间去想了很多还算美好的画面。   想到年幼的时候,自己和自己的几个兄弟在一起玩耍,想到在跟随那名完美女子之前,自己在沙场里策马驰骋,想着自己仰慕的看着那人比剑和战斗的画面,他想着自己和那个女子相遇的画面,想着那名女子对自己伸出手,似乎就将这样的可以陪伴一生。   然而这样的画面却最终消失。   都归为了灼热的红。   “因为我还是做不到像你一样啊。我还是放不下,真的放不下。”   他惨淡的笑了起来,流着血泪,用最后的力气,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眼见他就要咽气,于凤致眼疾手快的点住了6择身上的几处要穴,吊住了他最后的一口气。   “把宁远找回来!…………还有那个孩子。”   ………………………………………………   沈云朝颤抖着挣开了双眼,看见的却不是以往都会看见的肖笑,这是一个格外陌生的背影,但,也可以说不那么陌生。   这样的佝偻,想来整个建康,也只有一个人会有。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说过,永远都不会再见谢家的人吗?”   那佝偻的背影,微微一顿,随即老人缓缓转身,不是九皇子周定乐府上的名叫老唐的管家,又能是谁?   只见这个老人微微一笑,恶鬼一般的脸倒是更添了几分狰狞。   “那么,沈庄主,你现在姓谢吗?”   沈听风面色一寒,冷冷的说道   “你有资格说吗?你这个…………”   “老朽此时虽然垂头,然而却始终未曾低头。我的腰断了,却并不代表这,是臣服。”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肖笑猛地推门进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自家的庄主,想起方才,真是好生凶险。   庄主昏迷,还不等自己做什么,这个老头便已经一颗丹药往庄主的口中塞了进去,已经开始医治。   “不要让任何人进入房间,以免妨碍治伤。包括你!”   肖笑只好委屈的收回自己迈出的脚,要不是小七说不要紧,自己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他动庄主一根手指头。然后很没有风范的直接在这间房间的门槛上坐了下来。   直到听见庄主的声音。肖笑这才进来。   肖笑心里十分的担忧,沈云朝的心就像地底的水脉,是全然未知,不可预料的世界。   因为不可知,所以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这就会格外的沉重,不只是因为终年不见阳光,没人分享,还在于阴冷,还在于沉重!   “你先出去。”   “啊!?”肖笑很委屈“可我才进来。”   “出去。”   肖笑看沈云朝的表情实在沉的吓人,连忙就跑了出去,然后还顺手带上了门。   “你心里装的事情太多,会短命。”   “你会医术,那你应该会明白,我无所谓。何况,我的生死,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关心,堂堂的唐家家主,背主弃友,抛亲绝嗣,活得长又有什么用。”   “……………………”   沈云朝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靠在床沿上,沈云朝讽刺的看着这个驼背的老人。   “你看看十里坡,看看啊,那里埋着的,都是你曾经的朋友,曾经的挚爱。要不是你,他们怎么会死的那样惨?全尸都没有一具,午夜梦回,你不会怕吗!我是短命,但是我活的坦荡,你呢!”   “坦荡?”唐叔笑了笑“所以连名字都不敢说?顶着别人的名字,做着暗地里才敢做的事情,还敢言坦荡!?”   “那我这是拜谁所赐呢!?唐老爷。”沈云朝咬着牙,眼里是遮不住的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了你吗?因为我知道,你的心里,在受着煎熬,看着自己爱的人和别人生下了孩子,你养着又有什么用,你换来的,也不过就是这样的一个下场,你没有得到的,你爱的人的孩子也不会,这就是报应!而我,只需要看着!”    第一百一十六章 唐家旧事(中)   “你说得对,都是报应。”唐叔沉默了很久,方才缓缓说道“我如今的模样是报应,你如今的模样也是,他们更是。人都是这样,只有经历过以后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才会后悔,才会赎罪。但是,我们的恩怨,应该就终结在我们这一代,入土的人,还会留下什么吗?”   “会!”   沈云朝回答的掷地有声,“我说会!那些不甘!不公!我会一点一点的讨回,我我很早以前就发过誓,说自己绝对不会报仇,否则就五雷轰顶。”   “那你………………”   沈云朝苍白着一张脸,眼中翻涌着深不见底的疯狂,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所、以,就、抱、在、一、起,陪我、下、地狱啊!”   “………………………………”   “你知道,从小就被药吊着一条命的感觉吗?你知道,哭不能哭,笑不能笑,痛不能说的的感觉吗?!”沈云朝的身上骤然鼓起了狰狞的红线,那些红线像是一条条残暴的小蛇,它们纷纷的疯狂的扭动着它们的身体,在沈云朝的皮R下钻营似乎是想要将沈云朝啃食殆尽,唐叔顿时愣在了当场,他是唐家的家主,一生见过的奇毒可以说是、数不胜数。但是,他却真的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毒,好似要将沈云朝拖入地狱一般的毒。   “啊!”   沈云朝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惊得外面的肖笑瞬间跳了起来,他惊声呼道   “庄主!?”   “不许进来!”   沈云朝喝住肖笑,然后一把抓住唐叔伸过来的手,死死的,用力到指节泛白,发抖。沈云朝双目赤红瞪着唐叔   ,那一刻仿佛万籁俱寂,时间无限拉长,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凝固了,唐叔僵硬的站在原地,瞳孔剧烈的紧缩。不由的闭住呼吸。下一刻,他便被一股巨大而霸道的气息震退,猛地倒飞出去,摔进正屋中的桌椅里。   唐叔飞快的挣扎了起来,只见沈云朝站在床前,如果他身后烧着的东西,还能算床的话。   沈云朝全身爬满了诡异的鼓起的红色经脉,清秀的面容早就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模样,他赤红着双目,冷冷的盯着唐叔,恍惚间,唐叔恍然以为时光倒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那个惊艳了那个混乱的世代的女子,她没有死。   可是,下一刻,唐叔就飞快的清醒了过来,再看沈云朝,虽然不是她,但是,真的不愧是母子啊,真的像极了。   “我会活着,目的只有一个,再达成这个目的之前,我绝不会倒下。”   说完,沈云朝痛苦的嘶吼了一声,浑身不停地颤抖,直到,他鼓起的经脉逐渐恢复。   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沈云朝痛的连知觉都有些恍惚,但是,他没有倒,这是很早之前,他就做好的觉悟。   承担一切,然后走下去!   这时,窗户猛地被人从外面踹开,一个身穿白衣的矫健身影窜了进来。正是被肖笑支开,现在又得到肖笑的通知匆匆赶回的小七。   肖笑跟在小七的后面,从窗户那里挑了进来,肖笑脚刚一沾地,就立即指着站在那里的唐叔,一脸不忿的说道,   “就是他!害的庄主发病!”   小七顿时冷冷的看了唐叔一眼,不过,小七却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小心的扶住了沈云朝,低头道,   “小七来迟。”   然而此时的沈云朝已然不可能给小七任何回应了,只见小七将沈云朝妥善的交到肖笑的怀里,交接的时候,小七冷冷的小声说了一句   “等收拾完那个驼背,我们再好好算算你骗我的帐!”   “………………”   肖笑顿时就哭丧着脸,却不敢回嘴。   小七脚下一动,整个人立即诡异的到了肖笑和沈云朝的前面,将他身后的两个人严实的挡了起来。   “在下小七,阁下是何人?”   唐叔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是愣愣的盯着小七的脚发呆。   小七眉头一皱,顿时踢了一脚出去,唐叔灵敏的躲开了,躲开后的唐叔非但不生气,反而还有些激动地问道,   “你是哪家的子弟?可是唐门?”   “是又如何?”   “我,我,…………你的爹娘呢?”   “死了!”   “……………………”唐叔愣了一下,下一刻便惊声道,“什么!?死了!?什么时候!你三叔呢!他没事吧!”   小七本就聪明,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见他收了所有的进攻的姿势,冷笑道,   “原来是你!——唐向天。”   唐向天这个名字,在多年前可以说是名震江湖都不错,堂堂唐家的家主,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敬仰呢!可,那是从前。唐向天没有理会小七语气里的嘲讽,他只是焦急地又问了一遍,   “你说啊!你父母是怎么死的?你三叔呢!”   “也对,你一直躲在建康,躲在朝廷的庇护下,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了。好,我告诉你,唐向天,你的二弟!我的爹爹,他早就死了,被你的好三弟唐向连杀了!”   “什么!?这不可能!向连怎么可能杀向云!”   “因为他和你一样啊!贪图朝廷的富贵,贪图至尊的武林地位!所以他像你一样,做了朝廷的鹰犬!”   唐向天瞬间好似站不稳一般,往后摇摇欲坠的倒退了好几步,嘴里一直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忽然,他好似想起了什么,急急地问道   “那你的姐姐呢?”   小七忽然沉默了,一向冰冷的表情,缓缓地出现了裂缝,像是一个精致的面具,一点一点的龟裂,   “她没死,但是,还不如死了!”小七顿了顿,抬头,他狰狞看着唐向天,一字一顿的说道“她、成、了、药、人。”   “……………………”   看着唐向天完全呆滞的脸,小七握着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他还是放开了握剑柄的手。   “我答应姐姐,遇见你,饶你两次,一次为爹爹,一次为她。这是第一次,为她!”    第一百一十七章 唐家旧事(下)   “你输了。”   女子收回架在唐向天脖子上的刀,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唐向天。   唐向天此刻的心里,是一万个不服的。自打自己记事起,自己身为唐门的少门主,什么时候会仰望着别人,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   那个女子似乎是察觉到了唐向天的情绪,她冷冷的提醒道,   “唐门主,你该不会是输不起吧。”   “怎么会!”   唐向天心里再不服,嘴上还是不能说出半分的,在江湖上行走,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信”字。   “唐某记得,自然会帮你一年,不过事先已经说好,只有唐某,不会带上蜀中的唐门!”   “可以。”   女子拿出一纸契约,扔到了唐向天的怀里,然后掉头就走,留下了一句话。   “签了,给你一晚去处理唐门的事情,明日日出之时,城外见。”   唐向天抖开手里的纸,粗略的看了一遍,凌厉娟秀的字迹,棱角分明,一看就知道写字的人是腕力了得的人,所谓字如其人,假如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个女子的性格可真是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刚烈的吓人。   唐向天的目光落在了落款的地方,谢非羽三个大字映入他的眼帘。   “谢非羽?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一号人物……”   唐向天简单的安排了自己门内的事务,第二天早上就依言去了城外,城外这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但是,唐向天很准确的就找到了谢翡,这其实并不奇怪,谢翡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要她站在那里,哪怕她什么都不做,没有任何人会忽略她,就像是太阳一样,你不知道太阳会从哪里出现,但是你永远都可以一眼找到太阳的位置。   谢翡扔了一个包袱给唐向天,唐向天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很琐碎,他先是拿起了一块木牌,看了看,现那竟然是一个假的身份。这种牌子是官府才会放的牌子,被称作“户牌”,官府对于户牌的放是非常严格的,就算是自己,也不敢说可以百分百的拿到这件东西,唐向天看了一眼谢翡,忽然有点好奇她的身份。他继续翻,现包袱里还有一块牌子,这是“军牌”。还有一些伤药,衣服。唐向天收起这些东西,看着谢翡,忽然觉得,这事情还真******有点意思。   “你想带我去参军?”   “差不多。”   “差不多?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我确实是要带你去参军,但是,军队是我自己组建的,没有编制,严格来说,距离军队还有一段距离。”   说着,谢翡拍了拍手,她身后的树林里接着就66续续的走出了十几个人,唐向天一眼望去,里面竟然还有不少他认识的江湖好汉。   唐向天不知道的是,若干年后,站在这里的人,有许多不是死了,就是将手中的刀举向了现在站在这里的女子。   很多年以后,这个由谢翡一手创建的军队,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锦衣司!   沈云朝离开后的当天夜里,小七毫无意外的来到了唐向天的住处。   唐向天就待在白天的地方等着他。   “我想知道,为什么?”   “还记得,当年我跟着谢翡四处征战,一年期满后,我本应该回到唐门,可是我犹豫了,比起过去三十年里,那平淡的近乎单掉的生活,我觉得,这样刀剑血火的生活,才是真正的江湖。然而,正当我犹豫的时候,我遇到了她…………”   “你是说,秋怜?”小七很早就在沈听风的嘴里听过这个名字,但是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和自己的大伯还有什么关系。   “对,我记得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是周扶远的婢女,她端茶给我,在亭子里,那是一个盛夏的时候,风一吹,花瓣翩翩落地,落在她的肩上,落在我的茶里。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一个婢女印象如此深刻吗?”   “不想知道。”   唐向天并没有介意小七的冷漠,或许是年纪大了,也或许是因为他将这段往事埋在自己的心里太久了,他迫切的想要找一个人来听他倾诉。   “她很像一个人,所以我知道了为什么周扶远会在奴隶卖场里买下她,周扶远藏在心里深处的肮脏的想法在她的身上展露无疑。我开始关注她,一开始与爱无关,但是渐渐地,我越是了解她,我就越是心疼她。我们在一起十年,我是周扶远的侍卫,她是周扶远的侍女。本来我以为,就算我一生杀人无数,上天终究还是待我不薄,我有幸能遇见她,更有幸可以和她长相厮守。可是,到底还是我…………”   说到这里,唐向天眼里蓄满了眼泪,似乎只要一眨眼就会落下。剩下的事情,他不说,小七也知道。那个名叫秋怜的婢女,最终还是嫁给了当年救她的主子,嫁给了当今的皇帝。而唐向天呢,自毁容颜,带着她的孩子到了宫外,悉心照料到现在。   “你确实有情有义,但是,我对你的爱情故事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这么多年了,你午夜梦回时,除了会梦见这个女人,你会不会梦见那些被你害死的朋友,被你害死的家人!当年血溅长安,你的手上又沾了多少人的鲜血!?”   唐向天没有说话,但是虽然一直佝偻,却给人看起来笔直的身形,在这一刻真正的变得表里如一的佝偻。   “长安一役,那些反抗的江湖人士死了大半,剩下的不是投降了,就是重新拿起了屠刀,什么锦衣司,你们拿着谢姨的成果,反过来对付谢姨,也就只有你们这群无耻之人干得出来。你不是想知道唐家究竟出了什么事吗?我告诉你,长安之变后没多久,一直支持谢姨的父亲,就被三叔杀了,现在三叔就在锦衣司任职,你说,你害了多少人?”   小七擦了擦自己湿润的眼睛,“所以,我早就不指望你了,我跟着庄主,早晚一天,我可以自己救回姐姐,报父母的仇。”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与疯子相处的技巧   大红色的信封被送到肖笑的手里的时候,肖笑真的是一脸的呆滞。通常的情况下,不会有人动用这么紧急的传递渠道来传递消息的,除非,这个消息已经坏到了一定的程度。   从西北来的吗?   正当肖笑拿着信封发呆的时候,屋子里的沈云朝听到动静,扶着门框,一脸苍白的走了出来。   “什么事…………”   沈云朝的话,在他看见肖笑手里的红色信封的时候,戛然而止。   ………………………………………………   天刚蒙蒙亮,野外的时光总是格外的宁静,有时候甚至会让晏明修产生自己根本不在人间的幻觉,不过每当晏明修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就会有人提醒他,这是在做梦。   外面起了一阵嘈杂,晏明修翻了一个身,继续睡。   “你要去哪里?你难道不要我和孩子了吗?你怎么能如此的狠心——”外面慌张中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死给你看!”   “……啊——”伴随着声惊恐的喊叫的还有一声巨大的“哗——”的水声。   晏明修再次翻了一个身,继续睡。没过一会儿,不远处又响起一声石头和石头撞在一起的巨大声响,   “全军听我号令,鸣金收兵,明日再战!”嘈杂中又传来咿咿呀呀的女声,曲调悠悠长长:“人生有几,念良辰美景,一梦初过,奈何红颜……”   晏明修继续翻身,仍然没有睁眼。   “想我堂堂八十万大军竟尽覆尔等之手!苍天负我!”   那歌曲婉转悠长,“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啊!吵死了……”   晏明修忍无可忍的大喊一声,终于认命的坐起身,眼前依然是他一个月前醒来时看到的场景,石D,石床,干稻草。   他不禁悲哀的叹息一声,默默的窝在床上细数这一个月以来的遭遇。   想他堂堂一个世家子弟,要钱有钱,要美人有美人,要手段有手段,就算整天花天酒地、惹是生非,横着在路上走都没人管得了,他的生活本来可以一直这样逍遥下去的。   可是,怪就怪他不应该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的注意而一时兴起的跑到江北的前线,更不应该为了面子就轻易答应沈云朝的条件,更更不应该看到那个歹徒的时候时转头就跑,更更更不应该慌不择路的跑到悬崖上,还******摔下去!   而最不应该就是,他根本就不应该再看那个混蛋哪怕一眼,更不用说救她了。现在好了,被一个疯子死死地缠在这里!   “为什么还不下雨,蘑菇真的快要干死了。”   听着外面的声音,晏明修的额头又爆出一根青筋。   是可忍孰不可忍!   晏明修果断的下床,一瘸一拐的冲向外面,对着那个跪在地上的人,怒吼道   “你要老子说多少遍!你******是人!人!你懂不懂!?蘑菇你大爷!”   晏明修刚骂完,就见那个蹲着的人猛然站了起来,你以为她听懂了晏明修说的话了?其实不然,看晏明修毫无喜色的脸应该也就知道了。对于晏明修来说,一个疯女人,不难对付,难的是这个疯女人不只有一个疯法……   假廖古的曲调依然悠长,   “俺好似惊乌绕树向空枝外,谁承望旧燕寻巢入画栋来?今日个知音喜遇知音在,这相逢异哉!恁相投快哉!待俺慢慢地传与恁一曲霓裳播千载……”   声音凄凉婉转,霎那间催人心肠,忽略掉身上脏的看不清楚颜色的衣服,还有绝对媲美乞丐的脸和头发,还有刚从水里爬出来的狼狈,那里站着的其实是一个长发齐腰的美人,一脸忧伤的在唱曲,当然,如果晏明修没见过她其他的疯劲。   假廖古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侧过头,朝他招手,唱道,“若此生情终难全,君可愿来世缱绻……”   “愿意……你大爷!”   骂归骂,晏明修还是悲哀的叹息一声,认命的向那里走,心道漫长的一天又开始了。   你乱疯也不怕,就怕你还会打架啊!   一首曲子唱完,假廖古沉寂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下一刻,她就猛地扒住了晏明修的衣袖,哭喊道,   “夫君!你不要和邻村的寡妇走啊!不要啊!”   “…………………………”   只见晏明修极缓慢、极缓慢的转了头,如同毒蛇盯着老鼠似的看着这位刚刚才从水里爬出来的某人,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齿挤出,   “你信不信……你胆敢再在本少爷面前出现一秒,本少爷立刻一脚踹死你?!”   没有预料中的大哭,假廖古顶着一张扑克脸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整个人如雕像般肃静,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晏明修肝颤了,因为这人正死死的盯着他看,他移动到哪里这人的眼神就跟到哪里,那叫一个恐怖,他不禁抖了抖,他记得自己曾让这个疯子的一个将军的人格给打得半死,快好的腿都被打的重新又瘸了,这所以这人现在……是又变了?来找他算账的?   晏明修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人不开口时竟还挺有气势,他咽咽口水又肝颤了,他其实是不胆小的,但是现在周围没人,谁知道神经病发起疯来会怎样,他还想逃出去呢,一定不能拿这条尊贵的小命去和她拼,所以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认怂好了。   但是即便如此,沉稳镇定的气势还是有点的,便干咳一声慢慢蹭到假廖古面前,试探的问,“额……没事吧?”   假廖古同志面无表情不说话。   晏明修又咳了一声,神经紧绷起来,尽量笑的和善些,   “我其实没打算和别人走。”   假廖古同志继续瞪。   晏明修吸了一口气,他沉稳的道,   “夫人若没什么事,在下就告辞了。”   说着就要越过她跨过去,可假廖古同志胳膊一横就截了他所有的退路,面沉如水仍是一语不发。   晏明修有些撑不住了,他在恐惧之后终于决定放手一搏,直起腰板指着假廖古,刚要开口问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就见面前的人忽然慢慢的流下了泪,他顿时一怔,只听这人抖着嘴唇开了口,   “我……我怀了你的孩子……”   晏明修凝住了,他从这个月开始发现自己和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疯子关在一起,神经就一直处于紧绷焦虑状态,再让这只生物一闹,他发誓他在那一瞬间真的听到了自己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神经“啪”的一声断了,他的表情扭曲了,困兽般的开始在原地转圈找凶器。   假廖古同志完全没觉得有丝毫不妥之处,也没有丝毫危机意识,她嘴唇颤抖的哽咽着,神情很凄苦,   “你……你要对我负责……”   晏明修脑袋混乱之际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抄起就对她的脑袋拍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惊变开始   当然,晏明修没有打中假廖古,有时候你还是要相信所谓的条件反射的,尤其是当你被人反手打出去老远的情况下。   晏明修整个人程大字型摔在地上,原本就是刚长好的断腿,断胳膊,更是隐隐作痛。却见假廖古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来,伸手搭脉,一脸老气沉沉的道,   “无碍,夫人这是喜脉,待我开几副安胎药调理一下就可,啊,对了,”他表情认真的对晏明修作了个揖,“恭喜夫人。”   “……………………”晏明修已经没有力气再生气了,他无奈的说道“你到底是对怀孕这件事情是有多执着啊!疯了都不忘!”   像是没听到刚刚令人窝火的话一般,晏明修淡淡的盯着面前的人,不温不火的说,   “将军,朕让你率八十万大军去剿灭叛军,不料尔等竟惨败而归,朕真是……”   他一句话未说完假廖古扑通一下就跪下了,满脸凄绝,   “皇上,臣罪该万死!”   状态进入的那叫一个快,晏明修先是看看地上一脸悲痛的楚将军,接着才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   晏明修叹了口气,继续之前的话,   “朕真是太失望了……”   他好看的眼不禁微眯起来,他原本只是试探,谁知竟然成了,所以说对付这个疯子只能靠智取。   “皇上!”   假廖古向前膝行了几步,抓住他的裤腿,抬头万分深情的看他,“皇上……”   晏明修忍着抽她的冲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你要是动手,他一定会还手的,说不定还会换个疯法。”自我排解了好一会儿,晏明修压下心里的暴虐之情,抬手缓缓抚摸她的脸,俯身看她,   “你也算对朕忠心耿耿了,不过死罪能免活罪难逃,就去湖里泡泡,顺便给朕抓两条鱼上来吧,”他也深情的看着地上的人,“……朕也是于心不忍。”   假廖古立刻痛快的道,“臣甘愿受罚!”   然后很快的,传来了“哗——”的水声,晏明修顿时笑了,可是还没等他开心一会儿,晏明修就现不对劲的地方了,怎么没动静了?   “………………”   最后,费了好大得劲,晏明修才把人从水里捞了出来,他忘了“将军”不会游泳……   晏明修这边被假廖古折腾的半死,周定乐和谢易这边过的也不怎么样,本来还打算派人去找晏明修,但是现在是根本不可能了。   行军打仗最怕什么?   偷袭?人少?粮草?   都不是,最怕的,就是瘟疫!   一旦军营里爆了瘟疫,那就绝对不是死一两个人就可以了结的事情了。最恐怖的,除了死人,瘟疫带来的最严重的后遗症就是军心,一旦被有心人蛊惑,说什么上天降祸之类的话,那仗就不用再打了。   得亏宁远在军营里,神医的名头到底不是盖的,宁远很快的控制了病情。但是,事情远没有他们想的那样简单,就在宁远控制病情以后,很快的原本控制住的病情再一次反扑,宁远不得不费力的再想办法。每当宁远控制住一次瘟疫以后,新的瘟疫就又会蔓延开,反复了几次。宁远控制病情也是需要时间的,就在这几次间隔的时间里,军营里一直都在死人,几次累计下来,死的起码也有上千了,更别说那些病着的了,一直这样,军营里也是人心惶惶,更不用说一直以来最有主意的晏明修生死不明了。   “继续这样下可不是办法。”   宁远疲惫的摘下手套,口巾,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真是难看极了。   “先不说别的了,这几次的瘟疫下来,军营里库存的药物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我们可以从别的地方调。”   面对周定乐的提议,宁远摇摇头,说道“调?一直都调吗?这不是解决的办法!这瘟疫本就来的诡异,我已经很注意营里的卫生和饮食了,又不是潮湿的梅雨时节,按理说,不该有瘟疫,而且,这瘟疫一变再变,只能说明,有一个下毒的高手在敌军里。你调再多的药都没用!”   “那我们就想办法把那个人找出来!”   “你说的倒是轻巧,这个人下毒的技术如此高,谁能轻易的把他找出来?更别提把人带出来,或是杀了!”   “那你说怎么办!”   周定乐也是好几晚都没睡,脸色难看的吓人。   “这事我是大夫,我说了算。这样,我去找!”   “太危险了!你手无缚鸡之力,让你深入敌军里,我们不放心!”   “我陪他去。”   宁远闻声回头,只见沈听风抱着剑正掀帘进来。宁远看着沈听风,轻轻一笑,心里骤然觉得很温暖。   “现在可以了吧,有听风陪着我,你们可以放心了。”   “但是你走了,军营里要是再出现瘟疫的情况怎么办?”   宁远沉吟了一下,随即说道,   “这样,从现在起,军营的饮食,用水要严格的把控,不同的营,吃饭,用水全部要分开,那个高手之所以可以轻易的一次又一次的下毒,一定是因为军营里本来就有他的卧底,配合他的行动。”   “你放心,这些事情,谢易早就已经吩咐下去了。”   “也好,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会把那个丧心病狂的人找出来的。”   “那你准备怎么进城?进城以后的身份也是很重要的。”   周定乐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他们眼下所面对的不是一般叛军所占领的城池,而是叛军的大本营,被攻陷少说也已经有大半年了,所以里面的防御,和人口的排查做的也一定是非常严密的。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听风阁在城里还是有据点的,伪造两个身份,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祝你们成功了,千万小心安全。”   殊不知,就在他们两个人离开的当天,一份同样大红色加急的文书就送到了肖北的手里,看完文书后的肖北,二话没说,立刻就准备进城。   面对闻讯赶来的周定乐和谢易,肖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认真的说了一句话   “三天之内,攻下南阳!”    第一百二十章 潜入南阳城   时间回到昨夜,他们刚刚制定了计划,决定由宁远和沈听风一起进去找那个下毒之人。“好了,现在没人了。你可以说了吧。究竟为什么,你要亲自去找这个下毒的人?”走出大帐没多久,沈听风就这样问宁远,宁远闻言微微挑眉,道,“怎么了,我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亲自去找人的人吗?我可是在外面行走江湖了多年的人啊!”   “你这个人一向是,能躲就躲,怕麻烦得要死,有我和肖北在,我就不信你会这么积极。”说到这儿,沈听风顿了顿,沉声问道,“是不是和云朝有关?”   “…………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们一起长大,你想什么,难道我会不知道?从小到大,你对云朝的事情一向是最上心的,是不是这一次的下毒,你发现了什么?”   “其实,我并不是只对他的事情上心…………”宁远小声的嘟囔,沈听风一时没有听清楚,皱了皱眉,问道,   “你说什么?什么上心?”   “不是。”宁远淡淡的否认“我没说什么,你还记得,我这次出来,真正的目的地在哪里吗?”   沈听风略微思索了一下。   “湘西。”   “对!”宁远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竹筒,“我之所以要去湘西,就是因为湘西多蛊术。我治了云朝这么多年,都没有治好他,我觉得这不一定是说我的医术不到家,我觉得很可能我根本的医治方向就错了,云朝不是中毒,而是中了蛊!”   宁远说着将手中的竹筒打开,“你看。”   沈听风凑过去看了一眼,立即皱起了眉,厌恶的问道,   “这是什么东西?”   竹筒里密密麻麻的都是纠缠在一起的暗红色细小虫子,看起来真是让人J皮疙瘩起一身。   “这是我从生病死了的将士身上取的,是虫子,蛊虫。”宁远小心的盖起盖子,继续说道,“我本打算去湘西查查蛊虫的事情,不过我听说,毒蛊之法在湘西,那是属于家传的东西,何况云朝的毒还是从母体中带出来的,我料想应该很难查。正好,这个下毒的人应该是懂蛊术的,我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那你打算怎么查?既然是家传,他应该未必知道,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告诉你的。”   只见宁远冷笑一声,说道,   “怕什么?所谓医毒不分家,他害我们这么多将士,我正好也让他尝尝中原毒术的厉害!”   简单准备了一下,宁远就和沈听风出发了,出发的时候,沈听风一言不发主动地揽住了宁远的腰,要知道平时沈听风用轻功带着宁远飞的时候,都只是抓着宁远的衣领子,或者是手的,宁远深深地看了一眼沈听风揽在自己腰上的手,难得的没有说什么轻佻的话。   进了城,宁远让沈听风将自己放下,拿出了那个装着虫子的竹筒,打开,宁远用一根银针小心的挑了一只虫子,虫子被C在针上,痛苦的扭动,R红的身体扭曲的缠在银针上。沈听风皱眉问道,   “你把这个恶心的虫子拿出来干什么?”   只见宁远小心翼翼的将虫子放到地上,一边说道,   “你可别小看了这个虫子,只要碰到活物,它就会立即钻进那个活物的身体,这种虫子,雌雄同体,不消一个月,你的身体里就会到处都是这种虫子了。我也是在书上看到的,蛊虫分母虫和子虫,正常情况下,养蛊之人是不会轻易使用的,所以我想,这条虫子是子虫,子虫会自觉的寻找母虫,也就是说,我们只需要看着这条虫子的爬行和方向,我们就可以知道去哪里找这个下毒的人了。”   就如宁远所说,虫子一落地,立即就高高的扬起了自己的头,冲着西南的方向奋力的爬去。   沈听风和宁远互相对视一眼,宁远抬脚就将虫子一脚踩死,随后便跟着沈听风向着城里西南方向走去。   南阳城的戒备森严,晚上的街道上只有巡逻的军队,看不到一个百姓,沈听风和宁远只好走在Y暗的小巷,或者屋顶之类的隐蔽的地方。   “湘西的气候潮湿,所以适合虫子生活,所以如果那人真的是湘西来的话,他应该会选择一个临湖之类的潮湿的地方。”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那就不去听风阁的联络点了。”说着沈听风就从怀里拿了一份地图,正是南阳城的,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的满满的。沈听风飞快的浏览了一下,很快就在西南方向上圈了一个地方。   “这里临湖,而且早年传过闹鬼的传闻,人烟也算稀少。”   宁远凑过去一看,“吴府?”   “对,我们去看看吧。”   吴府很好找,就在主道的旁边,而且从地图上标注的巡逻的路线来看,好像还正好绕过了这里。   整条街都被黑色的夜笼罩着,这是一条主要官道,上铺青石板,里面的青苔都被修葺得十分平整。街道两旁是清一色的黑瓦白墙屋,高低不齐,有的门口还挂着红灯笼,家家户户门口都十分整洁。   一栋古老破烂的宅子出现在面前,年久失修的样子,从正面看,黄灰色的墙面满是斑驳的锈渍。另一侧的墙上则满是绿油油的爬山虎,一层层厚重地压积着。屋顶漏了一半,隔得老远便能看见屋子顶部那塌了一片的空D。而真正站在了屋子门口时,还能看见一个斜挂在正门上的面目全非的灰黑长条——宁远仔细端详了很久,将那个随风不断发出“吱呀”声的东西判断为——牌匾。   宁远回头,“这里不是传闻闹过鬼,而是一直在闹鬼吧!”   “………………至少,不用担心会有人妨碍了。”   “说的也对。”   沈听风再一次揽住宁远的腰,带着他就飞到了屋顶上,姿势很美,不过落地就不美了。只见沈听风和宁远刚落在屋顶上,宁远就觉得脚下的瓦片瞬间就碎了,他还来不及反应,就直直的摔了下去,而还揽着他的腰的沈听风毫无意外的被一起带着摔了下去。一层厚重的尘土直直坠在他们两个人的头顶,顿时烟尘弥漫,呛得他们咳嗽连连。   不过下一刻,他们就互相捂住了对方的嘴巴。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受伤   “你刚刚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有人?   宁远和沈听风对视一眼,看来是找对地方了。   “哦,大概是屋顶又塌了,没事儿,霍将军说了,只需要修缮一下主屋就行了,其余的不用管。”   主屋?   两个人等着外面的两个人离开,拍了拍身上的灰,决定要去主屋一探究竟。去之前,宁远对屋子的内部构造简直是不抱希望到了极点。   …………………………   到了以后,宁远现他错了。从窗户上的洞里往里看。   地面上铺盖着大红色的地毯,木椅上铺着丝质绣花椅垫。几个长相清秀的小厮端着精致的盘子来来去去,盘子上盛着菜肴和茶。还有些小厮们专门忙着添加檀香罐里的香料。整个屋子内,只能用金光闪闪、香气撩人形容。   宁远震惊无比地往后倒退一步,回头看了一眼破烂不已堪称贫民窟的宅子外表,再看一眼华丽得近乎诡异的内部。   真的很不正常啊!   “主人似乎不在。”   沈听风一句话把宁远从震惊中拉回了现实。   “啊,哦,哦。”   “小心!”   沈听风忽然就抓着宁远躲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一个穿着白色华服的人脚步飘忽地从远处走了过来,动作缓慢僵硬,乍眼看去,很像是刚失明没几天的瞎子在学走路一般。   穿着白色华服的人飘忽着走过宁远和沈听风藏身的草丛,走了开去,只剩下一层白蒙蒙的背影在夜色中摇晃。   宁远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搓了搓手臂。   “这个人看起来像是中了蛊一样,我们先跟着他。”   小心翼翼钻出草丛,宁远和沈听风踮着脚尖从后院走到了过道处。曲折幽回的长廊上,四周排落有致的朱漆红木在漆黑的夜色中透出几分诡异的黑红。   宁远走在后面,沈听风无声的走过,然而宁远刚把一只脚踏上那木制的过道,就听到了一声“嘎吱”。   在这里要重点描写一下当时的氛围。四处无声,静谧得宁远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没有风,所以没有树叶摇摆的细碎声响,也没有草木互相轻拂的窸窣声。唯一的离自己近的沈听风,那是在活着的人当中都算是武功了得的。   所以,没错,当宁远和沈听风一起走着的时候,唯一能听见的声音是:自己紧张的呼吸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自己紧张的脚步声,还有那声“嘎吱”。   讪笑着看着回过头来的沈听风,不出意外地看见沈听风眼中的嫌弃。而后更加小心翼翼地抬起另一只脚……   “嘎吱嘎吱嘎吱——”   连绵不断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宁远只能无奈的无声干笑。   沈听风眼睛一瞪,刚想开口,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倏忽从拐角处冒出!   “趴下!”   沈听风熟悉而低得近乎是从嗓间挤出的呐喊在耳边炸开,在那么一瞬间宁远只觉得头一轻脚一重身子一晃,就那么“啪”地一声猛然摔倒在地!   正常来说宁远以这样的度被人按着直直往地上拍去的话,必定轻则断鼻梁,重则毁容。   然而事实证明,宁远的运气还是比较好的,因为当他摔在地上之后,先裂开的并不是宁远的鼻子,而是宁远趴着的那个过道……   身子蓦然一轻,一个巨大的坑倏忽出现在身下!   宁远只来得及出“啊——”一声,便整个人往下坠去,连带着那个站在他旁边的——沈听风。   “宁远!呃!”   沈听风的惊呼在耳边一晃而过,倏忽沉默入遥远的黑暗中。   沈听风蓦然伸手再一次揽住宁远的腰,修长的手指按在腰间,宁远被死死的按在她的怀里,鼻子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宁远还没来得及想入非非,就听到了一声刺耳而尖锐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感觉就像是长剑在石头上划过一般。宁远毕竟是不懂武功的人,难受得差点没直接撞死在沈听风的怀里,却在下一秒,感觉到下降度蓦然变慢。   宁远只觉得身子一痛,他和曾少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湿润的热气由外而内地渗透进来,一阵热气从四肢涌向心头。   刚刚在半空中实在是太紧张了,宁远还没有觉,现在一落地,宁远就很清楚的听到沈听风闷在嗓子里出一声痛哼,沈听风放开了握住宁远的手,空气中迅弥漫开一阵腥甜的血味。   “头,你怎么了?”   宁远一惊,也顾不得身上摔得多痛了,扶住沈听风就是一番追问,“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到哪里了?重不重?”   沈听风很小声地吸了口冷气,声音有些颤抖着说道:   “这里的墙上有些小刺,刚掉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被划破了皮……”   “伤到哪里了?”宁远瞬间急了,“快给我看看?”   “……………………”   沈听风难得地踌躇了一会儿,咽了口唾沫:“没,没伤到哪里。”   “这个时候你还别扭什么?你受了伤,这…………这,你知不知道有多严重!我们来找的是个下毒的高手!谁知道他有没有下毒!”   宁远抬眼看向头顶。漆黑得如同一张大嘴的天地笼罩着他们。四周很空旷,眼睛慢慢的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明明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宁远却恰好能让人看清所有的物体。他们落下的地方像是一段井壁,但是看着伸出来,如同交错的獠牙一般狰狞的,沈听风口中的“小刺”,宁远想如果不是沈听风,自己一定就挂在半空中,失血而亡了。而且要不是自己,沈听风又怎么会掉到这里,宁远用手摸一下,可以感觉到手下的是铁皮。   沈听风微微仰起头,眼神略微有些朦胧。先前为了减缓掉下来的度,她用剑划在了边上的石壁上。不过她可能当时没顾上刺的长度,自己拿剑的胳膊被划了一道好几寸的伤口,要不是自己当机立断点住了自己的穴道,自己早就失血过多晕了。   宁远抱着沈听风,她此刻黑色的长垂下肩头,流泻下去。因为痛觉不自知喘着粗气的嘴唇一开一合,靠得近了,似乎还能看见她因为痛,自己咬在唇上的牙印……   宁远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突然想起,似乎沈听风从来不在自己面前戴过面纱。其实与那些真正轰动一方的美女的相貌相比,并没有太多的惊心动魄。但沈听风的气质很好,配上那副始终淡笑着的清雅的面容,眉梢眼角竟是温柔之色,令人一看,心就软了。   干咳一声,宁远掩饰的扇了扇自己涨红的脸,“还,还挺热。”   沈听风愣了一下,随即也淡淡的移远了自己的脸和宁远胸膛的距离。藏在青丝之后的耳朵,红的几乎就要滴血。    第一百二十二章 蛊人(上)   就在宁远和沈听风双双掉下陷阱的时候,得到密信的肖北急不可耐的也进了南阳城,肖北首先就冲到了听风阁在南阳城的联络点。   “什么!?他们没有找来!?”   肖北惊怒的拍案而起,瞪着眼前的掌柜,肖北虽然生气,但是也知道自己迁怒他实在是有些浪费时间。   “算了,将南阳城的地图给我一份。”   那个中年大叔立即如蒙大赦的令下人送来了一份地图,地图一到手,肖北起身就准备走,忽然他顿住了,一股淡淡的清荷冷香萦绕在他的鼻尖。霎时间,肖北的瞳孔骤然缩起,他缓缓地回头道   “这地图,你从哪里得来的?”   …………………………………………   沈听风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将脚蜷缩了起来。蜷缩的过程中似乎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地方,登时发出了细碎的抽气声。   “…………”   “伤到腿了?”   沈听风点头。   “小腿?”   “…………”   “大腿?”   “…………”   好吧,已经确定了。的确是在某个很隐晦的不方便看的地方。   宁远在“继续要求看伤口”和“识相转话题”的岔道口挣扎着。   一声清脆的“啪嗒”忽然在黑暗中响起。   像是什么锁被打开的声音,又像是脚步声。   宁远和沈听风蓦然一惊,抬眼看向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处。   一片死寂。   四周无声无息,似乎适才那突如其来的声音,不过是他们的错觉。   沈听风无声地从宁远的怀里挣开,从地上直起身子,宁远扶着她站起来,警惕地盯着前方。   心跳“咚咚”作响,在这片死寂的世界里闷闷地回荡着。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倏忽从暗处飞奔而出,狰狞着脸尖叫笔直向他们扑了过来!   宁远吓得一愣,却见沈听风反应极快的一剑刺了过去,直接将这个人扎了个对穿,沈听风咬着牙艰难的将剑抽出来,剑一离开那个人的身体,沈听风拿剑的手立即就撑不住的往下一坠,剑尖击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宁远从死人的震惊的状态里,反应了过来,急忙的拿起沈听风的右手,藏蓝色的衣服早就被鲜血染得通红,宁远又急又气,   “你的胳膊也受伤了!?你怎么不说啊!”   骂归骂,宁远手上的动作却是极力的温柔,宁远拿出了药丸,让沈听风先吃下去,又用银针极快的封住了沈听风身上的几处X道,止住了流血。   他让沈听风待在一旁休息,自己去查看倒在地上的尸体,还没走近尸体,宁远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那感觉就像是放了好多年没洗的臭袜子和陈年酸菜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宁远当时就忍不住干呕了两声,宁远忍着恶心,凑上去看,只见这个人的脸色白的像一个死人被刷了两层粉一样,诡异非常,他七窍流血,看起来十分渗人。   宁远觉得不对劲,就用自己带着的银针轻轻刺了一下,就听到“噗”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戳漏气了一样,宁远一愣,就见眼前的脸没了!?   准确来说,是散了。   宁远也知道你个人的脸,是不能用散开这类的词来形容的,但是,事情就是这样的诡异,宁远一针下去,他雪白的脸就向着四面八方的散开了,露出来的,就是一张扒了皮的脸!   宁远拿回银针,看着扎在银针上不断扭动的背部是雪白的小虫,这才明白,原来他之前看见的所谓的脸,其实就是这种虫子组成的。   压下自己心里不住涌上来的诡异,宁远一脚踩死了那个虫子。   “……………………”   沈听风半躺在后面,看着宁远忽然僵住的背脊,她有些担心的问道,   “怎么了?”   “………………”宁远僵硬的回头,“能跑吗?”   “啊?”   “啊呀呀——!”   漆黑恐怖的地道中,凄厉的尖叫声始终维持着高八度的音频响在身后,宁远和沈听风听得直皱眉,慌不择路地在地道中逃窜。   说是地道,其实他们所处的地方更倾向于躲避外敌专用的密室。墙壁上贴着冰凉刺骨的铁皮,脚下踩着的是坚实的木板。原本空旷的过道在宁远和沈听风胡冲乱撞半天后,倏忽变得狭窄,几个岔路口出现在了面前。   没有丝毫迟疑,宁远扶着沈听风就往最右边的岔道冲进去。   沈听风对于宁远的当机立断很是吃惊,忍痛靠在他身上,边往前移动边小声问道:   “你之前有来过这里吗?”   “没有啊,干嘛?”宁远头也不回,眼看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堵墙,急刹车,一个转身便拉着沈听风向右拐弯。   “那你怎么,怎么选得如此之快……”   宁远翻了个白眼:   “你觉得我们有的选吗?追着我们的那些疯子会让我们慢慢挑吗?”   沈听风闻言一怔,不禁苦笑了起来。   其实和沈听风一起被人狂追,就算那写人手上有拿刀或者剑的前提下,也并不是一件特别恐怖的事。   但问题的重点是,沈听风现在不可以用武功,不然封住的X道就会被冲开,就以她受伤的程度来说,到没命,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   更加重要的是,尼玛!身后追着的全******是蛊人啊!那可是碰一下就会被染上蛊虫的存在,一想到那张爬满虫子的脸,宁远觉得还不如自尽算了!   “哼哼哼,啊哈哈哈哈哈——”   跑了不知多久,身后的嘶吼声突然加了尖锐的狂笑。   本来宁远就已经跑得很累了,猛地听到那么一声邪笑,登时脚软,险些没拖着沈听风摔在地上。回头往后看去,只见除了很标志性的脸白的吓死人的那群人之外,居然又加入了一群疯疯癫癫地伏在地上的人,一边尖声大笑一边向他们飞速爬了过来!   看他们那追人的架势,他们四肢着地以策马奔腾状地爬了过来!那会是正常人吗!?   四只脚的,也许就是比三条腿的跑得快,宁远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爬的格外快的人,猛地朝自己扑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蛊人(下)   千钧一之际,沈听风一脚踢开了这个蛊人的身子,宁远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着身旁的沈听风蓦然一声痛哼,身子一轻,一半的重量压在了宁远肩膀上。宁远回过头来,借着微弱的光芒,可以看见沈听风苍白的脸。她步伐踉跄,跟着宁远向前跑时还一跛一跛的。宁远迅低头看去,望了半天,才看见一条长长的水痕渗出了她的衣摆。暗色的水迹在同样偏暗色泽藏蓝色的布料上不甚明显,但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出些不妥。   宁远赶紧扶住他,半拖半拉地加快了脚步。   身后那些人爬行的动作越来越快,笑声和叫声也愈刺耳。   该不会是他们闻到了血味,所以才这么兴奋吧?   宁远想着,心里一个劲地毛。   “伤口……”   沈听风的声音微不可闻地响在耳边。   “什么?!”   “裂开了……”   宁远焦急地回头扫一眼,追着他们的疯男人身形诡异,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四肢并用,感觉动作比刚才更要快上了几分,他们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这么紧急的时刻,估计停下来帮沈听风处理伤口什么的也不太现实。   啊啊啊——该怎么办才好啊!?   宁远记得脸上身上,全是汗水。   “宁远,你先走吧……不用管我。”沈听风苦涩地开口,   “我会武功,那些人不过中了蛊术神智不清,纵使他们纠.缠于我,我也能抵挡,自保……”   “闭嘴,你当现在是你说了算吗,啊!?是我!你给老子老实的待着!”宁远恶狠狠地吼了她一嗓子。   沈听风一愣,估计是很少见过这么凶的宁远,怔了半晌,果然乖巧地闭上了嘴巴。   沈听风的度越来越慢,渗出外袍的血迹开始扩散。身后蛊人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短。现在自己乱跑的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根本不能指望求救,所以权衡利弊估量了逃生的可能性后,宁远唯一能做的只有,一咬牙,一闭眼,双手猛地将沈听风往背上一拽,而后大喊一声:   “啊!死就死吧!”   沈听风一声惊呼,双手紧紧搂住了宁远的脖子。宁远也不管别的了,撒腿就往前方奔跑。   差一点就能扑到他们的蛊人重重摔在了地上,一声闷哼,又爬了起来,恼怒地嘶吼着向他们追赶而至。   宁远背着沈听风,一边躲开身后蛊人一次又一次的飞扑。   奔跑是一件很累人的事。   所以在绕了二十多个圈以后,宁远已经精疲力尽了。但是,身后的蛊人们就像打了鸡血一般欢快,边连蹦带跳地追着他们边出大笑或尖叫。如果不是背上还驮着一个沈听风的话,宁远真的会干脆地躺在地面,任由他们怎么糟蹋自己算了。   顶多被咬几口……   也好过自己活活跑死!   正是万念俱灰之时,一层阶梯蓦然出现在面前,阶梯连着一扇紧闭的铁门,铁门后,赫然是一间屋子!   宁远眼前一亮,度快上了几分,狂奔过去的同时,心里来来回回念叨着:门不要锁上门不要锁上门不要锁上……   宁远三步并作两步跃上了阶梯,“啪”地推开门,护着沈听风闪身冲了进去,手一甩!   铁门上的横杆落下,“咔哒”一声卡在了门扉上。   ………………   宁远松了一口气,刚想往地上一坐,耳边倏忽传来沈听风的惊叫:“宁远!”   一回头,风声忽起!   一个披头散的女人嘶吼着向我们飞扑而至……   “不会吧!?”宁远大叫。   俗话说,引狼入室死得快。   宁远倒没有引狼入室,可问题是,他自己跑到了狼窝里。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问题是,你也得是好好地进来啊!现在的这两个可是被折腾的半残的人啊!   现在是前有豺狼后有虎进也不是,退也不行。   何况怀里还抱着沈听风,宁远认命的侧过头,露出了脖子。   裸露在外的脖子,都已经感受到了清晰地呼吸的热气,可是却也仅仅只是感受到了热气……   宁远一个激灵地睁开了眼睛,放眼望去。   那女人固定着大鹏展翅的动作叫着。屋内光线昏暗,宁远再努力,也只能依稀辨出她脸上的一点轮廓,还有死死地绑住在她的手上的铁链……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只有宁远自己,沈听风还有那个危险的女人三个人。   然而那个女人中了蛊,就知道狂叫。沈听风受伤了,腿脚移动不便的同时,血还在滴滴答答的流着。   如此一来,现在这三个人里,唯一称得上有攻击力的就只有宁远了。可实话说,宁远绝对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代表人物,除了会治病,别的什么都不会。   所以,他们现在绝对是处于凄惨哀绝、随便来个敌人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的状态。   宁远顺着墙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了油灯,宁远用随身携带的火石点燃了油灯,有了光,宁远终于看清了眼下的状况。屋子只有三米来长,两米多宽。后半段摆了不知道多少大大小小的缸,听着里面嘻嘻索索的声音,宁远真是一点也不想打开盖子。   也许是终于可以暂时放心了,宁远忽然觉得这个屋子实在是热的吓人,一股股的热浪不停的从地板上往上熏,宁远决定还是抓紧时间,先治疗沈听风的伤,然后再想办法离开。   “还好……伤口不是很深。只是,估计那刺上涂了什么毒药,我纵是封住了穴道,仍不能完全止住血……”   宁远看着不断渗出血的沈听风的衣摆,宁远皱了皱眉,条件反射地冒出这么一句。   “我看看!”   沈听风一愣。   宁远也一愣。   虽然沈听风腿部的伤势具体位置不明,但从血水的流向看来——绝对是宁远不方便伸手帮她察看以及包扎的地方。   宁远瞪眼盯着沈听风烛光下晦暗不明的脸,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自己平日里为别人看病时,什么都敢看,连接生都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沈听风被宁远扶住的手有点颤抖,沈听风的手蓦然动了动,宁远条件反射的就是侧头,闭眼,等着挨打,谁知,沈听风喉间挤出了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调,喘着粗气缓缓点了点头:   “啊,好,好,好啊……”   “……………………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上药   呃,好?   你的意思是让我看你大腿吗?   宁远愣愣的看着沈听风,虽然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而且宁远和沈听风也互相不止一次的救过对方了,但是最多也就是抱抱好吗!?你平时那是连面纱都不摘的,现在让我看你大腿——你确定吗?   宁远有种被天上金子摔下来砸中脑袋的错觉,恨不得掘开沈听风的嘴找出个答案。   沈听风被宁远看得有点慌,嘴巴张张合合十几次,才小声地嚅嗫道:   “这,这密室密不透风、湿热非常。除了我们刚才卡住的门以外,貌似也没有别的出口了。若要在这等救援,只怕是苦等数天都未能得。如果,如果我的伤势加重,那只会得不偿失……我的意思是,我自己看不到伤口,只好拜托你……”   沈听风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两只脚微微哆嗦着。屋子Y暗,宁远不用看都知道沈听风一定是脸红了,沈听风她大半的力气都倚在了宁远身上。说话声音那叫一个气若浮丝。   都快流血流死了,谁还管什么女男授受不亲啊!   更何况………………   宁远隐晦的扫了一眼那边的缸。   既然得了沈听风的同意,宁远也懒得再说了,扶着沈听风便往地上一坐。伤在腿上的沈听风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我先看看你胳膊上的伤。”   ………………   “好了。”   宁远包好了沈听风胳膊上的伤口,顿了半天,轻声说道   “我现在帮你看腿上的,我撩开你的衣服看一下,呃,屋子比较暗,估计我也看不到太多,所以你不用担心。”   沈听风默不作声地点点头,一只手悄悄地拉住了宁远的衣角。宁远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   ,心里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努力忽略沈听风拉住他衣角的手,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她的裙摆。   为了配合夜潜,沈听风穿着的衣服是藏蓝色的,所以同样暗沉的血色在衣服上显露得不甚明显。但配着沈听风那白皙得有点过分的皮肤,还是可以辨认出她腿间衣物那划拉开的长长裂痕,暗沉的色泽弥漫其上,浓浓的一股血腥的味道。   想到沈听风是护着自己才会掉下来被长刺划伤,宁远的心蓦地刺痛了几分。伸出手来,抚上了她的伤口。   沈听风掐住宁远衣角的手一紧,一声闷哼。   宁远立即收回手,惴惴不安地问道:   “听风,还好吧?”   “不碍事,就是有点疼…………”   沈听风声音比刚才更小了几分,乍听上去,蚊子叫一般细细的。而且语气里那淡淡的委屈的音调总让宁远忍不住的心疼。平常怎么没发现她这么柔弱?   “伤口很深,我带了伤药,这就给你拿。”   宁远拿出了一瓶伤药,递给了沈听风。沈听风没接,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气弱却坚定地说道:   “你帮我,你帮我涂药,可好?”   “……………………”宁远握着瓶子的手瞬间握紧,“听风,这种事情还是你自己来比较好……”宁远干笑了几声,脸上有点发热。   “……你帮我,无妨。”沈听风估计也有点不好意思,嘴巴无意识地咬了又咬,但还是坚定地说出这句话。   宁远定定地看了她几分钟,伸手往瓶子里一抹,抬手便向她伤口处探去。   沈听风手一扯,猛地拽紧了宁远的衣服。宁远瞬间被拽的往后一倒。   “咚!”   “…………”   宁远默默地爬起来,眨了眨眼睛。   “要不还是你自己来吧。”   “你来。”沈听风嘴巴抿了抿,深呼吸几口气,“适才,我不过是有几分紧张。”   “…………”   屏住呼吸,宁远小心地伸手抹向沈听风的伤口。那是长长一条裂痕,虽然光线暗沉看得不甚明显,但抹药时却是毛骨悚然的触觉。因为流血太多,沈听风的裤脚已然湿透。血Y本该温热,可宁远触摸到的感觉却是一片冰凉,这里如此闷热,宁远抬头打量了一眼满头虚汗的沈听风,嘴唇嗫喏了几下,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抹药,尤其是给你心上人抹药,还是在这样一个私密的地方,这原本应该是一件很旋旎的事情,但是宁远的表情看起来却格外的凝重,他咬紧牙关挑高眉毛努力移动手的时候,其实只是尝试让自己无视沈听风那道伤口的狰狞……   对,沈听风的伤口很狰狞。   深深一道裂痕横跨大腿,眼睛虽然看不到,但是宁远抹药的时候,手是有感觉的!厚厚一层药膏下面,能摸到她裂开来的皮R,再摸深一点,甚至能感受她的筋脉…………只要再深一点,一点点,沈听风的腿就废了!   宁远的,别过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去,努力的让自己的动作更加轻一些。   不过效果似乎不大,沈听风似乎痛得不轻,从宁远给她抹药开始,就一直皱着脸。一手紧紧拉住宁远的衣角,嘴巴紧抿,时不时还发出几声闷哼。   宁远的力度愈发轻缓,在伤口上抹了一层药膏,又小心翼翼地凑上去看效果。   很明显,神医的名号不是白叫的,药的效果很显著,不过刚刚抹上一会儿,沈听风的伤口就已经开始结痂。原本泉水一样潺潺流着的血Y早已止住,看样子,暂时不会有什么变故了。   宁远刚想松一口气,沈听风的身子就蓦地往旁边一倒!   “听风!”宁远大惊。   “……没,没事。”沈听风干咳了几声,虚弱地笑笑,“只是流血多了,有些许头晕而已。”   “头晕就别说话了。”   宁远半扶半抱着沈听风,挪到了墙边。宁远看了一眼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很安静的被绑住的的人,右手缓缓地抚上沈听风的头,然后缓缓下滑,落在她的脖颈上,不轻不重的揉了两下。   “怎么了?”   “给你按按。”   正说着,宁远手中银光一闪,沈听风难以置信的看着宁远,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你睡一会儿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办。”   宁远将沈听风妥善的安置好,然后转过身盯着那些大缸,冷冷的说道:   “还要我请你吗。出来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无解的毒   “你睡一会儿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办。”   宁远将沈听风妥善的安置好,然后转过身盯着那些大缸,冷冷的说道:   “还要我请你吗。出来吧。”   密室内一片静谧,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轻轻回荡。   静静地等了半晌,一口大缸猛地出了清脆的响声,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缓缓地从大缸里钻了出来。   宁远见状不由的一愣,自己眼前的这个少女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漆黑如瀑的一头长有些许的凌乱,大而有神的双眼忽闪忽闪的看着自己,白色的面纱外是吹弹可破的皮肤。如果是出现在江南烟雨小巷,或者是江上画舫的行船上,宁远都不会觉得奇诡,但是,这里,不知多深的地底下,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的大缸,一个密室里,真是…………   “唔,我明明已经藏的很好了!你是怎么现我的!”   只不过一闪神的功夫,这个奇怪的女子就猛地窜到了宁远的身前,宁远惊得下意识就往后倒退,宁远的余光扫到安静的躺在那里的沈听风,倒退的步伐生生的停了下来,宁远站在沈听风的前面,牢牢的挡住了那个女子的视线。   “喂,你这人,我问你话呢,你为何不答?”   宁远微微皱眉,总觉得这个女子的口音有些奇怪。   “要我回答你的问题,可以!但是,你先得告诉我,你是谁?”   只见女子,耸了耸肩,皱眉道:   “你这个人真是好生无趣,明明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了,还非要多此一举的问一句。你们中原人说话都是这般拐弯抹角的吗?”   中原人?   “你不是中原人!?你是异族人?”   女子闻言连忙后退几步,做出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说道:   “停停停!你该不会是想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类的废话吧。”   宁远一愣,摇摇头。女子见状,大大松了一口气,颇为孩子气的说道:   “那就太好了,我听这句话,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是你下毒的?”   “你看看你,又来了,你都知道的事情,为什么非要问一遍呢?”   宁远看着这个女子一脸无奈的表情,顿时噎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宁远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是你就好,我找的就是你!”   “停!”女子又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笑眯眯的问道“就是你一直解我的蛊,对吧?”   宁远嗤笑一声,道:“看来你也有这个毛病啊!明知故问。”   “哎呀,这样,既然我们都是彼此想见的人,那我们就公平一点吧,一问换一问。”   宁远本来还以为这个女子会死不开口,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想着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军事机密,问问也没什么,宁远爽快的答应了。   “好,那我先问!”   “随意。”   “咳咳!你叫什么名字?”   宁远愣了一下,皱眉问道   “就这个?”   “你倒是答啊!”   “宁远。”   “宁静致远,好,该你问了。”   宁远张口就想问这个女子关于沈云朝中毒的事情,但是想想,又怕打草惊蛇,话到嘴边,宁远换了一个问题。   “你们湘西的蛊毒,大概分为几种?”   没想到宁远话一问完,女子笑盈盈的脸瞬间就垮下来了,宁远心里一惊,难道还是打草惊蛇了?   “你都不问我的名字!”   “…………”宁远咬牙“我乐意,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了!”   “哼!好啦,难怪娘亲说你们中原人,古板,想问又不问。”   “…………”   谁想问你名字了!神经病!   “蛊毒分的种类很多,但是大概可以分为,控制类,杀人类,迷惑类。跟你们中原的毒差不多。就像我给你们下的这种,就是控制类,用子母蛊。”   “如此说来,这种蛊毒,只需要杀死母蛊就可以解了?”   “哎哎哎!不可以赖皮,现在该我问了!”   看着女子上蹿下跳的模样,宁远扶额,做了一个你说的手势。   “你是怎么现我的!我明明就有服药,还用蛊虫掩盖了自己的气息和息率。”   “我是大夫,你就算再怎么掩盖自己的息率,我还是会有所察觉,何况,这个蛊人。”   宁远指了指那个被拴在一处的蛊人,“我同伴受伤流血,按理说她应该狂不已,可是事实上却是她几乎没有怎么动,这只能说明,这个房间里,有她害怕的东西!众所周知,中了蛊,尤其是到了这个地步的蛊毒,说这个人是人都有点勉强,她现在的思想应该已经完全是被她体内的蛊虫控制的,所以,她怕的其实也就是她体内蛊虫怕的,也就是你身上的母蛊。当然了,最最关键的就是,你吃的药应该是龟息丹吧。我做的。”   “………………”女子点点头“原来如此。”   “好,现在该我问了。我问你,如果是通过母子在孕期相传的蛊毒,这属于哪一类的呢?”   “哪一类都不算。”   “什么意思。你都还不知道是什么症状!”   “我刚刚说的那几类,都是一般常规的蛊毒,而你说的,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一种,也不知道是什么症状,但是,我知道,能用这种霸道的方式下蛊的蛊毒,都是无解的。”   “你说什么!?”   宁远又惊又怒,上前几步就抓住了女子的肩膀,“你说没有解法!怎么可能!这世间怎么会没有解法!说!你是不是在骗我!”   “啊!你,你,抓疼我了!放手放手!”   女子拼命挣扎,挣开了宁远的手,白色的衣服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宁远留下的清晰的五指的青紫痕迹。但是,宁远却好似全然看不到一样,只是反复的在念叨着,   “不可能!不可能!…………”   女子本想火,但是看着宁远状若疯癫一般,甚至眼角都微微泛红的地步,到底没忍心骂出来。   “不管是谁中了这种蛊毒,我劝你还是早些为他准备后事吧。”   后事!?   这两个字像是一击重击击在了宁远有些混沌的大脑,硬是砸出了一丝清明。宁远泛红眼睛缓缓地变回正常的模样,他看着那个女子,缓缓说道   “现在我问你问题,你回答我,以后,你想问多少,我都奉陪!”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出城被阻   简朴的马车在远远看见建康城门口的重重军队的时候,肖笑放慢马车的速度,侧头对着马车里的沈云朝小声说道,   “庄主,他们好像封城了。”   沈云朝猛地掀开车帘,涨红的脸上隐约可以看见他极力忍隐后流露出的痛苦。沈云朝死死地抓着车帘,盯着城门口的军队,沈云朝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闯!”   肖笑眼神微凝,点头。手上的马鞭猛地一抖,马车重新加速冲向城门。   “站住!前面的马车站住!”   沈云朝的马车速度不减,来势汹汹。一名军官见状,立即高声呵斥道:“再不停下!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抬手,立即有明晃晃的长枪笔直的冲着沈云朝的马车,肖笑眼中冷色不减,一掌拍在马车外的横栏上,整个人腾空而起,他在半空中将马鞭一甩,就卷起了底下正对着马车的数十杆长枪,瞬间为马车清出了一条道。   眼见着马车就要冲出去的时候,城墙D的暗处忽然伸出了一双大手,只见那手轻轻地一挥,拉马车的马就好似生生的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墙,只听那马一声惨烈的嘶吼,整个身体就腾空向后飞去,然后被它拉着的马车一扯,重重的摔在一旁。   肖笑看见那双手的一瞬间,就立即惊呼出声   “庄主!?”   他飞身往下,仗着身形灵便,硬生生的在马车要撞上那层透明的气障的瞬间挤进了马车和气障的中间。   “啊!”   肖笑怒吼一声,双掌齐拍,肖笑的双掌在接触到马车的一瞬间,就传来了清脆的断裂声,肖笑脸色瞬间一白,但是他咬紧牙关,撑着不肯收手,下一刻,肖笑的胳膊也同时传来了断裂声,马车巨大的冲力将肖笑的双臂几乎是反折着,叠到了一起。没有了任何缓冲的马车,重重的撞上了肖笑的胸膛,肖笑惨白的脸色猛地涌上了一层血红,肖笑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就从肖笑的口中喷了出来。   但是,马车停住了,并没有撞上气墙,至多只是有些颠簸。   暗处的人缓缓地走了出来,气墙随之缓缓消失,没有了支撑的肖笑脱力的倒在了地上,双臂的鲜血缓缓地将地上的青砖洇湿。肖笑看了一眼暗处走出来的人,他并不陌生。锦衣司的三大司主之一,金利。江湖人称一手刀的化虚境的高手。金利成名在多年之前,但是近几年为锦衣司的司主,名声倒是丝毫未见削弱,江湖上的人谈到这个心狠手辣的胖子就纷纷色变。自打多年前金利叛出自己的师门太一道观之后,不过十年的时间,金利就迅速的在江湖上成名。不过,真的让他声震江湖的还是他灭了自己师门满门的狠辣手法,自此之后,杀人杀全家,杀人灭满门的手段,就基本上成了金利的标志性手法。因为金利擅长内家功法,手中无刀,但是单掌就可以媲美刀剑的锋利,所以才得了这么一个外号。   肖笑见过他的画像,知道自己眼前这个看起来笑眯眯的胖子,其实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畜生。他艰难的想要翻身保护马车里至今没有动静的沈云朝。   金利似乎看出了肖笑的想法,只见他脸上挂着常年不退的笑容,但眼神中却露出了几分兴味。站在他身后的一个三十多岁的消瘦的白面男子,他的装束略有不同,黑衣上用银线绣有大周武官才可以绣的猛兽,一只白虎。此人正是江湖人称吊面白虎的锦衣司下属,也是他的徒弟——封千山。封千山和肖笑在之前皇甫雄飞的事情里算是有着一面之缘。   封千山了解自家师傅的癖好,他上前一步,一脚踏在肖笑的背上,肖笑顿时又吐了一口血。肖笑扭头看着封千山,愤恨的眼神让一旁看着的金利眼中的兴味更厚重了。   正当金利准备张口说话的时候,一直沉寂的马车里传来了嘻嘻索索的声音,金利和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马车上,没一会儿,就见一双苍白而瘦弱的手。缓缓地伸出了马车,然后撩开车帘,那一袭朴素青衣,书卷气浓郁同时也浑身自带冷气的儒雅青年,缓缓地走出了马车。   沈云朝本就因病身子孱弱,现在穿着一身青衣,淡淡的站在那里,看起来更是摇摇欲坠的模样。可是,当他的眸子和金利的缓缓相对的时候,金利脸上的笑容缓缓地僵住了。   这个青年漆黑如墨玉的双眼里,一片死寂,什么都没有。但是,金利一直负在身后的手瞬间就握紧了,这是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金利的眼睛眯了眯,缓缓地开口道:   “沈庄主难道不知道,皇上已经下令封城了。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怎么,沈庄主难道是想以身试法?”   没想到沈云朝就是看了金利一眼,随即直接忽略了金利,也压根没有搭理金利说的话,他几步走到了肖笑的身边,封千山松开脚,后退了几步。沈云朝缓缓蹲下,摸了摸肖笑的头发,轻声问道:   “谁干的?”   “庄主……庄主……走……”   沈云朝又看了一眼肖笑耷拉在身侧的双臂,眼里极快的闪过了一丝寒光,“是金利?”   沈云朝云淡风轻的就直呼了金利的名字,金利闻言咧开了嘴角,笑的十分危险。肖笑知道拗不过自家主子,于是点头。   “我想,应该是有误会吧。”   声音从马车后传来,一个身穿白衣身材纤瘦的年轻人背对着他们蹲在马尸体旁,一根素白暗纹发带将青丝束在脑后,泼墨长发垂于腰间,身姿摇曳。看不清脸,但是身形极为漂亮,一双手指骨分明宛若青葱般纤细匀称,白皙修长。腰间别着一只上好的翠玉笛。微风拂过,一缕白色的发丝,缓缓地飘进所有人的眼里。   说完这句话后,这个男子便站起转身,清秀俊美的五官上挂着和煦的微笑。   “在下王陌,见过沈庄主,金司主。”    第一百二十七章 王家子   说完这句话后,这个男子便站起转身,清秀俊美的五官上挂着和煦的微笑。   “在下王陌,见过沈庄主,金司主。”   “我当是谁,原来是王家的小子,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啊?”   “金司主说笑了,王陌不过是区区的一介…………,这几日赶上沐休,正准备出城玩玩儿,这不,正好可以为两位从中调停一下啊。”   沈云朝闻言,缓缓站了起来看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人。王陌,他确实听说过他,但是真人和画像,沈云朝觉得还是有着天差地别。   沈云朝从上到下细细的打量着王陌,却见此人虽然外貌确如画像里的那般俊美。但是,这个人的气质…………   沧桑!   沈云朝的第一感觉竟是这两个字,好像此人的身后有许多往事一般,似是阅尽了这人世间的红尘百态,种种的纷扰全部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沉淀。若是这种感觉出现在什么得道高僧的身上,沈云朝倒是不会有半点疑虑,可是出现在一个不到二十的世家子弟的身上……。沈云朝在心里默默地决定,日后要好好的关注一下这个王陌了。   “依我看,当是沈庄主的马受惊失控了,这才会疯了一般冲向城门,而这位小兄弟。”王陌指了指地上的肖笑,“应该是救主心切,这才会被马车砸伤。”   沈云朝看着王陌,王陌也回以微笑。王陌的话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两相调停,但是若是真如王陌所说的这样,沈云朝就可以完全的全身而退,丝毫不必为刚才的事情负责任。这完全可以说是在帮沈云朝了。但是,沈云朝几乎可以肯定,他与这个人之前并无交情。那么,他今日的帮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吗!沈庄主?”   金利看向一直面无表情的沈云朝。   “我要出城。”   “…………”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违抗皇命!”   金利眼睛一眯,就要动手。正在这千钧一之际,远远地传来了一声呼喊。   “刀下留人!”   只见建康禁卫军统领卫恪骑着快马飞的接近。不待马停稳,卫恪便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他几步冲到马车处,将手中的明黄色的卷轴高高的举起。   “圣旨在此!锦衣司金利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恭敬地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饮烟山庄庄主沈云朝,经朕特批,不日便可出城,任何人不可横加阻拦,违者,斩立决!钦此!”   “属下金利接旨。”   金利恭敬地接了圣旨。只见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沈庄主,你既有圣旨,为何不早点拿出来,这样也好省了我们这些奴才的事儿不是!”   沈云朝不语,默默地扶起肖笑,肖笑倒抽着凉气,咬着牙,将所有的痛呼闷在喉咙里,化成了一声一声的闷哼。   沈云朝扶着肖笑艰难的移动。   “沈庄主,不如让在下帮把手?”   沈云朝灵活的躲开了王陌伸向肖笑的手,王陌的手落空,搭在了沈云朝的手腕上。只停了一瞬,王陌便拿开了手。   “不必。”   沈云朝不冷不热的拒绝了王陌,王陌混不介意的退了一步,让出了路。   路过卫恪时,卫恪低声说道,   “城外已有备好的马车。”   沈云朝微微颔。再往前走,沈云朝缓缓地停在了金利的身侧。   “怎么?沈庄主有话要说?”   “留好你的胳膊。”   沈云朝的声音不大,但是也足以让在场的所有的人听清楚,金利脸上的笑,再一次僵住。卫恪和王陌神色不变。   沈云朝这话,摆明了就是让金利等着,他会讨回今日他的仆人所受的苦。   向这个杀人狂魔讨!?   多少年了,江湖上没有人有胆和金利说半个不字,所以,金利听到沈云朝的威胁,第一反应不是生气,反而是感到有些好笑。   “凭你?”   沈云朝没有回答金利,金利看着沈云朝的背影,不由的想到之前自己看到的眼睛。他心里一紧,盘算着在路上结果了沈云朝,免得留下什么后患。   “别打他的主意。”   王陌走到金利的身侧,冷冷的说了一句。瞥了一眼金利瞬间僵直的背脊,王陌施施然的跟着沈云朝向着城外走去。   “沈庄主请留步。”   走出了一段距离,王陌主动叫住了准备上马车的沈云朝,他似乎是看不到忽然出现的小七一般,神态自若的和沈云朝打招呼。   “在下正准备去城外的寺庙上香,不知沈庄主可否捎带在下一程啊。”   “我想,应该不顺路吧。”   沈云朝的病虽然严重,但是好在沈云朝犯病同别的病不同,此刻的沈云朝虽然感觉五内具焚的痛苦,但是他的脸色却是再红润不过,看起来正常极了。   “沈庄主还没问在下是要去哪座寺庙。”王陌似笑非笑的说道。   “你去哪里,我都不顺路。”   沈云朝和王陌静静地对视了半晌,王陌倏地一笑,说道,“看来,沈庄主是心意已决了。那在下就不再勉强了,只是不知道谁有幸能上得了沈庄主的车了。”   “总归不会是王家人。”   淡淡的甩了这么一句话,沈云朝连面子上的拜别都没有,径直坐马车走了。王陌注视着沈云朝马车的轻尘,直到马车完全消失时,才收回了目光。   “阁主,是否…………”   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落在王陌的身后,望着沈云朝离开的方向,眼里尽是凶光。   “不必。”王陌摆了摆手,“连表面上的功夫都不愿意再装了,这只能说明,建康就要乱了。对了,我让你盯着6桓,他怎么样了?”   “回阁主,他很正常。”   王陌闻言眉头一皱,心道,“不是这个病秧子,也不是6桓。难道,毒失效了?!”   “对了,阁主,湘西的巫族少主,巫璃。目前正在江北的战场上,似乎是惹出了不小的麻烦。”   “通知巫眉,自己的女儿,让她去收拾烂摊子!”   “是。”    第一百二十八章 绝世蛊毒   王陌看不见,进入马车的沈云朝,在上车的一瞬间就整个人瘫倒在了车板上,整个人更是控制不住的在抽搐,肖笑靠在马车上,虽然万分担心却不敢发出一丝的声响,生怕被外面的人听到什么不对。   沈云朝往前艰难的爬了一步,手中死死攥紧了肖笑垂下来的衣襟,但痛苦仍是从五脏六腑蔓延至四肢百骸,无论如何他也逃脱不开。沈云朝额头满是冷汗,脸色越发通红,他拧紧眉头,生生的忍着蔓延自己四肢百骸的痛苦。就像是一场艰难的拉锯战,沈云朝顽强的和自己体内的蛊毒做着抗争,他皮肤下涌动的蛊虫似乎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压制,始终只能看到浅浅的鼓动痕迹,远远不能挣扎而出。   马车驶出了一段距离,小七连忙侧头问道,   “庄主!庄主!你怎么样!”   “停车!快停车!”   肖笑在里面近乎嘶吼的回道,小七下意识的就想拉起缰绳,谁料沈云朝的声音紧随其后。   “不许停!”   “庄主!”   “闭嘴!”沈云朝咬着牙,流下的汗在流出的一瞬间,就被他自身超高的体温直接蒸发,朦胧的雾气中,肖笑看不清沈云朝的表情,却听清了他说的话。   “三日内,到不了西北,你们就给我滚!”   …………………………………………   “你是湘西巫寨的少主!?”   “对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你朋友中的是传说中的彼岸朱颜。这是重大的机密好不好!”   巫璃特意在“重大”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但是宁远却还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刚刚,这个自称是巫寨少主的女子,通过宁远的描述告诉宁远,沈云朝中的不是什么普通的蛊毒,而是在湘西都可以说是传说中才会出现的蛊毒,彼岸朱颜!   一种据说和死而复生有关的蛊毒,就连贵为少主的巫璃自己都从来没有见过。   “有解吗?”   “有是有……但是……”看着巫璃忽然卖起关子的宁远,当即就急道,   “说罢,你想要什么?只要我宁远能办得到!绝无二话!”   巫璃闻言,甜甜一笑,“好啊!你娶我!”   “好!我……什么!?”   宁远难以置信的重复了一遍“你要我娶你!?”   巫璃点头,“对,娶我。”   “我之前和你认识吗?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吧?你没毛病吧?”   一连三个问句,看来宁远是真的被惊到了。   “我们之前不认识,但是以后可以慢慢认识啊!没错,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但是,我相信我们以后会很熟的。最后,我没毛病。”   “…………”   宁远一瞬间有些语塞,他不是不擅长应付姑娘,但是他真的从未见过这种第一次见面就要嫁给自己的姑娘啊。   “算了,这个以后再说,你先说怎么解!”   “嗯~,你不会反悔吧。”   “只要你说的办法真的有用,我朋友的毒一解,我,我……”   宁远说不出娶她的话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他的喉咙里一般,宁远怎么努力都吐不出那几个字。宁远忍不住在自己心里骂道,   “宁远!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你不是早就说过了,一定会帮云朝解毒,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吗!你现在在干什么!不过就是娶一个小丫头,这可比粉身碎骨强多了!你倒是说啊!说啊!”   宁远控制不住的回头看向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沈听风,瞬间,宁远的心,痛的无法呼吸,这个人啊!占据了自己整个人生的女人,是自己可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梦。或许此生自己和她最近的距离也不过就是哥哥和妹妹的关系,但是…………   为什么,真的要到了放弃的时候,自己会这么的不舍,这么的难以释怀。   明明就是一场,已经没有希望的追逐了,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手还是不想松开!   巫璃看着宁远几乎就要被悲伤淹没的背影,看着他紧紧地攥着的拳头,她黯然的叹了一口气,   “要不…………”   “我答应你。”   “什么?”   “我说,我答应你。”宁远松开自己的手,“只要毒一解,我就娶你。”   “可是…………你,你明明很爱这个,这个姐姐。”巫璃听到宁远答应自己,明明应该开心的自己,却被宁远眼中没顶的绝望给紧紧地攥住了心脏,半点都开心不起来。   “……”沉默了一下,宁远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就像你说的,我们以后会熟的,所以我想,我以后也会忘了她的。怎么,我答应了你。不好么?”   “不是不是!”巫璃摆了摆手,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挣扎的神色。“其实吧,我就是想找个医术好的中原夫君,这样好堵我娘的嘴,我不想被*婚啦!仅此而已,我……”   “这不是正好,我答应你了,你知道么,我是神医,也就是说,中原已经没有比我医术更高的大夫了。”巫璃张嘴,宁远抬手,“不必再说了,就这么定了,我娶你,你帮我解毒。”   “…………”   原来不是我在*婚吗?现在是怎样,我被*婚了?!   “我想要知道,你说的解毒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解毒的办法啊,说简单也简单,但是说难,也很难。你不知道,彼岸朱颜,这其实是两种毒,分成,彼岸和朱颜两种,它们都是世上最毒的两种蛊毒,但是,它们又互相是彼此的解药。”   “你的意思是,彼岸可以解朱颜的毒,朱颜可以解彼岸的毒!”   “对!”   “那还等什么!去找彼岸朱颜啊!”   “你等等!”巫璃一把拉住激动地宁远,没好气的说,“你这人听话怎么就听一半啊!我不说了吗!还有难的呢!”   被巫璃这么一说,宁远顿时就尴尬的摸了摸头。   “你说。”   “要解你朋友的的毒,有三大难,这第一,就是彼岸朱颜,本身就是传说中的毒,要不是遇见了你,我还当那是我娘说来逗我玩儿的呢!可见这毒的稀有程度,你朋友中的彼岸,谁知道朱颜在哪儿啊!这第二,先不要说朱颜在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所说的互为解药的意思,也就是,两者只能活一个的意思。解毒的过程至少需要一个时辰,但是血Y离体,只能保持一炷香的效用。也就是说,两个人,你只能救一个!你能保证,就算真的有中了朱颜的人,他会心甘情愿的把命让给你朋友吗?最后,彼岸朱颜不同于别的任何蛊毒,它们共有三个阶段,要想互相解毒,两个中毒的人,阶段必须是一样的,你觉得,你朋友能找到这个人吗?还是几乎同时中的毒?”   “…………”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以命铺路   沈云朝来得及快,丝毫没有风声,但他就是已经来到了饮烟山庄,短短的三日,他拖着残破的身子,跨越了近千里的路途,楚寒歌瞪大双眼望着门口那一袭朴素青衣,书卷气浓郁同时也浑身自带冷气的儒雅青年,还未回神,一旁的小七已经焦急的奔了过来,却没靠太近,低低地喊了一声,“寒歌姐。”   “你们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楚寒歌愣了一瞬后,惊疑的看向站在后面的沈云朝,“你的身体没事吧!”   “阿公呢。”   “…………”   沈云朝不需要楚寒歌回答,看她瞬间僵硬的表情就知道了。沈云朝在这一瞬间,竟然有些承受不住的感觉,一如十一年前的那个如火的黄昏,沈云朝的心再一次被残酷的现实,一点一点无情的撕开。   “带我……去见他。”   “小安……”   “带我……去见他。”   这一刻,沈云朝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滚烫,有些东西争先恐后想落下。   细细的扫去了身上的风尘,沈云朝来到了6择的床前,老人紧紧地闭着双眼,灰败的脸上,了无生气。   此刻的6择徘徊在生死的边缘,他陷入了深深的梦魇里,在这段沉长的梦里,有边关的黑月,有大漠的孤雁。有东征西讨刀光剑影中的烈火熊熊与金戈铁马,还有金銮殿上听封受赏的无上荣耀,回到将军府的张灯结彩和八方来贺。   “你醒了?还疼吗?有没有哪里还疼?”   6择目光明灭,缓缓摇了摇头。那一切的辉煌岁月,都在他缓缓睁开双眼之际,远去不可追。6择却默然有种重获新生的错觉。好像梦中所有的一切,都远是上辈子的事情,再与他无关。只有眼前这一脸担心地望着他的十年前被自己带走的人,养育的人。是他看得见摸的着的现实。这儿是6择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味道。6择鼓噪的心,瞬间就无比的宁静。   一阵飞云飘过,遮了明月,亦灭了6择眼中一丝微光。   6择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极致的痛苦甚至都已经让人麻木,他已经失去了对周遭所有的感知,只觉得自己沉寂在空旷冰冷的死海之中,无数幽魂野鬼不停地钻入他的体内,撕咬着他每一块血肉和灵魂。迷迷糊糊之间,他竟说起了多年前谢翡临去时说过的话。   “过去十年,谢某是一直坚信,有生之年定在君王之侧,看那人流芳百世。便是不在,也要用自己的血……为他铺平一条坦坦荡荡的帝王之路。后来终是求仁得仁,为他登帝之途血尽身死。既然如此,那君王之侧……便留给后继之人也罢。”   “…………”   沈云朝跪在床前,看着已经意识不清却还记得自己母亲的6择,眼里的酸涩刺的他几乎就要忍不住落泪。   6择的嘴唇微微的翕动,沈云朝立即附耳上去。   “谢翡是我的恩人,大周的皇帝要害她,我要保护她,只是报恩,不可以有别的想法,要照顾她唯一的骨血,要照顾…………谢翡是我的恩人,大周的皇帝要害她,我要保护她,只是报恩,不可以有别的想法,要照顾她唯一的骨血,要照顾…………”   气若游丝,6择微微睁开的眼睛早已失去了焦距,他口中只反复着同样的话,“谢翡是我的恩人,大周的皇帝要害她,我要保护她,只是报恩,不可以有别的想法,要照顾她唯一的骨血,要照顾…………”   模糊中,远方传来熟悉的呼唤。   “6择?6择?”   在极重的内伤折磨下,身体可忍受的疼痛早就过了极限,意识变得麻木,思维开始飘忽,耳畔传来的呼唤……   是谁?   哪里传来的声音?是谁在呼唤她?   “6择?!”   恍惚中,6择一时间竟忘了,今夕何年?   他仿佛见到西北黄昏满天的殷红,远远来的马上坐着少女,穿着青衣,手持长刀指着他,笑意吟吟问:   “喂,我是谢非羽,你叫什么?”   “明知故问。”   “原来是敌军的将军啊!巴古,听着就很古板嘛!”   “知道还敢过来!”   “喂喂,你可是我的手下败将,我为何不敢?”   “你!”   “走,我知道城里有一处地方,酒格外的烈,我带你去喝。”   “我,我……”   “怎么?不敢?”   “我,我……”   少女伸出手,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虽然多年以后,自己知道了那一日,这个女子只是因为收到了自己久别的情郎的书信,开心,所以才会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但是,自己却始终的没有忘记,夕阳下,少女对自己伸出的手。   手牵着手,不分离。哪怕只是一场错觉,   哪怕,只是这一刻……   有关她的回忆里点点滴滴,每一处都是珍惜的宝石。   何时重归漠北,再与她看红霞满天?   何时她方会骑着白马,对自己笑着伸出她的手?   反反复复地梦,反反复复地醒,意识陷入模糊,身躯在深渊中漂浮。   “6择?!”   她的身影再次来到梦里,一遍又一边呼唤他的名字,她给他的名字。   “6择?!6择?!”   这一次的梦,可否不再醒来。   让他回到过去,夕阳下还是那个一袭青衣的女孩,马下还是那个满心欢喜的男子,两人就这样的看着对方,不求更多的,就这样的永永远远,直到地老天荒。   额头被冰凉的东西触碰,6择艰难地睁开眼,梦还在:   “非羽,你来接我了吗?”   “是,我来接你了。”   清脆中带着一丝漠北风沙侵染出的沙哑,正是他记忆中的谢翡的声音。   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如女子一般的妩媚的男子,这是西北百戏楼的舒九郎,貌妩媚,善口技,能变百声,曾于落难之际,受沈云朝解救,蒙恩图报,一直待在西北,现在出现在这里,正是负责替“谢翡”开口说话。看着沈云朝悲痛不语的模样,舒九郎只能鼓励,   “撑着点,我很快就能找到最好的大夫,有最好的大夫治疗,你会没事的。”   6择的视线早已模糊,他眼里看清的唯有沈云朝那一双和谢翡如出一辙的,墨玉一般的眸子,眸子里满满的担忧,竟让6择觉得,此刻离自己如此近的死亡,原来也不是那样的令人恐惧。   “不,我已经治不好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死了,那小安怎么办!你不是答应过我,会照顾他一生的吗!?”   “我不能活,”6择艰难地呼吸着,艰难地吐出每一个字,清晰而无力,   “我活着,小安,就会被我这将死之人牵绊,那他这十年的苦,苦心经营,就全部付诸东流了,只有我死了,他便再无后顾之忧,我死在那个混蛋手里,小安才会,才会,再无内疚之心。”   “…………”    第一百三十章 父子相见不相识(上)   舒九郎看着,恍若被定住一般的沈云朝,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的站在那里。   “来不及了,”陆择嘴角露出个若有若无的苦涩笑容,   “非羽,你不知道,我是那么的爱你,比所有人都爱……”   沈云朝极快的写下了几行字,舒九郎接过后,微微一愣,随即看了一眼沈云朝的背影,   “我知道,我以后会好好对你,再不分离,你先撑着。”   “不,非羽,你不懂。爱有多深,妒有多深,我想你幸福,可是我无法忍受嫉妒的折磨,我不想在里面挣扎着,越来越怨恨,我怕我有一天会忍不住害死他,让你恨我。所以我离开了你…………最后,竟来不及救你。而且我懦弱,我胆小,我连问你一句的勇气都没有,连继续等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吃了那枚药,无法再回去……”他喃喃自语,“没人能救我了……”   “不,不要啊!不要啊!”   沈云朝悲痛的压抑的嘶吼,似乎让陆择涣散的神智略略恢复,片刻清醒,回到现实,陆择紧紧抓住沈云朝的手:   “小安,这是我吃的药,也是我选择的路。”   “阿公,小安错了,小安不报仇了!我不报仇了,你不要死好不好!”   沈云朝拉着他的被角,哽咽着说,声音几乎听不见,哀求,   “求求你,不要走,小安,不能没有您啊!阿公!”   “这世上,没有谁是不能离开谁的。命这个东西啊,从来都是,由己不由人……让阿公走吧……阿公要去找一个人,说一句,早就该说的话了……”   沈云朝耗尽全部的意志,终于克制下悲痛得要发狂的冲动,为陆择低下了头。   “就这样,”陆择嘴角微微扬起,沈云朝看着,就好像儿时带自己去偷溜去湖边玩的那个叔叔,褪去算计心机,褪去狠毒色彩,脸上只有不变的安宁,他平静道,   “陪陪我,一会就好。”   沈云朝深呼吸,强行压下不断上涌的蛊虫,终于从喉咙里憋出一个字:“好。”   陆择微睁着眼睛,看着帐顶,眼里缓缓溢出了浑浊的眼泪。或许有这样的一个世界,最早遇见她的人,不是他,而是自己……,她就不会再受那些苦楚,小安也不会……   “等我回来。”   “好,等你回来。”   谢翡抬头,浅浅一笑,脱下冷冷盔甲后,她随意披着白色狐裘,宽大的袍子遮掩小腹微微凸起,笼罩着身姿婀娜,亭亭玉立。她摸摸小腹,笑意洋溢在嘴角,在眼里,墨玉般的眸子宛若最清澈的溪水,及腰的长发,随意垂下,脸颊被寒意冻得微微发红,处处都洋溢着如水的温柔,美得让人窒息。   这一刻,她不是将军。   她是母亲,是妻子,是女人。   她在送他出征,奔赴那刀剑无眼的战场,然后期盼他回来。   “会回来的。”   陆择痴痴地看着她,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眼眶泛红。   “这是怎么了?还哭上了?”   谢翡伸手欲为他擦泪,他伸出手,与她轻轻交握,冰冷指尖轻触,悄然滑过,然后擦身而过,头也不回离去,重复道,“我会回来的。”   缓缓起伏的胸口,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终于,………………   沈云朝缓缓起身,轻轻将被子掖了掖,然后合上那双已经散开的眼睛,握紧拳头,踏着点点血污,转身离去,没有留恋,没有停顿,没有迟疑。   这条陆择耗尽一切,不惜生命铺好的大道,他必须坚定地走下去。任凭心里是火烧般般的痛,任凭五脏六腑都是打结的痛。   “阿公等等,待大仇得报,我带你回家。”   想做到一个足以影响历史的人,就要比所有的人更坚强,比所有人更残忍,比所有人更冷静,比所有人更无悔,比所有人更疯狂,比所有人更坚韧……   所以当沈云朝打开房门,出现在门外焦急等着的众人眼前的时候,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的伤痛,只有无边的冷漠,冷漠到令人心疼……   “滚!”   楚寒歌响彻整个山庄的怒吼声,炸响在沈云朝的耳畔,沈云朝看向院门口,楚寒歌倒着被擦地打飞了过来。一旁站着的小七眼疾手快的扶住楚寒歌倒飞的身体,随即也脸色难看的倒退了近十米,距离沈云朝不过一臂的距离时才堪堪停下。   “你不愿意跟父亲走,难道还在念着那个人吗!?”   话音一落,一个身穿道袍的老人就负手走了进来,骤然撞进了沈云朝平静无波的眼底,像一块巨石,掀起了千帆巨浪。   沈云朝根本不需要猜,这个人的音容五官与千里之外的端王是何等的相似,不愧是父子。刀劈斧凿一般的脸,冷峻的眉眼,参差斑白的鬓角……   这就是……自己恨了半生的人啊!   沈云朝忽然无比的庆幸,自己长得一点都不像他。   沈云朝站在屋门口,周扶风站在院门口。一个人穿着青色的长袍,一个人穿着陈旧却整齐的道袍。年轻的气弱游丝,病痛缠身,老的却精神矍铄,气度从容。任谁,都难以找到这两个人身上有什么共同地方,或许唯一相似的,就是此刻他们身上萦绕的淡淡的愤怒。   周扶风皱着眉头,环视整个小院子,最后目光缓缓地停在了他正前方的这个青年人身上,这个青年,周扶风早就有所耳闻,自然不会不认识,但是不知为何,第一次见到真人的周扶风竟觉得,眼前的人,很熟悉……   目光缓缓巡视过沈云朝的脸,周扶风定定的看着沈云朝的双眼,那双漆黑的如同墨玉一般的双眼。   “你的眼睛……很好看。”   没头没尾的这句话,在场的人却大半都听懂了。楚寒歌更是控制不住的担忧的回头。   “过奖了,不过,这和你有关系吗?端王殿下!”沈云朝带着缓缓溢出的愤怒,慢慢的说道,“不知端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你认识我?”   “认识谈不上,我见过小端王罢了,不得不说,二位长得很像。”   “你单凭,长得像?”   “听寒歌略提过。”    第一百三十一章 父子相见不相识(下)   沈云朝不需要语言,只需要看一眼楚寒歌脸上一闪而逝的担忧,他就明白了楚寒歌究竟做了什么事,或者说,是和6择一起做了什么事情。   “那么,是你照顾寒歌长大了?”   沈云朝摇摇头,他指了指身后的屋子。周扶风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是屋子里的人。”   周扶风很简单的就现了,屋子里已经没有任何活着的气息了,换句话说,就是6择已经死了,瞟了一眼楚寒歌震惊泛红的双眸,周扶风的心里一震。他终于察觉到了自己这件事情做的不对,他太急于对这个紧跟着谢翡的人动手了,完全忽略了自己孩子的感受。但是,周扶风也不打算现在做什么,楚寒歌的性格,他虽然刚刚接触,但是他也感觉她的性格应该是和谢翡比较像,越是生气的时候,越是不能晾着她,这样她反而会去钻牛角尖。   “寒歌,先跟爹爹回去。”   周扶风放下自己绝世高手,亲王这般尊贵的身份,低声下气的近乎于哀求的对楚寒歌如此说道。   “滚开!我不是你的女儿!你滚!现在就滚!”   楚寒歌激动地冲着周扶风大吼,眼里毫无掩饰的赤裸裸的恨,就像是一把利剑狠狠地插进了周扶风的心,周扶风受伤的看着楚寒歌,说道:“寒歌!我才是你的父亲啊!”   然而,周扶风不知道,他其实认错了人。而且对于从小被谢翡捡回来,后来一直跟着6择的楚寒歌来说,谢翡是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人,那么6择就是那个养育她长大的人,6择照顾她,教她武功,就像是真正的父亲一样的关心着楚寒歌的一切。   现在这个像父亲一样的人,就死在眼前的这个人手里,但是,楚寒歌杀不了他,现在甚至连动手都不可以。可以想象此时楚寒歌心里那种几乎淹没自己的痛苦,像是有人狠狠地抓住了自己的心脏,不停的攥紧攥紧,直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最重要的是,自己知道这个消息时都已经这么痛苦了,那么……,楚寒歌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站在台阶上的那个男子。   沈云朝和自己和肖北,肖笑等等,这些由6择教养大的人都不一样,沈云朝经历过这世间几乎可以说是所有痛苦的事情。年幼时的,跟随着他,如影随形的纠缠了他半生的蛊毒,楚寒歌想所有曾经认识年幼时的沈云朝的人都不会忘记,那时偶尔从他眼中流露出的对这个世界的深深的向往,和落寞。   到后来,自己这些所有曾经陪伴过他的伙伴都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他失去自己的父母,他亲手埋葬了他们,或许,就是因为他的心里一直怀抱着对这个残酷的世界的期待,所以这个世界才会这样肆意的伤害这个人。原本让他温暖的希望,成倍的放大了他所要承受的伤痛,那就像是一场沉痛的蜕变,当楚寒歌再次看见从三清山上缓缓而下的少年的时候,楚寒歌清晰的感觉到,有些东西被他深深地埋藏在自己的心底,永远都不想再拿出来了,他的心底里多了一处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蚕食着他的心。   但是,世事似乎总是要对他无情,他孤单的走着,偏偏有人想要牵起他的手,好不容易,遍体鳞伤的沈云朝试探一般的将自己的手放到了那个人的手中,就是从那一刻开始,6择的身上寄托了所有沈云朝对过往的哀思,包括深埋的那个角落。   人能承担失去,但是多数人接受不了得到后的失去。   而,他,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份人世间最珍贵的感情之一,几乎占据了他不幸的前半生的所有的阳光的感情,再一次被无情地斩断。还是以最残忍的方式………………   她都这样的痛苦,那么沈云朝又该是怎样的痛苦呢!   楚寒歌担心沈云朝的痛苦,但事实上,沈云朝现在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冷静。以往的时候,沈云朝不要说看到了,就算提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他都会情绪起伏极大,满腔的恨意,甚至会让他犯病。其实别人不说,沈云朝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因为自己还对这个自己至今都没见过的“亲生父亲”,还抱有期待罢了。那些纷杂的想法都只是因为那些还残留在自己血脉里的爱。但是现在,沈云朝看着周扶风,心里只有一个简单的想法。   ——杀了他!   终于,还是6择最了解沈云朝,他终于用自己的死,换来了不再纠结的沈云朝,终于抹去了那最后的一丝,沈云朝对周扶风的愧疚。6择用命,将沈云朝生命里最大的弱点,最大的遗漏给补了上去。   就从他断气的那一刻起,沈云朝就彻底的和他眼前的这个应该被他叫做父亲的人,一刀两断了。   可怜周扶风还在不知情的苦苦的哀求着楚寒歌,完全不知道自己对6择会出的那一掌,究竟换来了一个怎样的结局。正如,6择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以为你赢了吗?你输了……”   注视着楚寒歌的周扶风,看见了楚寒歌的目光落在沈云朝身上是何等的担忧。他便看向沈云朝,问道:“怎么,你是舍不得这个人,还是他不愿你离开。”   “你胡说什么!?”楚寒歌的反应很激烈,应该说,对于周扶风说的每一句话,楚寒歌的反应都很激烈,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周扶风说的每句话,或好或坏,楚寒歌都在担心着沈云朝。可是,她的激烈却让周扶风误会了。   “那么,看起来确实就与你有关了!”   “我想你是误会了,寒歌是自由的,她不愿意和你走,我想原因,应该是在你自己的身上。”沈云朝缓缓地拾级而下,走到周扶风的身边,丝毫不畏惧他身上散的淡淡的杀气。   周扶风冷笑道“你倒是胆大,这么近,不怕我要了你的命?”   “端王武功盖世,杀我这样的病秧子,远近又有什么阻碍。”   “这倒是实话。”   “与其现在在这里说些无用的话,不如回建康看看吧。”   “你什么意思!?”    第一百三十二章 孑然一身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罢了,端王,楚寒歌就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但是,你要是回去迟了,我想,有些人,你可能就一辈子都看不到了。”   正当周扶风想要细问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息的忽然的靠近,他立刻反身一掌拍出,强烈的罡气在半空中被另一股罡气打散,内力相撞带来的风,将在场的人衣服吹得猎猎作响,楚寒歌在事情发生的第一瞬间就挡在了沈云朝的面前,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的周扶风,愣了一下,原本准备打出的第二掌也迟疑了一下,那个气息强大的高手,就在这个瞬间落到了院子里。   “老胡管家!?”   落在院中的不是别人,正是谢裴府上的管家胡伯。   “沈庄主,王妃想要见你。”   谢裴想见沈云朝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就算是派人来通知,谢裴也还是很守礼数,等待,马车,拜帖,一样也不会少。正是由于谢裴这份礼数,在外人眼里看来,沈云朝、至多也不过是比较受谢裴的宠信的人,没有人会联想到他们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但是,今天,胡伯这样子的毫不顾忌的冲进了他院子,说谢裴想见他。沈云朝想,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最恨周扶风的谢裴,会在得到了周扶风出现在西北的消息时,没有丝毫的反应。   应该说,她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了,这样或许比较合适。   “事出紧急,沈庄主海涵。”   “无妨。我们这就可以走。”   沈云朝看起来很镇定,但是离得近的楚寒歌分明感受到了沈云朝骤然升高的体温,还有他藏在袖子里颤抖的手。   “胡喜海!”   胡伯自进来,就将周扶风无视了。但是很明显,两个人应该是认识的,周扶风一口就叫出了胡伯的名字。   “谢裴怎么了!?”   “端王,还请你自重!王妃可是有朝廷的圣旨,现在是钦封的齐武王,和你的品级一样,可不要直呼王妃的名讳!”   “你!”周扶风喊了一声,但是又似乎有些气短,转而就变成了试探的口气,“小裴怪我也是应该的,但是,现在我和翡儿的女儿都已经这么大了,什么样的恨也该消了吧。胡喜海,你告诉我,翡儿是不是在王府?”   周扶风说到女儿时,胡喜海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在场的唯一的女性——楚寒歌。   楚寒歌下意识的偏过头,而沈云朝则是急不可兼得微微的点点头。   “那又如何!我老胡不过是一介家仆罢了,你们的事情,自由你们自己定夺,我只管做事。你问的,我不知道。”说到这里,胡喜海转向沈云朝,“沈庄主,我们出发吧。”   “不可能!谢裴是翡儿唯一的妹妹,我不信翡儿会不管她,我也要去!”   周扶风作势要走,却见胡喜海平地移到了周扶风的正前方,牢牢地挡住了周扶风的路。只听胡喜海冷冷的说道,   “我相信,王妃是不愿意见你的,你若是执意要闯王府,那么,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休想全身而退!”   说罢,老胡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顿时整个院子的人,除了周扶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感觉到了刺耳的轰鸣声,修为最差的肖笑顿时就一口血吐了出来,脸色惨白的小七见状,立刻捂住了肖笑的耳朵。   在这一情况发生的一瞬间,本来就重伤未愈的楚寒歌顿时就感觉眼前一黑,几乎就要摔,身子不受控制的倒向一边,但是,楚寒歌并没有摔倒,就在那个时候,楚寒歌猛然感觉到了胳膊上传来的灼热的触感,微微侧头,楚寒歌便看见了扶着自己的沈云朝的手,   “云朝……”   站在楚寒歌身后的沈云朝扶正楚寒歌,让真气凌乱的楚寒歌靠在了自己的怀里,然后缓缓地伸出手,轻轻的掩住了楚寒歌的双耳,瞬间,刺耳的轰鸣声就全部消失了。   但是,楚寒歌的表情却是惊恐大于开心。沈云朝身边绝大多数人都以为,沈云朝之所以身中如此剧烈的蛊毒,竟还能活到现在,全部是得益于宁远的医术,但是楚寒歌知道,跟本就不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宁远也不会这样的自责,就是因为宁远根本帮不上沈云朝什么,所以宁远才会不辞辛苦的四处求药。   事实上,真正支撑沈云朝活了这么多年的,是他身上丹田处的真气,那股凝聚了谢翡一生的庞大真气,这才在每一次毒发的时候保住了沈云朝的一条命。   所以沈云朝根本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这般弱不禁风,他身上的真气,绝对已经足以碾压这个世上的绝大多数人,可是,沈云朝不可以用这份力量,不仅是因为这份独特的真气会暴露他的身份,更因为,这份真气是用来镇压他身上的蛊毒的,一旦用了,沈云朝身上的蛊毒就会在极短的时间里遍布全身,然后毒发身亡。   沈云朝轻轻转动楚寒歌的身体,将她的环在了怀里,让楚寒歌的脸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胸膛。   “嘘,不要说,不要想……”   忽然,沈云朝浑身微微一震,胸膛带些湿润的灼热,透过衣服,似乎比自己身上的那些痛苦的热度,还要灼热数倍,不然……怎么会烫的自己的心也在痛呢。   “不要以为,到了登临境,就没有人可以杀了你了!”   “胡,喜,海!”   沈云朝适时地放开了楚寒歌,楚寒歌眼眶通红。   “我陪你去。”   沈云朝摸摸她的头,笑了笑,但是拒绝的意思却很明显。   “我可以的。”   最后,沈云朝跟着胡喜海走了,周扶风在得到了楚寒歌,会到建康找他的承诺后,也离开了。   楚寒歌带着小七,肖笑,等在院子里。楚寒歌坐在台阶上,呆呆的看着院子门发呆,直到月上中天,她终于看见了沈云朝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楚寒歌急忙迎了过去,沈云朝像是失了魂魄一般,跌在了楚寒歌的怀里。慢慢的,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沉闷的抽泣声缓缓地荡开。   “没了!没了……都没了……我什么都没了……”   一天之间,再一次体会到了十一年前孑然一身的感觉的沈云朝,再一次,孑然一身!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重要吗?   沈云朝意识不清醒的在楚寒歌的怀中呢喃了一整夜她亦不嫌烦。这一夜里,乃至以后每个像这样的一夜,楚寒歌都希望自己可以有机会像这样丝毫不间断的安抚着沈云朝,不断地安慰他,替他分担痛苦,让他明白自己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个人,可是她从懂事开始就喜欢上的人啊。在她这一生中,已经没有谁的地位是越了眼前的这个男子的,楚寒歌只是难过,自己不能为他分担,哪怕是一点的痛苦。看着上天这样的折磨沈云朝,他甚至连光明正大叫自己的名字都不可以。   当晚,沈云朝没有病,但是楚寒歌反而更加担心了,沈云朝用了谢姨留下的真气,蛊毒本可以肆无忌惮的活动了,加上沈云朝现在剧烈的情感波动,沈云朝早就该病了,可是,他没有,那么楚寒歌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蛊毒此刻的蛰伏,是为了不久以后的爆……   但是即便预料到了又能如何?楚寒歌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抱着陷入梦魇无法自拔的沈云朝在心里默默地祈求上苍,让那一天,来的迟一点,再迟一点。   时间往后倒退一点,正当着沈云朝和肖笑,小七拼命的往西北赶的时候,进城寻找宁远和沈听风的肖北正冷冷的将剑架在听风阁联络点的管事的脖子上。   “我再问你一遍,这份地图,你从哪里得到的!”瞟了一眼手里的地图,肖笑冷声道:“为什么上面会有听风身上独有的冷荷香气!”   “冤枉啊!肖北兄弟,这却是阁主交给我们的啊!”   “撒谎!”   不待那人再出声,肖北手中的剑轻轻地一划,剑身上顿时染上了管事的血。抖了抖剑上的血,肖北冷漠的扫过管事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的尸体,说道:   “背叛者!唯有死路一条!”   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地图,肖北的脑海中极快的闪过一丝灵感。   能这样准确的找到听风阁的据点,并且能悄无声息的策反管事,只能是一个极其了解听风阁内部运作的人。这样的人啊,自己的眼前不就有现成的的一个吗!自己早该想到是他的——瞿文武!   肖北揣着地图,便一路赶去了城主府。出乎肖北意料的是,这一路他都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可以说是畅通无阻的肖北就到了瞿文武所在的院子。蹲在院墙上,肖北看不到一个守卫,作为南阳城隐形城主的瞿文武来说,身边不可能没有人守卫,只能说,是他自己撤走了这些守卫。想通了这些,肖北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院子里。   “你在等我。”   背对着窗户看书的瞿文武闻言,放下手中的书,缓缓转过身。   “我在等你。”走进窗边,瞿文武的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他披散着头,印着月光的脸映在肖北的眼里似乎柔和了许多。   “我想你们攻城或许就在明日了,我不想在那样混乱的地方同你做最后的了结,我还有好多的话想要对你说呢。所以我只好现在将你引来。”   “可惜,我没什么要和你说的了,该说的,我早就说完了。我现在只想问你,听风和宁远在哪里!”   肖北的话并不好笑,但是瞿文武却笑了。   “都说了是将你引来的计谋了,沈听风和宁远自然是不会待在这里了,用来引诱你的地图,是我特意从别处找来的冷荷香熏过的。”   肖北闻言紧紧地皱起眉头:“无耻!”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看着瞿文武坏笑的样子,肖北的脑海中几乎是不受控制的闪过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   逆着阳光的少年,俯视着自己,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依稀辨认出他嘴角的坏笑,和伸出的手。   “喂!要我拉一把吗!”   肖北抽剑的手,忽然就有些颤抖。闭上眼睛,肖北猛的转过身。   “你要和我说什么!”   瞿文武愣了一下,刚才看到肖北握剑的手,他以为也许今天还是逃不了一场恶战,而自己憋了这么久的话也许还是没有机会说出口的时候,肖北的举动,实在是很出乎他的意料。   但是,仅仅只是愣了一下,瞿文武很快的就反应过来了,他笑着说道:   “肖北,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心软啊!”   、“怎么!你就是想说这个!?”   不难听出肖北语气里的那丝恼羞成怒。   “自然不是了,你只管听这便是了。”   背对着瞿文武的肖北并没有看到此刻瞿文武注视着自己背影的双眼里,是怎样的不舍与温柔。   “我认识你的时候,我刚刚遭逢大变不久,在江湖流浪了许久的我,心里早就对自己的未来不报丝毫的希望了,或许有一天自己会死在路边,连个收尸的的人都没有。我至今仍然庆幸,自己可以遇到庄主,在那段时光里,我实现了许多我以为我今生都没有机会再去触碰的梦想了,即便是杀人,即便是刀口舔血的生活,我的心依然是安定的。”   “那你为什么要背叛!”   肖北越是听着瞿文武的话,他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他自认自己是很了解瞿文武的,他听得出来,瞿文武刚刚的话,句句自肺腑。但就是因为瞿文武字字于肺腑,肖北就难受。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背叛!”   “你不懂!肖北你从来都不懂!我的身上背负着的,不只是我一个人!”   “还有谁!父母是吗!”   肖北霍然转身,瞿文武惊得浑身一震,眼里滚动着的泪水,直愣愣的落下。   “你,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肖北的眉宇间升起了一股深刻的哀伤,瞿文武对这份哀伤一点都不陌生,在自己游荡在江湖里,在那段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里,每每照镜子的时候,镜子里的人的眉宇间都会一股同样的哀伤。那是,痛失至亲以后才会有的哀伤。   “我一直都知道,知道我父亲是谁,知道他死在谁的手里,知道庄主是谁。”看着瞿文武霍然瞪大的眼睛,肖北认真的问道:   “这重要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 没能说出口的秘密   似乎不需要瞿文武回答了,他的反应已经告诉了肖北答案。这一次,是肖北笑了。   “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背叛庄主。你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是一个不受世俗所拘束的人,是我和肖笑,肖澈都要学习的人。但是没想到,原来你也只是嘴巴上看得开罢了。”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没有真正的经历过那样的痛苦罢了!屠灭我全家的的仇,我没有动手杀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怎么能在仇人的手下,为他杀人!”   瞿文武很激动,似乎是一直压抑着的情感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战争里,没有谁对谁错!我父亲当初被军法处置,砍了头。你的全家因为死守城池而被杀。这些都是因为战争!你连那个动手的将军都尚且怪不到,反倒还怪起了当时都不存在于世上的庄主!?你说,没有杀他,已经是仁至义尽,那我问问你,你待在他身边也有不少的年数了,你有,哪怕一天,看见他,活的轻松了吗?该还的,他早就还清了。多年前的那场战争,让我们失去了这个世上对于我们来说许多最亲近的人,他又何尝不是呢?那场战争从他身上带走的东西,远比我们多得多!”   瞿文武狼狈的转过头,眼泪不住地从她的眼眶中滑落。   “我从小跟在陆公身边,见惯了生死无常。但是,像庄主那样,生不得好生,死不得好死的人,我只见过唯他一个。上一辈的恩怨,庄主早就还清了,反倒是我们这些人,亏欠他良多。”肖北平复了一下自己激荡的心绪,继续说道:“你放不下过往的恩怨,没人怪你,你只管走便是了。但是,你背叛庄主,差点要了庄主的命!你这就是恩将仇报!你便是有百般的借口,你也无法洗去这个事实。那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瞿文武惨笑几声。   “我想知道,肖北,你有没有,哪怕一刻的思念过我。”   瞿文武知道自己问这样的一句话,是没有丝毫的用处的。无论肖北回答是或不是,对于自己来说,都是没有丝毫意义的,但是,瞿文武就是想知道,自己究竟在他的心里有没有哪怕一丝的地位。   等了半晌,瞿文武听到身后传来了肖北淡淡的声音。   “有。”肖北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会想你,想你的背叛,想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想很多,很多……”   瞿文武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她闭上眼睛,握着匕首的手不停地颤抖。   “够了,这样就够了…………”   他的心里有过自己,哪怕自己只是以朋友的身份留在他的心里,足够了。   瞿文武低的近乎是呢喃的声音,肖北听不清楚。但是,下一刻,肖北的身子就猛地一僵。他没有听清楚瞿文武说了什么,但是,他很清晰的听到了,随后的那一声刀剑入R的声音。   眼前一直背对着自己的瞿文武,缓缓地倒下。明晃晃的匕首,C在他的胸口,直至没柄。   肖北死死地盯着那柄匕首,他僵硬的走到了倒下的瞿文武的身旁。   “为什么?”   肖北第一次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喘,他小心翼翼的呼吸着,生怕自己的呼吸重了,会将瞿文武尚存的一息吹散。   瞿文武艰难的喘了一口气,涌向口鼻的血,让他说话变得有些模糊。   “有一件事情……你说错了……其实,不仅是他活的艰难,………………我,我也……………………”   “你这个懦夫!”   肖北的眼里涌上了眼泪,他咬牙切齿的骂道:“懦夫!胆小鬼!”   瞿文武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你心软……必然是下不了手的………………,但是,我罪大恶极,非死……难以自赎。索性,我就帮你一把了,我用的是你送我的那柄匕首,……………………我就权当,是死在你的手里了。”   “你早知如此,为何当初还要做出那样的事!”   “人啊,要是能预料到以后的事情,那么许多事情就根本不会发生了。但是…………我不后悔……能遇见你……我一点都不后悔………………………………”   肖北泪眼朦胧的看着倒在地上,鲜血逐渐的浸透他身上的衣物。那柄C在胸膛的匕首的木制的刀柄被主人常年摩挲的十分光滑。看着那柄匕首,肖北忽然难以抑制自己心里的悲痛,扑通一声跪在了瞿文武身旁,压抑的   低泣声断断续续的传入了瞿文武的耳朵里,其实瞿文武此刻已经陷入了弥留的状态,对外界的一切都已经不会有什么反应了。她眼前出现的本应该是这世上她最眷恋的一幕,但是,肖北的低泣声却硬生生的拉回了她的一丝神志。   “我……我……其实,还有……还有……一个小秘密没有……没有告诉你………………”   “什么?”   肖北听到了瞿文武细若蚊吟的声音,他凑到瞿文武的嘴边,侧耳细听。   “下辈子…………,下辈子………………,好不好?”   “什么………………什么?“”   肖北的声音宛若被人掐断在了喉咙一般,他呆呆的看着瞿文武已经失去了神采的眸子,眼泪就这样顺着他的脸颊缓缓地滴在了瞿文武的脸上。   肖北颤抖着捂住了瞿文武的双眼,无声的跪在那里泪流满面。   站在外面的宁远拉住一头想往里冲的巫璃,将她死死地按在墙上,看向院子里的目光里,慢慢的染上了哀伤。   “你别闹了,让他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吧。”   沈听风背靠着墙壁,听着墙的另一边肖北低低的抽泣,底下的脸掩藏在Y影里,晦暗不明。   熟悉的人,又少了一个……………………   沈听风忽然想起了多年前,沈云朝说过的这样的一句话   “流失的不是时间,流逝的是我们。”   这些认识的人,一个一个的慢慢的消失,沈听风仰头看向建康的方向,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会从我的身边离开?    第一百三十五章 晏明修重归   本来宁远和沈听风得到了肖北带来的消息,是准备立刻就启程回西北的,但是,意外的是回营的宁远看到了中毒不醒的晏明修,还有一个漂亮的……疯子!?   宁远一脸黑线的看着死活赖在晏明修床边不走的某人。   “她怀孕了!你们懂不懂!怀孕!这位夫人就快生了!还不去准备热水!”   说着她就要扒晏明修的裤子,周定乐和谢易死死的抓着晏明修的裤子不让她得逞,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已经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脸上都或多或少的挂了彩。看到宁远,沈听风出现,他们两个人简直都要感动哭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疯子一路跟着晏明修,不但疯,武功还高。她一路把晏明修拖回来,还不确定是不是晏明修的救命恩人,周定乐和谢易还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这个疯子武功也太高了,军营里根本没有能伤她的人。现在她疯想要扒了晏明修的裤子,要是真让她得逞了,谁知道晏明修醒过来以后会不会杀了他们灭口啊!   “你们终于回来了!?”   “这是谁啊!”   “我乃是,江湖第一神医!宁远是也!”   宁远:“……哈!?”   看着全场静默的模样,假廖古满意的点了点头,“尔等还不快快的去准备热水!”   宁远扶额,摆摆手。   “肖北,打晕她!”   肖北沉着脸,一掌打了出去,周定乐和谢易立即惊叫着跳了起来!   “喂!你看着点打啊!”   谁料假廖古反手也是一掌,毫无压力的就接下了肖北的一掌。只见假廖古猛地站起,浑身的气势陡然一变,剑指指着肖北便斥道,   “何方妖孽!待天师我收了你!”   “…………”   肖北正是心情憋闷的时候,二话不说就一剑刺了出去,假廖古一脚踢偏肖北刺来的剑,一个翻身,就从众人的头上越出了帐篷。   “无知妖孽!休得伤及无辜,有本事就出来同本天师大战三百回合!”   肖北自然是跟了出去,周定乐不放心也跟了出去,一时间帐子里就剩下宁远,沈听风,巫璃,谢易以及昏迷不醒的晏明修了。谢易早就注意到了陌生的巫璃,只是忙于和疯子纠缠这才没有过问,   “这位是……”   “巫璃,我江湖上的朋友,也懂些医术。”   沈听风闻言便跟了一句,“既然如此,那就请巫璃姑娘为我诊治一下吧。”   沈听风略有深意的看着巫璃,巫璃眉尖一挑,干脆的答应道:“好啊。”   “等等!”宁远一个闪身挡到了这两个人中间,他有些紧张的对着沈听风说道,“她,她不太会治外伤,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一会儿我来帮你看。”   沈听风闻言眉头一皱,视线凝聚在宁远的脸上,谎话不是那么好说的,宁远慌忙的退后了几步,撇过脸去。他本意是不愿被沈听风现自己说谎时紧张的模样,却没有注意到他此刻的模样,竟似全然护着他身后的人一般。沈听风闭了闭眼,心里涌上了一股极其不舒服的感觉,修剪得益的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但是沈听风的脸上并没有很明显的表示。顿了半晌,沈听风缓缓说道,   “好,好。”   说罢,沈听风就转身离开了帐子,宁远自然是听出了沈听风的语气不对,但是他也不敢此刻去追,他可不敢将一个湘西的毒女和谢易放在一起,同样的他也不能让巫璃和沈听风待在一起。在接受巫璃的那一刻,宁远就已经在心里默默地决定,一定要将这个危险的人物,牢牢的拴在自己的身边,省的她害人。   宁远心里的决定旁人是不知道的,所以当谢易看着宁远为了“护着”这个巫璃而赶走了沈听风的时候,他是一脸的惊奇。   宁远没有注意到谢易的神色,沈听风一走,他就立刻为躺在床上的晏明修检查起了伤势,晏明修的脸色青白,一看就知道中毒了。宁远简单的检查了一番,竟然一时间看不出这是什么毒。谢易见宁远拧眉的样子,心知不妙,于是便问道:“怎么?很难解吗?”   宁远摇摇头,说道:“不是难解,我看他中毒的样子十分像七日断肠散,但是假如是七日断肠散的话,他此刻的脸色应该是暗紫色,一时间,我看不出是什么毒。”   “这可如何是好!”   谢易着急,宁远也有点丧气,自己治不好沈云朝还可以说是沈云朝本身中的毒太少见,现在是怎样,连晏明修随便的中个毒,自己都解不了了!?宁远深深的觉得,也许宁家神医的招牌就该砸在自己的手里了。   但是说起来,也算是宁远比较倒霉,晏明修中的确实是七日断肠散,但是却是加了少许蛊毒的七日断肠散,在加上,晏明修回来的途中,倒霉“误食”了剧毒的草药“马钱子”,他体内的毒生了常人难以理解的变化,没死,但是,也不好解了。   “要不……我给看看?”   宁远看了一眼出声的巫璃,想要拒绝,但是扫到旁边看着的谢易的目光,想到自己刚才才说过这个巫璃懂医术,现在拒绝实在是古怪,到了嘴边的拒绝,被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好吧。”   只见巫璃凑到晏明修的脸上,像个小狗一样,闻啊闻的,宁远和谢易顿时瞪大了双眼,这是什么治疗的方法!?   瞟见谢易看过来的眼神,宁远尴尬的打哈哈。   “这是他们家乡独有的治病方法,很灵!”   “是吗?”   谢易满腹疑虑的伸头欲看,这时宁远又看见巫璃直接拿出了一条虫子就往晏明修的嘴里放,他吓得一叫,来不及呵斥巫璃,宁远只能猛地窜到谢易的身前,牢牢地挡住了谢易的视线。   “哈哈哈,有什么好看的,看病你看的还少啊!”   “不是,她刚刚是不是拿了什么东西?”   谢易挣扎着就想要去看,宁远自然不能让他看,心里把巫璃骂了一千遍一万遍,但还是要护着她,谁让沈云朝的命就攥在这个小姑娘的手里了呢!   “没什么啊!你看错啦!眼花,眼花……”   “可是……”   还没等谢易的话说完,一声清晰的呕吐声就从他们身后传了出来。   “呕…………!”    第一百三十六章 动乱前夕   大周王朝二十一年深秋的一天早上。   晏平江前一日刚去刑部交接完自己孙儿晏左成玩忽职守案的资料和事情经过,他命人把证物安放完毕,找来师爷将案件记录在卷宗内,等刑部的事情陆陆续续处理完,时辰已经将近五更,他闭了闭眸子,也没来得及回晏府,便穿上了官袍,赶着去宫内参加早朝。   事实上,自从几个月前周扶远的病情加重以后,早朝基本就已经取消了。但是,今日,周扶远忽然又要举行早朝,晏平江心里想着应该是和那个一封传入建康的捷报有关系。想到这里,晏平江的呼吸微微凝滞了一下,良久,方才缓缓地叹息一声。   天色青紫,晨曦微现,天边刚刚显露出一抹鱼肚白。   晏平江在轿子里微阖眸子,小憩一会,轻摇微晃中,已然到了宫门口。这数月里,这可是大周天子周扶远初次亲赴早朝,这其中寓意,不免叫人有些想入非非。   而更让众朝臣感到意外的是,今曰的早朝,出现了许多位较为陌生的面孔,比如太子少师、殿阁首辅大学士王俊,太子少傅、光禄寺卿、领侍卫内大臣谢礼区,大狱寺卿旬达,所有的皇子王爷等等,甚至连长期托病在府的丞相晏平江都亲赴早朝。   晏平江还未进入大殿,他便察觉今日百官的表情有些怯怯和畏惧,连朝前迈出的步子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朝中百官历来明争暗斗,分裂两派,却很少有像晏平江这样的亲皇党。眼见着周扶远的身体越来越差,晏平江扫了一眼周围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商量什么的官员,每次发生这样的情景,朝中必定又要翻起一次惊涛骇浪。显然这些人早就安C了眼线,比之先得到了一些内幕消息。   看着为首傲然而立的赵王和鲁王,晏平江不得不感叹一声,他们确实已经老了。   “嚯,连殿阁首辅大学士王俊都请出来了,这老东西不去修文律,瞎掺乎什么?”   在太和殿一角,领着礼部闲职的侍郎晏明德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不远处赵王周定樘那一帮人。   “哼!”晏平江轻笑一声,瞥了一眼赵王周定樘身旁那位头发斑白的老臣,微笑着对其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明德,可莫要小觑那老家伙,此人在文士中素有威望……”   晏明德闻言冷笑一声,低声说道,“这老贼被曾祖压了三十余年,直到眼下竟还不学乖……”   晏平江微微一笑,带着几分揶揄说道,“明德,莫非对这老家伙的学生骂你出入青楼文德不修的事,尚换恨在心?”   晏明德愣了愣,面色一红,低头尴尬说道,“曾祖……你,明知,明知我只是去找老五的。”   晏平江轻笑一声,不置褒贬,身旁,其子御史台尚书晏何钦皱眉说道,“父亲,对那件事情大加口诛笔伐的国子监祭酒,便是此人的学生么?”   晏平江淡淡一笑,望了一眼远处站在赵王身边的王俊,低声叮嘱道,“此人当初为老夫所压,绝非因为才识、身份,不过是我与陛下交厚罢了,除鲁王外,唯属此老在我大周众学子、文士中声望最高,对上他,你二人需谨慎、再谨慎!“”   晏明德和晏何钦闻言神色一凛,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轻笑,大狱寺卿旬达走了过来,打量了几眼晏明德和晏何钦二人,带着几分嘲讽、几分揶揄,对晏平江说道,   “诲人不倦啊,梓圭……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再寻思教导他们,一个还是和你差不多的,不觉得有点迟了么?”   晏何钦闻言眼中露出几分怒意,正要说话,瞧见他眼神不对的晏平江连忙低声喝道,“晏何钦,不得无礼,这位乃是为父的至交!”   晏何钦虽然为人古板,但是素来尊敬父亲,见父亲这么说,连忙向旬达拱手赔罪。   “至交?”旬达呵呵一笑,怪异地望着晏平江,轻笑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怀恨在心呢!毕竟我当初那样子的骂你。”   晏平江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眨眨眼说道,“对你怀恨在心的人够多了,少我一个也无大所谓,对吧?”   “这倒是!”旬达自嘲笑了笑,继而望了一眼晏明德和晏何钦,转头对晏平江轻笑说道,“今曰你等父子、祖孙齐上阵,可谓是来势汹汹啊!”   晏平江失笑般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了一眼赵王周定樘的方向,低声说道,“那些人才是来势汹汹!——话说,你个老家伙二十余年不曾上早朝了吧?今曰这是吹的什么风,把你老人家给请出来了?”   旬达此时正转头打量着赵王周定樘身旁那帮人,闻言轻笑一声,望了一眼晏平江,笑着说道,“我猜,你我二人所为之事大致相似……你为你家的,我为那个不省心的。”   “哈哈,”眼睛畅笑一声,摇头揶揄道,“看来,你真是相当喜欢那个小子啊!”   旬达微微一笑,眨眨眼说道,“难得能从那么一个污浊的地方找到这么一个小家伙,可不能让这帮人给我毁了!”   二老相视一笑。   不一会儿,皇上贴身侍从溏公公从内殿走了出来,尖细高亢地声音在整个大殿回荡:“皇上驾到——”   那些之前还围拢在一起的官员立马如鸟兽散,站立到自己的位置上,恭迎皇上大驾。   大周王朝现今的皇帝,也是开国的皇帝,周扶远,年纪不过是五十左右,但是看他的神态起色,比起自己这个六十有余的丞相还要憔悴。许是年纪大了,周扶远近些年的手段远没有早年的雷厉风行,彼时他的手段已经变得十分怀柔,才导致这两年众官结党私营的现象涌现。很多人都说,他已经老糊涂了,其实晏平江很清楚,他其实有得是手段和机会一具清除掉这些各派党羽,可他没有,他要让他们乐极生悲自己露出马脚,再让他们自己斗,斗得你死我活最好,他便可以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为他日登上龙椅的皇子扫清所有的障碍,又或许说,他就是用这些诡秘的党派之争来锻炼自己的继承者,但是,很显然,他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否则现在站在这里的就应该有一个太子。   周扶远是老了,但是,他仍然还是整个大周最有权势的人,猛虎岁老,但是余威仍存。一双犀利鹰眸睥睨底下众人的时候,果然见到一片低沉肃然的气氛在整个大殿笼罩。   塘公公见周扶远坐下龙椅,适时尖锐高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底下一片寂静。    第一百三十七章 试探(上)   大周王朝二十一年深秋的一天早上。   晏平江前一日刚去刑部交接完自己孙儿晏左成玩忽职守案的资料和事情经过,他命人把证物安放完毕,找来师爷将案件记录在卷宗内,等刑部的事情66续续处理完,时辰已经将近五更,他闭了闭眸子,也没来得及回晏府,便穿上了官袍,赶着去宫内参加早朝。   事实上,自从几个月前周扶远的病情加重以后,早朝基本就已经取消了。但是,今日,周扶远忽然又要举行早朝,晏平江心里想着应该是和那个一封传入建康的捷报有关系。想到这里,晏平江的呼吸微微凝滞了一下,良久,方才缓缓地叹息一声。   天色青紫,晨曦微现,天边刚刚显露出一抹鱼肚白。   晏平江在轿子里微阖眸子,小憩一会,轻摇微晃中,已然到了宫门口。这数月里,这可是大周天子周扶远初次亲赴早朝,这其中寓意,不免叫人有些想入非非。   而更让众朝臣感到意外的是,今曰的早朝,出现了许多位较为陌生的面孔,比如太子少师、殿阁辅大学士王俊,太子少傅、光禄寺卿、领侍卫内大臣谢晋书,大狱寺卿旬达,所有的皇子王爷等等,甚至连长期托病在府的丞相晏平江都亲赴早朝。   晏平江还未进入大殿,他便察觉今日百官的表情有些怯怯和畏惧,连朝前迈出的步子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朝中百官历来明争暗斗,分裂两派,却很少有像晏平江这样的亲皇党。眼见着周扶远的身体越来越差,晏平江扫了一眼周围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商量什么的官员,每次生这样的情景,朝中必定又要翻起一次惊涛骇浪。显然这些人早就安插了眼线,比之先得到了一些内幕消息。   看着为傲然而立的赵王和鲁王,晏平江不得不感叹一声,他们确实已经老了。   “嚯,连殿阁辅大学士王俊都请出来了,这老东西不去修文律,瞎掺乎什么?”   在太和殿一角,领着礼部闲职的侍郎晏明德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不远处赵王周定樘那一帮人。   “哼!”晏平江轻笑一声,瞥了一眼赵王周定樘身旁那位头斑白的老臣,微笑着对其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明德,可莫要小觑那老家伙,此人在文士中素有威望……”   晏明德闻言冷笑一声,低声说道,“这老贼被曾祖压了三十余年,直到眼下竟还不学乖……”   晏平江微微一笑,带着几分揶揄说道,“明德,莫非对这老家伙的学生骂你出入青楼文德不修的事,尚换恨在心?”   晏明德愣了愣,面色一红,低头尴尬说道,“曾祖……你,明知,明知我只是去找老五的。”   晏平江轻笑一声,不置褒贬,身旁,其子御史台尚书晏何钦皱眉说道,“父亲,对那件事情大加口诛笔伐的国子监祭酒,便是此人的学生么?”   晏平江淡淡一笑,望了一眼远处站在赵王身边的王俊,低声叮嘱道,“此人当初为老夫所压,绝非因为才识、身份,不过是我与陛下交厚罢了,除鲁王外,唯属此老在我大周众学子、文士中声望最高,对上他,你二人需谨慎、再谨慎!“”   晏明德和晏何钦闻言神色一凛,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轻笑,大狱寺卿旬达走了过来,打量了几眼晏明德和晏何钦二人,带着几分嘲讽、几分揶揄,对晏平江说道,   “诲人不倦啊,梓圭……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再寻思教导他们,一个还是和你差不多的,不觉得有点迟了么?”   晏何钦闻言眼中露出几分怒意,正要说话,瞧见他眼神不对的晏平江连忙低声喝道,“晏何钦,不得无礼,这位乃是为父的至交!”   晏何钦虽然为人古板,但是素来尊敬父亲,见父亲这么说,连忙向旬达拱手赔罪。   “至交?”旬达呵呵一笑,怪异地望着晏平江,轻笑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怀恨在心呢!毕竟我当初那样子的骂你。”   晏平江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眨眨眼说道,“对你怀恨在心的人够多了,少我一个也无大所谓,对吧?”   “这倒是!”旬达自嘲笑了笑,继而望了一眼晏明德和晏何钦,转头对晏平江轻笑说道,“今曰你等父子、祖孙齐上阵,可谓是来势汹汹啊!”   晏平江失笑般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了一眼赵王周定樘的方向,低声说道,“那些人才是来势汹汹!——话说,你个老家伙二十余年不曾上早朝了吧?今曰这是吹的什么风,把你老人家给请出来了?”   旬达此时正转头打量着赵王周定樘身旁那帮人,闻言轻笑一声,望了一眼晏平江,笑着说道,“我猜,你我二人所为之事大致相似……你为你家的,我为那个不省心的。”   “哈哈,”眼睛畅笑一声,摇头揶揄道,“看来,你真是相当喜欢那个小子啊!”   旬达微微一笑,眨眨眼说道,“难得能从那么一个污浊的地方找到这么一个小家伙,可不能让这帮人给我毁了!”   二老相视一笑。   不一会儿,皇上贴身侍从溏公公从内殿走了出来,尖细高亢地声音在整个大殿回荡:“皇上驾到——”   那些之前还围拢在一起的官员立马如鸟兽散,站立到自己的位置上,恭迎皇上大驾。   大周王朝现今的皇帝,也是开国的皇帝,周扶远,年纪不过是五十左右,但是看他的神态起色,比起自己这个六十有余的丞相还要憔悴。许是年纪大了,周扶远近些年的手段远没有早年的雷厉风行,彼时他的手段已经变得十分怀柔,才导致这两年众官结党私营的现象涌现。很多人都说,他已经老糊涂了,其实晏平江很清楚,他其实有得是手段和机会一具清除掉这些各派党羽,可他没有,他要让他们乐极生悲自己露出马脚,再让他们自己斗,斗得你死我活最好,他便可以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为他日登上龙椅的皇子扫清所有的障碍,又或许说,他就是用这些诡秘的党派之争来锻炼自己的继承者,但是,很显然,他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否则现在站在这里的就应该有一个太子。   周扶远是老了,但是,他仍然还是整个大周最有权势的人,猛虎岁老,但是余威仍存。一双犀利鹰眸睥睨底下众人的时候,果然见到一片低沉肃然的气氛在整个大殿笼罩。   塘公公见周扶远坐下龙椅,适时尖锐高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第一百三十八章 试探(下)   底下一片寂静。   兵部尚书卢旭走出队列,拱手拜道,   “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   坐在龙椅之上的周扶远点了点头,挥挥手说道,“说。”   “昨曰兵部收到捷报,捷报中言,江州王已率军扫平长江以南一带的叛军,现已兵临南阳城下,不日便可抓获叛贼之首南唐皇子并附余党,将率军返回建康……”   “哦?”天子周扶远双眉一挑,轻笑说道,“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啊!”   看他表情,似乎并不惊讶……   其实并不是单单只是周扶远,满殿朝臣没有一个感觉惊讶,毕竟,这件事他们早已知情,甚至于,他们也清楚今曰要商议的,究竟是什么事。   “此外,江州王周定乐、参军统领兼领监军谢易、二人联名上书,恳请陛下赦免………………等十余万叛军上下其叛国之罪……”   顿时,殿内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封号武城县公领南衙十六卫将军衔的的王剑华先攻率先走出列队,抱拳沉声说道,   “陛下,臣有本要奏!”   周扶远轻笑一声,瞥了一眼站在首位的王俊,淡淡说道,“王爱卿欲奏何事?”   王剑华闻言低了低头,抱拳沉声说道,   “臣欲弹劾正五品大理寺少卿谢易,包庇贼军,与贼军串通一气,图谋不轨。此其一也!其二,弹劾晏家五子,晏明修擅自离京,目无王法!白丁之身C手军中大事!其三!谢易身为监军,知情不报,欺君罔上,恳请皇上定夺其罪!以儆效尤!”   周扶远闻言点点头,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赵王周定樘,继而环视殿内众臣,将目光轻轻地落到了晏何钦的身上,轻笑说道,“御史台,对此有何意见?”   话音刚落,晏何钦便走了出来,皱眉说道,“臣以为,大理寺少卿谢易僭越专权,私下与叛军交易,此举有违体制!”   “呵,”周扶远微微一笑,不置褒贬,目光游移到了晏平江的身上,淡淡说道,“晏老,你意下如何?”   晏平江闻言走了出来,拱手说道,   “陛下英明,臣以为谢大人此举虽有欠考虑,但却无大错,反而有功……正所谓事急从权,说服九万叛军弃暗投明,此天大之功!既免了多造杀孽,又兵不血刃的得到了胜利,何罪之有呢?”   “事急从权!事急从权,便可以欺君罔上了吗!?还请晏相慎言!”   周扶远闻言皱了皱眉,转头望向咄咄*人的王剑华,还不等周扶远说话,工部尚书孟德便站了出来,厉声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丞相乃百官之首!何况圣上犹在!岂容你等置喙!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该不会你读了这些年的兵书都只是纸上谈兵白读了吧!”   孟德作为工部尚书,又是寒门出身,一直都是礼贤下士的鲁王周定礼的忠实支持者。这朝堂上的势力从表面上看已大致的一分为二,大半以赵王马首是瞻,只有一小部分依然尊鲁王。但是这也并不代表着鲁王就全然没有登位的希望,鲁王最强大的力量是那些士林的子弟。他们虽然没有资格走上太和殿,但是他们终有一日会来。   或许有人会觉得,鲁王一方的孟德何以会相助谢易,归根到底,孟德其实也只是不想让赵王这一帮人太称心如意罢了,顺便再卖谢家一个人情。   “各执一词……”周扶远微微摇了摇头,转头望向王俊,笑着说道,“爱卿以为如何?”   王俊微微一笑,咂了咂嘴,顾左言他地说道,   “能说服九万余叛军倒戈相向、弃暗投明,那位大理寺的少卿谢大人,其辩才当真是了不得!”   周扶远闻言一愣,继而畅笑不已,点头说道,“你说的倒是没错,他这个小子却是有点这方面的本事!”   见此,赵王皱了皱眉。就在这时,太子少师、殿阁首辅大学士王俊收起笑容,继续说道,“但是陛下,行军打仗可不是靠嘴皮子就能行的,老臣以为,那位谢少卿功虽不小,然其私下与叛军交涉,实属不该,念在其辅佐江州王扫平叛军有功,功可抵过……不过,私下允诺,代行帝言,其罪难赦!”   在晏平江下首不远处,礼部侍郎晏明德心中暗骂。   这老贼倒是说得轻松,一句话就将谢易那小子的功劳给抹杀了不说,还要令其身败名裂……实在可恶!万一谢易真的倒霉了,只怕自己的闹腾弟弟晏明修也讨不到什么好。   他根本就是在针对晏家和谢家!   不单只是晏明德,殿内不少朝臣都清楚王俊打的是什么主意,要知道,这边捷报传来之前,谢易就已与叛军谈好条件,但最终如何,还得看天子如何处理,说句不好听的话,要是天子不赦免那些叛军,那么谢易便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连带着的还有谢家多年沙场打拼出来的名声,都会毁于一旦!还有晏家的小子,只怕会和他一起陪葬!甚至于,他们根本就回不来了,那九万余原叛军第一个就饶不了他,可想而知,那时谢易究竟会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尴尬境地。   而就在这时,忽听殿内传来一声冷笑。   “何时起,殿阁能够行使我大理寺职权了?”   王俊半眯的双目微微一睁,望了眼冷笑不止的旬达,淡淡说道,   “旬大人言重了,老夫仅仅只是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旬达冷笑一声,毫不掩饰地讥讽道,“王大人还是安安心心地订正文律去吧,那些叛军最终如何论断,那是我大理寺的事,就不劳大人费心了!”说着,他走出列队,拱手对周扶远说道,“陛下,老臣以为,谢少卿此举虽有些鲁莽之嫌,但也因此,将我大周损失减至最低,凭空为我大周赠添九万余劳力,如今那九万余叛军诚信诚意弃暗投明,陛下倘若赦之,天下之人定感陛下宽宏大量……”   王俊淡淡说道,“听说旬大人与谢少卿私交不浅?——旬大人如此包庇谢少卿,恐怕有些不妥啊!”   旬达闻言冷笑说道,“莫非王大人认为本府徇私?”   “难道不是么?”王俊面无表情说道。   旬达双眉一立,怒道,“既然如此,你不妨向御史台提交此案文书!”    第一百三十九章 死讯传开   王俊微微皱了皱眉。   谁都知道,大理寺是大周最高审讯机构,几乎所有的案例都要经过大理寺审理,哪怕是御史台,也没有直接审讯犯事官员的权利,说白了,御史只负责监督、弹劾、免职,而审讯这一道程序,还是要经过大理寺,也就是为何赵王,鲁王几次三番要将势力渗透到大理寺的原因所在。   换句话说,就算王俊向御史台提交文书弹劾旬达也没用,先不说晏何钦那个老匹夫会不会受理,旬达是什么人?大理寺的正卿,虽说归属于刑部,但却是极少数能够直达圣听的官署,而反过来说,能审讯旬达的,也只有当朝天子。   而旬达,所有人都知道,周扶远最不可能去动的就是这个到现在都甩不干净自己脚上的泥的泥腿子!   那是在大理寺正卿这个位置上坐了近二十年的朝中老臣,期间为了大理寺那的牌匾,累到吐血且不说,更因此得罪了朝廷里大半的官员,世家,弄地家破人亡,到现在孤身一个人,可谓是整个大周最铁面无私的朝臣。   最重要的是,他当年抱着必死的决心,抬着棺材上殿,硬生生的从所有官员的嘴巴里抢出了那个人的一世清名。就凭这,周扶远就是到死也不会动他一下!   所以,当旬达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王俊就知道这事基本上就是没戏了。   果不其然,旬达一竖眉毛,周扶远就立马当起了和事佬。   “好了好了,”周扶远摆了摆手,没好气说道,“都半截入土的人了,火气还这般大……”   “好了!”周扶远沉声说道,“他们是有功之士,如今连仗都还没打完,怎么能如此寒将士之心啊!……那一干弃暗投明之叛将,……旬达啊,你受审吧,就按那小子的主意,按律处置,以功抵罪……至于他的僭越专权之罪,还是你自己亲自审讯教诲!”   旬达闻言叩拜于地,沉声说道,“臣领旨!”   在殿内众臣面面相觑之余,晏平江微微一笑。   什么叫审讯教诲?   还是由与谢易关系不错的旬达亲自审讯?   言下之意,皇帝就是想让旬达口头警告一下谢易,叫他以后莫要再这么大胆,毕竟私自与叛军交涉,立下那种约定,那可是远远出了他职权范围的事。   反过来也足以证明,皇帝丝毫没有想要查办谢易的意思。   其实谁都知道,今曰之事,不过是赵王见周定乐和谢易二人顺利剿灭叛军,心中不渝,故意挑事罢了,只不过,谁也没有说破。   这同时也是一个试探,从赵王憋得铁青的脸色来看,似乎结果,也不是那么的合他的心意。   “爱卿平身吧!”周扶远微微抬手,请这位老臣起身,周扶远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至于晏家的小子私自离京的事情……年轻人嘛,愿意为国出力这也是好事,没做什么大事,就由他去吧。不过等他回来了,功过相抵,晏公可就别想着替他要什么赏赐了!”   “是。”晏平江和周扶远相视一笑,抚了抚胡须,心下不禁有些欢喜。   晏明修能不到明面上来,真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这孩子聪明绝顶,又是那样的性子,现在这种牵一而动全身的局面,实在是不适合他在此刻来掺和。   大周成德二十一年十月十一日,围困南阳城的第三天,如晏明修失踪前所预料的那样,南阳沦陷。   在周定乐那绝对压倒性的兵力优势,和守城将领失踪面前,南阳六万余叛将败地丝毫脾气也无,在付出了数千人阵亡的沉重代价后,被迫放弃了南阳,往湘西方向撤退。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周定乐分出了一部分的兵力去追击,剩下的就全部驻扎在南阳,预备着过几天等追到南唐的皇子以后,就班师回朝。   周定乐心里明白,有了这份功劳,就算自己将来争位失败,自己也算在朝堂有了一份立身之本,但是这份功劳有多少算自己的,他心里也很清楚,一方面,他很感激晏明修的相助,另一方面又认为晏明修是一个人才,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对象。所以对于晏明修中毒的事情,他也就格外上心。   自那日,巫璃用蛊虫对晏明修进行催吐以后,宁远从晏明修的呕吐物里找到了马钱子的残渣,又有巫璃这个用蛊的行家相助。诊治晏明修的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而肖北也没有收到西北传来的后续消息,一时间,宁远,沈听风回西北的事情也就搁置了下来。   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的向着好的那一面进行着……   直到…………………………   密林深处的谢易待在简易的临时休息的棚子里,和带来的蒋宣农等人商讨追击的事情。一封急报急匆匆的送了过来,谢易打开,只一眼,脸上的血色就瞬间褪了个干净。谢易的脸色变得如此之快,令一旁看着的人心里是一阵的惊疑不定。   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良久,谢易手中的纸张从手中滑落,飘忽的落到了地上。   “传令三军,立即回营!”谢易顿了顿,缓缓道,“齐武王妃,没了……”   什么!?   ……………………   待谢易等人日夜兼程的赶回军营的时候,大帐之中周定乐一脸沉凝的坐在主位上,谢易匆匆环视一圈,没有看到宁远和沈听风。   “宁远和沈听风呢?”   “出了这等的事情,他们自然是回西北去了。”   看着周定乐皱的死紧的眉头,谢易带着一丝期盼的问道,   “真的?”   周定乐无奈的看了脸色苍白的谢易一眼,眼里划过一丝不忍,但还是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周定乐顿了顿,“消息传得极快。父皇已经下令,让我们即刻回京。她这一死……哎……”   谢易很清楚周定乐未说完的话,谢裴就像是西北的支柱,现在这根支柱倒了,西北究竟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谢易不敢深想,也不能深想。    第一百四十章 回建康(上)   世人提起西北,就不得不提起盘踞在西北多年的齐武王府,而提到齐武王府就不得不提到两个人。   齐武王妃,谢裴。   鬼面战神,谢非羽。   前者守护着广袤的西北边境数十年,而后者则是一手缔造了这一切。   她们是一个时代的神话的延续。   在很多年前,天下还没有大周这个国度。九国并起,硝烟弥漫。天下深陷在战乱的痛苦之中。在大周的国史里,这段混乱的时光由金龙托世的周扶远终结,他是上天派下来的真龙天子,得尽上天的庇佑。国史里对于他身边辅佐的人评价都很高,什么星宿转世之类的神话色彩浓厚。   然而,在这样一个官方记录的书里,对于三十年前大周第一猛将,鬼面魔刀的谢非羽却着墨甚少,甚至于连一张鬼面不戴面具的画像都没有。   鬼面战神谢非羽就像是划破那时幽暗天空的一道强光,来的惊天动地,却走的悄无声息。就像她忽然的出现在战场上一样,她忽然的就从此销声匿迹,整整二十年,再没人见过她的踪影。   鬼面之后,西北留下的只有齐武王严晟,和齐武王妃谢裴。谢裴,这同样是一个响彻整个大周的名字,这位王妃用自己的智谋告诉了全天下的人,就算是手无缚J之力的女子,一样也可以成为沙场上无人可以小觑的存在。   谢裴一生,参与大小战役无数,唯输过一场,多智近妖。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只有她一个人的齐武王府,只有她一人的西北,反倒比从前要来的坚固的多。西北固然不服从朝廷管教,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真是因为有她在,西楚的兵才始终不敢进犯。   谢裴离世,标志着曾经那个英雄辈出的时代最终的消散。但是,更重要的是,谢裴死后的西北,还有蠢蠢欲动的西楚…………   “嘿!有好戏瞧了……”   不同于建康得知谢裴死讯时,或炸锅或死寂的表现,王家后院里坐着的王陌显得异常的漫不经心,似乎死的人他早就有所预料,洒下一把鱼食,王陌探头看着水里聚集而来的鱼儿,自语道:   “养了你这么久,也该是看看你本事的时候了。”   ——数曰后,继南征周军攻克南阳后距今已过三曰,在这三日里,十五万南征周军押解着多达数十万的叛军俘虏,从原路返回建康。周定乐轻装先行,谢易则带着部队在后面处理南征周军的后续事务。   沿途,谢易当初叫其留守各城的守军,亦陆续回归军中,以至于队伍越来越壮大,至建康时,已逾二十余万,这还不包括近十万的叛军俘虏。   按照大周律法,这多达三十万的军队中,除了当初带走的十万南征正规军外,其余二十余万都要按罪论处,包括最初投降谢易等人的十二万余叛军。   因此,早在到达建康城之前的一座平衍城外,谢易便缴了那二十余万叛军的武器,叫蒋宣农等人领八万南征周军看管,只带着段离,张栋等人并五千余南征军军,押解着二十余罪不容赦的叛军将领,进京。   毕竟,比起段离,张栋等人而言,那二十余万叛军只不过是小兵士卒罢了,如果段离等人的罪行都能够赦免,又何况是他们麾下那些士卒?   大周成德十一年十月三十曰,谢易等人来到了平衍。   尽管天色尚早,但是谢易却打算在此歇息一曰,毕竟如今的建康尚算是多事之秋,再加上晏明修体内的余毒未清,谢易顾着晏明修的身体也实在是快不起来。   谢易给段离和张栋等人带着镣铐,这并非是谢易所想,但是皇命难为,捷报已经传回了建康,他们便算是戴罪之身,如何能身上没有枷锁?   因此,算是补偿吧,谢易在到平衍后,便吩咐数百南征军士卒到城内采办好些酒R,运至驿站叫众将畅饮一番,同时也将他们的枷锁暂时卸了下来。当然了,采办酒R的银两,自然是由沈云朝出的,毕竟沈云朝的生意在平衍也是有的。   一想到沈云朝,谢易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已经离世的谢裴,说起来,谢易还该叫谢裴一声姑姑。虽然家里的长辈认为谢裴离经叛道,和多年前离家出走的谢翡一样,都是谢家的耻辱,早就将这两个人从族谱上除名了,但是谢易是打心眼里敬佩自己的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姑,她是一个女子,却敢于反抗陈旧的家族,而自己身为一个男子,却不敢和家族唱反调,在外人眼里风光无限的谢易,心里却一直过的憋屈,早就想和这位姑姑聊一聊,可是自己一拖再拖,终于,……再也没有了机会。   谢易心中的遗憾,几乎就要满溢。   整整二十三年的时间啊,可他谢易竟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枉自己自命不凡,还不如一个普通人来的胆大。   几杯浊酒入喉,原本就心绪万千的谢易很容易就醉了,没办法,最后还是让人给背回去的。大病初愈的晏明修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谢易,连连摇头。   自己明明就嘱咐过他,段离,张栋都是难得的良将,谢易同他们之间又有恩情,谢易应该趁此机会将他们收归麾下,毕竟他要替周定乐组建一支班底,以应付曰后愈演愈烈的夺嫡之事。结果现在倒好,死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姑姑,就喝成了这样!   正当晏明修生气呢,忽然,他发现众将面色一变,站着的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坐着的更是猛地低头恨不得把头埋进酒碗里,一言不发,紧接着,他感觉后背隐约有股凉气向他袭来。   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晏明修缓缓转过身去,果然,假廖古正一脸不悦地站在门口,冷冷地望着他!   “妖孽!竟然还想困住本天师!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晏明修愣了一下,随即怒吼道,“不是让你们把她关起来吗!?废物!她怎么跑出来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回建康(中)   不得不说,假廖古虽然是一个疯子,但是架不住她的武功是真的高,在弄清楚她真实的身份之前,没人敢真的杀了她,但是打又打不过,一声重斥,令帐内众将不觉一颤,愣是没有一个人敢搭话。   “…………”   “……”晏明修见状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房间内的众将,继而讪笑着望着此刻是“天师”的假廖古。   “师傅!”   “师傅?”假廖古不解的摇摇头,“我何时收了你这个妖孽做徒弟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疯了的假廖古已经真相了,晏明修的确是个“妖孽”。   “我今年五月下山,收过虎妖,鹳妖,可是我好像没有收过狐妖啊?”   得,还疯的挺有逻辑的。只见晏明修佯装失望的长叹一声,垂着眉眼,看起来真是好不可怜。这个时候,就是检验一个人颜值的时刻了,晏明修生的精致美艳,比起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女子,看着都要漂亮,他此刻这一伤心,令在座的将领纷纷瞬间呆愣,正所谓,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他们虽然没有三年,但是也有大半年没亲近过女子了,现在忽然看见这样的景象,不少人尴尬的调整了一番坐姿。   早就听说现在建康男风盛行,如果都是这样似的,不胜行,才奇怪吧……   晏明修可没工夫搭理后面人的反应,他自己现在中毒刚愈,身子虚得很,可经不起折腾,万一现在给打了,那自己可就得躺着回建康了。   “我,我就是天师刚下山时收的啊,只因我从未杀生,还救了天师,所以天师才肯收我为徒,教导我修行,天师难道都忘了吗?天师醒了就忘了这一切,现在还要收了我,这,这真是……”   “似乎,却有这事……”   脑海中依稀的闪过自己被眼前这个漂亮的给拖回洞穴的场景,假廖古微微叹了口气,几步走到桌旁,从桌旁拿起一碗酒,继而走回晏明修身旁,将那碗酒当着晏明修一口饮尽,继而轻声说道,“以酒代谢。”   “只是小事,我……”   “不过,我记得我中的是春药,你是怎么……?”   “…………“”   晏明修猛地一僵,脸上的表情更是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身后传来了不止一声的喷酒声。僵硬了一会儿,晏明修看了一眼一脸疑问的假廖古,要不是晏明修早就知道假廖古是真的疯了,他简直就要以为,这个人是在故意整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见晏明修没有反应,假廖古又问了一遍。   “当,然,是,将,您,放,进,水里了!”   晏明修狠狠地在“水里”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顺便狠狠地瞪了一眼后面憋笑的众将!   正在这时,房间外忽然传来了传令兵的声音,   “禀军师。建康来人了,是礼部的晏侍郎!”   礼部的晏侍郎?那不就是晏明德吗?似乎是猜到了晏明德来这里的目的,晏明修朗声回道,“安排这位大人到谢监军的房间里去。我随后就来。”   “徒弟要去哪里?”   晏明修看了一眼假廖古,又看了一眼身后的众将,忽而一笑,晏明修笑起来是极好看的,好似一瞬间天地间的一切都黯淡了一般,看的所有的人一愣。只见晏明修弯腰凑近了假廖古,假廖古脸色爆红的往后退了一步,一边小声的嘀咕,“果然是妖狐一族啊,真是……真是……”   假廖古的话,一个字也不漏的传入了晏明修的耳朵,晏明修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他又凑近了一点,紧贴着假廖古的耳廓,轻声说道,   “师傅,后面的妖怪那么多,师傅,不用去替天行道一下吗?”   “…………”   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喷酒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还有摩拳擦掌的假廖古,房间内众将面面相觑,一脸的欲哭无泪   下一刻,房间内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夹杂着,“天师饶命啊!”   “天师,你看看啊!我也是你徒弟!啊!……别打脸……!”   而与此同时,走到了谢易房间的晏明修推开房间门,他现晏明德正披着一条狐裘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怎么着?不用报恩了?”   望着她那不怀好意的笑容,晏明修挑挑眉,说道,“关你什么事儿?有事儿就说。”   “是,不关我的事,行了吧。”晏明德失笑般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他已经完全习惯了晏明修说话的风格了。只见他没好气说道,“我来通风报信,你还嫌弃我?”   晏明修闻言秀目一白,冷笑说道,“通风报信?不知道的消息叫通风报信好么?不就是赵王针对周定乐吗,他还拿我的事做文章了对吧。这也算事儿吗?”   “喂喂,你就不担心会出事啊。”   “旬达还没死呢,能出什么事儿。”晏明修不耐烦的摆摆手。“还有什么事儿吗?”   晏明修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茶,自顾自的喝了起来,一脸的百无聊赖。晏明德见状,只得在心里叹道:“还是曾祖料的准啊,曾祖就说这点小事是瞒不住他的,偏的自己不放心还来了这么一趟。”   正在这个时候,醉倒的谢易醒了过来,见房间内晏明修和晏明德二人相对而坐,很是懵逼,半天才反应过来,皱眉说道,“这是……,晏大人?“”   “嘿!俩呢,你喊谁阿?”   谢易皱眉,“晏明修你别闹,晏大人,你此次来可是朝廷有什么事情吗?”   见此,晏明德挑眉看着晏明修,晏明修则是直接甩给他一个白眼。   “总之,朝廷是应允了你的建议……”   谢易愣了愣,诧异问道,“什么建议?”   晏明修没好气地望着谢易,说道,“还能有什么?——你那的建议,陛下认可了,不过,段离等人还是需经大理寺审理…………不过,大理寺不是你小子的地盘吗。”   “哦,这件事啊!”谢易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松气般说道,“总算是可以给段离等人一个交代了!”   晏明德微微一笑,继而淡淡说道,   “另外,朝廷还要你拟写一道战功表,朝廷好依此封赏!”   一听到封赏二字,谢易不由的紧皱眉头,看向了一旁坐着的晏明修,是满脸的为难。   以晏明修的聪慧,如何不知谢易此刻在想什么,闻言也不说破,微笑说道,   “当然了,你立下此等功勋,陛下自然会重赏……早在二十余曰前,我便已书至丞相处,请他出面,替你向朝廷争取殊荣!”    第一百四十二章回建康(下)   其实倒不是晏明德太大惊小怪,只是晏明修对晏家人的态度一向都是很恶劣,自己这个晏明修的手足兄弟也是很少能的得到晏明修的几句好话,更别提喝到他亲自给倒的茶了。   “家府私兵,就是是指能够佩戴甲胄的士兵,而不是寻常的家仆家丁,你没事儿吧!”   晏明修对晏明德问的问题表示深深的不屑。但是,晏明修心里明白,晏明德要问的当然不是自己回答的这方面。对于一个世家大族来说,开府这件事情是一件一等一的大事,何况谢易虽然是庶出,但是毕竟是谢家现在主家的孩子,又是大理寺的少卿前途无量。他开府这件事情里,包含的深意实在是太多,但是最关键的还是谢易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个我明白,私兵……私兵……”忽然,晏明德愣了愣,佯做诧异的问道,“谢易,谢府有私兵么?”   谢易微微一愣,正要说话,晏明修没好气说道,“想什么呢?东琊军不就是么?”   “哦,对对对!”晏明德做恍然大悟状,又似无意的问道,“那……谢易老弟,你府里的私军看来有着落啦。”   “这个,”谢易思忖了一下,说道,“我并不打算找东琊军,毕竟是朝廷编制的军队,我还是随便找一点吧。”   “哦,也好”   他敢打赌,只要谢易肯张口,像张栋这些后来投降的将领,多半愿意做他谢府的私兵,不过,这样,似乎已经可以看出谢易的态度了。   谢易喝了一口茶,有些担心地问道,“真的可以么?”   谢易问的自然是晏明修,晏明修点头道:   “当朝丞相亲自出面,陛下必然应允,更何况你等立下这般天大功勋……”说着,晏明修顿了顿,望了一眼晏明德,继续说道,“本来,我也想为九殿下谋划一番,后来想想,还是作罢为妙……尽管朝廷人人尽知你和九殿下关系,不过说到底,九殿下重,与你,其中寓意,还是有些区别的……!”   谢易也不是笨人,自然知道晏明修指的是什么,闻言点头说道,   “这个自然明白!”   晏明修闻言一笑,赞许地望了一眼谢易,继而低声说道,   “谢易,我替你拟了一份名单,你且看看!”说着,他站起身,将怀中的一张纸递给谢易。   谢易接过那份名单,一行行的看着上面的名字,不难猜想,晏明修所拟写的名单,无非就是张栋等人。   忽然,谢易皱了皱眉,疑惑地望着晏明修,说道,“段离?——此人可是一方守将啊!官至三品呢!”   “怎么?怕他不肯?还是怕折辱了你……姐夫。”晏明修捉狭似地眨了眨眼。   “那倒不至于……”谢易微微摇了摇头,继而皱眉说道,   “但再怎么说,他明面上可是当过将军的人,还是旧国将军之后,要不动声色将其收归到我府上,这可不易……”   “这还不简单?”晏明修闻言咯咯一笑,轻声说道,“你只要在功勋表中大肆夸奖段离,请朝廷重重加以封赐,赵王自然会起疑心,以他那般器量,多半会暗中打压段离,官职只怕会一撸到底,而你这边,则好言笼络,再加上你们原来就有点交情,如此,他岂会不乖乖就范?”   “只怕我……”   “妄自菲薄?那可不见得!”晏明修闻言轻笑一声,意有所指地说道,“待回建康之后,九殿下多半会加封,而你亦极有可能借此军功生任大理寺卿,这股势力可不小,倘若那段离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与其碌碌无为不受重用,倒不如改投你府上!——再者,只要我等断了段离的仕途,由不得他不愿,只要他还打着为他妻子报仇的算盘!据我所知,那位斩了他夫人的人,还没有抓到呢。”   “这倒是……”谢易点了点头,继而默默望了一眼晏明修。   仿佛是看穿了谢易的心思,晏明修轻声笑道,“是不是想说,这个人耍弄Y谋手段,可真是得心应手,是个十足的小人啊!”   “怎么可能……”被说破心中之事,谢易一脸尴尬,讪讪一笑。   “随便好了,我晏明修从来都不惧人言,对吧?”最后两个字,晏明修看着一直旁观的晏明德,晏明德深深的看着晏明修脸上的笑,半晌,说不出话来。   随后,三人又聊了一番,大部分是晏明德和谢易在说,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后,晏明德这才离去。晏明德一走,晏明修也就不打算再留了,就当晏明修快走出房间时,谢易忽然说道:“晏明修!”   晏明修停下了脚步,侧着头。   “今日之功,终有一日,我谢易一定会还你!”   “……”,晏明修闻言一愣,沉默了一瞬,眼中隐约浮现出几分暖意,一闪而逝,继而晏明修点头,“好,我记住了。”   ……………………………………………………   “大半年,足足大半年啊,终于回来了……”   大周成德十一年十一月二曰,谢易终于返回建康,站在建康城门外,他的心情不免有些激动。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心里虽然在排斥着谢家,但是他骨子里还是很向往那些沙场功名的将领,今日,他终于也和他的那些长辈一样,可以带着沙场上的功勋回来了。   由于此时谢易已换下了甲胄,换上了寻常的衣物,因此,城门附近的百姓根本不知这个在城门下站了半天的怪人,便是此番南征江州叛军的功臣之一。   “你也真是的,风风光光从正门朱雀门入城不好么?非要这样鬼鬼祟祟的……”   不动声色地跟在谢易身后走入城中,晏明修脸上带着几分异样,低声抱怨道。   ,谢易见状轻笑着说道,“这样不是很好么?仗,我们是一起打的,现在周定乐不在,入城少了他,这可不行。”   “那你的意思是……”   “我先来安顿一下张栋等人,等明天,和他还有你,一起入城!这是,属于我们的荣耀!少哪一个都不行!”   谢易的声音不大,但却掷地有声。听得晏明修心下一震,什么嘲讽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半晌,他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朝堂论战(上)   “不过我就算了。明日周定乐和你的入城,我就不去参加了。”   “可那等荣耀是你应得的……”   “在我看来,这份荣耀可不重要,否则我也不会匿名参军了。走吧,赶紧回家,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说着,晏明修就朝着晏府的方向走去。谢易也没有再劝,他了解晏明修的性格,他说出口的话那是很少会更改的。   “…………”谢易无奈地摇了摇头,朝着谢府的方向走去。   晏明修走到街道的尽头,却并没有向着晏府的方向走去,反而是向右一拐,走到了建康有名的商业街——永定街。   晏明修走到了一间名叫“单水阁”的书店,他刚一进店,就见老板殷勤的迎了过来。   “这不是晏公子吗。晏公子要的东西啊在后堂呢,受累您跟着来一趟。”   点点头,掌柜带着晏明修进了内堂,一进内堂,就见这个掌柜行礼,恭敬地喊了晏明修一声主子。   “师傅人呢。”   “回主子,沈庄主前两日匆匆的回了西北,他说剩下的事儿,您知道该怎么办。”   沉吟了半晌,晏明修缓缓开口,“准备洗澡水。”   “啊,哦。”   外出征战大半年,还中了毒,晏明修的脸色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他洗了个澡,痛快的睡了一天,养足了精神才准备去见自己的母亲。   顺着永定街朝朝阳街方向走着,没走多远,晏明修便注意到城内有大量的百姓疯狂地朝着朱雀门门方向涌去。   “快,胜师入城了!”   “听说此次江州王带着南征军一直打到南阳呢……”   “据说,那位江州王年仅弱冠,那位谢监军更年轻,听说还是大理寺的少卿呢!还收复了数十万的叛军啊!………………”   “真乃年少英才啊………………就是………………”   听着那些百姓口中的议论之词,尽管有些遗憾,但是对于晏明修这种当真是不在乎名望的人,来说那点点的遗憾就像是眼前飘过的一阵青烟,转瞬就散了。   啊,他一点也不在乎!   在他看来,百姓们的欢呼,还不如他洗的澡和睡的觉来得实惠,与其被围观的百姓堵在城门附近,被人像看耍猴的一样围观半天,还不如趁此时间早点回到晏府,好好的见一下久别的母亲。   小半个时辰后,晏明修来到了晏府或许是听说了大军即将入城的消息吧,晏明德领着府内一干家丁、仆役,早早地等候在府门前,朝着大街西侧眺望。   晏明修远远地看见了这一幕,他毫不犹豫的就转到了晏府的后门处,正准备翻墙的时候,却听见一声苍老的笑声。   “哈哈哈,我就说了,你小子一定不会走正门的。”   晏明修显然没有料到,他愣了一下,回过头。   “曾祖。”   晏平江含笑的站在巷子里捻须。   “你做的很好。”   “哦。”晏明修冷淡的反应分明就是不想再多说的样子,晏平江也没有勉强。   “你娘就在院子里等着你呢,去吧。”   “谢谢。”   这一声谢,晏平江听到耳里,只觉得熨帖极了。   下一刻,晏明修利落的翻过墙,轻车熟路的到了院子里。他看着院子里有些单薄的背影,晏明修难得的犹豫了,他仔细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又在一旁的池塘里照了照。   “娘。”   “明修?”   妇人愣了愣,踏着碎步连忙小跑到晏明修面前,欢喜无限地望着阔别多曰的晏明修。看到晏明修娘亲柳氏,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晏明修长得如此美艳了,柳氏年纪渐长,但是长相尚且称得上妩媚多姿,晏明修像他的母亲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又怎能不漂亮呢?   晏明修注意到了妇人眼眶中那激动地泪水,晏明修轻轻将她搂在怀里,轻拍她的背脊,连忙说道,“哭什么呀?我不是回来了么?娘亲,不哭…………………………”   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柳氏激动地点了点头,继而望了一眼朱雀门的方向,诧异问道,“你怎得这会儿就入城了?我方才叫家丁去打探过,大军现在…………………………”   ““我,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自然就先偷偷溜回来了,想早些见到娘亲嘛。”顿了顿,晏明修坏笑着说道,“怎么,娘亲不想早点见到我吗?”   柳氏连忙摇头说道,“当然不是……………………”说了半截,她又带着几分小心的问道,“只是,只是娘亲担心,担心你父亲又会责罚与你。”   晏明修闻言脸色一滞,眼底飞闪过一丝危险。   “不会的。”   而就在这时,传来了晏明德的声音。   “明修,大军已入城,朝廷下话来,叫你等午时入朝,觐见陛下……”   瞥了一眼走来的人,柳氏不禁有些紧张的拽住了晏明修的衣摆。晏明修察觉到了娘亲的紧张,他安慰的拍了拍柳氏的手。   “没事儿,我去去就回。”   拜别了柳氏,晏明修跟着晏明德往外走。   “明修,待会午朝,你可要小心了!”   晏明修目不斜视的回了一句,“你这话该和谢易说。”   晏明德愣了愣,诧异问道,   “什么意思?”   “我不过是晏家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曾祖又是丞相,地位尊崇,不管是谁登位,只要曾祖还在一天,都没有什么人敢针对晏家,但是谢家就不一样了,谢家与王家,都是军功世家,王家掌南衙,谢家掌东琊,原本平衡的局面现在横插一个谢家的庶子,若是谢易听谢家的话倒也罢了,谢家自会保他,现在谢易开府,只怕谢家也不会保他了,这样的话,谢易这一次上朝才会是凶多吉少。”说到这儿,晏明修顿了顿,停了下来,对上晏明德回看的目光,晏明修冷冷的继续道,“下一次,再套我的话,用高明一点的手段,不然连玩儿的兴致都会没了。”   晏明德看着晏明修骤然变冷的神色,有些慌乱的避开了目光。   “若是你愿意回答,我自然是愿意好好问的,都是自家人。”   “我不是,你记住了。”   晏明修冷冷的重复了一遍,“从你们见死不救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是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朝堂论战(中)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当真要“开府”?”   穿戴整齐的官袍的谢易垂手立在说话这人的身后,谢易微微弯着腰,但是说出的话却半点没有“弯腰”的样子。   “孩儿年纪到了,自然“开府”。”   “好。”那人回身倪了谢易一眼,冷冷的说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好自为之!”   男子说罢便乘轿走了,谢易留在原地,一个老仆看不过。便凑了过来,问道:   “三少爷,可否在家里用饭?”   “不必了。”   谢易穿着官服,离开了谢府,他到了自己工作了数年之久的大理寺。恰好遇见旬达正在吃饭,旬达一声招呼,谢易很自然的就凑了过去。   ………………………………………………………………………………………………………………   “我的意思是,赵王恐怕欲对你与九殿下不利…………………………”   谢易闻言,把玩着手中筷子,脸上露出几分难以捉摸的笑意。   “这事啊……不说我差点都忘了!但是您不必担心,他一直都看我与定乐不顺眼,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旬达见谢易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担心他吃亏,于是就将前几日朝堂发生的事情与他仔细的说了一遍,听完了以后,谢易久久的沉默了。半晌,谢易抬头,眼中没有半点退却,只见他坚定地说道,   “老师曾经教过我,这世上纷扰杂事无尽,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坚持自己认为对的,纵千万人,我亦往矣。”   看着这样的谢易,旬达的眼前似乎浮现了一个白衣的女子,其实谢易说错了一件事,这件事情,其实是另一个人教自己的。她说的,她做到了。   “你放心好了,我这把老骨头在,他动不了你。”   十月三曰巳时三刻前后,谢易与周定乐分别从大理寺和九皇子府来到了乾德门。   倒不是说凑巧才碰到,其实周定乐要早到半刻,之所以依然站在宫门附近,无非是见宫外没有谢府的马车,因此在此等候谢易罢了。   “嘿!”   远远地,谢易便从马车车窗中瞧见了周定乐,向他打了声招呼。   “呵呵!”周定乐点了点头,目视着谢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继而打量了一眼他所乘坐的马车,见马车顶棚四个角所悬挂的穗子上,明晃晃地悬挂着一块“理”字木牌,微微摇了摇头,他有些担心的问道:   “这就崩啦?”   “少没事找事……嫂子和孩子如何?”   见谢易问起自己的妻子,周定乐微微一笑,说道,“有唐伯在,一切皆有条不紊……”   两个人说完了这两句话,忽然就有些沉默了,气氛一时间变得十分压抑。这样可不好啊……,谢易看着有些愁眉不展的周定乐,忽然笑了一下。   “阔别大半年,你就没和嫂子……那个下?”谢易眨了眨眼说道。   周定乐愣了愣,不解地望着谢易,半响后恍然大悟,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带着几分讥讽、几分揶揄,笑着说道,“你还有脸问我这个?我好歹还有个老婆,你小子到现在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嘿!”谢易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问道,   “我那侄儿如何?会开口喊人了么?”他指的,是周定乐的儿子,算算曰子,差不多该有八、九个月大了。   见谢易忽然说起自己的儿子,周定乐的脸那是瞬间就笑成了一朵花,说道,“方才我瞧过一面,还不会喊人呢,”说到这里,他眼中隐约流露出几分失望与遗憾。”多半是似其父这般,是个平庸之人吧……”   “得了吧,才**个月大,不会喊人正常!”   毕竟乾德门乃大周皇宫宫门所在,因此,谢易和周定乐只得下马步行入宫,纵观整个大周,恐怕也只有晏平江这么一位为大周贡献毕生心血的老臣,才享有车马入宫的殊荣,除此之外,哪怕是大周天子周扶远的儿子,也没有这个资格,更别说谢易这区区三品的大理寺少卿。   踩着地上的汉白玉,周定乐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谢易,去岁这个时分,还记得你我在做什么?”   谢易想了想,笑着说道,“你怕是在卖你的木雕吧?而我,在大理寺被旬达天天的骂的半死。”   “毫无出息!”周定乐故作皱眉,连连摇头,笑着说道,“但是,我想,我们至少都是开心的……”   谢易闻言翻了翻白眼,没好气说道,“那是你,你见过谁天天挨骂,开心的吗?”   二人相视一眼,很有默契地笑了笑。   长长叹了口气,周定乐眼中隐约浮现出几分追忆,喃喃说道,“如今想想,当初的曰子也不是那样不堪……”   这种眼神,谢易太熟悉了,从谢易认识周定乐的那一天起,周定乐就时常会有这种落寞的表情。   想了想,谢易觉得自己应该说几句安慰一下,而就在他正思忖着如何开口时,忽然见周定乐脸上露出几分诧异,望着远处惊讶说道,“咦?”   “怎么?”谢易下意识地抬起头,顺着周定乐的视线望去,他这才发现,远处大殿外,晏明修正一身青衣的站在那里,一脸不爽的看着他们。见此,谢易和周定乐二人连忙走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   “你们为什么,我就为什么喽。”   周定乐注意到晏明修的脸似乎看起来和之前不太一样了,说不上来哪里变了,但就是感觉黯淡了许多。注意到了周定乐的眼神,晏明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这是,自我保护,明白?”   “明白。”   “你们莫要惊慌,待会,自有丞相与旬大人为你等撑场……你我总算是生死之交,我虽不曾教过你半点学识,不过替你说几句话撑撑场面,绝不成问题!对了,待会要是王俊那个老匹夫亲自出面苛难你,我一定替你狠狠扇他脸!”   “不用。”谢易回绝了晏明修难得的好意,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冷冷的说道:“我亲自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朝堂论战(中下)   “哟,很冲嘛!继续保持吧。”   谢易闻言不禁露出几分轻笑,望着晏明修咧了咧嘴,嘿嘿笑道,“你放心,论耍嘴皮子的能耐,大理寺的人,难道还会输给一个只知道修史书的老夫子!?”   “说的有理!”   正当他们相谈甚欢的时候,谢易和周定乐的身后忽然传出来了一句浑厚有力的。   “孽子!”   这,这是骂谁呢!?   周定乐当时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谢易,毕竟谢易才刚跟家里闹翻嘛,但是,谢易一脸茫然地样子看起来也不是他,那就只能……   两个人默默地看向晏明修的脸,果然,后者的脸色怎么一个“难看”可以形容的,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厌恶啊。两个人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来的正是晏平江和晏何钦,晏平江是出了名的和善,有涵养,那就只能是晏何钦了,本来就听说这位御史台的大人脾气不好,真是啊,连叫自己孙子都是“孽子,孽子。”的叫。   周定乐和谢易给走近的两个人行了礼,但是身后却半点动静都没有,再联想一下晏明修平日里的脾气,两个人在心里默喊“完蛋!”   果然,晏明修不行礼的行为,进一步激怒了这位晏何钦大人,只见他在冷冷打量了几眼后,怒吼道,   “孽子!竟敢在军中胡闹!——恬不知耻!”   “这个……”谢易偷偷望了一眼周定乐,见他也面露尴尬之色,心中顿时澄明,讪讪说道,“晏大人稍待,明修他……”说到这里,他猛见晏何钦转过头,那架势好似只要他再多说一句话就会活吞了他,震得谢易顿时没了声音。   “谢易是吧!你堂堂一个监军,竟然知情不报,包庇这等有违法度的事情,还敢代行天子之言!竟也是个不忠不敬的!”   不忠不敬这四个大字,砸的谢易是眼前一黑,一声都不敢吭了。周定乐见状,小心翼翼的往晏平江的身边凑近了一点,颇有点要远离战场的意味。   “实在是,下官不希望多造杀孽,这才出此下策……”   晏何钦微微皱了皱眉,眼中不渝之色稍稍退去了几分,沉声说道,“你本心是好,但是违逆了法度,就是不对,你若是知错尚还好,否则……”   说到这里,他背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冷笑。   “否则怎杨?”   谢易,周定乐心下一愣,下意识朝着传来冷笑的方向望去,除了晏明修还能有谁?望着晏何钦愈加眼中愈加愤怒的神色,谢易心中暗自苦笑。   都这样了,你还敢激他!?   就在谢易心中暗自感慨晏明修是个真汉子的时候,晏何钦眼中怒意越盛,指着晏明修便怒声斥道,   “孽子,你不声不响离京半年,便是跑到战场上胡闹,依我看,吸纳叛军这等荒唐的主意,怕就是你出的吧!…………仗着那点小聪明,败坏我晏家门风,恬不知耻!”   见晏何钦说那主意是荒唐主意,周定乐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就在这时,晏明修冷笑一声,淡淡说道,“啊,真是恬不知耻呢!——既然如此,就当没有我这个孙子好了!”   “你……你说什么?!”长孙靖闻言大怒,狠狠瞪着自己的孙子。   “你没有听到么?”晏明修双目一眯,冷冷说道,“我说,从今曰起,我不再是晏家的人了!”   “孽子!”晏何钦抬手便要朝晏明修脸上打去,谢易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晏何钦的手。   “谢少卿这是什么意思?——我晏家的家务事,还轮不到谢家来插手!”   说着,晏何钦猛一挣扎,谢易一时竟然还没有拿住,让他右手挣脱束缚。   事实上,谢易对于这种事本来就有些犹豫,尤其是听闻晏何钦此言后,心下更是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晏何钦还欲再打,就见晏明修冷冷的说道:“你敢打,我就敢还手。”   “你!”   周定乐看着晏何钦涨的通红的脸,真的担心他会晕过去。   就在这时,晏平江站了出来,望着晏何钦沉声斥道,“何钦,皇宫重地,不得造次!——还不住手?!”   见自己父亲开口,晏何钦这才勉强压下心中怒火,在恨恨瞪了一眼晏明修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望着长孙靖离去的背影,晏平江苦笑一声,对周定乐说道,“让王爷看笑话了。”   周定乐连连摇头,尴尬的笑了笑。   “好了,时辰不早了,陛下宣我等午朝呢……   微笑着望着谢易和周定乐点了点头,晏平江转身朝着太和殿方向走去。   “对了,你怎么也来了?”   走到晏明修身边谢易小声的问道。   “替你助威呗!——怎么,不待见么?”可能是由于与祖父的相逢过于糟糕,晏明修的心情实在不怎么样,语气依然还有些冲。   见此,周定乐轻轻拍了拍晏明修的手臂,缓了一下,晏明修继而没好气的轻声对谢易说道,   “你觉得我能不来吗?我可是你玩忽职守的“罪证”就算我不想来,他们也会把握绑回来。不过,我也却是担心你遭小人苛难,是故,前来探探究竟!”   “这样啊……”谢易点了点头,心中不禁有些感动,虽说有些厚此薄彼,但是不得不承认,晏明修能来替他助威,比起晏平江,旬达等人来,更让他感到舒心、欣慰。   说谈着,他们就朝着太和殿走去,一踏足大殿之内,   周定乐便感觉迎面仿佛射来了一只毒箭一般,刺的他脸上生疼,抬头一瞧,这才现赵王周定樘,正用恨不得杀他而后快的目光,恶狠狠地望着他。   除此以外,殿内多达数十位的朝臣,亦用各种复杂的目光打量着他,以及在他身后的谢易和晏明修   眼瞅着那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饶是周定乐这等脸皮厚的人,在这等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觉有些心虚,有些不安地低声说道,   “这么多人?——平曰朝会,都是这般么?”   谢易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   “平曰里顶多三省六部十余名大臣罢了……朝廷若无要事,一般不设午朝!——今曰的午朝,便是为我们所设!”   “原来如此……”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朝堂论战(下)   周定乐舔了舔嘴唇,只感觉喉咙有些发干,也难怪,要知道虽然他是皇子,但这是他首次踏足太和殿,置身于正规的朝会,可不比当初他在御书房那般轻松,毕竟眼下站在殿内的,可不是什么太监宫女,那可是大周朝廷一干重臣,就连谢易那从三品官的地位,到这里也变得不甚起眼,更何况自己这个没什么实权的,刚出炉的王爷。   或许是注意到了周定乐紧张的神色,晏明修皱了皱眉,低声说道,   “赵王那帮人,正盯着你呢!——倘若你折了我的颜面,我可饶不了你!”   周定乐闻言哭笑不得,低声说道,   “你也想太多了!”   晏明修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   “总之,莫要紧张!——需记得,你可是谢易,那个说服了十余万叛军的人,还有我这个才智冠绝天下的人支持的人,此地这些人,难道还会比叛军更可怕?这样我们都回来了,还需要怕他们吗!”   “你还真敢说啊1”   周定乐深深吸了口气,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不得不说,晏明修的话确实有着不小的作用,让周定乐不安紧张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   也是,论可怕,殿内这些人绑一起,又哪里有自己身后的这位的智谋更叫人感到畏惧,感到绝望?   要知道,这个人几乎以一人之力扭转了整个江州战局的胜败走向,要不是有他帮忙,自己和江州叛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而就在这时,殿外走入一位老太监,尖着嗓子喊道,“陛下驾到,众臣叩迎!”   听闻此言,殿内朝臣各自站好,谢易亦走到自己位置,至于晏明修,则站在了晏平江的旁边,乍一看,他竟还是站在所有文官的前面的。周定乐看了一眼气的浑身发抖的晏何钦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也真亏他敢这么干!   周定乐低着头,死死盯着大殿内所铺的金丝楠质地木板,周定乐隐约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自己身后传来,继而越来越近,直到他身旁出现一双质地奢华靴子。靴子停住了,怀着心中诸般猜测,周定乐偷偷抬起头望了一眼面前的天子,却愕然发现他正笑吟吟地打量着自己,心下一惊,慌忙又低下头去。   一个同样的抬头,又惊慌的低下头的女子的模样,在周扶远的眼睛里,缓缓地和周定乐跪着的身影重叠,周扶远长叹一声,再深深望了一眼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周定乐后,转身走向龙庭,待坐稳后,抬手说道,“众爱卿平身!”   “多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随着殿内众人齐声谢恩之词,周定乐站起身来,打量这位大周当朝天子,自己的父亲。   看得出来,比起前一次在他寝室中,周扶远眼下的面色显然要差上许多,可能是沉迷酒色,可能是忙于政务,也可能是真的上了岁数,很难想象,这位看起来愈发发福的老人,三十年前竟一手缔造了大周   说实话,很早之前,这位当朝天子给周定乐的印象相当不错,在他的心里这个人就是他的偶像,在那时的周定乐看来,自己的父亲非但睿智,更有着容人的器量与胸襟,着实是一位雄韬伟略的有道明君,当然,现在他依然是,只是,周定乐已经不再崇拜他了。他可能会名垂史册,是一代明君,但是,他永远不会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了。   就在周定乐暗自感慨之时,忽然,他注意到有一名朝臣站了出来,拱手说道,“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周定乐心中微微一惊,他不知道朝中的具体势力分布,但是他记得,此人方才正是站在赵王周定樘周围的那一群朝臣中的一位。   要来了……周定乐收了收心,神色变得凝重许多。   他知道,自己此行有功有过,甚至于,有没有机会追逐帝位,就看此一搏了!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在周定乐警惕的目光下,御史台右使陈飞率先发难。   “……”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赵王,大周天子周扶远平静说道,   “陈爱卿欲奏何事?”   只见那陈飞抬头望了一眼周定乐,拱手沉声说道,   “臣欲弹劾大理寺少卿,兼南征军监军谢易谢大人通敌、匿赃、专权、滥杀朝廷命官,枉法等共计八条罪名!”   此言一出,殿内众臣一片哗然。   周扶远微微挑眉,看了一眼谢易,问道:   “你有何话说啊?”   谢易闻言出列,跪奏道:“臣冤枉!”   这三个字喊得那叫一个字正腔圆,干脆利落,理直气壮的周定乐差点就笑出声来了。   “细细奏来!”   “臣遵旨!”拱手大拜一记,御史台右使陈飞转过身来,目视谢安,口气如斧凿刀剁,铿锵有力地说道,   “臣弹劾谢少卿所犯罪名如下:其一,暗通叛军,勾结叛国贼子,包庇叛将、段离,张栋等人,目无王法、图谋不轨!其二,私杀培阳城守将吴昊,**等数十人,其心可诛!其三……”说着,他便将谢易所犯罪行都逐一数落了一遍,其实说实话,这条罪状   “你!”   中,大半是添油加醋做凑数用的,但是前几条,却是不折不扣,谢易的确做过的事情。   整个太和殿顿时安静了下来,无论是周扶远,还是众多朝臣,都将目光望向了谢易,其中有关切的、担忧的、冷笑的、鄙夷的、好看戏的,不一而足。   “谢少卿,你可听到了?”   总归是世家出来的大理寺少卿,又统帅过超过十万的大军,心理素质比起周定乐那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谢易闻言微微一笑,拱拱手,不急不慢地说道,   “启禀陛下,微臣听到了!”   或许是注意到了谢易面色自若的神态,周扶远微微一愣,略有兴致的挑起了眉尖,继而淡淡说道,   “可曾听得仔细、听得真切?”   “是,陛下!”   “好!——既然如此,那你对这些死罪,欲做何解释?”   “呵,”谢易淡淡一笑,拱了拱手,轻描淡写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好一个!”陈飞闻言冷声一声,讥讽说道,“谢大人的意思是,是本御史诬陷你咯?”   话音刚落,便见谢易微微一笑,点点头,回道:“陈大人,却是下官错了。”   “哼!”于贺冷笑一声,   谢易微笑着拱了拱手,继而面色一正,沉声对周扶远奏道,   “陛下,微臣弹劾御史台右御使陈飞,诬陷同僚、党同伐异,图谋不轨,其心歹毒、天人公愤!”   “你!”陈飞面色一滞,勃然大怒,怒声斥道,“谢易,你这才叫血口喷人!”   “有么?”冷冷瞥了一眼陈飞,谢易脸上露出几分嘲讽,淡淡说道,   “大人也是多年为官了,难道不知道,但凡涉及到朝中大臣定罪之事,皆要经过大理寺审核吗?否则如何算得上是,确实有罪!”    第一百四十七章 晏明修参战   “你!”   “陈大人!”谢易冷笑一声,“大理寺尚未审过谢某的案子,您怎么就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如果您不是,那下官刚才所说的也不是了,想来黄泉路上有陈大人作伴,下官不会很孤单啊!”   陈飞闻言面色更怒,厉声斥道,   “谢大人这是胡搅蛮缠!”   而谢易却是不怒反笑,带着几分奚落、几分讥笑,说道,   “哎呀!大人别慌着骂下官,下官还有一句话要同你说呢。”说到这里,谢易微微一顿,收起脸上的笑,正色道:“陈大人,你目无朝廷法度!还想弹劾下官!按律,您该被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呢!”   “你!——强词夺理,有辱斯文!”陈飞气地面色涨红,恨恨地瞪着谢易。   谢易闻言笑了笑,故意装出一脸同情的样子,摇头说道,“哎呀,一不留神,陈大人又数落了下官一条罪状呢,看来下官不能再与于大人说话了,否则,今曰午朝,您就得成我大周有史以来第一个被打死的朝臣了!”   听着谢易那调侃的语气,殿内众朝臣忍俊不禁,就连天子眼中亦浮现出几分笑意。   聪明!   晏明修站在前面看着谢易将那个陈飞气的满脸通红的模样,在心里称赞。谢易充分的利用了自己身为大理寺少卿了解大周律法的优势,一口咬死了陈飞的错处,将陈飞瞬间推上了大周律法的对立面,最关键的是,现在有资格反驳谢易的人,只有大理寺卿旬达,但是旬达可是站在谢易这一边的。   就如眼下,谢易几句话就把握了主导权,故意将陈飞定罪,如此一来,陈飞所提出的那八条罪状,就变成了罪人上奏的,同样上不了台面。   “好!好!”在众目睽睽之下,陈飞气地满脸涨红,怒气冲冲地盯着,咬牙说道,“既然谢少卿这般巧言狡辩,那本官就拼着今日躺着出太和殿,来问你,若不是谢少卿与叛军私通,何以要包庇段离,张栋等叛将?!还擅自让晏明修这等白丁参与军队大事!”   “大人这话说的好笑!”谢易耸了耸肩,面色自若地说道,“您说的这些位将军原本亦南阳一带军官,一时不慎这才委身于贼,他们那时根本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见到下官的大周王旗,岂有不降之理?这些人弃暗投明,助下官平息南阳叛军。如今凯旋回京,看在他们此番立下赫赫功劳,下官自然要替其出面,向陛下请求宽恕,有什么不对么?——古人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你……叛国之罪,岂能这般轻易便能饶恕?!”   谢易轻笑一声,淡淡说道,“那依着陈大人的意思呢?”   只见陈飞一脸正气地说道,“自然按律杀之……”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谢易打断了。   “杀十二万人?哦,对了,投降的并非只有那十二万叛军,按照我大周律法,叛国之罪、牵连家眷……换而言之,您的意思,就是将多达三、四十万人尽数处斩!啧啧,如此看来,陈大人还真是进错了部门啊!您就该进刑部,哦,不,进大理寺。”   “我……”陈飞闻言面色大惊,连忙说道,“本……本官何时说过要杀三、四十万人?自然是,自然是要留一部分……”   话音刚落,便见谢易脸上笑容一收,沉声斥道,   “那依下官看来,陈大人就连刑部,大理寺都进不去了!敢问陈大人,同样是犯下罪不容赦的叛国之罪,何以陈大人这般厚此薄彼?杀一半,留一半…………您要杀谁,又要留谁呢!荒谬!——似陈大人这般做法,置我大周律法于何地?!——要么全杀,要么全留,我大周刑律乃社稷之根本,重中之重,岂容陈大人这般玩笑对待?——陈大人倒是教教下官,究竟该如何处置!”   “你……我……”   陈飞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说啊!”谢安沉声斥道。   陈飞恨恨望了一眼谢安,死活不开口。   这时,站在一旁的王俊站了出来,拱手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哦,王卿家尽管说来。”   “是。”只见王俊淡淡的瞥了一眼跪在一旁的谢易,“谢大人所言,老臣觉得,尚有不妥之处。”   “愿闻其详。”   “谢大人所说的,大周律法严明,这是不错,但是谢大人所说的,要杀全杀,要赦全赦,这未免也太武断了些。老臣时常想起江南的乱民,他们作强盗,打家劫舍,官府羁押了贼寇,其中不乏有被逼的良民,那么,按照谢大人的意思,要么将贼寇一并放了,要么就要连良民都一起杀了?”   “自然不是,按律……”   “按律,罪责重的,受罚也重。段离,张栋等人,最不济的也是一方副将,投降叛军也应该是他们领头,就恍若是那些强盗头子,谢大人说,按律当不当斩?”   “…………”谢易看着王俊看似温和,实则歹毒的目光,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谢大人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正因为段离,张栋等人是贼,所以才需要杀一儆百,否则,我大周的国威何在?”   王俊无疑是极聪明的,他巧妙地绕过了谢易通敌叛国的事情,因为这本身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就凭着段离,张栋等人的投降,太过牵强附会,但是,一旦段离,张栋等人得不到赦免,那谢易的麻烦就大了,到时候他需要面对的就是数十万投降叛军的愤怒,连带着原本备受爱戴的周定乐都要跟着一起遭殃。   “王大人此言差矣。”   正当着谢易没有办法的时候,晏明修开口了。   王俊闻言望过去,看见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后辈,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站的人,不由得眉头一皱,晏平江身为丞相自然是站在百官之,就连自己都得被压上一头,这个小子未着官服,站在晏平江的身边,倒好像也压了自己一头似的,王俊顿时就有些不爽。   “你是何人?如何站在百官之前!?”    第一百四十八章 获封江王   “草民晏明修,是晏家的第五子,此次是奉诏来殿,因为草民并无官职再身,所以,只好站在曾祖父的身边。”晏明修很耐心的解释了一遍,随即就走出,跪下道:“草民晏明修,认为方才王大人的话,说的有些不妥。”   “哦?你说说看。”   “是。”晏明修看向王俊,“方才大人说要扬我大周国威,敢问王大人,威在何处?”   王俊皱眉,“自然是诛杀叛逆,严明律法!”   “错!所谓国威,当是恩威并施,有赏有罚。段离,张栋等人叛国不假,但是他们只是假意叛变,实则是为大周南征之事立下了汗马功劳,王大人只想着扬我大周国威,难道就不怕寒了功臣的心吗?”   王俊正准备张口,晏明修立即抢白道:“在者,战场之上,情况瞬息万变,若是一律刻板的死守规矩,如何能胜?古人有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难道只是一纸空谈?王大人以战时的权宜之计,拿到现在的朝堂上来论理是否有些不妥啊!”   王俊微微眯起双眼,盯着晏明修,几乎就要将他盯上一个窟窿,半晌,才听他缓缓问道“你就是那个受了谢易包庇的人?”   “王大人此言又差矣了,草民虽然是私自前去参军,但是并未受谢易大人的包庇,只是在下遮掩的好罢了,谢易大人充其量,只能是一个玩忽职守,不过,这南征军这么多人,谢易大人似乎是不可能一个个都过问的对吧?”   “好厉害的一张嘴!”   “客气。”   这时候,一直坐在龙椅上没有怎么说话的周扶远幽幽的开口了。   “平江啊,你这曾孙,未免太过傲气!可知过刚易折的道理?你快些领下去,好好教教再出来见人吧。”   “是。”   晏明修没有多做挣扎,就顺着周扶远给的台阶下了台。周扶远刚刚的话,可以说是赤LL的护着晏明修,晏明修一介白衣,这样的冒犯当朝一品大员,把他拖出去斩了都不为过,但是周扶远一句话,就轻飘飘的解释为,小孩子少不更事的胡闹。   处理完晏明修的事情,周扶远看向了跪着的谢易。   “你辅佐老九平叛,这是功,但是,你也确实胆大包天,既然你有开府的意思,那这一次就准你出外开府了,至于别的,你就别想了!”   “谢主隆恩,那……”   “行了,至于你说的那群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全部贬为庶民吧。”   “谢主隆恩!”   谢易这一次谢恩的声音可是比上一个响多了,周扶远见状没好气的摇头轻笑。   “父皇!……”   “好啦,死的人还不够多吗?何时才能收敛一下你的戾气!”   周扶远带着几分怒意的呵斥了赵王一句,赵王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但是赵王什么都没有再说,而是沉着一张脸回到了队列里。   呵斥完了赵王,周扶远对着周定乐招了招手,周定乐便走了出来,恭敬的行了一礼。   “父皇。”   “你做的不错,父皇知道。你之前从未领过兵,但是却打了这样的一个胜仗,很不错,说说吧,有什么想要的吗?”   周扶远的和颜悦色让周定乐微微一愣,随即周定乐便跪了下来。   “儿臣为您分忧,什么都不要。”   “呵呵,好。”周扶远笑了笑道“你有这份心,为父的就已经很开心了,这样吧,为父就另替你选一处宅子,你的封号也去掉一个字,就叫做“江王“好了,至于其他的赏赐,明日会叫礼部拟议分单子,到时从国库里给你拿。”   周定乐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周扶远,抿了抿唇,“多谢父皇。”   周扶远说出要封周定乐单字王的时候,赵王,鲁王的脸色具是一变,在大周,可封王的只有皇子,但是封王也是有着三六九等的,最明显的分别,就是单字王比双字王的身份要高。现在周扶远去了周定乐的封号里的一个字,这就是周扶远给周定乐最珍贵的赏赐了,就从这一刻开始,周定乐的身份和赵王周定樘鲁王周定礼两个人已经是毫无差别,换句话说,周扶远是在告诉所有的人,周定乐,江王,他已经入了他的眼,他有资格追逐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了。   ………………………………   “啊!”下了朝的赵王将书房里能砸的东西通通砸了个遍,所有的下人,包括赵王的妻妾也都不敢去劝,没办法,只好找来了王俊,王俊一进书房,就皱着眉头呵斥了一句。   “荒唐,你就这点气量吗?!你若是的,还是趁早放弃吧,莫要再肖想那个位置,免得丢了性命!”   听到王俊的声音,赵王的动作微微一滞,想来王俊德高望重,赵王还是敬他几分的。   “您怎么来了?”赵王耐着脾气问了一句,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凶狠的冲着一旁侍候的人呵斥道,   “是不是你们多嘴!”   “王爷饶命啊,王爷……”   “王爷,王爷,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啊……”   赵王一句话将所有的下人吓得纷纷跪地求饶。   王俊见状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说罢,王俊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   “是。“”   看见下人们忙不迭下去的样子,王俊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赵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早前便对你说过,你的暴虐脾气需得改改,哪怕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也好,你看看你做的事情,现在你本府的下人都惧你如蛇蝎,何况外人!?”顿了顿,王俊继续说道,“天下怎么可能会被你父亲交到一个在外声名很差的人手中?你父亲只是老了,心软了,但是他还远没有到糊涂的地步!”   “我再忍耐,那又能怎样!?”赵王周定樘颤抖的指着皇宫的方向,脸上绷的极紧,“看看今日父皇对那个孽子的态度!父皇分明就是想让他跟我对着干!平白的给他脸面,江王!?他一个妾生的,如何能跟我平起平坐!?”   “他确实有功。”   “这我不管!便是有天大的脸面,也不是他配得的!”   赵王显然对周定乐获封江王的事情耿耿于怀,已然有些失去理智了。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看来我来的不凑巧啊,赵王这是说谁呢?”    第一百是十九章 无首的西北   “你还有脸来见本王!”   赵王听出了说话人的身份,刚刚压下的火气猛地就又窜了起来。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原本答应要帮赵王杀了周定乐的千机阁阁主。见到赵王生气,千机阁阁主不怕反倒笑了出来。   “赵王何必这么大火气,诚然我千机阁的人办事不利没能杀了那个九皇子,但是总的说来,赵王殿下您也没有什么损失啊。”   “本王损失大了!”赵王走到这个黑衣人的面前,厉声道:“本王告诉你,没人能在本王面前嬉皮笑脸,你要是不能给我那个孽种的人头,本王就用你的来代替!听明白了吗?”   “殿下可真会说笑。”   赵王闻言双眼微眯,一字一句的缓缓地说道:“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赵王殿下,您口中的孽种,现在的身份可是今非昔比了,杀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尚且风险重重,何况是一个单字封号的王爷?”说到这里,黑衣人微微顿了顿,赵王也皱眉打量着他,周扶远封王的旨意尚且没有昭告天下,也就是说,知道的就只有今日上朝的这些大臣,但是他一个江湖草莽却已经得到了消息,赵王负在身后的手猛地握紧,眼睛里也有了杀意。   “您不必惊讶,我能得到消息,自然是有我的渠道,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那您有怎么会找上我千机阁呢?总而言之,周定乐我们可以帮您杀了,但是,您得给我们制造机会。”   “什么意思?”   “浑水才能摸鱼嘛。”   他的话里似乎别有深意,赵王似乎也有些意动,正准备说话,就听见耳边一声,“王爷!?”   赵王看着王俊满脸的不赞同的神色,微微收敛了自己的心思,摆摆手道:“你说的,本王自会考虑,你先下去吧。”   “那,就等王爷的好消息了。”   黑衣人从窗户一跃而出,瞬间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   “你竟然敢瞒着我还有你母后,私自和这些江湖人士来往,还做出此等事情,你就不怕,一旦东窗事,我们的大业就全部毁于一旦吗!?”   面对王俊的斥责,赵王显得很不以为意,他傲然道:“只要我尚是赵王一天,就不必担心这些江湖宵小,您说的事情,本王自然有想过,等他日大权在握,解决了这些人便是了。”   赵王这话说的轻描淡写,王俊听着,更看着赵王的神色,已经是颇为不耐烦,想来自己虽然是他名义上的叔祖,但是真论起来,自己也不过是一介朝臣,他肯听自己说这么多已经是对自己的尊重了,与天家的情谊,还是小心些为好,这样想着,王俊的态度就软了几分。   “王爷能这般想自然是最好,如此,老臣就放心了。只是…………”   “有话直说就是了,无妨。”   “周定乐此子虽然可恶,但是,当务之急,应当是西北的事情吧,老臣听闻,如今的西北可是有些乱啊。”   “也对。毕竟谢裴死了,西北可就没主了。”   …………………………………………………………………………   严浩很久之前就见过沈云朝,后来也见过不少次,大概只是知道这个人很会做生意,而且很招自己的姐姐讨厌,其实他看着沈云朝这个人还是不错的,据他所知能得自己姐姐喜欢的人那是相当的少的,不过能让姐姐讨厌成这样的似乎也就只有他一个。   也许是因为这两个人有什么过节,但是如果后果这么严重的话,那自己应该是会有所耳闻的,但是自己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看自家姐姐讨厌了这个人这么多年,严浩也只好把这个归结为传说中的八字不合了。   严浩知道沈云朝,但是很久都没有想起过自己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了,因为这个人对严浩来说,撑死了也只能叫做点头之交,一直到母亲躺在床上,气弱游丝的让自己把他找来的时候,严浩才开始真的思考起了这个人。   世人都说,自己像父亲,而姐姐像母亲。   事实证明,那些人说的没错,自己似乎天生就对当王爷的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姐姐就不一样了,处理什么事情都很拿手,严浩时常觉得他们两个应该是搞错了性别。   但是,就是这样的两个相似的人,却在对待同一个人上,有着截然相反的态度,以前严浩没有注意过,直到母亲临终前让自己找沈云朝,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严浩这时才想起了许多被他忽略掉的细节。   一向不信任别人的母亲,将西北所有的贸易权都交给了这个人。   一向不关注杂事的母亲,却永远记得告诉厨房为这位沈云朝准备他最喜欢的茶。   一向不对姐姐火的母亲,却为了这个人不止一次的责骂姐姐。   还有很多………………………………………………   这些掩藏在上生活里的细节,无一不在向严浩昭示着谢裴对沈云朝的特别。   那一日,跪在谢裴房外的严浩看着缓缓走进来的沈云朝,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他是的场景。   齐武王府世子十岁的生辰宴上,目光澄透,熙熙攘攘的席面上众人堆里一眼望过来,对自己拱手一笑,云淡天高:   “在下饮烟沈家,沈云朝,字征言。”   一双干干净净的眼,像是上好的墨玉一般,没波澜,也没起伏。里面含着淡淡的笑意。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沈云朝推开门走了出来,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了严浩的身前,轻轻地将严浩抬起的头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几乎是瞬间的,严浩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严浩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出一声哭泣声,鲜血和眼泪一同流进了嘴里,又咸又苦。   抱着眼前清瘦的腰,恍惚间,严浩的耳畔似乎想起了自己在母亲弥留之际听到的母亲的吟语,   “浩儿,浩儿………………找他………………他会保护你………………找到他……………………”    第一百五十章 找上门的麻烦   “主子没事了吧?”肖笑吊着两条胳膊,自己的脸上还没有什么血色,却是关心沈云朝,关心的不得了。   “身上是没了,但是……别的,我只担心,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会承受不住。”   正如楚寒歌所言,她对沈云朝很了解,知道他这个性子极其偏执。若不是陆择和谢裴这些年轮番劝着,搞不好就做出什么逆天之事来。谢裴长得像他的亲生母亲,时常劝说着,再加上陆择没事情就会说上两句,这么多年,倒是磨圆了他的性子,沈云朝做事也收敛许多。   很早之前,楚寒歌就知道,三清山上代宗主,也就是沈云朝的便宜师傅,这位在算人命数独步天下的高人就为他算过一卦,“天煞孤星,祸国殃民,难得善终!”   这是他这辈子算过的最差的卦,命相来看,沈云朝天生一个煞星,虽然是富贵命,却是个孤寡之命,又生得极其聪慧,心思如同九曲回廊。他并非良善之人,身上戾气甚至比那些战场上刀尖舔血的人还深几分,又没有什么羁绊,这要是没有个人约束,指不定要怎么祸害天下苍生呢。现在可好了,原本两个能约束的人相继离世,搞不好沈云朝真要发疯。   然而沈云朝没醒,饮烟山庄倒是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者虽然未着戎装,但是一身沙场铁血的霸道扑面而来,想也知道是哪里的人。谢裴离世,西北散落在各处的镇守将军都纷纷赶回来吊唁,严晚照不在府上,还不知去向,严浩虽然也不在,但是至少知道人在饮烟山庄。但是,真的明目张胆找上门的,这位还是第一个。   “将军稍待,容……”   “滚开!”   跟着为首之人的一位小哥,抬手就是一马鞭抽了过去,将饮烟山庄守门的仆人当场就抽的晕了过去,足见这个人的手劲之大。   “混账东西!我家主子,也是你能拦的!?”   “住手!”   严浩皱着眉头走了出来,楚寒歌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   严浩见这位为首的高大青年,脸色着实有些难看。   “祁隆哥。”   男子微微叹气,刀刻一般刚硬的脸部线条微微的柔和了些,淡棕色的瞳眸变幻莫测。   “我待世子爷久矣。”   严浩站在台阶上看着他,并不接话。   “世子见我不如旧时,我见世子也不同往日。”祁隆移回目光,道:   “我此番前来,是为世子。”   严浩笑了笑,酒窝微陷,道:   “你自小和姐姐一同长大,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严浩废棋一颗,何能让祁隆将军奔波而来。”   “棋局方开。”祁隆见他没有丝毫波澜动色,不禁上前一步,道:   “世子却没有将自己摆在一个废棋该在的位置。”   “纵横走势皆不由我。”严浩眸中微沉,“将军找我有何贵干。”   “王妃身陨,如今还停灵于九霄祠,你身为人子,却看也不去看。”祁隆冷色,“世子,未免令人寒心。”   黄昏夕光渐埋,严浩眼中的光似乎也随之渐没,他道:“我在你们的口中本来就是一介难堪大任的逍遥世子,本就是个没心没肺之人,有何奇怪。”   “你可是恨我等于王爷出征时没能保护……保护好王爷。”   严浩眉间疲倦,道:   “倘若将军赶来只为此一问,失了主将的边境防御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祁隆道:“看来多年不见,世子与我生疏了许多,我为见世子而来的话绝非客套。世子在饮烟山庄,究竟在做何打算。”   “那是我的事。”严浩越发疏离,“与西北无关,与你无关。”   “哦。”祁隆冷笑道:“身为齐武王世子,你到死都与西北分割不开,世子此话真是稚气!如今三十万西北军权皆要入你之手,难道你就甘愿龟缩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山庄里!沈云朝确实有点本事,今日护你尚可,难道这一世他都能做到不差如今?王爷,王妃是何等人物,你姐姐是何等的人物!为何到了你,却如此胆小!”   “与你何干!”严浩猛然抬眸,因容貌而来的柔弱温润之气一扫而空,他道:   “三十万西北军权?三十万西北军权!将军说话何尝不稚气,而今的西北军真的还有三十万吗?军权若是当真顺利在我手中,恐怕你的落凤山先坐不住了吧!”他几步跨下台阶对上祁隆,讲话竟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他道:“我也想问一问,我爹,他年亲征西楚,落凤山一役大捷,他却偏偏于乱军之中中箭身亡,还有我的姐姐,聪明一世,去了一趟边境,怎么就躺着回来了,祁隆,我爹,我姐姐,他们垫给你的路,你可还踩的踏实”   祁隆脸色骤然难看,被严浩*到眼前竟无话可说。严浩眉眼纯质杂了混沌的厌恶之色,挣扎了一瞬,他道:   “人人都说西北三界如何忠王不贰,最终也不过谋争勾结、暗地冷箭。我为废棋,再难之境也不过如此。我既能从雪山那里走出来,就一样能从这里走出去。”最后他轻嘲道:“我缩头乌龟也好,胆小怕事也罢,横竖也心甘情愿,与旁人何干,与你何干。将军不要忘记自己说的,干卿何事。”   严浩言罢转身就走,留祁隆徒劳的伸出手,到底也没喊出那一声留步。   然而他身边的那个方才出鞭的侍卫,看起来却是十分愤怒,鞭子在手中一抖,作势便要劈出去,横竖他还有些分寸,鞭子没有对着严浩,但是,他的鞭子才一甩出去,就在半空中被一粒石子打中,直接变了方向,抽向了一旁的祁隆,祁隆脚下一动就要闪开,迎面便是一粒石子,祁隆躲避石子,脚下的动作变慢了一下,结果就被自己手下的鞭子结结实实的抽了一下。   “将军!?”   “无妨!”祁隆冷峻的目光扫过站在门内的楚寒歌。   “看好你的狗,我饮烟山庄的人,可不是随便咬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护你今日,亦可护你今后   沈云朝在不久之后的当天晚上便醒了过来,醒过来的沈云朝除了脸色看起来苍白些以外似乎没有多大改变,但是楚寒歌看着沈云朝喝粥时淡淡的目光,她感觉也许有些东西已经随着那两个人的离开永远的离开了沈云朝。   “你是说祁隆刚刚来过了?”   “是。”   沈云朝一边喝粥一边微微抬手,小七便继续道:“此番从边境赶来王府的只有祁隆。严晚照出事以后,虽然祁隆严密的封锁了消息,也将人目光尽数拉去,可祁隆不蠢,他已经察觉到严浩对他的防备,在落凤坡那里动了番手脚,祁隆执掌落凤坡这一要隘时日已久,王妃在时被压的几乎动弹不能,不过最近几年严晚照似乎有意放水,他日子过得不错,故而才决意在此时入王府与严浩一见。恐怕是,有拥立世子爷重洗西北的意思。”   沈云朝神色都不变,轻笑了笑,缓声道:“他倒将自己当成了个人物。”   肖笑立刻应声,“是了,竟要替严浩拿主意的样子。也不看看严浩身后是谁护着呢!况且刚刚他来的时候我也偷偷去看了,严浩这个小子看得清有分寸,怕是不会如他意。”沈云朝喝完了粥,拿起茶盏,指尖的茶碗和茶盖轻声碰在一起,他道:“就是要听,也轮不到他。”   “把严浩叫来。”   “是。”   严浩得知了沈云朝已经醒了的消息,正准备过来看看,于是便在半路上遇到了通知他的小七,来的很快。   “看茶。”沈云朝淡淡的吩咐手底下的人摆上茶,“沈某有病在身,就不对世子行礼了,世子海涵。”   沈云朝的样子自然是没有半点抱歉的意味,严浩心里虽然有点不舒服,但是记着沈云朝那时的那个拥抱,再看看他现在惨白的脸色,严浩还是什么都没说。   沈云朝对严浩招了招手,示意严浩坐到近前来。   “我与世子爷就不打算拐弯抹角了,我直接问您吧,您准备怎么收回西北的兵权。”   现在西北虽然对外号称有三十万大军,但是严浩心里很清楚,大部分的兵权都是散落在西北三界的将军手里,如果是谢裴在世,那自然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是问题是严浩昔日留给这些将领的印象实在太坏,没有一点的威严可言,想要如臂的指挥这些军队,对于严浩来说,基本上难于登天。   “步步经营,收回分散兵权。”严浩想了想,“间离三界将军,以分化他们的野心。”   “小孩子。”沈云朝唇角一延,垂头在他鬓角奖励似的覆点了点,道:“若是这个问题在于我手中,我却不会这般做。西北分成三界,是为了广阔境土便于管制,而非封王侯爵一般规划的封地。三界说到底也不过是隶属于齐武王王府下的地方府州,做的久了,忘了本分的,就该换个人来敲声警钟。齐武王王府从未有没过之说,就算现在你的父母都不在了,姐姐昏迷不醒,也有正正当当的世子在世。”   沈云朝手指抬起严浩的脸,近在咫尺的狭眸中漆深广袤,深不可测,他道:   “你是齐武王世子,不论何时何境你都是齐武王世子,只要你还在一日,齐武王就是活着,整个西北就得听命。你不需要步步经营,西北的决策生杀大权只有你说的算。齐武王府从未愧对西北,但如果他们先两面三刀。”气氛一凝,沈云朝眉间危险肆生。“就手起刀落,以绝后患。”严浩眸微张大。   沈云朝笑了笑,墨眸半敛,危险的令人指尖颤栗。看了一眼呆住的严浩,沈云朝笑出声,   “怎么?害怕了吗。”   严浩飞快的摇头,以证自己绝不害怕。   “那便是了。你想做什么就做,天塌了,也有人帮你顶着。”顿了顿,沈云朝又道:“有一件事情,祁隆说错了。”   “什么事?”   “我不仅能护你今日周全,便是日后,我也可以。”   “…………”   严浩看着沈云朝漆黑的瞳眸,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他才缓缓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你以后会明白的。”   走出沈云朝房间的严浩,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恍惚,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沈云朝愿意这样的帮助自己,明明是只见过几面的关系,可是刚刚,严浩分明在沈云朝的眼睛里看到了那种纵容和宠溺,就像是自己经常从母亲和姐姐的眼里看到的那样…………   严浩离开了沈云朝的房间,他并不知道,就在他离开以后没有多久,沈云朝的房间里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祁隆被五花大绑的扔进了沈云朝的房间,看祁隆衣衫不整,头湿漉漉的狼狈模样,想来是在洗澡的时候被人直接绑过来的。祁隆说到底也是将门之后,又镇守一方多年,现在被这样的五花大绑的捆在地上,羞怒是肯定的,但是他的百般怒气,却在看到沈云朝冷冷的目光时,一瞬间凉了个彻底。   “是你!?”   “祁隆将军,好久不见。我还当你已经忘记我沈某人了呢。”   “救命之恩,不敢相忘。”   祁隆见沈云朝的时候,沈云朝尚且是个少年,那是沈云朝第一年拿到西北的总贸易权,前往西楚贸易,途经落凤坡的时候,祁隆出于礼貌送他们出关,谁知道就倒霉的碰上了百年不遇的沙暴,要不是沈云朝相救,祁隆现在的坟头都能长草了。   但,如果就是普通的救命之恩,祁隆尚且不至于这样的,甚至可以说是害怕沈云朝。后来更是生了许多事情,让祁隆深刻地意识到了,沈云朝这个人,就像是一柄淬毒的剑,攃之就可封喉。他绝对不像是他的外表那样看起来无害。   “我救你不过是为忠心二字,倘若你对他忠不了这个心,那便连心也别要了。世子年纪小,西北诸多事宜处理起来都是十分的生疏,你既在边境,就该做好本分,赵王的手再长也遮不了西北的天。”   沈云朝锋芒一转,“况且西北的天,没有严浩,也撑不了多久。”   “就因为他姓严!?”祁隆不屑的嗤笑。   “我念在我们还有几分交情的份上,今日好心的找你一叙,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你要是还是执迷不悟,下一次就不是绳子了。”   摆摆手,几个黑衣人便将祁隆扛起来瞬间消失在了沈云朝的房间里。    第一百五十二章 性情大变   沈云朝说要帮严浩就自然不会只是放一句空话,第二天,他就安排了人来教严浩武功。想要震慑那些沙场上的将领,严浩必须得有拿得出手的武功。   但是严浩对于沈云朝的安排,他还是有点抗拒的。   “我的功夫一直都是彭叔和田叔教的。”   “你先看看是谁再拒绝不迟。”   “…………?”   十月的塞北已经是很冷了,但是楚寒歌还是穿着单薄的红衫,楚寒歌抱着一把刀,清冷的走到了严浩的身前。   “是,是,她!?”   沈云朝看着严浩一秒就涨红的脸,挑挑眉抿嘴笑道:“怎么样,还要不要你的彭叔了?”   “不要,不要……”   严浩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说完以后顿时尴尬的看着楚寒歌,楚寒歌看了看含笑的沈云朝,握刀的手紧了又紧,抿了抿嘴,楚寒歌扫了严浩一眼,微微   颔首,转向马场,严浩便一路跟着去,楚寒歌边走边道:“世子爷的骑术是彭明教的,他在这方面还算是有点本事,先前虽然疏废,但个把月的强训也就可以追的差不多了,今日起咱们就先练练你的刀法吧”   楚寒歌走到场中站定,说罢手腕一动,刀锋划秋日破稀薄残剩的雾,虽还未起势,却已经仿若有铁马之声踏寒奔来。   严浩精神一震,目光落在那锵声出鞘的刀上离也离不开了。刀如其人,锋随其主。此刀长三尺,宽背厚脊。因常年摩挲,刀柄处已经有擦损的痕迹。刀锋犀利,此形最适宜劈砍,锋破皮R,势斩人骨。   “来吧。”   严浩刚才的旋旎心思早就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现在听楚寒歌这么说,他顿时傻眼。   “我,我没有刀啊!”   “无刀就对了,今日教你用刀的第一课,夺刀!”   严浩深吸一口气,脱了外袍,抛在一边。   ………………………………………………   “宁远,听风到哪里了?”   “最多还有一日,快的话,今日傍晚就可以到了。”   “我知道了,你先去庄子里拿一点上好的跌打酒和伤药来。”   “这……”肖笑眨了眨眼,然后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笑道:“庄主的意思,肖笑明白了。可怜的世子爷啊!”   “呵,依着寒歌的脾气,今日有他的好果子吃了。”   挨打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漫长,短短的一个上午,严浩却好像过了几个月一般的漫长。等到楚寒歌的一声“上午的训练就到这里了。”   严浩差点就瘫在了地上,但是,到底顾及自己所剩不多的男人的尊严,严浩撑着没有倒下,他俯身捡起自己的外袍,只这么一俯身,他便觉得肩胛骨在咯咯的疼。   饭后沈云朝给他推淤青,严浩可以说是“受宠若惊”,脱了衣衫,就穿了个裤趴床上,沈云朝知道严浩一定伤的不轻,但是直到见了身子,沈云朝才知道何止是不轻啊,整个后背都是密密麻麻的淤青,看起来可是惨极了。沈云朝眉头皱的紧,却没提一句。跟着楚寒歌是严浩目前最好的选择,而且严浩自己坚持的意思看来也是不小,他嘴上说着不理西北事,可那是他家,他父母一辈子都为西北抛头撒血,殚精竭虑,他心里有自己一番惦念。他不说,那谁都不能因为苦和累叫他停下来。这么做就是小看他,也是打他的脸,更是在戳他的心。   沈云朝手下仔细,严浩倒是没感觉到多疼,他趴在床上还有心情和沈云朝说笑,   “我的背是不是伤的特别严重?我告诉你,那是因为我一直叫寒歌别打脸,我的脸没伤着吧,这就说明寒歌还是心疼我的。”   看着他振振有词的模样,沈云朝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道“都打成这样了,你是从哪里看出来寒歌心疼你的?”   调笑了几句,沈云朝便从严浩的房间出来了,一出院子,楚寒歌就在院门口站着,毫无疑问,她是在等沈云朝,看着楚寒歌来者不善的样子,肖笑拿着药忙不迭的就跑了,只留下楚寒歌和沈云朝两个人在场。   “为什么让我教严浩?”   “因为你经历过沙场,武功,资历,都在合适不过。”   “你撒谎!”   楚寒歌忽然爆发般的大吼了一声,她几步欺身到沈云朝的身前,脸离沈云朝的脸距离不到一寸,沈云朝皱眉便要往后退,谁知楚寒歌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沈云朝的衣领子,沈云朝非但没有拉远距离,反而和楚寒歌贴的更近了,近到沈云朝只要略低下头就可以毫不费力的数清楚寒歌纤长的睫毛。   “你看着我眼睛,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看着我的眼睛!”   楚寒歌的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哭腔,她喜欢沈云朝,这件事情,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就不相信沈云朝不知道,但即便他知道了,这么多年了,他只会逃避自己,往外推自己,沈听风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沈云朝总是这样的残忍的伤害女子爱慕他的心。她是很爱这个男人,可这不代表当自己被他一次次的推向别人怀里的时候,她不会伤心,应该说,正是因为自己喜欢他,所以这一刻的痛苦才会如此的剧烈,像是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一样,炙烤着她的心。   微微低头,沈云朝瞥到了楚寒歌晶莹的双眸,他的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痛苦,他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强硬的,一点一点的扯开了楚寒歌抓住自己衣领的手,退后了几步,一步一步像是踏在楚寒歌的心上一样,刺的她生疼。沈云朝的脸色变得有些潮红,似乎是因为生气,因为沈云朝接下来说的话,语气极其的僵硬。   “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你是我的什么人?”   “我……”似乎是不敢相信沈云朝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楚寒歌愣在了当场。   “你不过就是一个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下属罢了,我安排你去教授世子的武艺,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云朝……”   沈云朝转过身,背对着楚寒歌,脸上的冷峻瞬间便似潮水一般化去,但是他说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酷。   “做不到,就滚!”    第一章 世家之毒   西北死了主事的人,这件事情自然是震动朝纲,大周理所应当的要派人前往西北吊唁,派出去的人自然也是要身份的,最起码也得是个王爷的分位,本来赵王是想让周定乐来顶这件事情,谁知道一向不问朝堂之事的睿王周鼎勋会突然站出来为周定乐挡灾。   “多谢七哥。”   周定乐虽然甚少和自己这个七哥相处,但是寥寥的几次的见面,周定乐对这个脾气和煦的七哥,印象十分不错,原以为在西楚受了多年苦楚的他脾气会十分难伺候,但是意料之外的和煦倒是让睿王成为了周定乐心目中仅次于身故的太子周定容,最好的兄长。现在这个兄长还帮自己挡了这样的一灾。此去西北,路途漫漫,假若自己去了,只怕是难以活着回来了。所以周定乐的道谢是十足的真心。   只见周鼎勋笑了笑,拍了拍周定乐的肩膀。   “你不必谢我,我还要向你借一个人呢。”   “借人?”周定乐略微一想就明白周鼎勋的意思了,“七哥是要借谢易。”   “聪明。老九啊,你知道西北和大周一直是貌合心不合,七哥此去,一是因为你的年纪尚小,七哥不忍心你受边关风沙之苦。其次,说句大不敬的话,父皇只怕也没有多少时间了,七哥身上毫无功勋,不奢求那个位子,却也想立点功劳傍身。说来惭愧,七哥可以说是身无一技之长,唯独对边关之事还算有一点了解。你手下的谢易谢大人和此次故去的齐武王妃有点关系,你就权当七哥从你这里借了一个护身符吧。”   “七哥说笑了,我的情形,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七哥为我得罪赵王,这份恩情我记住了。”   睿王周鼎勋上了马车,透过车窗看着周定乐骑马离开的身影,心道:“小九啊,七哥骗了你,七哥确实需要积累功勋,但是这功勋却不是应在父皇的身上,而是应在你的身上啊。”   “怕是你个糊涂的小子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谁才是你真正的贵人吧…………………………………………”   叹息一声,睿王朗声道:“回府。”   闭上眼睛,浮现在睿王眼前的却是多年前的那一幕。   阴暗的柴房中,那个人像是鬼魅一般忽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冷冷的问自己。   “想回去吗?”   ……………………………………………………………………………………………………………………………………………………   “乾城棒杀案,是前朝南唐洪兴三十六年乾城知府于宅府之中遭人棒杀。作案六人,皆是乾城百姓。此案惊动南唐,还能作为名留史册的大案,不是因为死了一个知府,而是作案六人案后关押,囚车过道时万人送行,被民间百姓赞称义士。当年主审此案的并非初出茅庐之人,而是当朝有名的清官廉吏,御史台的左飞,左大人。案子被他审查之下,牵出乾城知府罔顾人伦强抢兄嫂,苛刻府税侵占民田,逼良为娼,勾结世家等等大罪,这个知府在乾城可谓是无恶不作,无人不恨。但左飞抄知府贪税、归还民田,还民典籍在先,斩杀作案六人在后,惹起民愤。左飞一生直硬,清廉无比,唯独此案叫人愤说摘指,不过三年,上奏告老,自此之后御史台才再无审查案件的权利。而左飞本人呢,至死都没能进了青史。这案子不难判,难在众心皆服。左飞为官力行纲法,严律执案,这是没错。可乾城百姓遭祸已久,知府只手遮天,上讼层层艰难,若不是逼到绝境,怎么会择一条必死路?”   沈云朝将这案子挑出来,是有些意味的。他看了看对面的严浩,问道“你说,这民愤由何而来?”严浩想了想道:“民愤实不为左大人,而是官制监察。御史台掌案审理,要的就是一个法字。正谓纲法不正,国本不稳。故此六人,须斩。”他眉间一正,又道:“但地方行官,督察院难以监察审制。地方品级压人,权势遮掩,本就是养虎之行,却独独丢了锁链牵制,这是朝廷中枢疏漏。知府作恶,督察院年年下巡监察地方官员,却仅仅只停留数日即返。想这地头蛇窝里纵横,翻个花就能过了这数日监察。此案之后朝廷虽增加下巡之时,却无实用。若不想查,就是留十年也查不出东西。”沈云朝一直听着,待他说完还递了茶。   “那你说说,该怎么办?”   严浩一愣,紧接道:“整顿督察院,重筛督察要员,派属地方督察院,一年一换,绝不延时。上设直属监察官,不定游走抽查,以绝地方祸乱之风气。”沈云朝笑多了三分,“一年一换人从何处抽调?若仅靠督察院的人,谁能确定下个轮回不是老朋友?上设直属监察官,直属皇帝有偏重之嫌,直属旁人有行贿之忧。以绝地方风气,大周三十九城三大府州,三大藩地,这法子止住了地方,那州府和亲王又怎么办?朝中派系交错,人手调抽不出,一手抓下去根茎纠缠如何是好?”   沈云朝说的复杂,严浩哑然,沈云朝话锋一转,“但若试想皇帝公正严明,朝中风盛清廉,派系之争无处可攀。纲法通畅,律政力行,也非不能一试。但是,你知道这些种种的问题根源究竟在何处吗?”   严浩摇头,沈云朝笑了笑,然而眸色却是陡然变深,“世家。”   “世家?”严浩迷惑的重复了一遍。   “若是没有是世家在地方的遮掩,地方官员又怎敢做得如此明目张胆?朝廷换的了官,却换不了世家,再清廉的官,到了地方,要么是同流合污,要么就是换个地方。除非这个世上再无世家,否则,朝廷难清,百姓难宁。”   严浩沉默半响,垂眸道:“然非如此。”   沈云朝伸手揉了他的,“不会一直如此。”    第二章 傻得堂堂正正   这几日,严浩几乎是不分昼夜的在学习,向楚寒歌学习武功,向沈云朝学习智谋。这一天清晨,严浩晨起出门,如往常的一样前往马场,一眼竟是白雪附阶,他一愣,飞雪掠颈时才惊觉下雪了。一瞬之间竟先缩了缩,身上的大氅绒围温热擦颈,让他渐渐放松了身。西北的冬天来的总是格外的早。虽又一冬,他却已经不再有母亲谆谆的叮嘱了。想到这里,严浩心里难免难过,正是心情低落的时候,却听见天空中传来了一声清脆嘹亮的鸟鸣,严浩抬头望去,隐约可以看见一只小小的身影在风雪中飞快的掠过。严浩猛地想起还有楚寒歌的晨练在身,实在是没有时间伤心,他急忙收拾了自己的心情匆匆往马场赶去。   管事的早就嘱咐人一大早将地方打扫收拾了,严浩到的时候,照旧在廊外站着候。今日楚寒歌来得也早,应是见了雪也能料得严浩不会偷懒。楚寒歌身上具是雪花,站在雪中,也不见她打伞,严浩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大氅,果断的脱了下来,抱着大氅走到楚寒歌身后,正准备为楚寒歌披上,却见楚寒歌忽然往旁边让了一步,严浩拿着大氅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   严浩苦笑一声,心道“是啊,她武功那么高,又怎么会轮到我来为她披这个。”   严浩但见楚寒歌眼望灰苍,便随她目光一望,看见了府院上空旋了的那只海东青。“那不是你的海东青吗?叫小东对吧。”   猛禽如今多喂养于猎户之手,最擅此道的是西楚,像这种海东青,西北军中都不见几只,严浩眸随这只海东青动,看那海东青在上空俯瞰翻飞,转眼消失在苍雪楼檐,   “不是我的那只。”   “那?…………”   “算了,练武吧。”   “好。”   楚寒歌不想提,严浩自然不会去强求,但是心里一紧默默的记下了这件事情。等着近日有空便查查。   “世子爷没有刀,空手接白刃也不是办法。我已跟云朝提了这件事,他道王爷的刀虽然已经断了,但鬼面将军的尚在,若是……,若是你想要,他就给你。”   严浩微滞,惊讶过后,摇头道:“我学艺不精,岂能碰姨娘的刀。”   谢翡的刀名为“镇魂”,正谓“镇压万古孤魂。”只可惜名意透彻,身却未退。谢翡陨落在西北的青草之间,如今读来颇余惆怅。“世子,当年将军长安受辱,王妃如今积劳殒命,还有郡主中毒,这笔账整个西北都记得。”   严浩缓慢前行几步,在白茫茫中背对楚寒歌,没说话。   “西北三十万散兵屯与西北各地,却都是心向世子。只要世子回归,只须振臂一呼,何愁不能封地为王?”楚寒歌握紧刀柄,仰头看大雪飞扬,平了的心绪翻滚,只觉得这场大雪像是要将人和过往都一并埋藏盖住,消化殆尽似的。他见严浩沉默,便微提了声音,道:“世子爷只要在西北,还怕大周皇帝老儿吗?他如今朝堂纷乱,赵王深谋,能不能活过年头都难预料。我们有兵有粮坐镇北境,西楚虎视眈眈,赵王也休想牵制!只要世子接封为王,西北和建康大可不在来往,待到西楚异动,天下兵马重权倾手世子手中,谁人敢再说将军当年一句不是?你难道就不想报仇吗?”   这个仇字楚寒歌念的切齿,显然是恨建康多年,又不能如沈云朝一般隐忍如常,与严浩相处日久,如今只想一吐为快。正说得是心潮澎湃时,却听前边严浩笑出声,甚至抖动了肩头。“认识你这么久,我竟然都不知道,原来你也是可以有这么浓烈的情绪的啊!”   “我…………”   “寒歌。”严浩回首,“你们要个什么样的报仇?是将龙椅上的那位抽筋拔骨,还是要我翻覆天下搅动安宁。”   他笑的眼角发红,眼中发狠,“我父亲一生驻守北境,求得正是忠君,我母亲断魂而去,求得正是安宁。这个仇我该如何报?杀皇帝是驳逆父亲一世坚定,翻风云是推母亲一世心血,我该杀谁?能杀谁?”   楚寒歌愕然,道:“可是皇帝——”   “他于我父亲为君为兄,我纵然心中千百歹毒,也断然驳不了这个义。”   严浩冷笑,“西北在齐武王手,父亲母亲发誓镇国为民。我母亲纵知血海深仇,也要力保大周。你以为她动不了皇帝吗?当年她若打开北境放任西楚铁骑入山,今日管他皇帝,赵王、西楚芸生,只不过是个半壁江山的蹄下囚!”他猛然回身,冷声道:“先不论我有没有搅动天下的本事,就算我振臂一呼,接封为王,此后握兵自持,以迫京都,之后如何?难道自立西北独守称帝吗!此后江山断残,穷兵黩武,我有一日魂归黄泉也会被我父母踹得灰飞烟灭!”   “难道你要一辈子龟缩在这里,以求个安稳么!”   “我会报这个仇。”   严浩眸望向建康的方向,平静道:“不负前言的报这个仇。”   他青涩的眉间恨厉不加修磨,自一开始就盘踞在心,在马鞭和严寒中愈渐深藏,又在锦绣和温润下越渐深刻。背上和肩头的誓言叫他不能随心所欲,但是也让仇恨不能左右他的底线。   “我母亲教出来的孩子,没有一个是会凭靠私愤来祸害江山黎民的孬种。”   却说周定乐跟谢易说了去西北的事情,谢易二话没说的就答应了。只等着睿王周鼎勋拿来圣旨,便要出发了,所以当晚,周定乐找来晏明修,就要为谢易践行。   晏明修的酒没少给谢易倒,两人唇枪舌战间不知不觉喝了不少。出人意料,晏明修是越喝越正襟危坐,谢易反而越喝越面染桃花,渐渐流露出另一番风情。清冷的眼一旦流转起来,那是寻常媚态都不足以媲美的风景。谢易身形有些偏,周定乐去推他,他就直接往晏明修身上一倒,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话。   “我自明事以来,父亲便说为官要公正清明,敢于直面敌人!祖父这么做,父亲这么做,叔父也这么做,谢家一代一代的男儿都这么做。”   “那是傻!”   晏明修侧头看向周定乐,在夕阳中微微扬了唇角,道:   “傻的堂堂正正。…………也很好。”   也许是这景色太美,也许是这人太傻。总之周定乐定定地看了很久,胸口扑通的飞跳起来,却不再是简单的为晏明修的脸撩拨。他只想将这个人好好坦然的看一看,想记在心里,想看久些。    第三章 西楚使臣   却说谢易和睿王周鼎勋得了圣旨便一早的离开了。周定乐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躲到了京郊的的庄子上,但是或许是老天看不惯他这个清闲的样子,在庄子里还没住上两天呢,建康就急传消息,让他回来。   他看见远远地红枫燃天,心神一动,说了声:“秋天到了。”   秋天到了,草场该黄了。草黄了,那再过几个月,草原该到换粮食的时候了。若是今年又逢着大雪,怕是仅仅换是换不够。去年的大雪就听说西楚损失惨重,但是忌惮着谢裴的存在,没有什么动静,今年就不一样了,谢裴已死,西北涣散,此刻的大事,只怕难因别事。   是故,周定乐猜测着说:“西楚来人了?”   周定乐问了,前来通知他的小太监自然也没有隐瞒。   西楚来人了。绝不是简单来讨个冬天,皇帝都差人来喊他了,说明来得人绝对非同一般。一谈及西楚,就不得不提及与大周,与西北的渊源深仇。   说起来一百年前,这个中原还是空前的统一,算得上是四海升平,那个空前强大的王朝名唤“楚”。   然而就算是正式的史书里都没有很明确的记载,总而言之,大楚的开国君主6明在一夜之间就暴毙身亡,王朝瞬间就四分五裂,这才有了后来的九国之乱,说来好笑西楚原本就是大楚唯一的还算是正统皇室的后代所建,谁知道最后居然会被赶到塞外,成了番邦之国。   大周建元三年到十年是西楚的噩梦。那几年,严晟先力压划界,西北军打到了西楚的地界上,此后就是西北军一直追击西楚,逼得西楚最后退到了草原还和当地的草原部落合并,而后最致命的一刀是传说中的鬼面将军谢非羽留下的。谢非羽一鼓作气驱逐西楚,连带着那些草原部落,以至于他们被迫北上逃到了冰川沿境。此战让当时西楚和与西楚合并的草原的匈奴一支的乞颜部迅衰弱,被哈钦氏夺取政权,如今的西楚汗王正是哈钦?格古巴。   如果谢非羽没有离开,没有死,那么今天还有没有西楚,就是个未知数。谢非羽离开后,谢裴想出了远近交攻之策,将西北的边境线向后回缩了三百里,给西楚留下了充分的草场,并提出以马易粮,从此西楚年年凭上好的大宛马和西北交换粮食,得以喘息回缓,如今齐武王王一脉已经不再,严浩不过是个孩子,不足为惮,健康官派政斗,外藩只有一个睿王还掌着兵,但是睿王在西楚受苦多年,在他们眼里也是不足为惧,健康总体重文轻武,皇帝垂暮。楚王又在关内,说到底还是差那么点意思。在西楚的眼里,大周已经没有镇守边陲的狮虎,他们逐渐露出蠢蠢欲动的爪牙。   实际上有消息传回时,西楚的使臣队伍就已经到了长安地界,正是周定乐归京的开始,西楚使臣将近,皇帝有意让周定乐入鸿胪寺出城接待。让周定乐去接大苑人,皇帝自然有用刚刚得胜,锐气正锋的周定乐去示威之意。只是这意思不知怎么的越推越远,最终绕了个鲁王进去,才留得了周定乐如今的清闲。   “这次来的是哈钦?格古巴的兄弟,叫做哈钦?察台。此人虽不是继承汗位顺位第一人,但却是作战最勇猛的一位将军,最重要的是,他还有一个名字是跟着母亲姓的,叫——6殷。他母系是西楚正统王室的后代”晏明修细细的为周定乐讲解,“谢非羽当年杀了草原十四个部落的领头羊。西楚皇室在后边断后,据说那一年这些有王室血统的人做梦都是她提刀策马的样子。”   “看来此次是来势汹汹,要找我大周算算账。”   晏明修笑了笑,“有人给你撑腰。”   周定乐瞅了晏明修一眼,晏明修往旁边一靠,慵散道:“齐武王和鬼面将军的余威可是不那么容易就淡了,况且我近日得了个新乐趣。”   “嗯?”周定乐问着,“什么乐趣?”   晏明修蹭到他耳边轻轻道:   “就乐意看你照脸打他们。”   “自然不会让你失望。”   等他们回建康的时候,西楚使团已经入京了。驻留在都外驿站的人也不少,入京的都是紧要的人物。比如说封号“******”将军的哈钦?察台,比如说他手下的乌尼格。察台不必多说,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乌尼格却不是普通人。   喀喇沁部作为西楚乞颜部之后的大部,本是汗王争夺中最有力的一支。等到哈布钦?格古巴上位,此人喀喇沁正是的领,却深得哈钦?格古巴的信任,是西楚有名的谋士,说白了就相当于西楚的丞相一样,在西楚各部中都享有威名,。此人和谢裴起码有过三次交锋,若不是后来谢裴一改风格,他们之间只怕还有的斗。谢非羽后,齐武王数次进攻却始终越不过迦南山,就是因为这个人像狐狸一样死死卡住了大周的军队。必要一提的是,他阻击齐武王的时候,手上除了自己本部六万骑兵,只有旁余十七部的四万散兵,所以他仅仅靠了十万余人的杂合部队,让齐武王五十万无功而返。   就像谢裴在西北人心目中的地位一样,西楚的人也相信只要这个乌尼格在,大周永远也跨不过迦南山,就像是垂天铁翼,永击不破。   晏明修站在站在高高地台阶上,目光越过皇帝,越过一众人,最先看见的就是乌尼格,也只看着乌尼格。这个身材和西楚格格不入的小矮子,拥有着寻常人难以比拟的智慧,这是那个智慧近妖的女人一生的宿敌,也是他在谢裴死后,这辈子最想跨过的山峦。   其他人的目光聚集在走在最前面的人,这个男人不过二十有六,行走之间虎步生风。胡渣青茬,哪怕阶上站着是大周的皇帝,他也依旧不修边幅。眉目深刻,曈色是明显的黄色,和狮子的曈色一样。   他几乎是一眼就盯在了周定乐身上,像是觅得猎物一般,眼底隐约的审视带着浓重的战意。   周定乐面无表情,分毫不让。   迎了使团客套一番,自然不能再在阶上站着。双方融洽,移步殿宴。睿王不在,鲁王修史没来,其余的能来的都来了。   酒过三巡,礼也上过,终于到了群臣交锋的时候。   这次西楚来意很简单,他们要粮,而且是单刀直入,他们要很多的粮。    第四章 宫宴   西楚的使臣一开口,就要了大周这一年税收的一半。   大周自然是不可能同意,西楚的人也没有多做坚持,但是却趁机抛出了另一个条件。   不给那么多的粮食,可以。   粮食减半,你大周却要嫁一个嫡亲的公主来。   这个要求不可谓不嚣张,但是大周刚刚才结束江州的战争,正值国库空虚,将士疲软的时刻,实在是不适合打仗。只能用一个“拖”字诀。   “两国联姻是普天乐事,不过如今我大周只有乐平公主尚且待字金闺,不但是圣上的心头娇女,也是大周的掌上明珠。贵国这要求亲,也得照礼来。”   礼部侍郎晏明德接着道:“这是大周的规矩,随便不得。”   使臣道:“大人不知,我等此番前来是诚恳求娶公主。我们将军不辞千里而来,正是为一表决心。”   周定乐闻言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心道“你刚刚还在要粮食,真是好“诚恳”的心。”   察台在上举盏露了腼腆,道:“我仰慕大周公主贤名已久,正是诗经中说得‘求而不得,辗转反侧’。此次求亲不仅带了大苑宝马,还请来乌尼格叔叔做礼。”   狐狸威名大周谁人不知,听到这个名字席间竟一时间静了静。不太友好的气氛暗涌在杯盏下,西楚的意思明确:我们带了宝马,也带了刀锋。   周扶远看起来神色很不济一直迷迷糊糊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听清楚一般,扯了扯嘴角,浑浊的目光在朝臣中巡视,缓缓地落在了这个年少的将军身上,察台顿时觉得身上一冷,正准备看回去,却见周扶远无力地抚了抚额角。   “罢了,朕老了,乏了。老二,这里就交给你了。”   “是。”赵王连忙应了。   周扶远起身离开,眼神状似无意的从周定乐的身上掠过。周定乐低眼剥着桔子,争取把装聋作哑进行到底。   “狐狸啊。”周扶远一走,赵王猛然出声,一边慢条斯理的剥葡萄皮,一边冲察台笑着说:   “那将军可是失策了。公主是养在深宫中的仙女,仙女是见不得野兽的。乌尼格大人威名远扬,我听着都怕,何况公主呢?”   乌尼格闻言大笑出声,对赵王举了举杯,   “年轻人就是快人快语,可我坐在这里你也未怕,足见名声多误人,认真不得。你瞧着眼熟,王俊的什么人?”   “本王乃是周氏皇子,王俊是本王的族叔。”   赵王的口气不太友好,乌尼格浑不在意的笑了笑,一口将手中的酒饮尽,也不提赵王的容貌了。   “我慕公主长久,料想公主也不是凭名声取人之人。”察台深情款款道:“不知皇帝陛下如何想?我知此番路途遥远,万不会辜负公主。”   “丞相意下如何?”赵王转身问晏平江。   晏平江正眯眼喝茶,祥和道:   “老臣年纪大,陈言腐语,略提一二罢了。只说乐平公主是皇上幼女,鲁王胞妹,身份尊位绝非金玉俗物可匹配的。这驸马,自然要与众不同,锦上添花才好。且说察台将军万里迢迢,难道就只愿凭宝马俗物来尚我大周公主?”   周定乐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桔子一点一点吃完,就听乌尼格道:“且不说这世间什么是不俗,就论贵国晏大人之言。将军千里逢迎,车马劳顿,对公主的痴心就连迦南山上的鹰都要垂泪,这是难得之事,是钱财俗物衡量不得的。这般心意若是都不够。”他酒盏一压,掷地有声道:“那就让你们大周能打的王爷来和我谈!”   此话一出,周定乐的肩头陡然被四面而来的目光压了个千百重。殿中胶着一静,周定乐抬眸,直勾勾盯在乌尼格身上,还未起身,却听酒声一倒,晏明修慢条斯理道。   “我来和你谈。”   “你是谁?”乌尼格对大周的百官都不陌生,却不认识眼下的这个人,长得如此艳丽还没有穿着官服。   “阁下似乎不是大周的官爵。”   赵王眉头一皱就要说话,就见晏明修直接从身后掏出来了一道圣旨。   “刚封的。”晏明修打开看了一眼,笑眯眯的说道“晏明修,鸿胪寺少卿。”   周定乐震惊的看着晏明修,一脸的难以置信,完全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原来是晏大人,请讲。”   “正是心意难得,所以才更值得珍重斟酌。若是天作之合,自不怕好事多磨。贵国使团方才到京都,此事不急一时求全。”   “我等只为此事而来。”乌尼格皱眉,“只有此事值得我来。光Y宝贵,此事不宜再三延后,贵国一避再避,意在如何?”   意在如何?   周定乐又剥了一个橘子,吃得索然无味,晏明修挡了乌尼格关于会打仗的王爷话引,便是挡了他的麻烦。他坐此且看这双方争执不下,也暗自揣摩着西楚的意思。   西楚如今焰势正盛,何苦来求娶一位大周公主。而且之前还开口要这么多的粮食,改口的如此之快,真是看不懂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西楚现今的三十二部紧密携手,根本不需要靠联姻来维系什么,反是大周如今死了谢裴,又国库空虚,应生忌惮,多加防备。乌尼格一再失尊敬之态,大家却佯装不知,这是惧怕的直接表现。可晏明修却不松口,只怕也是多有思虑,猜疑其中另有所图。   那么西楚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到宴散了周定乐还在剥橘子思考。他站在宫门外的马车边等晏明修,四散的大臣还在纷纷私语今日席间之事。其中不乏看向周定乐的审视的目光。   周定乐对手中的橘子皮目光专注且深情,一副全程温和耳背的样子。正时晏明修已经出来,他和晏平江一起出来,顿时各路鬼神皆消散,耳根清净。   晏明修没有伤晏平江的马车,而是在晏何钦要杀人的目光里,坚定地坐上了周定乐的马车。两人上了马车,帘一垂,周定乐才放松下来。   他将剥好的橘子塞给晏明修手中,晏明修扫了一眼橘子,嘲笑道:   “再来一次宫宴,橘子得先把你吃伤着了。”   “…………”    第五章 猎场行刺   “这西楚是铁了心的要娶公主啊。”周定乐叼着烧饼,含糊不清道:“往年怎么没见他们这么积极。”   晏明修站在一旁也捧着烧饼啃,他今早起晚了,出来的时候连饭也没来的及吃,只能和周定乐趁这会守在外边吃烧饼。   说起来倒霉,晏明修自己揽了个鸿胪寺少卿的活,现在起的比鸡早,周定乐也是一大清早就被赵王派人从自己的府邸里喊了出来,美名其曰:带领异国友人游赏京都。   “往年?都得有十年了吧,你见过西楚的使团吗?”   晏明修这么一说,周定乐倒是想了起来。   “你说的也对啊,往年倒是不见西楚过来。这一次也是,来的悄无声息的。”   咽下最后一口烧饼,晏明修拍拍身上的烧饼屑,冷笑道:“这是西楚再给咱们示威呢,你想啊,这么多人进京,建康到了他们到长安的时候才得到消息,这其中固然有咱们现在将精力用在内耗上了,但是也从侧面反应了,西楚这些年休养生息,那可不是说着玩玩儿的。”晏明修活动了一下四肢,继续道:“所以说,现在,我们要尽量避免做那个借口,就算开战,也不能让借口扯到咱们身上来。”   “难怪,赵王会这么积极的让我在他们面前露脸。”   周定乐若有所思的感慨了一番,然后决定一定要小心行事。但是,这个世上的事情,可不是你说小心,就真的能没事儿的。   周定乐这边烧饼还没咽完呢,这边就传来消息,今儿的活动改成是带外使团在五皇子周定行的马场边上狩猎。这命还是五皇子周定行自己请的,周定行的存在感也不强,但是人家好歹身份放在那里,皇帝一听便松了口风,   “我去,这货不是赵王那边的么,就压根是不安好心吧。”周定乐快吃净一个饼,晏明修在一旁道:“这几年易马之策多有疏漏,西楚是越养越肥,如今若是得了公主,对周境部落也是震慑。”   “如果打起来公主怎么办?”   “联姻本就图个平定,你怎么老想打起来的事。”   周定乐很是不屑的瞟了晏明修一眼,才道:“别说你没想,我才不信。我都看得出来,西楚老实不了多久。”   “你明白也没用啊。”晏明修笑起来,“这事儿圣上也明白。”   “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周定乐撇嘴,“他到现在都不开口提这事儿,和当年绝口不提西北一个样子。你说他,大方吧,成天想着收人家的番地。可你说他小气吧,西北封位他从来就不想着收回来。”晏明修摇摇头,“我是搞不懂他。”   “这不简单的很吗。”晏明修慢条斯理道:“你手下南军的兵力和你家的府兵的兵力归你管吗?”   “当然啊。”周定乐肯定的回答。“自然是我说的算。”   “不对。”晏明修梨窝微露,“对于南军,你只能管,却不能用。南军的调兵令绝不会在你这里,并且南军年前补充后的人马已经扩充到了五万人,你在京都里实实在在的用起来的,其实只有五千人。剩下的四万五千人你连面都没见过,即便是你职位所管辖,却是由陛下一个人说的算。”   “别提这糟心事。”周定乐皱眉,往旁边移了移,委屈道:“我原本以为是真给我五万人呢,得了才知道,这位置就是一摆设。”   “但是,你的府兵就不一样了,你招的人,你不但能管,还是属于你的。所以,同样的道理,陛下可以给齐武王封号,但是番地,呵,这可就是相当于将整个西北都作为齐武王的王府了,这私兵,啧啧,简直不能想。”   “但是,严晟不是父皇的结拜兄弟吗?”   “大哥,你是不是傻啊,历来皇位之争,连亲生的兄弟都不能信,何况只是一个结拜兄弟。”晏明修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继续道:“何况就算圣上不怀疑严晟的忠诚,他又该拿什么相信严晟孩子的忠诚?”   “诶,这净是些——嘶!”周定乐哀叹的神色瞬间退了个干净,面目狰狞停口嘶了声,不懂这人为何要踩自己,只见晏明修用下巴示意他往前看。待别头一看,五皇子周定行不知何时下了马,正跑来。   “皇兄怎么不猎了啊?”周定乐看了看他身后的猎场。“或者有何吩咐?”   “见过五皇子。”   周定行看了一眼晏明修,似笑非笑的。   察台勒马在不远处,目光沉沉的压在周定乐身上,只见周定行对着周定乐是皮笑肉不笑,还没有他看见晏明修时笑得好看。“你现在已经是亲王封位了,不必再对我这等没有封号的皇子这么尊敬了,免了失了身份。察台将军兴致高,想着请你们也一并来玩儿。”   两人只得上马跟着去。到了跟前,见察台的样子已经热过一圈了。乌尼格不见踪影,应该是自成一队去玩了。五皇子周定行指了指猎场最尽头的靶子,道:“这边上都是养起来的猎物,没什么趣味。不如玩这个。在场子里放只羊,察台将军挑几个人来比试一番骑术叼抢。既得了羊又中了靶的,算个彩头赏一赏如何?”   “好。”察台应声,目光一转,就落在了周定乐身上,“听闻江王是平了江州叛乱封的王位,想必骑射一定是不差了,我便选王爷吧。”   周定乐面露犹豫之色,他是会骑马射箭,但那都是寻常王公贵族学来玩玩儿的水平,跟这等身经百战的将军比,这不是妥妥的找死吗?   他正准备开口拒绝,就听五皇子周定行抢白道:“既然如此,本皇子便挑个侍卫吧。”他回身随意的点了一个,“中靶有赏。”   晏明修则是则是很自觉的策马退到了场外。   许是人少不好玩儿,察台便将乌尼格一行人也叫了回来,五皇子周定行这边又出了十几个侍卫,总共凑齐了十三四个人上场。晏明修当裁判。   周定乐坐下这匹马是自己府里的,所以倒不太可能有什么问题,不过他也不信五皇子周定行就真的是无趣到要玩个游戏。这游戏他认真不得,却也不能太不认真。   羊一松绳,就有人驱马围追。周定乐策了马,只跟在其中,与后边人保持一截距离,但也没有过前边的。察台策了马就和疯子似得,跑过他身边还带了一卷风过去,风风火火的就执弓追羊而去。   羊受惊慌不择路,被阻了前途只得回头就跑。周定乐后边的马蹄声一急,便紧追上来。前边的人撤笼头转回,周定乐连忙驱马出了夹击,马奔策过羊直冲的位置,正撞上的猎物,周定乐下意识就弯身抄起羊就飞奔起来。后边人一路追赶,有人已经架弓欲射靶。这时,晏明修猛然策出,横挡在周定乐身后,紧咬着不放。   “松手!”   周定乐耳边是晏明修小声的提醒,明白他的意思,周定乐臂下一松,羊像是不甚滑下马背,重新乱跑起来。晏明修一个勒马扬蹄,众人已经随着羊跑去。   他低声道:“果然有问题。”   周定乐抓着马缰在他身边盘旋了一阵,没做声,重新策马追上去。   这次是五皇子周定行的侍卫抄起了羊,聪明的选择了绕圈奔近靶子。一众人随之架弓,想凭抢先靶心来阻拦一二。周定乐不去趟这趟浑水,只在靠后的位置,见为的侍卫已经拉起了弓,羊却又落地逃走。中间有人陡然回身,搭起的箭头直对周定乐。   箭离弦直冲门面,度极快!   周定乐当即一愣,还不等他做出反应,箭已经到了眼前,正在这千钧一之际,周定乐坐下的马突然嘶鸣一声,两只前蹄纷纷下跪。周定乐人身被猝不及防的甩下马,那一箭擦着手臂掠过。   一直在一旁观察情况的晏明修,猛地夺下了离他最近的侍卫的弓箭,搭弓瞄准,在周定乐摔下马的同一瞬间,倏地离指,将射箭之人箭钉肩头,晏明修大喝道:“拿下此人!”   周定乐摔得不轻,擦伤不少,却没有伤到筋骨。但是手臂那一下委实惊险。他骤然回头,盯在了五皇子周定行身上。    第六章强势回敬   察台眼看侍卫要将那人拿下,只赶忙抬手阻止道:   “晏大人做什么,这**********擦伤,还没有胜负,怎么能停?”   晏明修已经下马亲自将人一脚踹翻在地,闻言顿时面露冷笑,分毫不让的对察台道:   “这么好玩,察台将军不如也玩玩儿?”   “晏明修,休的无礼。”五皇子周定行在马上也是冷笑,   “察台将军乃国之重客,若是有个好歹,你担待的起吗。”   晏明修怒极反笑,只想把这人骂的狗血淋头,这时周定乐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晏明修身边,拉了拉晏明修的衣摆,晏明修碍着面说不成,只能将伤人的侍卫又踹了几脚,骂道:“混账东西!”   察台毫不见恼色,只道:“方才只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况且当年诸位皇子王爷的父亲兄长都与本将军的先人有过交手,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今日就让本将军陪诸位过过瘾,算作是为江王压压惊。”   这算哪门子的压惊,只怕是想借故再削周定乐一次。周定乐拍了晏明修肩头一下。点点头。周定乐手臂已经见了红,脸上也有些擦伤,他只将袍子上的灰拍了,又安抚了马,翻身再上。   晏明修扒住他的马笼头道:“我会看着你的。”   “好,我也会小心。”   晏明修有心想拦住人,又见他没了笑,模样平平静静,却叫人说不出劝阻的话。晏明修不禁一愣,周定乐便拉了缰绳,调转了马头。   晏明修看着周定乐的背影,忽然想起沈云朝那时和自己说过的话。   “你以后就会发现,周定乐有一颗和所有皇子都不一样的心。”   与众不同吗?…………………………   察台马到跟前,乌尼格道:“将军来了这京都,若是不和江王赛一场难免遗憾。但江王年少,不如省了叼羊这一手,就玩弓箭吧。”   “看来乌尼格大人委实体贴,老九,那你就陪察台将军玩一玩吧。”周定行笑道:“当初就听说你在江州战场上的箭术了得,今日有幸,也叫皇兄开开眼。”   在一旁听着的晏明修摇摇头,心道:“真希望知道,你在哪听到的瞎话,这么坑你弟弟,不怕遭雷劈啊。”   周定乐已经驱马上前。两人马并一线,同时拉弓。察台到底还是让了周定乐几分,并未用自己的弓。而是随便从侍卫手里拿了一把弓,只见他拉弓指正,目露肃然,身在马上,却已经有端毅泰山之态。仅仅气势,就不是周定乐初出茅庐能够相媲。再者像察台这样上战场的汉子多爱用硬弓,拇指和肩臂常年锻炼出的力道绝非一般的弓能够磨砺。   察台率先开弓,箭离弦飞旋直中靶心,砰一声撞的靶子摇晃不定,力道骇人。但紧接着周定乐的箭也离弦,直掠擦风,追撞在察台的箭后,竟然也S中了靶心。   但是很明显的,周定乐的力道远不及察台,输了一招。   一箭S毕,察台率先笑起来,将手中弓抛还给一侧的人,对周定乐道:“力道虽差,却也算是好手。”末了摇头道:“可惜你不掌兵。”   周定乐矜持的笑了笑,转手又搭一箭,本是正对靶子的身体忽然转过,箭尖直*向周定行。   周定行看见他眸子生冷,竟真有几分杀意,不禁在马上慌斥道:“周定乐!你这是——”   箭猛然飞出!   一侧的侍卫都未曾料到他竟真的S出来了,仓促阻拦已然不急,周定行在马上面若白纸般盯着那箭眨眼便到眼前,他叫声还在喉咙里,箭锋已经锐利擦断他鬓边发,钉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树干上。   晏明修猛地一挑眉,面上立刻焦急道:“王爷这准头不太行啊。”   周定乐收了弓,冷眼看着周定行颤颤巍巍的被扶下马,抿紧的唇线自有几分锐利和固执,竟与他常常含笑春风的模样迥然不同。   察台似乎还想搅这一番浑水,只是乌尼格在侧并无帮腔之意,他便见好就收,没有开口。   周定行被人扶下马后腿肚子都在打颤,只不愿在这里露怯,强撑着指向周定乐,嘴里的话转了又转,还是强咽下了。原本一直缩在一边看戏的晏明修走到了周定行的身边,只道:“殿下息怒啊,王爷这几日陪着外使团跑了不少路,今日日头又大,眼花也是常事嘛。下官这就派人送殿下回府休憩休憩,这大热天的殿下可万万别染了暑气。到时候起不来,还得被人说是吓的,这就不太好了啊。”   “你!”   说罢晏明修招人就将人快速抬送走,然后走到周定乐旁边拍马,周定乐才松开了握弓的手,掌心湿了一片。   “干的漂亮!”   “…………”   五皇子周定行走了,周定乐也受了伤,今天的陪玩儿任务也就告一段落了。   晏明修领着周定乐就到了自己开的书店,到了后堂,晏明修见他袍子上沾灰不少,给他把外袍扒了,叫人换干净的来。周定乐微局促的站着,待人收了袍出去后,晏明修又把他手抬来瞧,见拇指上弦痕破了道,狭眸高深莫测的将他看了,道:   “你这是功夫不少,尽往自己身上使了吗。”   周定乐垂眸,道:“心里气不过。”   晏明修放下他的手,叹息一声。“京都就这么个地儿,谁给你气受你就是照他脸上摔也没事。”晏明修唇线本抿的有些紧,见他可怜兮兮的垂眸听话,话微滞,神情也就松了几分,低声道:“说了多少次有人撑腰,自己硬扛什么。”   周定乐听了这话,又酸又甜摸不清心里什么味,半晌他才闷闷的嗯了一声。   “但是,我自己也得让撑腰的人看到,给我撑腰,他没选错。”   回府时周定乐便犯了愁,他手臂虽然已经包扎过了,可袍子却换了,唐伯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能瞒得过他。   周定乐在门前踌躇一二,才入了门。进了院见唐伯正在廊下看只竹编笼子,近了一瞧,竟是几只J。   “王爷回来的正好。”唐伯逗着J,本想说让他今天中午补补身子,一靠近见他,见他换了袍子,身上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不仅大惊道:“这可是怎么了?!受伤了?”   周定乐便道:“下猎场小蹭了一下,没多大事,已经好了。”   见唐伯要人去请大夫,即刻道:“已经看过大夫了,大夫说没什么要紧。”   “外边的大夫不经事,哪能有府里的好?”唐伯给他将袖子口的灰又拍了拍,道:“王妃还在里边等着王爷回来用膳呢。”   “就说我在外面用过了”周定乐摸了摸手臂,喃喃道:“真不是什么大事......”    第七章 试探   西楚使团到达建康的当日,沈云朝就得到了消息,他随即将严浩叫了过来。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和严浩说了一遍以后,沈云朝总结道:   “准备一下吧,明日你要回王府一趟,西楚会来人。”   “…………”   翌日严浩醒了个大早,昨夜得了沈云朝的消息,一夜辗转,睡得晚,便没睡多少。醒来时腰上有些痛,想来是昨日练刀的时候伤到了。   沈云朝早就通知了王府里的人来接严浩,来的是严浩的熟人,西北三界镇守将军——姜昆,的儿子——姜旭。两个人平日里的关系就很好,所谓狐朋狗友,不外如是。如今的齐武王府里待着两位将军,一位是落凤山的祁隆,一位则是迦南山的姜昆。姜昆的资历远远高与祁隆,属于祁隆父亲那一辈的人,所以现在齐武王府中的一切大小事务基本上都是由姜昆说了算。沈云朝陪他洗漱用膳后,看着他出门了。   严浩同姜旭一并驱驾,两个人多年不见一路闲话不提,只说到了王府,果不出沈云朝所料坐在堂中的人一身胡人打扮,他的容貌严浩并不陌生,严浩看过所有西楚皇室人的画像,其中也包括眼前的这个人,眉眼深刻,眼睛里仿佛淬着毒一般。   哈钦?毛尔,哈钦?格古巴的弟弟。是西楚赫赫有名的实权人物之一,据说在西楚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就只有他的哥哥哈钦?察台。哈钦?察台去了建康,他就来了西北。   “没想到啊,我想见世子一面还得等上这么久。”   严浩装作是刚刚从府里出来见客一般,端坐在主位上,他的右下手坐的便是姜昆,姜昆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是最抢眼的还是他脸上的那道几乎将他的劈开的狰狞的伤疤,令人一看就觉得凶恶万分。   “本世子这些日子有些累了,所以来得晚了些。想来毛尔将军是不会和我计较这等小事的。”严浩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不知将军此行所为何事?”   “听闻齐武王妃身故,汗王特派我前来吊唁。”   严浩是个半大的孩子,姜昆自不会叫他在前边出头,他只管在座待着就是,姜昆唤他来的原意也不过是给齐武王府撑撑场子,总得要有一个真正的严家的人在场,他说话才显得底气足些。   “啊。”姜昆粗声粗气道:“不想竟在齐武王府里也能听见这般的请求。你们西楚的脸皮真是越厚了!”   毛尔目光如炬看向姜昆,道:“我也不曾想,你们西北竟连这点气度也没有。”说着转向严浩,道:“想必也少了几分胆魄吧。”   严浩没什么反应,倒是姜昆激动地不得了。   “竖子敢尔!”   “齐武王曾经的副将,西楚军中谁人不识。副将那一手破风长斧,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毛尔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言语之中略为欣赏,话锋一转,道:“只是齐武王身没后便不再见副将于边境走动,是躲回在迦南山后面不敢露头了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严晟身没这件事情,姜昆眸光冰凉波动,手指轻轻在自己眉上疤痕一滑,冷笑道:“干卿何事!”   毛尔不接此话,却也未动怒。他是真心实意欣赏姜昆,此人的斧子耍的那是相当了得,又是西北军中难得的悍将,曾屡次于阵前拿取敌军将帅人头,造就“斧山”之威势,故而被人称为破军斧。而且布兵排阵也颇有造诣,是严晟当年的左右臂膀、心腹爱将。只是严晟死后谢裴将西北划分为三地分次管理,姜昆驻领迦南山,甚少露面边境。   毕竟谢裴不想再起战端,西楚和西北和平多年。他一个好端端的将帅之才退居在山后,说来尽是可惜。   严浩喝完了一杯茶,就在一侧静静地看。姜昆的眼看见严浩淡淡的目光,那一刹那波动剧烈。严浩自觉自己的目光装的和父亲只有三分相似,不想竟已经足够让这个人心神剧动。   严浩知道姜昆,但两人仅是几面之缘。倒是和他的儿子更熟一点   “你们西北没有了头狼。”毛尔将严浩扫了一眼,道:“一蹶不振到了如此情景。”   姜昆眼睛越冷凝,道:“何等情形?何等情形也不如三十二部仓皇到冰川沿境狼狈。你也勉强可算是久经风霜沉浮之人,难道不懂风水轮流的道理?正谓宝刀数磨,西北这把刀还没磨到时候,你再着急,上赶着也无用。且现今你们****在迦南山上看鹰飞兔奔,与牛羊朝夕为伴,本将军也想提醒一句。休要生疏了战刀,相逢不知时,或许明天咱们就沙场再见。”   毛尔不怒反笑,手底下抚拍着茶盏,道:“正是风水轮流转,今日你能嘲弄西楚仓皇冰川沿境的旧事,明日西楚难道就没可能讽笑你们今日居安之态?西北有人千万,却只有一个谢裴,一个鬼面,一个严晟。他们在时尚过不了一个牛羊为伴的迦南山,而今我有何惮。”   “你说王爷过不了迦南山?”姜昆猛地起身,对毛尔节节逼近,   “王爷鞭挥迦南,若不是小人坏事,你今日可还能当得起一声将军?只怕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姜昆冷色冷声,毛尔也终于懂了真怒。   “西北竖子!”   姜昆意外的不见分毫怒色,他沉默着,像是默认他这句话。姜昆脸上的疤痕近处看是触目惊心,他道:“本将军还要多谢你们给我的这一刀,这条疤一世不抹,本将军就用一世来磨西北刀。”最后一句话他压近低声,一字一字道:“你、们、都、要、偿、命、来!”   气氛一时凝滞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好似下一刻就能打起来。   严浩摩挲着杯沿,恍若正在神游。姜旭在旁边看着,心道:“世子看起来比以前高深莫测的多了,都看不清他的心思。”   但其实,严浩就是在单纯地神游,他心里边想着,这府里的茶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竟还没有沈云朝府上的好喝,等以后回来了,应当拿些带回来才好。   中途有侍者前来倒茶,厅里气氛凝滞,他手抖的厉害。姜昆皱眉,似欲作之时,一旁的人接了手。   严浩将壶提稳了,意示侍者下去,侍者赶忙退下,严浩个毛尔倒茶。动作流畅,茶叶在杯中旋飘起伏。待手停了,置放好壶,两人目光一对。   “劳驾。”毛尔将茶杯抬起,连吹也未吹直接一饮而尽。   严浩冲姜昆点点头,姜昆会意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不如出去谈谈?”   “奉陪。”    第八章 摊牌   严浩没让任何人跟着,毛尔自然也不会露怯,独自一个人跟着严浩在府里转悠。半响,毛尔忽地问道:“沈君待你如何。”   严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沈云朝,沈云朝常年往返于西楚和西北之间,虽是做生意,但是沈云朝做生意从不欺瞒,比起从前尚未统一贸易时的那些J商,沈云朝简直厚道的不能再厚道了。数年间救了西楚不止一次的冬寒和春旱。沈君正是西楚人对沈云朝的敬称。   严浩笑了笑,毛尔便自行回答了,   “他是个商人,无利不起早的人罢了。又能好到哪里去。”见严浩垂眸平静,继续道:“他留你在府上,恐怕是不想放你归王府,继承爵位了。”最后他道:“你母亲葬在哪里?”   “还未下葬。”   毛尔闻言有些不快。“她是你的母亲,我听闻你们中原人最重孝道,你母亲离开世间多日,你为何不让他入土为安!”   严浩想毛尔大概是真心的敬佩自己的母亲,但是跟他说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可笑。所以严浩就真的笑了。   “你笑什么?”   “我一直听闻,毛尔将军心思细腻,歹毒。不想却这样的“好心”来管齐武王府中的闲事。”   “…………”   严浩留了毛尔用饭,食后便前往花园,消食看景。没出半响,旁道中突然冲出一匹马,直直的往毛尔身上撞。毛尔猛然探身而出,扑擒住马匹的缰绳,马上那个的人干脆的一刀斩断马缰,整个人直接从马上翻了下来。毛尔虽然受放的很快,但还是被惯性带的后退好几步,一脚踩进了一旁的花圃。此事没什么大事,人并没有受伤,但是丢脸才是大事。   只见毛尔从花圃中走出,浑身戾气勃发,颇有几分要撸起袖子和这个人打一场的意思。来的人也猛地掀开挡风沙的兜帽,露出了一张英气十足的女子脸庞,却不是于凤致又能是谁?   两个人纷纷上前一步,距离一下离得极近。   “没想到啊,竟是你这个女人!”   “是又如何?怎么,不服?”   “这是做什么!”一旁跟着的的到姜旭一边在心里庆幸自己老爹没有跟来,又哀叹自己的不幸,遇到了脾气最火爆的于凤致,一边快步赶到两人身边,却如何也拉不开。他一急就拍大腿,道:   “二位何苦来哉!要在这王府的后花园上干一架不成?好歹都是成名前辈,别——”正说着,他腰侧的佩剑陡然擦锵一声格撞在这两人之间,剑刃不知怎么滑出半截寒芒,生生阻开两人。姜旭被这突发的情况弄得舌头一打结,“诶,诶!这、谁动我的——”   回头一看,只有个严浩温雅无害的站在身后。姜旭猛然拉回声音,拐了弯道:“诶,不是,谁动到我了!”   要死!   谁知严浩还有这一手!   于凤致退后几步,越过毛尔擦身严浩,对后边姗姗来迟的副将道:“走罢。”   毛尔将严浩看了又看,他道:“我竟险些看走了眼。”   严浩酒窝微旋,恍若未闻。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罢毛尔便径直离开了。   见人走远了,姜旭立刻跳脚,指着严浩气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可以啊!”   严浩将一直垂着的左手抬起来,指尖霍然是一张字条。他将字看了,是沈云朝的字。严浩的瞳色蓦地一深,收起字条,他对姜旭笑了笑,谦虚道:“还可以。”   “你这家伙。”姜旭抖了抖身,“一离了楚寒歌就像换了个人。”   严浩背手叹息,语气老成道:“不过对人各有姿态罢了,你见我姐时也不是这个样子吧?”   “你姐又不和我好。”姜旭挺了挺胸,拍的响亮,“以后我要是有媳妇了,在她面前我也敢横!”   “行啊。”严浩笑了笑,“我记着了,将来一定转告贵夫人。”   当晚,严浩回到饮烟山庄,他第一时间找了沈云朝。   “我竟不知,你和于姑姑也有交情。”   严浩此话说的一半真心,一半疑惑。他起先确实知道沈云朝是个不简单的人,可谓是深不可测,但是他同样也了解于凤致的为人,他一直觉得于凤致十分了得,不是武功或者领兵打仗,虽然在这两个方面她其实也很厉害。但是严浩要说的是,她是端的十分了得,别说西北了,就是大周也挑不出几个能比得过她的。但严浩吧,打小就怕这种,看上去斯文冷清,原则性极强,实际上剖开全是一片赤子之心,一言不合就耿直策言,提刀上战场拼命,将天下安危都揣肩上扛,恨不得先天下而尽身的人。   怕的要命,比他姐姐都让他怕。   所以说,这样的人,是很难有朋友的。她就算对自己,堂堂的世子,那也是爱答不理的。但是,现在,她肯为了沈云朝策马入府,就为传递一个消息。   严浩惊讶之余,不由得深深地忌惮与沈云朝的实力,在他与沈云朝相处的这短短几日里,沈云朝每一日都在刷新他对其的认知。每每当严浩以为他看清楚了沈云朝,沈云朝都会用现实狠狠地甩他一脸,告诉他,他刚才看见的其实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严浩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他既高兴与自己可以有如此强大的帮手,但是又担心这个帮手是否另有图谋。   既开心于自己和楚寒歌的朝夕相处,却又隐约感觉事情并不会像自己设想的那样完美。   严浩终于体会到了为什么姐姐会如此讨厌沈云朝这个人了。   沈云朝,这三个字,就像一把双刃剑,伤敌,伤己。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现在担心这个,为时尚早了。”   “所以,你是不打算告诉我了。”   沈云朝丝毫没有因为严浩语气中对自己的不信任表现出恼火,或者惊慌的表情。他的反应很平淡,甚至是不屑。   “所以?”沈云朝玩味的重复了严浩说的这两个字,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不告诉你,你就不准备接受我的帮助了?那也没关系,我只需要你知道,就算没有你,我想做的事情,一样还是可以做到,最多,我会麻烦一点。但是,我并打算这么做。”   “…………”   “我只能告诉你,我要做的事情,不是谋夺西北,也不是害你,可以说,和你无关。”    第九章 不为人知的联合   “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沈云朝见严浩脸色虽然难看,但是半天没有反驳,于是自顾自的揭过了了刚才不愉快的一幕,好似什么都没有生过一样,点了点严浩放在桌子上的字条。   “懂。西楚此行,只是为了试探西北的虚实。”   “此乃其一,若是为了如此简单的事情,我犯不着让于凤致亲自跑这一趟。就算没有这字条,我相信以你的聪明也一定能够猜到。重要的是,西楚为什么要这样的一个试探。”   严浩一时间有些理解不了沈云朝的意思,西楚对西北和大周虎视眈眈久矣,现在好不容易,西楚失了群龙之,一片散乱。大周刚刚经历战事,国库空虚,人心散乱。如此大好的时机西楚当然会趁机挥兵南下,借着吊唁的名头前来打探,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见严浩一脸不解,沈云朝也不吊他的胃口了。   “西楚此番前来,就是做好了两线开战的准备。”   “什么意思!?两线开战?除了西北难道还有别的地方不成?”   “这是自然,还有他们的最终目标啊,大周。”   “可是,要想进攻大周,必须要攻破西北防线!何谈两线开战?”   要不是严浩知道沈云朝的本事,他几乎就要以为沈云朝在耍他。西北之所以可以在大周面前横斩西北这么久,就是仗着西北是西楚进攻大周的唯一一道屏障,现在沈云朝说西北不是唯一一道,严浩怎么能理解。   “那是从前。”沈云朝侧身从一旁的书柜里拿出了一张地图,摊开在案前,沈云朝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江南沿海。严浩凑过去看了看,挠挠头,还是看不出来什么。   “西楚多是草原上的人,不谙水性。而且,大周一向重视沿海地区的防御,西楚不可能从这里攻进大周。”   “你再仔细看看。”   严浩闻言,仔细的盯着沈云朝所指的地方看,“哎,为什么,这里的几座城市你标的颜色和其他的不一样?”   “你知道今年年初的时候,大周在江州打了一场,我记得昭告天下的文书上说的是大周大获全胜,但是,其实他们是输得一败涂地。”   “什么!?”   “真正的战争,不是以简单的城池的得失来衡量的,大周收复了江州数城,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面对的从始至终都只是他们大周自己叛变的守军。”说到这里,沈云朝端起了茶,骨节分明的长指下正压着茶杯,像是压了场畅快淋漓的鼓噪。淡淡的茶雾里,沈云朝轻笑一声,漆黑如墨的眸色沉沉。沈云朝盘领窄袖藏蓝色的常服在指尖被抚平,衬的那一小截白皙的手腕白皙冰冷,也衬的这一声轻笑清寒。   “设下这个局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大周这一次,算是踢到铁板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严浩一直知道自己看不透沈云朝这个人,但是现在就连话都听不懂了吗?小王爷表示心情真的很不好。   “呵呵,那些属于叛军真的实力自然是不会凭空蒸,这个人,以江州数城和城中的百姓,守军做饵,吸引了大周所有的注意力,而这些真正的叛军则是到了沿海,打通了西楚由江南进入大周的海上通道,你说西楚人不谙水性?如果我料想的不错,如今的西楚应该大半的人都会游泳,不但如此,就算是水战之法,他们也应该是早早地就学会了。大周确实是有叛乱,不过却不止一个地方。”   严浩听了沈云朝说的话,陷入了久久的震惊之中,如果沈云朝说的话都是真的,也就是说西楚和南唐,在没有任何人觉的情况下,就已经悄然联合了,两个国家联合起来要推翻大周!不,不对,还是有人觉的,至少沈云朝就知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   严浩这个时候,是真的慌了,他完全被西楚和南唐的联手给震蒙了。   沈云朝闻言那如墨的狭眸半挑,唇边倒延出笑,只问他道:“你怕什么?”   收起地图,沈云朝看了严浩个半响。狭眸中波澜不兴,丝毫没有知道这般大事该有的惊慌。   “当初九国并起,最后还不是败了,现在区区两国,你就吓成这样?我要是谢……,王妃的话,就先踹一脚。”   被他这么一说,严浩也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大惊小怪了,实在是有点丢齐武王府的脸。忽然,严浩好似想到了什么,他惊疑的看向淡定的沈云朝,试探的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   “是啊。”沈云朝承认的很干脆,完全不觉得隐瞒这样的大事有什么。“我知道的远比你以为的要早,如果你非要问一个时间,大概是……三个月之前吧。”   吧你个头啊!严浩简直无语了,三个月之前!?亏他还说的这么轻描淡写,那个时候大周才刚跟叛军打仗没有多少时间啊!   “我不说,自然有我的道理,你日后自会明白。再说了,你一个西北的小王爷,这么担心大周,合适吗?”   严浩闻言眉头一皱,正色道:“虽然世人皆以为西北和大周是貌合神离,但我严浩,永远都不会叛变,齐武王的爵位是谁给的,我会一直记得。”   沈云朝看了严浩一眼,似笑非笑,一脸不可置否的模样。   “这是西北和大周的恩怨,与我无关。”   说着,沈云朝便站了起来,严浩就见到沈云朝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玉佩,他捏着个羊脂玉佩往外走。步子不紧不慢,走的闲庭雅致。见严浩坐在那里不动,沈云朝手中的玉佩转了几转,唇角的笑一直没散,也不继续走了,只转向严浩,亲和的拍了拍他肩头,道:“坐久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严浩没有拒绝,跟着沈云朝走了出去,沈云朝没有走远,只是在廊下随意的漫步。   “其实事情不复杂,先说我是怎么知道西楚和南唐联手的吧。这一次的江州的叛乱来的和奇怪,稍微一看,就知道是有心人刻意推动的。”   严浩听到沈云朝这么说话,顿时在心里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是啊,您“稍微一看”!”   似乎是预料到了严浩此刻内心,沈云朝轻轻一笑,道:“这世上的事情,只要知道了目的,即便过程再复杂,其实看穿也就是以一眼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世上有这样的一句话“大智若愚”了。很多事情,不需要做到事无巨细,只要掌握好几个关键的地方,事情最后的结果就不会差。”    第十章 求战   拍了拍严浩的肩膀。“好了,我继续说。如果江州叛变是有心人推动,难么这个人必然是有几分的本事,可是我一迟迟不见他复辟南唐,二不见他继续扩大势力。好像占了江州,他的任务就完成了。所以我才猜测,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江州,江州应该只是他们吸引别人注意的“饵”,等到真的打起来的时候,我发现,这些叛军用起投降的将领倒是信任,都没有派出真正的心腹监督的。但是人不能凭空蒸发吧。于是,我便找了我听风阁在江南一带的所有消息,看了一下,发现有那么几个城市的聚船量很有意思,船几乎都是从各地运过来的,而且,这三年里江南那些船匠之类的人离开的人数实在是不少,黑市上关于水战的兵书,史书,甚至是话本都比以前多了许多,所以我猜大概是有一个不通水性的民族在学习这些东西,由因溯果,答案呼之欲出。”   严浩听着事情在沈云朝的口里似乎不算什么难猜的事情,但是他知道真的做起来,远比他嘴上说的难的多,人家既然是要秘密行事,自然什么事情都会做的很隐秘,即便留下,恐怕也只是蛛丝马迹罢了。沈云朝强大的情报网搜罗这些蛛丝马迹,而他则可以在这些看似无关的种种消息里,准确的找到事情的真相,这又岂是简单的事情?   “这些年,我同西楚往来久矣,可以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西楚的情况了,它们的实力早在这些年的休养中恢复的七七八八了,草原人善战,它们对付西北是绝对有一战之力的,而且,就以西北的情况来说,虽然西北广袤,人口众多,但是所存在的弱点也是致命的。土地广袤。就意味着一旦一处受袭,并不能很快的获得援兵,其次西北的孤城犹多,最坏的打算,一旦开战,西北最起码会失去近三分之一的土地。而且,西北的将领不足,西楚数得上名的将领便有十几个,而西北只有那么寥寥几个,大多都是老将,新的未受历练,到底差点意思。所以,真的打起来,西北是处于劣势的,可是西楚却巴巴的让人过来试探,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你说的我知道了。”严浩听到沈云朝说的西北的弱点,心情瞬间就变得很沉重。他是说过不管西北的气话,但是如果西北真的在他的手里丢了,那他真的连死了都没脸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于姨给我送信,这样的话不就进一步暴露了如今西北各个将领不听我指挥的现状了吗?!”   “你要记住,假如你有一个弱点,那你至少就要让你的对手看到两个。”   “你的意思是,让他掉以轻心?”   “然也。”   “西楚同时还派人进京求娶公主,此举、很很有深意,你觉得?”   “西楚此次求亲,多半能成。”   “能成?”严浩回眸瞅他,“真的要联姻?西楚做的已经如此了,他们怎会在此时就为了一个公主放弃。而且,大周的人也不是瞎子,西楚这么做,大周应该很清楚西楚的狼子野心了。”   “但是,联姻,大周不会拒绝。”沈云朝顿了顿,才继续说,“自早年皇帝的文削之策后,将才鲜出。皇帝忌惮西北,舍不得妄动。现如今,大周一眼扫过去,除了谢家还能打仗之外,只有今年刚打了一场胜仗的江王还能听凭京都调遣出征。江南已经人心浮动,而且,如果西楚真的打着从江南入大周的想法的话,我想现在江南的情况一定比预料的要紧张得多。西楚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而皇帝已经老了,人一老,就会怕见血,怕背上更多的孽债,他已经动了联姻的心思。”   “那西楚求亲又是意在何为?格古巴就算没有大周的联姻,拿下周边的部落的支持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他有这样雄厚的实力,草原上没人能拒绝他。”   “我只猜一分。”沈云朝轻声。   “嗯?”严浩靠过去听。   柏九拨划着自己的袖摆,狭眸沉色,“西楚想要整个大周。”   “这…………难道!”严浩的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在他看来极度不靠谱的想法,但是,看沈云朝的表情,似乎自己没有猜错?   “血统这个东西,真说起来就是个笑话。但是你却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有这么个东西,做事就会很省事。”   看着严浩离开的背影,沈云朝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状似无意的扫过自己露出的袖口,雪白的手腕,没有了从前的血色。沈云朝放下衣袖,如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   “仗,还是要早点打……”   …………………………………………   烧了手中的纸条,晏明修的脸色在烛火的掩映下变得异常难看。   “西楚和南唐竟然联手了!?该死,我就该想到的,我就该想到的!”却见晏明修捏着桌角,眼里的厉色几乎满溢。   “敢耍我!我们走着瞧!”   第二天,果然不出沈云朝所料,大周皇帝周扶远同意了察台的求婚,决定将自己的乐平公主嫁于他。   又待了几天,大周这一边将什么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就要举办送别宴,索性离年初的迎春宴也没有多长时间了就将两个宴会放在了一晚。   这个迎春宴并非一般宫宴,非但是大周一年辞旧迎新的宴会,还是指各方藩王与地方首品归京诉职,如实呈上这一年间地方大大小小的事情,这个过程往往从早到晚,朝臣们都一日未食,宫里面便直接开宴,算作辛苦费,也算作犒劳。所以这个年会要比一般宫宴形式更随意,东西却要珍贵奢靡的多。现在还加上了西楚的使臣,宴会的规格便更加重要了。   晚上唐伯给周定乐和他的妻子王氏都加了厚绒披风备着,到了宫门外,周定乐一下车就见着了晏家的马车。晏明修就靠在马车旁站着,许是天气太冷了,晏明修披着狐裘,白色毛领衬着他冻得有些红的脸,愈发的让人移不开眼,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女一般的精致诱人。晏明修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眼角绯红,面若桃瓣,就是清冷也随醉化潋,含在那双眼里,让人腿软酥麻。   路过的大人或隐晦或震惊的打量着,偷瞄着这个美得不像是凡人的人,周定乐尴尬的看着自己熟悉的一些贵族子弟在看了一眼晏明修以后纷纷夹着腿走路的模样,无语的扶额,其实,他也……咳,长成这样,怪我喽!   不过,好像这句话,晏明修说比较合适。   “明修。”   晏明修挑眉,精致的恍如琉璃一般的眼睛看向周定乐,嘴角绽开一抹清浅的笑意。   “来了。”   周定乐捂着骤然被撞击到的心脏,默默地决定,今晚一定要远离这个妖孽!    第十一章年会惊变   “来的怎么这样迟!”   晏明修眯着眼睛冲周定乐抱怨,衬着他这般的如玉容颜,倒是别有几分娇嗔。愣是看的周定乐红了脸。   总算是知道建康断袖之风是如何盛行起来的了。   周定乐在心里长叹一声。细细解释道:“唐伯担心本王,所以准备的时间长了些,再说了,本王来的也不算迟好吧,是明修你来的太早了。”   “我来早自有我的道理。”晏明修凑近了几步,轻声将自己这几日得到的在西北的消息简明扼要的说与了周定乐,只是隐瞒了西楚可能和南唐联手的事情。   周定乐听完以后,皱眉沉思,嗯了声,只道:“这帮西北的将领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老意思。”晏明修勾着他自己的手指玩,垂眸道:“都等着严浩这个小世子回去如有天助敕令三军翻云覆雨。”说着自己就笑了,看了看四周往宫里走的大人,抬手道:“边走边说吧。”   “好。”   “顺道干掉皇帝抹了京都,一世枭雄称霸北境。”   “严浩做不得这种事。”   “我道也是。”晏明修抬眸望他,“这事就算西北的老王爷王妃都做不得,何况他呢?”   “不是。”周定乐难得通透,“这事是他家都不愿做,所以做不得。”周定乐微顿,“因果轮回,该有他们的一天绝不会少一分。”   晏明修轻笑一声,静静道:“都等不及,但却只能等。时候不到谁也动不了谁。皇帝老了,不愿经事,还有几个如狼似虎的皇子。”   “西北雪都下了,赵王也该到了。”周定乐问:“怎么没听着动静?”   “就这几天。”晏明修微仰头,“都该到了。”   像是要应证晏明修的话,未出片刻,不仅赵王先到了宫门,各方州吏也奉旨归京诉职。周定乐和晏明修都有意不想引人注意,各自让了让,只说周定乐跟在五皇子周定行后边,看五皇子周定行多日不见,竟已形容枯槁。皇子袍服压得他微微佝偻,从后看去竟像是与皇帝一般年纪的老人一样,丝毫没有少年人的朝气。见了周定乐跟在自己身后,如同漠视,死水般的眸子只有经过晏明修时才会惊起波澜。恨意深刻,周定乐心觉五皇子周定行一定出过什么事,而且和晏明修有关,否则岂能忘记他对他的作为且性情大变。   正想着,就见五皇子周定行突然上前,一个声音半截住他的招呼,扶道:“五弟?几日不见,怎这般消瘦了!”   周定乐心下猛然一动,竟觉这声音隐约熟悉,他一抬头,就见扶着五皇子周定行垂眸悯伤的男人。   还是那样的英俊朗华,气度雍容的男人,只是先前一直隐隐的萦绕在他眉间的戾气,变成了大慈大悲的悲悯佛容,让人一眼便心生亲近,肃然合掌。若不是那一身王爷蟒袍,只怕就要情不自禁道一声阿弥陀佛。   我去!这谁啊!   赵王!?   周定乐的表情无异于见鬼,就连晏明修都被惊得一怔,周定乐的僵硬,竟被赵王看了去。赵王几步走了过来,微笑,祥和道:“啊,几日不见,九弟看起来倒是英武不少。”   “额……多谢皇兄。”   几日不见!?你这架势,就算几年没见都不至于吧,赵王不是说是为国祈福去了吗?   这是改造成功了?哪家佛法,这么强大!   赵王周定樘明明讲话低和,却让周定乐在这声音中生生退后一步,脊背上疯狂冷蹿的像是条毒蛇。周定乐用力掐了把掌心,镇定下来,缓笑了笑。他身后本不该站晏明修,但晏明修只怕万一,早将自己搁在了他后边。当下他一退,正撞了晏明修。晏明修只扶了他,道:“诶,江王小心,下官今早才换的鞋。”说罢冲赵王行礼道:“下官鸿胪寺少卿,晏明修,见过赵王殿下,给殿下行礼了。”   赵王笑道:“晏家的小幺,本王前些时候才见过的,是快好材料。”   晏明修行礼的动作一僵,他也想问,不是说赵王出门祈福了,这哪里是祈福去了,分明是被洗脑去了!   “好了,外面冷风很盛,快快的都进殿去吧,都是我大周的肱骨之臣,可千万莫要冻坏了才是。”   赵王开了一句小小的玩笑,便领着众人向大殿走去。   周定乐和晏明修跟在后面,进了大殿入了座,周定乐身为皇室,坐在右侧,而晏明修为大臣,坐在左边。和周定乐隔着一条过道不说,还隔着两三个大臣。两个人只能在茫茫人海里对视一眼,聊做安慰。周定乐的旁边就坐着五皇子周定行,原本他只有皇子分位,是不可能和亲王的周定乐坐在一处的,但是,也不知怎么的,周定乐落座就看见了他。他看五皇子周定行整个人形容枯槁的样子,也懒得再说这件事,说出去,也只是落了他的面子,这点气量周定乐自觉还是有的。   赵王等皇室成员一到,皇帝就差不多时候便来了,年会的一开始,是百官朝贺,皇室,百官有诰命在身的家眷过了这一折,便纷纷退到了偏殿。   年会笙歌尽奢靡,推杯换盏,人情往来。周定乐瞧见五皇子周定行一直坐在一处,动也不动,连眼也不抬,像只已死的枯雕。外使团来时他还不至于这个模样,到底生了何事,能让人颓败成这样?   席间过半,赵王率众臣再次敬酒皇帝。他左右并立晏相和王俊,众臣稍次。众臣举盏,齐声言万岁。皇帝面上愉悦,竟抬盏到了赵王面前,欣慰道:“赵王甚孝。”   赵王忙道不敢,皇帝又转几步走到一侧的鲁王身边,道:“你也好。”   鲁王前些时日因为自己妻家的丑事甚少在建康中活动,听到皇帝的这番话,鲁王显得很激动。皇帝又走几步,到了周定乐的身边。“你是好样的。”   “儿臣不敢。”   周定乐垂眸,语气动作恭敬,却又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皇帝微微眯起了眼睛,看了周定乐片刻,然后转向了站在周定乐身旁的五皇子周定行。   “你要好好的。”说罢伸手抚其肩,不料五皇子周定行竟摇晃一下,扑倒向皇帝,皇帝一扶,还没来得及出口唤人,就听刺啦一声,什么东西窜点燃了起来。皇帝大惊,竟下意识一把推开周定行,火线溜进地毯,猛地窜到柱边四下,火药味直冲鼻腔。    第十二章 追究   不知谁先喊了声护驾,火药声陡然炸响,靠柱的席案被掀冲飞乱!晏明修的案几正在柱旁,只见晏明修被气浪掀的整个人横飞了出去,砸进了偏殿。   皇帝被人狠狠一拽,滚向另侧。周定乐护着他在胸口下,沉声喝道:“扶开五哥!”   砰声震的人耳鸣,慌乱中谁也没动身,唯独禁卫军侍卫长卫拓掠滚出去,扯住五皇子周定行后领,拼命拽出食盘碎案的范围。可是周定行不知怎么回事,已然是晕死的模样,头上被溅飞的酒盏撞得血流,人也禁闭双眼一片死寂。   那边周定乐率先挡住皇帝,背上被碎物撞砸的血都浸出来,赵王也紧随其后的赶来。许多官员抱着头缩在一边只会一个劲发抖。晏明德先挡住了晏平江,可是老人家依然被巨大炸声震晕了过去。   “曾祖,曾祖。”晏明德掐着人中晏平江也没反应,他心下大惊,正欲提声。一只手已经穿过来抱起晏平江,擒住他手腕就往后拖。   “死不了!”满头是血的晏明修将人拖离开来,四下慌乱挤成一片,他起身四顾,又被爆声震得抱头蹲下,见晏明德护晏平江,又按下他,只能扯着嗓子对晏明德道:“你给我趴好!混乱中踩死谁这就玩大了,大理寺都判不了!你他妈就等着白死吧!”   晏明修捂紧自己的耳朵,可这样都被震得头昏眼花。他狭眸Y沉,在慌乱的殿中飞快横扫,一眼落在护驾的周定乐身上!   而后又炸了两声,殿中一柱都被炸塌,轰然砸下来时又是一阵哭叫。负责这次安全的锦衣司高手闻讯赶来,一时间场上到处都是四处乱飞的锦衣司高手。   爆炸声停下时众人耳朵还在嗡鸣,一时间不知还会不会突然爆起。赵王抬声,“卫拓,立刻召京卫入庭护驾!”   卫拓爬起身就要跑,周定乐扯住他,将晕倒的皇帝轻推过去,“先带父皇出去!”   卫拓带着周扶远就往外去,晏明修趁机混在他后面,殿门已经被砸了一半,只能从余下空隙钻出去。他抱着皇帝就跑,寒夜发冷,跑着跑着,他发觉身后静的无声。但是卫拓无暇细想,因为他发觉如此大的动静禁卫司竟没人前来。晏明修脱下身上的狐裘将卫拓背上的皇帝完全盖住,卫拓惊讶回眸,却见晏明修冷色的摇摇头。直到又出一层才见禁卫人马被另一队人马阻拦在外,卫拓上前几步,抬出腰牌,喝道:“禁卫司何在!随我速来护驾!”   “大人!”被拦住的副使推开身前人,“此人拦路!”   拦路的男人回首,同样也是禁卫司的穿着,模样却是卫拓从未见过的。他见卫拓并不行礼,只道:“恕卑职无礼,无鲁王懿旨不可入内!”   卫拓眯眼,“老子是禁卫统领,从来没有听鲁王懿旨的理!”   男人昂首,“卑职正是鲁王下属。今夜年会,非常时候,若非鲁王之命,谁也进不得!”   卫拓火气一燃,然而不待他动,身后的晏明修倏地擦身而上。那男人只见无关紧要的公子上前,没有防备,眨眼一拳就砸在他鼻梁!紧接着腹间剧痛,腰侧佩刀被人一拔而出,他要待还手,岂料晏明修竟拿住他腰带,将人翻摔在地,一把掼在雪地里!长刀锵声砸C在他脖颈边沿,血瞬间就露了条线。   晏明修寒声道:“老子奉皇命而来,谁还敢拦?!”   一众人惊退,卫拓随即带人回赶。临走时还不忘对晏明修道:“下次直接杀了他!”   晏明修推了他一把,。才低声道:“此事非同小可,留着他有大用。”   皇帝在此时转醒,侧眸看他一眼,晏明修好似全然没有看见皇帝清明的眼神一般,带着笑,吩咐人将这些拦路的人捆了。   晏明修站在原地,看卫拓跑没影了。抬头见苍空浩瀚,火药味犹似还在鼻尖。笑容渐渐淡了,站了许久。   “带朕回去。”   “混账!混账!”皇帝被扶进乾清殿,指着才醒的五皇子周定行怒不可遏,“你要害死朕吗!”   五皇子周定行跪在地上麻木异常,他头上的伤还未包,血脏了半边脸,一遍遍道:“儿臣不知。”   “你不知什么!”皇帝拍案,面色潮红不正常,几乎是含血啼恨道:“你是朕的亲儿子,养在身边的亲儿子啊!”   周定行漠然,他闭了眼,磕在地上,一言不发。一侧的赵王和鲁王膝行上前,抱住皇帝泣道:“父皇,父皇看着老五长大的,他向来没这种胆子,又怎么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皇帝抬脚踹开两个王爷,赵王扶地,肩上背上的伤红的刺眼。皇帝到了嘴边的骂声一哑,又道:“你干什么!周塘,扶你殿下起来!”康福赶忙上去抱扶赵王,可赵王不起,求道:“父皇!此事绝非老四所为!”   周定行自始至终都磕地不动,皇帝上前一脚跺在他身上,道:“你干的混账事,却叫你哥哥们求情!混账东西!你说,这是为何?为何!”   周定行被跺翻在地,身形枯瘦,猛然咳起来。他掩着咳,眼从他父亲滑到他的两个哥哥,一直咳,咳的血掩都掩不住。可他就是咬死了一声不出,打定主意一心求死。   “父皇!”鲁王求情:“兄弟零落,如今只剩老五一个您亲自养在身边的孩子了,求您开恩,他打小就是冤屈都不会讲的倔脾气,可还有谁比他更待您孝心呢!他在京都,若有歹心,什么时候动手不成,非得挑个一眼看穿的时候吗!”   赵王哀声:“儿臣查,儿臣去查!”   皇帝冷冷拂袖,“他在朕身边,不就是做你的眼睛么!”   赵王面露震惊,磕在地上泣不成声,“父皇!”   “陛下。”晏平江面色苍白,老头还对爆炸仍有余悸,此时却不得不出声,“此案非同一般,五皇子若为主使,何必自行涉险?只怕其中有人做鬼。”   皇帝一双眼爆出惊疑,他倏地盯着晏平江,退后几步,狐疑道:“你道朕冤枉他?”   晏平江见他神色不对,心下已知不好,果然皇帝怒道:“你也巴不得朕死!”   这话万万接不得!晏平江顿时跪地,苍声磕头,“陛下息怒!”   周定乐在侧狭眸低垂,一语不发,既不求情,也不撇清,就听皇帝道:“卫拓!叫卫拓来!”   他抬首,心知只怕这一次连晏平江也要拖下水。   卫拓几乎是滚进来的,他忙的灰头土脸,可是皇帝分毫不介意,问他:“你方才说谁拦了你?”   卫拓一愣,可他这个时候目光谁也不敢乱瞟。皇帝如今的样子根本就是理智全无,全凭猜疑,他稍稍动一动眼风,恐怕都会被记上勾结两字。背上的热汗都成了冷汗,这个时候也只能如实道:“禁卫司人,听属鲁王。”   皇帝目光刹那转回鲁王身上,冷笑出声,“你?你也敢!”   鲁王磕头,“京卫司头三年分兵管制,有一部分的的确确在儿臣手中,可儿臣是因今夜安危,才叫人严把防守!父皇明鉴!”    第十三章 满城风雨   “朕才病多久,你就迫不及待了吗!”皇帝起伏剧烈,扶着周塘,用眼狠盯着众人,有几分癫疯道:“你们都待朕死!你们!乱臣贼子!”   众人皆跪,皇帝抖着手道:“押下去!统统押下去!你!你!都斩了!”他颤抖的手四处乱点着。   “陛下三思!”   大臣一众,全部叩齐声:“陛下三思!”   皇帝已经听不见他们的诉求了,他哆哆嗦嗦的像是被吓坏的寻常老翁,嘴里念着斩了,不断往后退。   “父皇。”五皇子周定行抬,面上麻木又颓唐,他哑声:   “你的心里只有大哥,这些年来,你一直打压我们,杀子弃子,你还为了给大哥铺平道路,对那些辅佐你登基的功臣痛下杀手,午夜梦回不知您可否会梦见当年长安的那场大雨。”   皇帝一震,慌乱中抓起案头杯盏狠狠砸过去,又惊又怒道:“放肆!你这个贱婢之出!”又喊道:“卫拓,卫拓!杀了他!拖他下去!杀了他!”见卫拓不动,拍案歇斯底里道:“你听见没有!斩了这个混账东西!”   一直待在角落的韩王周福清见周扶远已经显出了几分癫狂,他连忙起身,上前扶住皇帝,皇帝还在哆嗦,韩王是在场的人中唯一有资格劝皇帝的人了,韩王周福清握紧他的手腕,声音温和,道:“陛下,此案相关都逃不掉,不急此时。公公,快快随我送陛下入寝。”   奇怪的是周扶远被他这么一抓,竟像是醒了几分,抖手扶扒住韩王周福清的衣袖,颤巍巍道:“还有你,还好有你。”   韩王连忙赔笑笑,“陛下,龙体贵安,方是国本。”   皇帝随着他一步步往里去,重复道:“朕是国本,朕才是国本......”   韩王小心翼翼扶皇帝上榻,仔细盖了被。就见皇帝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着韩王的衣袖,老态沧桑的祈求道:“你要看着他们。”   韩王俯身拿下他的手,一向温和的眸子里含寒,“臣遵旨。”   皇帝浑浑噩噩的念着,“不要让他们来,不要让他们靠近朕......”   周塘恭恭敬敬的对韩王俯腰,“殿下吩咐。”   “唤太医院的人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躺着的皇帝:“叫他再为陛下好好开服药。”   周塘应声道是。   “还有,今晚的事情,一定要严密的封锁消息,半点不可以泄露。把西楚来的人全部控制起来,还有健康所有手里有兵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到底是和周扶远一起打过天下的老王爷,真的遇上事儿了,表现的还是很镇定。   韩王周福清出来时五皇子周定行和晏平江已经被带下去,鲁王和赵王还跪在原位,抬盯着韩王。   韩王扫视一圈,将目光缓缓地停在了周定乐的身上。   “今日之事牵连甚广,所涉之人,之事,皆是动摇国本的大事,所以本王以周氏宗正的身份,任命江王周定乐,大理寺卿旬达,御史台晏何钦,三人会审,彻查此事!”   周定乐和晏明修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便应了此事。   “至于赵王和鲁王,自今日起,不得踏出宗人府半步,更不许和外界有任何的联系!”   随后便有宗人府的人来带走赵王和鲁王。   “二哥甚好。”鲁王缓缓起身,赵王垂眸微笑,慈悲的眉眼间危险无处不在,他轻声道:“三弟莫急。”赵王的面上只持着慈悲,眼里却漏了杀机。   两人之间无数暗潮涌流在风轻云淡之下,赵王先行出殿,留鲁王尚在殿中。鲁王看他俊挺直秀的身形晃出殿槛,面上的神色愈难看。   “九弟,三哥是无辜的。”   “三哥不要担心,我会查清的。”   周定乐直径回了府,至于晏明修,一转头就已经找不到人了。   “你稳住了。”晏明修显然是匆匆赶过来的,头上还有血不说,身上还带着火药的灰味,整个人灰扑扑的没有了半分来时的翩翩佳公子的风采。   “五哥不好说,鲁王却是死不得的。”他说着捂了捂胃,皱眉道:“弄点烧酒给我。今夜是睡不了了。”   的确是睡不着了,单是再杀一个皇子就已经会掀起滔天纷议,更不论再加一个王爷。这两年的冬天不知是犯了什么冲,一连落了三个天家贵胄。照这个度下去,最后能剩下几个,真的很难说了。   想到这儿周定乐突然道:“端王人在哪?”   晏明修忙的不可开交,哪里还记得一个刻意低调的端王。   晏明修和周定乐商量了许久,回到府中已将天亮,他携了一身寒气,就算沐了浴也掩不住的冷。回屋便看见自己的母亲披着一件衣服等着他,看样子也是一夜没有睡。“怎么不睡?母亲等我有事?”晏明修站在门口小声的问道。   “一晃神没留意就到现在了。”又道:“外边冷,进来吧。”   晏明修入屋,柳氏伸手过来在他后背上摸了摸,晏明修笑道:“没伤。”说着反手抱了人,在母亲后背上轻拍,道:   “母亲莫担心,孩儿有分寸的。”柳氏的脸上复杂的神色一闪而逝,半晌她浅浅的叹息了一声。   “快些睡会儿吧,娘亲陪着你。”   “好。”   晏明修上床,没一会儿功夫便呼吸声渐沉,柳氏知道这是真累了。   翌日皇帝还在床榻,只传了周定乐和晏明修两人觐见。火药之事非同凡响,能在宫中如此作为之人可谓是非显赫而不能。卫拓的京卫司一力追查,关押的相关内侍统一口径都道是五皇子周定行所指。就连五皇子,也对此事全权相应,一心求死。就是瞎子,也察觉出其中有些猫腻,但五皇子周定行咬紧牙关吐不出其他人,此案就只能按在他头顶上了。蓄意谋伤天子,非死不可。   “老九,你说,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老五所为!”   “儿臣不知道,还请父皇给时间让儿臣细查。”   皇帝什么也没有再问,给了周定乐三天的时间,便让他们走,临出殿门的时候,周定乐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句苍老的感叹。   “你们大了,为父老啦。…………”    第十四章 周定行之死   此事一出,满朝的大臣也备受委屈,参加了宴会了的,全部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家里的仆人出去买个菜都有人跟着,至于没去的,那下场更惨,到现在还在牢里待着呢。一些年纪大的老人家经不起折腾,时间一长,能不能全身而退已经未知。大家的日子过得提心吊胆。   “那就是五皇子的牢房。”狱里卫拓对周定乐指了最里边,“又Y又潮,他病的挺重。”   周定乐此次是跟着旬达前来调抽内侍口供的,听这话不由抬头望过去。一旁的旬达摸着自己的胡子,对他说道:“我看五皇子这次是死定了。”   “案子还没定呢。”周定乐手持笔书,在上边划了几笔,“还有三个人的口供,现下就给我吧,我也好看看。”   旬达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何这么说?”   周定乐停笔,“我好奇也无用。”他顿了顿,道:“不过此案,确实不像五哥所为。”   “这事圣上说的算。”旬达转回眼打量周定乐,道:“我怎觉得你不太一样了。”   周定乐笑了笑,接了口供对他指了指上边,提步就走。旬达在后边喊道:   “午时要到了,不留下吃饭?”   周定乐摇头,就上去了。旬达在原地嘿一声,自个呢喃道:“还真什么都不问啊......”   周定乐带着口供上去,踏上石阶时牢狱湿暗的气氛分毫没有影响他垂眸的温润。比起好奇,他更想借这件事,好好打磨打磨自己。那夜爆炸声中忘不掉的是无力感,从深处翻覆而上,一直煎炸在他心头。每回想一次,人就会焦躁一分。周定乐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满足仅仅被其他人护在身下的角色了,他蓬勃而生的还有去捍卫这仅剩的温情的念头。   上边的晏明修等待了片刻,周定乐便给了供词。   晏明修将供词翻阅,半响后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对五皇子周定行的怜悯却尽在叹息声中。这世间唯独救不了的,就是求死之人。五皇子周定行已经自将后路断了个干净,他这一脉,气数已尽。   这事有五皇子周定行藏火药在先,鲁王拦救驾在中,晏平江求情在后。皇帝正是多疑时,三者一连,免不了疑心鲁王预谋。但因这五皇子自来是和赵王一派,为了扳倒鲁王,此身试劫难也不是不可能。况且那夜若是火药在生猛一些,皇帝有个三长两短,赵王便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加上王家的鼎力支持,想快速称帝简直轻而易举。但人转念一想,此事若不是鲁王蓄谋,那么就是一石三鸟。如今看来只剩周定乐一党一枝独秀,收利丰厚,就是朝堂之上,短期内也没有旁势能与他匹敌。刹那间风势立转,周定乐看似罩了一身荣耀无限,实际已经站在了风尖浪口。若是等皇帝和赵王重修如故,那么今日的周定乐有多受恩信,那日便会有多受暗恨。   此计岂止是一石三鸟,根本是在朝夕之间将京都三方一同压制了几分。可这人是谁,眼下就不得而知了。   最近周定乐忙的脚不沾地,府中也见不到人。故而晏明修就径直来了大理寺,晏明修要留在大理寺查查案宗,周定乐变一个人离开,一出大理寺,就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然后在他们的面前缓缓停下。   “定乐啊。”掀帘的人是韩王周福清,他的脸上倒是有了建康城如今大人脸上难得的笑脸,对周定乐殷切道:“前段时间事多,未能与你说上话。这是哪里去?”   周定乐停步含笑行礼,指了指前边。韩王周福清道:“这是晏大人处去?上来罢,皇叔载你一程。”   这推脱周定乐也没法推脱,便上了车。两人对面而坐,韩王像是不太常和人打官腔客套,只道:“亲叔叔面前就不必拘礼了。在京中待的可还好?”   周定乐颔首,笑了笑。   韩王自己倒有几分局促,惭愧道:“一直未与你长谈过,做叔叔的也忒不像话。”言罢倒是露出他那闷愁的脸来,道:“当初没说服皇兄,倒叫你受委屈了。如今既然得了出息,有什么需的,找人给本王打个招呼就成了。本王虽没什么厉害处,但也不能让人欺负了你去。”   见周定乐一直听着,又道:“老五是个好的。虽这外边话不好听,但他实为皇室做了不少。”   周定乐抬眸,“皇叔有话直说便是。“”   韩王愁苦道:“你瞧他如今和鲁王,不正是心里存了那份夺女之气吗。若是得空,你也拦一拦,到底是哥哥,总不能做的太甚,惹恼了大家都不好过。”   五皇子和鲁王宿隙的根源是一个女子?周定乐心下虽颇为惊动,面上却持了平静,只得又垂了眸掩震动。   韩王苦口婆心道:“你如今在大理寺行走,少不得与旧案陈宗打交道。这旧事肯定遇得着。皇叔就劝你。”他手掌落在周定乐肩头,诚恳道:“能忍则忍,有些事就查了个透,也未必翻得过天。尤其是和赵王有干系的案子,最好躲开去。赵王他,恐怕还有遗恨。”   这一席话在周定乐心中无疑掀起滔天巨浪,险些撞翻他维持的平静。   是夜。   牢狱沉静,忽听锁链声打破静层。如同冰砸水面,渐起水花。关押在最里边的五皇子周定行睁开眼睛,看着黑暗中负手在牢前的人。他喉咙干涩,身躯无力,只能靠在冰凉的墙壁,盯着那人。   打开的食盒被轻轻推过来,饭香温热的缭绕在鼻尖。这个香还有些不寻常,它让五皇子周定行的眼倏地温柔起来。   “难为你找得到。”五皇子周定行扯了扯嘴角,扶起筷子,手冻的僵硬,拿起时颤抖不由自己。他道:“闻起来简直一模一样。”   闻起来和她做的一模一样。   周定行抖着手轻扒了几口,饭菜含在口中,他的眸又黯淡下去,好久才咽了,将筷子也丢在碟上,“味却不是一个味。”   那人一直看着他,并不开口。   周定行靠墙出了半响神,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给你找麻烦了。我只是不想再活了,大哥死了,老六死了,老七死了,芷柔也死了,乐平还要走了。我年至此时,本该是与兄弟妻儿好相与的时候,却什么人都死了,徒留我一个也平白无趣,不如一并去了,在地下也好结伴而行。”   那人道:“有人死得其所,有人罪有应得,这就是命。”   “然这两种都非他们辞世的缘由。”周定行闭眼道:“他是个刽子手,你却成了送路人。”   那人沉默,后道:“这是情谊。”   “天杀的情谊。”周定行死气沉沉的笑,“你送人全家,却还要说情谊。”   “你从不是多事之人。”那人拿出食盒里的酒杯和酒壶,道:“这一次是谁多舌,与你讲了那般不该讲的话。”   “我做你的眼十余载。”周定行按住酒壶,凑近脸面无表情道:“你却杀了我的芷柔。”   那人便不动,也抬了头,一缕白色的发丝露在惨白月光里有抹悲悯,道:“干净利落,方能成器。我是为你好。况且那芷柔,可是鲁王的人递的刀,我想拦,也拦不得。”   “若没你的默许,他做不起那种大生意。若没你的属意,他留不下那么大的把柄。你丢了芷柔,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你好歹为人血R,便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你既这般说。”那人轻笑一声,冷声道“我是没有分毫愧疚。”   “你怎么能。”周定行用力拍在一侧的地面,眼中溢泪含恨,“你们怎么能。你与他,果真是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啊,杀亲杀友,冷酷无情。”   “冷酷无情才无愧英豪,才能坐得住这天下!”那人倏地寒声,“难道六皇子不该死吗,难道北衙卫不该消失吗,难道这些人都不该死吗?若非王芷柔死得早,你岂能心甘情愿待在京中!”   周定行咬牙,“与她何干?你只一句话,我自赴汤蹈火,与她何干?与她何干!”   “如今多说也徒然。”那人推开周定行的手,将酒壶中的酒倒满一杯,“你去吧。”   周定行惨然一笑,“当年宫中,德妃意以毒酒杀我母亲,是你,引来父皇救命。这事我记一世,为此肝胆相照,意在兄弟。不想这最后一程,却又回了原处,也落在了一杯酒上。”   那人将杯一推,“冥冥中自有定数。”   说罢那人已经转了身。   黑暗中周定行抬起了杯,他看那人一步步离开,忽然道了声:“站住。”   那人一顿。   周定行咬牙道:“我先走一步,在地府里,我等着你!。”   音落,仰头一饮而尽。空杯一滑,碎了一地。    第十五章 警告   次日才跨进大理寺,就听旁人窃窃私语道:“五皇子没了。”   五皇子没了!?   纵然已料得五皇子周定行逃不过此劫,却没谁料到他会在下旨前先行一步。周扶远在乾清殿里睡的恍惚,听闻此消息竟晕厥在床。皇帝方能起身,便又倒回床榻。原本指证五皇子周定行的证词都暂时停搁,朝中的事务还需要人处理,许多大臣因此得出牢狱,只是少数年事已高,出了狱也病倒在榻。   京都中一片哀声,恰逢此刻而降的初雪都较往日下的更大。   这雪一下就连着几日,皇帝在榻上忽然之间就更见苍老,他目光直,盯着上空漫无目的的游动,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找。周塘跪在一边,老泪纵横,又不敢出声。   半响,皇帝才道:“叫老九进来。”周塘揩泪应声,皇帝愣了许久,又道:“还有晏明修。”他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对自己说:“晏明修,晏明修是平江的孩子。你叫他来,朕要见他。”   “是。”他出了殿合上门,叫小太监看紧门,几步到了前边,对一直站在雪中看梅的周定乐道:“殿下,陛下要见你和晏大人。”   晏明修此刻还在大理寺,他领了周定乐的腰牌,旬达也有意放他进来,这几日里他倒是比周定乐这个御口亲提的查案人要尽职得多,成日里混在大理寺。晏明修在誊抄案宗时闲提了两笔,又径自划掉了五皇子周定行这几个字。旁人看他端正凝神,殊不知他也在执笔出神。   外边吵起来,像是皇宫来了旨。晏明修尚在沉思中,案前靴一停,他抬头见旬达对他道:“宫里召见,你且去一趟罢。”   那一刻晏明修仿佛预料到了什么,又恍若未曾。   皇宫里的路滑,晏明修一步步走的慢。前边来引的内侍应是得了信,也不敢催促。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才到乾清殿处。   周定乐已经被送出了宫,乾清殿安静的像是无人。晏明修算是头一回认真的到这里,前几日的混乱时候可不能算。他在朱红柱前将吹寒了的手往袖里缩了缩,对这天子居处似乎毫不胆寒,跟着直径入了内,连眉都没皱一下。   里边烘着热,垂帏压了一层又一层,将床榻遮的严严实实。周塘掀着帏,一边对晏明修轻声道:“大人留心脚下。”一边对里边柔声道:“陛下,晏明修大人来了。”   “嗯。”榻上人声音沉沉,待最后一层掀开时,晏明修见皇帝苍老颓态,正倚在床榻上耷拉着眼皮,将睡的模样。一见他来,皇帝才见了起色。“过来些,朕看看你。”   晏明修上前,皇帝看着他露了缅怀悲色,晏明修便垂眸乖顺的任由皇帝打量。这殿中静的再无动静,直到周塘轻轻唤了声陛下,皇帝才惊醒一般。   “瞧着还是像平江。”皇帝苍老的手掌摸索过来,晏明修借着谢恩巧妙地避开了周扶远的手。   “多谢皇上,只是下官以为,自己还是长得比较像母亲。”   “哦。”周扶远好似一点都不计较晏明修的无礼,反而饶有兴致的问道:“但是你的身上还是留着晏家人的血脉啊。”   “晏家是晏家,臣是臣。”晏明修抬头直视着周扶远,“陛下是天子,自然明白微臣的意思。”   说完以后晏明修就静得像雕塑,无论皇帝怎么打量他,他都没有丝毫的动静,皇帝如今就觉得这样安静不说话的孩子好。安静,才没什么诛心之言,也做不得什么忤逆之事,一举一动,乖顺听话。   “你在京中,前几年看着倒和平江不大像。”皇帝絮语着,像对自己说:“想当初,老六爱闹腾,老七嘴巴贫,两个人形影不离,好得很。太子那会已经念书了,待在先生跟前哪也不闹,就老九愿意跟着他,念不懂书也要跟着。老四一个人喜欢拈着酸诗,哥几个都不带他玩,他就写诗挨个骂一遍。肚子里有墨水,也有坏水。”   皇帝忽地盯着晏明修,泠声道:“可老六就是那么大的胆子,那么多的人,他也敢收。都押在北衙给他做兵,为他打仗。太子劝他,他听也不听,还带着老七胡闹。”他又陡然面露难过,涩声道:“人才年轻着,就留在了战场上。西楚那个野蛮地,以前可叫他闹腾,现在怎样还不是永远也回不来了。”他俯过身,枯干的手握着晏明修的肩头,眼中诡鹫深沉,   “老六,老七是个好孩子,就是不亲家里人,你可学不得他们两个,尤其学不得这事……。你听明白了么?明白了么?”   皇帝的手擒着肩头生疼,晏明修抬,眉目间一派低顺。可掩在袖中的手握的更疼,他胸口翻腾了多少厌恶和抵抗,眉间就显露了多少低顺。皇帝看他乖觉,眼中才渐渐涌上了柔和。   “你是个聪明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那天晚上的事情,你就留在那天晚上,知道吗?”   “微臣明白。”   “周塘。”皇帝疲倦的靠回榻上,“带他出去。这天寒,加件貂氅再走。”又沉沉道:“明日这个时候过来,朕再与你说说话。”   周塘领着晏明修出去,他瞧见这位大人转身出了殿,脸上的低顺已然散的干干净净,见不到丝毫模样。一双澈亮的眼再抬起时,全然都是桀骜,反倒是真正的有些六皇子周定鸣的味道。   他在路上对晏明修恭了身,引道:“大人这边,江王殿下等着大人一同回府呢。”   晏明修点点头,“多谢周公公。”转了门,果见周定乐一身深色大氅立在雪里,看他肩头的雪花便知他等了很久了。   晏明修走过去,似笑非笑的挑眉。   “等我回府?”   “自然不是,有别的地方需你去替我一探究竟。”   这边,晏明修一出乾清殿,那一边周扶远周身的气势便是一变,哪里还有半点老态龙钟之态。   “平江啊,出来吧。”   最近被盛传已受到皇帝冷遇,卧病在床的当朝宰辅大人,晏平江应声从后殿掀帘而入。   “你都听到看到了吧。”   “老臣听到,也看到了。”   “哼,真是没想到,你家里的这个竟和老六那个混账这么像,天生反骨!”   皇帝这话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跪下请罪了。但是晏平江是谁,那是和这个皇帝有着大半辈子交情的人,他了解躺在这里的这个人,假如他真的在意这件事情,那么他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一出戏来给他看,他这么做无非就是防着万一日后有人想用这个来为难自己,自己也好有个说辞。   “方才明修不是说了吗,晏家是晏家,他是他。”   “你倒是撇的快!”    第十六章鲁王退出   马车在宗人府外缓缓停下。   “我知道这次的这件事情,五哥已死,想必父皇是不会再继续深究的了,赵王和鲁王放出来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那你还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晏明修双手环胸,看起来很不爽。   “你看人最是准,赵王此次回京,给人的感觉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我想试探他一番,但是又怕自己本事不够……”   “好啦,我知道了,我去便是了。”   晏明修进了宗人府,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出来时,他的脸色极其难看。   “赵王必反!”   五皇子周定行没按皇子规格下葬,但也不像百姓似的草草结束,到底还是进了皇陵。皇帝还是给了他一份体面,不知是宽慰自己,还是缅怀父子。对赵王和鲁王的狐疑也看似在五皇子周定行没了的打击中渐渐消淡,就在众人还未反应之中,周定乐便突然得了皇帝的宠,****都能进宫陪在病榻边。就连乐平公主出嫁时,都是由他前去送行。   晏平江病得不轻,却依旧能强撑在朝堂之上。对于江王的横出宠信,谁都没敢多加阻拦。赵王也就像看不见一般,一时间江王犹如京都新贵,晏明修沾了周定乐的光,直接暂代了谢易的位置,在旬达这把大理寺尖刀的磨砺下,越发寒光剖露,偏这人,愈渐有温润尔雅的形色,谁也挑不出刺来。   鲁王像是沉溺在周定行没了的哀恸中,自行退交禁卫司分制人马。只是皇帝见他短短半月就憔悴不已,触了父子亲缘,叫他继续拿着,连带着京中政务也交付了不少。   转眼出了年末,天更加寒了。唯独晏明修还在查火药一案,许是那一日与赵王的谈话令他实在是忌惮不已,直觉五皇子周定行死因不正,这案子里边,还有东西。旬达对此案亦有看法,故而两人虽已明面上结了卷宗,暗地里还是在细细摸寻。   皇宫养心殿——   大周天子周扶远神色复杂地望着正与自己弈棋的鲁王周定礼,皱眉说道,“老四,你整日都来朕的寝宫,也不是那么回事吧?”   鲁王周定礼微微一笑,拱手说道,“父皇,儿臣可是差点就成为了首个死在自己兄弟手中的皇子呢,父皇就不能网开一面么?”   “哼!”天子周扶远闻言轻哼一声,淡淡说道,“知子莫若父,在朕面前,老四你就莫要再装了!——朕可不觉得有谁能杀得了你啊!”   鲁王周定礼闻言微微一笑,抬手在棋盘中落下一子。   见此,天子周扶远皱了皱眉,沉声说道,“又是自保的招数么?”   鲁王轻笑一声,淡淡说道,“不自安,何以安天下?”   “你啊……”周扶远闻言叹了口气,继而好似想到了什么,正色说道,“你觉得是何人下的手?是老二么?”   “不像,二哥没有必要杀我……”   “你的意思是……”   “端王!”重重在棋盘中落下一子,鲁王周定礼抬起头来,望着父亲一字一顿说道,“他要当皇帝!”   “……”   “是吗……端王吗?他也要当皇帝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扶远微微叹了口气。   抬头瞥了一眼父亲,鲁王周定礼哂笑说道,“藏得很深,对吧,父皇?”   “呵呵呵……”周扶远闻言点了点头,苦笑着说道,“是啊,朕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不过……”   “不过?”   深深望了一眼鲁王周定礼,周扶远似笑非笑地说道,“若论韬光养晦,端王可不及你……朕一直觉得,你才是有能力与定容,定樘,定宇较量的!”   “……”鲁王周定礼捏着棋子的右手微微一颤,抬起头来,轻笑着说道,“在这种时候,听到父皇这般赞誉,还真是有些出乎儿臣的意料!——怎么,父皇要将皇位传给儿臣么?”   “呵呵,这可不行……”周扶远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朕的位子,只会传给最合适于世间世道的皇子!”   “嘿,那还可惜了!——儿臣还以为,父皇会一时心软也说不定……”鲁王周定礼哂笑着摇了摇头,不过眼眸间却无一丝一毫的遗憾之色。   无奈地摇了摇头,周扶远微微吸了口气,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目视周定礼沉声说道,“定礼,你是知道规矩的!——为何要来朕处寻求庇护?你应该清楚,你一旦来到这里,朕便会将你从皇储名额中除外……”   鲁王周定礼目光一凝,耸耸肩无奈说道,“没办法啊,谁叫儿臣手底下,没有像老五儿那样的人呢?儿臣不是说了么,不自安,何以安天下?——倘若连命都没了,皇位又有何用?”   “哦?”周扶远眼中稍稍流露出继续惊讶,试探说道,“听皇儿此言,莫非是要退出皇位之争?”   “是啊,”鲁王周定礼拱了拱手,笑着说道,“皇儿忽然觉得,当一个安享太平的安乐王爷,也不错呢!”   “……”周扶远闻言皱了皱眉,目不转睛地望着鲁王周定礼,继而摇摇头,说道,“知道么,定礼在朕看来,众皇子中,唯独你说出这番话,不足以叫朕信服……”   “那可真是冤枉了,”鲁王周定礼闻言无奈地说道,“父皇也瞧见了,此番二哥,老九,端王为了皇位斗地你死我活,儿臣可有C手其中?”   “对,你是没有C手,不过,只是在静等时机罢了……你要当黄雀!”   “……”鲁王周定礼神色微微一变,那一瞬间,这位素来稳重的王爷殿下,眼中竟然流露出了几分慌乱。   似乎是注意到了鲁王周定礼眼中的异色,天子周扶远浑浊的眼中突然绽放出无比凌厉的神色,直视着鲁王周定礼,冷笑说道,“儿啊,太小看为父了吧?——为父一十九岁揭杆称帝,此后在十五年内,北扫西楚、南覆南唐,所杀之人比你见过的都多!——想瞒过朕,你藏得还不够深!”   “……”在父亲凌厉的目光*视下,鲁王周定礼呼吸微微变得有些急促,额头亦不由渗出了些许汗水。   见此,周扶远收起了浑身气势,再度变回那个看似平淡无奇的老迈帝王,望着鲁王子,点头说道,   “你啊,你确实要比你一干兄弟都能忍,只可惜,你隐忍有余,进取不足,充其量也只能做我大周太平盛世时的守成皇帝,并非朕心目中最佳皇位人选……”   此言一出,鲁王面色微变,似乎有些不服气。   见此,周扶远轻笑一声,淡淡说道,“看来,你好似并不服气呢?——跟为父说说吧,你看中那块地了?蜀地?苏杭?还是汉中?”   鲁王子舔了舔嘴唇,抬起头几番张嘴欲言,却又作罢,在足足犹豫了半响后,这才低声说道,“汉中……”   “汉中好啊,”周扶远闻言笑着说道,“北可取长安,南可取蜀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正符合你的性格……只可惜,谋划虽好,却难以成事,你太小看定宇与老二了,你觉得你那两位兄弟,会看不出你意图,叫你当那黄雀?”   “那就静观日后吧!”鲁王微微一笑,模样很是自信。   望着他这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周扶远心中忽然升起莫名的感慨。   这位曾经戎马天下的大周皇帝,原以为能够看清自己一干儿子的所有意图,然而越来越多的迹象却表明,他那一干儿子似乎已渐渐超过了他,其中最过于明显的,便是赵王周定樘与端王,还有眼前这位眼界之远无人能敌的鲁王……   眼睁睁望着鲁王逐步将自己的棋子*入棋盘角落,周扶远暗自叹了口气。   非羽啊,你说的对,这天下,早已不再能让我辈逞勇的时候了……    第十七章 非分之想   “可查到什么了?”   晏明修微微摇了摇头,皱眉说道,   “五皇子周定行遇害,这着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你不了解鲁王周定礼这个人,他一向为人谨慎,从不轻易涉险,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却被沈云朝评价为日后最难对付的夺嫡之敌……”   “呃?”周定乐愣了愣,诧异问道,“沈云朝对四哥,竟然有这么高的评价?”   晏明修微微一笑,用眼神瞟着着周定乐,轻笑说道,“要不然,沈云朝怎么会那般放心地留在西北?——因为他清楚,有鲁王在建康,纵然是赵王,也无法一手遮天!”   “这还真是……”周定乐错愕地摇了摇头,难以置信说道,“不过,我实在看不出来,我这个四哥有什么难对付的……”   也难怪周定乐会这么想,毕竟在他看来,鲁王周定礼无论是才能还是势力,都根本不足以抗衡赵王周定樘,倘若那时沈云朝没有鼓动周定乐和谢易主动肩负起南征之事,恐怕那位鲁王殿下早已死在赵王周定樘的阴谋当中。   见周定乐一副我不相信的神色,晏明修翻了翻白眼,没好气说道,“怎么?不信?我有说错过么?——莫要小看鲁王周定礼,在你还在自家府邸里做木工的时候,未参与夺嫡的那些日子,正是这位看起来除了文采好,没什么本事鲁王在遏制着赵王周定樘的势力……”   “可他眼下已经被父皇赏赐了封地了呀,只等过完年就要远赴封地了……”周定乐一脸古怪地说道。   晏明修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喃喃说道,“或许,这个年……”   周定乐张了张嘴,哭笑不得说道,“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静静地望了一眼周定乐,晏明修低声说道,“市井传闻,今年正是水星冲日之年,天下必有大乱,只恐,这乱,要应在…………”晏明修指了指天上。   “当……当真?”周定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当然…………是匡你的了,傻子!”   晏明修不屑的翻了翻白眼,一脸“这你也信,智商呢!”的表情。周定乐撇撇嘴,十分的不爽。   “可……可陛下适才在早朝上说得清清楚楚……”   “问题就在这里!”打断了周定乐的话,晏明修狭眸一眯,低声说道,“倘若我所料不差的话,鲁王应该与陛下取得了某种默契……你试想一下,自己亲自儿子不明不白的用炸药害自己,儿子还自杀了,陛下竟只是稍稍斥责了你和旬达大人两句,些许责罚也无,这不合常理,不是么?”   “经你这么一说,倒是……”摸了摸光洁的下巴,周定乐眼中露出几分异色,喃喃说道,“确实,陛下的反应有点不太对劲,再怎么说,也是死了一位皇位继承人啊……”   “还有一点,”打断了周定乐的话,晏明修低声说道,“杀皇帝,这恐怕并非是这两位王爷的主意!”   “为什么?”   “今时今日,赵王周定樘和鲁王周定礼没有必要再杀皇帝,论势力,赵王和鲁王此刻已经几乎一手遮天,论身份,赵王乃是嫡子,乃顺位皇位继承人,只要赵王周定樘不被人抓住把柄,日后皇位能跑的了吗?至于鲁王,他一向都是谨慎的人,绝无可能这么鲁莽,这件事情一旦生,他就绝无可能上位……”   “那就是,赵王周定樘害怕自己有朝一日失势?”   “……”颇有些气恼地望了一眼周定乐,晏明修没好气说道,“倘若赵王周定樘当真有一日失势,杀不杀鲁王,还打紧么?”   “呃,这个……”被晏明修一语道破关键,周定乐讪讪地挠了挠头。   无奈地望了一眼自家主子,晏明修继续说道,“如此看来,唯有一个解释!——真正的主谋,是清楚赵王周定樘日后会被废,却又不想鲁王周定礼占这个便宜的人,同时他还杀了排在这之后的五皇子周定行,至于你,我想一旦你查不出这件案子,他可以把五皇子周定行的死安在你的身上,换而言之,此人继承皇位的顺位,在所有皇子的后面!”   “你的意思是……”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周定乐眼中不由露出几分惊骇。   “端,王!”晏明修一字一顿说道。   “难以置信……”周定乐一脸惊愕,毕竟在他看来,端王完全就是一个安分守己,极受皇帝宠爱的王爷,而且他只是皇上的侄子,但是却没想到,这个看似无害的端王竟然在背地里暗自图谋不轨……   这一刻,周定乐第一次对自己的父亲报以同情,为他替他弟弟所付出的一切感到不值。   “皇上看在老端王的面子上对这个端王可是爱护有加,毫不夸张的说,皇上对他比对我还好,简直可以说是当成了亲儿子,没想到啊,下手最黑的人居然就是他。”   “嗯,确实是毫不夸张的说,皇帝对他可比对你好多了。”   “喂!”   晏明修看着周定乐猛然黑下来的脸,笑着抬手连道:“好好,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不过玩笑过后,晏明修冷笑着继续说道,“只是你有没有听过民间的一句话,叫“斗米恩,升米仇。”这意思也就是说,给了一个人太多过他想象的好处,这个人非但不会感恩,反而还会升起仇恨,多了许多非分之想。我想恐怕连皇帝都不会想到,正是因为他对自己弟弟的愧疚,给了太多这个端王不该他享有的好处,才会让他多了这些不该有的想法,所以就连我也不曾注意……只可惜,端王太过于急功近利,竟叫人暗杀了五皇子周定行,因而暴露自己!——此乃他此局最大失策!”   周定乐自然清楚自己这位谋士绝不会无的放矢,闻言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晏明修闻言,蔑笑说道,“只要知道是何人主谋,我便可顺势算计!——端王!他可不是他父亲。”说到这里,他回顾周定乐说道,“据我猜测,赵王应该也是知道了这件事情,端王虽是痴心妄想,但是他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两虎相争,逼宫,只在不远……”   “当真?”周定乐闻言一惊。   “不但是逼宫,他们一次不成,应该还会有第二次,只是这一次,他们的手法应该就会更隐秘些。”   周定乐双眉一皱,沉声说道,“我即刻去太医院布下重兵!”说着,他拍了拍晏明修的肩膀,示意他让路,疾步朝着屋外而去。    第十八章 怒火   目送着周定乐走出屋子,晏明修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双手轻轻拍了几下。   当即,便有一人从窗外翻入屋子,单膝叩地,双手抱拳。   看此人模样,正是听风阁里的高手。   “少阁主,有何吩咐?”   “都叫你别叫我少阁主了!我又不是沈听风的儿子!你这样叫我会很吃亏啊!“”   “是!少阁主!“”   “…………“”晏明修翻了个白眼,不耐的摆手。“好啦,随便你怎么叫吧!告诉我师父,就说,我已经按计划把端王的事情传了出去,现在应该就连皇帝都知道了。还有,我交给你们的那个女的,一定给我看好了,千万不能让她跑出来!“”   “是!那,您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只见晏明修低头思忖了一番,正色说道,“这样,派你手底下的人走一趟南边,去泰山!——我要知道,南军眼下究竟还在不在泰山!——另外,建康城京卫军驻地,多派些人,监视其一举一动,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是!”来人抱了抱拳,一转身,踏在窗台之上,翻身到屋外,不知去向。   晏明修随手拿起一本书,瞥了一眼窗户,晏明修缓缓翻开手中的书本,忽而又合拢,继而走到书桌前,铺好宣纸,取过笔来,在纸上写了一个偌大的字。   “照眼下这等形式发展下去……莫非天命竟会叫我那个不成器主子坐享帝位么?——我要不要再添把火呢?——唔,还是算了吧,要不然回头又要被那个坏家伙训斥……眼下还是尽量要顺着那个坏家伙的心意,唉,想不到我晏明修有朝一日竟然也需看人脸色,真是时也命也……”   暗自叹了口气,晏明修将那张纸揉成一团,随手丢在一旁,继而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闭着双目,用手中的毛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额头。   “哎呀!“”晏明修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直了身体,眼里精光大盛。“我竟忘了边关的那一位了,那一位掌着兵权,啧…………,难怪要对皇帝下手,倘若皇帝正常死亡,边关的这一位回来了,那继位这件事就又要起波澜了。楚王…………哎,如此说来,倒是还有一位王爷掌着兵,就是不知道,那个坏家伙愿不愿意帮忙了!“”   晏明修一连写了“宇”,“严”两个字。   “有点儿意思。”   …………………………………………   “我不愿意!”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宁远一把扯下自己挡风沙的围巾,露出了光洁的脖子,衣领一扯,脖子一伸,对着气的浑身发抖的严浩就叫嚣道:“来啊!你砍啊!我给你砍!你******有胆就砍啊!破世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   严浩气的四下胡乱一看,猛地就要抽出沈听风的佩剑,沈听风反应不及,竟然被他抽了出来,顿时一股猛烈的寒气的就席卷了整个院子,刺的宁远和巫璃两个人一哆嗦,而拿剑的严浩感受最为直观,他急促的喊了一声,就丢开了沈听风的剑,只见他的手心已经有了淡淡的寒霜之气,想来是被冻的不轻。   “这……”   严浩惊疑的看向沈听风,沈听风将剑收回鞘中,并不理会严浩的打量。   “听风,你这剑……”   “胡闹!”   沈云朝冷着一张脸,从外面风尘仆仆的回来,一进院子,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场闹剧,显然是宁远回来时恰好自己不在,于是他就趁机给严浩难看,本来宁远就一直对严家心存不满,总是想方设法的给严家不舒服。   “我不是传信告诉过你,这件事情很重要,由不得你胡闹吗!”   “我……”   沈云朝抬手打断了宁远的解释,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我告诉你,如果你还有一点医者的父母心,就别给我废话了!滚进去救人!除此之外,我一句废话都不想听!”   宁远无故被沈云朝这一顿骂,心里有气这是自然,但是他是尴尬大于气,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宁远撇撇嘴。   “知道啦!吃了炸药啦!”   宁远不情不愿的向着严晚照躺着的房间走去。严浩连忙跟上,在和沈云朝擦身而过的时候,沈云朝轻声的说道:“宁远年纪尚轻,还请世子爷莫要跟他一般计较。”   严浩的脚步微微一顿,继而说道“只要他能救姐姐,再无理都无妨。”   巫璃见沈云朝看起来实在是很凶,完全吧不像宁远在路上和她说的那样“温文尔雅,清隽知礼”连忙几步跟着宁远一路小跑。   沈听风也欲跟着走,却被沈云朝冷冷的呵斥在原地。   “你想去哪?”   “我,我去看看。”   “你以为我是宁远那个傻子,三言两语就能被你骗过去?”沈云朝缓步走到沈听风的右边,上下打量了沈听风一番。   “你的武功进步不少啊。”   “我……”   还不待沈听风反应过来,沈云朝的右手就猛然抓住了她手中的剑的剑柄。   “不要!”   沈听风惊呼,手下意识的就要拍开沈云朝的手,却不想沈云朝的左手猛地拍出了一掌,正打在沈听风的腰间,沈听风顿时只觉得身体里猛然多了一股炽烈的真气,瞬间打乱了她体内Y寒的真气,而且隐隐有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在她的体内肆意的破坏,她心里一惊,连忙脚尖一点,向后退去。而她拍出的那一掌也失了准头,反而打在被抽出的剑上。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两个人一触即分,沈云朝站在原地,手里的剑上寒气森然,几滴鲜血缓缓地顺着剑尖滴在地上。   沈听风的嘴角缓缓渗出一丝血迹,左手的掌心,一条狰狞的伤口在缓缓地愈合。   “你!?“”沈听风非但没有生气于沈云朝的突然出手,她反而是又惊又疑,担心的看着沈云朝。沈云朝方才打她的那一掌,功力着实不低,对于沈云朝来说,打出这样的一掌,原因几乎可以说是明摆着的。   一直跟着沈云朝的肖笑见情况似乎有些不妙,他急忙偷偷的离开,前去找刚刚离开的宁远等人。    第十九章 我不需要你了   “幽冥剑……”沈云朝缓缓抬起泛着寒气的剑身,冰冷的剑身上折射着沈云朝更加冰冷的双眸,如同水墨浸染的双眸深处,层层翻涌着泼墨般的暗色。   “云朝,云朝,你听我解释,我……”   沈听风的解释被沈云朝一剑打断,只见沈云朝猛地将剑指向沈听风的咽喉,虚虚的只差了一寸的距离,带起的罡风吹得沈听风的丝齐齐向后飘去,青丝荡起了一抹凄艳的弧度。   “我想,你已经不记得我告诉过你的话了。”   “我记得,你说,如果我的功力再有长进,就废了我的武功。”   沈听风抿着唇,轻蹙这眉头,平静的将沈云朝曾经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她红着眼眶,看着近在咫尺,却满脸冰霜的沈云朝,哀伤的说道:“你说的话,我都记得,但是,你能不能让宁远先给你看看,我,我的武功已经进了生实境,我可以帮到你,只要你的病好了,不用你说,我自会废了自己的武功。”沈听风急切的看着沈云朝苍白的手,心里仿佛破了一个洞,呼呼的灌着冷风。她知道,沈云朝终是会走到这一天的,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沈云朝才二十二岁啊,他的人生不过才刚刚开始,他度过的时光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痛苦,然而现在,就连这样痛苦的,挣扎着活着的机会,上天都要剥夺。   沈云朝因为身体里的毒的原因,常年四肢,脸庞都是红润非常的,6择说过,如果有一天沈云朝的身体不再像从前的那样,那样的红润。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已经治好了身上的毒,要么他就是离死不远了。沈听风多么希望是前一种,但是她知道,是后一种。沈云朝忽然出现的武功,忽然正常的肤色…………,他动了谢姨放在他身上的内功,彻底的将毒素完全的释放出来了……   “我……”   “沈云朝,你他妈干什么!?”   匆匆跑来的宁远,入眼就是沈云朝拿剑指着沈听风,他瞬间目呲欲裂,几步冲上去,就一把推开了沈云朝的剑,将沈听风护在身后。   “宁远…………”   “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宁远下意识的以为沈听风想要帮沈云朝开脱,头也不回的就打断了沈听风,他愤怒的看着沈云朝,怒斥道:“沈云朝!你大爷!你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还动上刀剑了是吧!听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就不会好好说话吗,犯得着这样吗!你是不是冬天下雪把你的脑子给下塞住啦!”   宁远连珠炮似的一顿抢白,沈云朝脸上的神色紧绷,他觑着宁远,将手中的剑猛地插在了地上。   “这么说,你也知道沈听风还在练那门功夫。”   被沈云朝冷冷的一看,再一质问,宁远的气焰顿时就矮了不少,但是他还是梗着脖子回道:“是又怎么样!”   “好,好。”沈云朝点头,“既然你也已经不在乎,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沈云朝将目光转到了宁远身后的沈听风。   “你我之约,多年前就已经结束了,现在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了。”   说完,沈云朝便拂袖而去。   宁远皱眉道:“什么人啊!谁稀罕你需要了!……听风?”   宁远回头却见沈听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一般,整个人都变得苍白了。   沈听风记得很清楚,那是很多年前了,自己的弟弟刚死,自己大仇得报,穿着一身麻衣,找到了正在树下喝茶的沈云朝,对了,那个时候,沈云朝还不叫沈云朝,他叫谢安。   “你找我有事吗?”   “你要走了是吗?”   谢安挑眉,漆黑的眼里波澜不惊。   “你为何这么说。”   “你说过,你想要这座山庄,但是,我弟弟已经死了七天了,你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来找我洽谈,所以我猜,你一定是改变主意了。”   谢安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女孩儿,她接连着死了双亲,现在又死了亲弟弟,看着她咬牙装作坚强的模样,谢安的神色便是一软,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安抚。   “你的庄子,接连出了这么多大事,实在太引人瞩目了。我需要的,一处低调的产业,原来你的庄子是符合条件的,但是现在嘛……”   “可以的。”   “…………”   “可以的!”沈听风坚定地说道:“我弟弟的丧事没有大办,很多人都只是听说罢了,我可以说是弟弟重病,冲孝!”   “然后?”   “然后,你就可以假冒他,小孩子一年一个模样,没有人会怀疑的。你就可以有一个完美的身份了。”   沈听风说完以后就紧张的盯着谢安,她不希望谢安走,她想谢安留下,这个时候尚且谈不到什么爱,只是沈听风在谢安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感觉,对于那时的她来说,天下间已经没有自己熟悉的人了,。父母死了,叔叔死了,弟弟也没了。她孤单的一个人,就想着要抓住这世上唯一让她感觉到熟悉的人——谢安。   很多年以后,沈听风走过很多的地方,见过了很多的人,她才终于明白了,这份熟悉的来源,大概就是所谓的同病相怜。   她不知道谢安此刻也是双亲尽丧,但是她和谢安身上都有着一样的孤独,恍若这个世上只剩下了自己。   “好。”   “什么?”沈听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同意你的想法,不过,我有更好的方法。”   “什么方法?”   “丧事既然办了,就不要让它白办了。”谢安看着沈听风,淡淡的说道:“我给你一笔钱,你走。我便对外说,你已经死了。”   “为什么!?”   “我将要做的事会很危险。”   “我不怕!”   谢安看着沈听风,心思转了几转,到底还是狠不下心。   “我留着你,就是把弱点摆在了别人的面前,但是你并不是的我的姐姐,所以,你就会成为一个靶子,这样,你还是愿意吗?”   “我愿意!”   “…………”谢安走到沈听风的身边,静静的看了她半晌,擦身走过。   “如果有一天,我对你说,我不需要你了。你就必须离开,如果,你能答应我这一点,我就留下你。”   “好!”    第二十章 几分伤人,几分伤己   沈云朝拒绝见沈听风,他将沈听风牢牢地挡在了屋外。沈听风就在门口跪着,她停了身上的真气护体,西北天寒,沈听风穿着几件单衣冻得脸色青紫。肖笑为难的看着沈听风,他劝了半天,是沈云朝不肯出来,沈听风不肯走,现在还被沈云朝给赶了出来。   “不是,听风姐,你是了解庄主的,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就是跪晕过去他也是不会见你的,不如你先回去,他只要一消气,我就立刻告诉你好不好?”   这话,肖笑是劝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沈听风一开始还回他两句话,现在是冻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是虚弱的摇摇头。   “我的天啊!这可怎么办!”   这时,宁远怒气冲冲的就从院门口走了过来,身旁的巫璃是怎么拉都拉不住,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到了院子里,宁远是看见沈听风的一瞬间眼睛里就冒了火,他走过去就要拉沈听风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不要命了!”沈听风拼命地要挣脱宁远的手,但是冻了一天虚弱的沈听风哪里是宁远的对手,眼看着就要被拉起来了,沈听风张开嘴,一直被冻的双唇紧闭的她顿时就撕裂了自己的唇角,鲜红的血Y顺着她姣好的下巴滴在青石板上。   “放开…………你放开,我,我不走。”   宁远看着沈听风这个模样,真是又心疼又气,他是大夫,自然知道沈听风不带任何真气的跪在这里有多伤身体,他要是执意和沈听风这样僵持,受伤的只会是沈听风。他松了劲,扶着沈听风重新跪下。然后拿出帕子,小心的为沈听风擦拭她嘴角的血,一旁的巫璃看着宁远小心翼翼的动作,目光定在了宁远的身上。   “你是不是傻啊!”宁远心痛的骂了沈听风一句,将手帕塞进了沈听风的手里,宁远锁着眉头站了起来,他走到沈云朝的门前。   “沈云朝!你出来,你出来,我保证,我会老老实实的去看严晚照的伤!出来啊!”   沈云朝端坐在书案后面,手里攥着的书自沈听风到他门前下跪开始就始终未翻一页,看看自己苍白的手掌,沈云朝眉宇间的犹豫,一扫而空。   过了半晌,沈云朝房间的门缓缓打开,沈云朝负手走了出来。扫视一周,沈云朝的目光缓缓地停在了沈听风的身上。   “你为何还在这里。”   “我……”沈听风期盼的眼神顿时一暗,“咳咳咳……”   宁远几步冲到了沈云朝身前,拎起沈云朝的衣领,宁远咬牙道:“沈云朝,你是哪根筋搭错了!好好看看,那是听风啊!”   沈云朝慢慢的却不容置疑的将宁远的手掰了下来,他冷冷的看着宁远说道:“方才你让我出来,我出来了。你最好还是去看你的病,我跟她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沈云朝,****你大爷!”   宁远一拳打在沈云朝的脸上,打的沈云朝头一偏,还踉跄了两步,宁远这一拳可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沈云朝的嘴角顿时就流下了血。沈云朝回身,淡淡的抹去了嘴角的鲜血,平淡的问道:“如何?够了吗?”   “你!?”   “够了的话,就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我……”宁远气的简直要疯,袖子一撸,作势还要打,肖笑连忙一把抱住了宁远的腰,死命的往后拽,一边还嚷嚷着。   “哎哟喂!我的大神医,你快别打了!当我求你了…………”   沈云朝目不斜视的走过宁远,缓缓地停在了沈听风的面前,沈听风抬着头,希冀的看着沈云朝,沈云朝的目光缓缓地和沈听风对上,他负在身后的手顿时一紧。   “云朝……不要……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沈听风带着哭腔的声音顿时让宁远挣扎的动作一僵,他只觉得自己好似被人当头撒了一把软筋散似的,半点提不起力气了。   “还记得,阿公教你的第一课吗。”   “………………”沈听风的眼泪愣愣的滴下,砸在石板上,激起了一小捧灰尘。   “信!你要记好这个字。”   “原来……你早就想好……想好了这一天吗?”沈听风好似被人抽走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整个人往地上一倒,神情是说不出的凄苦。   沈云朝缓缓地蹲下了身子,正当所有的人以为事情还会有转机的时候,沈云朝雷霆之势的一掌拍在了沈听风的丹田之上,沈听风整个人向后飞去,重重的撞在院中的树上,一道血箭从她的口中****,抖落一地的枯枝败叶。   “听风!?”   肖笑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得松开了手,宁远跑到沈听风身边,连忙将她揽在怀里,心疼的为她擦嘴角的鲜血,一声叠一声的呼唤,几欲落泪。   “听风,听风……”   这一刻,沈听风心冷的无以复加。所谓的死心塌地,所谓的生死与共都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在他的眼里,自己就像是戏台上那个可笑的戏子,真情也变作了假意。只叹自己竟然当了真,只叹自己竟傻傻的当了真!   哀伤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沈听风躺在地上,望着暗沉的天空,笑的眼泪从眼角滚滚而落,渗进了鬓角。   “当年的丧仪,我还留着,从今天开始,世上再无沈听风这个人,你走吧。”   沈云朝一掌废了沈听风所有的武功,震断了她身上所有的经脉。有宁远在,她不会死,但是却永远不能再习武了。   沈云朝转身向着院外走去,路过巫璃身边时,这个一直旁观的少女忽然轻声道:“这一掌,不知是几分伤人,几分自伤呢………………”   沈云朝的脚步略微一顿,随后便径直离开。走过转角,沈云朝踉跄几步,抬手扶住了墙壁。   额上的冷汗不停滚落,衣衫瞬间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着不停微微颤抖的身体,脖颈,手腕…………L露在外的肌肤上,刺目的红痕蛇一般的盘踞,扭动…………,沈云朝却扶着墙低低的笑出了声,笑声低沉暗哑,恍若泣血。   “几分伤人……几分伤己……哈哈哈……”    第二十一章 破庙里的故事   “故事的起因原本就甚是荒唐……”   荒郊,月圆之夜。经久不见人烟的古庙中传出一声喟叹。   一阵秋风自墙缝窗棂中钻过,短短的半截白烛摇曳了几下,堪堪照出庙堂中残破不堪的瘸腿供桌和灰白纱帘般布满檐下梁间的层层蛛网。连此地最长寿的老者都说不清被废弃了多少年的小小神庙里,今夜似乎多出了重重黑影。   投射在墙上的影子被明灭的烛火拉长,尖嘴、长耳、粗尾、幽亮得不似常人的诡异瞳孔、紫黑色的尚带着血渍的尖利指甲……被积年尘灰模糊了面容的山神怒目圆睁,一瞬间,在一张张狰狞面孔的环绕下,连清冷的月色也带上了几分阴森森的煞气,神庙中残破的神像早已分不清是鬼是神。   “这还要从一位离家出走的少女说起……”说话声来自半躺于神像下的白衣男子。不停跃动的烛光里,他微微仰头,漆黑的眼瞳里映出天边飘来的一片阴云,薄唇勾起,露出一个嘲弄似的笑。一众诡异的神像的环肆之下,这张如水墨画一般的干净的脸叫人自心底泛起一丝寒意。   风起,月隐,荒芜的破庙里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书生打扮的人,说起一段鲜为人知的传说:   说是许久许久之前,彼时,今日皇家的开国天子尚还只是一个世家子弟,前大楚朝的遗留的真龙国君不过是个奔波山间的猎户。这个离家出走的女子是天上下凡的武曲星,注定是要辅佐真君,平定天下。少女的武功一日千里,一****在山间游历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   这合该是天注定要那位猎户要重回殿堂,他恰好路过,女子求救。   宫变失败,被追杀,半世困于莽莽林间的猎户,曾经的天子,眼见这个姑娘一掌便打断了一株几人合抱的大树,惊得目瞪口呆。   此后的展曾经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女子为报答猎户相救之恩;有人说,是女子感念猎户善良。   神像前的白衣公子眯起眼睛,嘲讽的神色越明显:   “然而事实却是,是猎户胁迫了那个女子。”   僵持间,女子眼见自己腰间的伤口不停的流血,不消一刻,便会失血死去,无奈之下只得开口讨饶:“你若救我,来日必有重答。”   护送我回宫!   女子料不到这小小猎户竟是那个下台的皇帝,护送废帝归惊,这一路惊险自不必多说,女子一口回绝。   此时,猎户不慌不忙:“那……我就不救你。”长年与山中野兽争斗,他也有他的狡诈。   “啧,要不怎么说龙游浅滩,受了重伤,武林高手亦不过是猎户刀下的一只兔子。”白衣男子道。座下路过见到火光的行人,“哈哈哈”的一阵嬉笑。一个披着斗篷的男子拨了拨眼前的火堆,却没有笑。   “后来怎么样了呢?”人群中爬出一只小鬼,歪着梳着双髻的脑袋好奇地问。   “后来啊………………”白衣公子看了他一眼,复又望向沉沉的夜空,轻笑一声道,“前朝最后一任皇帝不就是废帝重立吗?”   伤重的女子终究还是答应了。她护送了这个猎户回京,却拒绝了这个猎户提出的种种高官厚禄。   “她不是上天派下来辅佐真命天君的吗?为何不答应?”   “因为……她不屑于废帝的人品,所以说,废帝是砸了自己的脚。”底下又是一阵笑声。   说来,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女子返回的途中偶遇了现任天子的弟弟,也就是端王殿下,其后,天下大乱,周氏如有神助般连战连捷,以一介平民之姿自各路诸侯中一跃而出,最终君临天下。   “呵……居然有这种事……”众人议论纷纷,“这位公子,你编故事哄我们吧?”   白衣公子并不反驳,微侧过头,干净的脸静静地隐在烛火之后。待议论声止住后,方才续道:   “然而,楚氏祸乱天下,却是真的断于这个女子的手里,最后破了西楚王城的人,就是这个女子。”   缓缓飘来的阴云将圆月完全遮去,天边不见半点星辰。白衣公子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笑容绽开在嘴边:“她贯彻了自己的使命,平定了天下。”   “这个…………这个书生所言的人,听着是不是有点像咱们的鬼面将军啊!”有人听着,听着,听出了几分味道来。   “当然啦,当年破城的可不就是鬼面将军嘛!”   “但是,你道天下太平以后,皇室会容忍下这个天赐的武将吗??”扫了众人一眼,白衣公子正要开口。   猛然间,庙外刮起一阵阴风,屋内的烛火立时熄灭。风声呼啸不去,如厉鬼号哭,将破旧的庙门吹得“啪啪”作响。庙外,飞沙走石,天空暗黑仿佛泼墨,伸手不见五指。有什么声响自风中隐约传来,非锣非鼓,忘川之水的冰冷寒意自耳际直灌心底,突然降临的黑暗里,有什么裹挟着风绽开在眼前,红的,银刃方刺入肉体时所迸溅出的鲜红。直到贴上脸颊,才现,原来是锋锐的刀片,来自风里。   来不及惨叫,一庙的人,就只剩下说故事的白衣公子,和那个戴着斗篷的人。几个身穿黑衣的人从庙外鱼龙贯入,一个同样披着斗篷的人在黑衣人的身后缓缓地走了出来,满头青丝中一缕扎眼的白色丝静静的飘在风中。白衣公子好似浑然未觉一般,拿起放在一旁的酒壶,透明的酒液高高的被注入白衣公子手中执着的白玉杯里,庙里一时间只有这哗哗的倒酒声。   白衣公子,一仰头,杯酒入喉,是说不出的潇洒肆意。   “我原以为,你是不饮酒的,沈庄主。”   没错,这白衣公子正是饮烟山庄的庄主,沈云朝。抹去了嘴角沾染的酒渍,沈云朝回过头,看着这些人,晃了晃手中的酒壶,笑道:“王陌大人,睿王殿下,西北夜寒,可要饮酒一杯,去去寒气啊。”   好似全然看不见他们手里尚且泛着寒光,沾着鲜血的刀刃,看不见这一地无辜惨死的过客一般,沈云朝笑的云淡风轻。   “沈庄主客气了。”坐在那里的人,撩开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一张略带风霜的脸,五官端正却泛着一股苦意,不是前来西北吊唁的睿王周鼎勋,还能是谁。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沈庄主,更没想到还能有幸听到沈庄主讲故事。”   沈云朝不提为什么本该明日才到的睿王周鼎勋会在这里的破庙里出现,睿王周鼎勋也不提为什么沈云朝会到这里来讲什么故事。   “好听吗?”沈云朝又饮了一杯酒。   “好听,但是也只能被当做故事来听,而且,只能在这里听。”   “哦。”沈云朝侧头看向睿王周鼎勋,深沉的眼睛衬着夜色,让睿王周鼎勋无端的感受到了一股逼迫的压抑。   “既然好听……,为什么只有这里能讲?我还想着,要到建康去,开一间茶楼,好好的说说呢。”   “那只怕,沈庄主这边一开,那边就被人查封了吧。”   王陌含笑着插了一句,沈云朝扫了王陌一眼,点点头。   “你说的也对,这件事儿,我不急于一时。”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沈云朝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点了点自己的脑门,笑道:“看看我这记性,我都忘了说了,小世子已经带着人去驿馆迎接你们了,如果见不到人的话…………,他的脾气可是不太好啊。”   等睿王一行人走了,听着呼呼地风声,漆黑的眼瞳中有什么一闪而逝,沈云朝摇了摇头,对着无际的黑暗,徐徐给故事补了一个结局:   “周帝无情,狠杀功臣。最终,天下大乱,子孙,手足相残……”   风势渐小,遮挡住明月的阴云终于散去,熄灭的烛火又开始摇曳,浓墨般的黑暗如同那阵突如其来的怪风一般莫名地淡去了,一切仿佛不曾生。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沈云朝站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尘土,渐渐消失在了破庙外。   “把人都埋了……”    第二十二章 谁愿以命相赌   “沈云朝呢!我找沈云朝!”   宁远翻遍了山庄却找不到沈云朝的半点踪迹,肖笑跑去和肖北和叙兄弟情,小七就是个闷葫芦,什么都不肯说。无奈,宁远最后找到了楚寒歌,严浩今日要去迎接建康来的人,楚寒歌不用教导他武功,正在房间里细细的擦刀。   “我不知道,我看你也是急疯了,什么时候他出门会跟我说了?”   宁远烦躁的摆了摆手,“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说着就准备转身再去找。   “你找沈云朝无非就是为了听风的事,我劝你还是别去了。”   宁远听到这话,出去的脚步顿时一顿,他缓缓地转过身,皱眉道:“怎么,连你都觉得沈云朝那个混蛋没有做错!?”   “你要是愿意坐下来好好说话,我就告诉你。”   楚寒歌把刀收回鞘,眼皮都没抬,淡淡的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宁远顿时气乐,眉毛一挑,几步就跨到了座位上坐着。   “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点什么来!”   楚寒歌起身放刀,“你自己先倒杯茶喝吧。”   “我不喝!”   楚寒歌细细的放好刀,回到座位上做好,她瞥了一眼宁远,淡淡道:“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我们中间脾气最差的,没想道连脑子也是最差的。”   “………………”   宁远一时间有点没有反应过来,楚寒歌这是……骂他呢?等反应过来了,宁远便高声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亏你还是个大夫,我问你,你难道就没有注意到云朝的身体似乎一夜之间变得特别好吗?”   “哼!”宁远冷哼一声,一脸的不以为然,张口就道:“这有什么!坏事做多了,狼心狗肺了,自然就…………”   宁远好像忽然反应过来楚寒歌话里的意思了,他讽刺的话好像被人掐断一般,戛然而止。他的双眸猛然颤抖了一下,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你的意思是…………”   “你是云朝的大夫,你应该最清楚我的意思。”   “他是不是疯了!?他不要命了!”   宁远激动地都破了音,他像一只困兽一般烦躁的在屋子里转圈,“你怎么也不拦着他!他这么做无异于自杀啊!没了谢姨的内力镇压,他就离死不远了!毒素游走在四肢百骸,我他妈还怎么救他!”   “所以,沈听风的事情,你不用再找他了,他既不会给你解释,也不会回头。”   宁远停住团团乱转的脚步,一直以来觉得沈云朝不对劲的地方终于被滤清了,半天,他忽然笑了,只是眼中却含着泪。   “这个傻子…………”   看着宁远的神态,楚寒歌知道宁远已经原谅了沈云朝,垂下眼帘,楚寒歌又道:“所以,日后,如果他再做出什么……,你尽量去包容他吧,毕竟他身边的人已经不多了。”   “是啊。”捂了一下眼睛,宁远吸吸鼻子,问道:“你知道他的性格,又有的听风的前车之鉴,你不怕他也会伤害你吗?”   “所以我正打算离开。”   “离开?”宁远回身,这看起来可是不像楚寒歌的风格啊。   “我知道,他会赶我走。与其到时候上了感情,不如我先离开,到能帮到他的地方去。”楚寒歌的手默默地摸到了腰间的凤纹玉佩上,细细的摸索了一下。眼里的伤感慢慢的变成了坚定。“我和他之间,分开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便是数年的分离也没有淡化我和他的感情,重要的是,我虽然珍惜此刻的相守,但是如果这份相守最终会迎来离别,那我宁可选择用短暂的分离,来换取长久的相守。”   “你就那么相信,能换来相守?”   “我不知道,但是,我愿意去赌。用一切去赌,用命去赌。”   “我欠旁人诸多,欠天下人诸多,但我唯独不欠他的。我能为他做的,我能给他的,我已经全部给了。我现在就剩这一条命了,那我就用这命赌最后一次。”   是谁!?   楚寒歌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女子说话的声音,响的几乎就像是在她的耳边炸开一般,女子平淡语气中深藏的绝望,痛苦,像是一柄利剑,直直的扎进了楚寒歌的心,刺的她当时整张脸就刷的变了颜色,死死抓住自己的心口,楚寒歌直接带倒椅子躺倒了地上。这可把宁远给吓得不轻。   “寒歌!寒歌你怎么了!?”   然而宁远的呼喊,楚寒歌听着就像是远在天边的缥缈的人声一般,半点激不起波澜。   一股火烧般的感觉,一路从舌尖蔓延到了心口,断断续续的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   “王……****,我就用我的这条命,最后赌……赌一次…………奈何桥畔……我等你…………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后悔……后悔……”   楚寒歌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但是这刻骨的恨,刻骨的爱,刻骨的怨,刻骨的绝望,几乎就要将她的心撑碎,她想这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去承受的感情,难怪这个女子会选择死去。   就当楚寒歌以为自己快要被这股莫名的悲伤淹没的时候,一阵清扬的笛声忽然在她的耳边被吹响,腰间的玉佩也发出了悦耳的凤鸣,层层叠叠,丝丝缕缕,缱绻的思念伴随着这阵笛声像清风一般,瞬间扫清了盘踞在楚寒歌心间的这份绝望的感情。   慢慢的爬了起来,宁远的声音也在耳边逐渐的放大,就像是灵魂终于走出了地狱一般的感觉。   “笛声…………”   “哎,对了,这是哪里来的笛声?”宁远奇怪的侧耳听了一下,继而关切的扶着楚寒歌。“你没事吧,脸白的像纸一样,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走火入魔了呢。”   按着楚寒歌的脉,宁远知道楚寒歌没什么事。   “你也听得到这笛声?”   按理说,刚刚自己那个状态,外界的声音自己是根本听不见的,宁远的声音就是最好的证明,但是很奇怪,这个笛声却这样清晰的传入了自己的耳朵,拯救了自己。   “是啊。你不是最喜欢笛子的声音了吗?”   楚寒歌听着这笛声,心里没有了刚才的压抑,却涌上了另一种酸酸麻麻的感觉,像是在心里塞进了一块蜜一般,又沉重又甜蜜。   一恍然,几乎就要落泪。    第二十三章 威胁   难受。痛苦难以言喻,骨缝间似有什么正努力钻凿而出,又有什么在四肢百骸中肆意啃噬。沈云朝跪倒在墙根处,头痛欲裂,眼睛被滴落的冷汗蒙住,什么都看不清。他用尽全身气力去抵抗周身苦楚不至于丢脸地喊出声来,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撕拉”一声,衣袖被扯破,沈云朝顺势翻倒在地,汗津津的背脊触到冰凉的青石地面。   “呼……”精疲力竭地闭上眼睛,疼痛稍有缓解,转瞬又再加剧。   耳边传来脚步声,轻巧而灵动。沈云朝不用张开眼睛都能知道来的人是谁,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还能如闲庭信步一般地走来。除了那个被宁远带来的苗族女子,沈云朝不做他想。   “我一介平民,竟能劳动苗族少主亲自来探。这也算是沈某的荣幸了。”   沈云朝瘫软在地,任由来人站到自己身边。稍稍一想就能明白过来是谁在自己的酒里耍了花样,这位苗族姑娘下手还真是不轻。巫璃蹲下身,好心地替他拂去搭在脸颊边的湿。   纵使疼得冷汗淋漓,这人的脸上虚假的表情,却还是盖得严严实实,说不清为什么,巫璃有些失望。   “噬心。每月定时而,痛楚逐次而增,作时苦痛难当恨不得挖出心肺来咬噬。放心,除非你自我了断,否则,只要挨过作这一夜就没事了。”   巫璃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还能从里面听出些温柔好意,   “疼吗?”   “还行吧!你找我有事?”   沈云朝蓦地睁开眼睛,淡淡的瞟了她一眼。巫璃茶色眼瞳里的笑意更盛:“果然是不愧能熬过彼岸的人。恐怕这点小毒在你眼里还不值一提吧!”屋里拍拍手站了起来。巫璃拍拍手站了起来。   “既然你还有力气,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吧。镇魂刀呢?”   世传,上古时曾有利刃名曰镇魂,女娲以东海恶龙之血为其开封,可以诛仙。但是,似乎谁都不曾见过,只知流落凡间。直至鬼面将军横空出世,破西楚王城那一役,一地红光冲天惊动天地。世人方知镇魂就在鬼面将军的手中,后来鬼面失踪,世人曾数次来到西北。为的便是这一柄镇魂刀。“我巫族的人也来了不少回,我多年前也来过一次。可惜来到此地时,镇魂却已被人捷足先登。”   “不在我手里。”   将尖利的指甲刺进掌心里,疼痛却有增无减,沈云朝皱眉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的的女子,“你还在噬心里面加了什么!?”   “没什么啊。”巫璃说的轻描淡写。“就是噬心可以引你体内的彼岸之毒啊!啊,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了,不过……沈庄主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呀!只要沈庄主肯告知镇魂的下落。巫璃这就给你解药。”   “如果我有镇魂,你以为你还能活着?”   “告诉你,做事的时候呢,要小心。”巫璃说话慢条斯理,“你身上有镇魂的杀伐之气。”   沈云朝闭上眼睛,浑身剧痛几乎使他说不出话来:“随你怎么想。”   看了看天色,巫璃连拖带抱地将沈云朝拉回了房里。巫璃屈指一弹,烛台中燃起一豆微光。沈云朝忽然猛地翻过身背对巫璃。巫璃察觉有异,急忙伸手转过他的脸来。却见他双目紧闭,脸色潮红,原本被冷汗浸透的肌肤甚是烫手。   “你……”回头瞥见窗外的夜空,巫璃不禁恍然大悟,“真不巧,今晚是月圆。”   世间妖精鬼魅常以吸收月之精华来提升修行,故而每到月圆便是活动最为剧烈之时。彼岸说到底也只是一种蛊虫,…………捏着沈云朝下巴的手指慢慢地沿着他的脖颈向下,凑近一些,可以看到他轻颤的睫毛。手掌已经贴上了他因衣襟散开而裸露出的肌肤,巫璃俯下身,与沈云朝脸贴着脸,凑到他耳边低语:“镇魂在谁手里?”说着巫璃手掌微动,一模银光没入了沈云朝的胸口。   沈云朝牙关紧闭,身体开却始颤抖,可以清晰地听到他逐渐紊乱的呼吸声:   “我说我把镇魂给了宁远,把他杀了就能取得,你信么?”   “宁远?你舍得?”   这几天他可看得清楚,这个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沈庄主,把他的那些朋友当命根子似地维护。宁可承受他们的误会,也不愿意他们受到半点伤害。沈云朝嗤笑一声,道:“舍不得的是你吧?虽然你盯上宁远,不是为他。但是你能否认吗,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你不在乎宁远?你看我看得清楚,我看你又何尝不清楚。你的目光停在宁远的身上。眸光里的东西……我想已经不需要我再多言了。”   巫璃却不再说话,视线落到他半遮半掩的身上,只见原本白皙的躯体上仿若正被人用匕刺划般露出道道红痕,完全拉开他的衣襟,可以瞧见,不消片刻,红痕已经布满全身。身下的沈云朝再也无力承受噬心与彼岸的折磨,呻吟声自牙缝间泄露而出。   “你受的了吗?”答案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巫璃低头,指尖微动,耳边立刻传来压抑的吸气声,“谁拿走了镇魂?”轻柔诱惑的口吻。   “好吧!如果……我用别的东西交换呢?”   “…………”   “彼岸朱颜。这是我苗族,最阴寒的蛊毒之一。每五十年才能出产一对。而且自从出产此蛊毒的双头灵蛟死亡之后。此蛊毒,可以说就已经失传于世了。很多年以前,我苗都经历了一次内乱。即便到了如今整个湘西还是四分五裂,难以一统。而这世上唯一仅存的一枚彼岸朱颜,便是在那时遗失的。你不想知道,是谁拿到了?不想知道又是谁下的毒吗?那你想不想知道解毒的方法?这种种的所有,只有我能告诉你。”   “你……”   “我能诱你的蛊毒,自然也能镇压你的蛊毒。而我要的不多,只要你告诉我镇魂的消息。”   “解药。”疼痛依旧在体内肆虐,沈云朝强撑起身体与巫璃平视,“给我解药,我就告诉你。”   “帮我找到镇魂。”不知她从何处找来一碗清水,沈云朝服下,疼痛逐渐消退。看了一眼抱胸而立的巫璃,沈云朝维持着席地而坐的姿势:   “你就知道彼岸应该也就知道,此刻对我来说,彼岸的毒不再重要了。我只是一个生意人。拿出更多的筹码,我就帮你。”   “你若只是个商人,那这世间便再无商人了。”   “什么意思?”   “明人不说暗话,沈庄主,或者说我应该叫你,谢庄主。”“    第二十四章 幻境   “你在说什么?什么谢庄主?”   沈云朝眼里已然有了杀气,巫璃看到他眼里的杀气反而心里有了底,谈判,如果拿不到对方在乎的筹码,那就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其实没什么,只要知道你中了彼岸,你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我知道那个人要给谁下毒,他不可能失败哦。所以,我很早就知道你就是谢翡的儿子。”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下毒就是为了针对谢翡。”   “话不能这么说,他针对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   沈云朝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他又恢复成了翩翩风度的沈庄主,仿佛刚刚的狼狈没有出现过一样,踱步到桌边倒了一杯清茶。   “什么意思。”   “看来宁远没有告诉你啊。”   沈云朝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紧,巫璃勾唇一笑,继续说道:“你的毒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你以为,是你的娘亲中了毒,所以连累了你,但是我告诉你,其实不是的。据我所知,彼岸的毒,大半都在你的身上。以我对彼岸朱颜的了解,当年你的娘亲应该同时服用了一枚可以让人一定怀孕的药,从一开始,彼岸就是种在你的身上,那个人不是看中了你的母亲,而是看中了你!”巫璃信步走到了沈云朝的身边,看着他泛白的指节,凑到了他的耳畔,吐气如兰般的说道:“是你,连累了你母亲。是你,害死了她。”巫璃轻抚着沈云朝的鬓发,诱惑般的说道:“只要你,告诉我镇魂的下落,我就告诉你,那个人是谁,让你报仇………………啊!”   巫璃被猛地重重的推倒了地上,巫璃羞恼的抬头。“你!”   却见沈云朝冷硬的几乎肃杀的脸庞,惊得巫璃顿时心下一凉。   “你犯了一个错。”   “你,你什么意思?”   “我,我一点都不在乎你说的这些东西。”   …………………………………………………………………   “你是谁?”   吹笛的声音蓦然一顿,一阵风吹过,一缕白色的发丝闯入了楚寒歌的眼里,那人放下笛子,回身,精致俊秀的脸上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稽首道:“在下,王陌。”   楚寒歌的耳边恍然传来一阵大门打开的吱呀声,就是那种很陈旧的大门,好似几十年没有开过一样,吱呀吱呀的,感觉下一刻这个大门就要倒下一般。   声音从楚寒歌的身后传来,楚寒歌回过头,朱漆斑驳的大门应声而开,缓缓的露出里头的少年,楚寒歌的头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她眼前猛地一黑,天地都没了颜色,却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浮现在她的脑海深处,就像是沈云朝的那双漆黑如墨玉的眼眸一样,只是这双眼眸里只有飞扬的神采,亮的像是天上的繁星。而沈云朝的双眼里从来都是没有这样耀目的神采。   “你怎么了?”   楚寒歌攥住王陌伸来的手,却没有看见王陌脸上一瞬而过的厌恶。楚寒歌觉得安心,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自己的,却又不像是自己的,这种全心全意的依赖,楚寒歌向往,却又从来没有真的做过。   强忍着心里的不舍,楚寒歌一点点的放开了王陌的手。   “我没事。”   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楚寒歌白着一张脸往后撤了几步,拉开了和王陌的距离,楚寒歌问道:“看先生模样面生,不是西北本地人吧。”   说完后,楚寒歌自己先是一愣,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感情寡淡,宁远不止一次的说过自己和别人说话时的冷淡,但是很奇怪,自己方才居然不自觉的放柔了语气,就好像,就好像…………自己在害怕着什么,担心着什么一样……   王陌没有听过楚寒歌说话,自然也就察觉不出来,他笑道:“在下是跟随睿王殿下从建康来,不知姑娘名讳?”   “楚寒歌。”   “原来是楚姑娘,王陌有礼了。”王陌拿着笛子又行了一礼,楚寒歌的目光被王陌手中的笛子吸引,多看了两眼,楚寒歌问道:“那么王先生为何要来此处奏笛?”   王陌低低一笑道:“说起来,王陌离家之前,曾有一位长辈对王陌说过,西北饮烟山庄在多年以前曾是我王家一位先祖的居住地,作为后辈,既然有幸来此,自然是要吹上一曲,权当做吊唁。”   “难怪,适才王先生的笛声中包含着如此浓厚的思念。”   “没有打扰到楚姑娘就好。”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温和有礼的对话说了几句,楚寒歌忽然就笑了,露出了颊边的梨涡。   “我们是不是太装了。”   王陌一愣,眼里飞快的闪过了一丝惊讶,随即他便也跟着笑道:“楚……呵……寒歌说的对,你便叫我的表字吧,子谋。”   “好,子谋。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子谋似曾相识,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是却感觉认识了许久。”   “我想这便是缘分吧。寒歌,你既然喜欢我的笛声,不如我再为你吹上一首?”   “好。”   楚寒歌坐到一旁的石凳上,王陌看着她微微一笑,长笛横在嘴边,霎时笛声如水,源源淌进耳里。楚寒歌一瞬间仿佛又回到十几年前的那个清早,自己出门练刀,这个躲在谢姨身后露出一个圆圆的泛着潮红的脸蛋,自此之后的这么多年,自己似乎看起来还是原来的自己,冷淡疏情,只有楚寒歌最明白,自己已再不是原先那个冷情的自己。   像是带着妖力的音符构筑起了迷惑心神的幻象,云雾缭绕的宽广天地间只剩下男人如墨玉般漆黑的眼眸,楚寒歌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想要看清云雾背后藏着的这个人的模样,缓缓走近,云雾里略带着些许凉意的指尖轻轻点着楚寒歌的眉心:   “好一张雅俗得益,秀美精致的脸啊。………………不如就叫桑梓吧。”   眼睛里翻跃的笑意让楚寒歌陡然一僵。   这是谁!?   然后楚寒歌就好似不受控制一般的抚上了那指尖,楚寒歌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好啊!子谋。”    第二十五章 一命抵一命   “你觉得自己一定能成功,因为你抓住了我的弱点。但是,我是一个会把弱点轻易展露出来的人吗?”沈云朝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巫璃,巫璃的心里顿时凉了个透彻,面纱下的红唇嗫喏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云朝看着巫璃的眼神中忽然就带上了几分悲悯,刺的巫璃当即便回嘴道:“你别忘了,我还会下蛊!你体内还有我下的噬心蛊!”   沈云朝缓缓蹲下,伸手便欲摘巫璃的面纱,巫璃反应极快的摆头,但是下一瞬间,她的面纱还是挂在了沈云朝的指尖。巫璃长得人如其名,就像是一个玲珑剔透的玉人,只是这个玉人现在脸上满满的都是羞恼,在湘西巫族里,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女子到了十四岁以后就要戴上面纱,只有她们的夫君才有资格摘下她们的面纱,看到她们的样子。   面纱自沈云朝的指尖滑落,沈云朝的脸色逐渐变得冷漠,“下蛊?你真的当我不知道彼岸的事情吗?彼岸是这世间最霸道的蛊毒,我熬了半生,还会怕你的噬心?至于我身边的人。”沈云朝凑近巫璃的耳畔,“我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觉得我还会在乎这些人的命吗?”   “你!?”   “世人都说,爱情是始于关注,始于好奇。”巫璃的面色在沈云朝说出这句话时猛地变得惨白,“你盯上宁远怕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了解宁远,或者说,你渐渐地在好奇这个人,每日看着这个大夫的资料,他做了什么,他去哪里了,我说的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指的可不是你陪着宁远来西北的这段路,而是过往数年里,你在那些纷杂的资料中的。对他的陪伴。舍不得宁远,是你,不是我。”   沈云朝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说道:“你早就输了,可怜你自己还不自知。“”   说罢,沈云朝便转身要离开。   “等一下!”   巫璃站了起来,带着期盼的看着沈云朝停下   的背影。   “我们做个交易吧。”不等沈云朝说话,巫璃连忙说道:“我有办法解你的蛊毒!”   “………………”沈云朝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回身,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平淡的问道:“是吗?说来听听。”   “彼岸朱颜,它们其实是互为解药的。彼岸可解朱颜,朱颜可解彼岸。”   “继续。”   “严晚照,她中的就是朱颜。”   “看看,那个就是你的表姐,比你小一岁,也是你未来的娘子哦。”   沈云朝躲在自家娘亲的身后,怯生生的打量着远处四处疯跑的严晚照。那是自己带一次见这个孩子,母亲到底还是自私的,明知自己未来坎坷,却还是希望有人可以照顾自己。后来经年,自己与她算是相见却不相识。也许不是,沈云朝忽然想起一夜之间态度转变飞快的严晚照,也许她也早就知道了,但是她是王府里的郡主,偌大的西北,除了她的父母,她不需要向任何人折腰,她喜欢的是那种驰骋沙场的英雄,而不是自己这样的随时会死的病秧子。默默地看着她爱上青梅竹马的祁隆,沈云朝的心里其实是欣慰大于失落。   最近一次的相见,她第一次没有那样尖锐的抵制他,或许是因为自己交还了那枚象征着婚约的玉佩,她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和自己聊天,她因往事而泛起的的笑容明艳得叫满天繁星黯然失色,沈云朝站在她身旁,默然不语。   沈云朝神思恍惚地走到了严晚照躺着的那间房间,还未进门就能听到里头的欢声笑语。恍惚间沈云朝似乎看到了严晚照立在桌前提笔作画,严浩候在她身边,一边磨墨一边探着头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   严晚照在府里的琐事,严浩在沿途中的所见所闻,漫无边际。已是秋去冬来,院中的老树上不断飘落翩翩黄蝶,映衬着房里的幽幽墨香。   沈云朝倚在窗前,看到书案上多了盆水仙,记得是   严晚照陪着严浩上街买回来的,连茎叶都还没长开,白白的,蒜头似的模样。   她握笔的时候总是捏着笔杆的高处,手腕轻挥,一副闲适姿态。于是笔锋过处也比旁人多了分挥洒自如,笔下气象万千。目下她画的是一枝老梅,虬枝盘旋,花朵错落有致。有心数一数,刚好八十一朵,乃是一副九九消寒图。眼下冬日将至,正当时令。   一恍然,沈云朝眼前的画面骤的全部消失,冷清的房间里,严浩守在严晚照的床前,   听到沈云朝的脚步声,偏头看了过来。   “沈庄主来了,有什么事吗?”   沈云朝没有进门的打算,隔着窗户跟他客套:“没什么,散步路过这里罢了,你姐姐情况如何了?”   严浩黯然的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还是那样,只是感觉最近她的体温越来越低了。”   “朱颜,顾名思义,中毒的人会永远保持着   中毒的一瞬间的容貌,就像是被冰封住的美人一般,永远不用担心朱颜老去。”   沈云朝的脑海中猛然想起巫璃刚刚和自己说的话。   “彼岸,朱颜,只能活一个。”   只能活一个吗………………   沈云朝笑了笑,心里却已经做好了决定。   “我问过宁远了,他说郡主的毒是可以解的,相信过不了多久,郡主就可以醒来了。”   “真的!?”   严浩喜出望外,撂下为严晚照擦脸的毛巾便准备去找宁远。   “你还是好好的在这里照顾军吧。我会尽快安排宁远来解毒的。”   “好!那一切就拜托你了。”   “不客气。”   沈云朝转身离开,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还在三清山上时,有一个人来求救命的药。   “非是老朽不肯相救,只是天理循环终有定,万万违逆不得。”   “山主有何要求不妨直言。”   他长叹一声,沈云朝看到他眼底闪烁不定的眸光:“万物有价,何况人命?”   “人命作何价?”   “一命抵一命。”    第二十六章 一碗芝麻糊   谢易陪着睿王周鼎勋在齐武王府,寒冷的冬夜里,屋外飘着雪花,睿王周鼎勋就着暖炉小口小口地喝着热酒,心平气和,语气中甚至带着点调笑的意味:   “其实,你的人缘并不好。你成天在大理寺里待着,旬达那个老家伙的做派,你是学了个十成十,百官里一提起你,没有不咬牙切齿的。绕着朱雀大街的官宅走一圈,能听到不下二十次谢易不得好死。没事儿的时候跑去听听,也挺好的。呵呵……”   谢易低下头喝酒,道:“问心无愧就好。”   “从前旬达也这么说。”睿王周鼎勋的嘴角翘了一翘,垂头把玩起手里的空酒盅,“你要是不这么说,我也不会让你跟着我了。”   屋中蓦然静了下来,谢易看到他抚摸着酒盅的手指停顿在了杯口。   “叩叩”几声轻响从门外传来。   “有客人到了。”周鼎勋抬起脸,伸手把酒盅放回到桌上,收回手指时,却不小心又把酒盅带到,眼看它已经滚到了桌面,忙又手忙脚乱地去抓,“啪——”地一声,小小的酒盅终究还是落到地上摔成了一地瓷片。   与此同时,谢易走到房门那里,拉开了房门,灌进团团细雪狂风。院门外,安静地站着一个佝偻老者,却是穿着一身深色的管家打扮:“听说,睿王殿下找我。”   ………………………………………………   谢易只仔细研究着他的笑脸,眸光沉沉如深渊之水:“故人?”   “若朝堂上的惊鸿一瞥也是相识的话,算是故人。”睿王周鼎勋任由他的目光将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个遍,自己堂堂一个亲王同西北王府里的一个管家相熟,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但是周鼎勋却是分外坦诚,   “齐武王严晟,大小传说逸事不计其数,你要是闲得慌,找个街边的茶馆,评书先生能给你说上大半天。但是,这个管家,又有多少人知道呢?”   酒壶里的酒终于喝完了,小暖炉里红彤彤的火焰也不再如刚才那般旺盛,周鼎勋自椅上站起,留下一桌残羹冷炙。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老管家,如果没有他,我早就客死异乡了,哪里还有今天的亲王之位。”只听周鼎勋慢慢说道,“世人只看到英雄的事迹,却看不到事迹背后那些肮脏的Y暗。”   他又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壶酒,酒壶里倾倒出满满两杯佳酿,一杯置于方才管家的空座上,一杯却被他擎在手中。借着朦胧的烛灯来看,小酒盅薄胎白瓷,通透澄净,甚至能透过杯壁看到里头的清Y层层漾开的涟漪。   一杯酒下喉。周鼎勋摇摇晃晃的走到了院子里的小厨房。   “谢易,过来,生火。”   抓过一把核桃,剥壳、剔R,再细细研碎,掺进大半碗黑芝麻里,拌上几勺白绵糖,加进了薏米、淮山等等五谷杂粮,放在炉上慢慢熬煮,不多时就闻得香甜扑鼻,齿颊生津。   周鼎勋一边守着炉火,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那些陈年往事。   曾经西楚有过一个馋臣,坏事做绝,陷害忠良,搅得整个西楚都不得安宁,后来,有一个质子被送到了西楚,这个馋臣却始终暗暗地护着这个质子,在数九寒冬的时候,总是会煮上一碗香甜的芝麻糊,陪着这个质子过完除夕。旁人或许无法想象,小小的一碗芝麻糊,却拯救了那个质子的一生。不管他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接近,那个质子在吃下那一碗芝麻糊时,便在心里对着苍天起誓,此生,此恩,对这个人永不言不。   “多年前也是这个味道。”周鼎勋盛了一碗刚煮开的芝麻糊端到齐武王府的老胡管家跟前,老管家满脸皱纹菊花般舒展开,历经沧桑的脸上露出几许慈祥,“睿王殿下是个有心人,我的手艺叫你学了个十成十。”   “那是您老教得好。”周鼎勋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却不急着尝,用勺子绕着碗底一圈一圈地画着,   “您的芝麻糊里多了一味真诚的关怀之心,我不过依样画葫芦,还差得远着呢。这是照着白睛吊额虎画只偷懒瞌睡猫,能让您老舒舒气,顺顺心也就满足了。”   “你会说话了许多。”   “还是您教得好。”老管家听罢,连连摇头,笑得眯起了眼。   “我当初若能有您三分的好口才,处事再像您这般周到些,不知能省下多少罪。”   周鼎勋为老管家将暖炉拉得更近一些,又体贴地把烧热的手炉放进他怀中:“我哪里能同你相比?你是天家的孩子。大丈夫喜怒不动,性如璞玉,坚若磐石,方是本色。我不过是个谗臣,空长了根舌头搬弄是非罢了。”   “话不能这么说。”周鼎勋尝过一勺芝麻糊,淡淡说道,“起初我也这么看你……”   “你若不这么看我才怪呢。”老管家笑着截断他的话头,在老人淡然如水的目光里,周定行不自觉地垂下了眼。   “后来真的到了西楚,我才发觉,从前是错看了你。J诈宵小之徒我见得多了,就没看过您这样的。说是为名,不过得个恶名;说是为利,胡大人是出了名的一无所好,从没听人说起过你喜欢什么,倒是旁人的嗜好,被你打听得一清二楚。”   老管家将碗里的芝麻糊舀起又倒下,笑着说道:“我好权势呀。”   “呵呵呵呵……”周鼎勋却哈哈笑开,震得窗外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不是我说,您就是一个七品的官儿,有什么权势!”   怪道当年他能以一介质子之身在西楚苦苦的挨上了十几年,最后完好无损的回京除了一身过人的胆识更是因为这一双体察入微的眼睛,一点一滴的掩饰都在他眼前无所遁形。   “胡大人,你到底是图什么呢?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件事。”   老管家低头看着勺中浓黑黏稠的糊状物缓缓地落进碗里,熬得太浓,荡不开半点涟漪:“不为名,不为利,不为权势,除开这些,我还能为什么呢?”   周鼎勋了然地不再开口。窗外的雪还是不停不歇地下着,把天地间的万物都埋进了那片单调的白色里,完全没有半点会停下的样子,反而越发下得大,越发弥漫开沉沉的死气。   “若是哪天不图那个了,就到睿王府来吧。做错了总要受点惩戒,这是逃不过的。不过有我堂堂睿王出面相保,想必也不至于把你为难得太过。”手中的碗里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周鼎勋转过脸来,隔着迷迷蒙蒙的烟雾,一张已经不再稚嫩的脸微微地笑着。   胡管家死死地抿住了唇,却怎么也不能克制住向上翘起的嘴角:   “这话,三年前您也说过。”   事隔三年,每一次听到他这么说,已然波澜不惊的心底还是能升起滔天巨浪,冲得浑身颤抖,眼眶酸涩得不得不深深低下头,把脸埋到胸前才能掩饰自己的失态。从未想过何处会收留这样的自己,一身骂名,两手罪孽。古来J臣总是不得好结局,凌迟、腰斩、车裂………………他早已做好准备。不落得这般下场,又怎么对得起西楚地牢里的那些铮铮铁骨?可是,眼前的人居然说要庇护他,就为了当年的几碗芝麻糊。宁可背上通敌的罪名也要庇护自己这个J臣!   “我不配。”   “配不配,不是您说了算的。我也没别的想法,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您在齐武王府里躲着总不算个事儿。”    第二十七章 求你救她   “我不同意!”   宁远的怒吼声简直就要掀翻房顶,他一介不通武学的大夫,硬是把石头做的桌子拍的砰砰作响,手都肿了也毫不在乎,足可见他是已经被气到了什么地步。   “我不是来征求你的同意的。”   宁远顿时被沈云朝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气的血都要吐出来了。他几天没见沈云朝,还在想着该怎么去和他说严晚照的事情,考虑着要不然干脆瞒着他得了,谁知道他今天跑上门,就跟自己说,他不治了!   “你他娘的是在逗我吗!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啊!”宁远揪起沈云朝的衣领,细细的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是一丝一毫都不愿错过,眼里的悲哀与怒火交替着翻滚。“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一天,我找了多久,寻了多久。治好你,这不但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它承载着你父母,我爷爷,甚至还有我那个无辜枉死的小叔的遗志!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轻易地言弃!”   沈云朝的脸颊细微的抽动了一下,垂下的眼睫,纤长的遮住了他眼中复杂的情绪,扯了扯嘴角,“我的命,还是严晚照的命,都是人命,有什么区别。”   “有!”宁远狠的将沈云朝推倒在地,任他狼狈的跌坐在地上,宁远却不想再想这个人是否会痛,因为此刻,他的心已经像是被放在烈火中焚烧一般,痛的难以呼吸。眼前的这个人啊,是自己的挚友,自己耗尽心力的想要救他,他却还是想要一心求死。   “老子花费整整十年的光阴,踏遍了大周所有的名山大川,翻遍了所有的名家医书,数次陷于死地而求生,为的是你!是你这个陪我一起长大的病秧子!我不是为了现在躺在床上的那个什么郡主!什么严晚照!我跟她不熟!”   脸颊边忽然感到一阵冰凉,宁远伸手一摸,这才觉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愤然的擦去泪水,宁远心里一时间涌上了这过往十年的种种,酸甜苦辣,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嚎啕大哭冲动,不但是为这个倒霉的朋友,也为自己,苦苦的挣扎了这么多年,这个一直缠绕在自己心里的执念,还是要付之一炬。   “我告诉你,什么狗屁的“医者父母心”什么狗屁的“大夫眼里生命皆平等。”老子就是觉得你的命比她重要!”   宁远跪在了沈云朝的身前,真的双膝下跪,“碰”的一声,扬起了地上的残雪,也让沈云朝的身子骤然僵住。宁远死死地抓住了沈云朝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就要将其捏碎。宁远是那样的了解眼前的这个人,他可以对天下的任何人说一句“放过”,但是他就是唯独对自己说不出口。宁远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改变不了啊,他在心里这样的默默地对自己说着。可是,还是不想就这样说放弃,让宁远看着沈云朝死,这简直就是缠绕了他半生的噩梦。   “谢安,小安……”宁远张口,声音已然哽咽。“别这样好不好,真的,……你的身体真的快撑不下去了,我不想看着你死啊……谢安……你当我求你了好不好。”   沈云朝抚上宁远的双手,缓慢但却不容置疑的一点一点的掰开了宁远攥的指节白的手。强压下涌上心头的酸涩,即便是对于他这样一个,从小就一直笼罩在死亡的阴影里的人来说,真正的放弃唾手可得的生机,这还是一个异常艰难的决定,要放弃此生自己在人世间的所有的牵挂,所有的爱恨,这又岂是简单数语能说明白的?   “我欠旁人诸多。”   半晌,宁远才听到了沈云朝黯然的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   “你欠旁人诸多,唯独不曾欠她,诺大西北,有一半是你的母亲功劳,你为他严家里里外外做了多少事,十件事中纵有九件是错的,剩下总有一件是对的。你何苦……何苦……搭上自己这一条命啊!”   沈云朝缓缓站了起来,转身离开,背影是说不出的萧索。   “我可以双手沾满血腥,也可以背上无穷孽债,却唯独不能背上这一笔孽债。”   “宁远,你说你求我,那我也求你一回,此生唯一一回,救她。”   沈云朝走了,宁远仍旧维持着跪在原地的姿势,蜷成了一团,将脸深深地埋在了膝盖处,眼泪止不住的流,身子抖得不成样子。   “谢安……你这个大傻子……”   走出院子的沈云朝,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方,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楚寒歌的院子外,他想见她,什么都不说也好,就只是看她一眼。   这几天沈云朝没有关注过楚寒歌在做什么,所以他并不知道楚寒歌这几日一直和王陌在一起。很奇怪,一直对别人的感情反应慢上一拍的楚寒歌,却意外的对王陌的感情反应的很敏锐,心里不是没有过奇怪,没有过怀疑。但是,每当楚寒歌望见王陌的双眸的时候,拒绝的话语就像是堵在了喉咙里一般,怎么也说不出口。   明知一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楚寒歌怀疑和抗拒的情绪与日俱增。就像是身体里忽然住进了另外的一个人,所有的情绪都是那样的陌生,可是陌生里却透着一股让楚寒歌心悸的熟悉。楚寒歌不再擦刀了,甚至不再每日坚持练武了。她每日做的最多的,就是坐在院子里等着王陌来,然后吹上一曲。   又是一曲奏毕,王陌放下笛子,心里的情绪也是十分复杂,自己竟然会对一个几面之缘的女子容忍到这般的地步,每日都来为她吹笛,但是,也只能到今日了。在心里默默地做了决定。   “从明日开始,王某就不再来了。使臣的事情忙碌,还是下次……”   王陌的话没有说完,楚寒歌抱住了他,是的,楚寒歌在那一刻冲了过去,死死地环住了他的腰身。   双臂被填满的时刻,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一直自诩冷淡的楚寒歌在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情潮,满腔酸涩,好似无限怀念,又好似……失而复得。    第二十八章 杀了她   “………………”   沈云朝愣愣的看着楚寒歌环抱着王陌,瞳孔蓦地收缩,楚寒歌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满足,是他这么多年里从未看到过的安定。不知为何,就连方才做出主动赴死的决定的时候,沈云朝都没有感到这般的难过,就好像自己的心里忽然空出了一块,又好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脸上一直苦苦维持的淡然崩溃成一片灰败的神色。那一刻,身体仿佛被撕裂成了两半,灼热与锐利的痛楚贯穿了整个身体,眉头皱得不能再紧,牙齿要生生地嵌进唇里。   忽然想起年幼时听到有人在母亲面前提起那个名叫周扶风的人,往事经年,爱恨都已经随风淡去,唯记得母亲叹惋的那句话。   “真心也要真心来待,不然唯有死心。”   是啊,这么些年了,她又怎么不会死心……   踉跄着,沈云朝在院门处便折返。楚寒歌抱上王陌,这似乎仅仅是一瞬间的冲动,片刻的奇异的安宁后,楚寒歌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一片苍青的衣角却叫楚寒歌浑身陡然一僵,所有的什么安宁,什么满足,都在这一瞬间如潮水般退去,楚寒歌松开手臂,震惊的往后倒退了好几步。王陌心里虽然对这个女子有几分奇怪的感觉,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就可以容忍这个女子过分逾越的举动,楚寒歌就算不松手,他也是准备要挣开的,现在楚寒歌主动松开了,他原本是想说上几句重话,这样也好提醒一下这个女子,谁知王陌的目光接触到楚寒歌掺杂着震惊,哀伤和难以置信的复杂目光时,不由一滞,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抚模楚寒歌的双眸,   “怎么......“   楚寒歌见他伸手过来,反S性地往后退去,身体抵住身后的桌子,力道之大,撞得桌子发出了刺耳的“咯吱”声。王陌倏然一惊,便再不敢往前伸,手停在二人中间,有些悻悻的意味。   “抱歉。”楚寒歌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心里冒出的奇怪的声音一律被楚寒歌严厉的镇压了下去,“是我唐突了,王兄,我想日后,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垂在身侧的手慢慢蜷起,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心口酸疼。   楚寒歌咬牙,眼前闪过的却是刚刚离开的那一片衣角,只是这般,再多的纷杂情绪都无法再动摇楚寒歌的心智。不管自己心里的声音究竟是怎么回事,楚寒歌都决定了,要彻底的告别这荒唐的几日。   王陌收回了手,明明这是自己一直打算好的,却在此时有了细微的不舍,这几日的宁静是他很长时间里一直渴求的,但是,就像是梦一样,再美好,也必须要醒过来,因为他知道,有人还在等着他呢。   “好。”   王陌听到自己这般的回答。   王陌一走,楚寒歌便想要去找沈云朝,但是刚走出去几步,楚寒歌便停住了。   她不敢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云朝,假如沈云朝真的看到了刚刚的那一幕,自己又该如何辩解?毕竟就连她自己都没办法说清楚自己刚刚究竟是怎么了,就像是中邪了一般,就像是刚刚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不是自己!?   楚寒歌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震惊的不能自已,她匆匆的出了门,却不是朝着沈云朝的方向,而是朝着山庄之外。   不远不近的三清山上,徐不闻正偷偷摸摸的翻烤着自己背着那些长老偷偷抓来的野J,闻着野J散发出来的香味,徐不闻的脸上的褶子都快笑成一朵绽放的菊花了,正当他烤了半天终于烤熟了准备吃了时候,从天而降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了他的烤J之上。   “…………!?”   楚寒歌脸色苍白,恍如见鬼了一般,她死死的抓住了徐不闻的肩膀。   “我是不是中邪了!?”   “……………………”   徐不闻看着楚寒歌这幅受惊吓过度的样子,他真的很想说:“孩子,冷静啊!”   “综上,你觉得自己中邪了?”   徐不闻大口的吃着楚寒歌“补偿”给他的烤J,听完了楚寒歌这几日的遭遇。   “我问你,那个叫王陌的小子,长得是不是挺好看的。”   “还可以吧。就是………………等等……你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徐不闻啃了一口烧J,猥琐的笑道:“你那里是什么中邪了,就是少女怀春呗!”   “………………”   徐不闻只感觉自己周围的温度似乎陡然下降了不少,缓缓抬头,只见楚寒歌一脸Y郁的盯着他,那架势,大有要打自己的想法。僵硬的咽下嘴里的烧J,徐不闻哈哈哈一笑,大声说道:“这是,不可能的!哈哈哈……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不能够啊!呵呵哈哈哈!”   “真的很奇怪,就像是身体里有另外一个人一样,心里总是会涌上许多奇怪的情绪,甚至……有时还能听到声音……”   徐不闻闻言低头啃烧J的目光里精光一闪而过。   “不是什么大事儿,寒歌啊,把你的生辰八字给我看看。”   “好。”   楚寒歌拾了根木G,就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写在了地上,徐不闻淡淡的扫了一眼,随后就一脸淡定的继续啃烧J。   “我会看的,你先回去吧。这事儿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有结果的,等有结果了,我就通知你好吧,放心,没有什么大事儿!”   打发走了楚寒歌,徐不闻的高人形象瞬间崩塌,只见他把烧J架子一扔,整个人都扑到了楚寒歌写的那几个字上。   “我去!不是吧,这不是老头子临死的时候留下的那个生辰八字吗!吓得我差点连烧J都当场扔了啊!”   徐不闻显然是知道点什么,而且也远不是他和楚寒歌说的那样,一点都没事儿,事实上,就连徐不闻自己都不清楚这个生辰八字究竟有哪里奇怪了,但是徐不闻记得很清楚。上代宗主离世的时候,只嘱咐了自己两件事情。而这第一件就是   “杀了这个人,杀了……拥有这个生辰八字的人。”    第二十九章 三清山的宗主(上)   事实上徐不闻作为三清山的第一百七十二代的宗主,可以说是最没用,最不靠谱的。在他的手里三清山从武林人士心目中的武林圣地变成了一个三餐都要靠自己种的苦逼的之地,当然本来三清山的修士对身外之物也是没有那么在乎的,到底是追求武学大道的高逼格的人才,隐世独居什么的,分分钟接受没有压力啊。但是,谁能来告诉他们,为什么现在下山都没人知道三清山了!?   三清山总还是有人会下山的,走远一点的也是会到大周腹地转转的,可是不转不知道,一转真是吓得连剑都拿不住了好么。   “什么三清山?”   “俺们村只有三清观,道长是要香火钱么?”   “…………………………”   也许是因为地方太小了,受伤的三清山门徒,颤巍巍的赶到了附近的大城市。结果…………   “什么三清山?是太一观的分舵吗?”   “…………是剑宗啊!”   “知道啊,不是早就灭了吗?现在蹦出来是怎么回事?骗香火钱吗?”   “………………”   你大爷的香火钱!你全家都是骗香火钱的!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三清山是骗香火钱的,你们就不能等我把香火钱要完了再说吗!   悲愤的三清山门徒最后还是黯然的回到了山里,并且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语重心长的教育后来的师弟们。   “山下的人都是神经病,都是猛虎,我们要在山上修炼,还要学好经书,这样才可以下山感化他们!不然下山就会被打到吐血的!”   “…………”   “师兄,这么做真的合适吗?”   沈云朝彼时还一脸淡定的坐在徐不闻的对面饮茶,自然是将这些个弟子在暗处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饶是以他的功力还是禁不住的感觉有点愧疚啊。   也是这个下山的弟子心思太单纯,三清山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道教武学圣地的源地,即便是现在选择了归隐,每年也还是有无数的武学人才源源不断的涌入这里,学到一招半式的,弄个三清山的名头,开宗立派什么的也方便一点嘛!在这样的情况下,三清山想要干净的退出江湖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但是,三清山有大杀器沈云朝啊!   于是,沈云朝就受徐不闻所托,找谢裴拿了一份文书,从此再无半个大周的江湖人士可以轻易踏入西北界内。   西北这么大,还能全部管上不成,总能偷偷的找到路进来吧!   开玩笑!说真的你不怕死吗?敢跟西北之虎在她的地盘上叫板!?   不管怎么说,外部的麻烦算是一下解决了,但是内部的矛盾还是很严重的,三清山主张自在修心,说白了就是三不管政策,除了必要的经书,武功教学,全凭自学。在这样的一个状态下,三清山的老一辈很轻松,所以徐不闻才能以掌门之姿,整天和长老们斗智斗勇的违反门规。但是,这样的缺陷也是致命的,在这种状态下三清山培养出来的强者,武功是真的强,觉悟是真的高,但是,智商方面也确实是低。在三清山还没有隐居的那些年里,江湖上时不时的就会冒出三清山的某高徒下山历练被人骗的连裤子都快没了,不过也幸亏三清山的剑不是摆在那里好看的,最后都被这些武功破表,智商不足的熊孩子用武功生生的给掰回来了。也许,三清山的武功就是这样在武林里传开的也不一定,毕竟三清山里的人,到小就知道,武功不练好是绝对不可以下山的,所以三清山出山行走的人武功都是非一般的强悍!但是,传说嘛。毕竟是那些长老的传说了,时代在改变,新一代的弟子,对于山下的生活还是很向往的,沈云朝第一步就是专门雇人写了许多三清山的血泪史,这是机密?不好意思,那些长老不是还活着吗?现身说法啊!凄惨的故事经过进一步的润色,传到了这些弟子的手里,被那些惨绝人寰的故事给深深地震惊到的弟子们,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那些书深深地压到了箱子最里面,后来据说,三清山新弟子最怕的东西,“下山,话本,还有路见不平。”因为也许是三清山的弟子运气实在太差,反正在所有话本里三清山弟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下场,最后往往都会是连裤子都不剩。   至于后来出山的那些个徒弟,谁年轻的时候,还没点中二病啊!但是,开玩笑,听风阁出手,必属精品。他们自打出山开始就没有离开过沈云朝的掌控,江湖上肯定是没有人会忘了三清山的名头的,毕竟这样的冤大头也是少见。可是这些下山的弟子,见到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听风阁的人在幕后操纵,确保几句话就彻底击败他们的自信心,将他们单纯地小心灵打击的无地自容,说是让他们的人生里留下阴影也毫不为过。   这样,内外兼顾,总算是让三清山渐渐地变成了江湖上的一桩传说,并且在传说里尽显道教大宗的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尚形象。当然,当你见到了三清山破败的两株菩提树的大门,还有三步就可以看见的菜园子,还有那个成天在三清山里乱窜,抓野鸡的宗主以后,你大概就会感慨流言的强大!   “我有什么办法这不是师傅那个家伙临终前的遗言么,不然我怎么会关闭山门,就连吃一只烤鸡还得我亲自动手,我早就自个儿买去了好吧。”   徐不闻吃鸡吃的满嘴流油,沈云朝的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说道:“师兄,你昨日才下过山,到我的酒楼里白吃了一天的烤鸡。”   徐不闻噎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回道:“我那是作为师兄,关心师弟你的产业,帮你检验一下你酒楼里的烤鸡质量!”   沈云朝扶额道:“我是无所谓,只是师兄你这么干,被长老们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顿唠叨。”   “不怕。”徐不闻豪迈的的用自己的脏袖子把嘴上的油一抹。“那群老不死的最多就是说我有损掌门形象,有损三清山的形象,没事儿,你师兄我做过伪装了。”   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的胸脯拍的砰砰作响的老头,沈云朝无奈的叹息一声,诚恳的说道:“师兄,你什么都不用做,就保持这样,没人会认出你的。”   “嗯,…………嗯!?”    第三十章 三清山的宗主(下)   便是聪明如沈云朝,他还是没想到徐不闻骗了他。就像便是如徐不闻这般不靠谱的徒弟,他还是将自己师傅说的话贯彻的很彻底。   很少有人知道,徐不闻虽然是号称是尹华道长的首徒,但是他实际跟着尹华道长的时间也不过就十几年,尹华道长享年一百六十多岁,可是第一个徒弟却是一百四十多岁才收的,没人知道徐不闻的真正的来历,只知道他被尹华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不惑之年,满头的白发,遍身的血污,整个人像是从血泊里捞出来的一般,惨的不行,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毫无生气,虽是活着,但却没有半点活人对生存的**,看见的人完全相信就算现在捅他一刀,他也是不会有半点反应了,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被尹华当场宣布收为首徒,三清山上所有人的大师兄,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被尹华带进密室三天以后,这个被尹华取名徐不闻的大师兄,出来就变成了一个不要脸的老无赖,整天偷吃烤J,三清山上的人简直就要以为尹华是老糊涂,一时看花了眼。偏偏他武功还那么好,又是大师兄,长老们耐他不得,只能去找尹华告状,结果尹华就笑眯眯的说了句:“万事随他。”   啥玩意儿!?万事随他!   这还得了!   他今天偷吃烤J,明天就能欺师灭祖啊!   事实证明,三清山的这帮老单纯自行脑补过度了,徐不闻的作孽程度也就一直停留在杀J的程度上了,这么多年了也就是偶尔突破到杀鸽子的程度,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别的很出格的举动,三清山本来就奉行放养制度,掌门不尽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可以说是一种传统。   但是,真的让徐不闻这个完全外来的人得到三清山所有人的认可的,还是因为一件真正的大事,一件足以动摇三清山根本的大事。   三清山再猛,说到底还是一个江湖门派,又不是像镇狱寺那样,算是半个皇家专用剃度中心。只不过是担了一个道教发源地的名头罢了,若是一个比较爱惜自己羽毛的人,也许会给点面子放过三清山,但是来的人不是别人啊,那是西北赫赫有名的煞神——齐武王严晟。   在来到三清山之前,严晟已经带着自己的十八字王骑将西北的大小门派全部踏平了,无一例外的全部血洗。就跟疯了一样的,踏平了所有他能看见的所有武林门派,你问为什么?你问他就不怕朝堂怪罪?你问他就不怕惹起武林人士的众怒?你问他就不怕杀了那些无辜的人死了以后下地狱?   呵呵。   他是齐武王,他做事只有乐不乐意没有为什么。不服?你就来找他说理啊!他有大周最强的西北十八字王骑哦!   朝堂?不服,你就来找他说理啊!他有大周最强的西北十八字王骑哦!   惹众怒?不好意思,他有大周最强的西北十八字王骑哦!   下地狱?呵呵,不好意思,对于一个征战一生的将军,你这话问的是不是有点多余?   当严晟提着染血的长刀,带着身后气势汹汹的骑兵,辖着漫天的烟尘,杀气,出现在三清山的山脚下的时候整个三清山都在为之震动,纵使你三清山上人人武功卓绝又如何?纵使你三清山上人人自持不曾伤天害理又如何?在这绝对的军队碾压下,便是一个王国都没了,你小小的三清山又能做什么?   眼看着三清山立教数百年来最大的危机来临,或许下一刻就是三清山从此彻底从世上消失的时候。   一个白发凌乱的老头蹲在自己刚种好不久的两株菩提树下,擦擦自己嘴上的油,拍拍自己的肚子,坦然的走了过去,向着严晟和他的虎狼之师。但是他没有走的很近,只是走到了确保严晟和西北十八字王骑可以看见他的地方。   “三清山首徒徐不闻,有事需当面和齐武王面谈,不知齐武王可否赏脸。”   这是!?   徐不闻的内力传音很远,整个山都听得一清二楚,一直闭关的尹华道长的嘴角也缓缓地溢出了一丝微笑。   后来的事情,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就连齐武王妃谢裴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徐不闻做到了,一盏茶的功夫,他用自己的口才成功的劝退了严晟,严晟退兵。三清山成为了当年那一场轰轰烈烈的马踏江湖里唯一的一个幸存的门派。   但是,其实传说还是和现实有差别的,那一日徐不闻没和严晟说什么太多的话,他只是拿出了一枚玉佩,不是什么好货色,这不是谦辞,事实上那枚玉佩真的很差,任谁都看得出来,成色这么差,绝对是不值钱的地摊货。但是,严晟拿到手的一瞬间就愣住了,不因有它,而是因为这枚玉佩的风格。玉佩是差,但是玉佩上刻的七歪八扭的字他还是认得的   “羽”   就是因为这枚玉佩的质量之差,字迹之丑,严晟才越发肯定这枚玉佩是真的出自自己那个五妹谢翡的手笔。也只有她能这么一本正经的送出这样的地摊货,还不会被人当场扔掉。   “翡儿给你的!?她现在在哪里!?”   “这是她送我的不假,但是我并不知道她此刻在哪里,说实话,这是她很多年前送给我的,但是送给我时她答应过我,只要我拿这玉佩去求她,她就会帮我办一件事。我想,虽然现在不是求她本人,但是你是他三哥,求你也应该是一样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她的三哥。”   严晟攥着玉佩,但是语气里已经蕴含了淡淡的杀气。   “她告诉我的,多年以前,她说她自己可能已经没办法帮我了,但是我可以那这枚玉佩找她的结拜兄妹,别的人不敢说,但是她的三哥齐武王严晟,是一定可以做到的。”   “她真的真么说?”严晟万般的钢铁意志,都在此刻变作了绕指柔,他刚硬的五官看着那枚玉佩慢慢的变得柔和,就像是看着自己不懂事的小妹妹一般。   “好,既然是她所说,我就放你们一马。但要是日后我发现你框我……”严晟转身侧头淡淡的看了徐不闻一眼,只一眼就叫徐不闻浑身一僵,恍若尸山血海一般的气魄陡然压来,便是徐不闻比严晟的武功修为高,也是被压制的死死。   “不敢。”   “对了,最后,她让我传一句话,也许现在说,有几分迟了。”   “…………”   “她说,她会回来的。”    第三十一章 两个遗愿(上)   就在那场浩劫过去后不久,徐不闻就被叫到了尹华闭关的石屋里,像是尹华这种年龄和修为,基本上就是自然地等待老死就可以了,但是徐不闻却完全看不出来尹华有这种迹象,事实上,他看着尹华好像一夜之间被抽干了精气的模样,他总觉得这个尹华最后会横祸惨死也说不定。他闭关这么多天是光在漏气吗?情况完全没有好转好吧。   徐不闻说到底只是尹华捡来的,欠了尹华一条命是不假,而且尹华手里有一些对于徐不闻来说十分重要的情报,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徐不闻才会拜入他的门下,但是基于徐不闻上山前的人生经历,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对尹华有很多的师徒情分。   尹华很清楚,所以对于这一点尹华显然看得很开。   “我救你一命,你已经用拜入三清山门下,解救三清山的危机,这两件事情来报答了。现在,你我算是互不相欠,你想知道的事情,贫道可以慢慢的告诉你。但是,贫道有一件事需要先告诉你。”   “说。”   “贫道一生最擅长推演之术,不想年纪过百,却犯了自己小心一生的大错,恰如世人所言,“医者不自医”。”尹华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感慨,徐不闻却是一愣,“你这意思是,你要把自己作死啦。”   “你这么理解也可以,但若是只是贫道一个人,死便死罢了,不值一提。你可是,推演之术也有禁忌,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但凡是泄露天机之人,必会遭受天谴,遭受大劫,而这世间,也会因着因果间的变化而产生一系列难以预料的灾劫!”说着尹华的脸上浮现了无限的悔恨,“都怪贫道一时心软,犯了大错,害了这世间不知多少人的命运。”   他看向徐不闻,缓缓地说道:“这其中,便包括了你。”   徐不闻的神色一僵,半晌,他才猛地笑了一声,叹道:“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了,过往种种于我而言,便如昨日的流水,你只道你改变了我,却又如何不知,此刻的我才是真的我?”   尹华一愣,心里的愧疚似乎消散了分毫。“我今日与你说,也是存了私心,我命不久矣,然而后事尚有许多,必要一个涅槃重生的人来接替于我。”   “你只说就是了,老这么绕,我都快饿了。”   “若是我说了,你就要承担天劫,此后寿命锐减,子息全无,不得善终!”   “…………”徐不闻沉默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挠了挠后脑勺,说道:“我的情况呢,你也了解,我这状况已经是后代死光了,至于什么寿命锐减,我这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都已经五十开外的人了,荣华富贵,这世间顶级的权势我享受过,三餐不保,命在旦夕的危难也体验过,已经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至于不得好死什么的,在世人的眼里,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不在乎再死一次,你就说吧,我真的饿了。”   徐不闻坦然潇洒的态度似乎也真的感染到了尹华,他终于直入了主题。   作为三清山的宗主,秉承着甩手掌柜,自由放养的准则。尹华的成长可谓是自由到了极点,所以这也就导致了天身武功天赋不咋的,并且一路受到同门师兄弟或善意或恶意的玩笑的掌门真传的尹华同学在忍受了二十余年以后,果断的决定,他不练武了。   他的师傅很镇静,他问尹华   “你不练武了,你打算干什么?”   “我要研究山上的典籍,找出长生不老之法,活活熬死这帮讨厌鬼!”   不得不说,尹华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中二病,看来这也算是三清山的一个传统了。   但是,尹华之所以能在众多掌门真传中脱颖而出,还是一个基本不会武功的废柴,这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尹华不但是一个年轻的中二病,他还是一个将这个中二病实现了的成功的中二病。并且在熬死自己同门师兄弟的同时,他还修炼了一门别的功夫,就是推演术。   推演术博大精深,尹华耗尽了自己余生所有的功夫,终于修炼到了最高的境界,隐约可以触摸到了传说中生死轮回的边缘,参破生死的大道。便是在此刻,尹华的心里感到了一阵莫大的危机,算是修炼推演术这么多年的直觉也罢,总之这个直觉太危险,斟酌了半天,尹华还是放弃了继续钻研下去的想法。   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那一日,那个直觉中的危险到底还是来了。   那是一个未老先衰的人,他的面容还是年轻时的英俊,带着几分苍白的秀气,这并不是说他此刻已经不年轻了,恰恰相反,他的年轻不变,可他生机却已经被他自己活活耗干了。尹华知道眼前的这个男子来者不善,他一再的试图窥探天机,已经将自己的阳寿消耗殆尽,他花白的头便是最明显的证明。这样的一个人,不是疯子,那就是死疯子啊!   “他找你做什么?演算天机?这可是要遭天谴的,你不会同意的吧。”   “你不懂,他的身份,权势滔天,在那个时候比起此时的齐武王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一个人,若是他只求推演,我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为保三清山,做了也无妨。”   徐不闻听他的口气便知道这个人所求的一定不止尹华说的这些,而且看尹华现在的惨样儿,估计最后还是妥协了。   “你最后还是答应了不是吗。”   “这便是贫道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尹华眼里的悔恨汹涌的几乎就要吞噬他眼中所有的光华。“他以三清山要挟,我一时心软便答应了他。这个人是何等的厉害,他所求的除了推演之外,还有生机。”   “什么意思?”   “人若是死了,魂魄归于天地,地府走上一圈终还是要回到人间,他要知道一人的轮回转世,更要知道如何让那个人想起前世之事。”   徐不闻当即大惊:“轮回这种事情不是用来骗小孩的吗!?这世上难道还真的所谓的十殿阎罗,生死判官,奈何桥孟婆汤吗?”   “这世间,真真假假,谁又能说得清呢?你信则是有,不信,则是无。那人一身执念,极近入魔,唯一的一线希望无非就是他牵挂的那一缕残魂。我怜他痴狂,却又不能助纣为虐。”   徐不闻这就有点晕了,你这一会儿的为了三清山晚节不保,一会儿又是不能助纣为虐,你到底是帮了没?   “我算了,却没有告诉他真的。”    第三十二章 两个遗愿(下)   “你框他!?”   徐不闻真的要为这个作死的老头点蜡了,说是比严晟还要霸道厉害的人,你居然还敢骗他。果然是活得太久,活得不耐烦了吗?   “我当然是很巧妙地框……瞒过了他。哎,也怪他自己执念太过。再无双的智慧都已经是被遮蔽了。他要找的人已经回来了,我告诉了他生辰八字,以他的手段找到这些人不是难事,可是,他找不到。”   “你又骗他?”   “胡说!我没有。”尹华很坚决的否认了。但是随即,脸上的义正言辞便化作了无奈的叹息。“他们不会再见面,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天道如此,他们缘分已尽。我告诉他生辰八字,就算他找到了所有在此刻出生的人,又能如何?何况,这个孩子,是绝对不可能被他找到的。”   “既然如此,那你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尹华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我怕只怕这个人找不到她,最终会无所不用其极!一个智谋决断远超当世的人算不上可怕,但是一旦那个人变成了一个屈从自己内心**的魔鬼的时候,他就将成为这个尘世间所有人的噩梦!”   徐不闻心道:“后果这么严重!?那你还骗他!你这简直是要坑死天下人啊!”   “然而天道却已经不允许我将真相告知了,所以,我便算到了他的死劫!”   “死劫?”   “他逆改天命,怎能不付出代价!”尹华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他的命中克星已经在他自己的手里诞生了,我虽不能告诉你这个人的姓名,生辰,但是我却可以告诉你,他们二人是有着血缘关系的。”   “这算是,自家的事儿,自家关上门解决吗?”   “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我现在就将我身后最重要的两件事情托付给你,你能接受吗?”   徐不闻再度挠挠后脑勺。“我虽然听不太明白,但是大概的意思就是,你一不小心惹到了一个大魔王级别的高手,现在这个高手随时都会出来大杀四方,但是,你已经找好了可以制服这个高手的人。并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应该和你一样被诅咒缠上了,反正也没有多少年好活了,你拜托的事情,我就尽量在有生之年完成吧。”   “你的有生之年,一定可以完成!”   尹华深深地看了这个老人一眼,他恐怕还没有真正的了解到自己所说的,改变的命运里也包括他是什么意思。他难道以为只是简单地影响吗?每个人在这个世上的命运就像是纷繁交错的蛛网,牵一发而动全身,所谓推演术,也不过是管中窥豹罢了。但是,便是这样,蛛网中也还是有着那些明亮而又重要的线条,足以牵动所有。   而你,已然蒙尘的君主啊!你的命运已经在遇上那个山间女子的一瞬间就已经彻底改变了!   “从你继位三清山宗主开始,三清山要隐世,门内的弟子不得到人世间行走,直到你不再是三清山的宗主为止。”   “可以。”   “第二,这是只有你一个人可以知道的秘密,我将那个女子的生辰八字告诉你,假如,日后你遇到了她,不要问缘由,杀了她!”   “可是…………………………………………………………”   “不要问缘由!杀了她!”   或许,又是天机吧。看着尹华狰狞的面容,徐不闻压下自己心里的不舒服,点了点头。   “说吧,她的生辰八字。”   “丙戌年,乙丑月,葵亥日,满月时。”   徐不闻浑身一震,这个时间……………………这个时间…………………………,是巧合吗?   那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灭国,屠城……………………   自己便是在那一年里被这个老道士捡回来的。   “看你的表情,应该也已经猜到了。就是屠城的那一日。”   “怎么会…………………………”   “我原本准备亲自去了结这段因果,谁知道,有一个气运加身的人带走了她。这个孩子,原本就是犯了大杀孽坠入轮回的,百年才有机会投胎,便是投胎,也是个天煞孤星,全家死绝的命。她的命格自带杀气,满盘杀气,伤官带刃。就算活着,也是个会血染苍芎的人!”   ……………………………………………………………………………………………………………………………………………………………………   看着地上铁画银钩的生辰八字,徐不闻苦涩的叹了一口气。   “我早该想到的啊,屠城所留,谢翡收养。这不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吗?”   可是一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在提到这个她时,眼里隐晦的闪过的柔软,是那样的深沉,那样的小心翼翼,似乎生怕表露出来了,她就会像从前的那些也出现过他眼里的人一样,从这个世界上彻底的消失。   这样小心翼翼的在遮掩的,深沉的爱,让自己如何下的了手?   自从多年前他同时失去自己的父母开始,谢安就学会了如何去掩藏自己真正想要的,因为在乎所以………………不能在乎。   徐不闻一脚踢翻火堆,飞扬的炭火纷纷洒洒的落下,盖住了地上的字迹。   “就算明天,这个尘世就会因为我的选择而陷入困境,我也绝不后悔。”   徐不闻最终还是选择了背叛。背叛了自己的承诺,。但是他看起来并不愧疚。应该说还有几分如释重负。他的一生中,他自己选择的机会很少,很多时候,就算选择,也是身不由己。可是现在他要自己选一次,对错都好,选了就不再后悔。   当天,楚寒歌就收到了徐不闻的传信。   “没有问题,只要尽量和那个会让你变得奇怪的人保持距离就好,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瞒着云朝的!”   楚寒歌放下纸条,心里暗暗决定,离开的事情看来要提前做好准备了。    第三十三章 一步之遥   深夜,端王和6桓在他府邸的暗室里见面。   “你确定,赵王会反?”   端王的担心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虽然现在看上去,江王周定乐横空杀出受尽恩宠,但是其实浸淫官场多年的老官吏还是能一眼看出,江王周定乐上位的可能性其实不大。   不管江王周定乐的身上有少的功勋,他毕竟出现的太晚,而且妻家的身份太低。外戚专权这种担忧,也得是你先登上皇帝的宝座再说。而对于争位的皇子来说,妻家的力量上,江王周定乐差的就太远了。另外,出现的太晚,并不是说周定乐的年纪,而是指周定乐正式登上朝堂。众所周知,周定乐前二十年,基本就是个混吃等死的闲散皇子。出现的晚,这就意味着他在朝堂里缺乏自己的势力和班底。即便现在有晏明修和谢安帮他,但是他们仅仅是以个人的名义,而没有牵涉到他们两个人身后的家族。   所以按照现在这样的趋势展下去,比较有可能造反的应该是江王周定乐,毕竟一旦新帝登基,对于这个先前一直在给自己添堵的王爷弟弟,想必是不会有什么好的待遇的。   “端王殿下,为何有此一问?”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赵王经营多年,出身正统,外家实力强悍,登基的可能性是最高的人,他只需要等着皇帝驾崩就可以了,何必要多此一举!”   6桓轻叩茶碗,倒是将沈云朝平日里喝茶时的闲散动作学了个十成十。   “是吗,那他为何到现在还不是皇帝?”   端王闻言眉心一皱,心里是又惊又疑,是啊,为何赵王至今没有继位?   若是因为先前的太子周定容,那么太子已死,以赵王的身份势力,却至今没有登上太子之位,现在反而还受到了冷落?   难道是……皇上不愿意让他继位?   “恰恰相反,皇帝是想让他继位的。”   “此话怎讲?”   “实不相瞒,就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圣上心中继位的第一人选应该还是赵王,若是鲁王没有自请封地,那么他会是第二个,而圣眷正浓的周定乐,只能排在最后。”6桓细细的开始解释,“皇帝挑选继承人,有很多种方法,最稳妥的便是早早的立下最合适的太子,然后加以培养,绝了其他皇子继位的可能。咱们的陛下就是先选的这一种,这一种方法虽然有很多的不足,但是却有一个很好的优点。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不用看见自己的孩子手足相残。”   6桓看着端王若有所思的表情,眼里闪过一丝戏谑。心道:“只怕你不会想到,周扶远之所以会这样选择,其实还是存了他一份对自己兄弟相伤的愧疚在吧。”   “这个方法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太子的挑选,不得不说圣上的目光毒辣,一眼就挑中了先太子。”   大周的先太子周定容,人如其名,宽容敦厚,一言一行无不体现出一个太子应有的气度和胸襟,而且还是难得的仁善之人。三下江南,他几乎就要凭借自己出色的人格魅力平定江南时不时的暴乱,百姓只要是提到这位,没有一个人会说半句不是。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像是上天赐予大周的未来的英明君主,最终还是躲不过病痛的折磨,一场伤寒,他甚至没能撑过一年。   “尚在襁褓中的先太子,若是说什么天生骨骼清奇之类的,那未免太牵强附会。圣上会选他的原因很简单。先太子的母亲是谢家的人,那时王氏做大,隐约有些要掌控朝堂的趋势,唯有军功卓著的谢家可以稍加遏制,偏偏此时,谢家的后妃和皇后同时有孕,又是同时产子。按理皇帝该立皇后嫡长子,但是皇上却冒天下之大不韪,改了两个孩子的出生时间,以立长为由强硬的立了先太子。”   “你说的这些本王都知道,既然如此,皇帝应该是讨厌赵王的,为什么现在在你的口中,他却还是第一的人选。”   “因为,先太子死后,圣上就换了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养蛊之法。”6桓冷然道:“给所有的皇子机会,让他们互相厮杀,留到最后的人,就是王。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当初,圣上不选赵王的理由,就都变成了他的优势。王家的支持,外家的强大,皇后的嫡子,这些都是他的优势。最关键的是,现在,大周正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内忧外患频,若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君主力挽狂澜,灭国也未可知,所以,赵王就是最合适的。”   端王思考了一番6桓说的话,久而方问道:“那么,照你这么说,本王大可以放弃好了,反正本王也已经没有了赢的把握。”   “恰恰相反,这是王爷唯一的机会!”   “先生赐教。”   “王爷客气。那我便直入主题了,王爷以为这位赵王为何到现在都迟迟没有继位?纵然他身有这些强大的助力,但是说到底,他还是缺了一样为君者,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为君者的胸襟和胆魄!赵王多年以来始终放不下江王周定乐,这是没有胸襟,先太子周定容身份,武功文治,皆不如他,他却多年屈居他之下,连挑战的勇气都没有,这是没有胆魄。一国之君,手握万万人生死,掌万万里山河。若是连这点胸襟都没有,又何谈福赦万民?若是连这点的气魄都没有,又何谈倾尽全国之力抵御外敌?所以,皇上是在试探他,锤炼他,假如他能够撑住,不去在乎眼前他对周定乐的宠信,那么帝位就一定会是他的。可惜的是,赵王他守不住。赵王逼宫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不论他逼宫是否能成,王爷只需浑水摸鱼,届时,只需杀了所有的皇子,在嫁祸到他的头上。”   “好!”   端王重重的一拍桌子,眼里闪过一丝疯狂!   “其实,他离帝位只有一步之遥了。”   6桓走出暗室,看着外面繁星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只可惜,走了数十年,这一步,他终究还是走不到了。”    第三十四章 遗诏   周定乐受尽恩宠不假,但是同时他也是接连遭遇刺杀。就这短短的几天,周定乐就遇到了不下十次的刺杀。原本他只需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周扶远,他自然就可以远离这些危险了,但是,周定乐再傻,他也明白,只要自己开了口,就等于自己主动放弃了争夺的可能。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派人将自己的妻小送走,便是他这样没用的皇子,他也是有一两处十分安全的藏身之处,以备不时之需。别人送,周定乐不放心。他找了自己能拿出来的最精锐的士兵,然后将马车的缰绳交到了唐伯的手里。   “唐伯,我就将他们交给您了。”   周定乐不傻,他知道唐伯的身份不简单,能护他这么长时间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只是一个驼背的老人呢?   “王爷放心。”   然而,仅仅只是一日之后,周定乐便收到了一份飞鸽传书。   那一日,周定乐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什么人都不见,书房一片死寂,直到日落西山,周定乐方才缓缓地推开门走了出来,晏明修在不远处端着一杯茶,闲闲的看着他。周定乐缓缓走近,一日没有沾水的嘴唇有些干裂,但是他的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锐利。   “我要他的命!”   江王妃回乡省亲的车驾遭劫,万幸王妃无碍,唯有一驼背老仆为救主中刀身亡……………………   “是赵王?”收到消息的王俊眼中闪过几分难以置信之色,咬牙切齿说道,“那个蠢才,他以为此事能成么?——这般急功近利,连老夫都骗不过,如何骗得过这建康城内众人?速速叫他来见老夫,倘若他就此罢手,老夫还可保他无恙,再这么下去,就连老夫也保不住他了!——你……你等竟敢用绳索捆住当朝一品大员?”   “大人恕罪……”   “你……你等这些该死的家伙,全部该处以极……呜、呜……”说到这里,王俊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呜呜的支吾之声,因为,他已被人用布条塞住了嘴。   望着身旁那些锦衣司的人诸般无礼举动,王俊心中又急又怒。   就在这时,异变骤生,只听扑通扑通几声动静,王俊身旁的锦衣司的人,竟然一个个莫名其妙地栽倒在地,生死不明。   这是……   眼瞅着方才还生龙活虎的众人竟然一个个倒在地上,王俊眼中露出几分惊愕之色,忽然间,他望见屋外走出两个年轻人,一个儒雅清秀,一个跟在身后。   “好久不见了,王大人。”   望着那个看起来异常熟悉的人,王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之色。   陆桓?   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说,赵王要造反?”   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王俊,陆桓脸上闪过一丝古怪。赵王要反他知道,只是从眼前的这个人口中听到………………   听闻那造反二字,王俊脸上浮现出几分恼色,气急败坏般怒声斥道,“那不是造反,他只是……他只是……”说到这里,他词穷了,无言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能够替他辩解的话来。   见此,陆桓眼中疑色更浓,肖澈见状,就手中那柄的匕首更加用力的抵在王俊的脖子上,冷冷说道,“究竟怎么回事?——说!”   深深望了一眼架在脖子上的匕首,又望了一眼面前一副淡然之色的陆桓,王俊怅然叹了口气,说道,“那是在三日前,赵王邀我过府商议……”   那是在五皇子周定行被“自杀”之前的一个月,赵王周定樘收到了和自己关系比较好的弟弟五皇子周定行的邀请,到他府上赴宴。   “定行,你这几日不是一直在准备使团的事情吗?怎么有闲工夫请我赴宴?”   由于五皇子周定行是赵王周定樘关系最好的兄弟,他有许多不方便自己亲自出手的时候,都会交给他,因为周定行有许多的把柄在他的手上,所以赵王周定樘一直都是信任这个弟弟,对他的态度也就比较随意。   “大致已筹备完毕,人手、服饰、兵器,一应俱全,只是……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好动作做得太大。”一边吩咐着府上美婢奉上香茶,五皇子周定行一边轻声说道。   “这种事嘛,急不得…………自然是要小心为上,别被抓住了把柄。”从美婢手中接过茶盏饮了一口,赵王周定樘咂了咂嘴,慢条斯理地说道,“也没准备就这么要了那小子的命,就是折他几分面子,让他别那么不知道天高地厚!”   “皇兄说的是,”周定行笑着点了点头,继而舔了舔嘴唇,神色莫名说道,“皇兄,其实弟弟今日请你来,实则有一件要紧事需与皇兄商议……”   赵王周定樘闻言品茶的动作一滞,挥了挥手叫屋内众婢女退下,皱眉问道,“何事?”   “皇兄,你先看看这个……”周定行舔了舔嘴唇,从怀中取出一份淡黄色的绢绸,双手递到赵王周定樘面前。   “…………”赵王周定樘眼中闪过一丝纳闷之色,随手取过那绢绸粗略瞥了几眼,继而忽然面色大变,满脸惊色地说道,“这是……父皇遗诏?——定行?为何你会有这个东西?”   抬手打断了赵王周定樘的话,周定行压低声音说道,“皇兄,暂且莫问此物来历,且仔细瞧瞧诏书上所写……”   赵王周定樘皱了皱眉,依言细细观瞧手中遗诏,只见他双眉一挑,眼中露出几分惊骇之色,喃喃念道,“传位于九皇子乐……”   望着赵王周定樘脸上的惊容,五皇子周定行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异色,压低声音说道,“皇兄,父皇这是要将皇位传给老九啊!”   “就凭那个杂种他也配!?”赵王周定樘惊怒之下,一把打翻了茶盏。   见此,五皇子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意,故作气愤地说道,“皇兄,此事太有违常理,不是么?——明明皇兄才是嫡子,可父皇却百般维护老四、老九………………四哥暂且不论,老九明明一无是处,然而父皇却叫他南征,这分明就是父皇在给他攒军功,立威望啊!………………”   五皇子周定行的话说的有些急促,前言不搭后语,漏D百出,但是赵王周定樘盛怒之下竟也没有察觉出来。只见他怒极,冷笑一声:“本王倒要看看,那个杂种他有没有这个命!”    第三十五章 江王的身后   王俊是赵王周定樘的族叔,赵王自然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于是便有了王俊被抓时的三日之前的一聚。   “………………”王俊一言不,皱眉观瞧着遗诏上所写的字。   “那个杂种南征刚回,正是气势如虹之时,手中有精兵猛将不计其数,倘若待其难,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为今之计,不如先下手为强!”   “……”王俊闻言瞥了一眼已经气到基本失去理智的赵王周定樘,张了张嘴,语气莫名地说道,“怎么个先下手为强法?”   “逼宫!”赵王周定樘眼中闪过一丝冷色,压低声音说道,   “眼下京师动荡不安、人人自危,我可暗中遣军入城……皇宫内廷眼下已经被本王设法节制,只要我等能够控制京师,皇位唾手可得………………”   “……”王俊闻言默然不语,缓缓叠好手中圣旨遗诏,放置一旁茶几之上,继而神色莫名地问道,“王爷啊,你应该知道,皇上的遗诏,我等是绝对不能碰的,否则便是坏了规矩……”   赵王周定樘脸上露出几分急切之色,急声说道,“燃眉之急,你还管那些做什么?”   王俊摇了摇头,淡淡说道,“规矩就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还有,你究竟从何处得来此物?”   “赵王?”见赵王周定樘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那样暴怒,王俊心中颇有些意外,皱了皱眉,闭口不言。   望了一眼赵王难看的神色,王俊微微吸了口气,沉声说道,“不想说么?那老夫换个问题吧……赵王啊,你当真就这么想当皇帝么?”   “……”骤然听闻此言,赵王周定樘的脸上震惊无以复加,难以置信地望着王俊,强忍着心中的惊骇,勉强露出几分笑意,说道,“你……你为何这么说?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若非如此,你怎么会在本王的身边呢……”   “是嘛,”王俊微微一笑,继而摇了摇头,指着身旁茶几上的圣旨遗诏,叹息说道,“赵王啊,劳犯当了几十年的天子近臣,前前后后看过圣旨数百道,中书省几位官员的笔迹,老夫了然于胸……可是此道遗诏上的字迹,老夫却不知乃何人所书……你告诉老夫,这究竟是为何呢?”   听着太子李炜那近乎质问般的语气,赵王周定樘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沉声说道,“你的意思是,圣旨有假?——你可看清楚了,圣旨上的玉玺……”   “圣旨自然是真的,玉玺亦同,只是这圣旨上的字迹,老夫为此报以怀疑……赵王啊,你可否告诉老夫,究竟是请了那位文士写了这道圣旨?”   “……”赵王周定樘闻言哑口无言,只因他的心里也已经知道了自己被五皇子周定行骗了的事实,但是,五皇子周定行不可能不知道赵王周定樘一定会找王俊商量,这种假圣旨的事情,用周定乐当幌子,可以暂时瞒过周定樘但是却一定瞒不过王俊,可即便如此,五皇子周定行却还是做了。这是因为,他足够的了解赵王其人。他这一生有两件事情是绝对不可能放弃的,一是皇位,另一个就是打击周定乐。所以,就算赵王周定樘知道了圣旨是假的,他最后也还是会做的。因为圣旨已经在他的心里埋下了一个可怕的种子,那就是,在皇帝的心理,周定乐更加受宠。其实,赵王只要仔细一想,就会明白,在皇帝的心里他是不可能比周定乐还差的,但是过往几十年里先太子周定容对他压制的阴影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心里。可以对世上所有的人傲气,却唯独对自己的父亲,他是半点信心都没有。   深深望了一眼作为周定樘,将他脸上的挣扎尽收眼底,王俊微微摇了摇头,叹息说道,“赵王啊,你想要当皇帝,这没有什么错的地方,皇位本来就该是你的,但是,你太大意了……你知道么,你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疏忽!”   “疏忽?”作为周定樘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唔!”点了点头,王俊正色说道,“你不该派千机阁去杀江王周定乐!——这是一招致命的败棋!”   赵王张了张嘴,神色莫名地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见此,赵王周定樘微微叹了口气,沉声说道,“赵王啊,你自小亦精于算计,老夫素来清楚,只是,先太子挡在你的前面,你欠缺磨练、甚少阅历,有些事想当然地以为万无一失……你知道,老夫为何说你派千机阁去杀江王周定乐是一招致命的败棋么?——道理很简单,若是老夫,是不会去杀江王的,因为江王周定乐无法对老夫造成任何威胁!”   “……”   “你身为皇后的嫡子,按祖制顺位继承皇位,众兄弟之中,无人能在地位上与你相提并论,便是先太子,也要在地位上让你一头,…………你之所以要忌惮鲁王与楚王,并非在于他二人的地位,而是在于他们背后的势力!——而江王,他长年居住在建康,在你打压之下,苟延残喘,虽现在有一时阻碍你之力,却无力阻拦你日后登上皇位……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杀他?——你这招借刀杀人之计虽说不俗,但是却难以瞒过建康众人之眼……且不说皇上,晏平江,旬达那等从混乱年代走至如今的老辈,连谢易,晏明修等人都瞒不过……”   “……”   “再者,你以为江王当真就被千机阁杀了?——倘若你真的这般认为,老夫只能说,你还太幼稚了!——江王,绝对不会那般轻易便被你派人所杀,倘若他当真这般轻易就死了,那么你早在数年前就将他铲除了!”望了一眼满脸惊色的赵王周定樘,王俊淡淡说道,“那个家伙,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是老夫亦不得不承认,他的气运着实是惊人,若是我所料不错,应当是饮烟山庄的沈云朝一直在暗处帮他,那个沈云朝虽然只是一介商贾,但是绝不可以小觑。你的千机阁杀手绝对闯不过他的黄泉阁……”   “……”    第三十六章 惊变前夕   见赵王周定樘一脸呆滞之色,王俊暗暗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轻声安抚道,“好了好了,这场闹剧到此为止,剩下的,老夫会去替你善后……”说着,他伸手要去拍赵王周定樘的肩膀,却被赵王周定樘伸手打落。   “不可能……不可能!”抬起头来望着王俊,周定樘眼中闪过一丝刻骨铭心的恨意,咬牙切齿说道,“从小到大,你总是对,我总是错……王俊,你可曾想过,或许我的才能远在你之上?!你不过就是一介臣子罢了!凭什么处处掣肘本王!”   “赵王?”望着赵王周定樘眼中那浓浓的恨意,王俊面色一滞,只感觉面前的赵王是那般的陌生。   在王俊的目光下,赵王周定樘抬起手来指着他,厉声说道,“从小到大,你每次都说得头头是道,可既然如此,为何周定容还是当了太子那么多年,若是他不是至今是不是还是太子?倘若你当真有那般才能,江王,鲁王,楚王不足为惧,不是么?”   王俊微微皱了皱眉,带着几分不悦说道,“老夫并不惧鲁王与楚王,更不用说那个江王,只是赵王,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时机未到,这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你只是不想承认!”打断了王俊的话,赵王周定樘咬牙说道,“既然你不敢,那就本王来,将那些拦路的人逐一铲除,由我来当大周皇帝!——来人!”   话音刚落,从屋外涌入不少衣着鲜艳的锦衣司的人,只见赵王周定樘指着王俊,沉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拿下!”   见自己素来爱护的赵王竟然这般对待自己,王俊心中难以置信,来不及反应,便被众人制住。   “赵王!”王俊眼中浮现出几分惊怒,怒声斥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还不放开老夫?”   只见赵王周定樘眼中闪过一丝冷色,缓缓走至王俊面前,咬牙说道,“我要向母后证明,我!可以自己登上那个宝座!”   “混账.”   王俊眼中惊怒之色更甚,忍不住骂道,“愚子,你太过于急功近利了!——你以为这是你轻易能做到的事情吗!?只怕你会将我们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全部毁于一旦!”   “毁于一旦?”赵王不怒反笑,咬牙说道,“王俊,你太自负了,你真以为我就一点准备都没有吗?——本王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将整个紫禁城的防卫掌控在了我的手里!你就等着,明日跪在我的皇座下,高呼万岁吧!”   “愚子!别看眼下建康风平浪静,你根本不知道那平静的水面下究竟是什么!——自打你派千机阁暗杀江王起,你根本就不知晓这建康究竟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闭嘴!”大吼一声,赵王脸上泛起几分激动的涨红,咬牙切齿地说道,“只是你片面之词罢了!”   “你……”王俊闻言又气又怒,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好言安抚道,“好好,你要当皇帝,老夫帮你,好么?——但是此番绝对不可,知道么?倘若老夫所料不差,这建康眼下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你,盯着你踏出这无法挽回的一步!——*宫万万不可,你乃大周周氏子孙,且不可做出那不孝之事……”   “谁说我要*宫了?”望了一眼王俊,赵王冷笑说道,“要*宫的人,正是你王家的叛逆啊!”   “什么?”王俊闻言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赵王周定樘一挥手,冷冷说道,“带下去,严加看守!”   “是!”锦衣司的人,依令将王俊制住,将他拖向偏厅一侧的门处。   “赵王!”被一干锦衣司的人制住,王俊心中气怒之余,愈加着急,连声说道,“此事绝不会成功的,你不能以王家来做你的垫背啊!你糊涂啊!你糊涂啊!”   赵王面色越冷,沉声喝道,“少说废话!——带下去!”   “赵王!?周定樘!?周定樘!?”   回忆结束,听完了王俊的话,陆桓心中倍感惊愕,古怪说道,“这么说,赵王竟将你在府上关在这里三日?——你身边那些人,就没人察觉其中不对劲么?”   “…………”王俊闻言长长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他多半是派人转告王府,说我欲在他府上住些日子,何况正值*宫在即,旁人断然不会怀疑……”   “那他关着你做什么?”   王俊微微叹了口气,怅然说道,“不难推测!——他说要当皇帝,可他至今无甚功劳在身,在朝中威望亦是少了军功,因此,他需要一个天大的功劳……他曾失口透露过,说此番欲*宫乃是王家,由此可以得知,他多半是假传我命,调王家人带军入城*宫,到时候,我便是谋图篡位的乱臣贼子,倘若他能将我大军阻挡在皇宫之外,待事平之时,他便是此番功臣……”   “你的意思是,赵王算计你?将你当成是登上皇位的垫脚石?”陆桓一脸古怪地望着太子李炜。   “………………”王俊闻言面色一黯,沉默半响后,抬头望着陆桓说道,“这些锦衣司的人,必定是赵王派来将老夫接往皇宫之人,否则,一旦王家的人领军杀至皇宫,见皇宫内外无老夫的踪影,心中必生怀疑!——陆桓,老夫虽然与你不太相熟,但是,你毕竟也是锦衣司的一员,锦衣司是圣上设立保护社稷的机构,你速速带老夫去皇宫,倘若迟了……就来不及了……”说到最后,王俊黯然叹了口气。   听闻此言,陆桓脸上面色愈加古怪,诧异问道,“他这般待你,你竟然还要护着他?”   “我若是说为了社稷,你一定是不会信的,就当是为了王家,我也不能让他这么做!”   “可惜,你求错了人。我可不是锦衣司的人。”陆桓笑了笑,“想让我答应你,你就得拿出诚意来。”   “那就当是老夫欠你一个人情!”目视着陆桓,王俊心里暗暗思忖着陆桓那句不是锦衣司的人是什么意思,沉声说道,“你只需要将老夫带到皇城,不管日后你所犯何事,王家保你一命。”   “……”陆桓闻言一惊,颇有些心动,以王家的势力,只要自己不是造反他应该都可以兑现承诺。但在思忖一番后,他摇头冷笑道,“太迟了!”   “那这样呢?”望了一眼陆桓,王俊继续说道,“锦衣司,日后,你便是锦衣司的司主,顶了苦海的位置,如何?”   “……”陆桓闻言张了张嘴,看起来心中竟生几分犹豫。   也难怪,毕竟他在锦衣司干了多年至今毫无建树,如今听王俊这么一说,岂有不动心之理?   思忖了半响,陆桓对肖澈使了一个眼色,肖澈右手匕首一转,削断了王俊身上的绳索。   见此,王俊扯下身上绳索,继而面色一正,沉声说道,“护老夫前往皇宫!——倘若老夫死了,方才的承诺可就无法兑现了!”   “这是自然。”   陆桓目送王俊出门,肖澈紧跟在王俊的身后,两个人对视一眼,陆桓微微点头。   “去传消息”   他的眼里分明如此说着    第三十七章 正阳门之争(上)   大约半个时辰后,当王俊和6桓,肖澈急急忙忙赶向皇宫正大门——正阳门时,正阳门前大街早已是人满为患,整条街道上,到处都是身着甲胄的南衙军士卒。   也不知这些南衙军士卒奉行着何等将令,堂堂京师中央军,眼下却仿佛变成了贼匪,结伙闯入各个深院大宅,将府宅内的人屠杀殆尽,以至于整个建康乱成一团,到处都是厮杀声,隐约间,甚至还能听到一些朝中官员的呼救声。   “来……来人,南衙军造反了,南衙军造反了!”   也不知是否是这一番叫喊所引起,建康城内愈加混乱。   但凡深宅大院中的世家子弟,一个个手握兵器,捍卫家族,甚至于,还有一些拥有着权利的文臣武将,率领着多达三百、少则数十的家将、家兵,攻击自家府邸附近的南衙军,这使得城内的混乱,顿时上升了好几次档次,简直有如战场般纷乱。   而建康城内的反抗,亦激起了南衙军士卒的血性,使得这些训练有素的大周精锐士兵,杀意更盛,甚至于,有一拨人竟然将朝着王俊等三人杀了过来。   也难怪,毕竟那些南衙军士卒又不知王俊等人身份,况且王俊是个老人,6桓又是个不懂武功的书生,肖澈也无暇去与他们解释,提刀将袭来的一干南衙军士卒杀死,动作干净利落。   要知道,肖澈的武艺虽说远不及自己的哥哥肖北,但在这建康城里,好歹也属于中上,区区士卒岂会是他对手?   面对三十余名南衙军士卒围攻,一眨眼过后,那些士卒已逐一被肖澈用匕划断了手筋,倒在地上痛哭嚎叫。   “赵王好狠啊!”将两个人护在身后,肖澈皱眉望了一眼远处一片混乱的街头,咬牙说道。   “……”王俊闻言默然不语,他知道肖澈想表达什么意思。   南衙军,那是大周最精锐的中央军,又是王家掌握的兵权,岂会轻易兵变?   不难猜想,是赵王周定樘假冒王俊的名义向这三万南衙军主将,贺明,王剑华二人下达了指令,命令他二人率军在建康城内制造混乱。   贺明是王俊的女婿兼弟子,一向是最听自己岳父的话,而王剑华身为王俊的儿子,他又怎么会违背自己父亲的话?摆着王俊的招牌,他们又岂会怀疑?恐怕二将至今犹以为是王俊要帮助赵王周定樘逼宫篡位,却不知他们这般做,却是将王俊放在火上烤,坐实了王俊犯上作乱的叛国罪名。   如今冀京城内的南衙军,已如叛军无疑,是人人得以诛之的对象,而这,便是赵王周定樘想要的结果。   不得不说,以王俊的阅历要想通这一层,并不难,但是想明白这件事后的苦涩,却让他有些难以承受。   毕竟,被自己素来爱护的赵王出卖、算计,这对王俊而言,简直就是莫大的打击。王俊在赵王身上下的力气,远远地过了对他自己的孩子,虽然也是因为赵王的身份使然,可是这几十年的关心教导,总归不是假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肖澈的护卫下,王俊和6桓来到了正阳门下,尽管夜色昏暗,可王俊依然瞧见了正站在正阳门城楼上俯视街道景象的赵王周定樘。   “赵王!”王俊朝着正阳门城楼方向大吼了一声,别看他平日里养尊处优,又已经年迈,可那一声沉吼,却仿佛盖过了此间的厮杀声。   “……”在正阳门城楼之上,赵王面色微微一变。   早知道方才,当赵王周定樘得知自己派去看守王俊的数十名锦衣司铁卫莫名其妙地倒在自家府上时,周定樘便知道,自己那位老师多半是趁机逃走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来到了今夜建康之乱的中心处,正阳门。   望着城楼之上的赵王周定樘,王俊深深吸了口气,大声喊道,“赵王,定樘,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打开城门,老夫会为你尽量平息此事……”   然而,不管王俊怎么喊,正阳门城楼上的赵王却无任何回应,见此,王俊心急如焚。   而就在这时,只听一阵马蹄响彻,一员将领策马来到王俊面前不远处,面色一愣,继而眼中露出几分惊喜,翻身下马,说道,“岳父大人!?小婿已经和剑华带兵控制住了全城局势!”不难猜想,此人便是此番率南衙军入城的主将之一,骠骑将军贺明。   若在平日,王俊多半会劈头盖脸狠狠训斥这贺明一顿,但是眼下,他没有这个心情,仰望着正阳门城楼,沉声说道,“下令,叫众南衙军将士莫要再行无谓杀戮!——全军收兵!”   “呃?”本打算邀功的贺明万万没有想到王俊竟然叫他们下令全军收兵,面色一愣,古怪说道,“岳父,我等已控制住全城,何以不顺势杀入皇宫?”   “赵王蠢!你就陪着他一起蠢吗!?你就没现鲁王和江王,甚至是晏府至今按兵不动么?,你当他们手里的兵都是摆设吗!?”   狠狠瞪了一眼贺明,王俊沉声说道,“照老夫说的办!”   “……是!”贺明低了点头,不敢违抗,当即吩咐左右,向全军下达王俊的命令,尽管这道命令或许会让许多南衙军将士莫名其妙。   由于贺明的军令的及时传递,正阳门外的厮杀渐渐平息了下来,许多率领着家兵家将前来皇宫宫门处护驾的建康文臣武将一脸惊愕地望着眼前这支南衙军,不明白这支犯上作乱的兵马为何突然间停止了厮杀,甚至于,有好些位朝廷官员已瞧见了站在正阳门下的王俊,脸上露出几分惊骇之色,他们心中所想,不言而喻。   然而此时,王俊显然顾不上向那些朝臣解释这件事,只见他深深望着正阳门城楼上的赵王,沉声喊道,“趁此事尚且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收手吧,赵王!——听老夫一句,结束这场闹剧……”   话音刚落,正阳门上传来了赵王周定樘的冷笑。   “闹剧?——王俊大人是这般看待的么?”   见赵王竟然用这种称呼来称呼自己,王俊眼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怒意,哪怕前几****被赵王制住,都未曾有眼下这般怒意。   “混账,给我下来!——倘若你再放肆,老夫便亲自率军攻上城楼!”王俊怒声吼道。   赵王周定樘冷笑道:“若本王此刻放弃了,不必你来收拾残局,本王自会被千刀万剐,本王做了,就根本没打算放弃!倒是你,要放弃吗?你这么多年的心血!”   王俊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咬了咬牙,   “那个蠢才!”前所未有地,王俊破口骂了赵王周定樘一句,继而,在思忖一番后,他沉声喝道,“贺明!”   “岳父有何吩咐?”   一把搂住贺明的肩膀,王俊压低声音说道,“江王至今按兵不动,分明是想坐收渔利!———贺明,眼下老夫便只能靠你了,想办法给老夫打开这正阳门!”   “……”仿佛是听出了王俊话中深意,贺明面色微微一惊,眼中露出几分犹豫之色,在思忖着望了王俊半响后,忽而决然般点了点头。   “是!”    第三十八章 正阳门之争(下)   无论如何也要拿下正阳门,不惜一切代价……………………   脑海中回荡着王俊的话,贺明手握宝剑走到了正阳门下,仰头望着城楼顶上。   贺明知道,此刻在正阳门的城楼上,非但有赵王周定樘,还有一位王家的将军,亦是他的小舅子——王剑华。   就像只有谢家的人才能够统帅谢家掌控的东军将士一样,南衙历来便是王家的府兵,除了当朝天子之外,只有王家的族人才能够指挥他们。   而如今,原本作为王家后盾的南衙军突然倒戈投向了赵王周定樘,而且就连王俊的命令下了,还有南衙的将士在杀人,要说这其中没有王家的人在背后搞鬼,贺明说什么也不信。   抬头凝视着正阳门城楼上那不计其数的南衙军将士,贺明深深吸了口气,沉声喝道,“王剑华,我知道你在楼上,出来见我!”   话音刚落,城楼上出现一位全身戎装的中年汉子,细细一瞅,正是王家二子武华县公,王剑华。   “贺明,你来此地做什么?——若是我记性不差,你明明是负责清洗健康城的!”   贺明闻言面色一沉,双眉禁皱,沉声喊道,“王剑华,你是岳父的儿子,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要再执迷不悟了,速速命人打开正阳门,否则……你我情义,断于今日!”   贺明在看到王剑华出现在城楼上的时候,就明白为什么他的手上会有王俊的印信了,他分明是早就和赵王沆瀣一气了!   听闻此言,王剑华勃然大怒,气得身上的盔甲颤抖直响,手指贺明怒声骂道,“竖子,竟敢如此对我说话,你当你娶了我姐姐,便可以C手我王家之事了吗!?……你不过就是一区区外姓家奴罢了!竟敢来管束王家未来的家主!”   “外姓家奴!?外姓家奴!?”冷笑一声,贺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悲沧。“想我贺明为你王家出生入死换来的便是你的侮辱!你也不过就是一个靠着姓氏的酒囊饭袋!你若是敢,便下来与我一战!”   见此,王剑华面上更是不好看,他心里清楚贺明的本事,于是怒声骂道,“混蛋,真以为我不敢?!”   听闻此言,贺明冷笑一声,抬起头冷冷说道,“啊,我料定你不敢!——王家宗室,你占着嫡出的名义,我奉劝你一句,别冥顽不灵,否则,我们真动起手来,可别怪我毁了你的家主之位!”   “你……你……混蛋!“”王剑华气地浑身颤抖不止,手指贺明怒声说道,“南衙军上下听着,先给我杀了这混蛋!”   话音刚落,城墙之上的南衙军将士有不少人举起了弓箭,对准了贺明,而就在这时,异变骤生,那些举起弓箭对准贺明的南衙军将士下一秒就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不是别人,恰恰就是他们南衙军之中的同泽。   “你!?”   “你真当我贺明和你一样吗!?”   其中,有一名副将锵地一声拔出了手中宝剑,厉声吼道,“众儿郎听着,谁敢对将军不利,哪怕是昨日自家弟兄,格杀勿论!”   听闻此言,王剑华面色大变,手指那员副将,怒声骂道,“林玄,你做什么?造反不成?!”   “……”这名名叫林玄的副将回头望了一眼王剑华,面不改色说道,“林某乃是粗人,不知将军密谋何事,可既然贺将军在城下,恕末将难以从命!”   “放肆!”王剑华气地面色涨红,手指林玄喝道,“不服将令者,杀!——王磊,王硕,杀了这叛贼!”   话音刚落,正阳门附近城楼上有两员副将当即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神色复杂地走向林玄,其中一人口中说道,“林玄这南衙军,毕竟还是王家的南衙军。”   从姓氏便可以看出,这两位应该是王家出来的将军,对王剑华来说,就是自家人。   “止步!”林玄手中利剑一指那两位平日里的南衙军同僚,沉声斥道,“城楼下站着的贺明将军奉的是王俊老公爷的命令,入南衙时,我等曾当众发下誓言,誓死效忠王家,然而今日,你等却将利箭反指将军,反指老公爷,至当初誓言于何地?!——念在同僚一场的份上,林某劝你等悬崖勒马,否则,兄弟情义止于今日!”   “……”王磊,王硕闻言对视一眼,面色颇有些犹豫。   王剑华是他们的主公不假,可王俊亦是他们的老主公,谁会想到,这两位父子,竟会有反目的一日,这叫夹在当中的他们很是为难。   或许是注意到了二人的犹豫之色,王剑华怒声骂道,“你二人还等什么?还不速速将这以下犯上的贼子诛杀?!”   “……”听闻此言,王磊。王硕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低声对林玄说道,“兄弟,对不住了!”   “哼!”林玄冷笑一声,一剑削下自己一截衣摆,继而振臂高呼道,“众南衙军儿郎听着,王俊老公爷,贺明将军才是我等效忠主公…………其余犯上作乱的!杀!”   一声令下,正阳门城楼上顿时大乱,明明同是南衙军儿郎,却拔剑相向,场面之混乱,不比城下逊色多少。   便是在此刻,陆桓轻拍了拍肖澈的肩膀,肖澈回头,只见陆桓微微一笑,微微抬首,用下巴点了点正阳城门,肖澈会意的点点头,手中匕首一甩,陷入城墙之中,只见他垫步凌腰飞身而起,将那匕首当做跳板,竟凌空跃上了高达十丈有余的皇宫围墙,翻身跃上城楼。   而此时,城楼上的军队正忙着内讧,竟无人察觉到肖澈的动向,等到这一干人察觉不妙时,肖澈早已杀尽宫门内侧的南衙军守卫,叫倾向于贺明一方的南衙士打开了正阳门这道皇宫正门。   宫门开启的巨大动静,显然瞒不过城楼上的王剑华。而赵王早就在变化发生的那一刻,悄然离开了。   “杀了那个人,休要叫其打开宫门!”    第三十九章 深宫(上)   “你这是要去哪里?”   这是建康惊变的几天前,天微微亮,宁远挡在骑在马上的沈云朝面前,皱着眉问道:“不是还要救严晚照吗?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现在赶着去看一场戏,去迟了说不定就看不到了。至于严晚照的事,我中毒比她深,不是还要再等一段时间吗?不着急。”   笑了笑,沈云朝将马缰绳在手上又挽了一套,大拇指摩挲了一下马缰绳粗糙的质感,有些感慨。   “原来抓着马缰绳是这种感觉,果然是不太舒服。”   说罢,沈云朝便驱着马,呼啸着从宁远的身边一晃而过,宁远只来得及回身看着沈云朝渐远的背影。   “什么!?寒歌也不见了!?”   宁远无语的扶额。“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沈云朝走,她跟着干什么啊!”   回到建康,王剑华一声令下,王磊,王硕率领着数十南衙士卒顿时弃了林玄,杀向肖澈。   “要取我的命?”眼瞅着从四面八方涌向自己的南衙军士卒,肖澈冷笑一声,动动脖子,手持着匕,就冲进了南衙军,只一个照面,顿时有十余名南衙军士卒被他手中的匕削断手脚四肢、甚至是项上头颅,鲜血四溅,惨不忍睹。   肖家的三兄弟中,肖北武功最高,但是他用剑堂堂正正,丝毫没有黄泉阁席杀手的阴狠,倒是侠气多一些。老小肖笑,总是跟在沈云朝的身后,最擅长拳脚功夫,一身防御罡气,以守为主,学的是仅次于镇狱寺金刚不坏法身的李氏金钟罩。而排在中间的肖澈,自小便跟着6桓来了这个危机四伏的建康,他善用匕,身法诡秘,出手便要人命,虽然不是嗜杀之人,事到如今,他显然也难以再手下留情。   “竖子敢尔!”见自己麾下将士死伤惨重,王磊,王硕二将勃然大怒,提着利剑杀向肖澈,然而没走几步,他们忽然停了下来,面色古怪地望着宫门方向。   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贺明手提着烁烁放光的利剑,正从开启的正阳门宫门,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他二人,交给我!”贺明用令人无法反驳的语气对肖澈说道。   “嘁!”冷笑一声,肖澈利落的收起了匕,退至一旁,毕竟,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杀人。   略显感激地望了一眼肖澈,贺明缓缓走至王磊和王硕二人身前不远处,深深吸了口气,抬起手中利剑指着对方,冷冷说道,“束手就擒,或者命丧此地,你二人选一个!”   “………………………………”听着贺明那满带杀意的话,王磊和王硕面色一滞,颇为不安地相互望了一眼。   也难怪,毕竟贺明的武艺在建康武将中足以挤进前十,除了暗地里的那些老怪物实力不知具体,但是他实打实的生实境的实力摆在那里,恐怕也只有锦衣司里的人才能够稳压他一筹,除此之外,哪怕是谢家的几位将军,恐怕都不是他对手,想想也是,毕竟贺明是王家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俊杰。要不是他不姓王,早就是这支军队当之无愧的领袖了。   感受着来自贺明的莫大压迫力,王磊和王硕二将对视一眼,硬着头皮提剑迎了上来。   见此,贺明闪过一丝冷色,只见他手中宝剑一转,一道剑气接连点过二人手腕,将他二人手上利剑打落。   “拿下!”   但听贺明一声沉喝,顿时有支持他的南衙军士卒一拥而上,将二人按在地上,叫其难以动弹。   而这时,王俊亦在南衙军士卒的保护下,来到了城门下,皱眉瞥了一眼目光所及处遍地的尸体,沉声说道,“贺明,江王周定乐和端王周有业至今未出现,一旦等到他们调兵前来,南衙军溃败,诸事晚矣!”   不过话说回来,王俊所提防的,可不单单只是端王的济州军,还有江王的南征军。他心中最忌惮的,乃是谢家所率领的东军,大周军队中除了西北军中最具攻击力的铁骑。   要知道,南衙军入城已有一个多时辰,可东军却依然毫无动静,甚至于,就连京卫司的兵马也未曾露面,王俊不傻,他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而贺明显然也明白其中利害,可问题是,南衙军之中支持他的人终究只是少数,不得不说,眼下的局面对于王俊而言实在过于不利,尽管他已拿下正阳门,但却无法再踏足皇宫一步。   城墙外的厮杀声似乎一点都没有传到天子休息的大殿里,仿佛一夜之间老了的周扶远倚在床边,穿着素雅的皇后王菁端着一碗药,细细的喂着,诺大的寝宫里,只有周扶远和王菁两个人,烛火的哔剥声,勺子触碰碗沿时出的清脆的响声,还有周扶远的吞咽声,就是所有的声音。冷冰冰的,再亮的烛火似乎都照不亮,也照不暖这一片深宫。   周扶远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她画着很少见的淡妆,穿着淡雅的素衣,没了皇后的精致妆容,华衣美服。她看起来像极了多年前自己在她府里遇见的她,周扶远的心不可控制的柔软了下来,这么多年的夫妻,她是自己选择的妻子,陪伴了自己一生的光阴,早就不是一句简单的爱恨,可以诉说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了。再浓的情感,时光也都冲刷的不剩下什么了,再惨烈的往事,现在想起来也不过就是一段段苍白的回忆。   “瑾儿。”   周扶远哑着声音唤了一声,王菁拿着勺子的手猛然一顿。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他再也没喊过自己的小名?   恍惚了一瞬,王菁噙着得体的微笑,看着周扶远。   “怎么了,陛下?”   “……………………………………”周扶远看着处处得体的王菁,心里难以控制的涌上了一阵悲哀,她是这样的像一个真正的皇后,处处得体,而自己此刻想找的,却不是一个处处得体的皇后,那么自己想找的那个“瑾儿”去哪里了?   原来…………………………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自己亲手毁了吗?    第四十章 深宫(中)   渭水之东,盛名远播的却不是湖水,而是湖上的桥。一湾碧波荡漾,三座白石拱桥如白练悬空飞架两岸,半圆的桥D与水中的倒影相契合,绘就一个完满的圆。平安桥边求平安,如意桥上寻如意,长生桥畔歇一歇,百年不过回头间。若是有情人,手挽手在桥上过三遭,自此便情意绵长,缘定三生三世。   就是在这座桥上,他们第一次相遇,她带着纬帽,轻纱后看向他的目光是喜悦中掺杂着动人的羞涩,嘴角的弧度,轻轻浅浅的,就像湖中的微波,风吹皱了湖面,而她挑动了我的心弦。   送到嘴边的苦涩,唤回了周扶远骤然飞远的思绪。看着保养得恍若二八年华的王菁,这么多年了,她什么都不管自己,唯有这药,总是亲力亲为…………   “再去一次吧。”   周扶远的眼骤然变得晶莹,在王菁怔愣的瞬间,他继续说道。   “等我的身体,再好一点。就我们两个人,再去一次,渭湖东的那座桥吧。”   “………………”   王菁一向得体的表情,在周扶远殷切的目光下缓缓的,一点一点的剥落,似悲似喜的笑容,挂在她的脸上。   他说“我”,他说“我们”。   一代帝王,不再用“朕”这个代名词,而是用了向平民百姓百姓一般的“我”字。这是周扶远登基以来,第一次,第一次这样子对自己说话。   只可惜……,这一天来得太迟了…………   “好。”   王菁笑着应了,然而她举着的汤药却没有放下。   “………………”   静静的看着王菁,半晌,周扶远深沉的目光里,晶莹慢慢的消失了,周扶远笑了,张嘴喝下了那一口药。   “待朕百年之后,还是要与你合葬。”   似乎是听明白了周扶远话中的深意,王菁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碗。   “你知道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扫了一眼冒着热气的玉碗,周扶远点点头。   “我不怪你,是朕做的不够好。你受委屈了。”   周扶远干枯的手,抚上了王菁的手,握住。   “这是我早就该做的事情,瑾儿。是我对不住你。这一生,是我负你在先,你做什么,都是我应得的。我…………”   “父皇!”   寝宫的大门被骤然推开,消失在城楼上的赵王周定樘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绕开了镇守的禁卫司,暗处的锦衣司。出现在了周扶远的寝宫。   “………………”   王菁缓缓抽出被周扶远握着的手,眼里分明含泪。   “如果,能早点听到……就好了呢。”   而这时,正阳门的情况忽然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数万禁卫司的人,猛地从皇宫涌向南衙军,另一面,天上屋顶上忽然鬼魅般的浮现了上百名身穿黑衣,胸口绣着“锦”子的锦衣司铁卫。配合正阳门里的禁卫军,两面夹击王俊麾下的南衙军。   望着自己的儿子王剑华站在无数南衙军士卒中,指挥着南衙军攻袭自己麾下兵马,王俊又气又急,忍不住大声喊道,“逆子!你还在执迷不悟吗!?”   “……”或许是听到了王俊的喊声,王剑华冷笑一声,说道,“执迷不悟的是你才对!——我是你的儿子啊!可是你只看到贺明,只看到王陌!我才是你唯一的儿子!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说着,他转头望向身旁,低声说道,“韩供奉!”   毋庸置疑,王剑华口中的韩供奉,应该就是锦衣司的六大供奉中有“小吕布”之称的韩辰。   “殿下放心,交给我等便是!”轻笑着说了一句,韩辰手握着赤红色的铁戟走向太子李炜方向,口中义正言辞地说道,“王俊,你竟欲图谋造反,我韩辰身为锦衣司供奉,不得已要将你拿下!”说着,他挥舞着手中铁戟朝王俊杀了过来。   不得不说,此人不愧是锦衣司的供奉,武艺着实惊人,寻常士卒根本就不是他对手,但见他手中铁戟连连挥舞,顿时,断臂残肢乱飞,鲜血四溅。   然而,就在这“小吕布”即将杀到王俊跟前时,他砍下的铁戟猛地弹了回来,震得他虎口发麻。   “这是……”韩辰皱眉望着不知何时出现的肖澈嘴上轻蔑说道,“原来是一个下人……”   肖澈穿着平日里的短打,一身小厮的打扮,韩辰话中的轻蔑语气令肖澈心中大怒,暗想自己虽然是受陆桓差遣,但是他可从来都不是什么下人!   想到这里,肖澈轻斥一声,冷冷说道,“受死!”说着,他就对着韩辰冲了过去。倒不是说肖澈要替王俊解围,只是陆桓毕竟和他站在一起。   然而令肖澈颇为气愤的是,韩辰身后闪出一个不长眼的家伙,硬生生用手中的长剑将他半路截下。   “韩辰,这个人交给我!”那人淡淡说道。   在肖澈又气又怒的目光下,王俊望着那人面色微变,喃喃说道,“师离……”   又是一个锦衣司的供奉,锦衣司一共有六个供奉,年前的皇甫雄飞没了,换上了陆桓,除此之外还有五个。   陆桓是锦衣司的人,他自然认识这两个人,不但认识,而且他还知道这两个供奉是谁的手下,这么说来,应该还有一个没有出现………   不过,算算时间,他也该到了。   忽然间,皇宫外响起一阵震天般的马蹄声,犹如九天轰雷一般。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王俊面色猛变,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他隐约瞧见,有一支身穿赤红色铠甲的骑兵,正奋力冲击着南衙军的后背,竟然在一个照面间将南衙军冲散地首尾难顾。   来地可真是时候啊……   咬了咬牙,王俊嘴里缓缓吐出一个人的名字。   “晏明修……”   在他看来,也只有这个鬼才般的人,才能够对战局把握得这般精准。   不妙啊,照这样下去,赵王此番必死无疑……   望着远处的王剑华,王俊深深皱紧了双眉。   缓缓向王俊走去的韩辰不关心场上的大局,他忽然面色微变,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让他异常熟悉的男人。   “段……离!”捏紧了手中的铁戟,韩辰在一瞬间摆开了戒备的架势。   很少有人知道,韩辰在成为锦衣司供奉之前是做什么的,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并不代表就没人知道,最起码在今晚的正阳门,就有很多人知道,所以,段离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曾经的上司,将军,段离。   在韩辰凝重的目光下,段离缓缓抽出刀,冷冷说道,“韩辰,当初你没有一击杀了我,你就应该清楚,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你,已没有机会了!”   “……”听着段离那满带着杀意的话,韩辰额头不禁渗出几许冷汗,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铁戟。    第四十一章 深宫(下)   “喀拉喀拉……”   伴随着一阵仿佛铁索刮过地面的声音,一名南衙军士卒挣扎着,亦无法阻止自己被拉扯的过程,戴着铁手套的大手死死地捏住了他的脖子,叫他难以呼吸顺畅。   忽然,他只感觉一股无比的强大的拉力袭来,整个身躯竟被这股力道拽向半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寒光掠过,鲜血四溅间,一颗头颅高高飞起,继而掉落在地,咕噜噜地翻滚在正阳门外众南衙军士卒脚边。   “这个家伙……究竟是何人?!”正阳门外的一干南衙军士卒面面相觑,一脸惊恐地望着不远处那个满手,满身鲜血的男人。   短短半柱香的工夫内,这个男人竟杀了他们上百名南衙军同泽。简直就不是人,是活脱脱的杀人鬼啊!?   碰了碰脸上狰狞的鬼面具,男人粗粝的笑声回荡在正阳门前。   “杀!”   在一干南衙军士卒惊恐的目光下,男子缓缓抬起右手,铁皮包裹的手掌出冷人牙酸的响声,尽管他身处于无数南衙军士卒包围之内,可看他的表情却是轻松的不得了。忽然,有一名南衙军士卒惨叫着飞了过来,狠狠摔在男子脚边。   男子下意识地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不远处有一位身穿赤红色铠甲的骑兵将领。   谢易的府将蒋宣农?   望了一眼那将领,男子微微低了低头,似乎是在打招呼。、   而与此同时,蒋宣农亦在深深打量着眼前这个深陷数百名南衙军士卒包围下尚能进退自如的厉害人物,继而抬起头,望了一眼四周。   只见在正阳门外的混战范围内,竟有一两百名身手敏捷的人来往穿梭其中,有条不紊地狙杀着南衙军中伍长、伯长、百人将等基层军官,使得南衙军犹如一盘散沙,直到如今亦无法组织起像样的反击,在东军的进击下节节败退。   细细打量那些人,不难现,他们虽然也是一身黑衣,但是袖口刺眼的银白色很明显的将他们和锦衣司的人分开。   黄泉阁………………   心中暗自念叨着这几个字,蒋宣农跨坐着战马缓缓靠近男子,不得不说,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堂堂的三品,好吧,曾经的将军,现在居然要跟一个江湖刺客组织合作。   “按照约定,黄泉阁会辅助你们将所有的军队拦在正阳门外。”   “不抢先出手么,韩辰?”冷冷注视着韩辰,6桓淡淡说道,“6桓记得,你不是一向主张先下手为强么?为何不攻过来?——莫非,你怕了?”   “莫要叫我!”韩辰凝重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怒意,咬牙切齿说道,“啊,我是怕了,怕杀不了你!……是你毁了我,6桓!”   “……”   “我本是一郡的郡尉,当差十余年,积累莫大功劳,前后率郡兵剿灭过数支流寇……我本应该能升官的,调入京师为官也不在话下……你,就是你,你毁了我的仕途,短短几句话,竟要一个手握数千兵权的郡尉变成了一个江湖供奉!……”   “……”   “老子才不愿给人当狗!——你以为我不知?说什么锦衣司六大供奉,直达天听,其实你就只是将我等当成一条可供使唤的狗罢了!”   “是啊,可惜你连狗都没当好。”   “6桓!”见6桓竟然在大庭广众下这样羞辱自己,尽管周围由于局势混乱,无人注意到这段对话,可韩辰的眼中依然露出了无法言喻的怒意。   “韩辰,你既然得了供奉的好处,就不要这样像个怨妇般,令人不齿。当狗?狗可比你聪明多了。”   “找死!”韩辰沉喝一声,几步上前。6桓是丝毫不在意韩辰的怒气,段离收拾不了他,有的是人可以收拾他。倒是那里,6桓看向晏明修和王俊的方向,只见晏明修难得的穿着一身戎装,身后站着一个身材看起来并不高大的卫兵。此时,晏明修正和王俊针对眼下皇宫内的局势交谈着,说着说着,他忽然感觉了6桓的目光,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与6桓的目光简单的接触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转开了目光。   王俊看着陡然扭转的局面,语气古怪地说道,“晏少卿当真是好本事啊……”   “王大人所指何事?”晏明修故作不知地问道。   “……”深深望了一眼晏明修,王俊微微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无所谓了,老夫眼下只求赵王能够悬崖勒马……”   “………………”   晏明修似笑非笑的打量了王俊一眼,负着手闲闲的看着正阳门前混乱的情况。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锦衣司的人纷纷被黄泉阁的人控制住,就算没有败,也腾不出手来插手战局。王剑华局势逐渐大为不妙,见此,王俊便亲自前往劝说王剑华……   “剑华,到此为止了!——收手吧……”   “收手?”望了一眼王俊,王剑华冷笑着说道,“父亲,你也知晓,一步踏出,便再无回头的余地……今日若我不能胜,便只有死路一条!”   “不,”王俊摇了摇头,目视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正色说道,“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无论如何,父亲亦会保你一条性命……”   “如何保?”王剑华哂笑着说道,“图谋造反,致使建康蒙受兵灾,仅此两条大罪,我便难以活命……纵然父亲贵为王家家主,此番也保不住我……再者,我也不打算再受你庇护!”   “剑华?”王俊眼中露出几分惊色。   “父亲,你知道么?”深深望着王俊,王剑华脸上露出几分苦涩,喃喃说道,“自小,我素来敬仰父亲,总觉得,没有父亲办不到的事,后来,这份敬仰逐渐变作渴望……,我是你唯一的继承人,你百年之后,王家是归我掌管,可是从小到大,无论我怎么努力,你总是看不惯我,是啊!我没有你的才能,我是你不成器的儿子,你宁可将贺明这个外人放进王家军,也不愿意让我掌权,这么多年,我受够了……”   “剑华……”   望着王俊惊愕的神色,王剑华苦涩说道,“我没你那么好的运气,生在乱世,我永远都不可能做出比你强的功绩,来证明我,王剑华,是配当你的儿子的……”   “剑华……”   “所以,我要辅佐赵王当皇帝!”深深吸了口气,王剑华目视着王俊,沉声说道,“我要让他当大周的皇帝,我要向人证明,尤其是向你证明,我比你更具才能,我就是王家日后当之无愧的家主!”说到这里,他环视了一眼四周,自嘲说道,“只可惜……嘿!——或许,我当真太过于急功近利了……太迟了,眼下说什么都太迟了……”   “还不迟!”王俊眼神一凛,猛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架在了晏明修的脖子上。    第四十二章 狠   “王俊,你敢?!”陆桓见此面色猛变,正要有所行动,却见王俊沉声喝道,“就站在那,陆桓!——否则老夫便杀了他,你也不想晏少卿死在老夫剑下,对吧?”   王俊瞥了一眼面不改色的晏明修,轻笑说道,“骤然被老夫所挟持,晏少卿竟面不改色,这等心境,老夫佩服!——还是说,是晏少卿早知老夫有所举动,故意被老夫所擒呢?”   晏明修眼中隐约闪过一丝异色,古怪说道,“王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么?方才老夫说要亲自劝说王剑华,晏少卿本不必跟随,然而却跟随老夫而来……”轻笑一声,王俊脸上笑意一收,低声说道,“不就是怕老夫骤然反水的时候没人要挟,对么?”   “什么?”   “少装蒜了!——你素来善于把握人心,你很清楚,老夫是不会放弃自己唯一的儿子的,必然不会坐视王家唯一的血脉因此事遭处斩之险………………因此,叫你故意在老夫身旁转悠……好大一个香饵啊,只要老夫能制住你,东军自然不敢造次,老夫并非没有机会控制建康局势……不过这样一来,老夫也就成了叛逆之人,一旦此事不成,必然会被废除家主之位,王家也会彻底被打击的一蹶不振……如今鲁王放弃,楚王远在关外,睿王也不在京城,只剩下端王和江王两位王爷,晏少卿觉得,究竟会是哪位坐享帝位呢”   “………………”晏明修似笑非笑的看着王俊。   “晏少卿默认了呢!嘿,老夫年少时,时常被你曾祖那个老家伙算计,对于你晏家人的本事,老夫清楚地很,不过嘛……”左手拍了拍晏明修肩膀上的灰尘,王俊轻笑说道,“晏少卿放心,老夫最近愈加欣赏你,断然不会加害,相反地,有老夫在冀京一日,晏少卿必可升官进爵,或许这便是你胆敢用此计的原因吧!——只不过晏谢少卿可切记莫要自误!”   这家伙……   似乎是听出了太子李炜话中深意,晏明修皱了皱眉,抬起手,示意所有人莫要轻举妄动,继而沉声说道,“王大人当真要这么做么?——倘若不成,非但赵王殿下保不住,王剑华保不住,就连你,恐怕亦有杀生之祸!”   望了一眼似乎尚且不知发生何事的王剑华,王俊微微一笑,喃喃说道,“稚子顽劣惹出的祸事,当父亲的,也只能尽量替其周全,不是么?”说到这里,他面色一变,沉声喝道,“贺明!”   “在!”   “给老夫攻下皇宫!”   “……是!”   “嘿!”晏明修猛地喊了一声,惊得王俊和贺明都直勾勾的看着他,只见晏明修指了指一脸胡子的王剑华,颇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就这样了,还稚子呢!?”   “我说,王大人,我们就命人不说暗话了。你是不是为了你这个傻儿子,我们权且不论,只是在下拙见,这皇城,您就别攻了。戏演到这份上,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了。不如,我领您,去看点更好的?”   “你什么意思!?”   晏明修两根手指拿开王俊的剑。   “难道您就没发现,我的主子江王,他的主子,端王。还有你的主子,赵王。谁都不在吗?”   “…………!?”   “我们都只是诱饵,真正的好戏,在里面。”   望着那如潮水般的士卒涌向皇宫各处,王俊心中不由滋生几分不安。王俊见皇宫外围地段已被自己所控制,遂挟持晏明修,率领着贺明等南衙军将士,前往大周天子周扶远所居的宫殿,养心殿。   养心殿,那可是大周天子的寝宫,即便是贺明明知其岳父眼下的心意,却也不敢轻易造次。   远远地,他们就看到了被包围的水泄不通的养心殿,里三层外三层的,端王的,江王的,赵王的,还有禁卫军,全部在这里。铁甲犹寒,刀剑林立。三位大周最有可能继位的王爷分别站在自己的军队后面,互相冷冷的注视着。   王俊的到来可以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架着晏明修走到了赵王周定樘的身前。   “你果然没有让本王失望。”   “你都*到了这份上,老夫已经没有的选了。”王俊苦笑,此刻望着那偌大的养心殿匾额,他的脸上露出几许惶恐不安之色。   “赵王……”舔了舔嘴唇,王俊不安地低唤道。   赵王周定樘闻言望了一眼王俊,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似笑非笑说道,“叔祖,事到如今,你反而怕了?”   “我……”似乎从赵王周定樘的眼中瞧出了些什么,王俊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谁说老夫怕了?”   赵王周定樘嘴角扬起几分笑意,淡淡说道,“那好,那你就下令吧!——你不是要我当大周皇帝么?那你就下令好了。”   “赵王?”王剑华吃惊地望着赵王,分明之前说好只要自己支持他,他就会让自己成为王家的家主。   “下令啊!”目视着王俊,赵王周定樘正色说道,“既然打定主意要篡位,便不可心存妇人之仁!——你还等什么?如今皇宫尽在我的掌控之中,挡在我帝位面前的,唯有一人而已……杀了此人,我便是大周皇帝!”   王俊闻言面色大变,连带着被他所挟持的晏明修亦是心中一惊,满脸古怪之色。   他自然清楚,赵王周定樘口中的,指的便是当今大周天子周扶远。   偷偷打量了一眼赵王周定樘与江王周定乐兄弟二人的面色,晏明修暗自摇了摇头。   曾经晏明修觉得,周定乐的气度胸襟是远胜气度狭小的周定樘的,或许,他有可能比赵王周定樘更有才能,但是此时此刻,晏明修觉得,周定乐差赵王太远了。   平心而论,周定乐行事不狠,单看他这么多年活的有多窝囊就知道了,而赵王周定樘之前的狠,暗杀自己的兄弟,但归根到底,这只是小狠。   治国要狠,但是却不要小狠。   从这一点来看,不狠的周定乐比小狠的周定樘还是有点优势的。   但是,今天赵王周定樘的表现,却让晏明修深深地震惊了一把。   所谓的狠,便要像他今日这般,口吐弑父窃国之事,犹面不改色!    第四十三章 他知道   不得不说,晏明修此前对赵王周定樘并无什么好印象,但是此时此刻,他由衷地佩服赵王周定樘的胆识与气魄。   在他看来,赵王周定樘的胆识与气魄,要远远过他之前认识的所有人,虽然人品依旧很差,但是乱世枭雄的气概已经隐约可见了,只叹周扶远这个乱世英豪,英雄了一辈子,睿智了一辈子,却在自己儿子身上深深的看走了眼。晏明修不得不承认,赵王周定樘虽然有诸多恶习,但是弑父登基,拿王家做垫脚石的魄力,确实是普天之下少有,相比之下,江王周定乐顿时黯然失色,尽管此事最初是由赵王周定樘挑起的,所主导的,但是在眼下关键时刻,他竟然面露犹豫不决之色。   就连站在一旁的端王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唯有他还是一副优柔寡断的模样,晏明修暗暗摇了摇头。心里一万次的再度感叹。   真不知道,沈云朝究竟看上了你什么?   而这时,赵王周定樘似乎也注意到了江王周定乐的犹豫不决,嘲讽说道,“你不是要当皇帝么?既然如此,这种事你应当提前考虑到!——事到临头,怎么?你怕了?”   面对着赵王周定樘的嘲讽,江王周定乐面上闪过一丝青白之色,看起来是气得相当不轻,待深深吸了口气后,咬牙喝道,“我自然是及不上你的丧心病狂。”   赵王周定樘冷笑一声,瞥了一眼王俊。王俊明白他的意思。   “南衙军听令,攻………………攻入养心殿!”   一声令下,众南衙军士卒齐喝一声,蜂拥涌向养心殿,而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他们头上跃过,砰地一声落在养心殿前,硬生生的将养心殿的台阶震得片片龟裂,烟尘之后,一身黑衣,面带鬼面,手持着一柄未出鞘的长刀,慢慢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   这个身影纵使不曾亲眼见过,但是却是在人们耳口相传的传说里见过无数遍,黑衣鬼面,火焰长刀,不是西北的鬼面将军又作何想?   贺明连忙抬手示意众南衙军士卒止步。   紧接着,同样的黑衣人纷纷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密密麻麻的围满了养心殿的台前,屋顶。   最先出现的黑衣人缓缓抽出了手中的宝刀,遥遥指向面前不远处所有南衙军士卒,最终将刀尖指向在我周定樘,眼中杀气凛然。   正是剑拔弩张的局面,一直失踪的老太监周塘缓缓地推开了养心殿的大门,方才便是他,一招,将周定樘逼退到了养心殿外,恰好撞上赶来的端王周有业和江王周定乐。老太监走到了黑衣人的身边,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感慨的点了点头,眼中似怀念,又似遗憾。   “圣上叫老奴喊几位主子进殿一叙。”   说罢,老太监隐晦的看了黑衣人一眼,黑衣人站在那里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半点反应都没有。   既是不拦,那便是默许了。老太监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不论怎么说,周扶远现在还是大周的国君,尤其是现在还有这些来路不明的人,赵王犹豫了一下,率先走向养心殿,端王和江王紧随其后。周塘跟在最后,缓缓地将殿门关上。   黑衣人收起刀安静的立在殿门前,如墨玉一般的目光看着远方的夜色,平淡的像是一潭死水。   “算计国君,晏大人好胆色!”   “算计国君?”晏明修闻言呵呵一笑,转过头来望了一眼王俊,似笑非笑说道,“有吗?”   “你真当你的所作所为,老夫一点都不知道吗?”   晏明修闻言狭长的眼眸一眯,脸上的笑意缓缓收起,淡淡地望着王俊说道,“王大人可莫要信口开河啊!”   “你算到赵王会谋反,又算到老夫多半会为救亲子而兵行险着、顺势逼宫篡位,因此,晏大人当时是故意被老夫所擒……………………”   晏明修闻言微微一笑,淡淡说道,“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王大人不会不明白吧?——倘若无任何仗持在手,赵王又岂敢当着南征军逼宫篡位?王大人是赵王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如果来不了,那可怎么得了。”   “晏大人此计固然绝妙,只不过…………………………晏大人欲铲除的,恐怕还有一位吧?”说到这里,王俊神色复杂地望着晏明修,沉声说道,“比如说,养心殿内的陛下……………………”   “……………………………………”晏明修深深望了一眼王俊,忽而笑道,   “王大人此番言辞可真是…………………………,王大人不也是这么想的吗?这龙椅是时候换个人坐了。”   晏明修………………………………………………………………   何等可怕的人,竟连当朝皇帝亦敢算计?这是何等的胆大包天!   怪不得晏平江那个老匹夫曾向人表露过,倘若无人能够收服他这位才比天高的曾孙,那么在他亡故之时,他也只能将其一同带入地下,免得此人祸及天下、祸及晏家。   秉着虎毒不食子的想法,王俊此前对这个近乎谣言的消息报以诸多怀疑,在他看来,晏家能出这么一位百年不遇的奇才,应当感到庆幸才对,何以晏平江这样最担心自家传承的人会说出那番话?   直到眼下,当他道破晏明修设计中的深意时,他这才恍然,他终于明白了晏平江当时那番话的真正涵义。   也是,此人连一国之君都敢设计,都敢谋害,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他所不敢做的?   恐怕就连赵王忽然性情大变,迫不及待的想要篡位,应该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在里面吧。   “你如此心狠手辣,你的主子知道吗?”   晏明修轻轻一笑,摆出一副无害的模样,微笑说道,“这样不好吗?据我所知,江王殿下深恨陛下,恨其这十余年来丝毫不顾父子之情,所以就算死了也应该没什么吧……难道不是这样么?”   王俊一愣,“看来他是不知道了。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连自己的主子都敢蒙骗,你就不怕他日后算账。”   “你错了,他知道。”    第四十四章 有人会救   晏明修想起几日前自己说起今日的计划的时候,周定乐当时的模样。   江王周定乐当时闻言面色一愣,眼中隐约露出几分追忆之色。   “正如你所言,自打记事起,我不但恨父皇,我还深深恨着将我带到这个世上的母亲,父皇曾经的贴身的宫女,为什么?即便拥有着无数后宫佳丽,他为什么还要幸临那名宫女,唐伯告诉我,在我诞生的那一日,他便被当时尚在禁卫司任职的唐伯抱离了皇宫,要不是礼制所限,他甚至连名字都不愿意给我起,我出了宫就在自己的皇子府里安顿下来,此后,在长达十八年的时间里,除却每年的重大节日,我几乎没踏足过皇宫一步,起初是因为守卫宫门的卫士不放行,后来嘛,我已不愿再去这个令我倍感羞愤的华贵之地。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便是我心中所恨的第二人,赵王周定樘!”   说起来,这件事基本上已经没有人不知道的了,早在唐伯遇害之前,周定乐心中便极其厌恶赵王周定樘,至于后来唐伯死在赵王周定樘派来的刺客手里,那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连导火索都算不上,简单地说,至亲的唐伯被害,让周定乐再也无法忍耐,他可以不当皇帝,但是一定要让赵王周定樘死无葬身之地!   毕竟是对自己的父亲的生死冷眼旁观,那一日周定乐喝了很多的酒,唠唠叨叨的没完。   虽时隔多年,但有件事周定乐至今犹刻骨铭心,那是在他六岁的时候,年长他十一岁的前太子周定容娶自己的侧妃,当时,周定乐对于这位多番照顾自己的兄长印象极好,满心欢喜地前往东宫,想亲自和自己的哥哥说一句恭喜。   然而,那时尚且只是二皇子的周定樘,他的几句冷嘲热讽令周定乐彻底地寒了心。      周定乐被中重重的推倒在地,顿时感觉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变了,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毫无善意的,只是单纯的耻笑、奚落。   而更令周定乐感到气愤的是,他看到了,看到了当时他的生父周扶远,他就在假山的后面,就在旁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周定樘的放肆笑声,还有周围人的嘲笑,却没有丝毫的表示。   这样的家伙,绝不是我的父亲!   在一干耻笑中面红耳赤的周定乐,在心中这般告诉自己。   想找个D钻下去,那时周定乐可谓是彻底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或许就是自那时起,周定乐便在心中恨着生父周扶远,恨着当时尚且还是个孩子的周定樘,以及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的朝中众官员、甚至是大周的百姓。   而对周定乐这份怨恨之心起到缓解之力的,便是前太子周定容。   只可惜,这位对他颇为照顾、文武兼备的兄长,一直很少有时间来管自己的闲事。后来有幸又遇到了谢易,这个不打不相识的朋友,冒着自家长辈的反对,坚定地和自己做朋友,还带自己遇见了初颜,学会了木刻的功夫,给了自己打发时间的好爱好。   如果说最初周定樘的那一番冷嘲热讽叫周定乐清楚认识到了这世间的世态炎凉,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出身,迁恨旁人,直到他遇到谢易。可是,周定樘多年对他的嬉笑欺压,又怎么能是轻易就被消解的?   记得,他曾经对谢易说过,虽说当时他是被沈云朝勾起了曾经所受到过的羞辱回忆,心情激动,但是,这话绝不只是一时的失言。   说句不客气的话,要是周定乐有这个能力颠覆这个国家,别怀疑,他会这么做的。所以一度,晏明修都很奇怪,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周定乐偏激的想法,为什么沈云朝还要不遗余力的将他扶上位?   说来不可思议,尽管赵王周定樘此前对周定乐诸般奚落、侮辱,甚至还杀了从小将周定乐抚养长大的唐伯,但是周定乐对他的恨意,却竟然只排在第二位……   同样是你的儿子,为何差距却是这么大,有如天壤之别?   或许,这才是周定乐最恨其父当朝天子周扶远的真正原因吧。   说到底还是孩子对自己父母偏心的恨意。   如果连你也看不起我,为什么不干脆在我一出生的时候就杀了我,或者,干脆不要让我出生?   “他……会死么?”目视着皇宫方向,周定乐惆怅问道。   “不出意外,会的。”   所以啊,周定乐其实是知道的,知道周扶远今日会死,但是,假如因此他就不来了,那晏明修觉得自己就可以考虑放弃辅佐他了。你可以什么都少,但是如果你连这么一点的勇气都没有,说实在的,就算把你送上了位,你亡国的可能性也实在是太大了。   对于自己可能要福做出一个亡国之君,晏明修表示,这个真的是不能接受的丢脸啊。   不过好在周定乐还算争气,今晚早早地就做好了准备。   “他真的会死吗?”   晏明修闻言一愣,略带几分意外地打量了一眼周定乐,摇着手中的折扇,轻笑说道,“你前几日不是问过了吗?终究是血浓于水么?——仁慈,在我眼中,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哟,何况还是在眼下这等时候……”   似乎是听出了晏明修话中的深意,周定乐眼中露出几分薄怒,“本王问你,你只管说便是!”   “啧。”晏明修当即将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收了起来,冷冷的看着周定乐。   “咳,你……你说啊。”   望着周定乐秒怂的样子,晏明修只感觉心中好笑,摇摇头,笑道,“你放心,我既然一心要将你推上皇位,眼下说什么也不能叫殿下背负弑君、弑父的不赦罪名呢!”   周定乐不傻,哪里会听不出晏明修话中那几分揶揄口吻,闻言面色微红,想了想,如实说道,“你见笑了……或许总归是血浓于水吧,我虽深恨父皇,可如今听闻他……唉!——总归有些于心不忍,再者……”   “再者?”   回头望了一眼皇宫方向,周定乐喃喃说道,“再者,小王还有些深藏心中多年的话想问他……”   “比皇位还要重要么?”瞥了一眼周定乐,晏明修淡淡说道,“按照我的设计,倘若一切顺利,赵王图谋造反,自然是必死无疑,而王俊助纣为虐,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倘若能假借赵王之手,除掉那位……皇位,非殿下莫属!——但是,若是他没死,皇位可就说不准了。还是说,即便如此,殿下也希望龙庭上那位安然无恙?”   目视着皇宫许久,周定乐喃喃说道,“啊,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有些深藏心中多年的话想问他……”说到这里,他转头望向晏明修,犹豫问道,“请你实言相告,他……此番能否脱险?”   “……”晏明修闻言瞥了一眼李寿,摇着手中的折扇,默然不语,直到周定乐再次询问,他这才淡然说道,“行了行了,放心吧,你也不动脑子想想,那可是开国的枭雄,稳坐皇位三十余年,岂是这般轻易便会遭遇不测的?——我不过是试试能否借助赵王之后,替殿下扫除最后一道障碍罢了……”   “你对此并无把握?”   “啧,你把老子当神仙啊!岂能事事所料不差?——无非是尽人事,看天意罢了!”   见晏明修这么说,精神一振,仿佛释然般说道,“你的意思是,此番那人或许并非会被周定樘所害?”   “唔,”敷衍似地哼了一声,晏明修瞥了一眼皇宫方向,淡淡说道,“我倒是想一次把事情都做完,不过嘛,有一人多半不会坐视此事发生……”    第四十五章 弑君弑父的胆量   “何人?”   “到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了。”晏明修摇着扇子,卖了一个关子。   周定乐进殿,瞟了一眼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心里在猜测,莫非晏明修说的就是他?   肖澈站在6桓的身边,小声的问道:“就这样放他们进去,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只见6桓冷笑一声,淡淡说道,“怕什么,还有鲁王周定礼呢!”   “鲁王?”肖澈闻言一愣,惊愕说道,“鲁王此刻在皇宫?“鲁王周定礼为人谨慎,既然遭赵王周定樘派刺客暗杀过一回,必然是更加警惕……这建康,还有什么地方比皇宫更容易藏身?”   “当真?”听闻此言,肖澈惊声说道,“鲁王周定礼竟在皇宫,那……”   似乎是猜到了肖澈心中所想,6桓看了一眼一直悠闲地像是度假的晏明修,淡淡说道,“慌什么?——就凭鲁王周定礼那块料,想在庄主和晏明修跟前当渔翁,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   肖澈闻言一愣,继而释然笑道,“你所言极是,庄主才识无人能及,算无遗策,岂会算漏此事?——是我多此一举了,只不过………鲁王周定礼若在皇宫,是否会叫眼下事态,生些许改变?”   “当然!”一句话令肖澈面色微变,6桓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鲁王的思量,不难猜测,他应该知晓,倘若在这等时候寻求陛下庇护,等于是退出了夺嫡这场皇子间的游戏!——倘若他眼下当真在皇宫之内,便意味着,此人眼下已无心争夺帝位!”   “无心争夺帝位?”肖澈吃惊地望着晏明修,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几分不对劲,试探着问道,“眼下?”   赞赏般望了一眼肖澈,6桓点头说道,“不错,眼下!——鲁王是个聪明人,他清楚眼下建康的局势,眼下建康有实力问鼎帝位的,唯赵王周定樘,江王周定乐二者,当然还有咱们不自量力的端王,他身旁势力已被赵王周定樘瓦解地差不多了,自思断然无法从中得到好处,为此,他索性暂时放弃皇位争夺,卖个人情于江王殿下……”   “卖个人情于江王?”肖澈不解地望着6桓。   “江王殿下不比赵王,纵然有谢家,晏家,甚至是庄主等多方支持,亦是根基不稳,不比赵王根基深厚!——倘若江王殿下得势,他尚有东山再起之日,反之,倘若赵王得势,以他这些年给赵王添的堵,他必死无疑!——为此,他主动放弃皇位,藏入皇宫,为的就是在眼下时刻,想办法杀了赵王,介时,他乃治理乱功臣,倘若他说肯放弃皇位,主动奏请朝廷,请求外封为王,到那时,江王殿下可有借口杀他以除后患?”   “这……”肖澈闻言一惊,附和般点了点头,继而皱眉说道,“可是为何要杀他?”   “要杀,一定要杀!”说到这里,6桓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犹豫一下,转口说道,“就算不杀,也要将其毕生扣留在建康,否则,后患无穷!——申生在内则死,重耳在外而生,这个故事,你不会没听过吧?相信,晏明修也是打着相同的算盘,不过,晏明修这个人做事一向自我,只怕他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只等今日兵变,顺手宰了这位鲁王。”   在肖澈皱眉思忖之余,6桓暗自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晏明修,心中暗暗感慨。   不愧是能被庄主看上的人,行事利落,干脆狠毒。之所以至今亦袖手旁观,应该是早就算到鲁王周定礼绝不会坐视赵王周定樘成事,必然会从中作梗……   或借赵王周定樘之手铲除当今陛下,叫他背负弑君罪名,日后可以此为借口,叫江王殿下登上皇位;或借鲁王周定礼之手,铲除赵王周定樘,待得江王殿下坐拥九五至尊,再行过河拆桥之举,将鲁王周定礼铲除……   好一个双管齐下,端得是算无遗策啊,此人心机之重,城府之深,果真是天下少有!   只是,他这般的人,待在庄主身边,不知究竟是福是祸啊……   而与此同时,在皇宫养心殿内,赵王带着刀一马当先的杀入了养心殿,将一干得知此事前来护驾的太监杀死,继而转到其父、大周天子周扶远所居的内殿。江王周定乐和端王周有业跟在他身后,既不阻拦,也不参与。   望着躺在龙榻上波澜不惊的父亲周扶远,赵王沉声说道,“父皇,儿臣又向父皇请安来了!”   瞥了一眼赵王周定樘身后的江王和端王,周扶远哂笑一声,淡淡说道,“既是请安,何以要带着刀剑?”   “这个嘛,”轻笑一声,赵王周定樘舔了舔嘴唇,脸上面色一变,沉声说道,“儿臣只是觉得,父皇当了三十年的皇帝,够久了,是时候将皇位交出来了!”   天子周扶远闻言冷笑一声,淡淡说道,“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坐上朕这个位置么?定樘?”   赵王周定樘愣一愣,继而哂笑说道,“不是急不可耐,儿臣只是要拿回本就该属于儿臣的东西。”   “属于你的东西?”天子周扶远闻言望了一眼赵王,摇了摇头,皱眉说道,“朕可不觉得你有胆量弑君、弑父!”   赵王周定樘愣了一瞬,随即笑了,不是浅浅的笑,而是笑出了声,笑声中含着一种刻骨的悲凉,“看来,父皇当了这么多年的父皇,还是没有把儿臣真的放在心里!”猛地,他笑声一敛,正色说道,“儿臣有!——劳烦父皇交出私人皇印,立下遗诏,总归是父子一场,儿臣亦不欲父皇驾崩前亦受诸多折磨!”   天子周扶远闻言龙目一睁,怒声斥道,“你这是在威胁朕么?——好大胆子!——朕征讨天下之时,你尚不知在何处,竟敢如此对朕说话?!”   不得不说,周扶远总归是当了大周三十年皇帝的人物,别看平日仿佛昏昧老人,可眼下怒起来,气魄着实惊人,骇地江王周定乐和端王周有业连连后退,眼中亦露出几分惊骇之色。    第四十六章 不能在令她失望   整个内殿中,唯独赵王周定樘面色不变,双目平视着父亲周扶远,摊开双臂,轻笑说道,“自古皇室最多骨R相残……听说父皇最初亦是*父、杀兄,这才最终坐稳了这帝位,既然如此,儿臣等效仿一番,又有何过?”   天子周扶远闻言深深注视着赵王周定樘,见其从始至终面不改色,忽而哈哈大笑起来,抚掌赞道,“好,好气魄,不愧是我周扶远的儿子!——众皇子中,唯独你最似朕!”   赵王周定樘闻言一愣,皱眉说道,“这个时候服软,可不似父皇为人……”   “服软?朕?”天子周扶远的笑声戛然而止,目视着太子李炜,淡淡说道,“朕只是给予你应得的评价罢了……”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叹息说道,“若再给你数年时间,或许就真的无人可以挡你,可惜,可惜……”   “可惜?可惜什么?”赵王周定樘诧异问道。   就在这时,天子周扶远的窗幔后面传来一声冷笑,继而,鲁王周定礼缓缓地从窗幔后面走了出来,整了整衣衫,对一脸惊愕的赵王周定樘冷笑说道,“可惜你今日要死在这里!——尔等还等什么?”   话音刚落,内殿一侧那一干衣柜中忽然打开,跃出数十名禁卫军,各个手持着弓弩,为首的赫然就是先前将赵王周定樘放进来的卫拓。他们将手中的弩箭对准了进殿的三位王爷。   赵王看见卫拓,瞬间惊怒不已。   “卫拓!?你难道不要你的妻小了不成!?”   原来卫拓的妻小被赵王捉住,*不得已才将赵王放进了皇宫。可是此刻看来卫拓的表情十分坚毅,丝毫都不为所动。   “赵王殿下,下官乃是禁卫军之首,只知道恪尽职守。”   纵然是赵王周定樘也没料到卫拓竟然这样的冷漠,还在殿内衣柜中设下了一支伏兵,眼瞅着那些弩手要扣下扳机,想也不想,赵王抽出了腰间的佩刀,便要做最后的挣扎。   “突突突……”   一阵利箭S入人体之声,只见赵王周定樘浑身一震,胸腹中了十余箭,贯穿身体,他那件四爪黑龙皇袍,顿时被鲜血所染红。   “噗!”   嘴里吐出一口鲜血,赵王周定樘默默地望着自己胸口处逐渐被体内鲜血所渗透的皇袍。   “真是……预料之外啊……”脸上露出几分苦笑,赵王周定樘抬起头,不甘的望着眼前那几步之遥的周扶远,   “定樘!?”   只见殿门被人从外面强行撞开,一个女子冲了进来,陆桓,晏明修,王俊等人紧随其后,带着各自的兵马涌入了养心殿,黑衣人便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冲进了殿内,淡定的站在原地。   女子恰好扶住赵王周定樘倒下的身体,将他护在怀中,汹涌的眼泪顿时冲花了精心画好的妆容,不是赵王的生母,当今的皇后娘娘王菁又能是何人?   只见赵王周定樘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王菁抱他时额头粘上的的血痕,温声说道,“母后…………最是,爱美,儿臣不该弄脏………………”   “傻孩子啊!你怎么这么傻…………”   “我辜负了…………母后的期望…………”   听闻此言,王菁连连摇头,喃喃说道,“不,不……”   “抱歉啊,……”歉意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周定樘苦涩说道,“孩儿疏忽了,真没想到,竟在父皇寝居还有设下了一支伏兵……”说到这里,他的嘴里又是涌出了一股鲜血。   见此,王菁慌忙扶住自己唯一的儿子,望着他胸口止不住淌出的鲜血,眼中尽是愧疚,悔恨之色。   “哭什么?我们还没输!”借助着王菁的力量,赵王周定樘勉强站了起来,回头望向殿内的鲁王周定礼,笑着说道,“啊,我还没输呢!王俊!”   伴随着他一声大吼,他嘴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见此,鲁王周定礼面色大变,抬手指着赵王周定樘和王菁母子,对着那些弩手喝道,“尔等还等什么?速速杀了这两个叛逆贼子!”   众弩手闻言心中一惊,弃了手中的弩,拔出腰间佩刀,杀向这母子二人。   “妄想!”一把推开母亲,赵王周定樘一刀砍死一名弩手,然而他胳膊亦中了一刀。   “定樘!”瘫坐在地的王菁失声喊道。   而就在这时,王剑华拔出佩剑,暴怒的冲上前,将那数十名弩手皆砍死在地。   见此,鲁王周定礼面色大变,手握着佩剑,惊慌失措地逃到角落。   “还差一步,只差一步……”强忍着被十余箭矢贯穿身躯的剧痛,赵王周定樘咬紧牙关,摇摇晃晃地朝着龙榻上的父亲、当朝天子周扶远走去,眼中凶芒毕露,杀气四溢。   每走一步,他嘴里便吐出大口的鲜血,身上流的血顺着他身上的四爪黑龙黄袍向下淌,湿透了脚下的朱红皮毯。留下了一个个血色的脚印。   殿内众人为之动容,没有一个人在此刻下令。就连大周皇帝周扶远,亦露出震惊神色,目光复杂地望着赵王周定樘。   而此时,在龙榻旁侍候的老太监周塘双目一眯,略显浑浊的眼中露出几分杀意,身形一晃,似乎欲有所行动。   忽然,他愣住了,因为天子周扶远伸出左手,不动声色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仿佛是得到了某种讯息般,老太监周塘眼中露出几分复杂之色,退后一步,低下头去。   而这时,赵王周定樘已提着利剑走至龙榻旁,望着龙榻上的父亲,眼中露出几分让人倍感心酸的笑意。   “最终……还是只有我……只有我……走到了这里……”   整个内殿鸦雀无声,就连晏明修亦是呆若木J,他简直难以置信,流了那么多鲜血的赵王周定樘,何以还能站着,何以还能挥动手中的利剑。   “父亲啊,您当了三十余年的皇帝……咳,够长了,与儿臣一同上路吧……噗……”吐出一口鲜血,赵王周定樘拼着最后一口气,猛地举起了手中的刀。望着赵王周定樘犹如血人一般,周扶远眼中闪过几分难以掩饰的心痛,平声静气地说道,“临死之前,还要背负起弑君、弑父的不赦罪名么?——值得么?”   “值得?——儿臣可只有她……这么一个母亲啊……儿臣令她失望了一辈子,这最后一次,是万万不能再令她失望!”说到这里,赵王周定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手中的刀朝着天子周扶远的头顶猛地挥下。   而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托住他下挥的手臂。    第四十七章 赵王身死   “够了,定樘,够了……”从背后抱着赵王周定樘,王菁泣不成声。   “母后?”赵王诧异地望着王菁。   只见王菁连连摇头,满脸悔恨地哭泣道,“母后不想你当皇帝,我真的没想过要你当皇帝……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父皇可以多看我两眼罢了,是我错了…………孩子,是母后错了……大错特错……错的离谱啊!”   赵王恍然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手中的刀“哐啷”一声落在了地上,他倒在王菁的怀中,抬眼疲惫的看着她,继而露出几分苦笑说道,摇头说道,“儿臣……当不了皇帝了……”   “我知道……对不起,定樘,对不起,是母后对不起你……”王菁泣不成声。赵王周定樘轻擦她的脸庞,似是要安慰她,她却哭得更凶,泪珠滚下,周扶远倚在龙榻上,看的愣住了只见得她一张绝色倾城的脸被泪水洗得泛白,从未见过她哭的如此伤心……   “………………”赵王周定樘的目光,似悲似喜,他努力的微笑地望着自己的母亲王菁,强忍着剧痛,低声说道,“母后,趁儿臣还有……还有几分力气,儿臣替你杀了父皇,然后……然后你与王俊控制住……局势,切不可叫……叫旁人坐收渔利…………儿臣铸下大错,不能连累母后……”   “不,不……”连连摇头,王菁满脸悔恨地喊道,“你若是不在了,谁当皇帝都无所谓了…………我已将你害得这般惨,怎么也不能叫你再背负弑君、弑父的大罪…………都是母后自己犯的错啊!”   二十五年前…………   “母后,母后……”   那时尚且只有四岁的周定樘蹬蹬跑入自家母亲的寝宫内,瞪大着眼睛望着自己正在浇花的母后。   “母后,今日先生又夸儿臣了,说儿臣书念的好。”   周定樘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讨好的意味,然而他期待的目光却没有得到王菁的回应。她没有停下的手上的动作,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周定樘一个。   “那先生可说了你和你太子哥哥想比如何啊。”   “儿臣还小…………”   只见王菁一把扔下手里的竹筒,四溅的水花吓得小小的周定樘浑身一抖。   “你记住,生在皇室之中,既是你的福分,亦是灾厄…………你丢了原本属于你的位子,待你长大成人,你就会明白母后的话,周定容,周定礼,或是那些你还未降生的兄弟,日后,他们都会成为你的敌人……你若是不够强大,唯有一死罢了!”   “为什么?”   “你以后自会明白!”   周定樘心里虽然害怕,但是他本能的知道,如果自己按照母后说的做,母后就会开心的。于是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母后放心,儿臣会争气的!”   二十年前…………   “母后…………”   “你这个废物,那太子之位本来就该是你的!你应该是你父皇最优秀的孩子!你怎么能输给周定容!”   不过十岁大的周定樘吓得缩在一旁,他知道这个月,父皇又没有来看母后,所以母后生气了。周定樘强忍着马上便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抽着鼻子,哀求道:“母后……母后你不要生气……定樘知道错了,会加倍努力的!”   “你过来!”   将周定樘叫到跟前,王菁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是很快就被狠厉盖了过去。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响彻整个殿中。   周定樘咬牙受了,但是眼里一直打转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啪!”又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王菁冷冷说道,“知道母后为何要打你么?”   “儿臣……儿臣做的不够好…………也……也不该哭!”“不错!——你是我的孩子,是世上唯一一个有资格站在你父亲身边的孩子,你要永远记住这一点!母后才是你父亲唯一的妻子!你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周定樘强忍着泪水,拼命地点头。   见此,王菁微微叹了口气,蹲下身来,抚摸这他的脑袋,细声说道,“定樘啊,你知道,你父皇他……他不喜欢母后,所以连带着也看不上你,就是因为如此,你才更要争气,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心慈手软,——你要明白,你的父皇,会袒护你们任何一位皇子,但他唯独不会袒护你,他是一位仁慈的皇帝,但对你来说,他不是一位仁慈的父亲……日后,终有一天,一是要站在他的对立面的,你千万不能心软,明白吗?”   “嗯,孩儿明白了……”   “这才是身为我的孩子应有的气度!”王菁欣慰地点点头,继而双手捧着周定樘脸上那两个掌印,心疼问道,“疼么?”   “嗯……”   “记住这份痛,见你不争气,为娘心中痛意,百倍于你!”   “孩儿知错了……”   “好了,过来,为娘替你敷些伤药……”   “嗯!”   “都是母后的错啊!”   低头望了眼颤抖不停的右手,赵王周定樘缓缓放松了身体躺在母亲王菁怀中,苦涩说道,“母后的怀抱,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温暖啊……”说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右手,轻轻抚摸着王菁的头,忽而,右手无力垂下。   “不,不……定樘!”王菁悲喊一声,使劲地摇晃着周定樘的身躯,然而周定樘却再无任何动静,显然已气绝身亡。   周扶远亦是痛苦的扭过了头,不管周定樘做了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终究还是自己的孩子啊,那是白人送走黑人的痛啊,自己尚且痛的难以自持,何况他还是她唯一的孩子,那便是更加的肝肠寸断啊!   天子周扶远微微颤颤地从龙榻上下来,在老太监周塘的搀扶下,缓缓走至赵王周定樘的尸体旁,望着抱着他尸体哭的几乎气泪干绝的王菁,周扶远连一句苍白的安慰都说不出口,只能将自己的手缓缓地放到了她的肩上。    第四十八章 何为爱恨   “周扶远……你可知道何为爱恨?”   只见王菁缓缓自发中取出一支金簪。随着金簪的启出,美丽的容貌旋即如花一般枯萎,道道皱纹自眼角绽开延伸到整个脸庞。   “这!?”   一夕间仿佛故去百年光Y,随着金簪离身,王菁瞬间变成一副佝偻老妇的模样,只一双望着周扶远的眼中盈满泪水:“你爱的终是她,如何都轮不到我了。可是……我却想叫你好好看我一眼啊……”   “我……瑾儿……”   “可是我错了!错的离谱啊!可怜我活到如今,方才知道了这个道理!”   王菁像是疯了一般的放声大笑:“你说负了天下都不会负了她!但是你最终还是负了!你根本就没有最爱的人,你只爱你自己!”   周扶远,若说谢翡是我心头沁出的第一滴血,你便是深深扎进我心窝的一柄尖刀,所有疼痛无不因你而起。所有的孽债也都是因你而起啊!   有什么破空而出,带着轻微的啸声,一脸茫然的周扶远愕然地看着金簪刺向自己的胸膛。然后……被打了回去,C在她自己的胸膛,一直落泪不止的女人终于在那双瞪大的眼睛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不再艳丽无双,不再芳华绝代,J皮鹤发,难看而丑陋,可是,终于被看见了啊。她倒在地上她颤颤地笑,心满意足,却突然忆起早年在街头初见他的第一眼,桃红柳绿,红杏闹枝头,春风吹开了她的轿帘,他穿一身白色的长衫,打马斜阳,像极了前日在话本里看到的风流才子。   她因愤恨而显得狰狞的脸上挣脱出一丝笑,落下两行浑浊的泪,喃喃发问:“是她成就了我,是我毁了她,还是她毁了我?我们到底谁成就了谁,谁又毁了谁?”   “都是我造的孽啊……”喃喃自语一句,天子周扶远忽而面色一变,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陛下?!——来人,来人,快传御医!快!”   与此同时,养心殿外,一个黑衣的身影落到了站在养心殿前的人前方,恭敬地说道:“主子,拦不住了,兄弟们损失惨重!”   “那便不要再拦了,大戏已经落幕了。”缓缓地抬头,鬼面人的眼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锐利的仿佛将要撕裂眼前的天地一般。   “放他过来。”   几个呼吸过后,天边一股猛烈的罡风辖着席卷天地的威势,直扑养心殿,天空中遮月的Y云被瞬间荡开,皎洁的月光倾撒而下,抚过鬼面人的长发。   “呛啷!”   长刀瞬间出鞘,脚下粉碎的台阶又是一陷,鬼面人拔地而起,到了与那道罡风齐高的位置,凌空而立,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呼啸而起的火焰,顿时照亮了这一片的天空,还有鬼面人眼眸中跳动的戾气……   而就在这时,踏空而来的周扶风面色一变,猛地挥出了一掌,而与此同时,一道火焰刀气呼啸而至,不是至刚至阳的那种罡气,而是真的可以灼烧人心肺的火焰,夹杂着狂暴的刀气在击穿了周扶风的掌风的同时,深深砍入地面,没有预料中的灰尘,惊天的一响之后,令入难以置信的是,但听一阵嗤嗤的声音,地上积雪竞然迅速消融。露出了恍若被雷劈中的的焦黑的裂缝!   接着又是一刀,周扶风下意识的便又是一掌,这一掌用了他十分之一二的功力,刀气与掌风在半空中猛烈的撞击,冲击的余波狠狠地打在此刻天上唯有的两个人。   “………………”感受着刀气里令他心惊的熟悉感,周扶风没有防备的被余波震得落了下来,落在养心殿外的空地上,单手拖地稳住身形,周扶风站起身来,瞥了一眼地上的裂缝,继而抬起头,望向养心殿的方向。   只见一个通体黑衣的男子背对着他,手中拿着那把他再熟悉不过的长刀,通红的刀身嗤嗤的冒着白汽,毫无疑问,刚刚带着火焰的刀气便是出自此刀。   隐约间,仿佛能看到一名身披黑色大氅的猛将,手舞一柄造型奇怪的长刀刀,首当其冲杀入了无数敌军之中,如猛虎入羊群,如入无入之境。   远远的,一名敌军的将领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朝着她杀了过去。   “铛!”   一声兵戈交击之声,在附近敌军士卒赅然的目光下,这个人一刀将敌将手中长枪劈断,继而连入带马,将其劈成两半。   温热的鲜血,溅了她一身,也溅了她带着的鬼面具,让她看起来犹如地府里的厉鬼般,令入心生惧意。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里,她一人一马,硬生生的在敌军阵营中冲出了一条血路。回忆一变,周身厚重的铠甲没有了,唯有鬼面具还是戴在她的脸上,漫天的大雨里,宽阔的长安街道上,身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海,她离开了战场,又走入了另一个陷阱。忽听“熊”地一声,她周身仿佛燃起了一团熊熊火焰,在雨里发出“嗤嗤”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里,她一人一刀,就像多年前她一直做的一般,冲进了敌军的阵营。一个照面,地上便多了十余具焦臭的尸体,没有一丝的血腥,甚至连血都没有留下一滴,但是剩下的人看着持刀的他,火焰中的鬼面,酷似地府前来索命的厉鬼,令入不寒而栗。   那一瞬间,天地间仿佛安静了下来,附近无论是将士,亦或是江湖人,都看傻了眼,呆呆地望着她,望着她缓缓抬起长刀,一字一顿吼道,   “有吾在此,何人敢越雷池半步!”   “熊!”   同样的火焰,骤然的在眼前的人身上爆开,恍惚间周扶风将这个身影与他心底的身影缓缓地重叠。但是,此人分明是个男的,能懂得这门武功的不应是他们的孩子吗?难道……   一个可怕的猜想涌上了周扶风的心头,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你……你是谁?”   缓缓地转过身,取下自己脸上的面具。沈云朝那张苍白,俊秀的脸缓缓地出现在周扶风的眼中,不顾周扶风惊骇的目光。沈云朝随手扔了面具,眼眸深处似乎压抑着滔天的愤怒,血红的眼睛盯着周扶风,不顾虎口震裂,沈云朝慢慢的握紧了手中的刀,用力到手掌发出了不堪重压的“咯吱”声。胸口肆虐的钝痛叫沈云朝险些难以承受的弯下了腰,然而他只是抖了一下,继而咬牙切齿的冷冷的说道:“好久不见了,端王爷。”    第四十九章 父子相杀   “你究竟是谁!?”   “你猜啊。”   沈云朝话音刚落,突然一道刀风掠过周扶风脸庞,周扶风心神巨震之下措不及防,左脸竞被划出一道长达一寸有余的伤口,边缘带着焦痕。   “……………………”面色大变的他,惊愕地望向保持着挥刀动作的沈云朝,继而抬起左手,摸了摸有些灼热的脸颊。   在周扶风以及周围众入瞠目结舌的目光下,沈云朝握着长刀,望着周扶风冷冷说道,“周扶风,你可认识我手中的这把刀。”   扫了一眼,周扶风眼里闪过一丝沉痛。他怎么会不认识这把刀?看的分明的沈云朝讽刺的嗤笑一声,道:“看来,你是认识了。既然如此,那么今日,你就要为你自己所造的孽,付出相应的代价。死在这把刀下,相信你也不冤了!”说着,他瞥见脚下有一柄长枪,右脚一挑,将其踢向周扶风。   “我不杀手中无兵器之人。”   周扶风一把接过,不明所以地望着沈云朝,不知为何,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这话…………这话………………是谁教你的?”   “拿剑吧,我不杀手中无兵器之人!”   她清脆的声音言犹在耳畔,眼前的这个孩子,实在是和她有太多太多相似的地方了,像到让周扶风不敢深想。   “你还在等什么?周扶风!”沈云朝提刀指着周扶风沉声喝道。   “…………………………”周扶风默默地注视着沈云朝,注视着他铁青而布满怒意的脸庞,皱眉说道,“我毕竟是你的长辈,你………………”   话音刚落,只见沈云朝眼中露出一阵浓浓怒色,几步上前,双手紧握宝刀,狠狠斩向周扶风。   那刀势,犹如九夭迅雷,转眼便至。   饶是周扶风,眼中亦露出几分惊色,持枪挡下,只听铛地一声,沈云朝手中的镇魂刀狠狠劈在周扶风手中长枪上,而令入感到无比震惊的是,境界高达谪仙境的周扶风竞然被这一记刀势劈地右腿一屈,砰地一声跪倒在地。   “轰!”一声低闷轰响从周扶风脚下覆盖着薄雪的石板中传来,仿佛连地面都要崩塌。   “吱嘎……………………”   伴随着一阵渗人的金属摩擦声,沈云朝双手紧握宝刀,竞然在腕力上全然压倒那周扶风,饶是周扶风也是双手持枪,一时之间,竞也无法挣脱沈云朝的刀势。更遑论刀上那霸道之极的刀气,灼热的刀气让周扶风只感觉连脸都要被烤化   足足数息之后,周扶风沉呵一声,硬是弹开沈云朝的刀势,继而抽身上前,右掌贴向沈云朝的腹部。   “小安,小心!”屋顶的黑衣人中忽然传出了一声惊声大喊。   话音未落,沈云朝便被那一掌击地在石板中向后滑行三丈余,重重的撞上了养心殿外的石柱上,一声巨响,感觉整个殿都颤抖了一下。但是令人不解的是,那周扶远竟然也同时向身后倒飞,在滑行了整整两丈余的距离后,撞烂了养心殿外的围墙,这才稳住身形。   “那种情况下,竞然还能出刀?”缓缓站起身来,周扶风低头望了一眼胸口被划开的衣襟,能够破开自己的护体罡气,划破自己的衣服,以他的年纪来看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生的事情,如此的武学天赋,让周扶风的心又是一沉。紧锁着眉头,周扶风望向远处灰尘中的沈云朝。   只见此时的沈云朝,右手拄着镇魂刀单膝跪倒在地上,左手反手抵在腹部,冷冷说道,“不愧是谪仙境,明明有挡下,却还是会受创。”在他说话的同时,他的嘴里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鲜血吐到地上,灼烧的地板呲呲作响,很难想象这般热度的血液竟是从一人的体内吐出来的。   “看来是我大意轻敌了………………”沈云朝挣扎着站了起来,眼中的怒意越来越浓,眼眸中渐渐泛起几分血红,浑身不住地轻微颤抖起来,而与此同时,他身上所传来的压迫力,亦是越来越强烈。环绕在他身上的火焰猛地蹿高,嘴角的鲜血被高温瞬间蒸干,在他的四周,肉眼看去只感觉连空气都扭曲了。   望着这幅模样的沈云朝,周扶风心中隐约浮现出几分不安。   不对劲…………………不对劲…………………眼下的沈云朝,不对劲!   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只手抓住了沈云朝的手。   不顾实质的火焰的灼烧,死死握住沈云朝的手,黑色的衣服很快的就被烧光了,露出的白嫩的手臂,一望便知道是个女子,护体的罡气在火焰的包围下摇摇欲破,白嫩的手臂很快就变得通红,另一只手飞快的摘下面具,满脸大汗的楚寒歌望着沈云朝艰难说道,“不………………不要………………小安……不要…………”   沈云朝闻言缓缓地扭头看向楚寒歌,忽然,楚寒歌心中一惊,因为她现,沈云朝望向她的眼神,很不对劲,他竞然用那种冷漠而陌生的目光冷冷望着她。仿佛自己是他毫不认识的人一般,好像转身就能拔刀杀了自己。   楚寒歌自己也是习武之人,瞬间就反应过来,沈云朝这是要走火入魔了,她不顾他周身环绕的火焰,猛地一扑,紧紧的抱住了沈云朝,低声说道,“小安,冷静下来!——这等眼神,你……你想杀我么?小安!我是寒歌啊!我是寒歌!”   沈云朝闻言浑身一震,艰难的低头看了一眼环绕在他身前的双臂,已经被灼烧的起了水泡,但是手的主人还是那样死死的抱着自己,楚寒歌的声音忽然就传入了沈云朝的耳朵里,下一刻,沈云朝周身的火焰猛地熄灭,他仿佛虚脱般软软倚在楚寒歌的怀中,继而,他那令楚寒歌感到无比陌生的冷漠眼神,也逐渐恢复几丝柔情,只见他轻轻拍了拍楚寒歌的肩膀,轻声说道,“没事了,放开我吧………………”    第五十章 消失的时光   “你…………你叫他什么?他不是叫沈云朝吗?”   周扶风看着沈云朝,浑身克制不住的在颤抖,那样子,仿佛下一刻就会坠下万丈深渊一般。   “你说呢。”   沈云朝从周扶风瞬间扭曲的、疯狂的表情里获得了一丝扭曲的报复后的快感,能够伤害到这个混蛋,哪怕是一小点儿,他也会高兴地想笑。   面对周扶风仿佛要吃人的表情,沈云朝笑了,说,“不过,这是我这辈子最恶心的事情呢。”   是他!?……不可能,怎么会是他……谁?不是他,又会是谁?   不会……不会是他……不能是他……   这种可能让他的心脏几乎漏跳了几拍,脑海中忽然飞快的闪过了陆择临死之前对他说的那句话。   自己输了…………自己输了!?   原来竟是应在这里吗?   “不可能!?你是沈云朝!你是沈云朝!你不是我儿子,你不是!她才是我的女儿!她才是!”周扶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面目狰狞、眼睛充血、拳头紧握,就如同一个被*到了绝境的猛兽,只待那迎头一击,他就会……   “我不是你的女儿。”楚寒歌冷冷的说道。   周扶风周身一僵。   “谁告诉你,我是沈云朝的。”沈云朝嘴角露出了讽刺的笑容,“我姓谢啊。谢安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他是谢安!?他姓谢!?我做了什么…………我杀了……我杀了陆择!?周扶风太清楚陆择在沈云朝……不,在谢安心目中的地位了。   他眼前一阵天昏地暗,身体里传来的扭曲的痛苦几乎夺取了他全部的呼吸,他脑中不停地嗡鸣,眼前几乎一片血红,整个空间在他眼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耍他?   自己做梦都想见的,自己和谢翡的孩子。可是自己做了什么?明明见到了他,却喊着另一个人,自己竟然没有认出他来!?   其实周扶风的心里很清楚,如果这个孩子想认自己,那么他有太多的机会可以和自己相认了,可是他没有,甚至当自己错认了别人的时候,还假装着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想和自己相认,不但如此,周扶风看着沈云朝赤红的双眼,他心痛的想,他根本就是在恨自己啊!可是即便周扶风已经清楚地知道了这一点,他还是抱着一丝微薄的希望。   “我,我是……你的……你的父亲啊。”   谢安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下最可笑的笑话一般,笑的眼泪的流了出来,捂着腹部的伤,笑的吐血都不停。   “父亲?”谢安反手抹掉了嘴上的血,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你所谓的父亲,就是将我母亲生生害死,让她在有生之年都痛苦不堪?你所谓的父亲,就是将自己的孩子害的一生孤苦,顽疾缠身!你所谓的父亲,就是让我看着我身边所有的人被你一一害死!?你不是我的父亲!你是我的仇人啊!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身体里流淌着你的血,每每想起,我都恨不得,恨不得抽干自己的血,父亲?凭你也配!”   周扶风愣愣的站在那里,平静了多年的心疼得像是要生生撕裂开。很难受,快要喘不过气来,手脚四肢的感觉都被麻痹了,只有脸上那一行冰凉的触感异常清晰。   又一次,相似的地方,相似的痛楚,相似的心境,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孤单单地被遗弃在死寂的角落里。   “周扶风,从今天开始,你我,死生不复相见!”   是谁?是谁转身离开,从此,带走了自己所有的爱恨…………   他要亲自去见谢翡。   他那个时候最强烈的念头,就是把谢翡狠狠地抱在怀里,永远都不放开,他要让谢翡知道,他知道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他不允许谢翡从他身边离开,他还要告诉谢翡,他要重新开始,认真地开始。   他实在非常想谢翡,想一刻都不停留地出现在谢翡身边。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身,他就接到了噩梦般的消息。   谢翡在出事了。   江湖上的意外,谢翡失踪了。   他很难去回忆当初接到消息时的感受。他开始不相信,锦衣司传来的消息,所说的每一个字,过滤到他耳朵里都是P话,他觉得对方在放P,谢翡不可能出事,她的武功那么高,什么暴雨,什么围攻,什么泥石流,他统统不相信。   他想过无数种他和谢翡再次相见的场景,但是绝对不包括这一种。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乱,因为谢翡只是失踪,同时失踪的还有好几个人,他们很可能被困在了某个地方,一定能找到。   他顾不上手头上忙的任何事,直接快马赶到了她失踪的地方,并且以最快的速度进山。他当时的唯一想法,就是他要第一个找到谢翡,确认平安。   他想都不敢想,谢翡会真的彻底消失。   他想都不敢想。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第一天、第二天,他还能保持冷静,当第三天官府找到一个人的尸体的时候,他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任何人都知道,时间拖得越长,获救的几率就越小。   在看着那具被压得变形、惨不忍睹的尸体的时候,他想到谢翡也许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就要抓狂。大概是几天没吃饭,大概是精神高度紧张,大概是恐惧和绝望已经逐渐侵蚀进他的心,他失去了意识。   他当时的感觉就是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被彻底击碎了,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谁,身边的人是谁,周围是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可有可无的泡沫,只有一定要找到谢翡的决心是真实的。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谢翡死了。他感觉得到谢翡还活着,他说不清为什么,他大哥觉得他疯了,可他就是感觉得到,谢翡必须活着,必须……   他*着官府搜索了整整一个月,把方圆十公里以内的范围都找了一遍,可是一无所获,他甚至想要扩大搜索范围。   他大哥,堂堂一个皇帝,放下日理万机的大事,赶到了这里,狠狠地揍了他,说他疯了。   他根本不在乎。如果谢翡被压得变形破烂的身体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真的会疯,可他又必须得到一个结果,不然他一样撑不下去。   然而老天给他的却是最残忍、最让人绝望的那一种——生死不知。   她就这样的消失在他的时光里,留下最痛苦的回忆给自己。    第五十一章 往事(上)   天下这么大,谢翡就此消失,被那么多的人围攻,所有人都认为谢翡死了,就连她的亲妹妹谢裴都不敢再抱着虚无的希望等待了。可是没有见到尸体就让周扶风心存一点侥幸,这一点侥幸就如同星星之火,在他心中越级越厚,只待有一天燎原。   周扶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他在这份是死是活这个无人可以解答的问题里无止境无底线地沉沦,他不吃不喝,无法入睡,他觉得自己头顶的天塌了。   那个占据了他所有的青春,所有的年华的女人,那个他觉得会终生都彼此相伴的女人,那个他等待了十年的女人,现在消失了,带着临别前他们的争吵,他们的破碎,消失在了茫茫的山林之中……   他后悔,他真的很后悔,没顶的悔意让他的眼前顿时只剩下苍白的的流光。他开始喝酒,喝的分不清楚日夜年月,只是一遍遍地回忆他和谢翡过往的点滴,一遍又一遍,不错漏任何一个细节,甚至努力想要回忆起谢翡说过的每一句话,和说那句话时候的表情,从开始的相遇,到后来的接受,再到她为了自己去了边关,那十年的等待,因为知道她就在远方,即便是等待,也是开心的。他越是回忆,越是强烈地感受到谢翡的好,也越是让他心神俱裂。   那段时间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所谓的白天黑夜,每时每刻都是无尽地绝望,他多希望自己睁开眼睛,能现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他只要往旁边一伸手,就能摸到谢翡温暖的手掌,他会转个身,紧紧抱住,这次绝对不松手。   他真的愿意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只要,只要谢翡能健健康康地站在他面前。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愚蠢到这种程度,要在无可挽回的失去之后,才能意识到他失去的究竟有多重要、对珍贵。   为什么要在他再也找不到谢翡之后,他才敢承认,他对谢翡的辜负,即便在世人的眼里,是自己等待了谢翡十年,耽误了自己,可是又有谁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才会戴上那副狰狞的面具,才会拿起那柄杀人无数的刀,成为人人口中,西楚闻风丧胆的鬼面将军。自己只是在这里,享尽荣华的等待,而她却是在边关,刀风血雨里挣扎……   周扶风喜欢谢翡,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他习惯谢翡在自己的世界里安营扎寨,就像是生活中不能分割的一部分。不论她在不在他的身边。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所有他现在体悟的,未来还要经历的,都已经不具备实际意义,因为无论他有多么痛苦绝望,谢翡都不会知道,无论他多么悔恨万分,都无法让一切重来。   他甚至想跟着谢翡一起消失,只要能到谢翡现在所在的地方,也许这是个好办法。   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个暗无天日的时光,他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和周围的任何变化。他的心正在坏死,外界的一切之于他还有什么意义?   他无数次的梦见那一幕……   耗尽了十年的时光,她终于走到了自己的身边,就在自己屋子外的院子里,她抱着刀,坐在台阶上等他。   而自己呢?自己躺在床上……和另外一个女人,和不是谢翡的另外一个女人。   当自己披着衣服,凌乱的从房间里冲出来的时候。自己想要解释,这是一个意外,真的只是一个意外,自己喝多了,自己被人下药了,或是自己实在是太寂寞了…………   然而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因为谢翡回头看了自己一眼,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他至今无法形容,那眼神太深、太沉,渀佛蕴含着无尽地悲伤和痛苦,那种情绪的感染力竟然巨大到让他无法移动的地步,他能感受到这个人的痛苦,同时,他觉得更痛。他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了!那种扑面而来的痛苦就像一只无形地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在这一瞬间,他知道了,自己不需要再说些什么了,因为一切言语都已经毫无意义了,她不会相信自己了。   许久之后,谢翡拔出了那把刀,干净的割断了她自己的一缕头,丝随风散落一地,就如同此刻的他们。   睁开眼睛,眼前是无尽的黑暗,泪水缓缓地从眼角滑落,心就像被千刀万剐一样,痛得死去活来。恍惚中仿佛看到谢翡就站在自己面前,还是那样墨玉般的眸子,带着淡淡的笑意,忆起当年那句玩笑:“翡儿,我若骗你,将来必遭千刀万剐!”原来,愧疚才是那把最锋利的刀。足以将人伤的体无完肤。   无法判断过了多久,他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这么长的时间里,66续续有很多人在他身边来往,他有些微弱的感觉,但是他听不到那些人的声音,也看不清那些人的长相,他不想听、不想看,可是这个人的相貌却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里,这个人的声音也如同霞光穿过浓雾一般,透进了他耳朵里。   他不认识这个人,但是他在他大嫂的身边见过这个人,据说是一个得道的高人,鹤童颜。   他当时产生了一个念头。   当用尽了所有他能用的手段都不可能让他找回谢翡后,他开始寄往于那些神鬼的力量,他想,也许这个人有办法,说不定真的有……   那人没说多少什么,坐定之后,只是淡淡地说:“他没死。”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他疯了一样扑到了那个人的身上,他说不出话来,他的喉咙火烧一样地疼,无法出一音半节,他只能死死盯着这个人,要求他继续说下去。   “她没死,但是,你们的缘分已尽,我受托于你的嫂子,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你该怎么做,好自为之吧。”   他紧紧抓着那人的衣襟,激动哽噎,他不管“缘分已尽”的意思,哪怕是残了废了毁容了,他也要找到谢翡,只要谢翡没死,只要还能让他感受谢翡的体温、触摸她的衣角,对于他来说就足够了。   只要谢翡没死!    第五十二章 往事(中)   他要用他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去寻找、去等待,谢翡没死,不会死,不会就此离开他,只要他肯等,总有一天谢翡会回到他身边。   他一天一天地醒了过来。   他大哥把他弄回了建康,母亲哭着陪了他两个月,他才彻底“正常”了一些,对于让自己的大哥和母亲担心了三个多月,他并非不感到愧疚,尽管他终日浑浑噩噩,彻底丢了魂,也勉强在他大哥和母亲面前表现出了对方想要的“正常”。   在他大哥稍微放心之后,他开始习武,不分昼夜的习武,然后吃大量的补品。他的母亲很是惊讶,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但与此同时,又喜出望外。   他的想法很简单,他要有很高的武功,尽量的活得长一点,哪怕谢翡恨他,不愿意跟他和好,只要自己日复一日地等待,守候。也许谢翡有一天会改变心意,如果谢翡活着,有一天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   他必须这样坚持,等到谢翡回来,是支撑着他走下去的最大动力。   尽管,尽管没有谢翡的每一天,都让他深陷在思念和悔恨中,痛苦不已,可他不能逃避,不能倒下,谢翡没有死,谢翡不能死,有一天她一定会回来,他必须等到那一天,因为有那一天存在,才值得他在没有谢翡的生活里苦苦支撑。   他开始疯狂的练武,他的家人朋友无法理解他的用意,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理解,他只要有一个人,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能够明白他。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第四年也到了。   谢翡依然杳无音信。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千四百多个****夜夜是怎么过来的,遥远到无法丈量的希望是支撑他的唯一动力。   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坚持着、相信着谢翡没死,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毅力,可他就是相信,只要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他就相信。   自己一心习武,许多事情母亲和哥哥都帮他安排好了,只要是同谢翡无关的事情,自己从来不闻不问,直到第四年的元宵节,一个女子牵着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自己才知道,原来四年前的那一夜荒唐,这个女子竟然还怀了自己的孩子……   稚子无辜,纵然周扶风百般的不愿意接受,自己还是无法对这个可怜的孩子说不。   周扶风陪着他,四年来第一次的走出了端王府,走在元宵佳节,人头攒动的街头,自己轻轻的牵着这个孩子的手。街道上的行人被分开,绚烂的龙灯在自己眼前滑过,底下是孩子要看龙灯的哀求,于是自己就将他抱了起来,让他骑在自己的肩头。   龙灯划开的一瞬间,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男子,一看就是外地来的人,圣贤弟子一般的清秀干净的脸上带着慢慢的惊奇,他和这个男人的眼神交流,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随即,自己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与人交握,是他的妻子吗?等等!……   那双手……   他全身触电般无法移动,心脏传来剧烈地痛楚,痛得他几乎无法站稳。   龙灯继续往前走,男子似乎侧头和旁边的人在说着什么,慢慢的旁边的人缓缓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里。   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宠溺,似乎是感觉旁边的人兴奋的样子有些丢人,但还是认真的回答了他所有的问题,就像是天下间所有的新婚小夫妻一般,妻子包容着丈夫,丈夫保护着妻子,这是多么温馨的一幕,如果……如果那个人不是谢翡……   自己的目光引起了谢翡的注意,她的目光扫来,双目相接,谢翡明显的愣了一下,就那么僵硬地呆在原地,俩人隔着短短的街道,几米的距离相望,明明是这么断的距离,明明那么近,却又觉得眼前仿佛横着一道深渊,谁也没有勇气越过去。   想过无数次他们两个人的相遇,却唯独没有想到过这样,她的身边站着另一个男人,而自己…………事到如今,他找不出任何理由解释眼前的情形。他身边的人不是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吗?   周扶风几乎无法呼吸。他的每一次喘气,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这一刻他所经历的一切,比他这辈子所承受的所有痛苦都要巨大无数倍,他有种自己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的错觉。当他看到眼前这个人时,他以为自己会激动万分,可现实却是他说不出话来,他甚至无法迈出一步,他已经被濒临崩溃的情绪死死掐住了咽喉。   俩人就这么滑稽地对视了十多秒,周扶风才从喉咙里挤出一段艰难的话,“真的……是你……”   声音虽小,但是周扶风知道谢翡知道他说了什么,谢翡冷着一张脸,旁边的男子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看了周扶风一眼,随即扯了扯谢翡的手。谢翡抬头扫了男子一眼,扯了扯嘴角。   “我们走吧。”   “好。”   谢翡没有反对,任那个男子拉着,就要从他的视线里离开。   周扶风几乎不假思索地冲到了对面,抓住了这个男人。   “你是谁?”他咬着牙问。   你究竟是谁!   周扶风看着这个男子的目光恨不得将他活撕了一般的凶狠,男子愣在当场,似乎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是周扶风抓着他的手劲也容不得他细细的思量。   “你是谁啊!松手!”   周扶风当然不可能听他的话,但是另一双带着几分薄茧的手抚上了他的手,然后毋庸置疑的将他的手掰开了。   “好久不见。”谢翡向前一步挡住了男子想要往前冲的身子,谢翡安抚般的拉着他的手,落在周扶风的眼里,是那么的刺眼。   “不要闹。”   “哦。”男子有点委屈的应了。   “你……你……”   谢翡扫了一眼跟来的,名义上的端王妃,还有周扶风肩头的孩子,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黯然,她点点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看到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当初少不更事,惹了不少麻烦,还担心二哥会受影响,现在看来,二哥过得不错。既然如此,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   周扶风双唇颤抖,僵硬地看着谢翡。满眼的不可置信。   她说什么?她说自己和她的过往是……是……麻烦?   她叫自己二哥!?他竟然叫自己二哥!?   僵硬的将孩子放了下来,周扶风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们……单独谈谈……好么?”    第五十三章 往事(下)   周扶风看着这个男子的目光恨不得将他活撕了一般的凶狠,男子愣在当场,似乎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是周扶风抓着他的手劲也容不得他细细的思量。   “你是谁啊!松手!”   周扶风当然不可能听他的话,但是另一双带着几分薄茧的手抚上了他的手,然后毋庸置疑的将他的手掰开了。   “好久不见。”谢翡向前一步挡住了男子想要往前冲的身子,谢翡安抚般的拉着他的手,落在周扶风的眼里,是那么的刺眼。   “不要闹。”   “哦。”男子有点委屈的应了。   “你………………你………………”   谢翡扫了一眼跟来的,名义上的端王妃,还有周扶风肩头的孩子,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黯然,她点点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看到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当初少不更事,惹了不少麻烦,还担心二哥会受影响,现在看来,二哥过得不错。既然如此,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   周扶风双唇颤抖,僵硬地看着谢翡。满眼的不可置信。   她说什么?她说自己和她的过往是…………是………………麻烦?   她叫自己二哥!?他竟然叫自己二哥!?   僵硬的将孩子放了下来,周扶风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们……我们…………单独谈谈…………好么?”   沉默了一瞬,谢翡垂下眼帘淡淡的点头。   “好。”   找了一家最近的茶楼,包了一间雅室。两个人相对而坐,半晌,周扶风才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这几年,你在哪?”   “…………就在我失踪的那片林子往北去的另一座山里。”   默默地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距离,周扶风干涩的说道:“那…………那不是离…………离建康挺近的吗?”   “嗯。”谢翡点头,平静的脸上,看不明喜怒。   “那你是受伤了吗?”   周扶风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但是他不敢相信。他怕一旦相信了,就什么都没了,他死死的盯着谢翡,等着谢翡的回答,哪怕是谎言,哪怕是骗他,他也认。只要……只要不是他想的那样……   “不是。”   谢翡看着周扶风期待的眼神,平静的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只是不想回来。”   周扶风失控的一把掀翻了桌子,一地的狼藉。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离我这么近,却不肯告诉我!”周扶风低吼着,“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死了啊谢翡!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究竟有多恨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周扶风一直压抑的眼泪汹涌地流了下来,他抓着谢翡,就像抱住洪水中的一棵树,好似一旦他松了手,就会再次坠入万丈深渊。这四年来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他已经无法形容。他一天天地骗着自己,谢翡没死,谢翡会回来,所以他抛弃了一切,拼命地练武,他想谢翡一定是在生他的气,所以不肯回来见他,他只能练武,用练武来麻痹自己,也许有一天,谢翡会回来。他一天又一天地等,每天都被期望和绝望深深煎熬,刻入骨髓的悔恨和如深渊般的思念已经彻底抽空了他对未来所有的念想,他心里不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谢翡已经死了,可是又一次次被他压抑下去。他没有看到谢翡的尸体,他不能不抱着谢翡还活着的希望,不然他怎么撑下去?   他怎么撑下去?在没有谢翡的世界,在这个人把最好的感情给了他又彻底抽离后,他要怎么撑下去?   他就这么过了四年,四年,一千四百多个****夜夜,时时刻刻的思念和痛苦,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段感情,也应该是最后一段,他只是不小心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他只是需要给她一个解释,可是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就把所有的、一切的希望都给斩断了。   没人能够明白他知道谢翡出事时的心情。   他恨不得死。   幸好,老天爷真的没放弃他,谢翡真的回来了,可是,他明明就在自己的不远处,可是她却一点消息都不传给他,一点音讯都给他,甚至连她还活着的消息都不愿意让他知道。   是为了折磨他吗?   如果不是元宵节意外的相遇,她还要隐瞒自己多久?也许他周扶风到死那天,都不知道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他身旁!   周扶风几乎崩溃了。   谢翡竟这么恨他……   谢翡看着周扶风疯狂的神情和不停落下的眼泪,一时被震撼住了,周扶风的每一滴泪水都像落在她心尖上的刀子,让她不知所措。她知道周家的家教极严,周扶风,周扶远两兄弟从小就被要求不许哭泣,所以自打两个人相识至今,她从来没有见过周扶风的眼泪,更不用说像此时一般哭得像个孩子了。   周扶风大部分时候是开朗的、坚定的,哭泣和哀求这种软弱的表情,绝没有可能出现在他脸上,可短短的这么一盏茶的功夫,她全看到了。   周扶风半跪在谢翡的身前,摸着谢翡的脸,哑声道:“对不起,对不起……谢翡,不要恨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好想你,我想你想得都快疯了,不要恨我……”   谢翡怔愣地看着他,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让她几乎窒息,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唯一爱过的男人啊!他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如果他为自己的死这么伤心,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回来时看到的却是他一家和乐的模样,无论他怎样的后悔,谢翡的心神动摇了一瞬,却在想到那对母子的瞬间,变得无比冰冷。   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心里很清楚,可是谢翡还是在一张嘴的瞬间,差点掉下眼泪来,他想把周扶风抓着他的手推开,却使不出力气,也撼动不了那力道半分。    第五十四章 你还不明白吗?   周扶风紧紧抓着她,就好像怕她溜走一样,凄声叫着,“谢翡,你说句话,你他妈说句话啊,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知不知道我这四年是怎么过的?我爱你啊,我爱你!你明白吗?我对不起你,我知道错了,我说晚了,可你连一个让我说对不起,让我恳求你的原谅的机会都没给我。谢翡,我不会再放开你,我绝对不会……”   当谢翡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她听到了自己的心在瞬间崩碎的声音。   爱?周扶风爱他?   如果周扶风爱他,那当年的那一夜是怎么回事!?现在守在外面的那对母子又是怎么回事?   谢翡终于张开了嘴,她用模糊的眼睛看着周扶风,她说:“你怎么能说你爱我?周扶风,你怎么能对我说这句话?十年前的那一夜你忘了吗?……好,你说是意外,那现在守在外面的那对母子呢?你……你说你爱我?周扶风,这句话,你凭什么说得出口?”   谢翡字字泣血。   “我重伤躺在山间,仅剩着最后一口气的躺在冰冷的水里,你在哪里?那里离建康很远吗?何至于你三天都赶不到?如果我没有遇上阿生,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一具白骨!…………不要再说了……给彼此……留下最后的尊严吧。”   周扶风满脸的痛苦,任何解释留到今天,都显得苍白无力,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无可挽回了,他要怎么告诉告诉谢翡,因为那时自己伤心她的离开,所以喝的大醉,所以耽误了救她的时间,还是说那个孩子真的只是那一夜风流的产物?尽管谢翡现在站在他面前,却改变不了这个人已经近乎死过一次的事实。   不用谢翡指责他半句,他已经后悔得想弄死自己,他自己犯下的错误,却让谢翡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如果谢翡真的就那么死了,留下他痛苦一辈子就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可是谢翡还活着,尽管她还在恨他,还不愿意原谅他,可他不在乎,他不管,只要这是谢翡,什么都不管,他只要谢翡!   “谢翡,你不要恨我,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吧,我做错了,可你还活着,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谢翡…………我们不是约好,等你卸甲,我们就要找一处风景好的地方厮守一辈子吗?”   周扶风说着那些谢翡一脚想都不敢想的话,字字句句都刺在她心上。谢翡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又悲哀、又可笑。是啊,那曾经是自己最大的心愿,是支撑自己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信念。   在遇见周扶风以前,谢翡甚至以为她会一辈子都这样冷清的过下去,遇见周扶风以后,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也能是个很温暖的人,至少,她从来没想过把任何人带进她的生活,她的未来,当时,她是真心实意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和眼前的这个男人一直的在一起,互相厮守到老。   她付出的是百分百的真心,她将自己所有的都给了,而他给她的就是四年前的耻辱。   当他在那个偏远大山里的小山村的床上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放弃了。尽管她还是那么喜欢周扶风,尽管她知道自己可能一时半会儿没法死心,但她却已经决定彻底放弃。她没带着想和周扶风在一起的想法死,也就没带着想和周扶风在一起的想法重生。谢翡这一生,没什么能让她感到自傲的东西,唯有这说一不二的承诺,她还当真。正如多年前她答应给他们周家一个锦绣江山,所以她就沙场拼杀十年的光Y,所以现在她说放弃,就绝对不会再回头。   当周扶风说出这么一番话的时候,谢翡并非不心动,可她体会更多的却是心痛。   那一夜的荒唐此时清晰地印画在她脑海里,还有根本不用回忆的母子,周扶风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成了莫大的讽刺。   谢翡自问没那么大的心胸,她无法原谅周扶风,尽管她知道那一夜并不全是周扶风的错,但谢翡没办法……她没办法在见过那样的一幕之后,还能因为周扶风一句“我爱你”就和他重归于好。   谢翡缓慢却坚定的抓着周扶风的胳膊,想推开他。   周扶风却惊恐地死死抱着她,丝毫不肯放手。   “你放开……你先放开我。”   “不行……谢翡,不行。”他没有办法放开,谢翡的抗拒让他心寒,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放了手,谢翡会不会又从自己的世界彻底消失。   他绝对无法承受更多了。他无法在一次承受谢翡的离开。   “周扶风,我不想恨你,你别*我了,放开我吧。如果你真的对我愧疚,你就放手吧,这句话,四年前我就想说了,我想现在应该也不迟,你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人生,现在……我们需要的,只是放手。”   周扶风的脸上找不到半点血色,就连嘴唇都呈现不正常的青灰色,他怔怔地看着谢翡,睫毛上沾染着泪珠,一眨眼睛就落了下来。   谢翡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周扶风,我很多次都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早回来一天,甚至是晚回来一天,那么可能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发生。可是,我又觉得自己很可笑,该发生,总归还是会发生,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原来我谢翡也是有这样幼稚天真的一面,宁可自欺欺人,也不想面对现实,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你是觉得我该痛哭流涕,还是该感恩戴德?还是该开心……自己不再是世人眼中的弃妇了。”   “不是。”周扶风的声音因为急迫而有几分尖利,“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那个时候…………那真的只是意外,我,我喝多了,我喝多了啊……谢翡,我,我那个时候已经年近三十了,却从来没有近过女色,你得允许我犯错,我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你活过来了,你回来了,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你也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你说过你爱我的,谢翡……”   谢翡看着周扶风,心里却被他所说的一番话给搅得天翻地覆,她的眼眶酸涩不已,“你的意思是……你只是情不自禁,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离开十年,还没有将自己交给你,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不是……不是的……”   “周扶风,你给我听好,我身上的伤,痊愈三年了,我有三年的时间告诉你,但我从来没打算这么做,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第五十五章 残酷的真相   周扶风僵硬地看着她。   谢翡慢慢地、却坚决地推开了他,   “老天爷不是给你机会,而是给我机会,给我谢翡机会,重新活一遍,纠正我犯下的错误,而你就是那个错误,我不能浪费了这次机会。”她轻轻推了周扶风一下,“出去吧,你出去吧,我们真的已经过去了,外面还有你真正应该珍惜的人,在等你。”   周扶风没有动,只是死死地盯着她,表情因为痛苦而有些扭曲。   谢翡叹了一口气,起身欲走。周扶风有些疯狂地扑了上来,俩人纷纷摔倒在地,谢翡脑袋磕到了地板上,有点儿晕,还没回过神来,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了她的嘴唇,用力吻着他。   谢翡瞪大眼睛,反应过劲儿来后,一时间什么武功内力的都忘了,只是单纯地连打带推地想把周扶风从自己身上弄了下来。忽然,周扶风被一股外力给掀翻在地,只见那个一直跟在谢翡身边的少年骑在周扶风的身上,了疯似的,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阵拳头,拳拳都往周扶风的脸上打!他红着眼圈嘶吼道:“你个人渣!你******想干什么!?我打死你个流氓!我打死你!”   谢翡见他打的有点重了,连忙将他拉了起来。   “6生!你起来,不许胡闹!”   6生被谢翡拉起来还不忘狠狠的踢了周扶风一脚,方才街道上斯文俊秀的少年形象荡然无存。   “我警告你!以后离翡姐姐远点,不然我打死你!”他强硬的拉着谢翡,转身就走。   “翡姐姐,我们走!”   6生虽然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但是力气还真是不小,这样拼命地一顿打,周扶风没用护体罡气的情况下,伤的还真的是不轻,光是肋骨就被打断了好几根,一时间连爬都爬不起来。   “翡………………翡儿………………你不要走………………”   谢翡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乖乖的任6生拉着,离开了周扶风的视线。   那是周扶风时隔四年后与谢翡的第一次相遇,曾经如此相爱旳人,却各自的身边都有了别人……………………   往后的时光中,每当周扶风午夜梦回时想起这件事情时,都会从梦中惊醒,仿佛这就是他生命中最可怕的噩梦。然而此时,当周扶风看着不远处用刻骨的恨意看着他的谢安时,他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这世间还有比那还更加让他难以接受的目光……………………   “如果…………如果…………你的母亲是谢翡………………,那我是你的父亲啊!就算………………就算这些年,父亲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但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周扶风似是想到了什么,点点头。“是了,我杀了照顾你的6桓,但是,你可知那个6桓对你母亲抱着怎样的龌龊心思………………,我………………”   “够了!”   谢安怒吼一声,皮肤瞬间涨红,虬结的经脉隐约在他的脸上浮现了一瞬,随即又被谢安用霸道的内力压了下去。   “你住嘴!你有什么资格,去侮辱他?”谢安扶着楚寒歌勉力的站了起来。谢安恨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数年,有时想起自己和母亲受的苦,恨不得就将他千刀万剐。但是,即便谢安自己再不愿意承认,恨,其实也是一种在乎,一种不甘。这个原本应该是会成为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人,却一直在伤害着他,拥抱的双手递来的却是残酷的刀子,一点一点的割的他面目全非,体无完肤。   但是这个世上是没有纯粹的爱恨的,这份在乎,多少还是给了谢安希望,即便那份希望微如风中摇曳的烛火,但总归是有的………………直到,6桓的死。就像是重重的一棒,击碎了谢安仅存的希望。   “龌龊?就是你口中这个龌龊的人,给了我活下去的可能,就是这个人,陪伴了我十年,整整十年的光阴啊!…………所以………………那么你给了我什么?你只给了我这肮脏的血脉!这苦缠我一生的痛!你问我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目光看你!我告诉你!因为我恨你!我恨你!”   谢安第一次完全抛却了自己如同名家公子般的从容气度,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一般,拥挤自己全部的力气喊着,泄着自己压抑了十余年的恨。   抹去了眼角沁出的一滴泪,谢安哑着嗓子,冷冷的看着周扶风。   “龌龊!这是这个世间,你最没资格说的两个字。我是怎么来的,你心知肚明。阿公纵然存着这份心思,但是他却从未掩藏过,更未有过逾越的行为。反倒是你,打着爱的名义,做出这样为人所不齿的行为。”   周扶风捂住了胸口,心脏传来的钝痛让几乎直不起腰来,他慢慢握紧了拳头,血红的眼睛盯着谢安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说道,“但我毕竟还是你的父亲!无论你承不承认,你的身上流着的是我的血!”   谢安疲惫的叹了一口气,或许是刚才泄过的原因,一直堵在他心口的郁气消散了一点。   “不如我告诉你一个,天下人都想知道的秘密吧。”   周扶风愣了一下,但是看着楚寒歌陡然变色的脸,周扶风也猜到了必然不会是什么好的事情,但是说不说,早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世上所有的人,都想知道,母亲身上的这,能将自身的内力化作火焰的功夫究竟是哪里学的。我现在告诉你,不是学的。是被人逼的。这是一种奇特的蛊毒,名唤彼岸。服下彼岸的人,犹如置身地狱,周身血脉沸腾,最终就会活活的被自己的血烫死!母亲中毒的时候,正是她绝对不愿意死的时候,无奈之下,她只能向苍天立下大誓,换来了谪仙境的修为……………………啊………………”谢安忽然间笑了,迎着周扶风惊骇欲绝的目光。“这一段你是知道的,毕竟那个时候,你就在一门之隔的后面啊。”   “我………………我…………”周扶风颤抖着嘴唇,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现在,你来猜猜看,为什么我也会这门功夫。”   谢安张开双臂,“熊”的一声,尺高的火焰再起。周扶风羞愧的低下了头,藏下了自己满脸的泪水。   “你猜啊!”   谢安怒吼一声,声波荡开,之前就受到波及的军队,更是呼啦啦的倒了一片。   “我猜你肯定也猜不到。”谢安熄灭了火焰。“当年,母亲之所以能活下来,不是因为那个誓言,那个誓言只是让她没有死在那群围攻她的江湖人士手里。她没被毒死,只是因为,彼岸根本就不是为她准备的。”   周扶风浑身一僵,继而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谢安。   “彼岸是种在她腹内的孩子的身上的,真是………………要多谢你的那一杯牵情散了。”   “不可能,不可能!”周扶风狂乱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疯狂的摇着头,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   脑海里闪过的纷乱的过往片断,走马灯一般的接连闪过。最终所有的画面都纷纷的消散,周扶风脑海中只剩下那一日长安的大雨,长安从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周扶风自那日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雨,似乎是要将这世间的所有都冲刷掉一般。   他站在门的后面,一门之隔,他此生最爱的女子就站在外面,独自面对着外面的所有。   “周扶风,我此生唯一一次求你,求你助我。就这一次,你帮帮我!”   “啊!”   周扶风仰天长啸,暴虐的内力瞬间击垮了整座围墙,养心殿前的谢安和楚寒歌都被瞬间砸进了养心殿,诺大的养心殿瞬间垮塌了大半。   像是将自己最不愿意想起的过往,血淋淋的刨开在他的面前,周扶风已经濒临疯狂。   是自己,都是自己的错!   是自己亲手推开了她,也推开了自己的孩子!   是自己!    第五十六章 番外 情断(一)   那是大漠深处的一座城镇,落在西楚与西北的交易线上,便是到了夜晚也是繁华无限,镇上最大的一座青楼,灯火通明。   青楼的后巷里悄无声息地飘出一道影子,须臾,又一道黑影跟在了她的身后。前方的人似乎急着赶路,斑驳的树影里,她穿梭腾跃,一袭宽大的艳丽红袍在风里飘摇,长长的黑色发丝漫天飞舞。   目的地是一座破庙,些微火光伴着浓浓的酒气从窗缝间流泻而出。随后而来的黑影远远地落在正对着庙门的林子里边,看到里头坐着一个年约二十上下的男子。   那人的生得并不丑陋,一身丝织锦袍,冠上镶一块通翠的碧玉,五官分明,风采翩翩。一看就知道并不是本地的人,他一双眼睛地溜乱转,嵌在被酒气熏得通红的脸上,生出几分猥琐Y邪。   “漫漫长夜,不知兄台要如何排遣寂寞?”火堆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红袍迤逦,一头黑发锦缎般披泄而下。大概是行走得太急,她语调不稳,说话时有些轻喘。配着她娇艳的容颜,端的是令人心神一荡。   正在饮酒的男子惊讶地看着她向自己走近,酒气上涌,红艳艳的火光下那张明丽的脸蛋勾得他也呼吸不稳起来:“你说呢?”   来人在火堆前站定,一双美目顾盼流转:“你看上了这城里何家的小姐了吧?”   “你知道我?”又是一阵惊讶,男子被酒色熏陶的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寒光。   庙外的黑影,微微挑眉,原来这段时间在大漠里声名鹊起的采花大盗竟然就是他。又打量了一番,黑影轻轻点头。   原来是合欢宗的弃徒,难怪了,只是不清楚是暗格武林世家的浪荡子,竟能逃得过合欢宗的惩罚,跑到这里来逍遥。   “呵呵,我还知道你今晚就要去何家小姐的闺房。”来人笑靥如花,伸手慢慢地拉开衣襟,“不过,你觉得,我比那何小姐如何呢?”   她只穿着一件长袍,裹身的长袍瞬即落地,雪白的身躯在火光的映照下宛如美玉。男人瞪大充血的眼睛,不可克制地将目光落到她****的躯体上,………………吹进屋里的微风撩起她一头如瀑的黑发,火光颤动,女子用手臂轻遮自己的饱满,鼻息轻喘,笑得更妩媚,好似邀请。   “看够了吗?”美丽的面孔越靠越近,这才看清,她居然有一双茶色的眼瞳,望进去就出不来,妖异如同鬼魅,“要不要试试看?”   容不得这阅尽百花的采花贼多做细想,手掌被捉住,她伸出舌沿着指尖细细地****起来,眼神乖巧而又放荡。茶色的眼睛,红色的舌头,脑海里只有她妩媚的面孔和雪白的身体。手掌被牵引着抚上她的身体。滑腻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的手掌,喘气声愈显甜腻,“唔……还不够。”猩红的舌不知餍足地舔着嘴唇。   “轰”的一声,酒气和****一起冲上了脑门。管她是什么来路!采花贼如梦初醒一般,一把将来人压在了身下………………   庙外的人,默默地移开目光,看着天上圆满的月亮。满月之夜,多见妖邪。   片刻之后,一阵血雨纷飞,方才还情动不已的女子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捡起男人的衣物擦去身上的血渍。只是片刻的时间,方才的男人已变成了地上血R模糊的一团。鲜血四溢,女子红衣翩翩,不染半点尘埃,只是手中多出一张完好的人皮。   破庙里的火堆还熊熊地燃烧着,庙外的人影跨过门槛,暴露在火光之中,一身半旧不新的青衣,如同山水画中,墨色层层渲染的眉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完全看不见自己脚下的碎R。不是饮烟山庄的庄主沈云朝,又能是谁?   似乎是毫不惊讶来人,女子瞥了一眼他,“你来啦。”   随即伸出了自己不沾一点血迹的手。   “东西拿来吧。”   沈云朝从善如流的拿出了一个瓷瓶。   “把脸擦干净。”女子的嘴角边还遗留着一丝痕迹。衣衫齐整的女子冷哼一声,打开瓷瓶滴了一滴到地上的碎R上,瞬间地上的碎R如有生命般渗进了地底,瞬间,一切痕迹荡然无存。   与沈云朝擦肩而过,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你要的东西不在我手里。”不冷不热的调子,冷哼一声,女子带着她的人皮跃进了夜色里。   沈云朝也不恼,看着地上原本堆着碎R的地方。   “去,把这个采花贼的身家背景查清楚,料理干净。”   黑暗中有人领命而去。   闲闲的走回了城里,沈云朝进了青楼,谁也不找,径直到了老鸨的房中。背对着来人,穿着艳丽的女子细细的描摹着自己的面容。   “都说了,你要的东西我没有。”   “我不要东西,我来听故事。”   “都这么多年了,连不变的大漠风沙都已经不知变了多少,你也不知道来了几回了,为何还是不愿意放弃?”   沈云朝微微一笑,墨玉般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便是这大漠的风沙再变,与我有何干?这本就是我应当知道的事情,我又为何要放弃?”   “哎~”女子深深地叹息一声,“便是你母亲还活着,她也不会想你这般的刨根问底。你不能总是沉浸在过去的往事里。”   不理会女子的劝说,沈云朝淡淡的说道:“我找到了。”   女子霍然转身,露出了一张覆盖着层层铅粉,浓妆艳抹的脸。任谁乍一看都得被吓一跳,但是沈云朝明显已经习惯了,面对着女子渴切的目光,他淡淡的重复了一遍。   “霜姨,我找到了。”   语气里慢慢的胜券在握。   泪水洗去了厚厚敷于脸上的层层铅粉,眉霜费劲心思描画出的面具撕开道道裂痕,露出已然崩溃的真实。眉梢漫不开风情,茶瞳里的妩媚放纵荡然无存。嘴角再也勾不起来,再也做不得冷嘲热讽的骄傲模样,再也不能借一口尖牙利齿来掩饰暗地里的心伤难过。   “我要先见见她。”   “好。”    第五十七章 番外情断(二)   那是一个破落的村子,村里的人家都已安眠,寥寥几声犬吠在这三面环山的小村子上空回荡,显得冷清而寂静。   沈云朝带着眉霜走在村子里,自村口起,沈云朝的视线在一扇又一扇门前停留,仿佛在寻找什么,两道人影在每户人家的窗纸上掠过,最后停在了村尾一间残破的草屋前。围在屋外的篱笆已经倒了大半,形同虚设,再防不住任何侵袭。草屋的屋顶也塌了一角,让人不禁忧心,来年早春时分,这破败不堪的茅舍能否禁得住那连绵几日几夜的细雨。   屋里的人还没睡,站在门外就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咳嗽声,一阵挨着一阵,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到后来,微弱得只听见喉头粗重的喘息。   女子上前一步推开房门,简陋得几乎只剩下四面墙壁的屋里,一个年迈农妇正气息奄奄地卧在草垫上,身上只盖着一条破棉絮,紧紧按住胸口的手瘦得仿佛只剩一副骨架。随着胸膛的起伏。   看着女子僵硬的模样,沈云朝淡淡的问道:“是她?”   眉霜点了点头,单膝跪地将老妇揽进了怀里。沈云朝这才现,她骨瘦嶙峋,不禁皱起眉头,这个老妇……   眉霜无暇顾及他的表情,沉着脸在草垫旁升起一堆柴火,冰冻如寒窖的草屋里顿时生出几分光明。许是感到了暖意,老妇不再咳嗽,朝眉霜怀里缩了缩,捂着肚子静静地睡去。红彤彤的火光映照到她的脸上,让苍老憔悴的面孔晕染开几分生气。其实她若是还年轻,从她轻蹙的眉头便可见她的温婉,容貌也应该是不差,细看其实和现在跪在一旁的眉霜有几分相似。   “我需要药。”   眉霜回头对着沈云朝这般要求。   “什么药?”   眉霜利落的报了一连串的药名,沈云朝点点头,走出了草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当沈云朝再度进来的时候,他的手里已经拿着几个药包,还有煎药需要的药罐,药炉。   眉霜一手搂着老妇,一手接过沈云朝的几个药包,沈云朝见她单手做事不便,便从她手里拿过药包,去外面拾了点柴火,坐到她对面,就着小药炉煎起了药。   “你关心她?”   眉霜看了他一眼,沈云朝对他笑了笑:“你找她,找了近十年。”眉霜复又低下了头。   火堆“劈啪”作响,两人之后再无对话,药罐里的袅袅烟雾隔在了中间,谁也看不清谁,只闻到一鼻子的苦涩味道。   眉霜在鸡鸣之前离开,临走不忘替苦命的老妇将栽倒的篱笆扶起。往后的一个月里,眉霜每夜都要去看望她,带去药材、食物甚至还有几道符咒。只是老妇早已经病的神志不清,连睁眼看人的的力气都没有。   堂堂饮烟山庄的庄主在这一个月里沦为了她的苦力,沈云朝拿着那些鬼画符似的玩意儿说:“她的年纪太大了,病的又重,是保不住的,这不管用的。”   眉霜只是沉默地抱着熟睡的老妇,从怀里取出一把雕刻精美却断了齿的梳子为她将一头花白乱梳理通顺。   沈云朝摇了摇头,把符咒贴到了房梁上,回身看了看面容沉静的眉霜,拿出随身带着的折刀,在梁柱上画下一个道家祈求平安的铭文。   许久,药汁在罐子里“咕咕”冒泡,老妇不再咳嗽,刻着铭文的沈云朝渐渐地停了动作,他的身后静得有些怪异,沈云朝慢慢回,看到了眉霜那双茶色的眼瞳,灰蒙蒙的,望不见任何情绪。视线落到她怀里的老妇身上,草垫已被鲜血染成一片触目的艳红,醒目得扎眼。   眉霜费尽心机换来符咒,却终究还是不能眼看着她苦苦的挣扎,动手了结了她的痛苦。   “世人都道,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就算是你欠她,你也算尽力了。何况,她已老迈。”沈云朝自己都觉得这说辞徒劳得可笑,可是此时此刻却再说不出其他,只得将一碗清水递到她嘴边,眉霜却偏开了头,楞楞地看着面前青衣的沈云朝,神情从未像此刻这般哀伤:“她是我妹妹。”   “………………”沈云朝并没有很惊讶,他知道眉霜身上有很多的秘密,也知道其实按照普世的规矩来看,眉霜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女,她的真实年纪和她的外表是不相符的。但是无论她的双手沾着多少鲜血,这与他无关,他只知道,在她的过往里有自己想知道的部分就足够了。   恰好是一个月过去,今夜,又是一个满月,眉霜看起来很痛苦,额上的汗水小溪般蜿蜒而下,顷刻便浸湿了鬓。   “我喜欢………………就是喜欢你的懂事,不关心的事情从来不会多问…………,你要听故事,我就从头给你说。”   “我………………我是在西楚的皇宫里认识你母亲的,我是西楚年纪最小的皇妃。”   犹记得当年入宫之时,年纪尚小,不过七岁,同父同母的嫡亲妹妹更是年幼,方才刚满五岁,闺名唤作小柔。目似点漆,楚楚可人,父亲说她生得像极了母亲。眉霜对母亲的记忆只停留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和一副乌黑的棺木上,对小柔却不同。小柔爱闹、爱笑、爱滚进他怀里娇滴滴地讨一朵枝头的红花。   后来,随着后母进门,父亲懦弱得越不像是个一家之主,小柔一夜间自云端跌落。因为面容像极了死去的母亲,父亲甚至不敢同她亲近。在后母扭曲的嫉恨之下,小柔害怕得夜间躲在她怀中偷偷地哭。她为她将枝头所有的红花采尽,插进她的间,别上她的衣领,系上她的手腕……一身红衣妆扮的小小女娃却只将一双乌目睁得更大,粉嫩的脸上堪堪挤出一个畏缩的笑。为了让她在府中有地位,自己毅然入了皇宫,成为了贵妃。若说当年城破之时,自己服下药时曾有什么牵挂,那便是小柔。   沈云朝温暖的掌心贴上了她的脸庞,为她将颊边的湿润一一拭去。眉霜笑笑说:“是汗水,你别多心。”   怀里的老妇安详地闭着眼睛,仿佛是睡着了。眉霜抚摸着她的脸颊,手指因疼痛而颤抖:“我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她还是那么楚楚可人,好似风中一株含苞待放的芍药,眉目间的哀怨轻愁被描绘成西子之美,京中盛传她的贤淑温婉。那时候,她正值憧憬烂漫的待嫁时节。   眉霜让死去的老妇平躺在草垫上,沈云朝看出了眉霜的意图。   “你且等等。”   出去一趟,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副齐全的梳妆工具,一应俱全,无一不是上好的精品。   “多谢。”拿起一支眉笔,眉霜咬着牙颤巍巍为她画上一双远山眉。浓红的颜色在青白的唇瓣上晕开,女子的嘴角边就有了一丝娇笑的模样。似乎还少了什么,眉霜楞楞地看着她,一时无措。沈云朝见状,走出屋子,在墙角寻到了一株正在盛开的野花,返回屋子,插入老妇的间。一瞬间,似有魔力一般,黯淡苍老的遗容顿时生出了光彩,依稀可见当年名满京都的风姿。    第五十八章 番外 情断(三)   将一手死死撑在膝头,眉霜怔怔地看着去世的妹妹,半晌方道:“后来,她嫁给了太子重照。”   太子那时还只有十岁的年纪,而先皇帝已经失踪多年,现任的摄政王是他的叔叔,野心勃勃。也只有父亲和后母那般利欲熏心的人才会奢望这样飘渺的希望,竟然千方百计将小柔推到了那个随时都会死的孩子身边。   太子大婚,举国同欢。京都绵延数里的迎亲队伍里,太子妃的凤辇金光熠熠,华丽不可一世。纱帘轻动,站在后宫妃嫔里的姐姐只看见喜帕底下那一张红艳艳的嘴唇半弯半翘,皓如白玉的腕上还缀着一朵红花。   “再想想,嫁给重照也挺好,至少不会有人再欺负她,也算是个安稳的归宿。”眉霜终于回过头,对沈云朝淡淡说道。她额上青筋暴起,L露在衣领外的脖颈上以R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老。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的滴落。   “是我的错。”   妹妹的死,让眉霜完全陷入对往昔的自责之中:“重照失踪以后,她落发出家,再也戴不得红花。她原本可以母仪天下的!我却帮你母亲带走了重照………………是我让她这么多年来无依无靠,今生今世不得幸福………………是我毁了她………………我毁了我的亲生妹妹,我此生唯一的至亲!”   沈云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是因为命途多舛的女子,而是眼前这个哀恸不绝的女子。沈云朝缓缓蹲下,注视着眉霜。   “不是你的错,重照注定做不了皇帝。”   “抱我。”眉霜说。语气飘忽得似是一声叹息。   缓缓地将眉霜揽进怀中,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哄着一个受伤的孩子。   “是我的父母亏欠了你。”   重照,西楚太子,流落民间后改名,陆生。   沈云朝用衣袖细细擦拭眉霜的脸,不染风尘的暗青袖口上,粉渍斑斑驳驳,仿佛那破碎的几十年光Y。   西楚的皇帝已不在,陆生已不在,连当年的谢翡都已不在,那段久远的往事早早成了历史中的尘烟,史书中亦不过是寥寥几页的泛泛之谈。众人都已忘却,唯独她却还牢牢记着,心心念念地强迫自己不许忘记,哪怕是树间飘落的一片秋叶都不许记错它的模样。   “你何苦这样,为何如此固执地把自己禁锢在那个早已不存在的年代里,独自担负起故去所有的是是非非恩怨情仇。这太过沉重了。”   “你说我,你不也是一样。你甚至都没经历过那段岁月,你不也固执的不愿放弃追寻,你负担的又何曾比我轻?”   “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沈云朝笑了笑,“你可以将这看做是我与生俱来需要承担,需要偿还的……债吧。我能为母亲做的实在是太少了,而欠的却实在是太多了。”   残妆剥落,心口发疼,这只在人前嚣张无礼,放浪形骸,杀人如麻的青楼老鸨,有一张如圣人面前最虔诚的学生般的清秀面孔,最适合不过在幽篁竹间谈文煮茶调琴弈棋,而不是徘徊世间饱受摧折。   “我并不关心,你究竟是如何保存自己的容颜的,我只是想知道,母亲曾对你诉说的,那段她从来未对别人提起过的过往。”   “……………………”   “你不必担心,该知道的,我已经都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   眉霜同情的目光落在沈云朝的身上,沈云朝失笑。   “所以,这么快就轮到你来安慰我了吗?大可不必,我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算是……早就料到了吧。”   “好,既然你如约帮我找到了妹妹,我就不会违背我自己的诺言。”   “我想你应该对我与你母亲的第一次相见不太感兴趣,那我就直接从你想知道的说起吧。”   那是二十多年前了,眉霜尚且没有开青楼,谢翡很突兀的来找她,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铠甲,只带着来时的那一把刀,“我要走了。”   她是这么说的,眉霜了解她,如果不是打算长时间都不回来,她不会来和自己道别。   “那西北的战事,你的妹妹怎么办?”   “战事基本已平,至于妹妹,有人照顾她,我在反而是阻碍。”   “那你这是要回去会情郎了!”   眉霜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是谢翡那一瞬间的表情,却叫她心间一颤。那是她认识谢翡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她那样的表情,微微泛红的脸颊,眉眼间是荡漾着的温柔,就像是冬日里最暖的那一抹阳光照进了心里的感觉,好似周身都融化了一般。   “说实话,看着你母亲那副表情,我真的很为你母亲开心,我看得出来,她真的很爱很爱那个男人,可是,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心。你母亲已经几乎十年不曾和他见面了,这世上有多少人,可以一直等另一个人十年的?我太了解你母亲的性格,她越是爱他,眼里越是揉不进半点沙子,到最后受伤的,还是只有她。我多希望,她遇到的,就是那个万中无一的,可以等她十年的人。”   快马加鞭,还是快马加鞭!   谢翡恨不得就在此刻,飞回到建康,告诉他,自己做到了,自己已经帮他将大周的天下打下了,他们终于可以长相厮守了。   不眠不休几夜,谢翡终于赶到了建康,到了端王府。近乡情怯,谢翡踌躇了许久,最终她选择了从他们的小路偷偷地到他面前给他一个惊喜。   摩挲着怀里自己精心为他绣的第一个香囊,虽然丑了点,但是毕竟是第一个嘛,这个可比练刀难多了,可是绣了好几个月啊。   可是,当谢翡靠近那个院子的时候,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令她的心下意识的一紧,她前进的步伐猛地一停,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咬牙闭上了眼睛,从来在战场上都是一往无前的的鬼面将军,忽然就生出了退缩的心思,她不敢再往前走了。   但是,谢翡毕竟是谢翡,犹豫就是那一瞬,下一刻,她还是猛地睁开了双眼,几步便迈到了院子里。   “嗯………………那里…………啊…………王爷…………你…………啊…………您轻些…………”   婉转的呻吟声一字不漏地传到门外,谢翡透过烛光掩映的窗户上,,两具蛇一般相互缠绕的躯体。   “嗯…………我不行了………………嗯……”   那声音似晴天霹雳在耳边声声炸开,震得赶了几天路,晕眩的脑中“嗡嗡”作响。谢翡的膝头一瞬软得好似再也站不住。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于是所有的细小动静都被扩大了无数倍,一一涌进耳朵里,外面不断靠近的纷杂的脚步声,鸟儿破空振翅的声音、喃喃的男人低语声、甚至是那间忙碌的屋子里的烛火“毕剥”的燃烧声……   但是最响的,无疑还是她想要刻意屏蔽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像是钢针一般,刺的她心,鲜血淋漓。闭上的眼睛里,满是酸涩。   “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端王府!来人啊!将这个女子给哀家抓起来!”   来的正是当朝的太后,周扶风的母亲,她旁边还跟着皇后王菁,以及数十位宫女,侍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的如此凑巧,似乎就是在等着谢翡一般。   谢翡一直压抑的情绪瞬间就被引爆了,她额上青筋暴起,握住刀的手猛然用力,似乎都能听见骨骼的爆响。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太后轻咳了一声,“男人嘛,终归会有个三妻四妾的,何况扶风还是堂堂的王爷,你也不必感觉太委屈,你的功绩,哀家都看在眼里。毕竟是大周的功臣,又是扶风的结拜义妹,端王妃的位子是你的,但是你也得学着大度些,你………………”   谢翡猛地回身,盯着当朝的太后,双眼拉满血丝,眼睛上血色的脉络红的在滴血一般,浑身的杀气止不住的四溢,震得太后当时就噎住了,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一字一句,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在往外蹦。   “何人敢往前一步,杀!”   “你…………”   谢翡跌坐在台阶之上,将刀放在了膝上。此刻,谢翡的脑海中有个声音不断的重复着,杀了他吧,杀了他吧,杀了他,他就不会去找别人了,他就永远属于你了。你就不会体会这些你不想要的东西,愤怒,难堪,伤心,仇恨,绝望。心脏被人生生撕扯的感觉,太可怕了。记忆中那么单纯美好的东西,如今变得如腐R一般让她作呕,周扶风的背叛对她来说是这辈子最深入骨髓的羞辱和伤害。是……是她用言语形容不出的刻骨的痛!   她只要一想到记忆中的人和一个女子在一起,做着他们未曾做过的事,说着他们曾经说过的话,就疼的喘不上气来。在踏进这个院子的一瞬间,她就被一只手给推进了万丈深渊,胸中所有暴戾和恶毒的情绪都从断裂的躯体中爆发了出来,她恨不得把她眼及所有的一切都毁灭殆尽。   杀了他吧,杀了他吧,于其让他背叛你,于其让他在别的女人的怀里,不如杀了他,如果他不能永远陪着你,那也不该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谢翡的双眼在郜洁的月光下闪烁着幽暗的光芒。   杀了他!杀了他!   “翡………………翡儿!?”   “从今”   一刀斩下一缕青丝,谢翡看着周扶风瞬间惨白的脸色,胸中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却也伴随着无尽的悲哀。   谢翡你这个废物,你连杀了他都不敢?杀了他,你个废物。你要眼睁睁看着他跟别的女子浓情蜜意去?   可是,如果再也看不到他………………   “翡儿………………翡儿不要………………翡儿………………”   那种低哑的,沉重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声音,一字一句仿佛都撞在她耳边,谢翡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眼中的酸涩更胜,一步一步往后退,最后转身疾走,只留下一句,   “我们,结束了。”   “不!”   周扶风像是在经历极大的痛苦,身体抖的如同风中的残叶,双目赤红一片,突然他身形一晃,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将雪白的衣衫染的触目惊心,整个人倒在地上。   谢翡离开的身影僵了一瞬,最后还是连头都没有回的离开了。   周扶风跪趴在地上,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谢翡消失,最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五十九章 番外 情断(四)   “你说的这一段,我大概能猜到。对了,你说的丑香囊。母亲没有送出去,最后给了救她的父亲,权当是救命之恩的报答了。”   眉霜点头,很是欣慰的笑了。   “你父亲就是我所期待的那种人啊,可以等待你母亲一生的男人,终于还是被她遇上了,只可惜晚了一点。”   “没关系,他们很恩爱。”   “我看的出来,后来谢翡来找我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她的表情告诉我,她已经释怀了。我相信,这一定是你父亲的功劳。你母亲离开以后,心神大乱,再加上她容不得半点沙子的暴脾气,一言不合就开打的事情很多,结果搞到最后被人围攻,偏偏又遇上了山洪,幸好是遇到你父亲,这才捡回一条命。她在山里待了四年,一直到你的小姨和小姨夫进京。你母亲猜到,皇帝恐怕是要对他们不利。所以,才重新踏入了建康城。”   你母亲百般拒绝,似乎是将周扶风逼近了绝境,何况谢翡的身边还有着一个年轻俊秀的少年时时相伴。   最后,周扶风以最后一次相邀为由,请谢翡去赴最后一次约。谢翡想,自己这一走,应该就是一生都不会再回来了,有必要和周扶风好好谈一谈,把他想说的话,都说清楚。   谢翡坐在左侧,周扶风坐在右边,俩人中间不过隔了一个桌子的距离,却仿佛那是什么难以逾越的障碍,没有人先越过去。   半晌,周扶风疲惫地叹了口气,“谢翡,你问我想干什么,我只想要一个机会,你重新接纳我的机会,你不能不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就判我死刑,我绝对无法接受。”   谢翡摇了摇头,“周扶风,我的性子你应该很了解。我的眼里一向是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便是我能忘了那一夜的事情,你难道就要抛弃妻子吗?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可能了。”   周扶风抓着桌布的手抖了抖。   “其实,过去的那十年,我自知有许多地方对不住你。但是,说到底你也只是太寂寞了。我没有理由苛责你的行为,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能接受。更何况,你只是打着寂寞的名号,想试探我的底线,期待着和你哥哥一般的生活。”   周扶风脸色苍白,谢翡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无法反驳。   “可能你是挺喜欢我的,不然我也不是什么天仙,你要什么样儿的都有,用不着跟在我身后苦等我那么多年。你喜欢我什么呢?你喜欢我的武功,喜欢我对你的与众不同,最喜欢的就是我有一个可以帮你们大周一统江山的妹妹。所以西楚一破,我就没有什么喜欢的价值了。”谢翡说到最后,声音颤得找不着调儿,这些话她憋在心好久,从她跟周扶风翻脸那天,她就想说,可惜她没有机会。如果不是周扶风这么逼着她,她还是不会说,因为她也要脸,她也知道自己丢人,她也不想当着这个羞辱她的人的面儿,告诉对方自己有多不堪。   周扶风哑声道:“不是,不是!谢翡,我从十六岁开始,从我遇到你,我就喜欢你,我就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翡儿,我从没想过羞辱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我最宝贵的经历,谁也替代不了,我只是………………我只是当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周扶风红着眼圈看着谢翡,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告诉谢翡,自己有多爱她。   他犯下的错,给了谢翡无法磨灭的伤害,无论说多少,都改变不了那些事实,   谢翡摊开手,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周扶风,现在我还活着,所以,把你的愧疚也省了吧,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不要再逼我,我也早已经放下你了,这不是挺好的吗,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新的一条命,请你让我重新活吧。”   周扶风哑声道:“谢翡,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你明明爱过我,难道现在一点感觉都不剩下?所有你以前希望从我身上得到的,我现在都能给你,你只要点个头,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就是这样,你都不能原谅我吗。”   谢翡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做不到,当我看到那一夜的时候,我就已经做不到了。我能做的,只是忘记。”   周扶风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他慢慢地抓住了自己的头,脑中嗡嗡直响,一个声音不停地提醒着他,谢翡不肯原谅他,一遍又一遍,又残忍又清晰。   谢翡站了起来,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周扶风,转身往门口走去。   她不能再听下去,看下去了。这颗曾经被刺穿的心脏出了问题,居然为周扶风而挣扎不已,这不应该,这不对,她的心应该随着那一夜死了。   脑海中,那个声音无限的放大。   “你想挽留住谢翡吗?那就和她有一个孩子吧。有了孩子,以谢翡的性格,她就绝不会离开你了。”   抓着头的双手缓缓地收紧,周扶风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谢翡,你别走。”背后传来周扶风空洞的声音。   谢翡的手已经按在了门上。   周扶风低哑的声音幽幽响起,“最后临别了,你陪我饮一杯酒吧。”   谢翡虽然比较单纯,但是混迹江湖,她该学会的一样也没少。心里虽然第一反应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但是,慢慢扭过了身去,看着周扶风那张熟悉的脸,谢翡实在不愿意相信,周扶风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   周扶风站了起来,倒了两杯酒,眼圈通红,表情有一丝扭曲,他端着酒一步步朝谢翡走了过来。   “给。是你最喜欢的竹叶青。”   接过酒,谢翡低头看了纯净的酒液半晌,看的周扶风端酒的手都开始慢慢颤抖,疑心谢翡是不是现了什么。半晌,谢翡抬头,有些怅然。   “我早就不喝竹叶青了,西北苦寒,烧刀子烈些,好暖身。下次别再备错了。”   周扶风心中一震,听谢翡口气竟是日后还打算和他相见,他此时才反应过来,谢翡此生最恨欺骗,若是谢翡喝了这酒……………………那……………………   他正准备出口阻止,却见谢翡已经一仰脖,将酒一滴不剩的倒进了嘴里。   “…………………………”   “好了,酒也喝完了,我就先走了。”   谢翡将杯子塞进周扶风的手里,转身欲走,谁料就是这一个转身的功夫,谢翡忽然感觉丹田之处凝滞,竟是全身的武功都被封住了,随即便是一股异样的灼热袭向了自己的四肢百骸。   谢翡把推门的手垂了下去,她身上滚烫,心里却感到遍体生寒,她难以置信的转身靠在门上,瞪着近在咫尺的周扶风,咬牙说道:“周扶风…………你………………你竟然给我下药………………”   谢翡不相信,或者说,根本不敢相信。过往的种种,此刻看来竟都成了笑话。谢翡厌恶的眼神让周扶风心神具裂,事已至此,就算自己放了谢翡也无济于事,牵情散本就是无解之药,放了她难道要她在别的男子底下婉转承欢吗?何况此时放了她,只怕今生就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周扶风走近了,轻轻摸着谢翡的脸,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感,他轻声说,“翡儿,你别怪我,我只是太爱你了。”   心中无比厌恶周扶风的碰触,恨不得去死。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想要靠近。谢翡知道牵情散是个什么东西,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合欢宗的镇宗之宝,男女服后交合,必会有孕。而且没有解药,谢翡很清楚自己今日是逃不掉了,当认清了这一事实,谢翡的内心反而平静了。都说我对他做得太绝,也好,今日以后,自己对他,就再无亏欠了。   “我恶心你。”谢翡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冰冷,“你让我看不起。”   周扶风惨笑一声,凑了上去,轻轻啄了下谢翡的嘴唇,哑声道:“翡儿,我不想这么做,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从我身边走开。你恨我吧,至少,你不会忘了我。”   周扶风用指腹一寸一寸地抚摸着谢翡光滑的脸,另一只手,环上了谢翡的腰,紧紧抱住了她。   谢翡深吸一口气,火热的身躯不受控制的环上了周扶风的背脊,如此亲密的姿态,她却感到浑身冰冷。   “说句话,翡儿。”周扶风亲吻吸允着谢翡的脖子,在那紧绷的皮肤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谢翡低声道:“我没什么可说的,周扶风,成王败寇,你赢了。”   周扶风的手臂骤然收紧,谢翡被他搂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翡儿,我不想这么做,我会对你好的,我们好好在一起,我只希望你留在我身边,你不要恨我,不要怨我,翡儿………………”周扶风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到了谢翡身上,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她,生怕他会消失。   谢翡眼神空洞地窗外漆黑的夜空,不知道该说什么。   被周扶风抱上了床,他俯身压下来,谢翡的脑海中第一次将他的脸看做了别人的,那个人笑的傻傻的。   “翡姐,等你把事情办完了,我们一起回村吧。”   闭上眼,眼角一滴泪水滑下。    第六十章 番外 情断(五)   “原本,你母亲已经不再打算再踏足建康了。”   “可是,偏偏齐武王在隔年携妻上京了。”沈云朝淡淡的补充道:“到底是曾经结拜过的情谊,齐武王严晟还是对那个坐在九五之尊的位子上的人抱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希冀。但是说到底,谁能怪他呢?他成全了自己的兄弟之义,最起码看清了那对兄弟的真面目。”   “是啊。”眉霜感慨的点点头。“天下间本就是,同患难的人多,共享福的人少。”   那是时隔数年,谢裴再一次见到姐姐,姐姐没变,只是有些隆起的小腹还是让谢裴惊讶不已。   谢翡说话一向直接,她径直就将这两个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我在江湖上早就收到了消息,天下高手齐聚长安,他根本就没打算让你们活着离开。你聪明一世,怎么也犯了这样的糊涂!”   “姐姐,你说的我怎么会不知道?”谢裴低头无限柔情的抚摸着自己已经隆起不少的肚子,继而抬头,坚定地说道。“可是,我是他的妻子啊!无论他要去哪里,我都会跟着。”   “……………………”   谢翡无奈的长叹一声。“你先走,我这就去皇宫将三哥带出来。”   转身离开,谢翡走到门前,迈出的脚微微一顿,微微侧头。   “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别回来了。”   “姐姐!?”   不理会谢裴在身后的惊呼,谢翡毅然的离开了。   那一夜,下起了大雨,谢翡在乾清殿找到了对峙的两个人,都是大周最有权势的人,却像个孩子似的在地上扭成一团。   “小翡!?”严晟震惊了一瞬,随即便恶狠狠的看着正从地上往起爬的周扶远。   “这个混蛋算什么大哥!你别拦着我!你的事情我一定要讨回一个公道来!”   “够了。”谢翡将严晟拉到了身后,垂眸道:“这不关他的事情。”   说罢,谢翡抬手看着颇为狼狈的周扶远。   “我要带他们走。”   “……………………”   周扶远擦嘴角血的动作微微一顿,半晌没有任何回应。   谢翡点头。   “我懂了。周扶远。”   这是谢翡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的喊他,周扶远周身一震,狼狈的避开了谢翡的目光。   “从今日起,我们结拜的情谊,就算是走到头了。下次再见,不是陌生人,就是敌人。”   谢翡单枪匹马的将严晟带出了皇宫,死人一路从乾清殿铺到了宫门。皇宫的禁卫只这一遭就死伤大半,剩下的围绕在谢翡三步之外,满眼惊恐欲绝,不敢靠近。   谢翡白衣染血,她喜洁,皱眉看了自己下摆粘上的人血,心里有点烦躁。   “城外十里坡,裴儿在那里等你。”   “那你………………”   “走!”   严晟知道自己现在在这里只是给谢翡增添不必要的负担罢了,他没有多做犹豫,只是郑重地在谢翡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三哥在西北等你。”   谢翡点了点头。   “那一日,大半的江湖高手都齐聚在那里了。除了少数欠你母亲情义的门派,比如合欢宗之类的地方没有派人,其余的,无一缺席。你母亲人头的价格至今还是江湖上无人可破的记录。”   “取谢翡人头者,封王列土,十城相换!”   “是啊,可惜,没人做到这一点。”   那是一次旷世的巅峰之战,五大谪仙境高手的巅峰对决。   那一战过后,世上再无人可与谢翡比肩。   那一战过后,世间再无长安城!   那是再多华丽的辞藻也无法描述的一战,从来在武道上没有输给过任何人的谢翡,被数不清的武林人士围攻,就像是永不干枯的潮水一般,不停的拍打着岸边的礁石。   死尸堆满了长安最宽阔的街道,层层叠叠的,谢翡就拿着她的刀站在最高的地方,冷冷的看着底下人们,或惊讶,或畏惧的目光。   谢翡声名在外,饶是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高手也是采用人海战术,打算耗尽谢翡的体力,才派出真正足以一锤定音的高手。   当那四个谪仙境的高手出场时,所有人都以为谢翡死定了,谁料谢翡忽然仰天长啸,许下了愿燃尽阳寿,以换取谪仙境的誓言。   那一瞬,谢翡身上燃起熊熊大火,恍若跌落人间的太阳。她身穿西域的火浣布,身上的血Y被烧了个干净。   白衣浴火。   这不知是多少江湖人心中一辈子的梦魇。   “那场大战…………那场大战………………”眉霜顿了顿,突地叹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那实在是我生平见过的最残酷的大战,她的身上染满了鲜血,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街道上,屋顶上、空气中到处都是血腥味,你母亲的脚步那么踉跄,最后,她甚至连刀都举不起来了,每走一步,都会拖下老长的一片血迹,可是,尽管这样,依旧让她离开了长安城,因为,那时,已经没有人还能支撑着出手制止她了………………百战不殆的谢翡,也只有她,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全然的凄楚和悲怆,竟直如身处当时之境。   “从那以后,长安被毁,大周也就迁都到了如今的建康。史书上记载,那一晚是有陨石砸下,在长安城中造成了吞噬大半长安城的坑D,就连皇宫都塌了大半。”   月色已经越来越黯淡,烛火也越来越黯,可是眉霜原本喑哑的声音却逐渐清脆了起来,似乎有种动人心魄的说不出的魔力。   “说来也是缘分,我那一日来长安为的并不是你的母亲,其实你母亲算是捡回来的一条命,她至死都不知道,为何那一日没有朝廷的军队来围剿她。并不是那个皇帝对她网开一面,实在是因为他调不开人。就在长安城外,那些追随你母亲的人,有江湖人,也有朝廷的大臣,他们牵制住了那些军队,最后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我便是为了这份血R所以来到了长安城外,正当我在吸收这些血R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年青人急匆匆的从对面的十里坡跑来。要是平素,我根本瞄都不会瞄一眼这种人,可是那天,他恰巧和我擦身而过,居然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眉霜掩唇一笑道:“先不说我的绝世美貌好了,这可是在血R成堆的屠场,一个无比美艳的女子,如此诡异的情景,可是,现在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自她身边走过,却并不望上一眼,这在我看来,真是咄咄怪事。”   眉霜当时眼珠一转,叫住了那小伙子。小伙子跑得十分迅疾,突然听得有人连声叫自己,急忙回头,差点摔了一跤:“谁?”   那小伙子的狼狈模样令眉霜差点笑出声来,但就在这时,她也看清楚了小伙子的面容,不禁心里一窒,这些年来,她不知见过多少美男子,无论是俊俏的、英武的,风流的还是健壮的、成熟的……可是,那些人统统加起来也远远不如眼前这个一身猎户装束、风尘仆仆的男子给他的震撼大。看得出来,这个男子是经历过一场恶战的,脸上有不少的伤。可是,即便如此,眉霜还是一眼就看出来眼前这个人的容貌和那个亡国的皇帝有七八分像。   就像是看着那个早就死了的丈夫,那样的感觉实在是说不出的奇怪。   男子虽然神情焦虑,但是眉梢眼角流露出的那种纯良忠厚,饶是眉霜平生阅人无数,也不禁觉得心里砰砰直跳。   那男子见她久不做声,转身要走,直到这时,也没多瞧她几眼,甚至根本连她是男是女都不关心。   眉霜见他走出两三丈远了,突然清醒过来,纵身跃了上去,那男子虽然行动迅捷,但是显然并不怎么会武功,是以眉霜很快就到了他面前。   男子的神情也并不惊讶,只是皱眉问道:“姑娘可有事情?”   情魔这时已经看出了这年青人心中有事情,用了一个她自以为最妩媚的笑容,才开口:“小兄弟这么急着赶路,是不是有什么要事啊?”   那青年人想必从不习惯作伪,道:“我要去长安城。”   说这话的时候,眉宇间大有凄苦之色。   眉霜一愣,随即道:“此刻的长安城怕是对于你一个不会武功的来说,是个龙潭虎X啊!”   “那翡姐姐岂不是很危险!?”   眉霜心中一动,咯咯笑了起来,“翡姐姐?你可是要去找谢翡?”   天下名字里带翡字的自然不少,可是那时随便一个武林中人被问起名字里带“翡”的女子,恐怕最先想到的就是“谢翡,谢非羽”。那男子显然并非江湖中人,但是听到眉霜说出谢翡的名字,第一反应就是皱眉,满脸的戒备。   眉霜当即一愣,心道:“谢翡这两年到底是得罪了多少江湖人士啊,竟然让这么个涉世未深的小白兔防备成这样,这得是吃了多大的亏啊!”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和谢翡是认识的,我是他在西北的故人,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说一件她很少告诉别人的事情来证明…………嗯………………谢翡的刀就只值二两碎银子!话说她知道你在找她么?”   眉霜说的,确实是很少人知道的谢翡的秘密,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以为谢翡手里的刀,是什么不传世的名刀,但其实只有和谢翡关系很好的人才知道,那不过就是谢翡幼年离家是,用二两碎银子买来的的破刀,就连名字都是后来有好事者给取的。所以男子相信了眉霜的说辞。   “翡姐姐不知道。她叫我不要去找她,我怕她………………她见了我会生气的。”   “既然怕她生气,那你还找她干吗?”   “我只想远远地看一眼她就走。”   “你找了她多久了?”   “快半年了。”   想他不远千里,人海茫茫地追逐,也不知要找到何时。更奇的是,他根本不敢让对方知道,他在寻找。   可见是爱惨了谢翡,看年纪还挺小的。眉霜不愿他就这样冲进城,免得见不到谢翡还会白白送死。   谁料眉霜只是这一瞬间的心思,却被男子准确的捕捉到了。他二话没说就直接给了眉霜一掌,眉霜一时不察,还真就给男子打到了,也合该眉霜倒霉,谢翡很少教这个男子什么,却独独教过他辨识人绳上的X道,男子那一掌不偏不倚的拍到了眉霜的命门上,还好没有什么内力,不然现在沈云朝哪里还见的到眉霜。   “想我真是Y沟里翻了船,差点被你父亲一巴掌拍死。”   眉霜躺在城外的树上调息,看着男子抱着浑身是血的谢翡走出了长安城,只见男子无限温柔的对着怀中气息奄奄的谢翡说着。   “我带你回家。”    第六十一章 探监(上)   ——大周成德十一年十二月初一,建康——   伴随着朝阳的冉冉升起,当惴惴不安的建康百姓偷偷走出屋外,瞧见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京卫司巡逻卫兵时,他们心中的不安这才渐渐消退。   不得不说,昨夜的叛乱给予建康这座大周王都带来了巨大的损失,据初步统计,昨日因此事无辜受到牵连的大周臣民,竟多达四千余人,其中有四成是朝廷官员的家眷,其余便是听到动静后出来观瞧究竟的百姓。   昨夜城内约有十余处火起,烧毁房屋达数十亩,其中有七成乃官宅,但也有些民居无辜受到波及。   天未亮时,皇宫方面传下圣旨,查封赵王府,王府正式逮捕,王俊,王剑华等并昨日参与叛乱的文臣武将共计三十六人,勒令南衙军卸甲就地自囚,又命大理寺临时代替刑部职能,直接审讯这大周近三十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逼宫事宜。   这一系列的圣旨,使得晏明修这个脖子上有道伤痕的“伤号”连少许休息的时间也没有,埋头于大理寺官署内,拟写着此次参与叛乱的人员名单。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赵王周定樘死于昨夜叛乱,绝大部分的官员都是互相攀咬,唯独王家的人,对于大理寺的指控一概不认,也丝毫没有要狡辩的意思,似乎已打定主意要死不承认到底。   晏明修临时借了谢安手下的黄泉阁一众,以大理寺少卿的名义,驱使段离等一干谢易家将,将朝上所有赵王周定樘一党的朝臣卸职抓捕归案。   毕竟对于晏明修以及周定乐等人来说,昨日赵王周定樘篡位举兵,仅仅只是一个开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事态,剪除一切对手,将江王周定乐扶上帝位,这才是重中之重。   “那个……晏大人,仍在皇宫中的鲁王殿下,也要控制起来么?”听完晏明修一系列的命令,段离犹豫问道。   鲁王周定礼现在皇宫,一旦晏明修连他也不放过,就说明整个事情的性质已经有了改变,这绝对不是自己这一介家将可以决定的事情。   在屋内众人怪异的目光下,晏明修深思片刻,沉声说道,“鲁王为何要例外!——以保护众皇子安全的名义,将所有在建康的王爷皇子,公主驸马皆数控制起来,包括鲁王周定礼!密切监视其一举一动……”   “是!”顶着京卫司名头的众家将抱拳应命,以段离为,带着从黄泉阁借来的人,前往履行晏明修的命令。   望了一眼众人离去的背影,晏明修转过头来,见周定乐一脸古怪地望着他,微笑说道,“瞧什么呢?”   “呵!”周定乐讪讪一笑,放下笔来,舔舔嘴唇,望着晏明修犹豫说道,“其实我觉得吧,鲁王殿下眼下已经放弃了皇位,实不必……”   或许是猜到了周定乐心中所想,晏明修轻叹一声,微笑说道,“看来昨日的事情对你打击不小,只是……眼下非常时刻,容不得半点疏漏,还是谨慎些的好,再者……”说到这里,晏明修把玩着手中的毛笔,似笑非笑的说道,“谁说,放弃了就不能再反悔的……”   正巧这时,传来了一阵扣门声。   “进来!——何事?”   话音刚落,有一名大理寺署官推门走了进来,抱拳说道,少卿大人,宫里有人传话,让江王殿下即刻去宫里一趟!”   这边才送走了周定乐,那一边就又来了一尊大佛,不是旁人,正是改名换姓的沈云朝,现在的谢安。   “…………………………”   说实话,晏明修现在一时半刻还真的找不到自己应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眼前的人,他的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比如说,   自己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就从来不知道他会武功的事情。   “我来探监。”谢安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还是他最常穿的那件半旧不新的袍子,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欲探何人?”   “王俊!”   “唔?”晏明修愣了愣,重复了一遍,“何许人?”   谢安淡定的重复一遍“王俊!”   “啪叽!”   晏明修捏断了手中的毛笔。   “你知不知道你说的是谁!?那是一等一的重犯!”   “我知道啊,所以我来通知你一声,免得你说我这个当师傅的不给你面子。”   “就你这样还师傅!?有你这么当师傅的吗?把我一个人留在建康,我差点没给王俊那个老匹夫一剑划死,你知道辅佐那个烂泥糊不上墙的周定乐,我有多辛苦吗!?那小子成天就知道,舍不得这个,舍不得那个的,他怎么就不想想舍不得我!”   想起自己在建康遭遇的事情,晏明修简直就要骂出一部血泪史来了。   “可是,我看你玩儿的挺高兴的啊,你不是讨厌王俊吗?所以师傅这就过来给你出气了啊。”   “切!”晏明修丢个谢安一个大大的白眼。   “所以,到底给不给进?”   “………………………………”   当晏明修亲自领着谢安进入大理寺内重牢时,只见在牢狱前,特意被晏明修借调来的黄泉阁席杀手肖北,暂代大理寺重牢典狱长,正与狱丞,曾经的合欢宗少主,万里。同样是隶属于黄泉阁的二人在旁窃窃私语什么,期间,肖北不住地摇头,面露为难之色。   不得不说,黄泉阁虽然在江湖上口碑不佳,但是一个杀手组织能有什么好名声,晏明修只是相信谢安罢了。   “咳!”晏明修故作咳嗽了一声,示意自己已经到来。   肖北和万里闻声转过头来,见谢安亲自来到,抱拳拱手,齐声唤道,“少卿大人!庄主!”   “有什么事情吗?”   “王俊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说着肖北侧身,露出了一旁丝毫未动的饭菜。   “真是麻烦。”晏明修这两天忙的要死,那里有功夫关心一个阶下囚吃不吃饭的问题,可是王俊又确实暂时不适合死。看着晏明修明显狂躁起来的情绪,谢安暗暗叹了口气。   “将饭菜交给我吧。”   按理来说,似王俊这等犯下了滔天大罪、并且已经毫无疑问的带罪之身,纵然他是皇后的哥哥身份,旁人也不得前往探监,除非有当朝天子的口谕、或者刑部下的探监公文,但是谢安是谁,他一声招呼,肖北立刻就将饭菜端到了谢安的手里,万里跟着后面就为他开了牢门,看的晏明修在一旁心里一阵无语。   你们到底是谁的手下……………………    第六十二章 探监(中)   在肖北和万里二人的带领下,谢安端着饭菜缓缓走向监牢内。   不得不说。大理寺重牢,在天下百姓心目中无异于龙潭虎X、洪荒猛兽,世人皆道,但凡是被抓到大理寺重牢内的,不死也要脱几层皮,鲜有能囫囵身子着出来的。基本上就是个死人了。   而事实上,大理寺内重牢,在等级上确实要远远高过刑部大牢,关押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做下大案,身负难赦之罪,几乎没有机会再活着出去的死囚,甚至于,有些死囚已经由刑部发下处斩命令,只等着秋后问斩。   当然了,也不是就说一线生机也没有,对于这些被关到大理寺内的死囚而言,唯一的机会便是等大周天子大赦天下。   为此,有些死囚的家眷处心积虑地用银子买通大理寺监牢内的狱头、狱卒,请他们在处刑的秋季帮忙,就说死囚患上了不治之症,等不到处刑便会死在牢狱之中,这样一来,便能逃过今年的秋季。狱监受贿这种事情,无论是大理寺少卿晏明修还是正卿旬达,皆心知肚明,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水至清则无鱼,何况是面对着这些穷凶极恶的犯人,一个月那么点奉银,也确实说不过去。晏明修调用黄泉阁的人,一来是因为黄泉阁的人确实武功高强,二来便是,晏明修知道这一次黄泉阁可以说是损失惨重,趁着这次抓进来这么多世家子弟,他这是特意卖个人情给谢安,好让他修补修补黄泉阁。   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过,也不是就说大理寺牢内的每个人都出身家境殷实的世家,有本事贿赂狱监。据统计,大理寺重牢内死囚。有七成以上是在各地犯下了重案的亡命之徒,有的是杀人越货的山贼,有的是**掳掠的暴徒,这些人基本上没有家人或者亲人,他们在大理寺重牢内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等死而已。   而这些人。便是大理寺内最危险的死囚,因为他们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看破了生死,怀着活一天是一天的想法呆在这里,说得好听就是看破生死,说得难听就是破罐破摔,大理寺每年有高达数百人的狱卒遭受牢狱内的死囚袭击,其中制死者高达数十人,而引发这一切的元凶,便是这类死囚。说来也好玩儿,肖北等人来这里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就遇到了不少熟人,还颇有些江湖上认识的仇家,他们自然没有手软,一一都料理干净了,只是习惯了杀手的做派,都是暗地里解决的,没有借机立威。   这不,这帮无法无天的家伙,一瞧见新来的典狱长肖北领着谢安和晏明修走入监牢,顿时闹腾起来。   “哟。这不肖狱长么?肖狱长好!还有万里大哥啊!哈哈!”   “嘿,后面那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小哥怎么没见过啊。长得那么标志,过来跟哥几个聊聊嘛,靠得那般远做什么?哈哈哈哈!”   “喂,我说晏少卿,你大理寺的牢饭那也叫饭啊?猪都不吃那玩意!老子都他妈要死了,老子要好酒好菜!”   晏明修的长相自是没少给他惹麻烦,不过他都用血淋淋的事实警告了牢里的刺儿头,是以现在没人敢开他的玩笑,倒是将目标放到了第一次来的谢安身上。   可能是平日里甚少见到想谢安这样霁月清风的人物,那一个个死囚都挤到牢狱前。抖着手中的铁镣,笑嘻嘻地望着谢安,满嘴的冷嘲热讽、戏弄之词。   谢安是什么人,他根本就没有搭理这帮人。只当是没听见一般。   忽然,那些死囚们抓到了一个机会,猛地抓住了谢安的衣角,一个抓住了,剩下的就双目放光,争先恐后地挤到木牢前,争先恐后的抓。   “嘿,小哥不要这么冷淡嘛!进来玩玩儿,大爷们保证让你满意!”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望着两旁牢内的死囚们贪婪的目光,纵然是修养极佳的谢安,一时之间亦露出几分不愉之色。   这帮作死的家伙!   晏明修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了,毕竟那些死囚这是在打他晏明修的脸啊,停下脚步,目视着那些死囚,怒声说道,“都给老子闭嘴!”   想想也知道,那些死囚们连死都不怕,又岂会在意晏明修的怒斥,一个个嬉皮笑脸的,抖动着手中的铁镣,大吼大叫,使得整个监牢更是吵闹,甚至于,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还向晏明修做鬼脸。   这群该死的家伙!   晏明修心中怒不可遏,却也不想自降身份,与那帮人纠缠,而就在这时,一直带路的肖北转过头来,拱手对谢安和晏明修说道,“少卿大人,庄主,王俊便囚于走道尽头最后一间石牢,请庄主和大人先行一步,卑职稍候便到!”   瞥了一眼那些不知死活的死囚,晏明修走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弄死了算我的……”说到这里,他话语一顿,继续说道,“生不如死最好。”   “放心,这是卑职们的专业。”   肖北望了一眼谢安的面色,顿时会意,对身后的万里沉声说道,“打开牢门!”   万里点了点头,用系在腰间的牢狱钥匙打开牢门,继而,肖北走入牢内后,又将牢门锁上。快步跟上前面的谢安和晏明修。   而这时。那些死囚们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吵闹声逐渐停了下来。   见谢安与晏明修走远,肖北眼中压抑的怒意毫无保留的爆发了出来,怒视着牢狱那十几名眼中露出几分不安的死囚,咬牙切齿说道,“胆子不小,竟然敢在庄主面前这样给我难堪……”   庄主?   他的主子不应该是那个长得像个女人的少卿大人吗?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肖北便一把抓过一名死囚的脑袋。狠狠往地上撞,只撞地那名死囚口吐鲜血,出气多,进气少。一脚将这名死囚踢开,只听到几声沉闷的骨头断裂的声音,那名死囚撞在墙上,一动都不动了。   紧接着,肖北又一手抓过一名死囚手臂,两手一用力,生生的将他的手臂折断,然后换一只胳膊,两只手臂皆断,继而将他整个人抓起,狠狠摔向自己的膝盖。直接将这个死囚的的脊柱撞断。   然而尽管如此,肖北却还不放过他,走上前几步,一脚将其手上所有的骨头踩断,直痛地那名死囚满头冷汗。双眼一眼,昏厥过去。   一时间这个牢房里鬼哭狼嚎的,全是哭爹喊娘的声音。   一时间,整个重牢内鸦雀无声,唯有那间牢狱内的十余名死囚不绝于耳的求饶声与痛嚎声,期间伴随着一阵阵骨头碎裂的声响。   大约半盏茶工夫后,肖北一脚踹开了牢门,拍了拍双手走出监牢外,冷冷望了一眼周遭其他牢房内的死囚们,寒声说道,“都他妈给老子放乖一点!不然,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望了一眼那牢房内,见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十几名死囚,眼下一个个被肖北狠辣的打断四肢骨头,如爬虫般在牢房内蠕动,哼哼。其余牢房内的死囚面面相觑,静若寒蝉。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砍头并不可怕,毕竟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可被弄的生不如死,那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听闻方才还乱如闹市的监牢眼下寂静一片,晏明修不禁有些感慨。   还是杀手合适,正所谓恶人自需恶人磨,这倒是省了自己不少功夫。   不过尽管如此,晏明修还是不想踏足这里,毕竟这里是大理寺公正廉明的光辉下最黑暗、最肮脏的一块地方。   万里为谢安打开牢门。   “庄主,小人就在走廊尽头,有事尽管呼喊。”   谢安淡定的点头,走进了牢房   晏明修双手环胸靠在石牢的外壁,对着退出来的万里低声说道,“下次,有这么犀利的手段就早点拿出来。”   “这不是担心,做得太过,您不好像上面交代吗。”   “天大的窟窿,我来搞定。”   万里闻言一愣,继而眼中露出几分欣喜之色,连连点头说道,“大人放心,回头卑职定会好好教训他们!敢对少卿大人无礼,不知死活!”   看来万里这段时间也被这群死囚恶心的不行   然而,就在晏明修与万里二人说笑时,忽听牢内传来啪地一声脆响,那是碗被打到地上碎掉的声音。   晏明修和万里面面相觑,尽管他们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却也不好去偷看。   “你是已知必死,所以想绝食自尽吗?”    第六十三章 探监(下)   “随便你怎么说。”   听得出来,王俊绝食几天,说话声音早就是沙哑且有气无力了。   “我并不关心你的生死。我的问题,你可以不回答,反正也等不到几天,答案就会自行浮出水面了。我只是同情你,一生都在为他人作嫁衣。”   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就在一墙之隔的晏明修和万里胡乱猜测之时。却见谢安已走了出来。   这就结束了?   从头到尾你就说了两句话吧?   谢安一副不想多谈的模样,晏明修也不好勉强。只能跟着谢安往外走,就在他们快要走出牢房的时候,谢安忽然开口吩咐跟在身后的肖北。   “不管用什么手段,让他活着。我要让他亲眼看着王家是怎么毁在他手上的。”   “是。”   就在晏明修陪着谢安走出牢房的时候,江王周定乐乘上皇宫派来接他的马车,来到了正阳门前。   皇宫原本的安全是由卫拓率领的禁卫司和一部分由各地方军队组成的守卫相互牵制守卫的,但是在前两天赵王周定樘的叛变中,那一半的守军直接叛变了,所以现在整个皇宫,就是由卫拓的禁卫司保护。   “殿下!”早已得到皇宫内传来口讯的卫拓等候在正阳门前,见江王周定乐下了马车,当即叫人打开了正阳门,恭迎周定乐入内。   “有劳卫将军!”周定乐拱手行了一礼。   说实话,周定乐真的觉得卫拓是个神奇的人,为了阻止赵王周定樘的叛变连自己的妻小都果断的放弃了,要不是事突然,再加上沈云朝………………对,现在是谢安了,他手底下的人完全掌控住了局势,那他的妻小可以说早就死硬了,真是不知道说他忠诚好,还是冷血好。   而这时,在正阳门恭候的内廷太监总管周塘走了过来,对周定乐说道,“江王殿下,陛下命老奴在此恭候殿下,殿下请!”   周定乐闻言皱眉打量了一眼这位伺候了其父亲三十年的老太监,一想到他即将见到十余年来也未曾亲近几回的生父、大周皇帝周扶远,他心中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当走到养心殿玉石阶前时,周定乐惊讶地现,鲁王周定礼正负背双手站在玉石栏杆前,微笑着望着他,似乎有话要对他说。   果不其然,当老太监周塘引着李寿走到台阶时,鲁王周定礼便迎了过来,摊着双手,笑着说道,“老九,你也太慢了吧,叫为兄在此好生苦等啊!”说到这里,他转头转向老太监周塘,拱手恭敬说道,“公公,可否稍候片刻,我有些话欲和小九说……………………”   周塘看了一眼周定乐,似乎是在询问周定乐的意见,周定乐看着鲁王周定礼殷切的目光,忽然就想到了前几日死的赵王,心头一软,点了点头。   老太监周塘微微皱了皱眉,低着头,用略显尖锐的声调低声说道,“陛下召江王殿下有事吩咐,不便在此过久耽搁,还望鲁王殿下从………………”   “这个是自然!”鲁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继而望着周塘带着身后那两个小太监走至前面不远处,这才转过身来,伸手拍了拍周定乐肩膀,笑着说道,“小九今日气色不错啊……………………咦?何以这般瞧着为兄?”   叹了口气,周定乐皱眉道:“皇兄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鲁王周定礼在皇宫,这个周定乐早就知道了。问题在于,鲁王何以会在养心殿内,何以会在此地等候他,这才是周定乐想知道的事情。   深深望了一眼周定乐,周定礼微微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望着周定乐语气莫名地说道,“方才呀,为兄已见过父皇,听父皇话中意思,似乎有意要将皇位传给你…………………………”   顿时,周定乐的心收紧了,脸上亦露出几分紧张之色,因为他摸不准周定礼说这句话的目的。   思忖了一下,周定乐决定装傻。   “或许是皇兄误解了也说不定,小弟养尊处优,荒于学业,论才识、论威望,比不上诸位兄长,父皇如何会将皇位传给小弟?”   话音刚落,鲁王周定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只笑的周定乐倍感心虚。   “你啊,”吐了一口气,鲁王正对着玉石栏杆,放眼望着广阔的宫殿广场,微笑说道,“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显得我兄弟二人有些生分,不是么?”   “小弟不明白,皇兄的意思是…………………………”   “是真不明白么?”鲁王周定礼转过头来,目视着周定乐,微笑说道,“其实连我都没想到,最后竟会是你赢了。不过成王败寇,你皇兄我,这点气度还是有的。你现在手底下有一个晏明修,外面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沈云朝……………………啊………………不,是………………谢安,你若是登不上皇位,还能有谁?”   “……………………”周定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在思忖了片刻后,拱手说道,“有皇兄在,小弟万万不敢有非分之想……”   “你啊……………………”鲁王闻言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怎么以前没现你这么没意思呢?实话跟你说吧,要是有机会,你三哥肯定还是想当皇帝的,但是似眼下这等局势,皇兄是无望皇位了……………………你就收下吧,你此番做得漂亮!”   由于经验不足,周定乐摸不准鲁王这句话的深意,只得闭口不言,保持沉默。   “我最是识时务,尽管此前惦记着皇位,不过似眼下这等局势,已无我继承皇位的可能,这一点,你清楚,为兄也清楚,此番为兄在此等候你,便是想请你帮个忙……………………”   “帮个忙?”周定乐闻言一愣,不解地望着鲁王。   见此,鲁王周定礼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你也知晓,我先前到了父皇的皇宫里,就等于是放弃了皇位,为兄在建康苦心经营的这点势力,早已被父皇清理干净了,别说再争夺皇位,就连保命也成问题,因此,为兄厚颜在此恭候,就想请你网开一面,叫为兄做个安享太平的王爷…………………………”   周定乐闻言一惊,下意识说道,“皇兄何出此言?父皇不是已经给了皇兄封地吗?”   “哎,你又在跟为兄装傻,难道不是么?”双目一眯,鲁王周定礼低声笑道,“晏明修那个家伙,派了好些人在为兄府邸周围,皇宫都不放过,盯着为兄的一举一动,美其名曰是保护,实则是监视,这个人心肠狠毒,做事力求干净,从不留半点余地,整个建康都知道……………………他既然站在了你这边,他自然会不遗余力的为你扫清一切威胁。眼下,楚王远在边关,睿王也在西北,端王也被控制了,唯一还挡在你面前的障碍,就只有为兄了……………………依为兄看来,晏明修那个人必然会动手将为兄处理干净。”   听闻此言,周定乐的心砰砰直跳,勉强堆起几分笑意说道,“皇兄如何会这么想?晏明修他万万不会那般行事……”   “你这话连你自己都骗不了啊。你跟他一起算是时间最长的,你可曾见过他为谁违背过自己的行事原则?战场上,他就从来不将人命当命,必要时,连你都是诱饵。又何况眼下杀我一人?——小九,你若是不救为兄,为兄此番定然活不下去,不难猜测,待父皇一死,那个晏明修定会设法加害为兄与楚王,睿王三人!——小九啊,为兄已无与你争夺皇位之心,望小九看在兄弟情分的份上,帮帮为兄…………………………”   “这…………………………”周定乐闻言脸上露出几分犹豫,毕竟晏明修早先就已经严厉的提醒过他,决不可让鲁王外封为王,否则就是放虎归山、祸患日后。    第六十四章 觐见(上)   “这……”周定乐闻言脸上露出几分犹豫,毕竟晏明修早先就已经严厉的提醒过他,决不可让鲁王外封为王,否则就是放虎归山、祸患日后。   见周定乐面露犹豫之色,周定礼微微皱了皱眉,语气一转,说道,“小九,你也知晓,昨日是为兄在最后关头帮了你等一把,替你杀了赵王,挽救了这场浩劫……可你也应该知道,我是已经退出夺嫡之争的皇子!——杀害同胞手足的罪名,为兄此番可是替小九背了黑锅啊,若没有为兄暗中相助,小九又岂能有眼下这等大好局势?何况,这么多年来,为兄虽然不曾多方帮助你,但是总归没有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情吧。如果是太子哥哥在世,他是决不会伤害手足的。”   周定乐闻言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心中有些动摇。   见此,周定礼趁热打铁,故意叹息说道,“罢了罢了,若是小九为难的话,就当为兄不曾说过吧,反正为兄暗中相助小九,也并非是全无私心!”   “此话怎讲?”   “显而易见!——似赵王这等心肠狠毒之人得了势,必定容不下为兄,到时候,为兄只有死路一条;反之,倘若叫小九得势,小九你一向以先太子为榜样,为兄虽说失去了皇位,却还能当个富贵王爷,衣食无忧,可惜……”说到这里,他望着周定乐深深的叹了口气,摇摇头朝正阳门方向走去。   周定乐总归是涉世不深,听闻周定礼那番话,心中着实不好受,犹豫一下,抬手喊道,“皇兄且止步!”   听闻这阵呼唤,周定礼眼中露出几分得意的笑意,继而收起笑容,转头不解的望向周定乐。   “还有何事?”   却见周定乐犹豫了一下,拱手说道,“倘若真如皇兄所言,父皇将皇位传于小弟,今日皇兄所求,小弟绝不敢辞!”   周定礼闻言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亦拱手说道,“如此,就拜托小九了!”   “不敢!”   “对了,父皇招小九有要事,小九速速前往,莫要耽搁,为兄就不打扰了………………………………”   “小弟恭送皇兄!”   “呵呵,免了免了……………………………………”   目视着鲁王周定礼走远,周定乐颇有些头疼地挠了挠头,心里在想着稍后应该怎么跟晏明修解释。一边想着,一边朝着老太监周塘方向而去,却见这位侍候了大周皇帝周扶远近三十年的老太监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   “额………………………………公公?”   只见老太监周塘目视了一眼鲁王周定礼离去的背影,继而又望了一眼周定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最终却未说些什么,只是将周定乐请到了养心殿内。   而这时,大周皇帝周扶远正在养心殿内殿龙榻上安歇,看得出来,比起前些日子,这位身份尊贵的大周皇帝显然要憔悴许多,眼眶凹陷、面无血色。   不难猜测,赵王周定樘的死,还有皇后王菁的重伤,对他造成了极大的打击,使得这位帝王仿佛在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尽显老态龙钟模样。   在空无一人的宫殿内,大周皇帝周扶远躺坐在龙榻之上,抚摸着手中那柄血迹斑斑的佩刀。   那是赵王周定樘生前所佩的刀,也是他昨夜打算用来弑君、弑父的刀,而如今,这柄刀已失去了主人………………………………   “可惜…………………………”周扶远喃喃自语着。   如果他没有被往事蒙蔽双眼,没有对赵王有那样的偏见,对他再公平一些,又或是再给赵王几年的时间,不把他*得这么紧,赵王或许就能超过他的父亲。   对于众皇子来说,这是来自他们父亲的最高评价,只可惜,赵王周定樘已经听不到了…………………………   想赵王周定樘的一生,无时无刻不是笼罩在自己的父母的Y影中,明明是天下最尊贵的皇室嫡长子的身份,却在一出生的时候,就被自己的父皇亲手剥夺了继位的可能,而后的数年,他就一直生活在那个“太子弟弟”的Y影里,性格逐渐变得偏激,刚愎自用。   也许是巧合,周扶远为这些孩子取得名字,大多都应在他们的身上,“周定樘”便是栋梁的意思。   赵王周定樘的才能也确实是众多皇子里仅次于太子的人,当得起栋梁两个字。   只可惜,自己这么多年的有意打压下,赵王周定樘的心性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逐渐变得扭曲,最终酿成了大祸。   无可厚非,在这十几个儿子中,周扶远最爱次子、也就是前   太子周定容,为了他,周扶远宁可篡改皇室的玉碟。当年周扶远做出这样的抉择,一部分是出自于自己对周定容生母的愧疚,更多的其实是要利用这个孩子和王家对抗,不可否认,周扶远能登上皇位,统一天下,这离不开王家的支持,但是也正因为这份支持,王家从他的手里拿走的实在是太多了,他的皇后可以是王家的人,那么太子,就不能是。旁人不知道,周扶远心里却是清楚的多,王家背后那个足以笼罩整个天下的Y影才是他真正忌惮的东西,可笑自己和这个一直隐居与幕后的势力斗了这么多年,自己竟然一直无法知道那个人的身份。成为皇帝以后,周扶远最害怕的莫过于有事情不在他的掌控,然而,每一件和这个势力相关的事情,最终都会脱离他的掌控,最明显的就是体现在谢氏的姐妹的身上。   明明自己才是君王,但是,当年的事情发展到最后,自己竟然完全成为了旁观者。   有这样一位强敌在暗处,他的继承者的选择就变得格外慎重。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失败,周扶远在选择自己的继承人的时候,下意识的避开了和自己性格很像的楚王周定宇。   或许谁也不知,前太子周定容的性格,酷似周扶远当年为了皇位所铲除的一位兄长,或许是因为愧疚,周扶远才希望周定容能够继承皇位,只可惜,文武兼备的周定容尚不及而立的年纪便因病故去了,而事到如今,周扶远才猛然发现,最像自己的人其实并不是楚王周定宇,他充其量只是形似,真正神似的,不是别人,正是赵王周定樘,心狠手辣,有权谋、有城府、有手段,唯一的区别在于,周扶远并没有遭受道来自父亲和“哥哥”的双重打压。    第六十五章 觐见(中)   记得,晏明修曾经怀疑过,作为皇帝,周扶远对作为周定樘似乎包庇过多,就连赵王周定樘叫人刺杀自己的手足兄弟,周扶远亦不闻不问。   而事实上,晏明修的猜测并没有错,周扶远确实有包庇赵王周定樘的思量,毕竟在周扶远看来,似周定乐这等行事光明磊落的君子,并不适合作为一介帝王,充其量也只是亲王罢了。一个合格的君王,心狠手辣,是必须的。该动手的时候,就算是自己的亲人也必须要毫不犹豫的动手!   但是,不得不说,赵王周定樘行事之狠毒,着实叫皇帝周扶远也吓了一跳,毕竟在此之前,周扶远着实没有想到,他众儿子之中,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位枭雄。   竟然能狠下心将建康城里所有不支持他的大臣,满门血洗。真是半点余地都没有给自己留。   其实在这些继承人中,周定容死后,周扶远最看好赵王周定樘,因为赵王周定樘酷似年轻时的他,只可惜,在器量、气魄方面,仍有不足。   也正因为如此,周扶远犹豫不决,甚至一直在用鲁王和后来崛起的九皇子周定乐来磨练他,最终也没在遗诏上写上赵王周定樘的名字,只放了一张空的诏书,却没想到因此酿成大祸,致使最有利的继承人死于非命。   但是在那一夜,赵王周定樘的器量与气魄,着实令周扶远大吃一惊,也正因为如此,他暗中阻止了老太监周塘准备护驾的举动,想看看赵王周定樘是否真有那个胆量或者气魄在临死之前替其母弑君、弑父,可惜的是,由于王菁最终的阻拦,周扶远永远也无法探明这件事了。   周扶远不得不承认,他看走眼了,至少在赵王周定樘,在临死之前,过了他的父亲,无论是器量还是胆气,或许可以说,他其实一直都比所有人强,只是自己只看到了他身后的王家,被那道黑影吓破了胆,只是………………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赵王周定樘临死前的惨状,周扶远只感觉胸中闷闷的钝疼,难受的很。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老太监在他轻轻走到内殿,低声说道,“陛下,江王殿下到了………………”   微微吐了口气,周扶远将手中那柄血迹斑斑的刀放置到床畔,沉声说道,“叫他进来!”   “是!”   伴随着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九皇子、江王周定乐大步走入殿内。   望着这位皇子垂手而立的模样,周扶远微微摇了摇头。其实,经此一变,周扶远已经现,在气运方面,这个孩子像极了自己,那么多的贵人的相助,几乎是自己当年那些老伙计的后代,最后都不约而同的围绕在了这个被自己有意忽略的孩子身边,甚至他比自己当年还要强,从一介无名的贱婢所生的皇子,最终走到了这一步,整个建康,再无人可争其锋芒。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周扶远的脑海里缓缓浮现了那一年的迎春宴上,那个气度不凡的孩子。   是他啊!   但是,说到底,这些都是借助外力,就从周定乐本人的本事来说,毕竟在见过赵王周定樘那样的枭雄后,眼下的周定乐,就有些不够看了,简直是丝毫也不具备身为帝王应有的气势与胆识,别说与赵王周定樘相提并论,就连睿王周鼎勋,都比他强。   自己苦心经营十余年,最终竟还要叫气度如此不堪的小儿子继承皇位?   心知自己时日不久的周扶远暗自苦笑,不由心生感慨,自己争了一生的位子,护了一生的天下,最终也就是迎来这样的君王,只能长叹一声,天意弄人。   “你……………………还恨朕么?”也不知过了多久,龙榻上大周天子将一年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而周定乐的回答,却没有丝毫的停顿,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恨!”   “………………”听着那一点没改的回答,周扶远再度打量着他眼前的小儿子。   还凑合…………………………   拍了拍龙榻的边沿,天子周扶远轻声说道,“来朕这边坐!”   “……………………”   周定乐在原地踌躇了一下,但最终却未拒绝,走到周扶远面前,侧坐在龙榻边沿。   从始至终,周扶远一直关注着自己这个小儿子的眼神。   他看得出来,他这个小儿子对他有种莫名的抵触,仿佛是憎恨,又仿佛不是。   如果谢易在这里的话,他或许最能把握周定乐此刻的心情。   那是不甘啊!   对于眼前这位几近于将自己抛弃、置之一旁不闻不问的生父,周定乐的心中无疑是怀有强烈的恨意,但倘若对这份恨意作以阐述,那何尝不是对缺乏父亲的不甘?   但是周定乐柔软的性格注定他无法割舍这段血浓于水的父子之情,尽管他心中很是憎恨眼前的生父,可当他瞧见父亲眼前那般苍老时,他心中亦隐隐作痛,不忍拒绝。   一种很矛盾、却又不难让人理解的心理。   周扶远暗暗叹了口气,继而打量了一眼周定乐,神色莫名地问道,“方才在养心殿外,你可是遇着鲁王了?”   “是。”   “都聊了些什么?”周扶远淡淡问道,手指开始有节奏的敲击着床沿。   “皇兄说,父皇有意要将皇位传给儿臣,因此,皇兄托儿臣帮他安排一下,外封为王,当一个衣食无忧的富贵王爷……”   “……………………”周扶远闻言微微闭上了眼睛,敲击着床榻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你同意了?”   “儿臣为何不同意?”明明是问句,却让周定乐说出了咄咄逼人的感觉。   “也对,若是赵王皇兄还活着,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哦……………………不对,鲁王皇兄压根就不会提这件事。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在您的心中,甚至是在我所有的兄弟的心中,我是配不上您的皇位的,我就是个优柔寡断,心慈手软,靠着身边的人上位的皇子,但是。”   周定乐说到此处微微一顿,身上陡然涌现出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势,周扶远睁眼看着他,周定乐进殿第一次抬眼直视着周扶远,明明是平行的视线,却硬是让周扶远生出了几分被眼前的人俯视的错觉。   “这就是儿臣的气魄,不服的,尽管来便是。”   周扶远长叹一声,扶额,有些无奈,但是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真是孩子气十足的话,但是………………怎么就听着……………………还挺有意思的呢。    第六十六章 觐见 (下)   转念,周扶远想到了自己另一个儿子。   最终还是决定这么做了么?   定礼……………………我最善于隐忍的儿子啊!   自古以来,皇室夺嫡,就是一种为了考验众皇子能力的政治游戏,尤其是在周扶远有意实的引导之下,夺嫡之争是异常的惨烈,而在这次的*宫事件中,赵王周定樘的出色表现,无疑成为了周扶远心中久久挥之不去的一幕。   弑君杀父,血洗建康……………………………………   而除了赵王周定樘,还有一人的表现印入了周定乐的脑海,那就是鲁王周定礼。   这位鲁王,审时度势,在明知势不可为的情况下,亦想方设法替自己营造出最佳的退路,他知道一旦被赵王周定樘得了皇位,他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在已知自己无望的情况下,果断的放弃争夺,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暗中相助于他最年幼的弟弟周定乐,毕竟江王周定乐的性格是和赵王周定樘完全相反的类型,等他继位以后,势必会出现,臣比主强的情况,到时候,朝中局势一乱,他并不是就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鲁王周定礼,在大周皇帝这个致命的诱惑面前,尚能摆正态度,不被利益所诱惑,在性命攸关的厄事之余,将这件事的利害关系理清,从中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退路,走的干净漂亮。   也因此,周扶远暗自给予鲁王周定礼不次于赵王周定樘的高度评价。   然而,鲁王周定礼的行为,表示他只能做一个天平盛世的君主,守成没有问题,适当的开疆拓土也可以。但是,眼下,明面上就已经有了西楚,南唐的叛乱,这还不算暗地里,西北的不合作,和那个背后的Y影。赵王周定樘倒是合适,只可惜,他已经死了。   通过上次与鲁王周定礼的交谈,周扶远不难猜测这个儿子的日后打算,他分明就是想效仿古人,舍弃在建康的一切,到封地重新营造属于他自己的势力,东山再起。顺势而为,暫避锋芒,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明白,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也唯有似鲁王这样能够下狠心舍弃在建康一切的隐忍枭雄,才有自信能够在别处东山再起。   啊,没有大毅力的人,是绝对没有自信去做这样的事的!   而对于自己的小儿子………………………………   运气不错………………………………   这就是周扶远对小儿子周定乐的唯一评价。   在周扶远看来,人的一生,总需要有一位贵人扶持,而那个化名沈云朝的谢安,无疑就是周定乐的贵人。   该怎么说呢,该说这个孩子是继承了他母亲哪班的大气运吗?只怕还不止,应该还有他小姨的智谋吧,想着这建康一系列的事件,里面有多少,是他的手笔呢?   忽然想起,多年前,一切还没有变的时候,自己曾与晏平江开玩笑似的说过。   这世上若是有人同时具备了谢翡的气运,武力,还有谢裴的智谋,那还得了吗?这天下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没想到,这样的人,真的出现了。   一如当年自己的玩笑之语,他真的将皇位送到了原本没有一丝希望的人手里………………………………   有他相助,就算周定乐是个天生痴傻的皇子,相信最后坐上这个位子,应该也会是他吧。   “陛下,奴婢自从跟了您,从未跟您求过什么,如今奴婢就要死了,奴婢谁也不怪,就想求您最后一件事,奴婢不求他此生富贵,只求他一生平安,求陛下………………………………”   隐约间,周扶远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位循规蹈矩的宫女容颜,不禁想起了她的温柔。   当他还只是个世家公子的时候,她就跟着自己,为自己打点好衣食住行,说是奴婢,倒更像是家人。   后来当了皇帝,身边熟悉的人陆陆续续的走的七七八八,当他在养心殿的烛台下挑灯观阅奏章时,她会很安静地跪坐在龙榻上,除了替他增添灯油外,几乎不会有任何动静,就算是有时候周扶远主动针对朝务向她抱怨,她也只是笑笑,从不擅自发表自己的意见。   当自己累了,手边永远都有一盏他最爱喝的清茶,也是永远不烫不凉的温度。   那是跟了自己多年的人啊,却因为自己一时酒后失态,毁了她和她爱的人的一生。   所以,还有什么好犹豫,好纠结的呢。   这是两个,自己此生亏欠良多的人的孩子,或许这就是上天给自己的启示也不一定吧。   这样想着,周扶远,终于幽幽的将那一口郁结与胸口的一口浊气吁了出来。   “皇位,是你的了。”   “父,父皇………………………………”见自己小儿子那一脸震惊又无措的表情,周扶远叹了口气,沉声道:“怎么?不愿意?”   “不是。儿臣……………………………………”   “好了。”周扶远摆了摆手,组织了周定乐嘴里的话。   “对于鲁王的呈请,你同意了,但是你怎么觉得?——如实说!”   周定乐闻言心中微微一惊,试探着说道,“鲁王此番力挽狂澜,此功劳足以封王………………………………”   “嘿!”周扶远哼笑一声,不置褒贬,在打量了一眼周定乐后,淡淡说道,“晏家的那个小子,没有提醒你么?”   周定乐愣了愣,他这才意识到父皇话中深意,沉默不语。   见此,周扶远调整了一下姿势,直起身子来,压低声音说道,“那个小子应该早就已经提醒过你了吧,将鲁王外封,无异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可听你的意思,你似乎主张要替他张罗此事,你究竟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鲁王此次出力不少,论功行赏,他也该有此等的待遇。”虽然他是被鲁王周定礼一番话挤兑得没有办法,这才答应了此事,但是,周定乐知道周扶远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就偏要和他唱反调。   “……………………………………”周扶远闻言皱了皱眉,再度躺回龙榻上,淡淡说道,“借口,愚不可及!”   本来周扶远就对生父报以诸多抱怨,听闻此言,心中更是不悦,不假思索反问道,“那依着父皇的意思呢?杀了鲁王,杀了儿臣的皇兄?”   “……………………………………”似乎没想到周定乐的反应居然如此激烈,周扶远闻言一愣,继而细细思索了一番,叹息说道,“这还真是问住朕了…………………………”说着,他抬起头来,望着周定乐沉声说道,“不后悔么?——或许有朝一日,你会后悔今日做下的决定!”   似乎是听懂了周扶远话中深意,周定乐正色说道,“沈云朝,不,是谢安曾经对儿臣说过,哪怕有时候你已明确知道有一人即将犯罪,可当此人确实犯下罪之前,你却无权捉拿他,也无资格去指责他,倘若在他犯罪之前你便这么做了,其过在你;反之,则其过在他!——非你负人,乃人负你!”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望着周扶远,沉声说道,“儿臣与父皇不同,也和赵王不同,不会因为些许征兆便去加害他人!”   “非你负人,乃人负你。”周扶远将这句话放在嘴里细细的咀嚼了一番,“说的是很有道理。”   “”可有时候,未雨绸缪也是必须的,等真正到大雨倾盆,那可就什么也来不及了………………………………”   “至少我问心无愧!”    第六十七章 帮他最后一把   “………………”周扶远闻言不禁为之动容,意外地望着周定乐。这是一个皇帝会说出的话吗?问心无愧!?   周扶远隐约意识到,他这个小儿子仿佛还是白纸一张,未曾经历过世道阴暗的渲染,换句话说,他正处于人生最至关重要的一个阶段,很容易会受身旁人的影响,近朱则赤、近墨者黑,他日后会成为明君亦或是暴君,都取决于他身边的人对他的影响。   事实上,叫正处于这个人生阶段的小儿子接任皇位,是极其危险的,因为他极有可能会将大周社稷引向万劫不复的末日,但是眼下的处境,却容不得他做过多的思考。   周扶远很清楚,在如今的情况下,建康已经没有皇子可以和周定乐争了。当然了,周扶远也可以即刻召楚王周定宇回京,可问题在于,先不说如今在建康支持周定乐的一方,已控制了建康大部分的势力,还有诸如晏明修,谢易,谢安这般的人才相聚,更重要的是,由于谢安的关系,西北一定不会对这件事情袖手旁观,楚王周定宇能不能从边境安全回来都是未知数,在周扶远的心里,谢安和西北的关系应该是不错的,其实他没猜错,谢安和西北的关系不错,但这仅限于谢裴在世的时候,谢裴死后,西北已经自身难保,哪有闲工夫管谢安的闲事?   不过,他的打算还是没有错的,如果他召楚王周定宇回京,那么,谢安就一定不会留楚王周定宇的命。   除此之外,长年远居边陲的楚王周定宇,那位生性耿直、自负的皇子,曾经在年幼时得罪了不少建康世家的年轻一辈,那些世家子弟时常因为楚王周定宇不算太好的出身嘲笑他,也就经常会遭到楚王周定宇的暴打,而眼下,当年那些在楚王拳头下哭着求饶的世家公子,也已经长大成人…………………………   盘算着心中的诸多顾虑,周扶远心下有了主意,轻叹一声,故意用意外的口吻感慨道,“不过,真是叫朕感到意外啊,到最后,竟然是我周扶远最不成器的儿子占了大势…………………………”   正如周扶远所料,周定乐闻言双目一凛,强制克制的情感再也掩盖不住,眼中露出几分怒意,却咬紧着牙关,闷不吭声。   见此,周扶远心中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嘲讽,继续说道,“运气,亦是一种才能么?”   “…………………………”   “难道不是么?”目视着周定乐,周扶远讥讽说道,“从头到尾,你有做什么么?——平叛?全靠谢易与晏家的那个小子,你只是坐享功劳而已!——此番逼宫?亦皆赖晏家那个小子的谋划,借助谢安的势力,就连你那个放弃了的皇兄,此番亦步入危境,替你除掉了赵王,而你呢?你做了什么?”   “………………”周定乐张了张嘴,哑口无言,毕竟,他确实是什么也没做。   “朕还记得,你对朕颇有怨言,对吧?”   “……………………”   “你说便是。”   “我………………”   周扶远抬手打断了周定乐,眼神陡然变得锋利。   “算了,听你说有什么意义?朕二十余岁登基,前后御驾亲征数回,平定了整个天下!似这等功劳,唯有始皇帝可与朕比肩——作为朕的儿子,你又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何以敢对朕指指点点?”   “………………”周定乐闻言胸口起伏不定,可想而知他心中的愤怒。   见此,周扶远冷笑一声,淡淡说道,“朕还轮不到你等小辈指手画脚!——要想评价朕,想要质问朕!先掂量掂量自己,看看自己是否有资格来评价朕!——而眼下的你,还不具备这个资格!”说到这里,周扶远闲适的往后靠了靠,慢条斯理说道,“便是现在,朕已经决定要将皇位传给你,你还是不配,不服气么?不服气也无法改变,朕乃大周最英明神武的皇帝这个事实!”   周定乐闻言咬了咬牙,怒极反笑,说道,“是啊,亦是最自负、最狂妄的皇帝!”   “……………………”周扶远闻言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目视着周定乐讥讽说道,“自负?狂妄?有意思………………朕方才已说过了,你没有资格来评价朕!——除非你做得比朕更好!”   李寿胸口起伏不定,闻言怒声说道,“我会做到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周扶远抬头哈哈大笑起来,淡淡说道,“做得到的话,就试试吧!”说到这里,他脸上笑容一收,注视着周定乐沉声说道,“朕再说一遍,待朕死后,你就是大周皇帝了!”   “我会比你强!”   “哼!退下吧!——与你这般不堪的儿子多说几句,朕都嫌累!”   “既如此,儿臣就不打扰父皇歇息了,儿臣告退!”   说完,他一拂衣袖,转身离去。   望着小儿子周定乐离去的背影,周扶远面色愈加泛起一阵病态的红晕,忽然连咳几声,咳出一口鲜血。   龙榻旁老太监周塘瞧见,面色大惊,赶忙要去传召太医院的御医,却被周扶远阻止了。   “算了吧,眼下就是神仙降世,也救不了朕了……”   “陛下,”老太监眼中露出几分难舍之情,哽咽说道,“陛下何以要喝退殿下?陛下此番请殿下来,不就是……………………”   摆摆手打断了老太监的话,周扶远轻笑着说道,“朕可不想将临死之前的丑态暴露在朕的儿子面前,会叫他们笑话的………………你,你将那个谢安叫来,还有平江”   “是,陛下!”老太监点点头,正要转身,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犹豫说道,“陛下……………………,谢安他……………………”   周扶远闻言一愣,望了一眼周塘后,轻笑说道,“你想说什么?”   只见周塘犹豫一下,低声说道,“老奴以为,陛下若有意将皇位传给寿殿下,便不可不对那位加以制衡,否则,日后恐怕皇权不稳…………………………”   “你是说,那谢安或许会在朝中一手遮天,甚至是坏我大周社稷?”周扶远笑着说道。   老太监低了低头,顾虑说道,“老奴只是担心……………………”   点了点头,周扶远平声静气地说道,“那谢安,确实是小九生平贵人,没有他,小九根本无法走到如今。但是你说他会权倾朝野,呵呵……………………你怕是看错他了。”   “是……………………”   周扶远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笑意,淡淡说道,“他像他的母亲,身上,就是有那么一股子侠气,他是宁可毁了大周,也是不会染指的。”   “这……………………”老太监闻言诧异说道,“毁,毁了大周!?”   “哎,毕竟当年,朕是为了大周,所以才会毁了他的母亲,不是吗?”点了点龙塌,周扶远忽然语气莫名地说道,“对了,皇宫里是不是还有一株万年的灵芝啊?   话题转得太快,周塘愣了一下,方才答道:“有的,是几年前西北送来给您贺寿的。”   “毁了。”   “啊?那可是世上仅此一株的珍宝啊?”   “它若不是世上仅存,朕还不要毁呢。朕听闻,晏明修最是孝顺,他母亲早年身体亏损,就连神医宁远都说过,若是没有万年灵芝,神仙也救不了她的命。她此番好像是受了不少惊吓,身体每况愈下,怕是过一会儿,就要来找朕要药了。”   “…………………………”   “这件事情,你亲自去办。”   “是。”   “这样一来,那个小子的心神,就多半不会去关注其他事了……………………也算是朕顾念父子之情,帮鲁王最后一把吧!——那个小子性格狠辣,就算是老九承诺的事情,他也是不会理会的,他若处心积虑要对付定礼,纵然定礼城府再深,恐怕也难逃升天!”   “是,老奴记下了,不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周扶远闻言沉默了片刻,继而问道,“皇后………………还有多久………………”   老太监摇了摇头。   周扶远闻言,长长叹了口气,挥挥手说道,“也好,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陛下……………………”   周塘通知了谢安和晏平江两个人,虽然出的时间不同,谢安和晏平江两人却凑巧在殿外碰见。   “谢安……………………,真是好名字,你可有字?”   “神佑。”   “是你母亲为你取的?”   “正是。”   晏平江感慨的点点头。   “看来,你母亲对你的期待是,希望你一生平安啊。”   晏平江说的略有深意,谢安笑笑,好似全然听不懂晏平江的意思。   “祈求来的平安,也许就是因为从未平安啊。”晏平江闻言一愣,谢安回头看了一眼天色。   “看起来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不要让陛下等急了。”   正当两个人准备走的时候,他们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太监,只听他高声喊了一声。   “晏相。”   谢安,晏平江,还有一直等在一旁的周塘闻声回头,一下被这么多人看着,小太监似乎更紧张了,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小太监,局促的站在原地,手指都要将自己的袖子给搅碎了。   “晏,晏相,奴才,奴才的主子想要见您一面。”   他紧张的声音都在抖,晏平江微微皱眉,眼中是很明显的疑惑,然而不待他开口询问,就见在他在一旁呵斥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晏相如此无礼?晏相此番进宫是为了觐见皇上的,耽搁了时辰,你担待得起吗!?”   小太监当时就跪下了,身子更是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似的,声音都变了调。   “奴才,奴才不敢!”说着,就是一连串砰砰响的磕头。“奴才,奴才是奉了,奉了皇后娘娘的令,奴才不是有意………………奴才不敢……………………不敢啊!”    第六十八章 番外 眉霜(一)   大寒,J始R,鸷鸟厉疾,水泽腹坚。一惯寒冷粗狂的西北早早地便飘起了雪花,眉霜不知从何处弄来一件新棉袍,仗着自己刚刚死了妹妹,沈云朝完事迁就他的份上,硬是要他穿上,把沈云朝裹得足足胖了一圈,看他摇摇摆摆地踏着积雪前行的样子,街旁人家的窗户缝里逃逸出白色的热气,缭绕在他身旁,活像一只大粽子。倒是很难见到一贯风雅无比的饮烟山庄的庄主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眉霜自己却还穿得单薄,照旧是那件纯色的丝绸红袍,艳丽的就要晃花人的眼睛,宽大的袖子一直拖曳到地上,宽松地罩着她纤细修长的身体,越发显得飘渺。   “你真是倔死了,非要我说!”   沈云朝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明显喝多了的女人,想走,袖子却被她死死的攥在手里,虽然可以唤人简单的就能脱身,但是沈云朝体谅她的悲伤,反而是挥挥手,将守在他身边的人纷纷遣散了下去。   “我不管,我也要说!”   昏昏沉沉的,眉霜就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了故事。   从前从前,有个皇帝,他有满肚子的学问,他喜好风雅,他有一位美丽的妃子。他为他的妃子写曲子,让宫中的乐官在众臣的酒宴上演奏,他的妃子为他在花丛中起舞,舞姿轻盈得足尖似乎能在莲花花X中旋转……他们那么恩爱,有无数的诗人用华丽的字句来歌颂他们的爱情。可是……他是皇帝呵,不是坊间的吹箫艺人,他有家国天下,他有万千黎民,他还有许多的邻国虎视眈眈,他还有朝堂上那一把金光灿灿的龙椅和龙椅下总不可避免的杀伐倾轧与腥风血雨,幸好,他有个很厉害的弟弟,这才将整个国家撑了起来,但是,再像文士的皇帝,那也是皇帝啊!有哪个皇帝能甘心忍受大权旁落呢?又有哪个皇帝能心甘情愿做个连后宫事务都会被指手画脚的傀儡呢?何况,连皇位都不是他自己的选择,父皇与大皇兄蹊跷离世,二皇兄成了皇权下的牺牲品,他连保护自己的皇后的能力也不曾拥有。有时候,善良即意味着天真,心地善良又郁郁不得志的苦闷帝王与倾城绝世的美丽妃子,戏台子上的戏文里都是什么结局呢?   好像是亡国了,亡国了啊!   “做皇帝很可怜。”眉霜低声说。   沈云朝摸索着手里的茶盏,目光却望向外面。   照时间看,自己通知的人应该到了…………………………   院门外,有人背靠墙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天空静静地听,夜间的雪飘飘坠下,他摊开手掌,任它落到自己的手中,然后缓缓地化为水渍。凌乱的白发堆在他的头顶,脸上半分Y郁半分悲悯。   眉霜就着微弱的烛光,看着沈云朝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孔,无声地笑开。   “我吧,其实也挺惨的,我们俩啊………………那是……………………额,怎么说的来着……………………,沦落啥?”   “同是天涯沦落人。”……   “对!沦落人!”   那短短三十的一生不算坎坷却也并不完满。生于一个并不显赫的官宦之家,父亲二十载寒窗苦读又在官场费心经营十年,到头来不过是个卑微小吏,母亲生下妹妹后撒手人寰,貌美的后母有一张刻毒的嘴和一颗凉薄的心。同父异母的兄弟出世时,她才七岁,父亲将他带到高高的红门前,不理会自己紧紧抓住他的手的手,看着自己的笑容虚伪而僵硬:“陌儿,我们沈家的前途就靠你了。”她懵懂地点头,心底泛起一点点害怕。   朱漆斑驳的大门应声而开,里头的少年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脸色Y郁苍白。他看到他穿着黑色的衣衫,黑色的长发散乱在肩头,手中却持一柄匕首,寒光四S。他很寂寞,就如同自己。两个寂寞的人在一起是不是可以消减一些彼此的孤单?却没想到,往后的日子里,寂寞才是陪伴她一生的印记,自始至终。   落魄皇子的皇妃,都是孩子罢了,总是会些不明不白的伤,每每这个时候,她名义上的夫君便会自枕下取出装着药膏的小盒,自己则顺从地伸出手任由他为自己敷药:“其实你真的不错。”   夫君跟着她一起笑,烛光下,柔情得好似天底下最好的情人:“真的?”   “真的。”自己认真地点头,咬紧牙捱过一阵痛,方才把话补完,“做戏的时候。”   不论做戏与否,那段日子确实是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时光。四皇子楚丰和,克死生母的不详之子,西楚皇帝帝把他扔在后宫的一角,年久失修的宫室里只有自己和几个年老的太监陪伴着他。呈上来的饭菜总是凉的,冬天时经常会有人忘了端来火盆,闲来写几幅字高高挂起,不是为了风雅,而是要补上破碎的窗户纸。不算有父母,也不算有兄弟,更不用提伙伴,广袤寂静的宫室里只有我和他。寒冷时,两个人挤在一个被窝里紧紧靠着对方;饥饿时,一个馒头掰成两半彼此眼馋着对方那一点;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一体,无法容忍对方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受了伤,我们给彼此擦药。无所谓君臣,无所谓夫妻,连父母都未曾给与的关爱我们从对方身上获取。十年后,你年满十八,皇帝居然还记得你,将你册封为晋王,府邸设在皇城北。   “可惜,同患难却不能共富贵。”一口饮光坛子里的酒,眉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几年,那个皇子都在做戏。”   野心勃勃的四皇子从来都不甘心就这样被兄弟踩在脚下。其实无妨,这世上唯一能让她依靠的人只有他,他要天下,那我们一起去取就是,杀人又怎样,欺骗又怎样,她对他死心塌地。   “你说的,和戏台上的很不一样啊。”   “呵,戏台上说的……………………那都是瞎扯,那……………………那,戏台子上,你娘还是个变态杀人狂,一天不杀人就要死呢!”   “也对,你继续。”   “然后,我,不对,是那个倒霉的姑娘,她进了魏王府。大皇子死了,二皇子魏王是他最大的敌手。   “然后,我就遇见了你娘”   那一生罪孽滔天,活该不得旁人哀怜。能对她温柔相待的人;寥寥无几,谢翡是第二个。初到魏王府,人生地不熟,是谢翡领着她融入众人当中,平生第一次与人团团围坐喝茶聊天,慌张得不知要把手脚放到哪里。谢翡为她解围,一手揽着她的肩,好似氏最好的姐妹。除了晋王楚丰和,第一次和旁人说这么多话,颠来倒去,自己都不知要说些什么,谢翡捧着热气腾腾的茶盅平淡的聆听,雾气背后的脸上,表情宁静,眼里却是满满的鼓励。若说是晋王楚丰和为她驱走了孤单,那么谢翡就是那个带她走入人世的人。她教导她,她关怀她,如同母亲,如同姐姐,如同老师。   “虽然其实我比她大不少啊………………额………………不对,是她比她,不是我……………………”   这都是她一直得不到的。有时甚或会异想天开,得到天下的时候,一定要为她做些什么,将来她接来家中吧,永远一起谈天说笑。真是妄想啊。   在后宫中见过太多险恶面孔和丑陋心肠,这样的谢翡,实在不愿见他悲伤。   难道就不能另选一个对象?   可是……………………   他说,“我二哥舍不得她的。”   他说,“我只是想拖延二哥的脚步。”   他说“我在等着你回来。”   哀伤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眉霜望着黑沉沉的屋顶,笑得两眼湿润:“我对不起她,我真的对不起她,我对她说,若是欺骗她,将来就被千刀万剐。她笑得那么开心。哈……她走开之后,我就把药瓶放到了她的床底下。”    第六十九章 眉霜(二)   那一生罪孽滔天,活该不得旁人哀怜。能对她温柔相待的人;寥寥无几,谢翡是第二个。初到魏王府,人生地不熟,是谢翡领着她融入众人当中,平生第一次与人团团围坐喝茶聊天,慌张得不知要把手脚放到哪里。谢翡为她解围,一手揽着她的肩,好似氏最好的姐妹。除了晋王楚丰和,第一次和旁人说这么多话,颠来倒去,自己都不知要说些什么,谢翡捧着热气腾腾的茶盅平淡的聆听,雾气背后的脸上,表情宁静,眼里却是满满的鼓励。若说是晋王楚丰和为她驱走了孤单,那么谢翡就是那个带她走入人世的人。她教导她,她关怀她,如同母亲,如同姐姐,如同老师。   “虽然其实我比她大不少啊……额……不对,是她比她,不是我……”   这都是她一直得不到的。有时甚或会异想天开,得到天下的时候,一定要为她做些什么,将来她接来家中吧,永远一起谈天说笑。真是妄想啊。   在后宫中见过太多险恶面孔和丑陋心肠,这样的谢翡,实在不愿见他悲伤。   难道就不能另选一个对象?   可是………………………………   他说,“我二哥舍不得她的。”   他说,“我只是想拖延二哥的脚步。”   他说“我在等着你回来。”   哀伤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眉霜望着黑沉沉的屋顶,笑得两眼湿润:“我对不起她,我真的对不起她,我对她说,若是欺骗她,将来就被千刀万剐。她笑得那么开心。哈……她走开之后,我就把药瓶放到了她的床底下。”   “我知道,但是母亲说过,这件事情其实真的不能怪你,魏王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当时也准备走了。”   眉霜摇摇头,“你母亲不怪,是你母亲大度,但是我确实……………………背信弃义。”   谢翡被抓进了天牢,二皇子魏王再也没有提起过她。晋王府里也没有消息传来,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时候接她回去,也没有人告诉她接着要干什么。好像,被抛弃了。她甚至在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晋王府的王妃啊?   自此,魏王一蹶不振,皇帝不再信任他。他变得暴戾而残忍,将每一个犯了小错或根本不曾犯错的人绑在树干上,用沾着盐的鞭子狠狠抽打。不知挨了多少严刑,也不知多少次伤口结痂又再绽开。只记得,某一天,又双手悬起吊在树上被抽打得体无完肤的时候,一阵喧哗声起,魏王府被抄了。挣扎着睁开迷蒙的眼睛,那个一身黑衣站在大堂之上的人他都快不认得了,他却还温柔地为他擦药,把他抱在怀里,笑得柔情蜜意:“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夫人,你果然没有辜负我。”   “如果,我没有完成任务呢?”   “夫人,又在开玩笑了,你不完成任务,怎么能回来呢?”   那一刻,心冷得无以复加。所谓死心塌地,所谓生死与共不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什么夫人,我不过是他手中一件最趁手的兵器,指哪儿打哪儿,例不虚。   “那年,他十六,那个女子陪着母亲去进香,就是国安寺的禅房前遇到微服出巡的他。她掉了一只细金镯,他帮她拾起,回府以后,他笑着对我说,第一次现原来国安寺里的竹子长得也很好看。”   向自己这般的模样,自然是不可能封后的,后来我和那个妃子的关系好,也不过就是因为,他总是和那个妃子待在一起罢了……………………………………   “呵呵呵呵,你说这个啊,那天……”美丽的宠妃,垂下眼睛,咬着嘴唇低声补充,“他还夸我的裙子漂亮,呸,那条裙子明明是穿旧了的,我还缠着我娘想做条新的呢。”   忍着自己滴血的心,脸上笑着附和。   “是是是,其实他夸的是你,不是裙子。”   宠妃有些脸红,“其实,一开始听说要进宫,我还不乐意呢。结果……红盖头一揭开,居然是他。吓死个人了,当初也不把话说清楚,我只当他是个书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身份。不过他真的不像皇帝呢,我也不不想让他当皇帝,忙得没日没夜的,连顿饭都顾不上。做对平常夫妻,一起吃顿饭,没事说说孩子,想想将来,就挺好。你说是吧?”   “她还说,他说,要在宫外给她造栋小宅子,两三间房,一个小院,隔壁还有邻居。就他们两个住在里头,冬天赏雪,夏天看星,春天种几株小野花,秋天就晒着太阳数数落叶。“”   “真好。呵,他是一国之君呢,这些事只能说说罢了。”眉霜顿了顿,随即垂眸道:“不过,我就连这么一句随便说说,都没有得到过啊!”   “他总给我那么多东西,衣服都不是穿旧的,而是堆在柜子里头放旧的。饰也是,当年那么宝贝一只细金镯,后来啊,镯子多得把两条臂膀全箍上都戴不完。戒指、耳环、簪子……金的、银的、玛瑙的,一茬一茬地送来,但是,他从来都不会来看我…………………………都是生日……………………”   “她生日的时候,他为她写曲子,排练上歌舞,真热闹…………………………”   她一个人不断地喃喃自语,沈云朝坐在她身旁,默然不语。   那一夜,最终还是只有沈云朝陪着这个苦命的女子,直到天明。   天一亮,眉霜便带着沈云朝去了那个村子,耳畔低低传来女人凄楚的哭声,小道上三三两两地走来几个身穿白色孝服的男女,有的打着招灵幡,有的沿路洒纸钱。走在最前面的年轻女人手捧灵位哭得伤心欲绝,不得不靠人搀扶着走。   “你找的啊。”   “嗯,总得有人扶灵吧。”   “………………………………谢了。”   “幼年丧母,青年丧夫,晚年什么都没有,一生无子。”沈云朝冷酷地道出她一生的悲惨。   眉霜觉得,自己笑不出来了,用尽力气也不能再把嘴角弯起,真是难看啊。    第七十章 眉霜(三)   “回吧。”   半晌,眉霜才无力的说了这么一句。   “你自己先走吧,我有点事情要办,就不与你同路了。”沈云朝笑着轻轻地拍了一下眉霜的肩膀,“一路小心。”   “随你。”   心情低落的眉霜,孤零零的朝着来时的路走去。走到一半,忽然传来一声呵斥,内含精纯的内力,震得眉霜心神一颤,一抬头,便看见了一个打扮古怪,像是从西楚来的男子,手里还拿着一根镶着倒刺的鞭子。   “妖女!束手就擒吧!”   眉霜眉尖一簇,心里有些烦躁。谁想要自己家里刚死了人的时候,遇到这样晦气的事。   “你认错人了。”   摆摆手,眉霜便想要绕开他,自己已经不做魔头好多年了好么。谁知道这个男子反倒是不依不饶了。他一步挡住眉霜的路,喝道:“妖女!你休的狡辩,吃我一鞭!”   “啧。”   眉霜满脸不耐的抬起胳膊,想要直接抓住鞭子,然后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直接扔了。谁料眉霜一抬手运功,下一刻,满脸的不耐烦便瞬间化作了震惊。   她竟然没有办法调动自己的内力!?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下一刻,鞭子已经到了眼前,容不得眉霜多想,她下意识的用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要害部位,鞭子来势汹汹,眉霜瞬间就被抽翻在地,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   拿鞭子的人顿时愣住了,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容易就打中了眉霜,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不自觉的撇了一眼远处的一个小山岗,捏紧了手里的鞭子,他指着眉霜,厉声道:“没想到你这个妖女也不过如此嘛!看来,我可以活捉你领赏了!哈哈哈!”   话音一落,他就灵活的用鞭子将眉霜缠了起来,鞭子上布满倒刺,男子只要一使劲,倒刺便会扎进眉霜的身体。   “你还是乖乖的变成本大爷的银子吧!哈哈哈!”   “凡事不要太得意。”眉霜神色一厉,身子开始使劲,缓缓地,倒刺嵌进了衣衫里,衣衫破碎了,皮肤绽开了,血红的颜色丝丝缕缕地沿着倒刺在红色的衣衫上晕开,眉霜的脚下很快就有了一滩积血,倒刺却还不断地向里收缩着,不对,应该说,是眉霜的双手还在向外挣动着,伤口越来越深,能看到颜色鲜嫩的血R,再接下来或许能看到白骨,然后可以想象,白骨会被勒断……………………………………   “你…………………你……………”男子停止了动作,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不疼啊!你,你别乱来啊!”   眉霜僵硬紧绷的脸终于有了变化,她笑了,甚至还冲男子眨了眨眼睛,妩媚非常:“我疼习惯了。”   这么多年,那些痛苦经年累月地切割着你的心。连心的疼痛都可以忍受,身体又算得了什么。   自肩膀到指尖,鲜血将衣料和皮肤黏结在一起,眉霜闭上眼睛,等待着白骨折断时发出的清脆声响。猛地用劲,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只有男子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惊呼:“你终………………来,来者何人!”   身后有纯真的道家罡气风一般呼啸掠过,眉霜一怔,不用回头便知是谁。   身上的鞭子一松,男子忙不迭的跑了,只留下一句逐渐飘远的无力地威胁。   “我一定会回来的!”   嗤笑一声,眉霜抬手擦了擦嘴边的血丝,道:“戏看完了?”早已察觉这小子就在附近,还以为要等到自己手骨尽断他才肯现身,没想到居然还有几分良心。   “你这个……………………”   抬首,眉霜的话顿时梗在了喉咙里,白发凌乱,不可能是沈云朝,何况,………………眉霜僵在那里。   自己怎么会认不出他的背影?   来人缓缓地转过身,沧桑的脸上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模样,眉霜就这样看着他的脸,呆呆的,好像失了魂一般。   跑的飞快的拿鞭子的男子,抽空回头望了一眼,顿时倒抽一口气,脚下一绊,差点没摔死。   卧槽!?   我没看错吧,那不是三清山的宗主徐不闻吗?   庄主说的,眉姨的丈夫就是他!?   深吸一口气,他跑的更快了,跑到山岗处,沈云朝和肖北就在那里静静的等着他,他将脸上的面具一撕,露出的脸,不是肖笑,又是哪个?   “干得不错。”   “………………………………”   肖笑的嘴角顿时抽了抽,心道:“庄主,你这么坑你师兄,你师父他老人家知道吗?”   竟然还给她下药。   似乎是看出了肖笑的鄙视,肖北冷冷的说道:“就以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不想点法子,就凭你,十个也不够眉姨打。”   “…………………………”   还羞辱我!?   另一边,徐不闻已经走上前,他仔细地打量着眉霜,一把搂住她的腰,小心地避开淌着血的双臂,想要带着她飞身而起。   眉霜此刻才反应过来,立即挣扎起来,徐不闻忌惮眉霜身上的伤势,立即放开了手。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带着你的好妃子走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死了,很多年前就死了。”   眉霜一愣,随即放声笑了起来,肖胜利带着浓浓的凄凉。   “死了?!死了好啊!死了干净!”   眉霜说完后,以为徐不闻会生气,会发怒,会拂袖而去。却见徐不闻只是静静的等她停下,然后便要上前扶她。   眉霜惊讶的躲开了徐不闻。   “她是我害死的,你不恨我吗?”   “她是死在了,她真正爱的人的怀里,不是你害死的。”   徐不闻一把揽住了眉霜的腰,利落的点住了眉霜的X道。   风里,徐不闻说:“都过去了,你谁也不欠。不要再作贱自己。”   正痛得龇牙咧嘴的眉霜呆了一呆:“我会当作没听见的。”   徐不闻的眉头一直皱着,如果眉霜再抬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紧紧咬住的嘴唇。   被鞭子勒伤的痕迹一道深过一道,在原本就显得细弱的手臂上纵横交错。徐不闻拉开眉霜的衣襟,布料擦过正在冒血的臂膀,眉霜蹙起眉头发出一阵抽气声。   “不要你救!我死不掉!”    第七十一章 眉霜(四)   “都疼成这样了,还嘴硬什么?”自从回到眉霜开的青楼,三清山宗主的脸色一直是阴沉的。   眉霜被他强硬地按在椅上制住双手,虚弱得动弹不得。半晌,待疼痛过去了,才长舒一口气,道:“就算是疼,横竖疼不在你身上,别来假好心。”   徐不闻闻言,抬起头来看她,眉霜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双眼瞪起,眉毛倒竖,亮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好似一旦徐不闻再说什么就要扑上来咬他一口。   无声地叹一口气,抚上她紧紧握起的拳头,本就瘦得皮包骨头的手背上,能轻易地摸到根根暴起的青筋。徐不闻觉得自己的心被揪住了,从听到一身血红的眉霜说出那句“我疼习惯了”开始。一手钻进她的拳头里让她和自己两手相握,另一手小心地为她将药粉抹开。眉霜闷哼一声,尖利的指甲毫不留情地扎进他的手背里。徐不闻毫不瑟缩的握着他的手,交握的掌心中湿漉漉的,亦不知是谁的汗水。   伤得太多,一整瓶药粉转眼就要倒空,这时才听眉霜道:“你才带了一瓶药?这么小气!我身上还有伤呢。”听语气比方才精神了些,也有气力来给人添堵了。   “那你就别咬嘴唇,再弄伤就真的没药了。”想也知道,她这么长时间都强忍着不出声必定是咬住了嘴唇。可是话已经说晚了,眉霜唇边正晕开一抹红,仿佛在嘲笑他迟来的关切。徐不闻垂下眼,在她臂上用力一按,才施下三分力,便满意地听到眉霜的吸气声。抬手用袖子替她擦去额上的冷汗,眉霜往里缩了缩,眼睛闪了闪,松开了扎进徐不闻手背里的指甲,低声咕哝了一句:“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徐不闻没有做声,为她将手臂上的伤口包扎齐整。目光落到她****的上身,此刻徐不闻的眼里没有半点旋旎的心思,只担心着眉霜的伤势,虽然也是伤痕累累,较之手臂,伤势更轻一些,只是衣服扒了,原先刻意隐下的旧伤疤痕也露了出来,新伤叠着旧伤,乍一看,同样惨不忍睹。于是眉头便蹙得更紧,脸色越阴沉。   “我以为做老鸨不用与人厮杀。”口气不自觉变得严厉,下手却加倍小心。   “嘶——”地吸了口气,眉霜冷笑道:“你瞎吗?这些伤有大半都是拜你所赐啊!”   “………………”沉默了一瞬,徐不闻将用光的药瓶放到一旁,“是我………………对不住你。”   “谈不上。”眉霜似笑非笑的说道:“你情我愿的,没有谁对不起谁。你给我的东西太多,不这么还,我恐怕是一辈子都还不完。”   “是我负了你。”   “我就是觉得吧,爱情还真是奇妙的东西,能把你这么一个阴险狡诈,做事毒辣的人,硬生生的变成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你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封她的哥哥做位高权重的丞相,给她的家族无上的荣耀,这就是你给她的礼物呀。”眉霜的手指划过南风的脸,徐不闻听到她的轻笑,“还有什么比天下更贵重?你连皇位,连皇权都眼都不眨的给了她。”   细细想来,其实也不奇怪。她不争权不夺利,不拉拢朝臣不结朋营党。藏污纳垢的后宫里,谁都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只有毫无心计的她皎洁干净,好似佛祖跟前的一朵白莲花。而这些恰恰前是那个深陷淤泥的皇帝从来都没有的。   起初想要她的微笑,后来是她的好脾气,再后来就是她的人、她的心。欲望总是这样步步升级,直至完全将人吞噬。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毫无预兆地,抚摸的纤纤玉手猛地给了他一巴掌,将徐不闻的脸打的一偏。“你一直说你要天下,我帮你。可你呢?你要的从来就不是天下!”   “很多人,或被牺牲或被丢弃。到头来,我抛却良知抛却生死换来的天下,于你而言不过是件转手就要送人的礼物。怎能不怨恨?你说你永远不会爱我,因为我跟其他人一样都是两面三刀的小人啊。但是,你爱的那个人,有多光明正大呢?她也不过是你弟弟安插在你身边的奸细罢了!”   屋里的烛灯已经烧到了最后,烛光不再明亮,暗沉沉的光线里,眉霜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心口很疼,不喜欢她用自嘲来表露伤心的方式。手里的药瓶是空的,她被咬破的唇边还淌着血,徐不闻想用拇指替她抹去,眉霜偏过头躲开了。她敷在脸上的****经过方才一阵混乱已经卸去了大半,依稀露出原本的容貌。确实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艳丽无双的脸,没有刻意描画出的妩媚和明丽,更多了几分英气。   徐不闻想努力回忆起记忆中眉霜的模样,眉霜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扭头躲进了阴影里。   烛灯终于燃烧殆尽,几抹微光投射到屋子里,天色已经亮。徐不闻跨前一步,想要说什么,眉霜截住了他的话头:“你放心吧,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早就不在乎了,你安心的当你的宗主吧,我不会找你的麻烦的,我不敢诓你的。”口气依旧疏离,带着刻意的讨好。   后半夜,眉霜起了高烧。神志不清的总是在嘴里嘟囔着什么含糊不清的字眼。   徐不闻在耳边不停地唤着,叫着眉霜的名字,眉霜睁开眼睛,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不觉惘然:“我想你。”   徐不闻一怔。   想你当年对我的好,寂静的冷宫里,你是我唯一的依靠;想你对那个人的爱,爱得山崩地裂,毁天灭地。皇后在册封一年后暴病而亡,谁都知道是你做的,却谁也不敢开口,朝臣请愿不让你立她为后,她劝你不要杀人,于是从此以后,你再没有立后,除了她,谁也不能再同你并肩;她曾经一度联合那个王爷将你从皇位上拽了下来,你九死一生回来,你将所有参与者株连九族却唯独放过了她,还有她爱的那个人。甚至连责问一句都不曾;你那么爱她,爱到失去了自己,你因她而喜,因她而怒,为了同她相处学会了温柔,学会了迁就,甚至学会了撒娇。我几乎再也找不到冷宫中那个手持匕的黑衣少年。可是,你知不知道,你难过可以对我说,可我的难过又能告诉谁?   那天,你告诉我,你不当皇帝了,你要带着我走。   可是,转眼间,城破了。我看着你拉着那个女子上了马车,你看到了站在冷宫前等你的我,你身子顿住了,我将收拾好的包裹藏到了身后,结果是不用猜的。我只是不想连这最后的尊严都留不下来。   你带着她走了,我留在被遗弃的冷宫里,带着一身的伤,无力反抗那些蜂拥而至的大周的士兵。我躺在他们的身下,心里一片死灰,再也没有了跳动的感觉。   那是我一生最漫长的黑夜,我用了余下的所有的时光都走不出来的黑夜。   天亮的时候,谢翡救了我。真是讽刺,我为了你害她,可她却救了你我。   我走了,却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有着一缕白的少年。   “想要重生吗?”   徐不闻握着眉霜的手,泪盈满框,呐呐自语。   “是你教会了我何为爱恨,你却总不肯告诉我,你的爱恨,却屡屡教我何为失去………………我想告诉你,却已经没有机会再说。”    第七十二章 叛情   “好了。”谢安走到周塘的身边笑着打圆场。   “不过就是一个小太监罢了,公公何必为难他。他也就是奉了主子的命令罢了。在下听闻皇后近来的情况,可谓是每况愈下。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后娘娘找晏相爷,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您说是不是啊,晏相爷?”   谢安看向晏平江,晏平江亦是深深的看了谢安一眼,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沉吟了片刻,他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那看来,老夫确实是该去一趟。”   “晏相!?”   说罢,晏平江不理会周塘的惊呼,径直跟着忙不迭爬起来的小太监离开了。   周塘没有办法,只好引着谢安进了殿。一进殿,周塘便伏在周扶远的耳边将方才殿外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周扶远扫了一眼负手立在那里,四处扫视的谢安一眼,摆摆手道:“周塘,你下去,守着殿门,朕不出声,谁也不许进来。”   “是。”   周塘前脚一走,后脚谢安就径直的走到了殿中的一处角落里,将里面放着的一把楠木椅子搬了出来,谢安轻松的拖着够三人坐的椅子,放到了正对着周扶远的正中央,然后抖抖袍子,施施然的做了下来。   “陛下恕罪,草民的身子不太好,所以就自己找了把椅子坐。”   谢安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然而他的双眼却是平静的半点涟漪都没有,半点没有恕罪的意思在。然而,在谢安如此平静的外表下,是他笼进袖子里遮掩住的布满红筋微微颤抖的双手。   周扶远在高处,静静地仔细的打量着谢安,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谢安,虽然心里早就猜测到了谢安的身份,但是毕竟不同于谢安自己亲口承认,周扶远的目光里带着许多意味难明的感情。谢翡的双眼,是深如古井,明若流波,照得见红尘沧桑万里烽火,照得见亘古天地日月生辉,是这天地间,他所见过的最为坦荡的双眸,仿佛没有任何事情,是她所不能直面的一般,一如她如火般的性格一样。而她的妹妹,谢裴,暗波流转,像是永远也望不见边的夜,永远也看不见底的海,危险重重。谢安的双眼漆黑如墨玉,像谢翡,可是眼里那份幽深,却是像极了谢裴,真的很难分辨他究竟是像谁更多一些。谢安换了一件衣服,没有穿着平日里常穿的半旧不新的青色袍子,而是着朱红云缎里衣,外配一层同材质的银白珠光外袍,腰间一条暗紫色的盘云腰带,腰间配着一枚玉佩。看起来和平时大有不同。他的年纪不大,但是清淡的眉眼间却有一种时间打磨过的成熟与清冷。他身上有一种看透俗世的沧桑感,如今这一身红白相间袍子穿在他身上不觉艳俗,倒一股沉静内敛。   是一种与他的年纪完全不相符的沉静的气度。   “你这些年,经历了很多啊……………………”   周扶远半晌才感慨的说了这样一句,谢安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还可以。”   过往数十年的艰难挣扎,就这样被谢安用三个字,轻描淡写的掩了过去,然而周扶远的心里很清楚,谢安的心里绝对不会是真的这么想的,他若是真的这般的云淡风轻,他此刻也就不会在此处了。   “你可以支走了晏平江,便是想要和朕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吗?”   谢安脸上丝毫看不出,自己小诡计被周扶远道破的窘迫。他摇摇头。   “自然不是,草民只是想问陛下一个问题罢了。”   “你可以叫朕伯伯。”谢安一口一个草民,似乎是刺到了周扶远。“且不说,朕与你母亲乃是结拜的兄妹,就说你的父亲,他是朕的亲弟弟啊。”   “………………………………”谢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陛下不必如此,且不说,您已经和母亲断绝了这兄妹关系,就说我的父亲,他可不是叫周扶风,他只是山间的一个猎户,断是高攀不起的。”   前几日的宫变,还是有着不小的影响的,皇宫中因此受了波及的宫女太监不计其数,后来这些受伤的宫女太监被统一的带到了一处治疗,谢安昨日便抽空去了一趟,去找一个人。   “这里污秽,怎么…………………………”   不理会这个太监的讨好,肖北拦下他,谢安已经漫步踱进了屋子。   缓缓绕着宫女们转了一圈,他温柔微笑的颜容上看不出什么怜悯之色,自然,谢安的字典里是没有怜悯这个词的,如果有人问他,他一定会很淡定的告诉你,他的怜悯已经全部用在自己的身上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怜悯这些不相干的人了。   这数十载,其间的起伏颠簸波谲云诡,自己经历的生死一线,看见的恩义相负,上天给他的磨折和历练,较之这些世间平常的磨难,不知惊险了多少倍冷酷了多少倍去,那些锦绣荣华,诗酒唱和,兰麝齐芳,钟鼓遏云也好……那些痛苦的呻吟,飘杵的鲜血,无辜枉死的生灵,凄厉的面容……他早已,经过,看过,而且看得,太多。   缓缓地走到了一个年过半百的宫女的身前,那个宫女看起来只剩下一口气了。   “告诉我,你当年看到的,听到的,你的家人便可以一生无忧,否则,你知道的。”   宫女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她知道这个人绝对有那个能力兑现他说的话,自己守住秘密,怕的无非就是遭到灭口,可是,现在那些人自己都已经离死不远了,哪呢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玉簪花开,荼靡花谢,宝殿金銮血如雪,谈笑烟尘音容绝。   永坤宫内,玉屏迤逦,屏后榻上,两人对弈。   水晶棋枰,白玉黑玛瑙,各为黑白子。   左首紫衣妇人纤指微移,啪的一声,恨声道:“叛国。”   右首男子轻轻笑着,一袭长衣灼灼华锦,华贵俊秀,双眼幽深慑人心魄,一缕白色的发丝垂在眼前,随风轻摆,黑子幽光璀璨,他执于指尖把玩。   “你当那是谁?街头卖艺女吗?那可是百姓交口称赞,外邦畏惧如虎的女子,是皇帝的结拜妹妹,西北齐武王妃的姐姐,立国者叛国,谁信?”   “那你说?”   “她啊,弱点何其明显。”   俯身将黑子落在棋盘上,顿时胜败已定。   “叛情。”    第七十三章 从未怪过   “我来只为问您,可是一个人?”   那个毁了他们之间十年之约的,和那个给他药的,是不是一个人!   谢安话没有说尽,但是周扶远已经听得很清楚了,心里也很明白。   “不是。”   “那看来就是了。”   “…………………………”   谢安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这个将死之人。   “这就算是我对你良心最后的一丝信任好了,当年你只是选择了袖手旁观,所以此番我相信你也是绝对不会指证你的妻。”   周扶远剧烈的咳嗽,像是要将肺咳出来一般,嘴里,喉咙里很快就涌上了甜腥,周扶远伸手捂着,鲜血很快就从指缝里渗了出来,滴在他明黄色的龙袍上。   “不是………………不是,瑾儿没有……………………没有理由……………………没有理由杀谢翡。”   “是吗?想当初,你立国伊始,大肆的封赏世家大族,世家的风头一时无二。朝堂上无人敢掠世家子弟的锋芒,偏偏你在这时临时将母亲调回建康,母亲任建康禁卫司司长,短短一个月,便斩了数十个在建康城闹事的的世家子弟,她成了你周扶远手中,牵制世家最锋利的一把刀,你让世家将所有的攻击都集中在了母亲的身上,你的皇后,呵,她是母亲的结拜姐姐,可她同时也是王家的人。你说,她能不恨母亲吗?”   谢安寥寥几句,根本无法还原当时事情所有的面貌,但是谢安也不要说完,更不需要全部知道,对于谢安来说,周扶远所谓的帝王平衡之策,所谓的顾全大局,不过就是在用完了以后,卸磨杀驴,体面地说法罢了。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深爱你的女人。”   周扶远闻言,身子一僵,机械的缓缓地转动脖子看向谢安。   “你……………………你什么意思?”   “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秘密。你一直想要遮掩的,想要遗忘的。”   谢安拖着椅子缓缓地走到了适才拿椅子的地方,凝气将椅子猛地抡起来,像是一把刀,狠狠地砸进了墙里,硬是将几尺厚的墙给砸穿了,却没有露出外面的晴天白云,而是露出了淡淡的烛光。   回身,谢安脸上带着残酷的笑。   “不就是在这里吗。”   那个毁了所有美好的的,恍若跗骨之蛆一般的肮脏心思。那个恨不得一生都不被外人所知晓的,恨不得用买心底的秘密,就这样的被谢安一椅子给砸了出来。   “怎么,说不出话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到的?怎么知道到,我心底………………心底……………………藏着的这个秘密。”   谢安其实不知道,毕竟就算他的听风阁知道再多的事情,他也不会知道一个皇帝从来不曾吐露的心事。他是猜到的,自打知道了当年拆散母亲和周扶风的人是王菁以后,谢安就一直在想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么做。   母亲与世家对抗?这也只能算是一小点罢了。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什么事情会让她理智全失,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死一个曾经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姐妹?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女子是她的情敌。   “情”之一字,不知毁去了多少女子的一生。   王菁自诩智计不输于谢裴,能让她栽倒的,除了这个“情”字,谢安不做他想。   扫了一眼露出来的一角密室,谢安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震惊了。   “真是没想到啊,你竟然喜欢自己弟弟的女人。”   密室墙上挂的,是一张鬼面具,便是隔着一堵墙,谢安还是能感受到这扑面而来的煞气,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母亲丢了多年的面具究竟在哪里了。   “与其说我是喜欢你母亲,倒不如说,我是喜欢你母亲的那份肆意的洒脱,她总是那样的真诚,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那样的坦荡。我知道,自打我开始有了收复天下的心思的时候,我和她就注定了没有缘分,最深……………最深…………………也不过就是喊她一声弟妹吧。”似乎是在心底里压抑了太久,周扶远絮絮叨叨的将自己心里的话全部都说了出来。   “看着她和扶风在一起,我虽然难过,但是还是很为他们开心。我觉得,我们之中,总要有人幸福,如果非要我选,我希望是我的弟弟。可是,……”说到这里,周扶远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我太低估了时间的威力,十年时间,他们只是匆匆见了三面。我忙于国事,等我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就在这里,看着弟弟,不再清澈,坚定,隐隐的露出几分迷茫的眼神。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十年的等待,终究还是耗尽了他的耐心。但是说到底,还是要怪我,怪我太想要这太平的盛世。是我,是我对不起你母亲,你要杀,便动手吧。”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杀你。”   难道不是吗?   自己都觉得自己罪大恶极,目标再远大,借口再华丽。也掩盖不了自己卸磨杀驴,残害功臣的事实啊!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跟我说过,你不是一个坏人。应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坏人。后来。小姨临终的时候也跟我说过,你也许真的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甚至不是一个好人,但是最起码,你是一个好皇帝。我很清楚我母亲最后为什么会落到那般的下场,她为的不是她自己,而是这个她辛苦打下来的天下。她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守护这些百姓,她从未后悔过。”   “……………………她……………………”   “如果,你真的觉得亏欠,就请你告诉我,究竟是谁,那个一直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的人,究竟是谁。”   ………………………………………………………………………………………………………………………………………………………………   “今日,我就代我母亲说一声,她不怪你,她从未怪你。你可以放下了。”   谢安转身离开,殿门被他轻轻推开。阳光撒了进来,这一地阳光如雪锦,华美的铺开在嵌金扣云砖地上。   谢安步履稳定的轻轻迈出这个整个天下最华贵的地方,最具权势的地方,毫无留恋。   一线光芒照在谢安腰间的玉佩上,转射到周扶远浓密的睫毛上,泪眼朦胧的他似有所感应的抬头,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淡白的阳光,光中微尘起伏如雾,又似透明绡纱,绡纱笼罩中,那人身形纤秀,一头青丝被一根淡紫色的丝带束起。   周扶远觉得自己隐然听见了那人白色衣袂滑过朱红门槛时,那温存而细腻的声音。   他的神思忽然有些恍惚。   想起多年前的寂寥长街,那蓦然回的一刻,漆黑如夜的双眸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她端着懒洋洋的笑,走上前来。   双眸的样子就像是天上的星辰,那星辰从此亮在他血火一生的岁月里,从未有一刻真正消失。   如今那星,又在那片天空静静的闪烁着呢?   昨日乱山黄昏,今朝衣上锦云,谁待乾坤事了,且与我共长歌?   空留得他一身寂寥,一生空自记取。   “摆驾,朕要去见皇后。”    第七十四章 封禅(上)   大周成德十二年一月一日,大周皇帝周扶远急召当朝一品的所有大员,托付后事,此后,又召匆匆赶回的睿王等一众宗室王亲。   当日戌时前后,大周皇帝周扶远驾崩,享年五十六岁,谥号史称世宗,临死前将皇位传于皇九子、江王周定乐。   皇后谥号,其子赵王周定樘追谥,与其父、与其母,共葬于皇陵。   一个月之后   ——大周平景元年,二月十四日,建康皇宫,华盖殿。   华盖殿就在奉天殿的旁边,奉天殿是建康皇城三大殿的主体,上盖琉璃金瓦,双檐重脊,雕梁画栋,朱漆描金雕花的门窗,也就是是人们通常所说的“金銮宝殿”。它是皇帝举行重大典礼和接受文武百官朝贺的地方,平时是绝对不会打开的。   奉天殿旁左庑向西边的称文楼,右庑向东边的称武楼。奉天殿的后面是华盖殿,外观如一座亭子,四面出檐,渗金圆顶,殿顶上还缀有硕大的金球一颗。殿旁东有中左门,西有中右门。每逢春节、冬至和周扶远的生日,周扶远都要在这里先行接受内阁大臣和宫廷执事人员的参拜,然后才去奉天殿接受百官的朝贺。同时这里也是大周皇帝举行大典前休息、准备的地方,平日里此殿并不敞开,也严禁闲杂人等入内,但是今日,此殿非但殿门敞开,而且来来往往太监、宫女极多,似乎人人都在忙碌之中。   而在大殿的中央,已位居大周皇帝的周定乐仅穿着淡黄色的锦袍,平摊开双手,双目略显呆滞地望着宫殿顶上那金字匾额。   在他身旁,有几名宫女手拿着量绳细尺、仔细地替周定乐测量着身体,而后,她们要将所量得的数据送至皇宫内的御衣坊,替周定乐这位大周新任皇帝缝制崭新的龙袍。   事实上,龙袍的式样要缝制两套,一套是大周皇帝平日里起居、早朝时所穿的龙袍,以金线编制、辅以银丝,上绣一条单爪握着宝珠的五爪金龙,翻腾于云雾之中,而云雾之下,那是象征着天下的中土大陆以及十三只大小各异的鼎,意为,这是历朝历代皇帝的传统,并非始于大周;   而另外一套,则是大周皇帝的祭天龙袍,以红色为底、黑色为辅,上绣着一条出火的五爪黑龙,张牙舞爪、对天咆哮,毕竟大周占的是火德。同时也是表示大周是一个以武立国的国家。   这套黑龙皇袍,一般而言皇帝仅在大周举行盛典时穿着。周定乐新帝登基,自然是要穿着这身龙袍。   本来,替新皇帝赶制龙袍,本该在十余日前朝中重臣丞相晏平江宣读前天子周扶远的遗诏前后便办妥,可问题在于,那时正赶上前天子周扶远驾崩,正值国丧期间,皇宫内外需要忙碌的事物太多太多,因此耽搁了下来。   而眼下,办妥了天子国丧事物,周定乐即将举行封禅大典,正式继位,因此,皇宫内的众太监、宫女们来不及歇息,继续忙碌起来。   再过两日,也就是二月十六日,便是周定乐在宗庙举行封禅大典、祭拜天地、并且正式登基为帝的日子,不得不说,时间太过于紧迫,毕竟两日前,朝廷这才结束国丧的盛典,将前天子、大周光武皇帝周扶远的遗骨送至皇陵。将皇帝葬入皇陵,同行的,还有大周的皇后谥号,以及其子赵王周定樘追谥。   大周皇帝……………………   我周定乐竟然能够成为大周皇帝?   感觉真像是做梦一般啊!   尽管周定乐至今还未曾亲身早朝,朝中事物也一并由丞相晏平江,大理寺的旬达,礼部的晏明修以及二月初赶回健康的谢易等朝中重臣裁断,可这丝毫不妨碍周定乐对于日后亲临早朝的种种幻想。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令他颇为紧张的事要面对,那就是两日后在宗庙的封禅大典,因为据礼部晏明修的介绍,他周定乐那日需由乘坐皇辇,从玄武门,俗称“厚载门”取坤卦:“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出宫。先到在京城东南正阳门外钟山之阳祭“天”之所——圜丘!   祭坛二层。第一层“广七丈,高八尺一寸,四出陛。正南陛九级,广九尺五寸;东、西、北陛亦九级,皆广八尺一寸”。从坛的表面一直到坛基,全部秋以琉璃砖,四面以琉璃栏杆环之。第二层“周围坛面皆广二丈五尺,高八尺一寸。正南陛九级,广一丈二尺五寸;东、南、北陛九级,皆广一丈一尺九寸五分”,坛面以及栏杆均如第一层之制。他需要在那里诵读文书昭告苍天祖宗。   然后再马不停蹄的赶到在洪武门外的钟山之北祭“地”之所——方丘!其制式大致与圜丘同。圜丘与方丘,一个祭天,一个祭地,取“天圆地方”之意。是周扶远迁都之时感到“天地犹父母,父母异处,人情有所未安”,“乃命即圜丘旧址为坛,而以屋覆之,名大祀殿”,也就是百姓人所称的天地祭坛。这一次周定乐还需要诵读一次文书,这一次是昭告厚德大地。   然后,周定乐还得出建康城,去社稷坛,一个祭祀土神、谷神之所。在城之西南,背北向。社东稷西,各广五丈,高五尺,四出陛,第陛五级。坛用五色土,色各随共方……。早期的社稷坛,实际是“社坛”和“稷坛”两座坛,共用一个地方,然后在全城百姓的面前,诵读文书,昭告社稷,祈求丰收。然后折去太庙,祭祀周氏皇族一系的祖宗之所,位于城东南,与社稷坛隔御道相向。四祖各为庙,“皇高祖居中,皇曾祖东第一,皇祖西第一,皇考东第二,皆南向”,每座庙**奉神主,东西两夹室,旁两庑,设三门。每门“皆设戟二十四,外为都宫,正门之南,别为斋次……”。正殿两廊,楹室崇深,功臣配享,左有神宫监。再念一遍文书,昭告祖宗,封禅继位,从字面上理解倒是没什么,可问题在于,他需当着那日数十万围观百姓的面,对天宣读祭文,那可是不容许犯丝毫疏漏的事,否则,非但大周周氏颜面丧尽,就连他这位大周新任皇帝,亦会受万民耻笑。   脑海中幻想着那时底下黑压压的人群,周定乐只感觉脑门有些发胀。   最关键的是,这一路下来,他就得少说背下五六篇拗口的骈文,还得一大清早天不亮就出发,不然哪里跑的完。简直就要将周定乐所有的兴奋都浇灭了有木有!    第七十五章 封禅(中)   皇帝真不是人能干的事情!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句调笑。   “皇上,还撑得住吧!”   周定乐不用看,就知道是那个消失了几个月,回来也不来看他的混蛋,大理寺的少卿,谢易!   “呵,你还知道来看我啊!”   了完全的一副怨妇口气。谢易笑着说道:“哎,错了,你是皇帝,应该自称“朕”了。怎么能说“我”呢?”   “滚蛋!”   周定乐径直抓了手边的一个橘子砸了过去。   “回来这么久,也不知道来看我!”   “晏明修说了,你有很多文章要背,我不能来打扰你。”   周定乐怎么听谢易这话,都是满满的幸灾乐祸啊!   “那你现在就能来打扰朕了?滚蛋!”   周定乐格外的在哪个“朕”上加了重音。   “哎~”谢易叹了一口气,颇有几分筋疲力尽的感觉。   “你以为我想来啊,我大理寺可是忙的要死,你说说,我就走了几个月,大理寺的牢房就被晏明修那厮给塞得爆满,你是没看见我案头那些公文,连我人都快埋了!”摇摇头,谢易直接盘腿坐到了地上。   “结果你还给我添乱,你下旨让鲁王及你那些堂兄堂弟什么的回封地,睿王简直就要疯了,见天的来找我吵。”   而事实上,周定乐的登基,确实给健康的势力分划带来了诸多改变,虽说这一切要在周定乐正式登基后才颁布,但是私底下早已有了预案。   比如说大理寺的旬达告老,由谢易接任大理寺卿,还有御史台的晏何钦高老,由侍郎晏明德接任尚书之位;丞相晏平江请辞,推荐晏明修继任……等等。   而至于谢易原先的家将,似段离等等,皆摇身一变,成为军中都尉、甚至是都统的将官,位居三品至五品不等,而至于原先依附赵王周定樘,王家的将领,皆以逼宫篡位的罪名,遭到贬职、降职。   当然了,也不是说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顺利,比如说,睿王周鼎勋……   这位王爷,快马加鞭赶回来,不过却对老皇帝的死没有多少表示,在得知其父皇已将皇位传给周定乐后,本来并无多少异样,可当他听说周定乐有意将要鲁王周定礼、还有昔日皇六子,皇七子两位兄弟的后人外封为王时,又急又怒,竟拖着赶了数十天路的身体,到皇宫与周定乐争论了一番。   不难猜测,以睿王周鼎勋的经历,岂会猜不到鲁王周定礼心中所打的算盘?他之所以急急忙忙到皇宫觐见,主张将鲁王周定礼等人扣押在健康,亦是出于替大周着想,替周定乐着想,最重要的是,他以自己在西楚苦苦挣扎这么多年练出来的直觉担保,这件事绝对还有后续,总觉得这个时候放他们走,绝对会引出大祸事,遗憾的是,鲁王周定礼抢在他从西北赶回来之前,便以此事恳求了周定乐,用兄弟之情挤兑着周定乐没有办法,只好同意了他的请求。   正所谓一诺千金,更何况周定乐还是皇帝,周定乐既然答应了鲁王周定礼,又如何好事后反悔?也正因为这样,睿王周鼎勋当场差点给气吐了血,周定乐实在是不想跟自己仅剩的这个哥哥吵架,只好下旨暂时不见他。   值得一提的是,睿王周鼎勋也曾为此事见过晏明修,想请他出面调解此事,毕竟在他看来,以晏明修的才智,如何会预料不到将鲁王周定礼等人外封为王的后患?   遗憾的是,他脸一,晏明修的面都没见着,晏明修的母亲病情急剧恶化,他一头扎到皇宫去找在宫变中失踪的万年灵芝了,找的人都快要疯了,哪里有功夫管这种闲事。   本来周定乐想着,这么多天没听人传报睿王周鼎勋来宫城求见他,他还以为睿王周鼎勋放弃了呢,没想到啊,原来是去烦谢易了。   “那你这是来劝我了?”   “哎!”谢易摆摆手,“这种破事儿,我才不管呢!”   说到底,这是周定乐的家事,再好的朋友也不能插手人家的家事,更何况这个朋友还是皇帝。   “我就是来你这儿躲躲那个疯狂的王爷,喘口气。”   谢易这一喘,就是半日,华盖殿外日冕上的时刻渐渐改变,像个木头人一样被众宫女们摆扯的周定乐,只感觉双条手臂酸麻地厉害,腿也站的酸疼,就连额头也渗出了些许汗珠,尽管从旁有两位宫女用两把巨大的扇子替他扇着风,但却丝毫不管用。   趁着转身的工夫瞥了一眼谢易的方向,周定乐差点气死,他这边在众宫女的摆扯下满头大汉,可谢易呢,却盘腿坐在在殿内一根玉柱旁,左手托着一个水果盘子,右手拿着一片片西瓜放入嘴里,一脸幸灾乐祸地望着他,时而露出令周定乐火冒三丈,恨不得拿刀砍死他的笑容。   好容易熬好众宫女量好身体尺寸,周定乐大步走向谢易,一把操起谢易手中的盘子,却傻眼的现,盘子中早已空无一物,就剩下一点红色的汁水了。   “味道还不错,就是少了点…………………………”咂摸了一下嘴,这样没心没肺地说道,仿佛丝毫瞧不见周定乐满头的热汗。   周定乐一脚就将谢易踹了个仰倒,看着谢易狼狈的样子,周定乐心里忽然就感觉凉快了很多。   “喂!你现在是皇帝,能不能有点形象了!怎么还动手了!”   “我是动脚!”   “……………………”   在吩咐殿内宫女奉上两盏凉茶后,周定乐小声说道,“喂,谢易,后日就是封禅大典了…………………………”   捧着茶盏灌了一气,谢谢易漫不经心地说道,“嗯,然后呢?”   看着谢易明显敷衍的态度,周定乐微微眯起眼睛,危险的说道:“你知道我是皇帝吧。”   “那又怎样,你要治我的罪吗?”   谢易还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怎么会,你是我最好的哥们儿,我怎么会罚你,我就是想起来,皇帝号徐昂视可以赐婚的对吧,你是不是想成亲了?”   “……………………”   谢易浑身一僵,机械的扭头看着笑得一脸深沉的周定乐,咕咚一声咽下嘴里含着的茶。   “哦,那……………………你是不是紧张了?后日的封禅大典。你尽管和兄弟说!”   “不,怎么可能……………………”微笑着说了半截,周定乐面色猛变,没好气说道,“废话!——当然是紧张了,你以为呢?那么多的祭文,老子要是背错了,说错了,哪怕是结巴了,那脸就丢到祖宗那了!朕还要不要在百姓面前混!”   “哇哦,当了皇帝,果然是不同凡响啊,说话都冲很多啊……………………”用手护着茶盏,免得周定乐激动地把嘴里的唾沫星子溅到茶里,谢易偷偷瞥了一眼周定乐,见周定乐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似乎大有抓狂的意思,便也不再玩笑,免得眼前这位新任的大周皇帝恼羞成怒,当着众宫女的面将他一脚踹下椅子,这传出去,还不得叫人笑死?   “有多紧张?”谢易慢条斯理问道。   “这个……………………”周定乐闻言皱了皱眉,思忖一番后,问道,“说不好,总之相当紧张就是了……………………喂,谢易,你印象中,什么事叫你最紧张?”   “我啊?”谢易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肯定般说道,“估计就是跟谢安待在一起的时候吧………………………………”   周定乐闻言顿时傻眼,尽管他此刻对后日的登基大典颇为紧张,却也有些好奇谢易说这番话的原因,他好奇问道,“会吗?我看你之前和他相处的………………………………还行啊。”   “那是之前,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他是我叔叔啊!”   “噗!”   容许周定乐毫无形象的喷了。   他说什么?   谢安是他叔叔!?   谢易嫌恶的擦了擦袖子上被周定乐喷到的茶水,没好气的说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他的娘亲是谢翡,谢翡跟我爷爷是一辈的,你第一天知道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哦…………………………”周定乐同情般望着谢易,自己的朋友,忽然就变成了叔叔,想起自己以前在他面前放的厥词,傻了吧。忽而心下一愣。   不对啊,现在说的可不是这件事啊!   想到这里,周定乐抬手说道,“除此之外呢?”   只见谢易摸了摸光洁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就是和晏明修相处的时候吧……………………你不知,这个人这些日子简直疯的不像样子,张嘴闭嘴就是灵芝,感觉完全就是分分钟就要疯的节奏啊!前两天遇到了,就抓着我死命的晃,问我有没有灵芝,啧啧。”   看谢易的表情,似乎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周定乐闻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是不是想说,要体谅晏明修的爱母之情啊?放心,我懂得。”   而事实上,周定乐此刻心中大骂不已。   老子在这边忙的要死,被一大群宫女整日蹂躏,连儿子都没时间看,你倒好,今天见个小叔,明天见个朋友,还有个睿王不时的串个门!日子过得不错是吧?   你给老子等着!   周定乐恶狠狠地瞪着谢易,咬牙切齿,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只见周定乐伸手召来了一个太监,附耳几句,太监惊疑的看了正在喝茶的谢易一眼,冲周定乐点点头,一路小跑着出了华盖殿。   不久之后,刚刚退出去的宫女又走了回来,捧着各式各样的布料,卷尺,其中为一人瞧见喝茶的想要,欣喜说道,“原来谢大人在这啊,谢大人,请容奴婢等人替大人测量一下…………………………”   谢易闻言一愣,诧异问道,“给我测量?为何?”   “谢大人还不知么?”疑惑地望了一眼周定乐,那宫女轻声说道,“陛下适才下旨,两日后陛下在京师南郊举行封禅大典,谢大人可不能穿着这身前往呀……………………”   谢易当然知道参与两日后封禅大典的官员,需穿着黑色的祭祀衣袍,可问题是,他只是在场外围观,这需要换什么衣服?   或许是猜到了谢易心中所想,那名宫女轻笑着说道,“方才陛下已经下旨,谢大人可是两日后南郊封禅大典跟在陛下身边的启天的官员呀!”   “启天?——启天不是………………不是丞相晏公吗?”   谢易当然知道启天是什么,那是主持祭祀、盛典的要官员,一般由礼部或者皇帝身边的重臣担任,比如说,前些日子国丧期间,担任启天的便是丞相晏平江。   “天命以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于高山之巅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故曰封。于山下除地,报地之功,故曰禅。”   这就是一个和皇帝一样苦逼,又要背书,还要全程陪跪的倒霉角色。   见谢易露出震惊之色,那宫女轻声解释道,“谢大人误会了,丞相大人,乃先前国丧期间的启天,而两日后南郊封禅大典,乃新皇陛下登基的盛典,按照大周礼仪,丞相大人不便担任启天,而是改由谢大人担任……这可是陛下方才钦点的呢!”说到最后一句,那名宫女眼中不禁流露出几许憧憬羡慕之色。   羡慕你妹啊!   谢易顿时抓狂。   “陛…………下~”   谢易转头看向周定乐,大有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架势,却见周定乐干咳两声,低头喝茶,简直就要将头埋进茶碗里。谢易见他这般做作之态,哪里还会不明白,分明是周定乐这家伙趁此机会,名为恩赏,实则是打击报复自己,他对于两日后的封禅心中不安,便有意拉他下水,叫人垫背罢了,说得难听点,要丢脸也得两人一起。   “你…………这………………家………………伙………………”咬牙切齿般,谢易嘴里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毕竟摆着众宫女在旁,他也不好说得太清楚,以免被御史台抓到小辫子。   周定乐咳嗽一声,第一次摆起了帝王的架子,压低声音,用仅有谢易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说的,朕可是皇帝………………”   算你狠!   咬了咬牙,谢安无可奈何地被一干宫女拉到殿内,用量绳软尺测量身体。    第七十六章 封禅 (下)   看着谢易像自己方才一样遭着罪,周定乐的脸上亦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不过在此之余,他心中亦有些莫名的感慨。   就在一年前,他周定乐不过还是被世人所看轻的落魄皇子,而谢易,则是被自己家族所舍弃的庶子,谁能想到,一年之后,他已成为大周皇帝,而他的好友谢易,亦成为朝中重臣,高居大理寺。   “谢易。”   周定乐感慨的轻声唤了一声,谢易回头。   “干嘛用这么恶心的的眼神看着我!?你想干嘛?”   “………………………………………………”   周定乐微笑的嘴角僵硬在谢易像看流氓一样的眼神里。   “来人,再取一盘水果来!要冰镇的!”   “……………………………………”   话音刚落,与宫女的应声端来的果盘一道而来的,还有谢易那咬牙切齿的目光。   “吃死你!”   回过头,眼角的余光看着周定乐故作享受的表情,谢易的嘴角也缓缓勾起。   傍晚时分,谢易终于离开了皇宫,疲惫的回到了自己的大理寺,他还是住在自己的少卿的临时卧室,虽然现在大理寺的人都知道他就是正卿,但是谢易却还是将旬达安置在正卿的卧室。这个老爷子一生得罪的人无数,自打当上大理寺正卿以后,遭遇的刺杀加起来比皇帝还多。全家都死光了,现在将他放到他的府上,无疑就是送这个老爷子去死,谢易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所以他还是以正卿之礼尊敬着旬达。   “回来了?”   见旬达在自己的房间里等自己,谢易表示很惊讶。   “这么晚了,您来找我有事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王俊吵着要见你一面。你也知道,他是重犯,也是看着我和他都是一起同朝的老家伙了,念着这份情谊,他才想要让我来说。”   “王俊?见我?”   谢易更惊讶了,先不说王俊为什么要见自己,就说旬达肯为他传话,而且话里隐约还有着要自己去赴约的意思。要知道,王俊和旬达的关系实在是算不上好啊。当初,王俊就是极力主张要治谢翡等一干人的罪名,和旬达吵的最凶的就是他。后来旬达全家死光,最大的嫌疑人无疑就是这个王俊。   旬达没有亲人,所以一直都把谢易当做自己的晚辈来教导。最是了解谢易不过,看着谢易的小眼神,就知道谢易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斗了一辈子,我和他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了。他既然想在临死之前见你一面,我也没什么不好帮忙的。”   旬达讲话说到这份上了,看在他的面子上,谢易也必须要去一趟。   “我这就去,天色晚了,您快休息吧。”   匆匆赶到牢房里,谢易暗暗叹了口气,站在石牢铁门的内侧打量着眼前的大周前重臣,最显赫的家族族长,王俊。   不得不说,此刻的王俊仿佛已看开了生死,显得颇为平静。“就放这里…………………………尔等出去吧!——对了,将钥匙给我!”抬手叫那四名黄泉阁的狱卒将那美酒、菜肴放置在王俊面前那张小几上,谢易挥挥手叫他们离开了。   “是,少卿大人!”四名黄泉阁狱卒抱拳领命,其中一人将王俊手脚上铁镣的钥匙恭敬递给了谢易。   目视着那四名狱卒退出石牢之外,谢易走到王俊身边,蹲下身利落的为他打开了手脚上的镣铐。   “………………………………”王俊疑惑地望了一眼谢易,他自然不会认为朝廷已赦免了他的死罪。   “王大人,不是您主动要求见我吗?为何不说话啊?”   “怎么,这是老夫的最后一餐了?”王俊伸头打量了一眼。“虽然不是什么好酒好菜,但是,有谢易大人相陪,也不算寒颤啊!”   “您说笑了,我手上并没有处死您的圣旨。”   “罢了罢了,有没有又有什么重要的呢。”王俊抖抖手脚,将开了的镣铐抖落,然后随手抓起这些镣铐丢在一边的草堆上,拿起酒碗,在酒坛中舀了一碗酒水。   “什么时候?”连饮了三大碗酒水,王俊脸上泛起一阵酒醉之态,淡淡说道。   “什么?”坐在王俊对过的谢易似乎未曾听清,疑惑问道。   “还有什么?”王俊哂笑说道,“自然是何时将老夫处斩咯!”   出乎王俊的意料,谢易闻言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喝着酒,直到王俊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谢易这才犹豫着说道,“上个月中,陛下驾崩了……………………”   王俊闻言一愣,继而笑了起来。   “没想到啊!那个周扶远近似的比老夫还早,早知如此,定樘还要造什么反!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那边谢易饮尽了万总的酒,说道,“在此之前,皇后重伤不治离世了…………………………”   王俊身子一僵,碗里的就却撒出了大半,半晌,他才哑声说道:“也好,总好过,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说罢,他仰头灌尽碗里的酒,压下了涌上喉间的酸涩,或许是酒太烈,呛得王俊的眼眶蓦地通红。   “皇后娘娘临去之前,向陛下求了最后一道旨意,饶了你一条命。”   “………………………………”撂下碗,王俊以手掩目,谢易只能看到他手掌下不断抖动的胡子。   “看来今日,王大人要和本官说的话是不太适合说了,那就下一次吧。下官先行告辞了。”   谢易说罢转身便要走,刚一转身,便听到身后王俊暗哑的声音。   “小心谢安!”   “一派胡言!你见我,要是只是为了说这等无聊的事情,那就恕我不奉陪了!”   谢易很气愤,但是心里的某一个角落却在深深地颤抖着。   谢易第一反应是王俊在挑拨离间,谢安在这次周定乐成功继位的事情上可谓是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可是事后还什么都没有要求,或许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谢易现在对谢安的印象可谓是号到了极点,以往的怀疑戒备早就被甩到了九霄云外。   “你什么意思!?”   “若是老夫猜的没有错,他此番相助,定是什么都没有求。”   “……………………………………”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老夫猜对了,不要和老夫说什么高风亮节,没有人会毫无目的去做一件事情,除非他所求的是更多的东西,不要因为他母亲的缘故,就对这个男人疏于防备,他可不是什么治世的良臣。”    第七十七章 鲁王相邀   “他的眼神!”王俊站了起来。“当他说要我见证王家的覆灭是的眼神!那眼神里毫无半丝情感,冷酷的恍若是以万物为刍狗的仙人。而这样的眼神,我只在一个人的身上见到过。”   “谁?”   “一个你绝对不敢去想象的人。他们的眼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人命关天,没有祖宗礼法,什么都没有。换言之,在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他们的脚步了。这样的人,是最恐怖的。”   “…………………………”   “谢安就是这样的人!”   谢易不理会王俊,匆匆离开了牢房,却在走过拐角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巡查牢房的肖北。肖北见谢易的脸色着实难看的紧,于是便问了一句。   “谢大人这是怎么了?”   本来就是一句随意客套的话,但是却好像忽然点醒了谢易一般,谢易忽然抬头看着肖北,眼底的热切让肖北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险些以为这位谢大人有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特殊爱好。毕竟在这个只有爷们儿的大牢里,他也算是见识了不少东西,开了不少眼界。   “你跟着你们庄主多少年了?”   肖北一愣,怎么好好的问起庄主来了?   “大概有十年了,谢大人有什么事情吗?”   “那,那你了解你的庄主吗?”   谢易这话问的就有几分奇怪了,肖北的心里猛地就警惕了起来。   “你问这话做什么?”   看着肖北明显警惕起来的口气,谢易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问的太露骨了。主要还是王俊方才的那番话,实在是戳到了谢易心里一直极力想要忽略的东西。   谢翡,这个已经被谢家逐出家谱的人,一直都是谢易的偶像,谢易长大至今,一直都是以谢翡为榜样,努力的做一个正直,为民的好官。他心目中的谢翡,也许不苟言笑,也许不够聪敏,但是谢翡绝对是一个心怀家国天下的的奇女子。她的热忱是藏在她的骨子里的。所以,谢易从小就一直讨厌,装腔作势,是百姓为草芥的人。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谢易对于这个忽然冒出来匡助百姓,赠送大笔物资的饮烟山庄的庄主,是很有好感的。可是,这好感也仅仅只维持到了和谢安真正见面以后罢了。   谢安的性子很冷,不是那种外冷内热,而是真的很冷,从里冷到外,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帮助晏明修的娘亲,会每年无偿的捐赠大笔的物资,谢安不坏,但是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这就是谢易对谢安的印象,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提醒过周定乐,要小心此人。   但是,当他知道了谢安就是谢翡的孩子以后,出于对谢翡的尊重,谢易本能的不愿意相信,谢安会是一个冷漠自私,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他强行的压下了自己心里所有的怀疑,假装不知。但是,王俊的一番话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内心深处一直以来对谢安的怀疑和防备。虽然他知道,这很有可能就是王俊真正的目的,但是,怀疑不就是如此吗?只要有一点滋生了,立刻就会如雨后的春笋在你的心里疯狂的往外蔓延。   “我的意思的,你知道的,按辈分,我该喊谢安一声小叔,我想与他亲近,但是,我似乎一点也不了解小叔,实在是无从下手,所以只好来问你。”   肖北不着痕迹的看了谢易来时的方向,那是王俊的牢房……………………………………   “没有人真的了解庄主。”肖北冷冷的说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庄主究竟经历过什么,假如你真的想要和庄主亲近,那我就劝你,最好还是放弃了解庄主的想法吧。”   “你说的,我不是很懂。”   “假如了解你的人,一个一个66续续全部死在了你的面前,你大概就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我……………………………………”   谢易从肖北的话里,隐约的了解到了一个他可能从未认识到的谢安,一时间有些语塞。   “你们的争权夺利,庄主不感兴趣,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庄主会在背后捅你们一刀,我言尽于此,以后也不要再来问我。”   肖北说完便径直绕过谢易走了,谢易待在原地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就是因为他对权势钱财不感兴趣,所以我才担心啊!   和肖北闹得不愉快,未免见面尴尬,谢易本打算先躲他几天,谁料道才不过第二天,他就不得不再找肖北。   第二天清晨,就在谢易刚从自己的府邸出门之时,他手底下的一个属官就匆匆地跑来了,瞧见谢易,松气般说道,“大人在这儿呀,害得下官好找………………………………”   “何事?”   只见属官站住喘了几口气,说道,“鲁王周定礼请大人到府上赴宴…………………………”   周定礼!?   谢易闻言皱了皱眉,鲁王周定礼在这时请自己赴宴,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因为宴席在晚上,谢易便匆匆进宫和周定乐商量对策,两个人一致认为,去还是要去,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谁知道这个鲁王临走的时候会不会弄出点什么幺蛾子。所以谢易此番前去,必须要带着一个武功好,还精通辩毒的江湖高手。数来数去,只有肖北是最合适,一来,肖北从来没有在鲁王周定礼的面前现过身,他的保密性高,其次,就目前来说肖北的武功和辩毒能力都是最好的,所以,无奈之下,谢易只好厚着脸皮去找肖北,肖北似乎是完全不记得昨天生的不愉快了,一口便答应了。   临近酉时二刻,谢易与大理寺里的官员交代了一番,便带着乔装成他的贴身侍卫的肖北,前往鲁王周定礼的府邸。   乘坐着马车来到了鲁王周定礼府上,谢易这才现,这个鲁王周定礼不单单邀请了自己,还邀请了不少朝中大臣与建康名门世家。   而且,为了避免自己尴尬,他还特意没有邀请谢氏家族的人。   这家伙到底在盘算什么?   怀着心中诸般猜疑,谢易朝着站在府门前的鲁王周定礼走了过去,拱手说道,“鲁王殿下!”   “谢少卿可是叫我好等啊………………”玩笑说着,周定礼将谢易迎入了府内。    第七十八章 眼前的大麻烦   说实话,谢易并不认为鲁王周定礼眼下还有与自己联络感情的必要,毕竟朝廷的册封公文早已拟写完毕,朝中百官已知新任皇帝周定乐欲将鲁王周定礼和六皇子,七皇子的后人外封为王,因此,就算是有心将鲁王周定礼等人留在建康以除后患的睿王周鼎勋,也不得妄自行事,毕竟他这边若是再对鲁王如何如何,相当于在打周定乐的脸。   打一个皇帝的脸,这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情。   换而言之,这些人外封为王,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因此,需要不觉得鲁王周定礼还会有什么顾虑。难不成他害怕有人会半途刺杀他们不成?   好吧,好像周鼎勋一直想要这么干来着…………………………   既非是顾虑,他请自己过府赴宴所为何事呢?   就在谢易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边引路,鲁王周定礼一边笑着说道,“说起来,我与谢少卿倒是不曾接触过几回……………………”   “鲁王殿下这话,莫非有什么深意?”   “哦,谢少卿误会了,”鲁王周定礼笑了笑,解释道,“本王只是觉得,谢少卿能在谢家手里挣到这样一份辉煌的前途,真是不易啊!谢家都是武将,偏偏在谢大人这里冒出来一个当朝的一品文官,谢大人还是弱冠之年,本王只是真心佩服谢大人的本事罢了,能在逆境中一路韬光养晦,最后走到如今这一步。同时小王还有点惋惜自己之前没有机会和谢大人深交,现在小王要离开了,真是一大遗憾啊!”   谢易闻言怪异地望了一眼鲁王周定礼,他说这些话,如果自己没有理解错的话,他是在拍自己的马P?   谢易和鲁王周定礼不熟的跟本原因,其实是因为谢易从来都没有投靠他的意思,自己一直坚定地站在周定乐的身边,鲁王周定礼派人过来找了自己几次,碰了一鼻子灰以后,也就没有再来烦自己,而如今,鲁王周定礼却说得这般好听,明显的讨好自己,这倒是叫谢易感觉有些意外。   这家伙是打算和自己套关系么?   哦,是了,这家伙应该是怕晏明修再算计他,因此想在自己这边探探口风…………………………   想到这里,谢易暗笑着摇了摇头。   晏明修这家伙现在在建康的名头到底是有多吓人啊!   不过确实,晏明修早前好几次提醒过站在这里的谢易和即将登基的大周皇帝周定乐,提醒二人莫要放虎归山,将鲁王周定礼外封为王,可在听说周定乐已经答应了鲁王后,晏明修却因为忙于找灵芝,只是简洁有力的骂了一句脏话,大抵的意思大概就是不管了。   脑中想着那位已经快疯的朋友,谢易微微摇了摇头,笑着说道,“鲁王殿下过赞了,下官愧不敢当!——哦,对了,这是下官为鲁王殿下备下的贺礼,祝贺鲁王殿下早日远离建康的漩涡啊!”   鲁王眼中露出几分惊讶,或者是他故意露出几分惊讶,笑着说道,“谢少卿不愧是小九信任之人,朝廷尚未颁布,不想谢少卿却早已得知……………………………………谢少卿果然并非寻常人!”   “呵呵,鲁王殿下不也得知了么?”轻笑一声,谢易似有深意般说道,“说起来,鲁王殿下何以会自愿到那汉中不毛之地封王呢?据本府了解,那里可苦的很呀……”   说话时,谢易一直注意着周定礼的神色,想从中找寻出一些蛛丝马迹,可遗憾的是,周定礼不愧是众皇子中城府最深的人物,丝毫未露出半点破绽,叫人猜不透他心中真正所想。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谢易有试探的意图,周定礼笑了笑,不动声色说道,“我乃大周皇室儿孙,即便无缘皇位,亦当为我皇室社稷考虑,汉中虽苦,可若是我这一去,能为我大周带来福利,趋之若鹜!”   “……………………………………………………”   鬼才信你!   但是,说到外封为王,谢易的心里直觉,就眼下来说,鲁王周定礼并不是最大的威胁,最大的威胁,是哪个不日便要上京参加封禅大典的楚王周定宇。   “将楚王的封地向外扩张三十座城池?!”   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谢易的到来,周定宇面露诧异地望着坐在那里喝茶的谢安,看他平淡的表情,好像那三十座城池就是三座似的,一点都不在乎。   那是整整将近三百里的地方啊,他到底是哪边的?   似乎是猜到了周定乐心中所想,谢安微微一笑,放下茶盏,心平气和说道,“不错,同时还要加封楚王一字并肩的亲王衔,除原来封地以外,令赐和他封地相邻的渔阳为其封邑,这是我的意思……………………………………”说到这里,他转头望了一眼刚刚进来,一声不吭的谢易,补充说道,“明修不方便谈及此事,不过,明修亦是这个意思…………………………”   “你们的意思,是叫陛下主动示弱么?”   谢易问谢安,此刻的华盖殿里,重臣云集。他们都不是笨人,如何会听不懂谢易话中深意,继而,也明白了谢安和晏明修此举的用意。   要知道,周定乐此番能够得到皇位,可以说是相当的幸运,如果不是赵王周定樘自毁长城,皇位根本就轮不到周定乐。   而事后,尽管已经殡天的皇帝陛下周扶远亲口传下遗诏,将皇位传给小儿子周定乐,这看似没有什么问题,但实际上,却有一个莫大的漏D在,那就是,作为得力的皇储人选之一,楚王周定宇并不在建康。   虽然是赵王周定樘拦截了皇帝病危的消息,所以导致楚王周定宇一直留在边境。但是,这不免让人有些想入非非,倘若楚王周定宇那时就在建康,周扶远还会将皇位传给小儿子周定乐么?   核心的人自然知道,楚王周定宇在不在其实并不影响大局,在宫变的当晚,晏明修甚至就在城外埋伏了三千的弓弩手,专门用来伏击可能赶来的楚王周定宇,为此,兵力上出现漏D的晏明修还不得不以身犯险,足以证明他对这个楚王周定宇的忌惮程度。楚王周定宇手握重兵,战功赫赫,镇守边境多年,手下的士兵个个战斗力不凡,整个大周能拿出来和他手底下相比的军队,一只手就能数的出来,还全******在西楚!   现在麻烦的是,旁人这么想无关紧要,可若是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楚王周定宇产生了这样的想法,那可就不妙了,因为周定宇会觉得,周定乐的皇位,是从他手中抢过去的。   要知道楚王周定宇其实和周定乐的身世基本相差不多,生母都是身份卑微的人,可是周定乐和周定宇两个人截然不同的性格,却决定了日后出身相似的两个人完全不一样的道路,周定宇自小就霸道、张扬,身份不足,总是受人欺负,不论是谁,他都是一律用拳头说话。   你不服?   那就打到你服!   他这样的性格,亏自然是没少吃。经常被打的半死,但是他是越挫越勇,尤其在他发疯似的将他的二哥,也就是赵王周定樘给梦走了一顿以后,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人敢惹他了。可谓是打遍了建康的世家子弟。饶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世家子弟都长大了,封侯的都大有人在,可是一提到楚王周定宇,还是只能摇头,硬气点的就撩两句无关痛痒的狠话。然后在上次楚王周定宇回来祭奠他的太子兄长的时候,整个建康的世家子弟,光是在朝堂上的就告假了大半。可见楚王周定宇在他们心中留下的沉重的Y影。   若是那位眼下被称为大周第一勇士的楚王周定宇在得知此事后,一怒之下率大军反攻建康,与周定乐争夺皇位,以周定乐如今的实力,显然是抵挡不住的。    第七十九章 空手套白狼   或许有人觉得,周定乐有谢安相助,就意味着有下这位继承了母亲武功的万夫莫敌的武将,就意味着有晏明修这位算无遗策的神军师,就意味着有黄泉阁那些神出鬼没的刺客,可问题在于,楚王周定宇的手里有镇守边境的十余万雄兵,这十余万雄兵,近几年来打着草原上的那些外族部落望风而逃,而周定乐这边呢?兵法倒是不少,单单以谢易的名望,便能将当初南征时的那些军队,加上“叛军”找来。可问题是,堪称精锐的军队实在是太少,满打满算,能够出动的精锐之师也只有廖廖几万人。   除此之外,西北和西楚的问题都是一个大麻烦,更何况谢安知道还有一个始终没有现身的“大麻烦”。如此内忧外患的情况下,一旦开战,打与不打,周定乐的皇位都做到头了。   正是因为顾忌这些,谢安才向周定乐建议,采用这样的办法暂时拖住楚王周定宇,或许有人觉得,谢安此举不是助长了诸位周定宇的威势么?   但是实际上呢,朝廷仅仅只是给了楚王周定宇一个一字并肩的虚名罢了,毕竟就算没有这个名号,楚王周定宇也不会自愿的站在周定乐的下面,再说封地,虽然三百城听起来多,可这些城池都在渔阳境内,换言之,就是都在北疆,楚王周定宇在北疆这么多年,北疆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给不给的,也就是一个形式。最关键的是,周定乐的这一系列的行为除了主动示弱、刻意拉拢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目的,便是向天下人暗示,周定乐在登基之后,并未忘却曾经的手足兄弟,大加封赏,另外,谢安早就让周定乐召楚王周定宇回京参加封禅大典,而不是像做了亏心事般,害怕楚王周定宇得知此事而压着这个消息。   这样一来,倘若楚王周定宇最终还是起兵造反,他在大义上便站不住脚,世人都会认为,新任大周皇帝周定乐已对楚王周定宇百般加封,然而楚王却不知足,拥兵自重、妄图取缔新皇,图谋造反。   仅仅只是几个虚名,便能叫周定乐在大义上站稳脚跟,从世人态度方面削弱楚王周定宇,叫楚王周定宇难以有什么好的借口起兵,不得不说,真是一招上好的空手套白狼。   除了名头,什么也没给你。但是,你却直接被困住了手脚。   谢易和殿内的大臣经过谢安的点拨,明白了谢安的意思,自然是对他这样的高招报以十二万分的赞赏和佩服。   “沈庄主的意思,本官明白了,端得是高明,不过…………………………”说到这里,晏明德转头望了一眼周定乐,犹豫说道,“册封楚王乃高明之策,也是无奈之举,可将鲁王和七皇子,六皇子的后人外封为王,且赏赐封邑,这有些不妥吧…………………………………………”   话音落下,殿内无人言语,就连谢易都是无奈的叹气,谢安则是完全不关心的低头品茶,想来,他也觉得此举无异于放虎归山,只是周定乐先前已应允了此事,并且,他并没有问自己的意见,谢安也就懒得管。   “这是放虎归山,祸患日后!”晏何钦一向是个暴脾气,说话冲得很,但是道理是没有问题的,他的话,叫周定乐面色有些不好看,尽管周定乐也已意识到,自己那日是被鲁王周定礼给算计了,可问题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如何好轻易收回?更何况自己现在还是皇帝   归根到底,周定乐终究不如赵王周定樘,甚至连楚王周定宇那个莽夫都不如,倘若是那两位得势,鲁王周定礼岂还有命活到现在?   当然了,正是因为清楚这件事,鲁王周定礼才会暗中相助周定乐,总之,里面的利害关系,并非是一言两语能够说清楚。   “虽说外封为王确实有些不妥,可归根到底,鲁王亦是那次逼宫叛乱的功臣之一,岂能轻易收之、囚之、杀之?——方才沈庄主也说了,北疆那位多半是苦于找不到借口,倘若我等这边害死了鲁王,依晏大夫看来,事态会如何展?何况,都是朕的手足,朕这样区别对待,就算朕封赏楚王再多,能赚来的好名声又有多少?”   晏何钦闻言微微皱了皱眉,继而点了点头,毕竟周定乐说地句句在理,倘若周定乐这边因为怕日后养虎为患而预先害死了那日皇宫平乱的功臣鲁王周定礼,无疑是给了楚王周定宇一个最佳的借口起兵。   何况,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如此差别对待,大义的名声只怕也剩不了多少,多半会被有心人利用,变成沽名钓誉了。周定乐虽然用言语糊弄过去了,但是其实他的心里还是深有感触,毕竟,再怎么说,这件事情,却是是自己犯蠢了。   当然了,这并不表示,周定乐这番话中就没有什么漏洞,事实上,这个漏洞后果极其严重。   但是,很明显,听出来的人都不打算说出来。   谢安轻抿了一口茶,微微一笑,摇头不语。   “皇上所言极是,此举虽有些不妥,但亦不失是一条解决之道…………………………似眼下这等处境,确实不好为难鲁王殿下……………………”   谢易适时地出来打岔,阻断了众臣的沉思。   ……………………………………………………………………………………………………………………………………………………………………………   脑海中回忆着前些日子在华盖殿的所见所闻,谢易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鲁王周定礼府上厅堂内的摆设,一些并不值钱的器具。   堂堂鲁王殿下,显然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家当,唯一的解释就是……   这家伙多半已知晓楚王周定宇即将回京,因此暗中变卖了家当,换成金银细软,准备随时跑路。   啧啧,这个周定宇以前到底是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啊,让人怕他怕成这样。   瞥了一眼坐在主位上满脸笑容的鲁王周定礼,至于隐约猜到了几分鲁王周定礼今日请他赴宴的目的。   在鲁王周定礼府上大堂酒席宴中,谢易坐在殿内左侧的位,这是一个极其尊贵的客位。    第八十章 微妙的视线   在鲁王周定礼府上大堂酒席宴中,谢易坐在殿内左侧的首位,这是一个极其尊贵的客位。   而在谢易下首以及对过那些座位中,还坐着另外一波客人,人数不多也就是二十来位,基本上所有人谢易都认识,最熟的就莫过于坐在谢易下首的那位即将上任的户部侍郎,王陌王大人。   谢易原本和他不熟,只是大概知道这个王陌是王家新生代里最有出息的几个人之一,领着中书舍人的之位,离前天子周扶远十分的近。后来,谢易和他一起前往西北,这才对他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越发可惜他是生在王家,这样一个博学强记,风度翩翩的儿郎,竟然也沦为家族争利的牺牲品。然而,事实却大大地出乎谢易的预料。   虽然前天子周扶远念在皇后的份上饶了王家上下的一条命,但是他也趁机大大的削弱了王家在大周世家大族中的实力,王俊等直系的男丁都纷纷不是流放,便是贬为白丁,三代不许做官,却唯独对这王陌,前天子周扶远甚至还特意下旨往开一面不说,还将朝廷上最肥的缺——户部尚书之位给了他。   如此独特的对待,谢易才不会相信周扶远是真如遗诏里所说的,是欣赏王陌的品行。   能逃了灭族之祸,还从中获利,看来这个王陌不简单啊。   不过现在他出现在这里,这个王陌,与鲁周定礼有什么关系么?   为何回来赴这宴?   怀着心中诸般猜疑,谢易默不作声地饮着酒水。   期间,坐在主位上的鲁王周定礼就好像是谢易的亲哥一样,不遗余力地替谢易夸大功勋,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这使得殿内众宾客惊叹连连,不住地向谢易敬酒。   这家伙究竟想做什么?   瞥了一眼看不出任何异色的鲁王,谢易将已空的酒杯不动声色的放置在身前小几上。   当即,站在在谢易右手边的肖北便推开上前斟酒的婢女,端起酒壶,帮谢易将酒水斟满,看他垂眼乖巧顺从的模样,谁会想到,此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刺客?黄泉阁的熟悉杀手?   值得一提的是,起先谢易落座时,曾有两位鲁王周定礼府上的侍酒美姬坐在谢易两侧,端杯斟酒,这也算是大周的传统之一。   古人便曾说过,无酒不成筵席,无色路上人稀,食色性也。   在大周,尤其是在建康这座大周皇城,家中蓄养美姬的人家绝不在少数,其中还有创造过记录的韩王,家中蓄养美姬人数最多,府上美姬数量多达两百余名,而且各个才艺双绝。更难能可贵的是,那些位美姬并不是韩王从建康的青楼中找寻而来,那些女子,各个都是未经人事的年轻女子,她们大多来自于皇宫内的御乐坊,换而言之,那些女子原本可以成为宫廷内的乐师女官,向皇室献上歌舞,甚至于,这些女子还有资格参加选秀,若是被皇帝看上,那可以是一步登天,可想而知,这些女子究竟是何等的高素质。导致韩王一直以来都是建康城里世家子弟最想赴宴的人家的前三名。   不过,这两个美姬运气不太好,遇到了肖北,肖北自幼长在西北,西北地区是整个大周出了名的人口贩卖的交易中心,女子的地位简直就低到了与牲口相差无几的地步,这么说或许对女子极不尊重,但是西北民风一向剽悍,战争连年,女子的力气小,自然地位就低,更何况就从整个大周来看,一般而言也是女子的地位颇低,甚至于,近乎能够交易的物品,至少谢易就听说过不少互相赠送美姬的世家公子,除非,那些女人拥有着像显赫的世家,或者是像谢氏姐妹那样的逆天的实力。正因为如此,但凡酒宴,宴席的主人都会预备一些侍酒的美姬,陪伴客人,助长宴会气氛,甚至于,倘若有一位客人看中了某位美姬,像主人讨要,也不是什么唐突的事,毕竟此前便解释过,家姬虽然比青楼中的酒姬地位高上许多,在某种角度上说,她们还只是一件物品,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自由,甚至于,就连大周的律法也未将她们包括在内。   这一点,作为大理寺少卿的谢易再清楚不过,毕竟他就听说过某个世家中的美姬因为惹恼了家中公子,惨遭毒打,活活打死,但是事后,那位公子却未作为人犯被起诉,原因就在于,一张薄薄的卖身契约。   在大周,主人打死仆从,是不会受到任何刑法的,因为仆从并不在这个范畴内,他们连都不是,倘若建康有位公子哥打死了一名百姓,那么作为大理寺少卿的谢易有权将其缉捕,按律处置,但倘若打死的是其家中仆役,大理寺连C手的余地都没有。   虽说很不人道,但这确实是大周的国情,当然了,尽管女子在大周地位颇低,但是一般家中主人并不会迫害府上的美姬,因为女人,也是一种衡量该男子名声的准则之一,与地位、权利相似,换句话说,如果那名美姬丢了主子的脸,比如那位美姬背着主人与人私通,那绝对就是一个死。   即便是在西北,一直到谢裴掌权,加上谢安利用自己的财力从中斡旋,情况这些年才有了好转,女子终于有了一些地位。   肖北常年在社会的底层混迹,为谢安处理黄泉阁的事务,加上幼年的时候,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为了保护自己几个兄弟将自己送上了人**易的市场上,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轻贱女子,   当然了,肖北既痛恨大周地域对于女子的不公平,但同时他更怒恼某些女子为了生活上的舒适,不惜自甘堕落,卖身为奴。   不过他也知道,以他的力量,是无法扭转大周这种习俗的,并非他做不到,就连他最推崇的庄主谢安也办不到。这就是所谓的习俗。   所以,肖北看见这两个女子在谢易身边搔首弄姿,心里就烦的不行,淡淡一个“滚”字,再加上他那杀气十足的目光,愣是骇地那两名美姬花容失色,狼狈而退。   然后,他就干脆抢了帮谢易倒酒的事情,然后,他就引来了宴会上的所有人的瞩目,想想也是,在所有人身边都是美姬侍候,再不济还有了婢女,只有谢易这边是个大老爷们儿,再想想谢易至今未婚,视线就慢慢的变得微妙了起来。   “……………………………………”    第八十一章 薄礼   而事实上,谢易对于女色方面,确实缺乏一定的抵抗力,当然了,也不单单只是他,天下间哪个男人没想过左拥右抱、大面同眠,对吧?   望了一眼屋内其他客人身旁侍酒的美姬,回头看看自己身边一张冷脸的肖北,想要颇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门,虽然他不怎么涉及大周的纨绔圈子,单着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些怪异的目光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好么。   可能是承受不住那些宾客古怪的目光,谢易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说道,“肖北兄弟,要不………………你,就先别给我倒酒了。”   “为何?”肖北面无表情的问道。   “这样最安全。”   “………………”   这还能有为何?   我可不想被人误以为我喜爱龙阳之好,这要是以后有人为了讨好我送几个模样俊美的男宠过来,受得了受不了?   周定乐那厮非得嘲笑我至死啊!   “咳,肖北兄弟…………………………”谢易压低声音再次说道。   “真多事!”   肖北冷冷的瞥了谢易一眼,退到了一旁。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无毒。”   大周很多权贵都喜欢随身带着一个鉴毒师,说破了也无非就是怕死。果然,那些暗中打量着谢易的宾客见此一愣,继而恍然大悟,望向谢易时眼中的古怪神色亦退地无影无踪。   酒过三巡,宴会中热闹气氛比起方才稍稍减弱,见此,鲁王周定礼从主位站起身来,端着杯酒走到谢易面前,在与谢易对饮了一杯后,轻笑着压低声音说道,“谢少卿,你我侧厅商谈……………………请!”   “………………………………”疑惑地望了一眼周定礼,谢易也没有推辞,毕竟有肖北这位厉害的贴身护卫在,谢易不认为周定礼能对自己怎样。何况,以周定礼的性格,也不太可能在自己的府邸和自己撕破脸。跟着周定礼,谢易来到了偏厅,瞥了一眼偏厅中那些并不值钱的家具摆设,谢易哂笑一声,故意说道,“没想到鲁王殿下日子过得如此拮据,当真是贤王啊…………………………”   周定礼愣了愣,深深望了一眼谢易,他如何会听不出谢易话中几分暗讽的意味,闻言笑着说道,“哈哈哈,小王这座府邸,可比不过谢大人新搬入的那座豪宅啊!——不过嘛…………………………不瞒谢少卿,是小王变卖了家当,总归汉中路途遥远,需要不少盘缠………………………………这种事,小王实在不好厚颜向朝廷请奏!——谢少卿也知道,这些日子,国丧接连着新皇封禅大典,朝廷户部开销着实不小………………………………”   你倒是去要啊!   那也得有人肯给你啊!   谢易心下暗自撇嘴,毕竟在他看来,周定乐被周定礼坑了一把,不杀这周定礼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再给他一笔钱?想都别想!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周定礼为了筹集路费盘缠,变卖家当,而不是向朝廷讨要,谢易还是颇为佩服的,作为一个王爷,还是个层级里皇位那么近的王爷,至少,这周定礼识时务,懂得审时度势。   一如朝上那些人说的一样,是个心腹大患啊。   想归想,不过谢易嘴上还是要给足周定礼面子。   “原来如此……………………是啊,这些日,户部确实开销不少!——本府早前便知鲁王殿下心忧社稷,今日得见,佩服,佩服!——可惜本府初开府,实在是没有什么家财,否则,定会资助鲁王殿下一二…………………………唉,说起来真是惭愧,下官自己现在都是拮据非常啊!”   谢易说这话,也就是客套客套,可让谢易感觉有些意外的是,周定礼闻言竟然眨眨眼笑着说道,“谢少卿放心,小王早已预备了一点小意思。”   不会吧?   这家伙不是都穷地准备变卖家当了么?   不对!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自己没有理解错,他这是准备贿赂我?   就在谢易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屋外传来一阵叩门声。   在谢易疑惑的目光下,鲁王周定礼似乎早已知晓屋外究竟何人,笑着说道,“王大人请进!”   伴随着屋门吱嘎一声,未来的户部侍郎,现任的中书舍人王陌翩翩走了过来,拱手笑道,“谢少卿,西北归来后可是有许久未见了。”   “王大人……………………”谢易亦拱了拱手,继而疑惑地望着鲁王周定礼。   “王爷这是………………………………”   或许是注意到了谢易疑惑的目光,周定礼笑着对王陌说道,“王大人,这里都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事,便直说吧……………………”   王陌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站在谢易身后的肖北,眉尖一挑,拱手对谢易说道,“谢少卿,下官此番托鲁王殿下邀请大人,乃是为了下官的私事…………………………望谢少卿能够网开一面,让下官可以见一见叔叔,下官感激不尽!”   王陌的叔叔不就是王俊吗?   怎么最近老有人要见他。   谢易闻言皱起眉头,问道,“不知王大人要见的人,可是王俊王大人?”   “正是”   王俊说是重犯,但是其实说到底还是看担任大理寺少卿的谢易如何看待。明眼人都知道,周定乐一登基,谢易也不日就要彻底的飞黄腾达,所以像这样犯忌讳的事情,能干的也唯有谢易。   “这个嘛……”谢易微微皱了皱眉。   而王陌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已然是朝中老人,哪里会不晓得规矩,从衣袖中摸出一张红纸,递给谢易,轻笑说道,“听闻谢少卿乔迁新居,下官那时备的礼稍有不足,现在再稍备薄礼,不成敬意,望少卿大人笑纳……………………………………”   接过那张红纸瞥了几眼,谢易右眉一挑。   好家伙,你家是钱多的烧得慌吗?   谢易着实是被那一长串的礼品名单给震了一把。感觉这小子把国库都搬空了有木有。   白银,黄金,珊瑚,珍珠,稀有的药材……………………………………   这一大堆的珍贵贺礼,那可是了不得,不难猜想,王陌之所以下如此重礼,不单单只是为了剑王俊,同样也是为了与未来的朝中新贵谢易打好关系。   不动声色地将礼单放入袖口内侧的小囊,心笑着说道,“叫王大人破费了…………………………王大人放心,大人托付之事,本官定当记在心中!”   “如此,就仰仗谢少卿了……………………谢少卿年轻有为,实乃朝廷栋梁,前途不可限量,倘若谢少卿不嫌弃的话,下官可是颇为希望日后能与少卿大人多亲近亲近…………………………哦,错了,再过几日,就该称正卿大人了……………………”   “呵呵,哪里哪里,朝中事务,本官还要向王大人请教呢……………………”   “少卿大人言重了,下官愧不敢当……………………”   两个人互相吹捧,却都在对方的眼里没有现半点笑意。不过是相互的在假装罢了。    第八十二章 堵不住的贪腐   待王陌告辞之后,还没等谢易歇息片刻,便陆陆续续有不少宾客很有默契逐个地来到了偏厅,向谢易送出豪礼,其中不乏有朝廷官员,亦有建康的富豪富商,目的,无疑是为了与日后朝中的重臣谢易拉拢关系。   谢易均是来着不拒,不得不说,谢易此番可是赚了个盆满钵满,唯一有些遗憾的是,谢易一边和这些官员富贾周旋,一边还要忍受肖北始终在一边冷眼旁观,时不时S来的冷冷的目光。如芒刺在背,谢易敢发誓,要不是今日临行前谢安明确说了肖北不能不听自己的话,不难猜测,谢易此刻一定会死在肖北的手里。   想到这里,谢易忽然反应过来,谢安今日说了那样的话,自己原本还以为是谢安怕自己嫁于不了肖北,故意说得。现在看来,故意说得是不假,但是可能谢安是早就已经猜到了今日鲁王周定礼邀请自己赴宴的目的了。   当真是……………………………………   谢安越是这样的神机妙算,谢易越是会想起我家说得那番话,谢易的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忧虑,简直连脸上的假笑都快要撑不下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屋外没有人再进来时,一直站在屋内笑而不语的鲁王周定礼这才对谢易说道,“谢少卿,小王这份薄礼,谢少卿可满意?”说话时,他亦从袖口取出一张礼单,递给谢易。   但显而易见的是,他口中所指的“薄礼”,并非指他那份礼单,而是指方才诸多前来向谢易道贺的人所送的豪礼,而事实上,比起方才那些人,鲁王周定礼在礼单上所罗列东西,就显得比较平常了,但是虽说平常,那也至少价值几千两银子以上。   一个穷得甚至要变卖家当换取盘缠的王爷,在送出这样一份豪礼,面不改色,这家伙肯定私下收了那些人不少好处,要不然,又如何会闲着没事代他们向自己引荐?   高!   实在是高!   不愧是众皇子中城府最深的皇子,日后封于汉中的鲁王!   又是一招漂亮的空手套白狼。   谢易收了那么多银子,自是不会感到吃亏,而那些在他看来大为吃亏的官员、富豪,此刻想必也因为能与自己拉近关系而沾沾自喜。   而至于眼前这位鲁王周定礼,他只是当了一回中间人,将谢易请到了他的府上,从头到尾非但没花一两银子,反而能大捞一笔。   但是最重要的是,王陌和他的关系,在今日之前,自己甚至都不知道王陌和鲁王周定礼有什么关系,今日方才看出来,王陌和鲁王的关系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亲密许多。一个掌管国库的户部尚书,和一个藩王关系好,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管是哪朝哪代,官员中,清廉的终究是少数,其中大部分,私下里也有收受贿赂的迹象,这一点,连朝廷都心知肚明。   确实,建康十天子脚下,受贿的迹象相对较少,就拿谢易本人来说,他几乎是从不受贿的,但这是因为自己始终是谢氏家族的一员,从不会因为钱的事情,或者是升迁的事情发愁。再比如王陌,他何以能面不改色向谢易送出那份豪礼?原因在于,他背后的王家,即便草鱼了一次清洗,但是王家的分支分布整个大周,其中不乏是富豪世家。   这些在朝中位居高位的世家子弟所具备的共同点就是,他们并不在乎钱财,因为他们家中富裕,他们想得到的,只是地位以及名声而已,这也是大周朝廷之所以重用世家子弟的原因之一。   你不缺钱,自然就不会因为钱受贿。对于世家来说,名声才是最重要的,权势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近年朝廷也会举办科举,选拔寒门人才,但是出身寒门却身居高位的官员,在建康少之又少,基本上都是哪个世家找的上门女婿。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寒门子弟了。   换句话说,整个大周的官员,有多达九成九是不需要依靠俸禄或者下面官员的孝敬过活的,因为世家中都有专门的族人组成商队赚取银子,殷富家族,还会有自己的田地和佃农。但是呢。倘若有下面的官员送上银子,一般而言官员并不会拒绝。   一来是不要白不要,二来嘛,这也是一种与辖下的官员沟通的方式。   你收了银子,底下的官员就心安了,他们会觉得你好说话。会觉得你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而反过来说,倘若自恃清高回绝了下面官员送上的银子,那么,那些官员便会另找途径,最终于大局而言,无丝毫改变。   一句话,你不收,总有别人会收。这建康的官员,又不止你一个。   别以为京官便高人一等,事实上,若是无法与下面的官员、尤其是各地方的首要官员保持一定的良好信誉,有些时候,就会出现上令不达的事,而反过来说,倘若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良好的信誉。就算不是朝廷的政令,各地方的官员还是会照你所言办事。   他们才不在乎你是清官还是贪官吗,只要你和他们的利益一致,你就是主子。   尽管这么说有些不合适,但有些时候。人情确实要比冷冰冰的政令更能叫底下的官员信服,让他们为你所用。   出了鲁王府,谢易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里在盘算着要给周定乐再找一批好用的官员,事事都这样让自己亲自上,马上自己就要累死了。   突听身后响起一声冷笑。   “官官相护………………真是…………一丘之貉!”   显然,肖北是极其看不惯谢易今晚的所作所为,看来谢易在肖北心目中的形象经此一遭,怕是会跌倒谷底。   “皇宫派人来接你的马车就在路口,你自己去吧。”   说罢,肖北就直接从原地消失,看来是一刻也不想和谢易这个“大贪官”多待。   谢易见状,只能苦笑一声,很多事情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    第八十三章 火烧王府   谢易上了马车,很快就到了皇宫。周定乐穿着一身龙袍坐在以前周扶远坐着的地方,垂着眼帘办公的样子,淡淡的冷漠还有距离感。谢易进来的步伐慢慢的停了下来,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一点陌生,不过随即,他就忍不住自嘲般的笑了。   自然是不可能一样了,他已经是掌握着全天下人生杀大权的皇帝了,不会也不可能还是从前那个会在东市摆地摊的皇子了。就像自己也已经不是那个受了委屈就会躲起来哭的落魄少爷了。   听到笑声,周定乐抬头,看见了几步远的谢易,脸上便绽出了绚烂的笑容,打破了谢易心中的距离感。   “回来啦!”周定乐放下朱笔,几步窜到谢易身边。“快和我说说,我那鲁王哥哥是怎么拉拢你的。”   谢易从袖袋里拿出了厚厚的一叠礼单。   “给你了,不是说最近国库吃紧吗?拿去,填补一下。”   周定乐一愣,不确定的拿着这些礼单,他不需要打开,便可以知道这些绝对不会是一笔小数目,谢易说给就给了,半点犹豫都没有。   “就这么给了?”   “怎么?不想要?”谢易挑眉。   “当然想要了。”周定乐犹豫了一下,方才问道:“只是,你一点都不在乎?”   “老子不缺钱!”   正当谢易为了周定乐的怀疑儿火的时候,忽然,周定乐的贴身的小太监金宝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鬼哭狼嚎的干什么!?有话就直接说!”   “王府!王府!王府走水啦!”   “那个王府?”   周定乐脱口而出,不过下一刻,他就和谢易异口同声的惊呼道:“靠!王府!?”   “我现在去看看,你在公里等我的消息。”   周定乐贵为皇帝,自然不能亲自去现场,但是谢易却是可以,谢易一阵风似的冲出了皇宫。   路上,谢易就在想,如今的情况很尴尬,周定乐不能够严惩王氏家族,便是看在王氏家族这么多年来盘根错节的势力,要不是王俊这一次是确确实实的犯在了周定乐的手里,只怕周定乐还真的是没办法借机挥。   虽然撤了王家大部分的有官职在身的人的官位,但是周定乐并没有言令禁止王氏分支的人不可以举荐,说白了,不过是将原来的王氏主族和支族的势力兑换了一下,这才没有引起王氏家族太大的反弹。可是,现在建康的王府走水,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建康的王氏家族尚且有着王氏家族的族谱和宗庙,他们窝里斗可以,但是绝不可以触及到和祖宗有关的大事。   不管是谁放了这一把火,他都是在和整个王氏家族作对。   等等!   和整个王氏家族作对!   谢易忽然想起那一日晏明修无意间对自己说起过的,谢安曾经和王俊说过,要让他亲眼看看王氏家族的覆灭。   然而,之前朝廷对王氏家族的处置是绝对算不上覆灭的,甚至连很大的打击都算不上。   可怕的想法一旦冒出来,就怎么也止不住了。   谢易回头吩咐跟着自己的一个禁卫军。   “快!去大理寺看看,王俊是否还在牢房里!”   “是!”   那个禁卫军领命而去,一骑快马绝尘。   远远地,谢易就能看到那映红了半边天的火焰,尚且隔着一条街,谢易就被围观的百姓给拦住了去路,不得不下马步行。谢易以便吩咐手下的人通知建康各部,控制火势,一边努力的疏散群众。绕是有一队的禁卫军给谢易开道,谢易还是好了不少时间,最后颇为狼狈的寄到了熊熊燃烧着的王府门前。   火势极大,谢易被热浪熏得不得不眯起眼睛。然而,在杂乱的救火声,喧哗声里,谢易还是准确的捕捉到了王俊的声音,这倒不是谢易对王俊有多么的熟悉,而是说,王俊此刻的声音,简直就是如丧考妣,嘶吼的声音简直就像是耗尽余生所有的力气在喊!让人想要忽略都难。   心里可怕的猜想,正在一步一步的转变成为现实,谢易心里不想挪动脚步,但是身体却是朝着声音的方向毫不犹豫的跑了过去。   推开眼前当着的人,被锁链牢牢绑住的王俊,已经全然不复在大理寺牢狱里的淡定从容,乱糟糟的头,褴褛的衣衫,还有嘴里不断冒出的诅咒的话,死命的伸着手去够站在他身边的一个青衣人的衣摆,却总是差着那么一线。   “王俊!”   听到谢易的声音,王俊的身子猛地一僵。   “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易话音刚落,便见王俊猛地站起来,连滚带爬扑想谢易,却在半路好似被什么东西拽住了,狼狈的摔在地上,谢易这才注意到,站在王俊身后几步之远的肖北,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根铁链,铁链的另一头整合王俊身上的镣铐相连。王俊一脸惊怒的奋力的在地上王谢易那边爬,早就扣得出血的手指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抓痕。   “钥匙,钥匙!——谢易,钥匙!这是你大理寺的镣铐,你定是还有,还有备用的钥匙,对不对?快拿来给我!”   望着王俊气急败坏,几近疯狂的模样,谢易纵然再不喜欢这个老头子,心里亦是有了几分同情。暗暗叹了口气,谢易沉声说道,“有用吗,你应该知道,就算我帮你解开了手镣脚镣,你也救不了火,更遑论…………………………去对付他。”   “不!不!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谢安!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你一定会下无间地狱,****受烈火灼心之苦!你一定会众叛亲离!孤独此生!”   “……………………………………”   “回大人!王俊他的确不在牢房,是……………………”   谢易抬手,组织了汇报的禁卫军。   “我已经知道了。”   谢易看着一直在静静的看着漫天的火焰的谢安,从他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谢安微微勾起的唇角。   他竟然在笑?    第八十四章 我一直在地狱等你   谢易瞬间还以为自己眼花。   只见王俊资质报仇无望,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恶毒的诅咒,整个人,好像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一般,颓唐的瘫在地上,只知道无意义的咒骂。谢安缓缓地走到他身边,等到距离足够近的时候,王俊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猛地窜了起来,用手里的铁链为绳子,直指谢安的脖子。   事情发生的太快,谢易的眼睛都没有跟得上,只来得及惊呼一声。   “谢安!”   等谢易再度能看清情况的时候,只见谢安已经轻描淡写的单手捏着王俊的脖子,连同着那条铁链将王俊死死地压在地上。王俊的脸因为缺少呼吸而变成了绛紫色。   谢安似乎在铁链里注入了什么神奇的力量,王俊的手脚亦是被牢牢地贴在地上的铁链个咯啊咯啊的拴在他身体的两侧,动弹不得。   谢易的一声惊呼,谢安微微侧头瞥了他一眼。   看着这样的情况,谢易简直觉得自己刚才的担心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白痴无比的行为。   然而不知为何,谢易在跳动的火光中总觉得,谢安露出来的那只手上有着一些诡异的红色隐约花纹,那花纹还在一条一条的扭动着,像是活得一般,隐隐的还有往上爬的趋势。   不过,下一刻谢安说的话,就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去。   “你跟我说地狱?”   “你……………………你…………………………”   王俊酱紫着脸只能艰难的说出单个单个的音节。   “何须死后,我不是一直都在这里等你吗?我一直都在地狱里,等着你们啊!”   谢安眼中冷光一闪,他将王俊提了起来,面对着火焰。火焰的高温让王俊的头发纷纷开始卷曲,谢安却好似一点感觉不到似的。   “看,这是火!是来自地狱的火!更是你们王家欠下的债!”   谢易在后面看着谢安隐约有着想要进王俊掐死丢进火堆里的感觉,他连忙阻止。   “谢安!他不能死!圣上下旨赦免他了!”   下一刻,谢易就感觉眼前的光忽然消失了,迎面而来的王俊把他砸了一个大跟头。   谢易来不及计较谢安无礼的举动,连忙测探王俊的呼吸,发现虽然微弱,但是总归还是有,于是连忙高声唤人将他带走,免得一会儿谢安反悔。   正当谢易安顿王俊的时候,身边的一个官员,谢易看着眼熟,应该是京卫司的人凑上前说道。   “谢大人,王氏的罪人,还全部都在府里呢…………………………”   谢易浑身一震,随即有些难以置信的回身看着正在用绸卷慢条斯理的擦着双手的谢安。   王氏一族,主子加上仆人,那是足有上千的人命啊!   而谢安就这样面不改色的放了一把火,就为了践行当初他说的那句话。   等等!   谢易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瞬间变得像死人一样苍白。   只见谢安缓缓走近,看着谢易惨白的脸色,他眉尖一挑。   “看来你是想到了。”   笑了一声,谢安绕过谢易,便要离开。   “为什么!?”   “…………………………”   谢安回身,漆黑如墨的眼睛带着一丝兴味的看着脸上不瞒着难以置信,沉痛,等一系列像是是对着自家不争气的晚辈一般的谢安。   “人命难道在你眼里就那么的不值一提吗?你何至于要做的这么绝!”   “为什么,你不需要知道。”   谢安理了理衣襟,缓缓地说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从不食言。说了是覆灭,那么,漏掉一处,都不算。”   …………………………………………………………………………………………………………………………………………………………………………   “谢大人?谢大人?”就在谢易回忆昨晚谢安放火烧王府一事时,他忽然听到一阵低声急唤。   “唔?”谢易闻言回过神来,他这才想起,他此刻正在建康南郊的封禅大典的高台上,四周围,高台底下,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群,看来整个建康的百姓基本都来了,少有也有十万百姓。   而在高台之上,晏平江,晏何钦,段离等众朝中官员,一脸紧张地望着谢易,生怕谢易在这种紧要关头出了岔子。   糟糕,竟在这种时候走神……   谢易皱了皱眉,暗自埋怨自己的失态。   而这时,似乎是注意到谢易清醒过来,一名身穿黑色礼服的官员低声说道,“大人,该是时候由谢大人登台诵读祭文了………………………………”   点点头,从身旁一名佐官手中接过封禅祭天的祭文,谢易迈着庄严的步子走到高台的边缘,继而缓缓打开手中的祭文,在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神后,高声念道,“大周天子臣,昭告于天……………………………………”   洋洋洒洒百来字的祭文,这两日里谢易已不知默读、背诵过多少次,简直可以说是倒背如流,也难怪,毕竟封禅登基仪式那是何等的严肃隆重,要是谢易在这种关键时候念错一个字,磕巴一下,那朝廷可就是颜面大失了,因此,尽管谢易忙的要死,却也半点不敢马虎,一遍又一遍地背诵这片祭文,直到烂熟于心。   而在谢易诵读祭文的过程中,封禅的高台下,十余万建康百姓鸦雀无声,一脸虔诚地望着高台方向。   “………………………………子孙百禄,苍天赐福。”念完最后一句,谢易左右两名佐官回头示意了一眼周定乐。   而此刻的周定乐脸上斑点都看不出出发前的紧张抓狂,显得十分的沉着冷静,望见那两名佐官的眼神示意,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走向谢易。   见此,谢易照着仪式的规矩,朝左退后一步,将手中的祭文双手呈上。   “孩子啊想昨晚的事情?”趁着接过祭文的工夫,周定乐压低声音一脸担忧的对谢易道,显然,他也注意到谢易方才有一小会的走神。   然而话音刚落,便见其中一名佐官轻咳一声,多半是在提醒周定乐莫要在这种时候说话,免得叫高台底下的百姓听见,有损龙威。   “没事,专心。”   目视了一眼正盯着自己的两名佐官,周定乐尴尬的咳了一声,继而面色一正,双手捧着祭文,恭恭敬敬将它放入面前不远处的巨大火鼎中,继而表情严肃地望着那篇祭文在火中缓缓烧却,化作片片纸灰,缓缓飘向半空。   而这时,有宫女手捧玉盘缓缓走上高台,站成一排,手托玉盘跪在谢易跟前。   只见在玉盘内红绸之上,摆放着一些列天子御用之物,金冠、玄袍、锦带、天子剑,以及大周传国玉玺。   “谢大人!”一名佐官点头示意了一下谢易。   谢易会意,朝着练过无数遍的样子,先从一名宫女的玉盘中拿起那条上绣红色游龙的黑色腰带,面朝东侧百姓,高举过顶,继而转过身来周定乐李寿佩戴在腰际。   “你不要太担心了。”   “别说话了,专心。”低声说着,谢易又从另外一名宫女的玉盘中取过上修九龙的天子红袍,朝着方才的规矩向上天以及周遭百姓显耀了一番后,替周定乐披上。、   “我就是不放心你,我想还是有误会的。”周定乐好似还是不放心,压低声音说道。   “…………………………………………”叹了口气,谢易又取过天子金冠来,照着与方才一样的规矩,佩戴在周定乐头上,紧接着是天子剑,以及大周传国玉玺。   当着高台下无数百姓的面,周定乐左手虚扣腰间所佩天子剑,右手高举手中的传国玉玺,面朝台下百姓,待深深吸了口气后,沉声喝道,“朕,乃大周皇帝周定乐,受命上苍,御率天下!”   话音刚落,原本寂静一片的高台上下,响起一阵颂拜之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随着一阵阵犹如潮水般的喝唱,在场十余万人叩拜于地,久久不起。   尽管整个过程用几句话便可以阐述完毕,但是却耗时长达一个余时辰之久,更不用提之前泡过的那些祭坛,尤其是作为当事人的周定乐,以及作为此番盛典启天的想要,二人更是累地半死,以至于当二人在乐律声中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原路返回,返回建康皇宫后,且不说周定乐如何,至少谢易已累地脸色青白。   期间,谢易在队伍中望见了混迹在百姓人群中的晏明修,身旁跟着那个来历不明已经疯了的刺客。   想着自己昨夜心乱如麻前去找晏明修,结果晏明修那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目光,却直接将自己赶出了屋子。   明显,找不到灵芝的晏明修也已经快要到了崩溃的边缘。   目视着混迹在百姓中面无表情的晏明修,谢易微微皱了皱眉。   心里默默地决定,今日还是要去找他一趟,总觉得晏明修现在的状态实在太危险了,着实令谢易感到有些不安…………………………    第八十五章 晏明修的建议   “我就猜到谢少卿会来!”这是晏明修见到谢易时所说的第一句话。   是疏离无比的谢少卿,似乎没有半点往日的情谊。但是谢易深知,现在的晏明修肯让自己进门,就已经是莫大的情谊了。   谢易闻言微微一笑,拱手说道,“这是自然,你一向神机妙算吗。我也算到了,你已经算到。”   平心而论,倘若是以往的晏明修,多半会因为谢易对他智谋的夸赞而笑,然而此刻的晏明修,脸上却连丝毫的笑意也无,这让谢易下意识心里一紧。   从外貌上看,这几日不眠不休的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的晏明修并没有大多的改变,只是清瘦了不少,依然是以往那副雌雄莫辩的绝世容貌,但是以往身上萦绕着的带着淡淡温和的气质,却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让谢易感到莫大压力的气势。   就像……………………昨晚的谢安。   望着此时的晏明修,谢易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昨晚的火场,面对的是谢安……   “…………………………”   “谢少卿大老远跑来,难道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些无聊的话?”目视着谢易,晏明修沉声说道,“倘若是为了灵芝的事,我晏明修洗耳恭听;倘若是其他事,恕我没这个闲工夫!——师傅!”   “徒儿!师傅来啦!”   穿着道袍,不伦不类的少女一个闪身就从屋子外面蹿了进来,左手拿着一把桃木剑,右手拿着一只还在滴血的公鸡。如此奇葩的出场方式将谢易震得一愣。还没等谢易出声,女子就直接把剑架到了谢易的脖子上。   “大胆妖孽!竟敢趁本天师收妖的时候趁机来勾引本天师的徒弟!”   “…………………………”沉默一下,谢易看着晏明修,缓缓地重复了一遍。   “勾,引?”   眼看着这个“天师”要将手上滴血的公鸡往他身上扔,谢易忙不迭的喊道。   “晏明修,且慢!”虽然弄不清楚晏明修是怎么收服这个疯子的,但是这个疯子武功可是不低,而且,她似乎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这个“妖孽”啊!   “不瞒你,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灵芝而来………………………………”   “…………………………”晏明修目视着谢易半响,继而对着蓄势待的“天师”说道:“师傅,这个妖孽,徒儿想要自己试着收一下,您就在院子里继续收您的大妖,万一有什么事情,徒儿还会叫你的。”   只见“天师”沉吟了一下,点头。   “那好吧,也是时候让你一个人试试了,不过…………………………”   “天师”郑重地将死了的公鸡地道了晏明修的手里。   鸡血粘在晏明修的衣襟上,以吸引对晏明修的了解,他八成是要生气的,可是晏明修只是脸上抽了一下,随即便是无奈的点头道:“徒儿知道了,师傅也要小心。”   “………………………………”   晏明修看着这个疯子的眼神中,谢易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一股淡淡的宠溺和纵容。   谢易忽然意识到,晏明修对于真心待他的人总是格外的有耐心,甚至于很包容。   “天师”除了屋子,晏明修脸上的表情就瞬间冷了下来。   “我早前就和你们打过招呼吧,皇宫里的万年灵芝,我是有急用的,为什么我现在找不到!?”   吸引知道晏明修此生最在乎的人无非就是他的母亲,如果他的母亲死了,简直不敢想象晏明修会变成什么样。一方面担心像晏明修这样的人失去理智会给现在危机四伏的大周带来多少祸事,另一方面作为朋友而言,谢易也实在不愿意看到晏明修惨遭丧母之痛。但是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晏明修。   “明修,你也知道,宫变的时候情况是很乱的,万年灵芝那么贵重的东西,保不齐就被哪个浑水摸鱼的宫人带走了。”   只见晏明修冷笑一声。   “你当我是周定乐哪个傻子,你说什么我都信?”   晏明修的言语间丝毫没有对大周皇帝该有的敬畏,甚至可以说,晏明修当初帮他们夺得王位,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这个灵芝。   “万年灵芝如此贵重的东西,自然是只有皇帝才知道放在哪里。若是随便哪个宫人就能浑水摸鱼的带走,那皇宫岂不是变成了菜市场一般的地方!?”   谢易皱眉,似乎是对晏明修不逊的言语很不满,但是晏明修一向如此,要是他现在忽然客气了起来,那谢易才真的要担心了。   “你说的或许也不无道理,但是,如果你没有找到,你不如去问问谢安好了,他是最后一个单独见过光武皇帝的人。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只有皇帝才知道的话,那么,最有可能知道的不就是他吗?而且,以你们的关系,他应该会帮你过问这件事情的。”   “…………………………”深深地望着谢易半响,晏明修点头。   “看来,他昨日火烧王府的行为,已经深深地刺激到你了。”“不单是这个王府。”   晏明修是聪明人,立即就反应过来了。   “还有别的府邸?”   谢易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大周境内,近一千座王氏的府邸,无一遗漏。里面的人,也无一遗漏。”   “………………………………”   饶是想晏明修这般是非观念极淡的的人,闻言也是不自觉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去问问。还有事儿吗?”   “有。”   估摸半柱香后,谢易终于将目前朝堂上的情况说了个大概。“我早就说过,鲁王外封为王这件事,你等大错特错!——鲁王的能耐,你等根本就不了解…………………………”   谢易闻言不禁回想起前两日鲁王周定礼请他过府赴宴时的前前后后,对晏明修的话深以为然,他原以为只有他才想得出那种高招来赚银子,但是事实证明,他太小看这天底下的能人了。   尽管那日谢易得了一批价值不菲的贺礼,也填补了国库,但从另外一个角度说,他何尝不是被鲁王周定礼算计了?毕竟鲁王是借着他谢易如今在建康的权势,替自己赚了一笔不知数目的巨款,谁知道那家伙私底下收了多少好处?   想到这里,谢易点点头说道,“倘若是鲁王殿下的能耐,我多少已见识了一些,怎么说呢…………………………正如你所言,鲁王周定礼,不愧是此前能与赵王周定樘抗衡的枭雄,将这样的人物外放,确实无异于放虎归山…………………………可明修你也要明白,眼下可非是过河拆桥,处置鲁王殿下的时候…………………………”   “是因为楚王么?”晏明修眼皮都没抬的淡淡问道。   “不错!”点了点头,想要正色说道,“建康生这等天大变故,纵使之前阻拦了消息,怕也是瞒不住的,也瞒不了…………………………楚王周定宇迟早会得知此事!——倘若我等这边先处置了鲁王周定礼,日后岂不是给他一个起兵的借口?”   “哼!”   晏明修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这个主意多半是晏平江那个老家伙给你提的吧,果然是活久了,就什么都怕了吗?”   “……………………不是,是谢安。”   “………………………………”   晏明修颇为惊讶的看了谢易一眼,随即就很快掩饰了自己的惊讶。装作没事的样子,继续说道。   “你么应该都知道,楚王周定宇的性格,他自小霸道,做事不顾前后,冲动易怒,加上多年领兵,他做惯了号施令的人,是绝对不会乖乖的任人摆布,何况他并不是会坐下来分析事情利害的人,他的想法很简单……………………不服从他的,便是敌人!——今时今日,无论谢少卿以及朝廷如何示弱、如何讨好,也无法挽回楚王周定宇对朝廷的敌意……………………其中道理,我以为谢少卿应该明白!”   “楚王周定宇可从来就不会和人好好的说话,你们的这一招用在他身上,可就是对牛弹琴,白费功夫了。谢少卿以为,一个“一字并肩”的虚名便能安抚楚王?——错!大错而特错!——在我看来,朝廷与其想方设法安抚楚王,倒不如集结兵马,做好最坏打算!——必要之时,先制人也无不可!”   听闻此言,谢易面色微微一愣,晏明修的性格一向是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从某方面看来和楚王还真是像。   “确实啊,你这话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说到这里,他转头望向晏明修,正色说道,“这个天下到底还是看重声名的,纵使坐拥天下,如果落得个残杀兄弟的骂名,那又如何?更何况,楚王若是想要举兵,什么办法都是拦不住的,我们只能在大义上站稳脚跟,这样至少…………………………”   “至少还能死的好看点吗?”   晏明修凉凉的接了话,他冷哼一声,似是被谢易这番话给蠢得没了脾气。   “皇位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你死了,还管你身后的名声吗?愚不可及!”   “我…………………………”   “行了,”见谢易似乎还要再说什么,晏明修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不容反驳般说道,“我晏明修不想管你们这些卫道士的闲事,我说了,不听是你的事情,不要来烦我!”   谢易闻言一惊,惊声说道,“那你就真的就此放手不管了吗?”   “……………………”望着谢易脸上的惊色,晏明修双目一眯,显然是有些犹豫。    第八十六章 我们有缘   “那好,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条建议。不要让周定礼活着到达封地!”   “不可,此事万万不可!似眼下这等处境,无论这鲁王周定礼死在何处,世人都会怀疑是否是我建康新帝所为,倘若如此轻易便能解决这个难题,朝廷何以会那般犯难?”   “犯难,那是尔等看不透!”注视着谢易,晏明修已经开始不耐烦了,皱眉说道,“主动册封楚王的事,不可否任此计高明,依我看来,此计的疏漏也是致命的。”   “疏漏?”   “有何疏漏?”晏明修哂笑一声,正色说道,“此计的目的是什么?”   “安抚楚王…………………………”   “不错,此计的目的安抚楚王,但我眼下明确地告诉谢少卿,也是最后一遍,楚王根本不会在乎区区的名号,如此,此计便失却了效用…………………………为了一条失却效用的的计谋,放虎归山,将鲁王外封为王,谢少卿以为,此计当真高明么?”   谢易闻言默然不语,毕竟晏明修的话说得确实有点道理,想了想,他皱眉说道,“倘若真的如你所说,不如召集心腹之人,集思广益,一共商议此事,看看是否还有更为妥善的办法…………………………可好?”   “一同商议此事?”晏明修闻言嗤笑一声,望着谢易摇头说道,“谢少卿,就这么说吧,我信不过你,信不过周定乐,信不过眼下的朝廷!”   谢易愣了愣,疑惑问道,“你……………………你何出此言?”   晏明修轻笑一声,目视着谢易,冷冷说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是我学到的第一个道理。”   谢易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强忍着心中的惊骇,摇头说道,“灵芝,我们真的绝非有意弄丢它,更没有私藏它!”   “是不是你们弄丢的,或者是你们有心私藏的,这都不重要。”深深注视着谢易,晏明修沉声说道,“我只要结果!——谢少卿倒是解释一下,为何我找不到!我******为什么找不到!”   “…………………………”望着晏明修那锐利的目光,谢易哑口无言。   “莫不是,你以为我晏明修和你们打了几场仗,就可以以晏某的朋友自居了!?无论谢少卿是真不知、还是假作不知,我今日便不做过多追问了………………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信任谢少卿!——至少,眼下不信任!”说着,他缓缓站起身来,望着谢易沉声说道,“谢少卿不消几日便贵为我大周朝廷大理寺的正卿,官居一品,我这里庙小,不送了!“”   ………………………………………………………………………………………………………………………………………………………………………   肖北静静的站在谢安百步之外的地方,看着他从日暮站到日升,脑海中难以控制的回想着昨日惨烈的那一幕。同后来闻讯赶来的谢易不同,肖北从始至终便跟着谢安的身后。   王府的宗庙燃起来了。   火光怒涛冲天,焰浪铺夜盖月。火星和灰尘一齐轻飘飘的飞扬出一里,噼里啪啦的梁木声混合着人身躯皮焦R绽的声音,火油的辛涩和烧酣的枯焦味直往人口鼻里蹿。   谢安作者一把椅子,手里捧着刚沏好的茶,肖北站在他的身边,最外围还有着一大圈黑衣的黄泉阁杀手,就在谢安的脚下,一个身穿华服的胖子,正卑微的跪在那里,眼光不住的看着熊熊燃烧的宗庙,隐约还能看到里面层层叠叠的人,被缓缓地烧焦,他胃中剧烈翻滚,喉头上上下下,却强撑着不敢露出一分一毫想要吐的神情。他怕自己只泄了个怯,就在这个活阎王前丢了条命。   谢安想要杀了整个王家的人,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王家人都会一直待在一起,为了避免遗漏,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借人的口,将他们召集到一起。这个人,既要在王家有着不低的地位,同时还要贪生怕死。最好的人选无疑就是王剑华嫡出的幺子,现在跪在地上的这个胖子,王超。   王剑华老来得子,又是嫡子,自然就宠的有点不像个样子。王超虽然是个草包,却一直自命不凡,王家出事,他自认为是王家未来的希望,就算王家的人都死光了,只要自己这个嫡子还活着,王家就还是有希望的,这些庶出的废物,怎么能和他比?所以谢安甚至都不用怎么威胁,他就乖乖的将王家的人全部召集到了王氏的宗庙。   王超干呕,心里却在庆幸这个活阎王没有回头。谢安骨节分明的长指下正压着茶杯,像是压了场畅快淋漓的恐惧。   这杯中茶水凉了半晌,也无人敢添。   谢安就这样看着火再烧,脸上挂着极淡的笑,就像是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一般,一直都是兴致盎然的模样。   王超嘴巴张开了,才惊觉自己已经失了声。他手和脚都在细微微的抖,好容易发出了声,却像是公J嗝了鸣。   “大、大人。”   这一声颤抖的让他先惊软了腿,从跪着变成了瘫着。越发抖动着声音道:“这些…………这些………………,这些人,人已伏诛,不不、不如就停、停了这火吧...…………...”这个的字在舌尖含糊不清的绕了又绕,在谢安轻磕下茶杯的瞬间灰飞烟灭,汗瞬间像是被人一桶浇下一般,湿透了全身。   一声轻笑。   谢安衣袖上的皱褶在指尖被抚平,衬的那露出来的一小截手腕白皙冰冷,也衬的这一声轻笑清寒。人依旧是抬着头,没有看王超,只是低低道了声:“王大人。”   王超慌忙膝行爬近几分。   “你说这些人死的如何?”   王超额上冷汗簌簌的往下落,他不敢乱接这话,却更不敢不接,只能硬着头皮结巴道:“王家谋…………………………谋反,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王超自己身为王家人,却这样的说自己同族的人。其贪生怕死的丑陋嘴脸,让肖北不禁静静地皱起了眉头,厌恶不已。   但是,谢安看起来反而还挺高兴的。   “死有余辜,是死有余辜,你却没答,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火刑,火刑,人,人去得快,不,不用凌迟……………………”   “那就是死的不好?”   王超哭腔都被生生*出来了,道:“不、不不是,好,好,死的好。”   谢安轻轻嘶了一声,指尖的茶杯被随手丢到了地上,骨碌碌的滚摔到王超膝边,道:“死的好,却不是我想的,我虽然放了火,却没有看到他们咽气,这死的不算数啊。”   “那、那.……………….....”王超急得汗如雨下,不知该如何回他。这个人谈笑间便将这些人都锁在宗庙,一把大火,就是上千条人命,他还能含笑和茶,听着那些凄惨的嘶吼,面不改色。这样的人物,他万万不敢随意用话糊弄。   “不如这样吧。”谢安笑道:“王大人将他们从这火中拉出来,我们再杀一次。”   王超浑身一瘫,吓到面容失色,惊声道:“大、大人,他们,他们已经,已经死了,死了……………………怎可……………………怎可再死一次?”   两侧的黄泉阁杀手不理会王超结结巴巴的辩驳,直接拽拖起他浑圆肥胖的身躯,大步往火中去。他惊的浑身肥膘乱颤,已然鼻涕一把的哭了出来,不管谢安时什么人,只是胡乱的称谓,急促求道:“大、大人!大人说的是!大、大人饶我、饶我..…………………………....”   谢安充耳不闻,犹自望着自己干干净净的指尖,叹道:“王超你也是王家的人啊,怎么能少了你呢?”   “大人饶命!饶命啊!”   “停。”   谢安忽然喊了一声,拖拽的两个人闻声停下了动作,王超自以为得救,吓得像一块破布似的挂在两个黄泉阁的人的手臂上。   “出卖同族也能这般毫不手软,像你这样的“人才”,丢到火里多可惜。”   谢安坐着不知想起了什么,回首看向肖北。那凄凄冷的狭眸半挑,唇边倒延出笑,只问他道:“我听闻他的发妻早亡,在哪里?”   肖北恭了腰,回道:“城外乱葬岗。”   “乱葬岗?”   “他以那女子和仆人私通为由,将怀有身孕的她活活打死,为的就是娶现任的夫人过门,他现任的夫人……………………”肖北犹豫了一下,方道:“是谢家的小姐。”   谢安微微一愣,笑道:“是吗?”   然后王超就在自己的耳畔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那夫人想必是挺寂寞的,就将他拖过去,埋了,和他的夫人作陪吧。想必,你这么久不见自己的夫人,应该还是蛮想的吧,你可以好生的看看了。”   顿了顿,谢安看着王超惊骇欲绝的眼睛,脸上的笑未退,眸子里却满是寒光的慢慢地说道:   “将你欠她的目光,一次性,还干净。”   这分明就是要将自己活埋啊!   “我………………………………”   王超直接被堵住了嘴,堂堂的王氏嫡子,未来的王氏家主竟吓得失禁昏厥,肖北皱着眉挥手,让人赶紧再拖远点,免得刺了自己的眼又碍了谢安的鼻。   谢安起了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   “去门口吧,真正的好戏才刚刚上演。”   忽然,耳畔传来的脚步声唤回了肖北的思绪,冷厉的目光却在扫到晏明修时,微微一滞,随即就缓缓地退去。   “你怎么…………………………”   “嘘。”   晏明修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目光投向远处的谢安。   “我去看看。”   说罢,晏明修便缓缓地走向谢安,走到和他差不多并肩的时候,晏明修停住了脚步,不多不少,正好落后谢安半个肩膀的距离。   “从很久以前,我就在想,我和你之间的这半步距离,究竟何时才可以消失。当我从南征的战场上回来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做到了,可是很快我就发现,其实我还差得远。我记得很清楚,你当初就我母亲时便说过,我们有缘分。我想了很久,我们之间的缘分到底在哪里。现在我想明白了。”   晏明修侧头看谢安,眸子牢牢盯在他脸上,盯着他冒出了青色胡茬的侧脸,盯着他幽深的双眸,山水般恬淡的眉眼,将他面容看的清清楚楚,唇角终于不明意的露出笑,让人生冷。   “你是活阎王,我是小阎王,我们有缘分。”   谢安还是一言不发,晏明修也不指望他回答,自顾自的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和王家有仇,我知道你的母亲是被王家的人害死的,假如我的母亲和你一样,我想,我会做和你相同的事情,甚至更过分。像我们这样的人,尚有牵挂。报仇,无非两条路。要么,斩草除根,要么,就干脆*自己忘了。”   “我来,只是有两件事情问你。第一件,相信我不说,你也能猜得到。至于第二件,你就权当我无聊好了,你为什么要加封楚王?依你的性子,按理不会献这等还未开打便自降士气之计。”   谢安缓缓地叹了口气,僵硬的动了动脖子,侧头看着晏明修。   “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墓吗?”   谢安枯站一夜,说话的声音嘶哑难闻,晏明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小土包。   若是谢安不说,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小土包会是一个人的坟。   “我……………………我并不知道。”   “这是昔日的京兆尹秦大人,你听说过的,在长安,曾被人称作刚直不阿的再世青天,大贤良,大忠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却也太直硬。他只忠心于这天下的芸芸百姓,却不愿追随声名高盛的世家大族。王俊说:“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他就没有任何用处了。”那就安个贪赃枉法的罪名吧,拘禁在他曾一手掌管的京城大牢中,连狱卒都是他一手提拔的手下。其实只要点个头就没事了,他依旧做他万民称颂的青天,大理寺的官位都给他留着呢。三轮鞭刑过后,被折断双手双脚的他却倔强得不曾将头颅低下半分,周身皮开R绽,不见一寸完肤。蘸着盐水去他为清理伤口,不见他丝毫动摇,自己的手却颤抖了。至死,他的头颈都是直的,双目圆睁,用尽一切方法都不见效。不敢将他的尸体给他的家人,最后一把火,烧成了灰。”   谢安说的人,晏明修的确听说过,但是却完全不是谢安说的这般,而是截然相反的因为贪赃枉法,晚节不保,后人唾骂。   晏明修眼前的景象水波般荡漾起来,周遭的环境不再是凌乱的十里坡,而是一间Y暗狭小的刑室,对面的男人一脸血污看不清模样,一双瞪得滚圆的眼睛却亮得刺眼,他在大声喝骂,脖子伸长得似乎快要将喉头撕裂:“王俊!你丧尽天良!王俊!你不得好死!”   “……………………”    第八十七章 我绝不回头   “还有更多的人,户部的陈大人,翰林院的李大人,禁卫军的陈都尉,御史台的李大人,他们无不是经受了种种舞蹈的酷刑,刑场上,荒野里,血流成河连天边的太阳都被晕红;还有曹大人、俞大人、高大人……酷刑之下,或是死不瞑目或是低头屈服。这么多的人,倒在和世家对抗的路上。语气说,他们是在追随我的母亲,意图谋反,倒不如说,他们是在追随他们的百姓,追随他们一直以来的理想!”   谢安语气淡淡的,可是晏明修却敏锐的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他真正的目的,饶是像他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握紧了拳头。   “你想要扳倒世家!?”   “………………………………”   谢安没有说话,但是那神情分明就是默认了。   晏明修恍然般的摇摇头,叹道:“我早该猜到的,我早该猜到的。当初你借太子之死入朝,抖出的第一件事情,不就是世家大族的贪污侵地案吗?要不是江州之乱忽然爆…………………………”   “不是忽然。”   晏明修闻言难以置信的看着谢安。   “什么,什么意思?难道…………………………”   “我只是袖手旁观罢了,我早就知道江州会乱。”   “也对,江州之乱,受害最大的是那些雄踞一方的世家大族,百姓只是受到牵连罢了,难怪,我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战争带来的伤害,对百姓,竟会那么小,原来是你在幕后控制。”“可是,你可知道,自东汉末年开始,世家大族就是士大夫阶层的核心,他们与外戚宦官做斗争,社会声誉越来越高,并逐渐变得越来越强大,加上九国之乱,现在早已出现了累世公卿的庞大家族。“王与谢,共天下!”这话是周扶远亲口说过的,换句话来说,你昨日的所作所为,周定乐完全就可以出兵剿灭你,就算他不做,你以为其余的世家会放过你吗?唇亡齿寒,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的用各种手段对付你!他们绝对会要求周定乐出兵,就算周定乐不怕失去他们的支持,拒绝他们,但是,你不会不知道吧,最重要的是,世家大族,世家大族他们本身就是自成一体的******!每一个无疑都是地方豪强,在乡里拥有庞大的庄园田产,拥有独立的武装与乡里号召力,可以利用钱财声望聚集乡众;其次他们是世官,在后汉史书中,“累世二千石”的字样不绝于眼,至今,朝堂上几乎都是他们的人;最后就是名声,也就是以儒学名动天下的名士,为天下所重。除了王谢这般显赫的新近的世家,还有更多的是,累世三公的家族,例如颍川世家的陈氏、韩氏、钟氏、荀氏这样或者以名士显著,或者居于九卿之位的世家大族。但凭着这些,你就已经站在悬崖的边缘了!”   “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子承母志”,母亲当年没有做到的遗憾,我会为她补全,便是对着这些追随母亲而死的人的面,我也不能后退半步!”   谢安语气平淡,但是话里的坚定已经是毋庸置疑,晏明修听了却几乎气乐。   “我原以为,你是不同的!但是我没有想到,其实你也不过如此!俗世里的一俗人罢了!”   晏明修一步跨到谢安的面前,逼视着他的双眼,冷厉的目光似乎是要看进谢安的灵魂。   “我就不相信,你会看不出来!这里!”晏明修指了指身后的土包,厉声道:“这里纵使是买了无数的枉死冤骨!他们与你何干?!不要同我说什么,追随,理想!我们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世上是否有人愿意为了理想而牺牲性命?我相信有!但是,这里面的全部都是?我不信!也无需相信!当年你母亲,公然反对世家,开始的时候,掀起的轰轰烈烈的浪潮,你我都知道,一部分,是真心跟着她,被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的。但是更多的,是因为你母亲身后的谢家!与其说当年的大清洗,是世家对这些一心为民的好官的清洗,倒不如说,只是一场失败的世家斗争罢了!从始至终,不管何等惨烈,不过成王败寇四个字,你母亲也只是被当做谢家的一把尖刀罢了!你自我欺骗着,说是要继承遗志,但是以你的智慧,只怕早已看透了这一切,如今只是想要让所有的世家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罢了!”   晏明修从未动过如此大的肝火,一席话说下来,胸膛起伏的无比剧烈,晏明修话虽然说的难听,但是,话难听,道理却是没有错,最关键的是,晏明修只是想让谢安放弃这个疯狂的想法,世家大族其实组织性极强,以血缘关系为纽带,家族里等级明确,行动力极强,尤其看重传承。其势力渗透在方方面面,杀一个人得罪一大群人,灭一个家族得罪一个地方,这种事再有权力威望再心狠手辣的人也要有所顾忌。不然,世家如此制约皇权,周扶远又怎么会不想除去他们呢?比较著名的世家大族,比如北方的范阳卢氏、清河崔氏、陇西李氏、荥阳郑氏,江南的6氏、张氏、顾氏、周氏,南渡的王谢何庾等等。从汉到宋,上千年门第不衰。一般来说,大族里的名人,背后依托的都有庞大的家族势力,再加上姻亲、故友、门生之类,盘根错节,他们不过是大家族的形象代表,这跟寒门里偶尔冒出来一两个出类拔萃的人完全不同。就算一直不出第一流的人物,甚至出几个臭名昭著的奸臣,仍然不能动摇这些大家族。   这些世家大族,第一垄断思想学术,形成学阀:一般这些大家族都有家学,时不时还出几个大儒,一则教化本家子弟,再则广授门生,扩大家族的外围组织。就比如周扶风早年外出学艺,其实也是在一个世家大族的族学里。   第二占据政权官位,形成权阀,世家大族,一般都是在中央或地方累世为官。   第三占有大量田产,形成财阀;最后在动荡混乱时期组织武装力量,形成军阀,最具代表性的无疑就是现在稳坐天下的周氏,曾经也只是一个江南的世家罢了。   世家大族,因为集学术、财富、人脉、名望于一身,势力很大。世家大族和平时就兼并土地,偷税漏税,已经把国家的赋税基本上吸干了。何况世家大族互相联姻,盘根错节。世家大族嘴上说着皇帝是天下之主,天下都是皇帝的,所以皇帝不能有私产。要皇帝拿自己的钱补贴国库的不足。可如果皇帝把天下的东西都是皇帝的这句话当真了,要他们拿钱出来,简直是要他们的命。皇帝若想从世家大族身上收税,他们就联合抵抗,让皇帝无从下手。税制改革,就是要收富人的税,可富人的税收不到。只能把赋税都压在穷苦百姓身上。   世家大族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只要能保障自己的利益,哪管皇帝姓什么,哪怕是谢安现在告诉晏明修要把周氏的皇族拉下马,晏明修都不会这么上火!   晏明修现在只是怕,谢安灭了王家的举动会惊动全天下的世家大族,那样的话,事情就会向着最糟糕的情况下展了。   “曾经,我就像是你所说的那般。我不过是在给自己找一个鼓励自己活下去的理由罢了。理由越是高远,便越难实现,我就会逼自己获得更长。但是现在,这一切都没有必要了。”   还没等晏明修彻底反映过来谢安话里的意思,谢安便转身走开。   “现在,哪怕这里只有一个人是为了真正崇高的理想死去,我都会继续走下去,纵使万人唾骂,纵使死后扬灰,我也,绝不回头!”    第八十八章 周楚之争   王家的事情一处,楚寒歌不知为何,竟然忽然感觉心中一痛,没有来得担忧,扰的她心神不宁了好几日,一连几天练功都差点出了岔子,楚寒歌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前去寻找自己烦扰的根源。   楚寒歌循着笛声走到了竹林的深处,见王陌一身白衣,枯槁的立在那里,吹出的笛声如泣如诉,令人听着便想要落泪。   王陌闻言停下了主胜,回头看着楚寒歌,才几个月不见,他整个人就像是老了好几岁一般,眼角竟然连皱纹都要生出来了。   “你怎么…………………………”   其实楚寒歌还需要问吗?王陌是王氏家族里唯一一个那一日没有遵从王超诏令前往宗祠的人,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王家最后的幸存者。谁全家死光了能开心的?   王家的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光是这两日在正阳门前跪求周定乐处理下的国子监的学生就已经是晕了一批接着一批了,朝堂上,江湖里更是吵的不可开交。可是周定乐一直还是死死的扛着,就是不愿意正面的回应。   楚寒歌大抵也觉得自己问的很蠢,于是只好有些尴尬的闭上了嘴。后来想想,他大概不太会想见到自己这个和谢安关系亲密的人,于是准备默默离开。   “怎么,不愿意和我这个晦气之人待在一处?”   按理来说,楚寒歌一贯是维护谢安到底的人,无论谢安做什么事情,她都会去支持,本来谢安屠杀王氏满门的事情,楚寒歌并没有多大的感觉,说到底,死的人再多,对于楚寒歌而言不过就是一堆数字,哪里能和谢安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相提并论?   可就在此刻,楚寒歌看着王陌落寞悲伤的双眼,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酸涩,进而竟然开始对谢安的所作所为有了一丝的埋怨。   “当然不是。只是…………………可能,……………………我觉得,你不会想见我。”   王陌勾起嘴角,微微点头。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你,他是他。只要你还当我王陌是朋友,就不要刻意避开我,好吗?”   王陌憔悴哀伤的模样似乎是触动了楚寒歌的心弦,她几乎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就果断的点了头。   见她点头,王陌便笑了。眼里绽放出了令人炫目的光彩,耳尖微红,像是心里喜欢到了极点,面上却还要硬生生的忍住,楚寒歌察觉到了王陌的欢喜,也注意到了王陌一直盯着她的目光,半晌都没有离开,楚寒歌只得垂头将地上的落叶看了个仔仔细细彻彻底底,还能感觉到他目光没移动过。正当楚寒歌感觉尴尬的快要受不住的时候,王陌说话了。   “你喜欢听我吹笛,我再为你吹上一曲,好不好?”   “………………………………”   楚寒歌吗,没有说话,王陌便当她是默认了。于是便将笛子放到唇边开始吹奏。   微风吹着竹林,沙沙作响,拂过楚寒歌的发梢。带着王陌悠长的笛声缓缓地吹进了楚寒歌的心间,一直萦绕在楚寒歌心里的烦扰也随之消失殆尽,说不出的舒适,像是重新找到了自己丢失的重要的东西,满总的让楚寒歌忍不住露出笑容。   王陌垂着眸,眸中却清明一片,哪里还有刚才半分的温柔眷恋的痕迹?抬眸扫了一眼沉醉在笛声里的楚寒歌,王陌的目光深沉如水,里面隐约闪过探究的**。   笛声让楚寒歌周身舒畅,下意识的,楚寒歌便想着要习惯性的去触摸自己腰间的玉佩,摸了一个空,这才想起昨日自己在谢安的房间里等谢安回来,于是想起来扔在谢安床上了。想到谢安的床,就得想到谢安。想到谢安,她平稳的呼吸就乱了节奏。愣了半响,突然觉得这笛声虽然好听,但是似乎已然无趣了。   不如回去?   不如......回去。   这个念头一清晰,楚寒歌就忽然烦躁起来。睁开双眼,却恰好抓住王陌正在看自己,见她忽然睁眼,王陌一愣,笛声便乱了,脸上极快的涌上一阵嫣红,抬了眼只冲她一派无辜纯良的笑。   “怎么了?”   王陌见楚寒歌神情不对,于是停下笛子,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楚寒歌皱起眉头,刚刚消失的那种眷恋的感觉又猛地涌上了心间,这一下,就算楚寒歌再傻也知道这件事情不对劲了,她不理会心底的呼唤,极快的甩了一句。   “我有事,先走了。”   然后快步的离开了,不理会王陌在身后伸出的手。楚寒歌这边一离开,王陌这一边脸上的表情就极快的冷了下来。   “固颜丹用完了,通知西楚的人,我要新的固颜丹!”   “是!”   这一边,却说楚寒歌越是深思越是感觉惊恐,每次遇见王陌的时候,自己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总是会做出许多自己平日里根本不可能会做的事情,那不成有一天自己金辉违心的做出伤害谢安的事情?   一直徘徊到了半夜,楚寒歌这才回到了谢安在建康的沈府。   见到楚寒歌的身形从池塘边走过,一直在书房里的人将端着的茶搁在了桌上,热气渺渺,那冰凉的指尖滑动在茶盏边缘,盯着池那头,寂静无声。   西北黄昏。   于凤致在巡视,这一片驻扎的营分列两方,祁隆的人和于凤致的人颇有水火不容的意味,副将无钺跟在她后边,两人从营地里走到没人的坡上。无钺孩子心性,揪了一根杂草含在嘴里。   “安排妥当了吗?”   于凤致忽然出声,无钺瞬间吓一跳直接就把嘴里的草给咽了下去,又不敢出声,只能连声嗯嗯。   于凤致皱眉回头看着无钺脸长得通红的模样,有些不悦,西楚和西北不知何时就会有一战,无钺还是这样,这是很危险的。   “你干什么呢!”   “没有啊!将军吩咐的事情,末将已经全部安排好了,将军放心便是!”   “最好是!”   于凤致懒得计较他在后边干了什么,只站在坡上俯望这片营地。“凤”字营的帐篷里灯火通明,他们已经纠结在此五六日了,祁隆只冷笑不合作。西北军最精锐的两支军队好不容易汇集一次,竟还是互相看不顺眼,还差点打起来。于凤致的脸色自打来了,就没有好过!   “不过…………………………”   无钺有些犹豫,于凤致直接冲了他一句。   “有话就说!”   “我军就六万人,有一半还不在营中,万一……………………祁隆将军,要打还真是打不过。”   于凤致皱眉,她自然也一直在担心无钺说的这个问题,“凤”字营本身就是一只骑兵,虽然凤字营的骑兵素有马上奇兵,马下雄兵,之称,但是比起祁隆训练有素的步兵,一旦没了马匹的冲击优势,人数又少,万一打起来,鹿死谁手真的很难说。何况,西楚眼看就要出兵,在此刻内乱,无异于自寻死路。所以于凤致这些日子,一直严格的约束自己的部下,现在听无钺忽然说起,于凤致便问道:“怎么,这是营里出了乱子。”   “您也知道,凤字营的选拔标准一直很严格,十不存一,许多落选的人最终进了祁隆将军的“锦”字营,现在在和我们相遇,他们难免会…………………………”见于凤致皱眉不语,无钺知道于凤致这是生气了,但是想到那几个被打的躺在床上下不来的士兵,无钺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们的将士已经足够忍让了,可是,他们变本加厉。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啊!   ”   战场上冲杀的骑兵,一旦失去了锐气,那就和拔了牙的老虎没有什么区别了,所以于凤致一直在有意识的培养她麾下将士的那种高傲的气势,大战在即,于凤致却不能让这么长时间的准备毁于一旦。千里之堤毁于蚁X。   “你说的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去看看,真是小人难养。”   “还有什么事情吗?”   “将军既然问了,那我就直接说了,听说郡主的伤势刚刚好转,这才醒,基本上所有的事情还是那个世子在管。”   “听你的口气,好像很不满?”   “末将不敢,我只不明白一点。”   “说!”   “世子的本事,我们都是有目共睹,你看他现在将我们和祁隆的“锦”字营安排到一起,明明这个西北都知道我们“凤”字营和他的关系可是最差的。这不是找事儿吗!”   “C淡的心。这儿事是归你管吗!?军人就是服从!”   “将军也奇怪得很,这事明明白白写着不对劲三个字,您还当看不见似的。”   “你胆子不小啊,连我都敢质问。”   于凤致语气淡淡的,无钺却立刻跪在了地上。   “末将不敢!”   “我只说一遍,你听好,祁隆若是有事,唯有我们“凤”字营才能应对!”   “……………………明白!”   “滚回去领罚!”   “是。”   无钺的语气里分明带笑   正当他准备站起来的时候,远处忽然呼啸而来一支箭,箭尖直指于凤致,无钺只来得及猛地推开于凤致,箭矢擦过于凤致的脸侧,牢牢地钉在地上。   于凤致倒在地上,漫天的箭雨映入她的眼帘。   “将军!”   无钺翻身压在于凤致的身上,用自己的身躯将于凤致着的严严实实。   这一日,西楚突袭西北边境,正式拉开了。大周和西楚的第二次战争,史称周楚之争。   这一日,西北驻扎在迦南山边境的军队损失惨重。   而很多年以后,关于这一日,于凤致却只记得,那漫天的箭雨,和夕阳下,那孩子与自己近在咫尺的那一张笑脸,和那声总是徘徊在她耳边的那一声。   “将军!”    第八十九章 严浩杀人   只说这一日,严浩和宁远到出饮烟山庄十几里地的林子里边打猎。因那严晚照刚醒,宁远需要一些药材来帮助她调理身体,药材比较冷门,饮烟山庄里没有,正巧以后也想为姐姐打点野味儿改善伙食,于是便带着宁远一起出来。   当然,也有在境边摸索地势的意思。   “这林子连着野山。”宁远的马停在林子稀稀拉拉的尽头。外边能看见辽阔的草场,随着个起伏隆起座不大不小的山,好似天然的野栅栏。越过这座山,是大周和西楚中夹的荒芜地,再往过去几十里,就是迦南山。   眼下正是冬天,天气寒冷,此刻将近黄昏情况就更是坏了。严浩紧了紧领口的狼皮斗篷,看那橘红的日晖斜投山背,照应的天地一片燃烧的红彤。他远远的能望见那承载他父辈等人一生征战的迦南山,虽然只能窥见几丝流云。   见宁远背着药篓从林子里出来,严浩关切的问道。   “怎么样,山里有药吗?”   宁远擦了擦额间渗出的汗,摇头,“这哪里叫做山,差得远了。我也是来碰碰运气罢了。”   “你对这山很熟悉?”   “嗯。”宁远一边上马,一边说道:“以前常来,不只是这里,这西北的山,我就没有不熟的。”   “哦,这是为什么?”   “自然还是因为那个……………………”   宁远一想到谢安,就难以克制的想到谢安不到半年的命,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严浩见宁远脸色难看,也就没有再问这个问题。而是转移话题道:“既然如此,接下来我们该到哪里去找?”   宁远沉吟了一声,指了指迦南山的方向。   “迦南山。”   “我时常听府里的老人说过,迦南山是垂天铁翼高如巨城之墙,是天堑之险。”说着手指天际,“还说,迦南山永远盘旋雄鹰,是哪里都见不到的壮阔模样。”   宁远看了一眼迦南山,没有说话,眼里有了几分追忆。   “我的小叔叔就埋在那里。”   “…………………………”严浩沉默了一下。“不好意思。”   “没什么。我们快去快回吧。”   跑了几里路后,前路忽然冲出一队人马。西北马快,严浩一眼就瞧见了对方的刀,他下意识的握紧腰侧的刀,余光扫了一眼,脸色同样沉重的宁远,严浩犹豫了一下,用披风将刀遮了起来,将马赶到宁远的侧边。示意他靠边,两人调马停到一边,让开道路。   严浩靠外勒马,那为的男人正与他们擦肩而过,电光石火间,严浩似乎看见了这人从兜帽里露出来的编。   “世子?”待人马过后,宁远见他勒马不动,不仅低声道:“方才的人气势不小,不像是普通人。我们只有两个人,不要惹事。这里是边境,强盗流匪之流很多,各个佩刀,只怕是危险。”   又回头看了一眼,严浩这才点头。因为不放心,宁远干脆要求回城,马蹄才开始小跑几步,宁远正欲继续说什么,却见严浩神色一变,猛然策马追去。   “那刀不对劲!我去看看!你去找迦南山驻扎的于将军,带了人再追来!”   宁远一惊,“世子!”   马已经扬尘而去,宁远只是个大夫,骑术是比不过严浩的。没办法,他只能照严浩说的做。   严浩在马背上飞快思索。方才的的确确看到了西楚人才会有的编,不会是他看错,加上他们带着刀。   这群人绝对不是普通的强盗!   严浩胯下的马是西北屈一指的千里马,度很快,仅仅片刻,他已经能远远看见先前的人马。   此时天已昏暗,但是严浩还是不放心,只是远远地跟着他就隔着这个距离一直跟在后边,见那人马直冲到适才他和宁远刚刚经过的山前的林中,是要穿过林子进入那个小山。   对方一入林中,严浩就翻身下马,卸了它身上所有的东西,拍拍自己马的屁股,示意它绕过林子。严浩的马名叫追月,是他从小养大,最懂他的意思,立刻飞奔而起,他跟着入了林。天色已暗,林中枝叶杂乱,声音杂乱的紧。   严浩跟在后面,只见为的男人倏地勒马,身后的人也跟着猛然停下。为的男人摘下兜帽,露出了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绝对不是中原人的长相,严浩却是认识,这个人真是西楚大汗格古巴身边的爱将巴茶尔。   “看。”   压低的声音让人听不清,可音一落就出了个人驱马上前。此人翻身下马,猴似的爬上一侧的高大树木,直攀到视野开阔的高处,纵目望向四周,看到严浩的追月,却看不见追月身上有人骑马时的马具,以为是一匹野马,于是对下面打了个放心的手势。   为的男人这才重新扬了鞭。严浩在下面看的分明,那个男人看的方向分明就是饮烟山庄的方向,严浩眼睛一眯,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匕。   一队人继续穿林,跑了半响,为的男人忽然回头,在昏暗中扫过,提高了声音。   “看!”   该出列的人却没有动静,男人又叫了一声,一匹马跑出昏暗,背上空荡荡。男人眼中一狠,低喝道:“谁!”   队伍中猛地骚动起来,相互惊疑,连带着马匹也踩踏凌乱。严浩藏在暗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手放在嘴边,不知何处传出声口哨,那跑出来的马陡然扬蹄嘶鸣,在队伍中横冲直撞,将众人搅得混乱不堪。   巴茶尔的刀已经滑出半鞘,锐利的眸子盯着四周,这时,那匹失控的马忽然冲他撞了过来,巴茶尔直接抽刀便是一刀,斩断了马头,喷出来的血喷了巴茶尔一脸,就在巴茶尔闭眼的一瞬间,马背上却登时一重,他后心生风,被激得寒毛直竖,惊得他下意识一个身扑才躲过一招。下一刻却是感觉手腕一麻,刀直接脱了手。   没了到、刀,严浩再没了顾及,在队伍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严浩便是双腿直接攀上了巴茶尔的腰,严浩一个身量不小的少年,按理说这就应该把巴茶尔直接带下马了,可是巴茶尔却是硬是靠着自己出色的腰力撑住了。   一下没有搬动,严浩暗骂一声。   “腰力真******好!”   男人在那方面的嫉妒和比较,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会停啊!巴茶尔的******那个还有一把刀,他趁着这一口气的功夫要拔刀,严浩却早有预料,一脚横踢,将那已经出了半鞘的刀又踢了回去。严浩拿出刀要刺巴茶尔的胸口,却被巴茶尔一把抓住了手腕,瞬间严浩的脸色一白,手腕出了冷人牙酸的“咯吱”声。巴茶尔的力气百倍大于严浩,他抓着严浩只需要几息的功夫,就能将严浩的手腕捏断,就在这千钧一的时刻,严浩松开了手里的匕,匕在马的脖子上装了一下,从马的一侧掉下马,严浩看准时机就在匕即将掉到马腹的时候,用脚一踢,将匕准确的扎进了马的肚子,马疼得长长的嘶鸣一声,前蹄抬起,巴茶尔猝不及防,只能松开严浩的手去抓缰绳,严浩顺势的松开巴茶尔,整个人滑到了马的腹部,抽出马侧的佩刀,一刀划过了巴茶尔的脖子。顿时,鲜血四溅,这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就这样死在了这个连山都算不上的野林子里,死在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手里。   巴茶尔睁着眼睛,慢慢的都是难以置信,严浩在马腹和巴茶尔的眼神交汇,借着月光,巴茶尔终于看清了这个只用了一分钟不到就杀了自己的人的模样。   “严……………………”   巴茶尔重重的摔在落叶堆里,传来一声重重的闷响!   下一刻,严浩保持着抱着马腹的动作,拿出巴茶尔带的弓弩,一个一个的将小队里的人杀了个措手不及。   严浩杀了七八个人以后,剩下的人已经反应过来,纷纷对着严浩射箭,严浩很快也挂了彩,见势不妙,他打了个口哨,追月立刻调头奔来,像一阵风一般穿过林子,严浩翻身上马。   “追上他!”   乱了的队伍堪堪重组,一股脑的追着严浩而去。严浩一鼓作气冲出林子,严浩抬头一看,是冲向饮烟山庄的方向!然而到了此时回调是不可能的,严浩只能直往前奔,后边的人穷追不舍。    第九十章 一夜成长   寒刃的冷冽擦过后颈!   严浩立刻察觉不对,回头看去,只见后面的队伍已经恢复了擅长百战士兵的秩序,摆成了尖刀的形状,全部手持着弓弩,一支箭就从严浩的脸边擦过,火辣辣的疼。温热的Y体顺着脸颊流进嘴里,一股铁锈的味道溢满了口腔。   严浩并不是很擅长骑马,经过楚寒歌的特训也就最多比宁远这个大夫强,跟后面的这样的精锐士兵想比,简直就不够看。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箭的准头也是越来越好,里饮烟山庄还有不少的距离,严浩果断的弃马,在地上一滚,径直的冲着最近的那一个追兵冲了过去,弓弩静距离S击,严浩只有抬臂阻挡,努力都挡在紧要处。   西楚的弓弩严浩见过,一次可以连发三支,三支弩箭先后深深地C进了严浩的胳膊,但是严浩咬着牙,速度不减,冲到马前,一把长刀直削而来,严浩单手撑地,抬脚狠力踹在前方人的马头,那长刀斜擦过去。后边人趁机挥刀而来,严浩撑地的手臂一痛,被刀砍了个正着。他差点就送了手上的劲儿,但是严浩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真是生死一瞬的时候,在这样没有后援的情况下,他只能靠自己,闯进敌人的马阵里,一旦他倒在了地上,那下场除了被踩成R泥,还能有别的吗?他可不想死的这么惨烈。   严浩孤注一掷,手掌一把握住砍过来的刀刃,将人直接从马上拉了下来,同时紧接着一脚踩着对方门面,将人狠踹下去!顺便借力抱住了马肚子,翻身上马,他按着马背翻转后面,拿着弓弩就是一顿急S。   后面的追兵立刻有序的散开,然后很快的就再合在了一处,简直比步兵的方阵还要迅速。一轮下来,严浩一个人都没有伤到,看着他们越来越近的距离,严浩想替楚寒歌给自己一个巴掌,真是丢人!可这情形却容不得他自省。颠簸间,手掌间满是黏稠的血,好几次脸弓弩都拿不住,可是严浩随意在身上擦了擦,竟来不及感觉有多疼。   “干!”   这可能就是死前的悍勇,他再次翻坐回身,拉住缰绳,马匹随之猛转回去。这次严浩没躲没藏,也没有下马,而是拿着刀气势汹汹的直冲过去,满眼煞气,仿佛他是率着千军万马冲锋。   追兵唯恐有诈,抬手让队伍四散开,同时留出了一刀的距离,所有的追兵抽刀组成了一个刀阵,直迎而去。   双方都如同出鞘的刀,恨不得多砍对方几刀。追兵的刀已经横了起来,严浩眨眼间已经跑到跟前,他低喝一声横刀扫过去。原本预料的刀刃相撞并未出现,严浩直接翻到了马肚子,就从那严密的刀下直冲过去。   措不及防间严浩还抢了一把刀,两把刀拿在手里,严浩完全靠着退和要的力量死死地盘住了马腹,严浩两边横着刀擦过两侧一排排的马腿,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严浩就脱离的摔了下来,胳膊上的剑伤还有身上的各种擦伤,让严浩浑身都是些显得狼狈不堪。但是,即便是这样,严浩还是龇牙咧嘴的笑了出来。只因身后传来的此起彼伏的马匹嘶鸣倒地的声音,还有西楚士兵的痛呼声。   竭力的站了起来,严浩将自己胳膊上的箭,一一折断,然后死了身上的一截衣服,扎紧了伤口,然后拾起地上的刀,用布条将它们和自己的手紧紧地绑在一起。   回身,严浩狞笑着看着纷纷缓过来从地上爬起来的西楚士兵。   “现在,我们就能好好的较量一下了!”   …………………………………………………………………………………………………………………………………………………………………………   纯粹的战场式的厮杀,毫不留情,没有任何花哨的姿势,每一刀,每一拳,都是竭力的想要了对方的命,严浩早就已经杀红了眼,毫无意义的嘶吼,完全兽性一般的呐喊。   一刀狠狠地砍进前方的敌人的肩膀,眼前浮现的是年幼时期,满府缟素,那个冷冰冰的躺在那里的人,脚上母亲亲手绣的长靴满是泥土和鲜血,那一日,严浩失去了父亲,西北丢失了自己的王。   刀卡在骨头里,严浩一脚狠狠地踹在他的肚子上,削减了自己一脸,眼都不眨,反手直接削掉了他的头,温热的血兜头浇了下来。   腰上一痛,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回应,挥刀砍了过去,那是刀入R的撕裂声。   “啊!!!”   严浩推着这个敌人,刀深深地嵌进了他的肚子里,肠子顺着伤口往外流,耳边充斥的是这个敌人痛苦的嘶吼,他的双手胡乱的挥动,死死地抓住了严浩的双臂,手指深深地扣进了严浩胳膊上的箭伤。   严浩恍然没有知觉一般,推着他,在包围里生生的撞了出来。   杂乱的的石子绊倒了这个敌人,严浩顺势压在他的身上,另一只手上的刀果断的割断了他的喉咙,血溅了出来,他浑身抽搐着,瞪着不想闭上的双眼,喉咙里发出了毫无意义的“嗬……嗬嗬嗬!”   然后严浩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大吼着,用自己手里的刀拼命地在他的身上砍着,戳着!   “对不起,我和你是没有可能的。”   红色的身影就这样走远,而自己连挽留的资格都没有。   “浩儿,你是我的孩子,你一定可以好好的守住这里的,母亲相信你。”   纵容自己任性的母亲躺在床上,闭上双眼,闭上了那双一直包含着期待的双眼,而自己到她死都没有向她证明过,她的眼光没有错,只知道胡闹。   “你还有什么用!?整天就知道到处乱跑!能不能干点正事,你知不知道,以后西北的百姓都只能依赖你!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   一直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姐姐,躺在床上,就像母亲一样,她不再是小时候自己依赖的那个人了,时光飞逝,我却在应该被她依赖的时候,懦弱的端到了她的身后………………………………   为什么?   我从来都来不及说出口挽留,你们就都离开了?   我终于长大了!   可是,你们却早就已经离开了原地…………………………   “啊!!!”   严浩的眼角划过一滴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流进嘴里,苦到了他的心里。   地上的尸体早就烂得不成样子,倒是更像一地的碎R,饶是西楚士兵的一向残暴,还是被眼前的这一幕给震慑到了,严浩站了起来,转过身,身上还挂着零星的内脏碎片。   严浩眼里血色暗沉的视野里,前方星星点点的亮起火把,“咻!”   一剑划破长空,直接穿透了一个西楚士兵的头,定在了地上,箭羽还在微微的颤抖。   严晚照苍白着脸,缓缓地放下手里的弓,眼底冷厉。   只听她低声道:“留下为首,其他的。”她一顿,才道:“不留活口!”   浩浩荡荡的骑兵,都是王府的侍卫,为首的正是照顾严浩长大的田叔。西楚的人早就被严浩设个疯子给吓破了胆,见到援兵,立刻第一时间逃命。只是他们的马都被严浩给废了,他们只好跑着走,西楚士兵跑过严浩的身边,严浩却动都没动一下。   硬撑到现在,看见自己人来了,严浩顿时觉得浑身那里都疼,脱力的几乎站不住。   王府侍卫骑着马从严浩的身边跑过,严浩知道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但是他也一点都不想管。田叔已经赶来,后边的事交给侍卫收尾。天色暗,他一开始没注意,现在走近看到严浩浑身是血,脸上也都是血,站在一大片血泊里,已经失了色,道:“你受伤了?!”   “没事儿。”   声音已经是嘶哑的难以听清   田叔一眼就见他全身都在滴答着血,顿时回头叫大夫,一边怒道:“这等事该叫我去!世子你好莽撞,若是——”他脸上铁青,道:“王妃若在,定抽你一顿!”   严浩动了动唇角,算是露个笑。   这时,远远的跟在军队后面的,大病初愈的严晚照策马缓缓来到,沿路看着那死相凄惨的人马,在看着已经是个血人地方弟弟。半晌,严晚照没有说话,严浩仰视着严晚照,严晚照大病一场,最近才醒,就像是做了一唱沉长的梦一般,醒来的时候,母亲就没了,西楚也要叛乱了,就连大周都换了个皇帝。而现在看着自己这个弟弟,严晚照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恍然以为还在昨日的弟弟,其实已经悄然长大,他的肩膀变得宽阔了,手上的茧子也多了起来。此刻他望着自己的目光里,没有疑惑,没有犹豫,更没有了往日的逃避。想起以往最讨厌杀人的他,大喊着“是战场吞噬了父亲的!”的他。再看看他身后那具碎R。   或许自己真的睡了太久了,又或许是太多的事情,终于让这个孩子一夜之间长大了。   好或不好,我都坦然的接受,我不会再逃避了。   严浩的眼神似乎是在这样的对自己说。   “有勇无谋。”   半晌,严晚照如此说道,严浩的脸上没有什么失望的表情,他点点头,算是认了严晚照的说法。   可是下一刻,他的身子就梦幻的僵住了,因为严晚照继续说道。   “但是,我很开心,姐姐很开心。”   严浩惊讶的看着严晚照,严晚照缓缓地笑了,眼里第一次有了除了失望愤懑以外的情绪,是欣慰。   “你的身上,终于有了父亲的影子,有了严家人的样子!”   严浩眼眶一红,眼泪怔怔的流了下来,喉间是极力压抑着的哽咽声。   “我,我真的像父亲吗?”   这是一个从小就是失去了父亲的孩子,对父亲最深的追忆。不论听多少人说过自己父亲的英雄事迹,但是,那总是抽象的,记忆中已经完全模糊的身影,无论如何也难以在别人的形容中拼凑出来,可是,此刻,姐姐说他和父亲像的,都说孩子是对父母生命的延续,那么,是否他已经找到了真正追寻父亲脚步的方式?   “你是父亲的孩子,我们都是。”    第九十一章 我愿意   夕阳穿过窗格,投映在低专注的男人脸上。原本清隽冷淡的容色一改常见,变得柔如春水一般。狭眸勾起的眼角令人失神,笑时没了冷厉,安静随和。   谢安捏在手指间的木缓缓转着圈,另一只手上的刻刀在木头上细细的比划,半晌才慎重小心的落刀,细细雕出丝的弧度。天还没暗,屋里的灯便点了一盏,搁在他手边上,他低垂的狭眸专注在这个小木人身上。身上的气势柔和不已,哪还有半点这几日在外人面前的冷厉肃杀。   廊下忽然传来了脚步声,肖笑在门外低声唤了声庄主。   谢安轻轻地嗯了一声。   肖笑道:“西北来信了。”   谢安手上的动作一停,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将最后几刀刻完,带了几分恋恋不舍的在这小木头尚未刻出人脸的位置上摸了摸,才道:“进来说。”   肖笑入内,谢安已经将桌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肖笑将封信与匣子奉送在桌案上,便退了下去。   谢安先开了信,见着宁远的字,唇边先松了些。这信里边就讲了些他离开后的琐事,比如严晚照已经醒了,没有事情。沈听风的身体孩子啊调养,但是没有什么大事。最后道明那匣子里有自己要给他的东西。   谢安将信看了三遍,才慢吞吞收起来。打开匣子里边先是几瓶药丸,还有一块令牌,上书百草二字。谢安挨个在手里摩挲,摸到最底下时,却又摸到一张折了的笺。   翻开一看,上边只有两个字。   西楚。   谢安狭眸深色,在烛火摇曳间渐渐眯起。   第二天,西楚叛变的消息便传遍了这个西北,严晚照不顾自己的身体刚刚痊愈,紧急召集所有的所有的将领到王府开会,不得不说,西楚造反虽然是坏事,但是却恰好解了西北的燃眉之急,外敌入侵彻底将原本一盘散沙的西北重新聚集到了一起,这些大小将领虽然不服严浩,但是他们都是承认严晚照的能力的。毕竟严晚照是有谢裴一手培养的,各个方面都像极了谢裴,而谢裴在西北的威信可以说是一直是如日中天,即便她已经仙去,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这里,到这里”   严晚照面沉如水的用手在沙盘上指了几个地标性的地方。   “全部放弃,赶在有限的时间里,肃清壁野,一粒粮食都不给西楚的人留!所有的百姓全部撤走,撤不走的东西,一把火烧了!”   “这可是足足几百里的地方啊!你说撤就撤!说烧就烧!战才刚刚开打,你就这样的示弱吗!?这可不是我们西北二郎的作风!”   这个将领说话呛得很,就差没有指着脸骂严晚照给西北丢人,不配指挥了。这个将军严晚照认识,是齐武王府的老部下了,钱东辉。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严晚照一点也不意外,方才严晚照指的那几个地方都是这个将军叔叔的地盘,严晚照这么一来,就等于直接将他的势力架空了,他自然不愿意。   “我们这一次遭到突袭,敌方正是锐气正盛的时候,硬碰硬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何况,这些地方城池并不多,只要还是一些旷野,暂时放弃并没有什么不妥。”   严晚照可不是他说几句话就会轻易让步的人,事实上,她的性格是像极了谢裴,对于自己的策略有着绝对的自信,若是有反对的声音,放在平时严晚照早就动手了,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外患严重,内患她还不想在这时候激化。   但是,严晚照毕竟只是一直跟在谢裴的身后,这些将领只是知道严晚照是谢裴亲自教的,却并不了解其实在谢裴生命的最后的那几年里,整个西北的大小事情其实谢裴都已经交给了严晚照,那些他们以为出自谢裴之手的事情,其实都是严晚照做的。   所以这个钱东辉自持长辈的身份,不相信严晚照这个小丫头片子敢对他怎么样,并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是啊!受到突袭~”   他拉长了“突袭”这两个字,望向身上带伤的于凤致,阴阳怪气的说道:“哼!什么最强的“十八字王骑”,不也是一照面就吃了大亏!?这些年什么好处,好装备,都是给你们先选,结果呢?还不是白搭?名声响亮罢了!”   于凤致闻言咬紧了腮帮子,握着刀的手祖安的死紧,眼里全部都是愤怒和屈辱,却硬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严晚照瞟了一眼于凤致,再看向钱东辉的眼神里就染上了淡淡的危险。   “没了“凤”字营的骑兵,我们确实是不好反击,于将军失职这件事,等到这场仗打完,再细算不迟。”   “嗬!我说晚照,你不会以为只有“凤”字营才是骑兵吧!没了这个营,难道还不打仗了不成?总而言之!我不同意肃清壁野!”   眼下大战在即,却冒出来这么个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利益不放的奇葩,严晚照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老东西,这么多年简直是越活越回去了!   严晚照眯起眼睛,握着指挥的竹枝的手也是越收越紧。因为他的不配合,现在大厅里十余名将领的反应都微妙了起来,纷纷在等着看严晚照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一个合格的领导者,说到底还是要看她的处理内部危机的能力。现在的情况,严晚照不能动手杀钱东辉,不说钱东辉是老一辈的人,就说在场的都是一方将军,今日为了这块地方,严晚照就杀了钱东辉,那么来日为了其余的地方会不会也这么做?   严晚照若是毫无理由的杀一个,便只能选择杀所有。那么真的就军心涣散了,母亲的高压手段是建立在她恐怖的军事能力上,那是世间少见的用兵之道。   现在情况实在危急,自己这边是不能遭受这样大的变动。换句话说,要么严晚照找一个真的站得住脚的理由,要么她就只能压下自己这口气,说服钱东辉。   明明这个方法是最好的,但是他就是不同意,你不说服他就是不行,至于以后受损的到底是谁,他才不管,只要现在他没事儿就行。真是害不死你,恶心死你。   “如今,西楚的军队士气正盛,他们几乎是包围了这里。”严晚照说着在沙盘上点了几个点,“若是钱将军不愿意撤,那就要面对这些军队的围攻,而一旦丢了这里,那么西楚的军队就是进可攻退可守,自给自足,战期就会无限期的拉长。其严重的程度,想必你们都清楚,这不是那一片第坊的战争,这是西楚对整个西北的战争!”   严晚照看着钱东辉,缓缓说道:“你不愿意撤,可以。那就你去打吧。”   钱东辉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严晚照现在名义上是主帅,她的命令是军令,撤退他尚且可以拿她避战为由来搪塞,但是现在她要出兵了,钱东辉就没什么可以说的了。但是问题是,钱东辉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以他手底下的人,怎么可能在西楚全面围城的情况下守住那几座城池?而且还是一座不丢?   简直就是去送死!   必须得想办法,正当钱东辉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余光飘到了于凤致的身上,他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嗬!我说贤侄女,你这是巴不得你钱叔去死啊!你明知道那里有多难打,你还推钱叔出来。不就是说了于凤致这个娘们儿几句吗?就想要借西楚之手杀了我吗?真不愧是亲兵啊!”   钱东辉说的话虽然前后矛盾,但是却巧妙地踩中了这些在场将领一直很在意的事情,那就是西北一直以来对“凤”字营的优待。   都是齐武王下属的十八字王骑,却偏偏事事都有限“凤”字营,不可否认,当初的鬼面将军谢翡确实是很厉害,但是,现在在场的却大都不是第一代的将领了,基本上都是第二代和第三代的将领,鬼面对于他们来说是传说,但是,于凤致却是真正的摆在那里的,选兵先选,兵器,马匹都先选,每年批的经费都是最多的,驻兵地也是最接近王府的。种种特殊对待,却是对着一个女人。再加上这些年西北没打过什么仗,于凤致第一次用兵又被祁隆给阴了一把,损失惨重。简直就将这些年积攒的不满集中的火药桶一下子点着了一样。这下全场的将领看着于凤致和严晚照的目光都微妙了起来,甚至有将领还在暗暗地想着。严晚照也是个女子,难怪让西北陷入了如今的被动。   “钱东辉!你什么意思!”   于凤致先前不说话,那是因为她确实是败了,钱东辉说话再难听,她认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忍受他说“凤”字营半个“不”字。   “凤”字营是谢翡一手创立,于凤致将谢翡当做母亲一般的尊敬,毕生都在为“凤”字营努力。钱东辉尽可以说她,但是,绝对不可以侮辱“凤”字营。   “怎么?你还想动手?”   “够了!”严晚照将竹枝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厉声道:“还没打仗!自家先要来一场吗!?”   “钱东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如何!?你是想要坐坐本郡主这个位子吗!?”   “总之,谁去,就是送死!但是,我也不同意避战,你有本事,你倒是问问在场的将军,可有人愿意守城啊!”   “……………………………………”   不用问,严晚照知道没有人愿意,但是若是不问,就是坐实了钱东辉所说的,是她要借西楚的刀杀了他,更严重的,可能还有偏袒于凤致,那就会引起公愤。   “我愿意。”   “………………………………”    第九十二章 严家的儿郎   这声音……………………不是屋里的人?   众人一齐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头上缠着绷带,吊着一只胳膊的严浩,沉静的站在门口。   众人具是一惊,他刚刚说什么?他愿意?   他疯了吧。   唯有几个眼光毒辣的将领,看出了严浩的不同,浑身的气势已经和先前躲开的少年截然不同,看来昨日听说的,他一个人杀了西楚的大将巴茶尔和一支伏兵的事情是真的了?   不理会众人各异的目光,严浩走了进来,众将全部主动为他让出了一条道。他走到了严晚照的身边,微微一笑,露出了颊边的小酒窝,只听他轻声道:   “姐姐。”   “你听清了?”   严晚照似乎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自己弟弟如此大的转变,不确定的问了一遍。   严浩还没来得答话,就听见钱东辉Y阳怪气的嘲讽道:“小世子,你还是省省吧,你可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你便说要去,想帮你姐姐,也得量力而行。”   严浩闻言淡淡瞥了钱东辉一眼,那眼神,慢慢的不屑,似乎是在俯视着钱东辉一般。   “量力而行?总好过怕死,找千百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强吧。”   “你!”   钱东辉自恃长辈的身份,哪里受得了严浩这般不给面子的嘲讽,便要发作,却见严浩眼神一厉,杀气顿时就从严浩的身上发出,席卷了整个厅堂。   “钱东辉!你好大的胆子!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当我和姐姐是什么人,难道我齐武王府没了父亲和母亲,就倒了吗!?还是说,你以为…………你能欺我们姐弟年幼,便将上下尊卑,军令如山这八个字给吞了吗!”   严浩说的话掷地有声,震得场中一片寂静,无一人敢接话,生怕被扣上了不分尊卑,不尊将令的罪名。就连钱东辉都只能涨红着脸,半晌说不话来。他此刻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小世子已经不是以前软弱可欺的世子了。   谢裴和严晟都死了,现在他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就是西北的主子。   严浩缓缓地走到了钱东辉的面前,垂着眼帘盯着他,那深沉的压迫感,竟让钱东辉瞬间想起了死去多年的西北之虎,严晟。   半晌,严浩才收回目光,扫过大厅里的所有将领。丝毫不畏惧的和那些或兴味,或探究,或不满的目光对视。   “西北,是西北人的西北。不是在座任何一个人的私产,我严家,贵为齐武王。便有这守护西北的职责,不论是谁,哪怕是我严浩,只要不把西北百姓的命当命的人,都是西北的敌人!都是我严浩的敌人!”   说到敌人的时候,严浩余光扫了一眼钱东辉。   “在西北生死存亡的关头,任何拖后腿的人,也是敌人。而对待敌人,我严家从不留情!”   严浩在众将领的注视下,走到议事厅的案几处,那里供着他父亲严晟生前的佩刀。只见他将佩刀取了下来,搁在了议事的桌子上。   “严浩知道,在座的各位,有的是严浩和家姐的长辈,有的是平辈的兄弟,出了这道门,严浩都会以礼相待。但是,入了这道门,大家就不必再论什么长辈私情,只有军令如山四个字!不尊将令者,便只有一个“斩”字!”说到这里,严浩缓缓地抽出了刀,刀虽然多年没有用,但是抽出的一瞬间,在场的众人还是感受到了淋漓的杀气,寒光闪闪,就像是严晟威严的寒眸在注视着一般。   “若是有人不服,我给个机会,赢了我,你就是西北的统帅!”   “………………………………”   还是无人敢搭话,要是说在座没有人打得过严浩,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严浩能当统帅也不是凭的自己的本事,他考得就是他叫严浩,是严晟和谢裴的独子。   就只这一点,便说明都够了。   就是赢了,也是不可能服众的。老主子刚死,你就将小主子给废了,这事儿好做不好听,尤其还是严家的名声在西北如日中天的时候。   没人应答,严浩就将刀收了。   “方才钱东辉将军劝我量力而行,我觉得可笑极了。要是这样的话,那此刻还有什么西北,这里应该还是西楚的天下!想当年,我父亲,就带着在座的长辈,一共十八人,一力将有着数十万大军的西楚给赶到了如今的荒漠,这等伟绩,确实不是量力而为能办到的。”严浩这话巧妙地带动起了场中将领们的骄傲,还有渴望建功立业,流传后世的**。沙场的将领,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其实是最好煽动的人群之一。更何况,西北这才传到第二代,还远没有到流传几代人后的离心离德。   西北也是在座将领的家,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儿都不会任由外人来践踏自己的家乡。   “我方才在外面听得很清楚,你既不愿撤出百姓,又不愿意亲自带兵守护,倒是扯些不着五六的东西,百般推诿。”   说到这里,严浩停了下来。原本以为他一定会借机发难,钱东辉连应对的话都想好了,大不了咬死严家的人欺凌他,想要照顾于凤致好了,反正这件事情一直都是大家的心病。谁料严浩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像这样的搅屎G,平日里懒得动手收拾,现在自然也没有时间和他扯皮。   “可以。”   什么!?   在场所有的人又是一惊,严晚照更是瞬间怀疑自家弟弟是不是撞到头摔傻了。钱东辉愣了一瞬,随即就是一阵狂喜。看来这个小子是怕了自己,想要为了大局息事宁人了。可是他又错了,若是以前,严浩还真的可能这么做,因为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人耽误大事,但是就在他在饮烟山庄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从谢安的身上学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   “妥协这种事情,不论是在什么情况下的无奈,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最后,丢了初心。”   谢安的话,言犹在耳。严浩又怎么会向钱东辉这样的小人妥协。   “但是,从今以后,丰城往西,便再也不是你的封地了。”   “凭什么!?”   “凭什么?你一不爱惜城中百姓,二不愿保护城中百姓。让你作为城主,简直就是在打我严家的脸!凭什么?就凭你不配!”   钱东辉确实是贪生怕死,若不是领兵的将军死了,又无后人,“乾”字营的将军不会是这个副将,但是平日里看在他的资历上,就连谢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地放过了,还从来没有谁像严浩这般的不给他面子,简直就是赤LL的打脸,钱东辉被昔日同僚的各色目光打量着,只觉得羞愤欲死,不由得恼羞成怒,咬牙骂道:“好个世子!我可是你父亲钦封的城主,你倒是孝顺!你如此独断专行,就不怕我………………………………”   “怕你如何?造反?”严浩嗤笑一声,盯着钱东辉,冷冷的说道:“就算是西楚来犯又如何?不过是败军之将再来一次罢了!我严家难道害怕了你不成?你只管来!我若是退了半步,我便不是严家的儿郎!在严家,但有断头将军,断无降将军!”   严晚照有智谋,但是因为女子的身份,所以始终缺了那么一份底气,而现在严浩很好的补上了这一点,如今最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人,就是他。最该有底气的也应该是他。   严浩没有令任何对他抱有期待的人失望,他终于有了一个一境之主的模样,成为了所有人的主心骨,将所有人凝聚在了一起。   “你真的要去?”   严浩喝了口茶,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凌厉。又恢复了平时的老实模样,他容貌本就是男生女相,漂亮的不像话,加上现在受了伤,脸色苍白,看着就有一种病美人的柔弱美,倒是搞得严晚照连大声对他说话都舍不得了,问的那叫一个温柔。   “你当我是开玩笑啊。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不去的话,岂不是白瞎了我方才忍着疼立下的威风。”   “可是你现在是整个西北的主人,你要是出了事情,岂不是连主心骨都没有了?”   “不是还有你吗。”涉及自己的生死,严浩的反应还没有他姐姐来的慎重。   “西北本身就不是太讲究尊卑的地方,只是他们毕竟和我们没有那么的疏远,老一辈的情谊就放在那里呢。今天只是嘴上说说,他们最多也就是信了一半,要想真的将西北拧成一股绳,我就必须做出点什么来!让他们心服口服。”看着自家老姐沉凝的表情,严浩舔着脸笑道:“再说了,我这不是相信我的姐姐一定有办法帮我的吗!”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严晚照忽然就激动了起来,大吼道:“你懂什么!战场上刀剑无眼,谁能说得准!母亲难道不比我聪明吗!?可她不也还是没有护住父亲!”   “……………………………………”   严浩无言的叹了一口气,神情落寞的偏过头。   严晚照蹲了下来,摸着严浩的头,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展现出了软弱的一面。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母亲当年是那样算无遗策的人,却在父亲出事后,心痛欲绝,发誓永远都不再涉足战场,再也不行军布阵了。那是尚且还有我们是母亲的牵挂,聊做安慰。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你出了事情,你让姐姐如何自处?姐姐只剩下你了………………………………”   严浩将严晚照的手拿下攥到手里,严晚照的一席话说的严浩心中像是塞进了一块大石头一般的沉重不已。想要笑着安慰她,说自己一定会回来。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句苍白的自欺欺人罢了。严浩将严晚照缓缓地拉进了怀里,温柔的揽着她,轻抚着她的后背,在她的耳边轻声道:“还记得小时候不听话,你说,我是严家的后人,日后是要扛起严家的重担,不可以贪玩儿。”   两行清泪无声的从严浩的脸上滑下,半晌,他才缓缓地说道。   “谁叫,我们姓严。”   “凭什么!我就要玩儿!就要玩儿!凭什么我不可以和其他人一起玩儿!”   “因为你姓严!”   “不公平!不公平!”   “谁叫你姓严的!你既然享受了严家带给你的荣光,你就得受着严家带给你的束缚!”   两个半大的孩子,弟弟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姐姐将他拽起来,语气严厉却仔细的为他拍灰,难掩对他的关怀。   “你哭什么!以后我自然会帮着你的!”   往事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我帮你。”    第九十三章 准备应敌   “前几日,西北已经调兵,由世子严浩亲自率领,开赴丰城。”   “那里不是已经被包围了吗?!”   楚寒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些天她便再也没有离开过沈府半步,****陪在谢安的身边。今日谢安忽然与她说起这个消息,她吓了一跳。   严浩于她算是有一点师徒的缘分,她很清楚严浩的实力,现在丰城一线已经是全面告急,就以他的本事来说这无疑是送死的行为。   “严晚照竟然同意了?!”   谢安停下手里的笔,挑眉道:“不同意又如何?谢裴和严晟皆已经不在了,想要重新凝聚西北的人心,广平一个世子的名头是远远不够的,他们已经别无选择了。何况………………严浩已经不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一个躲在姐姐和母亲羽翼下的男孩儿了,他已经拥有了足够坚强的肩膀去扛起这一切了。”   将写好的纸折好,装进信封,谢安递给了楚寒歌。   “将这里面的信交给严浩。然后留在那里,帮他打赢这场仗。”   楚寒歌结果性,但是同时也抓住了谢安持信的手,谢安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就想要将手抽走,但是楚寒歌拽的紧紧地,谢安不想用内力挣开她,动了几下,便放弃了,但是谢安却半阖双眸紧凝住楚寒歌,脸上不带笑意,沉默不语。被他这样看着,楚寒歌握住他手腕的手开始抖,可她还是强自镇定地继续说:   “……我在西北等你,……”   谢安依旧不说话,可那双慑人的眼眸却没移开一瞬。他这便是生气了,冰凉开始一点点泛上楚寒歌的指尖,声音轻颤,可依旧坚持:“你说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着你……”   “放手。”   谢安有些不悦的沉声道。若是平日里楚寒歌见到谢安动怒,她早就做出让步,不愿意谢安生气。可今晚她却无动于衷,她像是铁了心让谢安不再逃避,一定要得到一个结果,楚寒歌从不曾舍得对谢安如此强迫,咄咄逼人,如今这样,只是实在担心。   谢安如今做事,再没有了之前的徐徐图之,激进的吓人,似乎是在赶时间一般,好像明日就会死去。顾前不顾后,像是变了一个人。这个建康已经成为了他的敌人,无数的人想要杀死他,他的处境变得前所未有的危险。   而且,楚寒歌也需要给自己一个理由,让自己相信,自己并没有在等待一个没有结果的未来。希望不会随着谢安的一句话就变成现实,但是至少,在自己的心里希望就不会灭亡。   “那我在西北等你。”   “………………………………”   “那我在西北等你。”   楚寒歌重复了一遍,看样子,若是谢安不答,她就会一直的问到谢安回答为止,盯着谢安的目光里,满满的执拗,深藏的恳求,让谢安到了嘴边的“放手”再也说不出口。谢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注视着楚寒歌,静默之间楚寒歌觉得他那深沉中透着清冷的目光简直都快将自己给打透了。半响过去,谢安终于是打破了两人之间几乎要凝固住的静默,那声音中似乎透着一种让楚寒歌胸口万分压抑的疲惫,却也似乎是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没有,谢安缓缓点头。   他说:“好。”   得到了答案,楚寒歌放开了手,看着谢安手腕上清晰的红色的五指印,楚寒歌很是尴尬的移开了视线,自然也就错过了谢安嘴角一闪而逝的笑。   “咳咳咳咳,那我就去了,你自己在建康,一定要保重。”   楚寒歌用轻功走的飞快,看背影怎么都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谢安撩开衣袖,漆黑的双眸凝视着手腕上的红痕,眼底浮现了丝丝缕缕的温柔,慢慢的溢满整个眸子,伤势喊了秋水一般,盈盈的荡开涟漪。嘴角缓缓溢出的笑,自内心的喜悦,本就是清隽秀雅的容貌,如今一身白衣,冁然一笑,满身风华。   忽然,谢安嘴角的弧度猛地一僵,眸子里的温柔如潮水一般退去,痛苦像是冬日里的寒夜将秋水瞬间冻结。手腕上清晰的开始浮现出了交错的红痕,像是扭动的爬虫一般,在皮肉下扭动着恶心的身躯,想要刺破皮肉爬出来。   手腕上的红痕立刻被这恶心的红痕覆盖,再也看不到半点踪迹。   “………………………………”   谢安浑身开始颤抖,看着手上不断向上满眼的红痕,眼里是绝望的哀拗,颤抖的像是抖碎的的星光。就像是上天安排好的一般,这份自己想要遗忘的痛,就像是天堑一般,只要自己稍稍有了那样天真的想法,就会出来提醒他。   自己是没有资格,没有资格这么做,没有资格去抓住那份温暖。   自己能给的,只有短短半年不到的时光,而留下的,就是足以纠缠楚寒歌一生的痛,他见到的太多了,痛失所爱之后的模样,父亲,小姨………………………………   一双瞳沉如黑墨,只有无尽的闇色,再无一丝光亮…………………………   谢安捏住自己的手腕,狠狠的,就像不是自己的手腕一样,要捏断一般的用力,骨骼咯吱作响。紧紧地合上双目,谢安伏在案几上,垂下来的头遮住了他的脸,单薄的青衫勾勒出他单薄的身子,弯曲的背脊。   屋外的天空,还是沉沉的满是阴云,就像是在黑暗中被逼到绝路上的困兽一般的拼命压抑的嘶吼和抽泣声,伴随着清风缓缓飘上天际,消失在云的彼端。   严浩到丰城已经三日,来的时候,他从钱东辉那个贪生怕死的老滑头那里拿了一块虎符,直接过来接管钱东辉的驻军。严浩这两天大量的转移民众,奈何西北民风剽悍,许多七老八十的老头还要上战场,虽然严浩很敬佩也很欣慰,但是他们只是让情况变得更加凌乱,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帮忙的地方,转移百姓,拆房筑造工事,还有和钱东辉的部下扯皮,严浩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情况自然不会很乐观,钱东辉的部下不会很好说话,毕竟长官的样子就摆在那里,能在他手底下当官的,品性也是不必多言,连日来忧心操劳,让他也觉得疲累,这天便早早封营睡下,烛火如星光一闪一闪隐没,整个军营笼罩在沉寂的气氛里,只有一队队夜巡的士兵,无声无息站在城墙上巡岗。    第九十四章 钟声   “这天真冷。”   一个小队长走过三圈,冻得直哆嗦,便招呼同伴,   “歇歇,喝点儿酒,暖暖身子。”   巡逻的一共有七个人,都是抽签选出来的“倒霉蛋”,西北现在的天气,到了夜间自然是冷的不像话,这个队长一招呼,立刻就有四个人凑了过来。   “谢谢队长!”   “谢谢队长,还是队长有本事。”   严浩来到军营以后,第一条命令,就是禁止军中人员饮酒,钱东辉的军营军纪涣散,严浩没办法,只能把取暖的考虑舍弃了。   万一敌军来袭,谁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是一群酒气冲天的醉汉拿着兵器歪歪扭扭的冲出来,那个画面太美,严浩都不敢想。   但是严浩“上有政策”,底下的就“自有对策”。   “哼!那个瑞修为干的臭小子懂什么!冬天这么冷,不来点酒暖身子,那不就冻死啦!指不定那个臭小子现在正在营帐里,花,花什么来着?”   底下的一个小兵有眼色的补上。   “花天酒地。”   “对,就是花天酒地。那些个当官不都是这样吗!好了好了,别管那么多了,哥几个先喝两口。”   “好好好…………………………”   队长从怀里拿出了好几瓶酒,酒塞一打开,劣质的西北烧酒的味道就缓缓地散开,辛辣的味道,让人闻着都感觉暖和了不少。几个人争相去拿酒,灌了几口,几个士兵的脸上都有了那种“终于活过来了啊!”的陶醉表情,好像手里的不是劣质的烧酒,而是琼浆玉露。   这时有一个士兵忽然环顾四周,疑惑的问道。   “哎?那个豆子呢!那小子哪里去了!?”   “他?那小子不是成了那个假清高的小跟班了吗,那个假清高怎么可能来和咱们喝酒,人家那可是将军!”   大话的士兵,一席话说得挤眉弄眼了,满满都是嘲讽,明显瞧不上那个他口中“假清高的男子。”。   就在不远处的拐角处,两个穿着军衣的身影,一高一矮,静静地躲在Y影里。   距离不远,那些士兵说的话,他们听的是一清二楚。矮个子的那个颇为担忧的看了一眼高个子的那个。生怕他又去和那些人打架。   但是那个高个子的人,表现的很平静,不过就是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高个子的人,剑眉朗目,五官分明,可以说是仪表堂堂,浑身的气势一点都不像是最下等的小兵。确实他也不是,他名叫仲景,几个月前还是钱东辉手下的一员猛将,却因为和钱东辉手下的一个军需官吵了几句,失手将那个军需官杀了,不巧的是,那个军需官正好叫钱东辉的老婆一声姐姐,所以他就直接被一撸到底,成了嘴下等的小兵,还被掉离了他原来镇守的城池,来到了这个最危险的丰城。   原本,他还是一直端着将军的架子,想着有朝一日还能重回自己的队伍,谁知道,就在几个月之前,他镇守的那座城池,首当其冲的受到了西楚士兵的围攻,城池陷落,他手底下的兵,全部殉国,无一生还。   从那以后,用那些士兵的话说,这个“假清高”就老实多了,虽然还是不爱说话,但是已经不会再动手打人了。   仲景失去了昔日的部下,心里自然是悲痛万分,但是正是这份悲痛让他醒悟了过来。   自己是一个将军,只要自己的心里还是一个将军,不管自己是在将军的位置上,还是在一个小兵的位置上,那么自己就还是一个将军。   国难当头,他要做的就只有保卫自己的国家,无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想得很清楚的仲景不再在军营里惹事,变得异常的低调,这一次出来巡查,营里是采用的抽签的方式,仲景知道巡逻枯燥,但是却是极其重要的一件事情,御敌的最好的时机,其实就是掌握在这些巡逻兵的手里。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仲景不放心让这些和自己朝夕相处的“老油条”,来进行这件事情,所以他次次都会想办法参加到巡逻的人中间。   仲景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这个孩子,还不到十六的年纪,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褪下去,不过是个稚气未脱的男孩儿。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的外号是叫“豆子”。不过是出手救了这个被同营的人欺负的孩子一次,他就好像是缠上自己了,走到哪里都跟着。   看他脸冻得青紫,仲景好心的建议道:“去和他们喝一点酒吧。”   豆子头摇的飞快,连鼻涕都差点甩出来。   “你说过,军人就是要服从军规,世子爷说了,不让军中饮酒,我不能喝。”   看着他,仲景就像是看到了以前自己手下的兵一般,单纯地有点傻,但是却傻得很可爱。   “那个………………那个……………………”   豆子脸长得通红,指了指城墙下的一处背风处。那里是他们这些巡夜人经常如厕的地方,仲景摇摇头笑了一声。   “你去吧,我继续巡逻,一会儿你来找我。”   “哎!”   豆子一溜小跑的跑下了城墙。正是凌晨时分,四下寂静,豆子还有点害怕,到了那里把长枪往墙上一靠,就立刻解开裤带。一阵稀稀拉拉的声音以后,豆子提起裤子,就准备跑回去找仲景。但是跑的太急,把兵器给忘了,于是他又回头去拿,拿了兵器,豆子忽然“咦”了一声。兵器边的草丛叶片上,凝了夜露,此刻那露水,正慢慢向下移动,整片叶子,都在不易为人察觉地轻微震动。   “不好!”豆子猛然想起仲景曾跟自己无意间提起过的话,有的时候R眼看不见的军队,震动会出卖它。   于是他立即趴在地上,仔细听了听,随即一蹦而起。   “有大片奔马到来!我得马上给大伙示警!”   “豆子你干嘛呢?”   身后传来了队长的声音,豆子立刻回头,脸上都是吓出来的汗。   “队长,有敌军来袭了!”   “是么,你怎么知道的?”   “我会听……………………”   豆子的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跟自己近在咫尺的队长,平日里觉得粗狂可亲的队长,此刻脸上满是冰冷的杀意,他低头看着队长深深地捅进他的腹部的刀,温热的血顺着刀锋流在地上,很快就积成了一大滩。   “队长,你…………………………”   队长抽出刀,豆子顿时无力地倒在地上。仰面对着天空,豆子的心里竟然有了一丝庆幸,总算闭眼的时候不是对着黑黢黢的大地,何况还是自己刚N过的。他早在参军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迟早有这么一天的,毕竟自己那么胆小,只是有点遗憾不能死在战场上,也不能把消息告诉仲景了。   死亡的恐惧透着寒气从脊梁骨开始,一路往上网一般铺天盖地的蔓延散开,豆丁只觉得冷的浑身哆嗦,胸口如压了巨石般喘不过气来,直到眼前一片模糊,意识便被黑暗吞噬.…………………………………….....   队长看着倒在地上,眼神已经逐渐涣散的豆子,摇摇头,说实话,他是挺喜欢这个小子的,圆圆地很可爱,豆子这个外号还是自己给起的,只是很可惜,他来错了地方。   战场,从来就不是可爱的人该来的地方。   队长眼也不眨的在豆丁的胸口捅了一刀,刀拔出来的瞬间,队长向后跳了一大步,他可不想沾上血。   他掉头离开,却没有注意到,鲜血从豆丁的胸膛喷出来了一瞬,下一刻血Y就缓缓的逐渐减少,血泊里的手指几不可见的微微的弹动了一下。   豆子晕了,但是队长补的那一刀却痛醒了他,直觉告诉豆子不可以有反应,一直等到耳边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很久,豆丁才缓缓地挣开了眼睛。他捂着自己胸口的伤口,费力的从地上挣扎了起来,其实他已经不是很痛了。   痛到极致其实是一种麻木,但最可怕的是虚弱和昏眩,豆子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触摸着胸口的手在伤口旁边摸到了一块很硬的凸起,他拽开衣服,开刀了狰狞的伤口的旁边,皮R里突出了一块,硬硬的。另一边也有一块。   他忽然反应过来,他的胸口一直放着一块很薄的玉环,应该是刚刚队长的那一刀恰好将这个玉环一分为二,捅进了自己的伤口,恰好压住了出血的经脉,所以自己才没有立刻以为失血过多而亡。   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万中无一,他绝对不能浪费这个机会。玉环能给他的时间有限,就算止住了胸口的出血,但是自己的心脏已经被刺穿,而且腹部的伤口也很深,自己已经是必死的结局了。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要更加珍惜这次机会,将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完。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晕,死命咬着牙,捂住肚子上的伤口,跌跌撞撞离开,他靠着墙,一步步往外挪,滴落的鲜血一路逶迤,和土地融为一体。   全部的精神和意志都用来抵抗排山倒海的剧痛,身体和脸颊摩擦在粗糙的墙壁上,他毫无感觉,只在挣扎的间歇,抬起被冷汗浸湿的苍白的脸,看一眼还未露曙光的天际。他越来越虚弱了,上天给他的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太迟了,就来不及了。   城墙之上有一个瞭望钟,敌袭时可以鸣钟示警。豆子爬上了城墙,虚弱的呼喊却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豆子很奇怪,却在头露出城墙的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城墙上的守军纷纷到在地上,各个七窍流血,旁边还有倒地的酒葫芦。   豆子认识,那是队长的酒葫芦。换句话说,整个城墙,现在其实是没有防守了,至少东段城墙是这样,而预定的换防时间还没到……………………………………   看着铺满了通往瞭望钟的死尸,豆子第一次直面战争的残酷。不知是,那里来的力量,豆子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在城墙上奔跑,肠子从他的肚子里漏了出来,他不管,胸口的伤口被震开,鲜血疯狂的涌出,他不管。   他的眼中此刻只有远处塔台上的瞭望钟………………………………   终于,他到了塔台,碰到了瞭望钟,却发现摇钟的绳子已经被砍断。   这个钟很大,据说是为了显示什么历史,所以放在这里。它的声音是很浑厚悠长,但是现在没有了钟绳。豆子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靠在钟上,豆子艰难的喘着。目光看向城墙,却看见队长正举着刀,一步一步的*近一个守城的士兵。旁边地上是一个酒壶,看得出来,这个士兵已经中毒了。队长砍了一刀,这个士兵狼狈的滚动了一下,避开了要害。   是仲景!?   豆子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紧缩。   不行!我要救他!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远处的仲景狼狈的倒在地上,腹中痛若刀搅。他浑身染血,但是气势不减,他怒视着队长,狠狠道:   “你这个叛徒!”   队长不理会他,反正也是将死之人。他高高的举起刀,就在他马上就要砍下去的千钧一发之际。   浑厚的钟声响彻天际…………………………   队长惊悚的回过头,只见豆子正站在中的不远处,身上绑满了他扯得地上的死人的盔甲,像个球一般。   队长之所以能认出他,是因为豆子就是脸对着他的方向。   不可能!?   那个钟重达千斤,自己已经砍断了钟绳,他则呢么可能敲得响!?   却见豆子猛地发力,向前狂奔,然后猛地撞上了大钟,一声悠长的钟声缓缓传出!   该死!他竟然把自己变成了撞钟的木头!?   豆子撞得反弹在地上,直接滚到了塔台下。   “……………………………………”   仲景看着豆子,震惊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傻愣愣的看着。眼看着豆子又要爬起来。队长气急败坏的扔了刀,拿起了地上的一把弓。   搭弓拉弦,箭呼啸而出,正中豆子的腿,豆子绊了一下,摇摇晃晃的还在动。   队长气急败坏,再S一箭。   豆子还在走……………………   其实他们不知道,豆子的眼神已经几乎没有焦点了,完全就是依靠本能在动。是一股精神,牢牢地支撑着他,让他这个重伤垂死之人,比一般的士兵还要悍勇。   队长见箭阻止不了他,便捡起地上的长枪,抬臂就要扔。地上的仲景猛地扑了过去,扔出去的长枪失了准头,却还是扎到了豆子的肩膀,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带了起来,掉下了城墙。   “你为什么想要参军?你胆子这么小。”   “因为………………因为,我想要拥有力量,这样就可以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不让………………不让别人伤害他们………………”   我………………我保护了……………………   豆子的世界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有的时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巧合,像是冥冥中的天意一般。   如果豆子不想撒N,他不会到城墙下……………………   如果他没有忘记兵器,他不会回头……………………   如果他没有遇见仲景,他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知道只有老兵才会知道的侦察技巧……………………   如果他没有那么听仲景的话,他不会不去喝酒,那样,至少他不会走的这么痛苦……………………   但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第九十五章 讨债   为了不给军营里制造太紧张的气氛,严浩早早地进了营帐,但是却根本没有睡觉,研究了半夜的地图,他不得不挫败的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确实在行军布阵上没有什么天赋。小小的睡了一会儿,凌晨的时候,严浩就全副武装的开始巡营。   当钟声响起来的时候,严浩愣了一瞬间,随即就立刻带兵前往东城墙。   “为什么只有东城墙示警?其余城墙呢!?”   严浩心底大呼不好。   “快!带人去其余的城墙看看!传我军令,全营戒备!准备应敌!”   “是!”   严浩赶到城墙上,却只听见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豆子!!”   眼疾手快的将那个要跳城墙的人拽住,严浩抬头看着远处的地平线,但是已经有点迟了。   地平线那头,已经出现了一排马头,飞扬的鬃毛掠过夜色,转眼就到了近前,靠这么近,马蹄声也不响亮,只是地面震动得厉害。西楚的铁牛角猛然吹响,紧接着城门震动,就这样毫无防备,被大苑汉子抬着重木,轻易撞开!   忽然只听下面哗啦一声大响,夹杂人喊马嘶声音,严浩心头一跳,箭步冲到另一面城墙去,就看见城门已经大开,几骑狂飙而进。在那几骑之后,他还看见黑压压的人马!严浩倒吸一口气——竟然有奸细!?他看得很清楚,那个城门根本就没怎么上拴!连看的人都没有,只怪自己刚才上来的太急,根本没有注意到。   “操他大爷!”   严浩忍不住爆了粗口。气的精致的脸都完全扭曲了。他******就该砍死钱东辉那个王八蛋,这带的都******是什么兵!?   “堵门!快堵门!!”   严浩气急败坏的声音淹没在嘈杂的兵器相击和呼喊中,一点作用都不起。   “兵呢!?钱东辉的兵呢!?”   严浩简直就要吐血,眼睛还没杀人就已经完全气红了。明明自己刚才已经下令了,让全营戒备,结果出了自己带来的亲卫兵,其余的士兵脸盔甲都没穿好!   其实就在刚才豆子舍命撞响塔钟的时候,严浩带人赶来的飞快,可是一直镇守在这里的钱东辉的手下,魏斌,一个紫樘脸的汉子,却不紧不慢的,究其原因,一来是钱东辉之前就曾经嘱咐过他,不必太给这个小世子脸,其次就是,他在这里镇守多年,听过多次塔钟的声音,从来就没有这么弱的,听起来有气无力的,他猜测多半是风吹的,就等着看严浩的笑话呢!   谁料,城门早就被队长做了手脚,西楚的先锋兵马轻易地就攻了进来,先前躲在别处喝酒的老兵油子,脸兵器都来不及拿,惊得摔了酒葫芦,慌乱着转身就跑,大声呼喊:“敌袭!敌袭!上城头!敲鸣敌钟!”   完全就没注意到先前其实已经敲响了钟声。铁骑凶狠从破开的城门间一跃而入,西楚人喊了几声西楚话,狂奔的马直奔这些手无寸铁的士兵而来。那磨得锃亮的弯刀寒光如削,眨眼间人头落地。后边紧跟而入的骑兵挥刀涌入,斩掉的头颅在马蹄下滚动,身体被践踏成碎物。   回帐睡觉的魏斌被人从梦中晃醒了,火气还未,就有人跪倒在他床榻边。   “魏,魏爷!”来人惊慌的大喊道:“西楚人进来了!西楚的人,西楚的人打进来了!”   魏斌一懵,“你说什么?”   他的营帐在城里靠内的地方,怎么一会功夫会打到这儿!?其实也是他倒霉,西楚这一次攻城主要目的就是出其不意的干掉严浩,这个西北未来的主子,所以进城的骑兵径直就朝着营帐而来,沿路没有什么士兵阻拦,所以来的也就飞快。他们怎么会想到严浩竟然第一时间到了城墙,倒是阴差阳错的,将魏斌堵了个正着。   外面的嘈杂的声音,让魏斌没有时间思考那么多了,他登时翻身下床,踹开那人,飞快的穿衣,将墙上挂着的刀也拿了下来,骂道:“集兵!快集兵!怕个鸟!”   将军尚且刚刚反应过来,何况他手底下军纪散漫的士兵?但即便他手底下的士兵反应过来了,也不及应对这突袭。西楚的骑兵突袭一直都是西楚的杀手锏,只需一个冲锋,营帐就被冲的七零八落,魏斌集结人马意要反攻时,营帐里的士兵已经失了一半,都被冲散了。西楚的铁骑像是洪水一般冲涌进来,弯刀在夜色火光中夺取了寒月的光芒。无情的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的西北士兵的命   一退再退,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地上死掉的士兵大都衣衫不整。似的何其丢脸。魏斌心里简直就要疯了,为什么西楚的士兵一直在追自己?!   其实西楚的士兵见过严浩的画像,但是现在天还没有亮,魏斌又是一脸的胡子,根本就看不清脸。他们完全是哦看着这么多人保护他,所以才这样死死地追杀他。   嗯,也许是这几个月长了胡子!   这边魏斌处境艰难,严浩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没人来,严浩只能亲自带人下去堵城门,低喝一声,抬刀撩翻了马上的西楚兵,顺手一刀捅了透。但这没完,因为后边数十个铁骑穿过城门直奔而来。严浩自知不能退,将手在刀柄上擦了擦,抽出来大骂道:“你大爷!”   拿着刀就和骑兵对冲而去,马奔过来,严浩挺身一个劈斩,将人砍翻下去。后边的亲兵紧紧地跟着严浩提刀就上,两方人马撞在不足百米的城洞上,拼的你死我活。   倒下的身体绊的马踉跄,一旦跌倒就是被人按着捅的绝境。严浩这一次带来的西北军里有一半是和西楚早几年前交过手的老兵,最懂西楚的弱点。西楚人打仗骑兵凶悍,一把弯刀俯身勾魂,一个擦肩就能叫人见阎王。但要是没了马,一半的凶悍都要被他们给赌上。所以砍人先砍马,将人从马背上砍翻下去,照头才是拼命的法子。   西楚的马是好马,一上战场,也是比士兵死伤更多的牺牲品。而且被堵在这个地方,他们的优势其实已经是荡然无存,但是,相对于根本见不到援兵的己方,严浩深深地知道,如果堵不上城门,那今天就是他城破殒命之际了。   严浩已经杀红了眼,他在嘶喊和搏杀中看见远处又涌来一批骑兵。为人伟岸长刀,那脸和那马,是严浩刻在脑子里的东西。他跺翻挂在自己刀上的死人,冲来人大喊道:“格古巴!”   西楚汗王的刀斜下马背,那马陡然加风一般的直冲过来。严浩跨步大吼一声,抬起刀就迎了上去。双方在尸体横铺的城洞里响声巨大的撞在一起,严浩当即虎口裂伤,被格古巴的长刀撞的生生的飞了出去。拿刀的胳膊,完全扭曲,一看就知道是断了。   “无耻小人!”   严浩咬牙怒斥,他永远都忘不了,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死在他的重重包围之下的他就是自己此生最大的敌人!   严浩提起还想冲过去,却在一瞬间感觉到了腰腹一阵锥心的痛,严浩顿时没站住,半跪了下来,一口血没压住,呛了出来。   “嗬!还真是狼狈啊!”   “你们想干什么!”   严浩强撑着站了起来,小小的动作,又涌了大口的血。   只见格古巴嗤笑一声。俯视着严浩,目光里满满的都是不屑。   “十年前,严晟带着西北军将西楚从这里一直驱赶到北境荒漠。”格古巴翻身下马,随手砍了身边的一个西北士兵,漠然道:“十年后,本王亲自来讨这笔债了。”    第九十六章 王陌?   血腥味从四面八方汹涌的弥漫过来,充斥着整个鼻腔,格古巴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他随意的在街上走,但凡挡路的人都没有留下活口。地上的血在冰冷的地上冷凝,白气从他口中呼出。   一路染血的走过来,前面一个士兵穿着凌乱的军衣,甚至连裤带都没有系上,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木G,他身后躲着一个百姓模样的老者。他面对格古巴两股颤颤,几欲摔倒。格古巴微微抬手,这个士兵立刻就丢下木G,也不管身后的老人,掉头便跑。   格古巴低头看了一眼完全傻掉的老头,怜悯又漠视,他抬起了自己的刀,长刀登时凌厉砍下去。心里有那么点的可惜和悲伤。   他想遇见的西北军不该是这样的西北军。   那个曾经带着雷霆之势灭了自己国家的军队,似乎是只存在自己的梦里…………………………   可惜他想交手的人都死了。   “太难看了。”抬头看着士兵挂在辟谷上的裤子,格古巴低声呢喃。   长刀随意的挑起那根木G,刀身猛地拍在G子的一端,G子顿时化作一道残影,直指那个士兵的后背。   可是这一G注定不顺利,他的鹰在高高地楼檐上呖声警呼。他听见马蹄声,也听见了风声。让他熟悉的刀从马背上倏地掷来,将他势在必得的G,一斩两段。   那掷来的刀就钉在脚前,像是在这长街上锵的一声划出的界线。   过界者死。   那把刀的短穗在风中,在沿街的火光中,在格古巴颤栗起的战意中轻轻摇动。血腥味和烟灰夹杂着老朋友的雷霆,格古巴认识这把刀。   这把叫做镇魂的刀。   穿着合身铠甲的年轻女人坐在漆黑的马背上,狰狞的鬼面具下,露出的眼神让人那样熟悉,仿佛回溯数年风雪,见到了当初一驱万里,破敌百万的谢翡。   西北有了新的鬼面!   缓缓地摘下面具,楚寒歌清丽的面容展露在这战火弥漫的战场上,战场上出现一个女人的脸,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如果,对方是像楚寒歌这般的女子,格古巴觉得,其实也没那么不好,至少多了一抹亮色。   格古巴见到楚寒歌的容貌,微微的一挑眉,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般,语气随便的调侃道:   “竟然是你?本汗王听说,昔日的鬼面将军可是有一个儿子的,怎么,没有继承母亲的衣钵?”   谢安在建康搅起的风雨,早就已经被格古巴获悉,还以为这一次会是谢安亲自来。不想竟然是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的姑娘。   “不走吗?”楚寒歌没有回答格古巴的问题,而是冷冷的反问了一句。   “本汗王为何要走,现在城快要破了的,可是你们。”   “那你就跨过来试一试。”   格古巴眯起眼睛,扫了一眼地上的刀,刀锋上折S的火光,就像是那个人冰凉的眼神,只感觉一瞬间就想起了,当年城破时,自己躲在桌子底下看到的那个眼神,那是纠缠了他多年的梦魇。   格古巴开始斟酌,楚寒歌说这句话的底气。鬼面这个名字,永远不会和“凤”字营分开,但是自己此刻没有见到“凤”字营的踪迹,那么“凤”字营,现在在哪里?   很快,格古巴就知道了。   天空的雄鹰发出悠长的鸣叫,格古巴闻声便是脸色一变。   城门被堵住了!?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楚寒歌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上盘旋的鹰。   “”我的意思不变,现在走,还来得及。”   “有意思。”格古巴知道了退路被堵,却不见他着急,反而不紧不慢的。“你为何不趁机杀了我?这样,就结束了一切不是吗?”   “你的命,要留给别人。”   就在此时,楚寒歌的身后的一处屋檐上,缓缓地伸出了一双架着弓的手,箭尖直指楚寒歌的背心。   ……………………………………………………………………………………………………………………………………………………………………………………   建康   谢安的棋突然滚掉在地。玉白的子骨碌碌滚到一人靴下,此人见状便丢了自己的子,俯身将谢安的子捡起来,捏在指尖吹了吹。   “谢庄主这是怎么了。”面如桃花的正是王陌,他似笑非笑的地转着这枚小小的白子,“好端端的下着棋,倒像是要睡着了。”   谢安索性靠在椅背上,仰起头合上眼,“此局甚事无聊。”   王陌俯身将白子丢回谢安的棋盒,笑道:“也对,我们这种小鱼虾布的局,自是入不了谢庄主的眼。”说着Y柔的眼微斜,“不过自古翻在小人Y沟里的大人船可不少,谢庄主还是要小心谢为好。”   “浅滩容不下蛟龙,否则只能自毁。”谢安抬手按在自己的眼上,淡声道:“就像王家这个小小的水洼,容不下你这头蛟龙,最终的下场,只有干涸。”   “我不惧死。”王陌一颗一颗收着棋盘上的子,笑道:“我不惧死啊,我孤家寡人,一世豪奢,现在死也没什么不值当。相比之下,就是谢庄主要委屈些。好容易脱了苦海,恢复了原名,还没给谢家留个后,就得在这巨浪扑打里挣扎。”他继续笑笑:“这好生苦命。”   “言不由衷。”谢安手下的狭眸半张,透过指缝落在王陌浅笑的脸上。   谢安漠声道:“你费尽心机,搅动暗潮,不惜私助西楚,到头成与不成都是一场空。”说着他清淡的眉眼间睥睨薄讽,一字一珠道:“聂静书已经烂在土里,身魂皆没。”   棋盘猛然翻砸在地,王陌面无表情,唯独眼神,凶狠的像是要活剥了谢安。   “你怎么知道。”   谢安索性合了眼没理他,只是他手掌下的眼皮轻轻一跳,有些不大舒服的滋味。   “我是该叫你王陌好呢,还是曾经的大楚第一丞相——****。好呢。”   “………………………………………………”    第九十七章 惨烈的攻防之争(上)   就在西楚攻城后不久,那时,楚寒歌正带着于凤致和“凤”字营往这边赶了过来,远远地就听见丰城这边传来了惊天动地的轰隆声。楚寒歌和于凤致连忙勒马看去,只见丰城城墙上先轰然炸开,眼看就塌了大半。   “怎么塌了!?”   于凤致惊呼道:“西楚此时恐怕才到城角下,还远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他怎么自己弄塌了城墙!?”   “只怕情况不妙,严浩不是这样的蠢人。”   “你的意思是…………”   于凤致是老将,经验丰富,一下就明白了楚寒歌的意思。   “我们从别的路绕,进城以后,您先带人将城门那里守住,我去找严浩。城中……只怕有变故。”   等于凤致带着手底下的兵到了丰城城下时,那多日累积起来的高墙已经塌破不堪,连城门口到处都是堆积的尸体,可见这一块地方斗争的惨烈程度。   这何止是有变故,简直都快要沦陷了。   这个时候,严浩正是在用火攻的时候,冲天的呛味夹杂着人肉烫熟的味道直逼口鼻。浓浓的硝烟弥漫在四周,城墙附近的民居早就被拆卸一空,热油顺着城墙往下倒,再点上火,整个丰城就像是淹没在火海里一般。   城门口全是密密麻麻的西楚兵,到处都是被烫伤的,血肉模糊的在地上打滚,西楚以火箭和浇上热油点燃的巨石作为回应,严浩也是损伤惨重。于凤致干脆弃马,带着人换上了西楚人的服装,一路杀一路装的混到了城墙附近。   “戴面具!”   于凤致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齐刷刷的带上了贴身藏着的鬼面具,这边鬼面具一戴,那边城楼上的西北守军便现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于凤致等人带回了城里。   远处有火在燃,隐是哭喊声。那是被西楚丢进来的巨石砸中的房屋,混乱中,据说以后就在那里。   于凤致赶到那里,现那里不仅塌了,还燃起了熊熊大火,隐约可以看见露出的人手挣扎,哀嚎声越靠近越骇人。   扔进来的巨石砸翻了城头的热油,油从上直浇而下,倾倒在这逃不出的内城里,瞬间就点燃了一片民居,皮肉烫焦的味道令人作呕。   “灭火!灭火!”严浩喊得撕心裂肺,“先救人!先救人!”   不少的士兵拎水过来灭火,但不过是杯水车薪,这怎么来得及,火势顺风更猛,来不及撤走的百姓的凄厉的哭嚎声简直就要将严浩的心刺穿,严浩在最前面,满是鲜血的手就是扒开了木头,拽出来的也只是淋漓的烧焦的残肢死人。   于凤致凑近大喝一声,一道便砍断了一块挡住严浩的木板,严浩紧接着探手进去,拉住一个翻滚的人拖了出来。   这个人浑身已经重度烧伤,浑身的燎泡,看着甚是骇人,但总归还是活着。   “没事,没事,没事……冷静,冷静……你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相比较严浩手忙脚乱的安慰,和毫无意义的语言,站在一旁的于凤致冷静的异常,似乎是司空见惯一般,她道:“把还能活的抬出去,活不了的就给个痛快。立刻带人搜查其他城角,有热油,火药,就地解决。于浩你现在立刻带人进城,找到粮仓,守住粮仓,最后。”她寒声道:“找到魏斌!”   于浩领命而去,严浩这才反应过来于凤致来了。回头刚想说话,就被于凤致一个响亮的耳光打的没了言语。   于凤致这一巴掌可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道德严浩一个踉跄不说,脸立刻就中的老高,嘴角渗出了血。   “这一巴掌,是打你不分轻重缓急!城门眼看守不住了,你是主帅!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只是想救人……………………”   “我不想听解释!给我现在立刻滚回城门!”   雷厉风行的于凤致赶回了城门口,立即就命令自己带来的“凤”字营的人。   ““凤”字营听令!“”   “是!”   “带上盾牌,分队包抄。前锋堆冲,把这群西楚蛮子从城门口推出去!推出去!”   “是!”   “剩下的,步兵把能拆下来的东西都拆了,去城门!紧跟盾手,前进一步就将地方堵上,后跟弓箭手!城门一旦清空立刻压阵格挡,给我把门堵上!”   于凤致几步爬上城墙,严浩紧跟其后。城门上的情况也很不乐观,应该说现在丰城就没一处地方是乐观的。   “用火油,你做的很对。”   “传我军令!城墙上用火油和火箭为城门处的将士掩护!”   于凤致将严浩拉到身边,厉声道:“你给我记住!你是丰城的主帅!你在,军心就在!打仗,没有不死人的,只有赢了,死的人才会少!”   严浩握紧拳头,奋力的点头。   “我知道了,从现在起,我会一直守在这里,和我的士兵共同进退!”   “方才,是我失态了。”   严浩看起来已经从刚刚的环路案例恢复了过来,这个人又镇定了回来。   于凤致送开手,掉头就往城门那边去。成立的西楚士兵清理要一阵,先要补起城门,断开西楚的继续入侵。   城门已经破成了木板,步兵按于凤致所说的拆了沿途能看见的所有的民区的房屋,然后想办法重新堵上。可这个过程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城外尚有西楚兵不断攻击,西楚这一次带了重骑兵,浑身披重甲,就算没有足够的冲击距离,那也是厉害的不得了,根本就不是几个木板一堵就能了事。于凤致手底下的兵连城门洞都进不去,照这样下去,援军也会被打成残军。   于凤致下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惨相。   “盾防!”于凤致抢过一个士兵手里的盾牌,大喝道:“快******竖盾防!用推的!像清街一样的给我把他们清出去!”   重骑已经奔驰起来,城墙上的碎渣被震的簌簌往下掉。西北这边的盾竖起来,疯狂的向前推,那边的马蹄已经到了面前。    第九十八章 惨烈的攻防之争(中)   沉重!   跃起的马蹄踩踏在盾面,盾牌瞬间就碎了,底下的人顿时就被踩的口吐鲜血,筋骨尽断。   这个死了,下一个顶上,平均每个盾牌顶了四五个人的尸体才终于能撑得住着巨大压力。将西楚的重骑兵拦了下来。   拿着盾的仲景只觉头顶一沉,他整个人都弯了下去。他用马步半蹲着扛着重量,腿肚子都在不停地发颤,牙齿都硬生生的咬出了血!   但是光能扛得住也不行,要拦住,要推出去,要让他们不能再入内!   重骑兵此刻失去了巨大的冲击力这个优势,一旦他们再来一次冲锋,自己这边有多少人禁得起死?   但拿什么堵?   仲景一咬牙,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手上的刀。将手上的盾牌微微一斜,仲景一道刺出去,却只听到了金属相击的声音。   “靠!忘了马身上有铠甲!”   仲景想到的办法,于凤致也想到了,但是重骑兵连人带马,盔甲都是十分的厚重,躲在盾牌后面无疑是没有任何希望正面刺穿他们的。   “上突击!”   于凤致一声令下,立刻就有十几个拿着倡导的士兵从后面传了出来,刀刀都是瞄准着重骑兵的铠甲连接处刺!倒下的西楚重骑兵和马顿时堵住了一块地方。   眼看就要有效果,西楚那边也作出了对策。西楚集中对着城门破口处,疯狂的S箭,仲景躲在盾牌后面,头顶箭雨乱飞,盾后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同样的,也是最不安全的地方。趁着西北这边的人被箭雨压制,重骑发起了第二次冲锋。   重甲披身的壮实马匹撞来时,整个盾墙都震了震。吨上的死人被踩穿,最底下的西北军又死了一批,被推滑向后,整个盾面也跟着后退。   拿盾的将士手震的麻木,就用肩头用身体顶,可依旧免不了不断后退的劣势。   该死的西楚狗!   仲景狠狠猝口,他已经被震得头晕眼花。嘴角冒血。   怎么办?城门是万万不能再让开了!   “推!”仲景嗓子吼得沙哑,他用力推着盾,脚在已经刨出浅坑的土里扒了几下,哑声骂道:“推啊!给我往死里推!”   身旁的将士们低应了几声,同时大喝道:“一二,推!”   盾墙缓慢的往前,推的地上的草皮翻覆,推的重骑兵跟着后退。那边西楚兵也大喝着用马撞回来,两方僵持在这厚重的盾墙内外,进行着力量的拉锯战。   谁先倒下,就是另一方的胜利。如果西北军坚持推到城门外,那么西楚就要在丰城一线重新划定冲击。如果西楚重骑兵用蛮力撞溃了这面盾墙,那么丰城就已经算是失守,对着后续源源不断的西楚兵,这几万丰城军是根本连喘息的机会也没有。   必须顶住。   西楚兵中忽然有人下了马,竟有意要攀爬过盾墙,直取后方。   殿后的弓箭手,猛然拉弦,对着盾顶蓄势待发。上边一冒头,后边的箭就铺天盖地的S来。然而仅仅这样也抵不住西楚兵的前仆后继,从箭雨下漏出的人翻过盾墙,底下的西北军抽不出手,就被从上而来的弯刀勾去了魂。   明晃晃的弯刀在头顶转悠,擦着仲景的发顶过去,头顶的刀风一扫,仲景缩头,猛地将盾牌向上一撞,西楚兵顿时被掀翻,但是仲景一直推着的重骑兵抓住机会,猛地踏下,仲景顺势向前一划,捞起手边的刀,在马腹楚长长的话了一刀。马一倒地,仲景便悍然出手,翻手长刀抹了他的颈。   这时,身后忽然有一把长刀S了过来,只见那刀一脸穿过三四个西楚狗,才堪堪的停在一个西楚狗的胸口。   仲景向后看去,只见一个带着鬼面具的戎装女子一跃便落到了自己的身边。只见她稳当当的踩在盾沿手起刀落,扫了一片下去!   仲景见状连忙靠了过去,靠的近了,仲景这才发现来的这个女将的背后C着一只断箭,就在肩胛骨的位置,女子每挥一次刀,血就涌出来更多,血都渗出了铠甲,淋漓在她的背后,像是一道血色的河。   楚寒歌根本没有注意自己身边有谁,她身旋撩脚,踹翻才爬上来的西楚兵,趁势向外望了一眼。   骑兵密密麻麻的堵在城门外,有重骑,也有轻骑。类似撞木这种攻城之器能看见还有不少停在后方,格古巴似乎还没有回到军中,可西楚兵丝毫没有乱。   这是一支只攻不退的军队。   有人抱住了楚寒歌的脚,她手中的刀眨眼就从顶C了下去,脚上一松,那人就栽下去。楚寒歌觉得后肩的伤口更疼了。她知道这是一只倒钩箭,越是动,箭就C得越深。但是此刻她已经别无选择。   就在此时,城墙上的严浩看见格古巴归军了。   “上热油!让弓箭队上热油,点燃了再S!”   “那后备箭支不足怎么办?”身边的不知道是谁的将官闷声咳了几声,“我们没有后备箭!一旦上了热油,就捡不回来了!”   “捡?”严浩紧绷的唇线透露出他并不轻松,“根本没有出去的机会。捡个P!他们还有后路军,主力都将集中在突破丰城!拦不住的话就完了,现在不S,以后也不用了!”   “是!烧油上火箭!”   火箭燃油,簌簌地从头顶飞S出去。严浩就望着垂直的城门*******推!用力推!”于凤致大喊着,盾墙在这呼声中势如破竹,直冲城门。   严浩站在城门口,对面有人迅速架起弓箭,长箭疾风迅猛S来。   严浩刚准备躲,却见刚刚说话的将官猛地一下抱住了他的身子,严浩顿时愣住了,下一刻便奋力的挣扎!   “你!你这个……………………”   旁边有人来救,但是到底没有箭快,严浩眼睁睁的看着长箭直奔门面。   箭已近,那被抱住的严浩突然从前面猛地猛力踹了城墙一脚,严浩整个人向后倒去,箭擦过严浩的鼻尖,堪堪的躲了过去。   身后那头有人尖锐的痛喊,被砸压在身后的人似乎是摔在了什么东西上面,可是严浩的骇人的神情根本没有一丝动容,他使劲的用手肘砸着身下人的腰,直到他松手,严浩立刻就翻身一道砍下了他的头,血溅了一脸,他拿着刀的侧脸依然冷酷。   缓缓站了起来,严浩又站在原来位置,看着方才箭来的方向,身边具是些被刚才那一幕吓得站在原地不动的士兵,他环视一圈,冷冷的说道:   “放箭!”    第九十九章 惨烈的攻防之争(下)   有了楚寒歌和仲景在前面充当尖刀,整个盾面快前行,推着重骑兵用力卡镶在空荡荡的城门,紧跟在盾牌后面的是立刻形成的凌乱但是坚固的堵门,几乎是什么材料都有,人的尸体,马的尸体,房子的残骸,这些东西将西楚兵堵在丰城城门的咫尺之外,惨烈而威慑。   这批堵上城门的敢死队堵死了自己的后路,夹在西楚兵和丰城城墙之间,前面是凶狠残暴的西楚人,身后则是冷冰冰的墙壁,看起来已经是必死的结局了。   这时,高高的城墙上垂下了许多绳索,严浩就站在城墙之上,探出头看着他们,他的目光在扫到楚寒歌的身影时凝滞了一瞬,原本要说出口的话也含在嘴里,半晌说不出来。   “弓箭手上墙!”严浩不说,于凤致便在底下喊了出来。   最靠近城墙的弓箭手便纷纷开始沿着绳索往上爬。   “弓箭手掩护!”   虽然中途还是折损了许多,但总比全部死光要强得多。弓箭手走了便是步兵,到最后,只剩下于凤致,仲景,楚寒歌等少数几个“凤”字营的将士。   总是要有人断后。   “上墙上墙!”于凤致挥舞的手砸在楚寒歌后背的铠甲上,黏糊沾手,她一看,失声道:“怎么这么多血!”   楚寒歌失血过多,嘴唇白,她一把将于凤致推送到后面,自己站在阴暗处缓了缓,道:“上去!我的武功比你好,死不了掩护守城缺乏经验,你必须要上去帮他!”   “可你的伤…………………………”   楚寒歌摆手,“上去。”她在阴影里用手胡乱的擦着什么,“你先上去!”   于凤致知道楚寒歌一定是受了不轻的伤,但是就像她说的那样,掩护没有经验,现在能找的,最有经验的将军,无疑就只有自己,墙头指挥断然不能耽误,只得咬紧了牙,叫道:“你尽量撑的久一些!”说罢调头上城墙。   楚寒歌靠在城墙上,手往自己肋下一摸,果然已经湿到黏稠。   自己背上的那一箭,杀伤力倒是没有多大,只是上面喂了毒,自己的护体罡气被破了。自己一个金刚境的高手,没了护体罡气,在千军万马里充其量也就只是一个武功好的将领罢了,又是那样激烈的短兵相接,受伤在所难免。只是背上的箭伤一直流血,失血过多的她现在连视线都开始有点模糊了。   身上的铠甲系的紧,楚寒歌也不能立刻取下,她还要上城墙,一直到西楚暂时停攻为止才能喘息。伤口硌在盔甲里,只怕早就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楚寒歌现在只是庆幸,自己带着面具,不必被人看到自己脸色惨白的一面。于凤致上了城墙,严浩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垂在阴影里的眉眼十分沉静坦然,根本看不出来前几刻,他还是被战争的残酷给吓得失了方寸的人,这个年轻的男人没有半分动容,他一向的喜怒哀乐温和亲切,都像是已经耗尽,在这杀喊声漫天的阴影中,露出了他的极度冷酷和寡言。   这个人是严浩。   西北现在的主子!   “我们守不住。”过了好久,严浩才道:“我们不能守在丰城。”   “那我们该去哪儿?!等丰城一线一破,整个西北北界都会沦陷。我们还去哪守?”   “丰城一线不会破。西楚的主力集中在这里,其余的城池只有小部分,不会让他们跨过来。”   “那不是更糟。”于凤致抹了把脸,闷声道:“格古巴越过丰城,驱下对北界来一个前后包抄,他们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要让他们越出丰城。”严浩简单地将身上的伤口包扎了一下,冷笑一声道:“我们不守,我们要把他们往回赶。”   “我们?”于凤致皱着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连骑兵都凑不起三万人,拿什么追这十几万的骑兵?况且真的是追而不是被追吗?   “是。”紧紧勒住的伤口火辣辣的疼,让他忍不住皱眉。   “就是我们。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西楚人的进攻模式,我们最熟悉的就是他们的骑兵和弯刀。我们一旦后退,被骑兵黏上,就什么都没有了。攻城战虽然艰难,但是只要守住了今天的进攻,侧方牵制的军队就会跟上,给我们喘息的时间。假如今天没有守住,反攻不必提,恐怕还会前后不暇,更入绝境。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打乱他们的进攻,获得片刻的喘息。”   “那后备军粮怎么办。”于凤致道:“先前被攻入城,城里的大部分粮仓都被烧了!不管是反攻,还是守城,没有粮食,拿什么守?至于大周朝廷的调粮,还是省省吧。我们在这里死烂了,都不会有的。”   是啊,就算今日拦住他们的进攻,但是城里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他们吃什么呢?以战养战是绝对行不通的,因为西北没有富裕的城镇,或者说,没有粮食丰厚的城镇,而西楚只有草场。格古巴来之前,西楚的牛羊都会转移到迦南山后,他们必须攻下城池,面对猛烈的进攻,难道要守城军跟着他吃野草吗?   怎么办?   怎么办!?   拉锯战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楚寒歌带着仲景硬是在城墙的外面用死人又堆出了一道防线,总算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天早已亮了,但是天色却是惨重的阴沉,天空灰黄色的浊云越来越低,阴沉了天幕印着地下的猩红色彩。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在楚寒歌的耳边却感觉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淡漠的风凌厉地地穿梭着,似将人们的惊呼抛在身后。   “将军!将军!”   楚寒歌猛地抓回一丝神志,甩了甩混沌的头,楚寒歌低声问道:“何事?”   眼前这个已经被血污糊住完全看不出脸的将领,楚寒歌隐约记得,他好像是叫仲景。即便看不清脸,但是楚寒歌还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被困住的挣扎和绝望。   “箭!……………………城上掩护的箭雨停了…………………………”   “………………”   楚寒歌拄着刀站了起来,目之所及,到处都是缓缓凑上来的西楚兵。   脸上忽然一凉,楚寒歌仰起头…………………………   下雪了……………………   “没有油了。”于凤致猛然回头,看着已经没有箭的弓箭队,哑声道:“也没有箭了。”   “上石头。”严浩一掌拍在城垛上,只看着墙垛下正攻城攀爬的西楚兵,沉声道:“没有石头了就拆墙,凡是能砸的一律扔下去。”   “不行。”一名守将沙哑道:“不行,我们守不住了。”   严浩忽然猛地按住了他的头,接着按着他头的手一紧,严浩猛然将他按出墙垛,面朝下方,在他耳边寒声道:“不行就滚下去。”   将领的手撑在墙垛的手在抖。   严浩厉声道:“没有余地,不到死透的那一刻,都得守下去!除非我们死光冷,否则就必须给我守!就算把尸体扔下去都在所不惜!”   说罢他收了手,转身向下走,“我要出城。”   “你干什么!”于凤致拽住他的铠甲,嘶声道:“你出去干什么?你忘了我刚刚跟你说的了!?”   “你来守,我来战!”严浩推开她的手,没有表情道:“不能再等了。”   “你是世子!是王爷!”于凤致眼泪都要被他逼出来了,抖声道:“你是最后一个齐武王,你要是死了,西北就再也没有王了。”   “如果赶不走他们。”严浩正视着她的眼,漠然道:“就再也没有西北了。”   “西北的王,先要有西北!没有,就打出来一个!”   这两句话是何其的相似啊,于凤致松开了手,看着严浩义无反顾的背影。   “您看到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于凤致的泪猛然卷席上来,她死死拽着自己的铠甲,用力砸在自己的胸口的位置,然后退开几步,转头站在严浩该站的位置。    第一百章 谁将殒身   西北的雪,来的凶猛,大雪加上狂风,很快就成为了一场遮人视线的暴风雪。   严浩没有从城门出去,而是转从压力相对小的西城门的破口处带着三千人出去。他只带了五百骑兵,在开阔横野赛马是无意义的事情。   格古巴将兵集一处,统一钉在丰城前方,不给任何可以偷袭抹掉人马的机会。戒备异常的森严。   辛弈让骑兵分散四队,两两东西。他带着剩余人马,无声无息的爬过雪野,趴伏在了西楚的侧前方。   雪下的大,冷的很快。严浩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身上很快就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他的手脚很快就没有了知觉,脸被冻的的青紫。   东西两侧的骑兵率先进攻,严浩带的都是于凤致带来的最精锐的骑兵,人数不多,但是每个都是骑马的好手,再加上地上的雪,远远看去倒是有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启禀大汗!我军东西侧出现骑兵!”   当时格古巴正在营帐中发火,他的对面站着一个穿着西楚军服,背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长弓的年轻人,但是从那个人长相来看,分明就是在明显不过的大周人的样貌,五官平平,属于丢进人堆里一眼都找不出来的人。那人对于格古巴的怒火,全然不在意。   “大汗何必生气,不过就是S了那个女子一箭罢了,这不也是帮了大汗吗?语气在这里找我的麻烦,不如看看你自己的麻烦吧。可别忘了你和我们阁主的合作。”   格古巴几乎是咬着后槽牙的说话。   “本王不会忘!”   格古巴走出营帐,便看见左右突袭的骑兵,那骑兵直突到西楚东西和后方,拔刀就砍,分明底气十足。   “分翼驱杀,挡住东西攻势!”   聚紧的西楚兵突然分割,东西北三方分化。就在此时,严浩一把雪塞进自己脖颈,提刀就冲了出去。   猛突出来的步兵撞进正在调转的西楚兵中,杀声沸天,像斩蛇七寸一般从侧直切开西楚兵阵,让它四分五裂。   严浩眨眼间已经一路悍然冲杀到眼前,后边的西北军长刀一拔,跟着也冲上去。   热血飞溅,护住了眼睛,也蒙住了心,胸腔事一片的麻木。一刀刀的砍,全然没有任何招式可言,只是一刀一刀,普通又结实的砍下去。瞄着要害,毫不留情的斩下去,不去思考,不去停顿,倒在脚下的人越来越多,无论年轻年长,他都不记得长相,只记得刀划要害,血迸溅的瞬间。眼前、脸颊、嘴巴里,统统是这腥涩的味道。   终于一把长刀与他再次相逢,仅仅是看见熟悉的刀风,肋下和后肩都会剧痛。可是严浩已经跨步对了上去,撞在那刀锋,震动直传他心底。   “这一次,可别像上一次一样狼狈的逃开了。”   格古巴毫不留情的嘲讽,严浩抿紧了唇线,不敢有半分松懈。脑中的弦紧绷牵拉着身体各个位置,他不敢晃神,不敢松气。即便腰上还有这个男人刚才留下的伤口,但是严浩不想,也不愿意退开。   雪开始往猛里下,像是倾倒一般,骨碌碌的一闷头全坠下来,砸在空中飞扬成漫天大雪。   飞雪遮挡眼,但是却丝毫没有影响两方的厮杀,刀锋锐利和漫天的血色,似乎要划破这铺天盖地的白色。   格古巴的手臂也不轻松,至今尚留着楚寒歌给的深刻伤口。   两个人僵持不下,严浩后腿弯忽然剧痛,严浩前扑一个踉跄,低头一看,他的腿弯处已经深深地C入了一支长箭,格古巴的长刀横扫脖颈而来。严浩只能向后倒去,他鬓凌发乱,被那刀风生生*断了一丝!   下一刀的刀锋已至颈边,他却来不及避闪!   格古巴的长刀却停了。   就是那一瞬间,严浩已经抽身,长刀回翻,了结了身后的西楚兵。就地滚了好几圈,远离了格古巴,但是方才刀锋擦颈的感觉依旧存在,让人不寒而栗。   西楚在突击冲散下减轻了对丰城的攻势,为了避免陷入被包抄,严浩见好既收。   格古巴的目光停在一个奇怪的地方,严浩顺着望去,只见楚寒歌死死抿着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撑着一只长弓,锐利的目光死死的锁住了格古巴。   楚寒歌弓上的箭很奇怪,箭尖是后来绑上去的,沾着满满的鲜血,甚至还有碎R,狰狞的倒钩令人望之心颤。   格古巴缓缓的收起刀,侧眸看向严浩,金黄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深意。   “本王有时还真的是很羡慕你,能有这样的人,心甘情愿的为你卖命…………………………”   格古巴退兵了,虽然只是退了几里,这一仗,整整打了一整天,双方都是损失不少。当夜格古巴没有再攻城,严浩守在城墙上,楚寒歌也在,穿着的铠甲褪了一半。于凤致给她找了个大夫和毯子,把身上那些骇人的伤口都该止血的止血,该包扎的包扎。楚寒歌已经很久没合过眼了,伤口处理一半的时候她就靠着墙睡了。秀丽苍白的侧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惹人怜惜。   于凤致看那伤口有的都结了痂又裂,怕是抹不掉了,最严重的还当属她背后的箭伤,是她自己生生的剜掉了一块R,才将那个满是倒钩的箭取出来,深可见骨的伤口,血一直都止不住。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身上有这么多的伤痕,就是不知道她可否有喜欢的人,不知道被那位瞧见了,该有多心疼。   楚寒歌意识昏沉,但是却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刀,青筋暴起的手似乎在说着主人随时都会暴起伤人的警惕。严浩简单的处理了自己身上的伤,站在城墙上,这墙垛还残留着火油燃烧的味道,墙壁上飞溅的红色也没人有空去擦,死去的将士也就草草的堆在城墙的一角,天气冷倒是不用担心他们发臭,有些地方,死尸就躺在那里,西楚停下进攻后,这墙上墙下的无数士兵都是席地而睡,有的索性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全是人,近在咫尺的尸体也无法阻挡将士们沉沉的睡意。   雪还在下,只要给件衣裳,就能闷头睡过去。   向下看去,下边的红色都覆了白,看着更刺眼。以前总听人说,什么雪里红梅,最是诗意。严浩想可能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欣赏这样的阳春白雪了。多少没闭眼的,就这样或躺或趴的瞪目寂静。   肚子叫了几声,于凤致恰好送来了一碗热粥。   “她怎么样了?”   “情况不是很妙,她受伤太重,尤其是这支箭……”于凤致拿出那个狰狞的箭头,“几乎将她的肩胛骨S碎。”   严浩接过箭头,眼神陡然变得Y郁起来。将箭尖收进怀里,严浩将粥几口喝干净。   “城里的粮食还够几天用?”   “不足三天。”   于凤致无疑是说出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被人堵在城里,却还断了粮。   “对了,寒歌要我将这个东西交给你。”   于凤致拿出了一个带血的锦囊,真是谢安交给楚寒歌的那一个。   严浩接过打开,拿出里面的字条,略微一挑眉,严浩随即将字条交给于凤致,只见上面铁画银钩的写了这样的一句话。   “十日之内,粮食必到。”   “这是谢安的字迹。”   “我知道,那我们就撑上个十天…………………………”   这天还未亮,雪还未停。   长刀在严浩腰侧发冷,他面无表情,浑然不为粮食的问题得到解决而开心,而欣悦。因为他在烟雾弥漫,血腥焦臭的味道中,嗅见了另一场血雨腥风。   时隔十年。   西楚卷土重来了。这一次,又该谁陨身在迦南山前?    第一百零一章 不能复制的爱   这是谢安第一次踏足端王府的禁地,平素没有关心过,却不知为何,与王陌的一席对话以后忽然想起,好奇心起,谢安也就去了,毕竟剩给他的时光已经不多了。   到了端王府,谢安闪身而入。所谓禁地,其实只是一个院子,守卫的人武功很高,谢安也不是进不去,只是没有必要打草惊蛇。现在周扶风回来了,院子里的守卫也就离开了。   天下起了雪,院内黑沉沉无灯无火,稍等了一会,才看清这据说天下几乎无人亲眼见过的端王府禁地。一眼扫过,谢安怔在了院门口。   没有奇花异草,没有玉阶金宫,没有任何富丽炫目的装饰。也没有令人垂涎三尺的悠悠药香。只是很简单的普通民居,黑白亮色,白是院墙,,黑是屋瓦。小小的院子里,有鹅卵石铺出来的小路,院子里只种了一株梧桐树,褐色枝干道劲伸展,厚厚的落叶铺满了整个小院,所有房屋都开着连幅的长窗,不雕花不错金,古朴的黑色,隐隐泛着莹光,廊下垂着一盏灯,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归来。   这里,简单,素净,不似天下第一的端王爷的院子,到像极了某个高人隐居的避世之所强国的皇后寝宫,倒像是某个具有神秘势力的世外高人的避世之所。   事实上,也是。很多很多年前,那个传唱在世人口中的神秘的将军,那个武林中不出世的绝世天才,她最后的归属就是这般布置。只是布局虽然相同,但是地点却完全不同,站在院子里,能看到的是最广阔,碧蓝如洗的天空。而不是这昏暗的小小一方天地。   或许,母亲也曾在戎马奔波之中,昏黄落日之下,和身边的那个男子,带着淡淡的春念,说起自己未来想要长留的屋子的布局装饰,不只是说说而已,她是真的在认真的想着,规划着,只是可惜最终为她实现这一个梦的,不是他。   不曾想,他还是记住了她的装似随意之言,不曾想再隔了数十年的光阴,沧海桑田之后,居然能够在这个绝不可能的地方重现这个景象。   这一刻谢安心潮起伏,默然伫立。那些早已为忘记的往事,蜂拥而来,换得他长立深雪,不知天色森凉。   虽然只是相像,但是这个地方曾经承载了谢安这一生最快乐,也是最痛苦的时光。它在自己的手里被付之一炬,不曾想过还能再见。   良久,直到雪停,雪积,即将盖过他双脚,他才缓缓抬脚,跨过高达两尺的黑色门槛。在真正的这里,是不可能有这样高的门槛,一路前行,追缀岁月,脚步无声。而原木桐油清漆的幽深长廊,在脚下出空洞而又悠远的回响,灯火莹莹闪烁,一切恍如少年。谢安突然停住脚步。走进院子,他才现,地上有着一道深深的裂痕,斜斜伸展于院子里,却在将至门口时,突然断裂。那一道连绵延伸的直线,在某个伸手可及的地方戛然而止,以一种沉默恒定的姿态,诉说人生里诸多不可挽回的无奈与苍凉。   裂痕之侧,那株梧桐树之下,有一个修长的身影,黑底金龙锦袍在雪光下颇为显眼,他微微倾身,正取了一柄木铲,挖开积雪,将一个小巧的圆坛埋入。   “……喏,这种雪醉,并不是陈的越久越好,最宜埋于冬雪,在当年第一场雪时埋下,来年第一场雪时取出,到那时,久蕴雪气,开坛芬芳沁凉,回味无限。”   “那好办,正巧今日下了新雪,咱们多埋些在那树下,明年安儿周岁时,拿出来喝他个痛快。”   “……我亲自去埋,你仔细冻着。”   “不,我亲手埋,亲手取,这样至少能多留下点回忆。”   “那我们一起,等一下,我将安儿抱出来。”   西北寒雪,苍漠独居,这对年轻的夫妇带着自己刚满周岁的孩子,椒房香暖,相对笑谈亲昵,亲手埋下了这第一坛酒。   再看现在,一杯离索,生死茫茫,挨得如今一个孤身埋酒,一个默然遥望。年年雪里埋新酒,却与何人图一醉?   …………谢安一声叹息,周扶风霍然回。不同于白日在皇陵的凌厉端肃,雪光下他金冠微斜,神情疲惫,衣服虽然还算整齐,但却单薄,连大裘都没披,鹿皮的靴子因久立雪地,已经微微湿了。   周扶风嘴唇翕动,半晌说不出话来,谢安看着他,却又似乎没看着他,神色冷淡,恍若刚才那一声叹息只是他的错觉。微微下垂的眼睫,光芒黝黯。   “你……来这里做什么?”   寒冷的雪夜,语声蒸腾出白色的雾气,雾气里一股沁凉的酒香扑鼻而来,熟悉的味道。周扶风已醉,雪醉后力极足,一坛足可令一壮汉醉倒,而他既没有用内力护体,又在忧闷之下,连喝了两坛。他昏眩摇晃的视线里,所有的景物都如在烟水中摇晃,晃出缠绵的叠影。   …………一会儿,她是穿着青色的长衫的冷面少女,一会儿,她是会轻轻的依在他的肩膀上的青涩少女,一会儿,她又是身穿铠甲的铁血将军,在千军万马中回眸对他嫣然一笑,周扶风只觉得脑海里,轰的一声冒出了灼灼烈火。烈火缠身,焚尽理智灵魂,都化了深埋于久远岁月里的劫灰。腾起的火光里,人影扭曲缠绕如蔓藤,蓬勃生,于雪夜极度的寂静中葳蕤。最终都化作了她毫不留情斩出的那一刀。   微微叹息一声,谢安起身,拿了一坛酒,似笑非笑的倚了那廊柱,一口口的饮了。   月夜之下,微雪飘飘,干枯的枝桠里撒下清冷的月光,美得有种冷清的决绝。   饮完,将坛子抛开,谢安对靠着梧桐树神智混沌的周扶风淡淡道:“这是你建的院子,跟母亲的很像,可见,你是真心爱过的。你欠的,这么多年的寻觅和痛苦,已经还清了,从今以后,你就和我,和母亲,再无瓜葛了。”   谢安回身要走,却微微顿了一下,侧轻轻道:“什么都可以复制,唯独情感不可以。”   不再回顾,谢安转身而去,长廊下一直亮了数十年的灯,在他走过后,轰然落地。    第一百零二章 第二株灵芝   前日的雪已化得差不多,天气依旧有些冷,衰草在风中凌乱的飞舞,一笔笔携着萧瑟的诗寒风。透骨的寒风里,谢安依然是一袭洁不染尘的藏青色单衣,衣炔飘举,姿态潇潇,他笑看着晏明修蹲身,亲自为一同前来的好师傅“假廖古”系好披风系带,眼底浮现一丝淡淡宠溺,随即为那无所挂碍的笑容所掩。举起手中青花壶,他斟了三杯酒,笑道:“难得,你如今能喝酒了,天冷,喝杯热酒活血驱寒。”   谢安接了那杯,触手果然微温,转目看了看晏明修那辆看似不起眼结构却分外精巧的马车,又打量那两匹套车的神骏白马,不由笑道:“明修好享受。”   “本想骑马的,但是带着一些礼物,不太方便。”晏明修清浅一笑,“见尊长,总不好空手。”浅浅嘬一口酒,谢安苍白的面上浮出一丝微红,眼色在酒气熏灼下,越发流转,漆黑深沉,容色清华惊人。   “你我之间亦师亦友,不必这样的客气。”微有些诧异的看了谢安一眼,晏明修知道谢安一向是那种越少开口越好的主,伤病之后越发寡言,绝不会说废话,他——在试探?   “唔………………算不上客气。”晏明修笑意坦荡清朗,“虽说不是我师尊,没有行过拜师大礼,但但也差相彷佛,我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嘛!不过我觉得,那更应该算是恩主……………………当年要不是你,我母亲只怕早就死了,这份恩情,我晏明修此生不忘。”   晏明修言之凿凿,倒令谢安起了好奇之心,晏明修是非观念单薄,但是却难得的是个孝子,重情重义,对于自己熟悉的人,他一向都是做的比说得多,现在这样郑重其事的带着礼物……………………拈着手中酒杯,谢安淡淡的想,只怕是出了什么事情。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万年灵芝被毁,你知不知道。”   晏明修垂眸看着酒杯,放在桌子下的手攥的死紧。   “我知道。”   谢安毫无愧色,晏明修忽然之间难过的想哭。他就是这样,他不是卑鄙,他只是永远以他的利益为第一,至于别人的感受,他记着,永不会恩将仇报,但决不会在使某些必要的小手段时心软。   “………………所以,你明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却不告诉我………………只是为了让我恨………………恨周族皇室…………对吗?”   “你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又何必再多此一问,我可不记得教过你这个………………”   谢安低首喝酒,明澈的眼风自杯沿亦利刃般的飞了出去。手腕一翻,谢安冷声叱道:“出来罢!”   杯中残酒,如银龙般怒卷而出,转瞬成火,带着呼啸悍厉的风声,直向前方数丈外的草丛击去。将至草丛,那火焰突然碎裂,化为漫天飞火,各自一折,原来在左的突然转向右方,原来在右忽然斜飞,还有的两两胡撞,击溅出更小的火焰,滴水不漏的笼罩了整个方圆可容下四五人的一方草丛。   “好手法!看不出来啊!谢庄主还精于机关暗器。”   王陌掀开马车的帘子,两人互望一眼,各自眼中都是冷光飞溅。此时火焰已入草丛,瞬间燎原之势,便听哎呦连声,窜出来两个拿着刀的黑衣人。   “王陌,你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吧?不过就是想要见我一面,你开了口,我便见你也无妨,何必这样麻烦?”   “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只相信,以强力索要到收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我的。”   “是啊………………”谢安慢悠悠的道:“有的人,是不见黄河心不死的………………”   他眼光一冷,头一偏,和晏明修转瞬互视。“”这样吧,我和你一起上车,陪你走,你该放心了?”   怔了怔,晏明修无声的松了口气,刚才谢安那一瞥之间,他突觉心间一缩,冷汗立时流了满身,更令他惊恐的是,那一瞬间他好似突然被强大的气机锁定,有种全身陷入深渊泥浆的感觉,连手指都抬动困难,那感觉窒息而黑暗,另他警觉在真正武功绝世的人面前,耍手段未必有用,刹那之间他甚至在想,手中的这个凭借,也许根本不能在强大的人面前保护好自己。然而这谢安开了口。狐疑的一瞥谢安,他也看出来双方要动手了,明明情势对他有利,他为何要临场阻止?难道真的怕了王陌?以对方的武功,这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王陌也怔了怔,完全没有想到谢安这么配合。这个人,从来不做蠢事,他将自己置于险地,打算做什么?微一沉吟,对自身实力强大的信任,使王陌退后,将马车让了出来。肖北和谢安对望一眼,随即转头不再言语。默默地让出一条路。见他们居然真的让开,王陌的神情反而微微有些怪异,瞟了谢安一眼,那目光寒光闪烁,利如刀锋,面上却做出得意的模样,道:“真是听话,等下可得好生感谢你。”   “那是,”谢安不以为杵一笑,也瞟他一眼,意有所指,“你会……………………很是感谢我的。”   挟持着谢安上了车,王陌一声冷喝,那两个伏击者灰头土脸的绕过晏明修,先后飞到车上,倒都是一身好轻功。看着马车扬起烟尘一路而去,晏明修一掀袍角,抬步就要追踪下去,肖北伸手一拦。淡淡的道:“他说,别追。”默然住脚,晏明修疑惑道:“他说?他什么时候说的?”肖北只是做了个手势,晏明修顿时恍然,随即自失的一笑,轻声道:“………………原比不得你们长久在一起的默契………………”   肖北立于原地,看马车烟尘滚滚驶去,挑了挑眉,眼中流过一丝怒色,道:“只是这人如此放肆……留他不得。”想必刚才王陌的所作所为已经激怒他了。晏明修愣若玉石,漠然道:“留,或不留,看他高兴。”转身看着肖北,晏明修道:“今日,我帮了他,但是他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第二株万年灵芝在哪里?”   “说,或者不说,是他的事。”肖北静静道:“你自己难道猜不着?”    第一百零三章 夜闯军营   “这几日,建康城内外都在讨论皇后身份之事,不知谢庄主有什么看法呢?”   谢安上车以后并没有其他人想象中的剑拔弩张,他和王陌相处的甚至可以说是比较和谐。   “这是朝堂之事,我不过是一介布衣。并没有什么立场要管。”   谢安抿了一口茶,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王陌比起前几日见的时候要年轻了许多。   “谢庄主是这般说,但是我看皇上这两日可是找你找的很急啊!看来,他死死的压着王家的祸事,就是为了争取你的支持啊!”   “王大人言重了,王大人今日费尽周折来见我这一面,不就是为了确认谢某人的态度吗?”   “那么………………………谢庄主…………………我想知道………………”王陌深深的看着谢安,似乎是想从他的眼睛里现什么被深深掩藏的情绪一般。   “你的态度是…………………………”   “互不干涉。”   …………………………………………………………………………………………   “我不能再呆下去了。”谢安翻阅着案几上传来的消息,淡淡道,“这几天就要走。”   肖北等人默默,心知他确实不能再留,丰城遭遇围攻已经五日,他再不回去,西北那一摊事只怕便要惹麻烦。建康的情况不太乐观,但是比起西北还是好多了,何况建康这里还有6桓在照看,可以说就算他马上离开,建康也不会再出事。   众人安心庆幸之余,心底也浮上淡淡忧愁——谢安此去西北会平安归来吗?谢安虽然一直隐瞒,但是肖北等人还是看出了端倪,谢安的身体状况已经是大不如几个月之前,外强中干罢了。一直以来他们担忧谢安生死,但看着他自己信心满满不急不躁模样,也便安心了,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段日子谢安明里暗里没少吐血,也没少吃那些养身的药,众人的心思眼看着又沉重起来。更何况现在他还要去西北的战场?   但是…………拦,是拦不住谢安的。   几日后,谢安就赶到了西北,他没有见到宁远,巫璃,他们都在几日之前赶去了丰城,还有件令人焦心的事,楚寒歌收了重伤,在这几日的攻城战里,她反复的受伤,情况已经很不乐观。谢安细细问了事情始末,没说什么,只是当即便命肖笑暗中打探一下钱东辉手下的兵近期有无生什么事。肖笑回来后和谢安密谈了半天,之后谢安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示,但是却以最快的度召集了所有饮烟山庄私下里培养的士兵。只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便是时候了。”   他修长的手指按在西北军队分布图上,那一处的位置正是钱东辉的老窝所在。众人眼光都一跳。这难不成是要对自己人下手?   ………………………………夜色初降。沙城外十里,现在是“乾”字军的东大营驻地,也是最靠近丰城的一个分营。之前却并没有出手协助丰城抗敌。白雪飘飞,营帐里冒出丝丝缕缕的热气。看起来格外的温馨。一堆堆营火印衬着雪花,像是诗里所描绘的那般,意境悠长。但是实际的情况却并非如此,虽然主帅不在,但东大营依旧气氛严肃紧张,甚至比平时还要紧张些,早早地就熄了灯,勒令士兵休息,岗哨也比平时要紧,由两个时辰换一班,改为一个时辰换一班。这么紧张,一部分原因是主帅不在,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当前的西北局势。   他们清楚他们做了什么——见死不救,搞得丰城那里简直就是尸横遍野,众人想着严晟当年治军的凶悍,再想到那个性情大变更凶悍而且很护短的小世子被困在那里,浑身汗毛便禁不住往上竖,怎么也无法平复。但是没有办法,军令难违,钱东辉下的令啊!   在钱东辉走后,负责带领全营的是副将魏宁,这些日子他操劳谨慎就不必说了,时不时还要做恶梦,不是梦见严浩撞进了辕门,就是梦见自个被人一刀剖了肚子。连日来忧心操劳,让他也觉得疲累,这天便早早封营睡下,烛火如星光一闪一闪隐没,整个军营笼罩在沉寂的气氛里,只有一队队夜巡的士兵,无声无息绕着营帐巡查。   忽然外头哗啦一声大响,夹杂人喊马嘶声音,魏宁心头一跳,箭步冲出去,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一出营帐就看见辕门已经被撞开,几骑狂飙而进。在那几骑之后,他还看见黑压压的人马!魏宁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谁!?   魏宁的第一想法是严浩找上门了,但是转念一想,严浩现在还是被困在丰城,怎么可能出的来?   随机他便想到了严浩的姐姐——严晚照!   魏宁想过严晚照可能会过来兴师问罪,但是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她竟然敢夜袭踹营!魏宁又惊又怒——无论如何,“乾”字营没有和齐武王府没有撕破脸,也不可能公开撕破脸。就算真的见死不救,那么严晚照就算报复,也只能暗地使阴招,一旦带军踏营,那就是彻底的撕破脸!等同于放弃“乾”字营,这份助力。这也是钱东辉让魏宁守住东大营,并没有请求增调其余军队的原因,他也没有理由请求增调,难道告诉别人:因为我担心严晚照会踹营?那人家肯定就要问为什么了。   当先几骑闪电般飚进,灯火光芒下脸容清晰,竟然不是严晚照手底下的人!?   在他们身后,隐约可以看见一辆朴素的马车,车身上刻着一个铁画银钩的“沈”字。   这是……………………饮烟山庄!?   马车门开着,却垂着一道竹帘,隐约可以看见里头有人,衣袍宽大,垂目而坐,手里端着一杯茶。夜色火光晃动,看不清那人容貌轮廓,魏宁心中一紧——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的饮烟山庄庄主——沈云朝了!    第一百零四章 名将之威,今见颜色   沈云朝这些年在西北,是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谢裴对他百般放纵,比起对自己的亲生儿女,她对谢安反而是更加纵容,甚至于有一段时间还传出了谢安是谢裴的面首这样荒唐的传闻。   魏宁作为西北军中的中高级将领,自然是知道一点内情的,谢安绝对不是谢裴的面首,但是谢裴对于谢安确实是实打实的放纵,不但将整个西北的经济叫到了他的手里,甚至于谢安圈养私兵这样的事情都放过了。   是的,魏宁知道谢安手里有一只军队,或许可以这么说,谢安有军队的事情,基本上所有的将领都知道,所以在他们这些将领间传播的比较靠谱的传言是,谢安是谢裴的私生子。   要不是年纪对不上,魏宁基本就相信了。所以对于像谢安这样危险的人物,魏宁并不想硬拼。   “沈庄主!”他咬咬牙,决定先声夺人,“此乃我“乾”军,军营重地,你怎可带兵夜闯,毁我辕门,难道你是要造反吗!”   “魏副将!”说话的却是肖笑,剑眉倒竖,刀都已经出鞘了,眼神比他还凶狠,““乾”字营?只怕是“钱”字营吧!少在这胡扯放P,我们是来传达世子军令的!你们军营辕门自个不结实一碰就破,关我们P事!”   “传达世子大人命令?笑话!你们不过是一介商贾,世子的命令,轮得到你们来传!?你们有什么资格对我军下命令!”   肖笑冷笑,展开手中一张纸卷,平声道:““乾”字营主帅钱东辉有令,命麾下所有将士奉世子严浩,既西北兵马总元帅之令,现将营内五万士卒,调拨至严浩将军麾下,协助驻守丰城!”   “…………………………”一瞬间四面寂静如死。只留肖笑微带嘶哑而坚定的声音回荡。   “即日接令,立即移营,三日内移营完毕!抗令者以军令论处!延误者以军令论处!违抗者格杀勿论!”一连串杀气凛然的命令当头砸下,将所有的军人砸得眼冒金星大脑当机。怎么好像从未听将军提起过这条军令?   魏宁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这个军令他知道,但是钱东辉说过,这只不过是一纸空文,用来哄哄那个世子殿下的。钱东辉明确说过,绝对不允许调兵,他能接令?回来后钱东辉第一个饶不了他。   他不接令?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有双方主帅约书为证!有钱东辉手谕为证!他不接,首先也是个抗令不遵之罪。他看一眼那约书,冷汗无声滚落,当初钱东辉被迫签订约书时,使了个鬼心眼,没有指明拨出哪部分的军队,更没有指明什么时候拨。他打的主意自然是拖到严浩全军覆没,和西楚拼到两败俱伤的情况下去捡便宜。   “魏宁!”肖笑大声道,“你连你家少将军的命令都敢不接?”   魏宁咬牙,僵立原地。他知道自己遇上一生至难之事,怎么走都是死局,而眼前这个棘手的沈云朝,绝不会心软让步。火光猎猎,火星子炸得噼啪有声,四面士兵屏息凝神,不知下一步命运如何。魏宁的眼神也如火星,一亮一暗,渐渐便泛出烈火般的狞恶来。沈云朝做事太绝,轻易一步棋便将他*到死路,那么,就搏一搏吧!他悄然退后一步,正要下令,忽然对面车帘一掀,一支利箭便S了出来。正中魏宁胸口,穿心而过。   魏宁双目圆睁,所有的凶狠都凝结成了满满的难以置信。那边帘子已经放下,随即冷淡语声传来。   “不尊军令者————斩!”-----   鲜血从魏宁胸口喷S,溅在地上,所有人都岿然不动,冷然看那血浸透夜色。   这些日子,在丰城留下的血,比这要多上百倍,这只是他们应还的。   “砰”一声,魏宁的身躯倒地,此时其余的士兵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马车里那个冷冷的声音,已经下了第二条命令。   “烧!”   “呼”地一声,四面忽然爆出无数火光,天地顿时大亮。士兵们惶然回首,便看见军营背后黑影出没,在点燃营帐。此时这边队伍也不过刚站下来几句话的功夫,能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只有没睡的夜巡士兵,和一些零散的岗哨,其余将官士兵刚刚起身,衣服还没来得及穿好。这边动作太快,一言不合就杀了主将,随即便放火,那些衣服穿了一半的将官士兵们,迷迷糊糊中还以为是敌人闯营,当即踉跄奔逃,冲出营房。军械库和粮草库已经被第一时间夺下,士兵们惊惶奔走,将官们拼命约束,可是此时乱像已生,哪里约束得住?待他们看清主事的副将魏宁竟然已经被杀,更是慌乱。   “不好了!敌人闯营!”   “西楚杀来啦!”   “那边有敌人!”   “安静!安静!”   “收束军纪!军纪!”   ……………………军营像一锅沸腾的粥,泼了遍地,惊叫声吵嚷声马嘶声怒喝声……………………闹得最乱的时候,一个雄壮的声音忽然响起。   “奉钱东辉将军之命,现东大营诸将士归并丰城守军!原营不留,就此烧毁。现所有人,一刻钟之内自我整束,迅速集结!赶赴丰城!”   军营的时间命令向来严格,众人一听一刻钟之内要整束结束,自然便紧张起来。有些人还没反应过来,毁旧营是什么意思,就已经开始下意识的准备集结!   有些有脑子的,便想着找自己的上司问问,却不知道刚刚还在胡喝的上司去了哪里。   之间那些将领纷纷都被人拿刀架着脖子,赶到了马车旁,不愿合作的也被早早打晕拖了过来。将官们面面相觑,一边想着这么晴天霹雳的移营,回来后钱东辉追究,一边看着魏宁尸体心惊,想着自己反抗是不是也挨一冷箭招呼?一边瞧着士兵疯狂收拾,一边一声也不敢吭。   肖笑等人想笑,更多的是佩服。今日谢安带来的人其实不多,他们还狠狠担心了一阵,见谢安微笑从容,还带着茶,只怕他从未经战阵,掉以轻心,如今才知道,世间智慧惊才绝艳,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果真如是。果真不愧是名将之后,杀伐决断,丝毫也不逊色。   所谓名将之威,今见颜色!   此刻火势渐大,四面红光腾跃,人影纷乱。马车如城堡般岿然不动,车被烂漫火光照亮,竹帘上映见斜倚车壁的人影,宽衣广袖,轻执书卷,缓缓翻过一页。   也翻过西北史上,最奇诡厉杀,令人震撼的一夜。    第一百零五章 终临战场   谢安雷厉风行的控制住了“乾”字军东大营的所有将士,带着便浩浩荡荡的开赴丰城,与此同时,谢安给严晚照去了一封信,将这里生的事情简单的交代了一下。   路上,谢安换上了盔甲,然后郑重其事的拿出了一个小的檀木盒子,这个盒子是周塘亲自交到他的手里的,原本是周扶远想要带进墓里的陪葬品,却在最后的那一刻后悔,将它交到了周塘的手里。   周塘将盒子交给谢安之时,他说:“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拥有这样东西。”   打开盒子,一张青铜鬼面具静静的躺在里面。   肖笑等人隔帘望着那从容人影,看着他慢慢的戴上那个承载着太多过往的血雨腥风的鬼面具,想着世间奇男子多矣,可除了他,谁能笑看尊严性命,只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愿望?   肖笑只觉得心潮激涌,不知是为了这个男人感伤,还是为了这个男人欢喜。但是总之,他没有跟错人。他微微躬下身去。其余诸属下都肃然,躬身施礼。   “将军!”   …………………………………………………………………………………………   “西楚狗又来攻城了!”   已是凌晨时分,严浩猛的从睡梦中惊醒,一直握在手里的刀下意识的横在身前。   丰城的防线一退再退,攻城战早已变做了零散的巷战。严浩想尽一切的办法设置障碍不让西楚的骑兵挥作用,这其实等同于他也放弃了自己这一方“凤”字营的骑兵优势,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但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严浩苦苦的支撑,不过是为了谢安当初递来的那个十日之约,眼看时间一日一日的逼近,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严浩的心里除了相信已经没有别的挣扎可以继续。就算他自己想象不到谢安会用什么样的方法帮助自己,自己也必须坚信谢安能够帮到自己。   这是第十日的凌晨,自己手底下已经只剩下不足三千的兵,只需要一轮进攻,自己这一边的防线就会全面崩溃。就连重伤的楚寒歌也强撑着从伤兵营里出来了。   宁远跟在她的身后,脸色黑的像锅底一般。楚寒歌白着脸站到了严浩的身边。严浩没有劝她回去,因为如果今日守不住,那么就已经无所谓你待在哪里了。   焰火熊熊,暗夜似已沸腾,一片火光耀目。早已成为一片废墟的丰城的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厮杀成一团的双方军人,两军黑红分明,就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杀得双目赤红。   忽然,远处的天空亮了。   像是提前出现的日出,照亮了这片血色的天地。   是铺天盖地的火箭!?   “注意隐蔽!………………隐蔽!”   严浩一把拉住身边的楚寒歌,猛的往一旁只剩下前后的墙的店铺里一倒。带着烈火的箭只嗖嗖的定在他们的身旁。   惨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只军队来的悄无声息,像一个破军的箭驽,直冲西楚军中驱,那势不可挡的锋利攻势开山破石,勇猛异常地撕了西楚军的完整,顺着破裂的“口子”砍杀防御不及的前驱。   格古巴怔神间,一股不寻常的气息瞬间笼罩在他四周。一抬头,只见一队戴着青铜鬼面具,紧铠黑甲的数十名暗卫若神隐一般骤然出现,他们每一个目光麻木气息凛冽,分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死士队伍,此刻就这般没有动作站在他面前,便能给人一种森寒的压力。   严浩听着与刚才完全不同的足以响彻天地的厮杀声,被这些天残酷的杀戮所击昏的脑子里,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援军………………终于来了!   谢安听着响彻整个丰城的劫后余生的热烈情绪,却没有笑,那黝黑似深海的双瞳,隔着遥遥的距离看着被包围的格古巴。   “格古巴,再不认真的话,你们就没有机会了。”   他的声音即使夹杂着千万种声音中,亦是最特别,随着风最清晰地传入格古巴的耳中。格古巴眼神蓦地冷得像覆层了冰,终于,他开始认真起来了。   “你会后悔的!”   他扯了一抹十分浅的笑容,但是展现在那一张冷硬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柔和五官线条,只更添了令人寒碜的杀意。谢安只是清冷的笑笑,似乎是在无声的邀请。   格古巴的军队反应过来,迅的组织起了反攻,战场上的局势缓缓的开始变得焦灼。   谢安拉下面具,宛如一道流星一般的砸入战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一瞬雾散云收,金光如剑,如剑的金光里,那一身漆黑的铠甲,大红色的披风在他的身后飞扬,狰狞的鬼面具下,漏出来的双眼里淡漠无情。身前血花绽开,却没有溅到他的身上,几尺之外就被高温蒸成了血色的雾气。   风将他的黑掠起,贴在颊边,眼眸同一样,黑而冷。众人仰望,半晌寂静之后,震惊狂乱的呼喊声,如海啸生。   楚寒歌站在那里,隔着遥远的距离,只能看见他挺拔却消瘦的身影,但是,楚寒歌却无比确定的知道这个人是谁。   一如多年前自己和他的初次相遇,她不能自抑地被他吸引,她知道今日错过这个人,也许这一生都再遇不见第二个。   有些人,有生之年,能够和他相遇……………………………   这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争吵也好,逃避也好,思念也好…………………………………   人生就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改变…………………………………   从此永不回头…………………………………………………………   恍若当年的鬼面谢翡再世,在敌营里恍若无人之境的一般,手起刀落,便是遍地的血色。他一个人便将西北军的气势完全撑了起来。   从来没有这一刻,我这样清晰的知道,我是谁的孩子。   谢安的身体在疯狂的咆哮着痛苦,在盔甲之下,谢安的全身都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红色裂痕裹满。像是凋谢前的,最艳丽的一次释放,谢安此刻的气势几乎已经达到了最强大的地步。   隐藏在乱军之中的一双锐利的泛着寒光的双眼,死死的盯着谢安的身影,手里的弓被他攥的死紧。   一箭射出,直指谢安的背心。    第一百零六章 选择   谢安反手一刀,将箭斩做两段。   霸道的刀气将S箭的人打得倒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在了乱石堆里,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并没有因为谢安出众的武力而感到沮丧,反而是双眼冒光。对于一个刺客而言,没有什么是比成功的刺杀一个当世名人更能让他感到兴奋的了。   虽然已经是江湖排名靠前的天字号的的顶尖刺客,代号勾心。可是他的心里始终都有一个不足。   想当初名满天下的鬼面将军谢翡,他无缘得见一面,一直以来都是他的遗憾,现在,有她的后人在,自己也算是可以一尝夙愿。   不过谢安现在武功这么高,若是想要成功,只怕还得另寻别的办法。   勾心将自己隐藏在暗处,细细的巡视着整个战场,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了站在高台之上的楚寒歌身上。   谢安的目光啊,总是时不时的会看向这里…………   “我知道了………………”   勾心默默地向着楚寒歌的方向靠拢。   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利箭再一次S向楚寒歌,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对着楚寒歌的眉心。   但是有一个人注意到了,因为不管在何时,只要他在,他的目光就会似有若无的留在她的身上。   冰冷的铠甲紧紧的环住了楚寒歌的身体,楚寒歌的眼前炸开了一团刺眼的血色,微微露出的箭尖,轻轻的点在楚寒歌的眉心,留下了一点凄艳的朱砂。   颤抖的抬起头,青铜制成的狰狞的鬼面具里,一双漆黑如墨的双眼里含着深沉的关心。   血从面具的下面,一点一滴的渗出来。   “没事吧……………………”   “…………………………”箭从谢安的胸口穿过,楚寒歌的眼泪瞬间喷涌而出。   “谢安!!!”   凄厉的嘶吼响彻整个战场。   …………………………………………………………………………   漆黑的密室里,号称永远都不在理谢安的神医宁远,焦急的准备着钩子,镊子,手抖的像是在筛糠一般。全身流的汗像是有人在他头上倒了一桶水一般。   “我………………我……………………”   巫璃赶紧帮他擦一把脸。   “把药先给他吃了。”   巫璃把药塞进眼神迷离的谢安的嘴里,顺便将换下的绷带拿走。却在碰到绷带的一瞬间,被谢安抓住了手。巫璃顿时全身紧绷。谢安拍拍她的肩,凝视着她,道:“巫璃,别伤了他………………,也别伤了,自己………………”   巫璃抬头,遇上他的眼光,心中一震。谢安的目光是了然的,却了然得平静,平静中隐含悲悯,悲悯中满是理解,理解中携着安慰……………………如此复杂的目光。巫璃心砰砰跳起来,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其实谢安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自己的真实目的,也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他知道,却选择了一言不发,用沉默和体贴包容了一切。   巫璃手指微微颤了颤。世人说谢安变了,变得冷酷决断,狠辣强势,对待恶意从不容情,这是世人对他的评价,也是天下人对他的看法,然而今日她忽然觉得,这位名动天下的鬼面之后,杀伐狠厉的铁血将军,其实一直背负着世人的误解,在这个看似冷酷、连自己都不顾惜的男人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有一块最柔软最温情的所在,包容了这人间一切寒冷和风霜。   楚寒歌有幸,发现了这处所在,因此拥有了他全部的爱,而自己,只是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接近了他,而有幸领略这一处的宽广。   谢安,才是真正懂爱的那个人。   她垂下脸,将绷带收了起来,转身,默默的将自己放在袖子里的那一块拿了出来,混了进去。虽说是密室,但是楚寒歌不放心,将房间全部都查看了一遍,没有找到人,便站在两个房间的中间处守卫。   “离你毒发,怕还有阵子。你还是先吃些东西积攒点力气,趁痛得还不密集,给自己争取点机会。”   巫璃立即道:“我来我来,我最近在这里,学会了做很多东西,我会红烧J,三………………”话到一半忽觉不妥,也不知道谢安现在还肯不肯吃她做的东西,慢慢垂下了头。   “你去做吧。”谢安笑道,“我想尝尝你的手艺。”巫璃霍然抬头,眼睛发亮声音发颤,“好。”她去了隔间,在柜子里找到一些预备好的炊具,粮食,巫璃坐下来,看了看那锅,觉得好像有点脏,拿过锅找了个刷子就开始擦洗,她擦洗得极其用力,似乎想将锅搓下一层铁屑来。擦着擦着,她垂下的长发间,一滴滴水珠落了下来。水珠越来越密集,噼里啪啦滴落在锅子里,她也不擦,就那么一边哭一边拼命刷洗,一边拼命刷洗一边哭。刷洗的不止是那些锅盆,还有这一生初次,无法遏制,如丝如缕般纠缠的恶念。哭的不仅是委屈,还有更多的自我唾弃和惭愧悲伤。   她骗了这些人,骗了宁远,骗了楚寒歌,为了自己的家族,她将他们推入了地狱…………………………   噼里啪啦的泪水不再落,因为早已在脸上汇流成河。她把锅子刷得雪亮,连自己手都搓红了。那些用水洗一遍难以清除的虫卵,在她这样无意识地拼命搓洗之下,尸骨无存。世间善恶,自有定数。   隔壁宁远靠着窗口张望了一下,愕然道:“巫璃在做什么呀………………这锅子何必擦这么干净………………这这这,这等了半天还没吃上。”   “不要催她。不急。”谢安躺在床上,胸口箭随着呼吸缓缓的起伏。他瞟一眼巫璃,脸上还是淡淡的没有表情。   希望她哭完了还记得做饭。好在巫璃过了一会真端了碗蛋炒饭来,并且轻声道:“就只有这些东西了。”   谢安接过碗,其实他并不打算吃任何东西,只是不想负了宁远的意罢了。碗里的食物只动了一点。但是到底是吃了。   宁远准备了很久,几乎是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在准备,谢安的神智迷迷糊糊,一时清醒一时糊涂。阵痛始终紧*着他,梦中似乎总看见一双眼睛,恶毒且森冷地注视着他,让他如坠冰窖。   耳边传来忽远忽近的声音,是宁远。   “谢安……………………伤重…………取箭…………废了武功……………………保住性命……………………”   “我去………………问问………………”   谢安霍然睁开眼,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声厉喝,“站住!”   巫璃被他突如其来的叫声惊得站住脚,骇然回望,便见谢安面色煞白,满脸是汗,双手红痕遍布,紧紧抓住床两边的扶栏,指尖已经嵌入扶栏的软木之中,散发出东西烧焦的味道。   “你去问谁?”他声音冷厉,“此刻我的事情,谁能做决定?”巫璃傻住,抖手颤唇。   “寒歌,寒歌就在………………外面………………”   “我自己才能决定!”他道,“命和武功……我都要!”   “谢安!”宁远声音颤抖,强忍的眼泪哗一下落下来,“但有一分希望,我怎肯这样!实在是……实在是……”   “没有实在!”谢安咬牙,“给我把箭挖出来!”   宁远和巫璃惊得浑身剧烈颤了一下,僵住不动。   “我知道,我身上的毒还没有到心脉,如果先挖箭,就再无回天之力,但是………………我…………我不能丢了武功!你明白的吧!宁远!”   “谢安!你这个死心眼!死心眼!你这是要*死我!要*死我啊!我治了你一辈子,你怎么忍心让我亲手绝了你的生机!你怎么忍心!!”   宁远又哭又叫,一个大男人,歇斯底里的抱着头,在屋子里崩溃的大哭。没有人能够了解他此刻心里的悲伤。   没有人………………………………   这是我自己的余生…………就让我自己来选择吧………………“”    第一百零七章 刨心   “实话告诉我……………………”谢安喘息几声,艰难地道,“还能撑多久…………………………”他一阵阵昏眩,全身软得似要飘起来,意识拼命拉着她向某个黑洞飘去,她靠着全部的强大意志,才能勉强维持此刻清醒。不能睡………………不能睡………………此刻睡了………………就什么都没了……………………   巫璃的手指在抖,一声不吭,宁远蹲在地上,背对着谢安,浑身都在颤抖。   谢安短促地笑了一声。巫璃愕然看着她,不明白她此刻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宁远浑身一震,僵硬的待在那里。   “没有选择……………………那就听我的选择……”她道,“剖了……………………直接拿出来……………………就都有好了……………………我不需要太多的时间,只要能撑到毒的那一日,……………………足矣……………………”   宁远眼珠子慢慢放大,似乎完全不能反应,好一阵子才猛的从地上弹了起来,疯狂地叫起来。   “不!不!不能!不能这么做!!”   他推开巫璃要向外冲。   “我受不了了!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谢安闭闭眼睛,心沉了下去——他敢,宁远却不敢,或者说不能。长久以来自己对于宁远来说都是那种,必须要救活的人,像是一种使命感一样。就缠着宁远至今为止的所有时光,心思。这种感觉谢安自己就是深有体会,他也是,一直在将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当成了自己毕生要去完成的事情。   这么多年,这件事情早已经脱离了它原本的意义,不再是简单的遗愿或者是遗憾,而是变成了和自己生命紧紧相融的一部分。   就像自己宁愿用命来实现,宁远也无法对他下手。明知是饮鸩止渴的事情,宁远如何下得去手?   而这种事情没一个胆大心细的人动手,那么万分之一的希望都无。   “砰”一声,门被撞开,巫璃险些惊叫——门口有机关!好在宁远正向外冲,他及时单手扣住了门边的机关总枢纽,才免了楚寒歌死于机关爆。   “你干什么!”巫璃尖叫,“出去!出去!”   “让我看看小安,让我看看………………看看………………“”   楚寒歌立在那里,看见谢安的眼光,这名震天下从不屈膝的男人,此刻眼底的光芒竟然是祈求的。祈求有人能帮他,祈求有人陪他一起,和老天斗一斗。搏来一段时光。   “寒歌…………………………”   谢安脸色惨败的躺在床上,眼底是无尽的黑。   “我不要二选其一…………………………无论是废了武功,还是苟延残喘,我都不要…………………………我要做的事情,不能缺了这些…………………………”   楚寒歌忽然跪了下来。谢安住口,眼底浮现失望。是了……………………他真的是急了,…………急糊涂了………………怎么会寻上楚寒歌…………………………楚寒歌确实是敢动手,但是,她怎么可能对自己动手?   “罢了,………………罢了…………便是………………便是…………自己…………”   “我来。”   “…………………………”   宁远,巫璃一脸震惊的看着楚寒歌,就连谢安都愣住了,他看着脸上泪痕遍布的楚寒歌,心里猛的一揪。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帮你………………,生也好,死也好……………………我陪你……………………”   剑行一场江湖,但为君故…………   生死皆抛开……………………………………   来途或是归路,我愿都与你同赴…………………………   楚寒歌拿着刀,浑身如被水泡过,湿漉漉浸满衣襟,谢安躺在床上缓缓覆上楚寒歌微微颤抖的手,眼神却是静的。   这是令人无法想象的选择,甚至可以说是死路一条。但他不信这个邪,他不信他撕裂老天来这一遭,一路血火地走过来,最后倒在这里。   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他不能放弃,他是谢安,他的母亲是谢翡,他敢和老天做赌!   昔日比干刨心,尚且活了几时,别人能活,他自然也能活。   楚寒歌将那麻药,在谢安的胸口上上厚厚敷了一层,等了一会,用刀尖浅浅地划了划,问谢安。   “小安,怎样?”   谢安已经感觉到微痛,甚至感觉到刀尖的冰冷,他心中轰然一声——雪上加霜,麻药竟然对他无效!?   然而她脸上连表情都没有,仿佛毫无所觉地看着楚寒歌,“怎么?”楚寒歌放了心,小脸严肃下来,示意其余人出去,巫璃扫了一眼谢安刚刚微微攥起的手,默默地将一只米粒大小的虫子丢到了谢安的头里。   暗室没有灯火,都是用夜明珠照明,身边只留了宁远一个人,满室珠光都聚拢在一起,照耀着那生死一线之地。   忽然,谢安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只见他的脸上猛的浮现出了虬结的红痕。   谢安竟在此刻毒了!   “快!来!”   谢安怒吼一声,楚寒歌咬牙挥刀,刀光一闪,干脆利落,“哧”地一声。噗一声轻响,一蓬血打在楚寒歌脸上,她颤了颤。宁远摇摇欲坠后退一步。谢安瞬间只觉得浑身都似在瞬间炸开,所有紧张绷紧的肌肤、血脉、骨骼………………一寸寸撕裂、一寸寸碾压,一寸寸揉弄,一寸寸化为齑粉………………痛……………………无法言喻的痛,撕心裂肺的痛,从自己意识深处如海啸般冲出,席卷了谢安所有的知觉!   将他灭顶……………………将他卷去,掩埋,打碎,消失在这尘世间不见,胜于经历这地狱酷刑般的痛苦……然而隐约里,他似看见了一个孩子……………………被鲜血和火焰紧紧包裹着的小小的孩子,蜷缩在屋子的角落里……………………他忽然神智又清醒了些……………………嘴里有咸腥的味道,那是咬破舌头满嘴的血,却连什么时候咬破的都不知道………………    第一百零八章 心之所系   …………………………………………………………………………………………………   又一波剧痛袭来,将他生生的拉扯分裂,他浑身的肌肤都在微微颤栗,那是人体对剧痛的自然反应,这时候人会启动自我保护自然晕去,可他又不能晕,意识像是沉浮的浮萍一般,遥遥的飘远。   那个嘴角总是擒着淡笑的女子,那个总是牵着自己的那个女子,她要不见了,穷极他毕生所有的努力亦再寻找不到,往后,在他不知何时就会结束的往后,在世间浊浪滔滔的彼岸,世人千万却再没有这一个不苟言笑,却温柔进了骨子里的人,再也见不到了。   十年,百年、千年、万年…………………………不管是多久,失去了就再追不回。心在多年前的那一夜被掏空了,每每手指抚过时甚至能听到空DD的回响,莫名的钝痛一直持续着,午夜梦回时,心疼得像是要生生撕裂开。   很难受,快要喘不过气来,手脚四肢的感觉都被麻痹了,只有脸上那一行冰凉的触感异常清晰。   又一次,又一次,相似的屋子,相似的痛楚,相似的心境,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孤单单地被遗弃在死寂的角落里。火焰卷舔着他的世界。   头痛欲裂,有什么趁机涌了进来,带着书页般泛黄的颜色铺天盖地而来,像要将他就此掩埋。   一阵头晕目眩,空荡荡的心转瞬间被欢喜与悲伤灌满,喜、怒、哀、嗔,笑声、哭声、咆哮声…………………………各种声响塞满了耳朵,什么也分辨不清,头脑快要涨开………………………………   “轰”地一声巨响,朱漆铆钉的巨大门扉被狂风吹启,世界猛然安静,看到了门槛外那个小小的身影。他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角微微挑起,胆怯却又倔强,眼里是深深的寂寞,如同自己。   楚寒歌。那是第一次见到楚寒歌。   原来自己竟然一直记得如此清晰吗?…………………………………………   死亡的感觉并不特别,像是置身在最寒冷的地方,像是身子紧紧地贴着化不开积雪,没有睁眼,阳光却刺得眼睛生疼,却没有半点温暖。   谢安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闭上的双眼依稀看到一双墨色的眼睛。   谢安知道那是幻觉。   原来临终之时,我最想见的人竟然是你,楚寒歌。   我做不了你的小安了,在十年前的时候我就开始这么打算,谢安从不辜负你的期望,这样的谢安,就像这些年被隐藏的名字一般,已经消失了。死在那场火里了。   你不愿放弃,我却总叫你失望。   楚寒歌我腻了,我腻了你对我温柔或是对别人无情的这两张脸,也腻了你仿佛要我纠缠到天荒地老的彼此折磨与我自己的虚情假意。   游戏一旦起了腻,就失了让人继续下去的耐性。现在…………………………我们来玩最后一次,你总是还记着那个处处为你着想的我,却忘了在时光的琢磨下,我已经成了世人口中的“沈屠子”,铁石心肠,丧尽天良的。刽子手。箭已经被取了出来,谢安却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嘴里只有无意识的呢喃。   楚寒歌的手僵在那里。那一刀下落的勇气此刻消耗得干净,楚寒歌手脚发软,完全没有力气和勇气把伤口缝合。她求助地看宁远,宁远倚在墙上,看那样子手指都抬不起来了。忽然楚寒歌听见细细的声音。   “缝…………………………缝起来…………………………”   她一惊,抬头正对上谢安的眼眸,眼前的脸已经面无人色,湿漉漉的头发遮了半张脸,人好像瞬间就瘦了一半,干枯得令人心惊,但眼眸居然还是亮的,甚至是温暖的,眼神里…………………………只剩下完全****的依赖。   看她看过来,谢安甚至慢慢扯出一个微笑。   “你做得……………………很好……………………继续。”   这一生,这一个凄惨狼狈却铁般的笑意,她永不会忘记。   她要保住他。   谢安又开始了一轮被架火上烤折磨,他手脚都细微震颤,唇角一线细细血蔓延,但周身已经感觉不到痛,只有烈火、熊熊燃烧的烈火!   面前就是无边的地狱,无边业火,看不见尽头,天地之间一片混沌,除了火,再无别物,只有他破衣烂衫,赤脚行走,被那些火焰灼烧的体无完肤。一路过处,血迹斑斑。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早已觉得疲倦,这路似乎没有头,回身看去,连自己留下血脚印都已不见,前方,前方是一片茫茫,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   因为,…………因为………………有人在等着自己………………   四面有呼啸风声,风声里似乎有人呼唤,但又听不清楚呼唤着什么,但好似是在等待,等待……………………   好似猛然想起,谢安停下脚步,停在火焰中,火焰忽然剧烈,凶猛地从远处席卷而来,谢安的胸膛里忽然起了无愤怒,悍然上前一步,迎着风,大喊:“楚寒歌!楚寒歌!楚寒歌!”   躺在床上谢安浑身已经被狰狞的红痕覆满,楚寒歌被宁远死死的拉住。楚寒歌重伤未愈,只能拼命的挣扎。   “楚…………寒…………歌…………”   楚寒歌浑身一僵,看向谢安,泪如涌泉。   “我在!谢安!我在!”   谢安拼命的唤楚寒歌的名字,每一次叫喊都换来一分力量,每一次叫喊都提醒自己,别放弃,别疲倦,别就此倒下,他答应她的很多事还没做,他们还有长长一生没有一起走过,他不能食言!   谢安的声音凄怆而决然,似乎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火焰蒸发了一切,可是他忽然觉得眼角有些痒,伸手轻轻一按,指尖微湿。他注目那点微湿,神情慢慢现出震惊之色。他竟然流泪了………………心意所系,方会流泪,难道……自己……………………    第一百零九章 猜忌   “沈云朝没事吧?”   楚寒歌一身是血的从密室里蹒跚着走了出来,失魂落魄的模样看的严浩心里一阵难受。   他不是傻子,这么多天的相处,他早就看出楚寒歌的心里是有人的。那一日,楚寒歌抱着谢安喊他的名字的时候,那样的凄厉,心碎的模样,严浩再看不出来那就是傻子了。   楚寒歌一天一夜后再次露面,又是这般的样子,严浩难免对谢安的情况有了不好的猜想。   “城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严浩愣了一下,随即回道:“西楚暂时退兵了,对了……”严浩犹豫了一下,“谢安手里的兵,是从“乾”字营抢来的,你知道么?”   楚寒歌眼中波光一闪,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知道。”   “那……”   “严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肖笑穿着铠甲,携着一身的血污匆匆从战场下来,想过来问问谢安的情况,谁知刚到就听见严浩问他们兵力的事情,顿时这些年对谢裴一系的不满都集中爆了。   “怎么!庄主带着兵来救你,还救错了嘛!什么叫抢!?你自己没本事,连自己的兵都调不动,任他们对你袖手旁观,庄主难不成还做错了!”   严浩心里自是感激谢安前来相救,但是严浩已经不是之前的严浩了,他的身上已经或多或少的有了上位者的傲气,说到底,谢安烧的军营也是挂在他的名下,一声都不吭的做了这样的事情,难道他连过问的权利都没有吗!?   严浩也是一阵火气上涌,说话的口气不自觉的竟硬了起来。   “是吗?那按你的意思,我是不是应该把这世子的位置让给沈云朝来做啊!”   肖笑知情,从他的角度来看,谢裴欠谢安的东西本就是很多,何况这西北究竟是谁打下来的,只要不是瞎子聋子,就都是知道的。严浩姐弟自小锦衣玉食,日子过得倒是滋润,可怜庄主病痛缠身,多年来孤身一人。两相对比,肖笑被严浩不阴不阳的一问,连严浩对谢安“沈云朝”的称呼都没注意到,就冷声反呛。   “有何不可!反正这西北本就是…………”   “肖笑!”   楚寒歌冷声呵斥,肖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语,悻悻的闭了嘴。但是严浩的表情已经变得极度难看,他冷冷的盯着肖笑。   “你放才这话,什么意思!”   严浩一直被困在丰城,根本就不知道谢安在外面生的事情,自然也就不知道沈云朝其实就是他的表哥谢安。而肖笑的话只是意指谢翡当年对西北的贡献。   然而在毫不知情的严浩心里,肖笑的话,仿佛是触动了,他一直极力忽略的事情。   沈云朝在这西北,拥有着令人生畏的财力,声望,唯一不足的兵力,沈云朝也在今日证明给严浩看了,刨去他“抢来”的兵,剩下的那些,无一不是难得一见的精兵中的精兵。而这些兵,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出来的。   那么…………沈云朝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练的,又准备拿这些兵做什么?   猜忌就像是疯长的野草,在严浩的心里迅的滋生,蔓延……   或许姐姐说的对,沈云朝……确实应该防了!   楚寒歌看着严浩深沉的面色,便知道肖笑方才的话说的实在是糟糕。   “你不要多心,他是不可能反西北的。”   是啊,他不会反西北,那他会不会反严家呢?   “我知道。”严浩第一次骗了楚寒歌,下意识的移开自己的目光,沉声道:“总之,这件事情,沈庄主要给我一个解释。不然,严家的威严何在?”   “你!……”   “肖笑!”   楚寒歌厉声喝止了不平的肖笑,几步挡在了肖笑的身前。   “好,等他醒了,我会告诉他的。”   “不必了。”虚弱的声音从严浩的身后传来,谢安扶着巫璃的手臂,出现在暗道口。严浩转过身,恰好看到楚寒歌跑过去,焦急却又小心翼翼的扶住谢安的那一幕,顿时严浩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刺到了他双眼一般,心里猛的涌上了一股暴戾的冲动。攥着刀柄的手,紧了又紧。   “你想要什么解释。”谢安收回扫过严浩双手的目光,深沉的看向严浩,严浩看着谢安完全坦荡的目光,一时语塞。   “我没有拿虎符,也没有带兵叛变,硬说有什么不合规矩的,那大概就是没有你调兵的召令,就私自的带着兵,还有粮食来救你。”   “………………”   不管如何,谢安救了自己,还把自己折腾成了像现在这般的,只剩一口气的模样。然而,严浩到了嘴边的感谢的话,却在他看见楚寒歌脸上好不掩饰的担忧的时候,一句也说不出来。   “念在你救了西北的份上,什么事情都可以等到以后再说。你好好养病就是了。”   严浩匆匆离开,肖笑一脸不忿的凑上来。   “看他的样子!哪有半点感谢的意思,庄主你就不该巴巴的来救他!”   “肖笑!”   谢安沉声的唤了一声,脸上有淡淡的薄怒。   “日后,你若是再口无遮拦,就给我滚远点!……咳咳……咳咳……”   “是是是,肖笑不敢了,不敢了,庄主您千万别生气啊!别生气!”   谢安一咳,脸白的更厉害了。肖笑扶上谢安的手臂,谢安僵着的身子颤了一下,半闭上清冷的双目,控制不住的,忽然撕心扯肺地大咳起来,咳在自己的衣襟上就是两大口淤血,撑着一口气将肖笑推了一个踉跄,断断续续道:“我这一生…………算不上顶天立地…………但是……也绝不会容下.……对,对西北有不臣之心的人,懂吗?.“   “……是。”   话说严浩怀着满腹狐疑和猜忌匆匆走了,他走在路上只觉心头压抑,四面都已经是残垣断壁,到处都是死人,全的,不全的,烂的,尚且未烂的,层层叠叠,闭上眼睛,不看,还有声音,甚至还有味道,直如禁锢,一时竟不知该往哪里去。他有点茫然地走了一阵,尽往偏僻少人的地方走,渐渐四面景色清幽,人影稀少,他一抬头,看见黑瓦白墙的院子上方,挑出一角青灰色的飞檐。严浩怔了怔,这里他是知道的,是丰城为自己的父亲,还有当年平复西北的众位将领建立的衣冠冢,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没有太大的损毁。   他想了想,慢慢推开门,走进了这个衣冠冢。屋顶有一个大洞,阳光撒下来,照亮了阴暗肃穆的内部,还有淡淡的香灰气息氤氲,四面安静,却又隐约有人耳无法捕捉的低音,似乎隔着时间和空间,此处另有一种喧闹。   那一线的阳光如金纱铺开,照见对墙的供台上,十几面黑底金字的牌位高低排列,这些认识的,或是听说的先辈,沉默而肃然地俯视着他。   严浩仰望神位良久,终于缓缓一掀衣袍,在正中的蒲团上跪了下去。他卸下刀甲,一身单衣的跪在那里。他姿态慎重,面容迷茫。   “严氏子孙,严浩今于列祖列宗膝前求告,”他低声而清晰地道,“严浩愿以二十年阳寿相折抵,换取西北度过这一次的大劫,让西北的百姓能少些遭受战火的荼毒。”他缓慢而沉重地磕下头去,光洁的额头撞击地面砰然有声。青砖地上,有深红的痕迹慢慢洇开,严浩伏地未起,姿态谦恭。他不信神灵,一身桀骜,此生此世,从不屈膝求人。   这是他第一次向虚幻之灵求告,此刻心中却充满虔诚。是因为终于现这世事如此变幻,人间太多为难,便纵绝顶智慧,也未必能事事如意,万般无奈,终寄于天上香火。“我知道,他未必就是一定存了坏心,他待我很好,教我道理,教我兵法,为我抵挡那些虎视眈眈的将领,甚至还救了我的命,但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我不止一次的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偏偏会是他?或许,我的猜忌,我的怀疑,只是因为,他拥有着,我一直求而不得的那个人……”   身后忽有响动,他转身,便看见院子里,楚寒歌静静的站在那里…………    第一百一十章 终于说出口的爱   话说严浩怀着满腹狐疑和猜忌匆匆走了,他走在路上只觉心头压抑,四面都已经是残垣断壁,到处都是死人,全的,不全的,烂的,尚且未烂的,层层叠叠,闭上眼睛,不看,还有声音,甚至还有味道,直如禁锢,一时竟不知该往哪里去。他有点茫然地走了一阵,尽往偏僻少人的地方走,渐渐四面景色清幽,人影稀少,他一抬头,看见边境最常见的土墙灰瓦,还有伸出来的一角白帆。严浩怔了怔,这里他是知道的,是丰城为自己的父亲,还有当年平复西北的众位将领建立的衣冠冢,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没有太大的损毁。   他想了想,慢慢推开门,走进了这个衣冠冢。屋顶有一个大D,阳光撒下来,照亮了Y暗肃穆的内部,还有淡淡的香灰气息氤氲,四面安静,却又隐约有人耳无法捕捉的低音,似乎隔着时间和空间,此处另有一种喧闹。   那一线的阳光如金纱铺开,照见对墙的供台上,十几面黑底金字的牌位高低排列,这些认识的,或是听说的先辈,沉默而肃然地俯视着他。   严浩仰望神位良久,终于缓缓一掀衣袍,在正中的蒲团上跪了下去。他卸下刀甲,一身单衣的跪在那里。他姿态慎重,面容迷茫。   “严氏子孙,严浩今于列祖列宗膝前求告,”他低声而清晰地道,“严浩愿以二十年阳寿相折抵,换取西北度过这一次的大劫,让西北的百姓能少些遭受战火的荼毒。”他缓慢而沉重地磕下头去,光洁的额头撞击地面砰然有声。青砖地上,有深红的痕迹慢慢洇开,严浩伏地未起,姿态谦恭。他不信神灵,一身桀骜,此生此世,从不屈膝求人。   这是他第一次向虚幻之灵求告,此刻心中却充满虔诚。是因为终于发现这世事如此变幻,人间太多为难,便纵绝顶智慧,也未必能事事如意,万般无奈,终寄于天上香火。“我知道,他未必就是一定存了坏心,他待我很好,教我道理,教我兵法,为我抵挡那些虎视眈眈的将领,甚至还救了我的命,但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我不止一次的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偏偏会是他?或许,我的猜忌,我的怀疑,只是因为,他拥有着,我一直求而不得的那个人……”   身后忽有响动,他转身,便看见院子里,楚寒歌静静的站在那里……   “有一件事情,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楚寒歌随意的在坡上坐了下来,严浩也是尴尬的跟着坐了下来。   “我是个孤儿,这一点,估计你们都是知道的。”   严浩点头,楚寒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楚寒歌性格一惯强硬,极少的会有这样犹豫的情况。看来她即将要说的事情确实是对于她来说很重要的事情。严浩默默地调整了自己的坐姿。   “我来自己江城。”   江城?   严浩愣了一瞬,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对,就是那个在二十多年前被屠城的那一座城。”   “………………”   “当年守城那个的军官,是西楚的皇室子弟,他苦守江城数年,城里早就没有食物了,易子而食,已经成了常事,江城其实不用屠了,它早就成为了人间地狱。”   这件事情,严浩知道,江城如今已经成了鬼城,当年那位守城官的行为,褒贬不一,有人赞叹他的忠心,也有人批判他的残暴,一座城里,近十万的百姓,最后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大半都是死在了他们自己的手里。不……   严浩看了楚寒歌一眼,还是有活着的人……   “当初城破的时候,我刚刚出生,本来,也不过就是喂了野狼的命罢了,可是……那一夜,有一个将领,她不死心,她还想再找找,或许还会有人活着。她找到了我,在层层叠叠的死人里,发现了我,救了我,给了我一个新的人生。是她,使我重生…………”   “……谢翡姑姑?”   楚寒歌点头,“不错,是她。”   “我后来一直跟着陆择阿公学艺,十二岁,我才第一次见到她真正的模样,她很瘦,但是很坚强,她的背脊不宽,但是却可以背负这个世间最沉重地道路。她还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和她一样,也有那样的一个肩膀。而我…………”   楚寒歌侧头看着严浩的双眼,缓慢却又珍重的说道:“我爱他。”   严浩浑身一震,他以为楚寒歌的情感是内敛的,甚至是深藏的,他以为他这一生都不会有幸看见她的情感,而现在,他终于看到了。   楚寒歌的眼睛失去了一贯的清澈,在那双墨色的眼眸里,此刻装的满满的都是炙热的、强烈的、从灵魂深处往外迸发出来的感情。就好像一贯包裹住楚寒歌的冰凉的外壳微微的裂开了一个口,而现在,他终于能从缝隙中看到,楚寒歌经历过那样人间惨剧的,那被她深深藏在保护壳内的灵魂。   那并不是她一贯表现出来的那种仿佛永远不会有起伏的镜面,永远不会改变的寒风,那壳内部藏着的灵魂,是燎烫的岩浆,只要一个突破口,也是能迸发出灼热的气浪的!   终于,自己窥得了她更真实的一面,然而,他却只是觉得悲哀。   这些,不是自己的,说到底,不过是个可怜的旁观者。   再多的朝夕相处,再多的嘘寒问暖,再多的贴心呵护,却依旧无法成为那根能够触动她心的弦。这究竟是他的努力远远不够?还是她的心,实在太深了?   还是,其实现在的楚寒歌早就将心交给了别人?   “是我不好,没有第一时间就告诉你。”   严浩猛的站了起来,背对着楚寒歌,他忽然觉得自己可笑极了。因为,楚寒歌已经将话说得如此清楚了,可是他的心还是不能乖乖的放弃。   这一生,这一世…………   那台上的一道请冷的目光,终是成了,他此生,最大的劫数…………   “你爱他是吗。”严浩呢喃着重复了一遍,握紧身侧的拳头,严浩豁然转身。   居高临下的盯着楚寒歌的双眼,微微闭上双眼,严浩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可是我爱你啊!”   “…………”   “像你爱他一样的,我严浩…………爱你!”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一样   楚寒歌愣了一瞬,随既默默地转过身,背对着严浩。   楚寒歌………她……………是真的不在意了。甚至都懒得再拒绝他。楚寒歌的脸上除了开始的那一丝错愕之外,她的脸上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愤慨,与为难,楚寒歌这是在用自己冷漠的态度明确的告诉严浩,他没有机会。   楚寒歌的脸上,只有平静。再无其他。楚寒歌平静的反应仿佛一盆零下几度的冰水直接浇在了严浩的心里,让他整个人浑身凉。严浩握紧双拳,眼帘半垂,敛去了有些灰暗的眼神,静道:“寒歌,……我想……问问你…………在这段时间里,你有喜欢过我一点吗。哪怕只有一点,你告诉我,好吗?”   说完,严浩抬眼看向楚寒歌,眼中隐约暗含着期待。楚寒歌嘴唇轻掀,面无表情道:“我不喜欢你。”   严浩眼中的期冀因为楚寒歌的这句话瞬间烟消云散。   楚寒歌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转过身,有些无奈的看着严浩。   “这个答案,不管过去多久,都是不会变的,你就不要在我的身上白费功夫了。我已经二十六岁了,你才十九岁,你以后会遇到比我好很多的女子,不要再执着与我了。”   “………………”严浩撇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颤抖的说道:“寒歌,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还从来没见你对我笑过,你笑给我看…………好不好?”   楚寒歌眨眨眼,看着眼前这个被迫一夜长大的少年,死死的坚持着自己最后的倔强,浑身颤抖的死撑,她忽然就想起了那一年,父母双亡的谢安,也是这样,单纯的想要对抗这个世道………………   “好。”   楚寒歌很少笑,如今清浅的一笑,却是意外的爽朗干净,尽管已经二十六岁,但此刻的眼神却干净明亮的像个少女。严浩几乎可以透过楚寒歌的双眼,看到她曾经天真青涩时的模样。   一定很像秋日午后的阳光,温暖轻柔。恰恰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往往心中藏着厚厚的一本故事,鲜少拿出来念给人听,只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忘掉,但却永远都活在那个故事里,始终走不出来。   就像严浩回答不出,自己怀疑沈云朝有多少是因为自己对他的嫉妒。自己对楚寒歌的爱,有多少是因为年幼时对鬼面将军的向往,和楚寒歌刻意的抗拒。楚寒歌也说不清楚,她对谢安这份数年如一日的爱,有多少是来源于谢翡,多少是来源于当年的屠城给她带来的阴影。   但是,有一点,他们都无法反驳,那就是,不知所起………………   却已经一往而深………………   楚寒歌离开了,严浩看着她的背影,半晌都没有动。   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个灌木丛里,巫璃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不可置信的盯着楚寒歌离开的方向,嘴里不住的呢喃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谢安一个人,双眼放空的靠坐在床边,胸口的伤随着他的呼吸,缓缓的渗着血。   “就算你不病,你胸口的伤,也不会让你活过三日了。”   宁远背对着谢安,手上凌乱的收拾着刀具,纱布,说着,他高高的扬起自己的头,喉结极快的滚动了几下,吸了吸鼻子。   “你啊!你跟老天赌了一辈子……也抢了一辈子,临了……你还是赌输了…………都输了…………”   宁远抱着那堆东西,匆匆的步伐踉跄的走了。晶莹的光芒划过谢安的眼前,谢安喉结滚动,挽留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说了又能如何?没有意义了…………   屋外传来脚步声,谢安从回忆里脱离,将目光转向门口。   只见楚寒歌端着一个木质的托盘走了进来。   “寒歌。”   楚寒歌一愣,记忆里这是谢安头一次单叫她的名字,后面没有附带任何指令言辞。很柔软,带着微不可察的缱绻,有些像春日烟柳拂上脸颊,颇有一种熨帖人心的况味。像是在不舍这一刻的相见一般。   对面的谢安默地笑开,自内心的喜悦,就算是苍白的脸色,虚弱饥瘦的模样,那灿然一笑,满身风华,还是直接让楚寒歌看呆了。   “恩…………,我在池塘里抓了两条鱼……”   谢安又是一笑,柳思舔了舔嘴唇,又想起了晚上的亲吻,楚寒歌忽然现谢安变得爱笑了。   “是观赏用的红鲤吧。”   楚寒歌的脸顿时红起了一片,不过现在只有他们两个,有些话便不用顾忌。   “那你吃不吃!”   竟然隐隐有了撒娇的意味,谢安含笑点头。   “一起。“”   将鱼汤里的鱼捞了出来,鱼骨全部剔除,剩下完整的一片片鱼肉摆列在餐盘之中。楚寒歌拿着筷子,一片一片的喂给谢安,神情认真。   “你不用太在意我。我喜欢一个人,若是给他造成困扰和伤害,那我宁愿不喜欢。我喜欢你,我就只想让你快乐。你若是不快乐,不必为了安慰我而勉强自己……”   “我可不是这样的人,我又不是严浩那个小子……”   提起严浩,楚寒歌瞳孔一缩,她眼神很快躲闪开来,谢安眼中波光一闪,捏了捏自己的手腕,笑着说:“我觉得你对严浩挺不公平的。你喜欢我,我却不能给你任何回应。你难过,严浩不也是一样的吗?”   楚寒歌缓缓放下筷子,目光放在餐盘上,程诺有些放空。   “不一样。”   “嗯?”   “不一样的。”   楚寒歌抬头看向谢安,谢安对上了她的目光。   “你这二十余年遭受了太多的不公平,我要替老天偿还一下。我要一直陪着你,守着你。”   心“唰”得一声响,谢安喉头一动,眼眶骤然干,他哼声笑了起来。移开的目光分明狼狈。   “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了,我不需要一直有人陪着。你是我身边的…………朋友……,你过得幸福,我才会满足……”    第一百一十二章 替身蛊   楚寒歌终于说出了那句一直想对他说的话:“谢安,我喜欢你啊,你知道吗?”谢安没有接话,楚寒歌不禁微抬着眼去看他。他的脸被烛火映上了一层温暖的光,那眉眼间的刻骨温柔,楚寒歌只消看一眼便再也忘不掉,他嘴角扬起优美的弧度,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带着丝丝缕缕的温情脉脉。   “我知道。”谢安又笑了。   “但是我不适合你,我不会成为你的良人。………………”   谢安的话说了半截,楚寒歌猛的抱住了他,“啪”的一声,碗碟碎了满地。   “寒歌………………”谢安的声音在发抖,腔调压抑,像是长满青苔的厚重大门,在缓缓开合。   “我知道,你躲我,你不敢和我朝夕相处,你还将我推给了严浩,但是,这些恰恰证明了,你也放不下我,你的心底,是有我的一席之地的!”   谢安缓缓将楚寒歌推开,摇摇头。   “我给不了你,哪怕是这世间,最简单的相守,我都给不了你。我不能这么自私,无论你说什么,我们之间,只能停步在这里。”   谢安与楚寒歌相处时,一直都是温润清雅,就算是默认了她的告白后,也并无太过主动的举动,这么多年也只限于稍加亲昵的怀抱,只是他看着楚寒歌的眼神总是温柔又带着克制,他不知在隐忍什么,又在自相矛盾些什么。如今,楚寒歌知道了。   哪怕明日谢安就死了,那又如何?   楚寒歌打不了陪他一路便是了!   那双平素一贯冷静自持的眸子,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淡漠,铺天盖地的深情与心疼像是泄了洪的堤坝,又像来势汹汹的潮水一般倾泻下来,落在谢安身上,一片波澜壮阔。那眸中的感情像是被主人强行压抑了许久,现在终得释放,咆哮着席卷来,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甚至隐隐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占有欲。   “就算只有一日,我也不会后悔!我楚寒歌认定了你!此生认定了你谢安!你听明白了吗!”   谢安的眼泪潸然流下。他靠在那里任凭眼泪流淌,却并不去擦,只是仰头定定看着楚寒歌,表情恍惚又哀伤。楚寒歌静静看着这个一身是伤的男人无声哭泣,她却不知,流淌下来的一滴滴都是谢安自己深藏的爱恋,却黯然落地,一如他的感情,再无结果。   ………………………………………………………………………………   “你有办法为我续命吧。”   谢安看着巫璃,说出来的话分明就是肯定。   “我知道湘西多蛊毒,我不求多,只要再一个月,那时,就算是粉身碎骨,我都认了。”   “办法我有。”巫璃看起来很不对劲,整个人一夜之间便感觉憔悴了许多。   “但是,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问。”   “我想知道楚寒歌的生辰。”   谢安皱眉。   “你为何想知道这个?”   “你不必管为什么!我不是害她。”   “子亥年,闰月末,子时。”   巫璃背在身后的手猛的握紧,尖锐的指甲顿时就将她的手掌深深地刺破,血顺着手掌的纹路缓缓流下。   果然是她!   巫璃只觉得嘴里苦涩无比,久久没有说话。   “那么………………,你为什么不愿意和她隐退江湖,而是执着于尘世的这些纷扰,最后连自己的命都要保不住了。”   谢安不知道巫璃为什么会问这些问题,但是他想,反正横竖也不过就是个把月的命了,也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了。   “有人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了,这世间的那些情感对他来说,是负担,是催命符。他能做的,就是让他们离他远一点。尘世的纷扰,是他活下来的动力。他不会和任何人同行,也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至于性命…………他打从一出生,就是死的,不存在保不保。”   “我明白了。”   巫璃点点头,从怀里套出了一个小竹筒。   “替身蛊。可以分担你胸口受的伤,但是,你胸口伤的太重了,如果用的话,成为你替身的那个人,必死无疑。”   “………………找一个将死之人吧。”谢安沉默了一瞬,如此说到。   巫璃摇摇头。   “必须是和你,生辰八字相同的人。”   谢安撂下一句,他想想,便以疲惫为由让巫璃离开了。巫璃看谢安的模样,便知道这样的人一定是有的,只是不知道谢安什么时候能说出口了。   没错!   巫璃肯定,谢安一定是会说的,这只是时间问题,谢安为了他要做的事情,几乎将自己   所有的一切都舍弃了,哥那个何况一个认识的人的命?   巫璃走在军营里,忽然被人撞了一下,身子一歪就要摔倒。   “巫璃姑娘。”   恰好路过的肖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巫璃,巫璃扶住肖笑的手臂,身子僵硬了一瞬,默默地将方才一瞬间塞入她手中的字条收起。   “我没事。”   巫璃微微一笑,便要离开。   谁料肖笑忽然在她身后出声。   “巫璃姑娘,我是。”   巫璃回过身,一时没有明白肖笑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   “我是。”   肖笑平静的重复了一遍。巫璃回过神来,难以置信的反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和庄主,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肖笑走到巫璃身边,少年的身姿修长,足足比巫璃高了一个头。肖笑俯视着巫璃,眼里满是坚定。   “我刚刚听到你和庄主说的话了,我可以的,你的替身蛊,可以用到我的身上。”   肖笑脸上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自己找死的模样,淡定的让巫璃感觉很不真实。巫璃皱着眉头,谨慎的问道:“那你应该知道,你会死的。”   肖笑笑了笑,连日奔波瘦下来的脸,没有了昔日的圆圆的婴儿肥,加上他脸上如今的坚定和眉宇间的哀愁,倒是有了几分翩翩少年的模样。气势沉稳了不少。   “我知道,我会死。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我可以,我愿意。”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甘心替代   “庄主知道,但是他不想选。没关系,我自己来。”   肖笑似乎不是再说和自己生死相关的事情,平静的很。这段时间生了很多事情,他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悄然的长大了。   “我们到别的地方谈。”   肖笑将巫璃引到了自己住的地方,破烂的屋子,但是门前却有不少人守着。   “我能理解你对主子的忠心,但是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这是要命的事。”   “其实不是忠心,我和庄主……………我们之间……………其实是…………是仇人。”看着巫璃震惊的神色,肖笑低声笑了,眼底却又似是有着深沉的释然。   “哥哥们只当我年纪小,不知道。但是,其实我才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那时年纪小,觉得父母死在他的母亲手里,我应该杀了他报仇,于是我瞒着所有的人,在他的茶里下了毒。………………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着雪,他就坐在廊下,6择阿公让他杀了我们兄弟三人,因为纸是包不住火的,我们总有一天会知道,他是我们的仇人。但是,你猜庄主是怎么说的………………”   肖笑红着眼眶,巫璃默默的摇头。   “他说………………“我知道,但是,这世间的仇恨能少一点,就少一点吧。旁人我管不到,我自己总还是可以的。我欠了他们的,若是有一日,死在他们的手里,也算不得什么。””   肖笑的泪水潸然而下,说话的声音抖得不像样子………………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我们是谁,但是他还是选择了,救我们。甚至早就已经准备好把命赔给我们……………………那是我最后一天恨这个“仇人”,你们常说,庄主浑身都是谜,但是你们知道么?别人身上的谜是神秘,而他的谜只有疼痛。你们只是看到了庄主对那些世家人的狠辣,却根本没人看到庄主心里这些年的痛,这些年的孤寂…………”   那一日肖笑将茶倒了,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任何危害谢安的举动。   他不再是肖家的老幺,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新的身份,饮烟山庄的庄主沈云朝的贴身小厮——肖笑。   “其实不是庄主欠了我,而是我欠了庄主。我早就做好了为庄主而死的觉悟。”   “……………………你就不怕你的兄长们伤心?”   “我自会准备一封书信,将一切都说明白。”   “还有,这件事情,一定要瞒着庄主,绝不可以让他知道。”   巫璃看了肖笑一眼,眼里包含的东西太多,复杂至极。   真是小傻子…………………………   你这般掏心掏肺的对那个人,且不知他最后会如何待你………………   “好。”   “帮我喊一下寒歌姑娘,可以吗?”   “好。”   楚寒歌不难找,巫璃片刻功夫就将她带了过来。肖笑的目的,巫璃大概可以猜到,所以楚寒歌一到,巫璃便自觉的退出了屋子,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我不同意!”   楚寒歌拍案而起,“你这样做,让谢安日后如何自处,你可曾想过,他以后该如何面对你的两个兄长!?”   完全是意料之中的反应,肖笑叹了一口气。   “若是有别的办法,我绝对不会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实在是现在已经别无他法了。巫璃姑娘手中的替身蛊,只有一对。纵使现在我们找到了别人,我们又怎么能肯定,他报的生辰就是真的?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再耽误了!”   肖笑的一席话,楚寒歌听在耳里,神色已经有了松动。   “可是……………………谢安是知道你的生辰八字的,他没有说………………这就证明,他不是想要你的命………………”   “庄主不说,只是因为他舍不得我,做主子的舍不得做奴才的,这是主子的仁慈,可是,做奴才的却不能置主子的性命于不顾。”   “你,你不要这样贬低自己,谢安从没有将你当做奴才。”   “我知道。”肖笑笑的灿烂,“寒歌姑娘和庄主一直那我当成自己人,是弟弟。那就让我这个弟弟为你们做点什么吧。”   “……………………”   楚寒歌哀怜的看着肖笑,肖笑一怔,随即移开了自己的目光,眼底的晶莹摇摇欲坠。   “不要这样看着我啦!这样我会舍不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肖笑鼻音厚重的说道:“我找你来,一是因为这件事情不可以被庄主知道,所以一定要你的配合,其次就是我有一些事情要嘱咐给你。”   “你说。”   肖笑道:“那你要记得今天我跟你说的话。庄主他喝茶喜欢喝淡茶,最喜欢初春的碧螺春,他写字时常把笔搁在笔洗里忘了收,你要记得收,他最喜欢徽州的宣纸,最喜欢画梅,他从前不喝酒,但是现在能喝了,喝酒不醉不算完,不能由着他喝。睡觉倒是没什么毛病,但记着他起床一定要喝一杯温水。他一做事就会忘了时辰,要时常拖他出来各处散心,他的记性在一些小事上很差,出门时,你一定要留神小心着,他有些丢三落四的毛病,离席起身后看看他桌子上有没有忘记拿的扇子之类的。他不怎么吃甜东西,但是很喜欢吃荔枝,不能由着他,吃多了他会肚子疼。枕头要矮,褥子要软,茶水注意温热合宜。以后,…………我不在庄主的身边了………………你………………你要好生地跟在庄主身边。…………照顾他…………帮助他…………不让他伤心…………“   在这个纷扰的尘世中,肖笑是陪伴在谢安身边最近的人,过去多少个****夜夜,喜也好悲也罢,肖笑始终都在谢安身旁最近的地方,永远在谢安一转身就能看到的地方。   除他以外,再也找不到像肖笑一般了解他的人了。   了解他的人…………………………   更了解他的心…………………………   “我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花开   巫璃将时间选在了三天以后,也就是谢安最后大限的最后一天。至少这样,可以让肖笑少受些苦。   谢安的精神眼见着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但是他还在苦苦支撑着,不想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难得谢安今晚的精神不错,似是察觉到了外面的目光,谢安微微抬头,狭长的双眸若雾中碧波万顷的湖泊,水面微风刮过,清亮的月色下粼粼一片,墨色渲染的双眸,漂亮极了。   “进来说话。”   楚寒歌走了进来,坐在谢安的床边。   “我长这么大,只有上次跟着你去过一回中原,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中原的好风景?”   “好。”谢安颔首,说起自己这些年在中原的见闻时,不觉心中敞然,说话的兴头也高了不少。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一路从景物谈到人物,谈到偶遇的一座山,山脚下那个小村庄,虽是匆匆低头瞥了一眼,但仍有不少印象。   竹篱茅舍,小桥流水,庄中一棵华盖荫荫的大槐树,阡陌纵横,J犬相闻。美得就像是书里才会出现的世外桃源。   “虽是个山野村庄,但也不失野趣与风雅。”   “确实是个自在的地方。”   楚寒歌听着,眼中不禁生了向往。   “有时候,做个普通人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好。”   “可惜,就像我只能路过,我这辈子和那种日子是没有什么缘分了………………”   楚寒歌抿了抿唇,忽然对着谢安愧疚的说道。   “对不起,小安………………”   谢安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上的昏X便被重重的点了一下,他眼前的场景顿时就模糊了。   “为什么?”   恍惚间听到一声低语,低到来不及思索就被逐渐扩大的黑暗覆盖,最后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的是一只撩开帘子的手………………   肖笑!?………………   这个认知,凄楚却尖锐得硬在他心口刺出了血泪。   “开始吧。”   ………………………………………………………………………………   谢安醒了过来,刚刚睁开眼睛的那一段时间谢安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得了,但是很快,谢安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只蜜色的手掌。   他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醒了!”楚寒歌猛的站了起来。   谢安撇了楚寒歌一眼,昏黄的烛光里,她的眼中满是关切。   忽然觉得不对的谢安,好似想起了什么,他缓缓的按住自己的胸口。   不痛?   一个可怕的猜想涌上了谢安的心,谢安连忙扒开了自己的衣襟,已经愈合的狰狞的伤口狠狠地刺痛了谢安的双眼。   看着谢安完全僵住的身子,楚寒歌只能酸楚的站在一旁。   “他在哪儿?”   半晌,楚寒歌听到谢安哑着嗓子这样问道。谢安抬头,顺着楚寒歌指的方向看去。   白色的影子出现在前方的床上,在一片昏黄的烛光中分外醒目,直直扎进眼里,痛就一路刺进心底。谢安每靠近一步呼吸就凝滞一分,下一步就迈得更迟缓,这种心情竟是叫做恐惧,即使恐惧得发抖,脚步却依旧执着地想要往前,靠近他,触摸他,然后,质问他。   但是当谢安真的走到了床前的时候,看着那个一夜之间衰败的不像样子的孩子,谢安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木然的抬起袖子去擦他嘴角边溢出的红色Y体,不断地擦去又不断地冒出来,蓝色的袖子很快被染成了一种混沌的暗色,却仍紧抿着唇不肯停下擦拭的动作。   “不必了…………庄主…………不必了…………”   谢安的手就停在了半空,好一会儿才缓慢地放下,墨色的眼怔怔地对上那双暗淡的眸。   “”为什么?”   “………………”   肖笑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这双眼睛,这样的眼神,与初次相遇时又有什么分别?谢安蓦然后退一步。   “你根本没打算告诉我。”   “是。”   血,顺着嘴角滑落,落在白色的衣衫上就晕成一朵红花,红得生生刺瞎了人的双眼。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一瞬间抽光,谢安咬紧牙盯着肖笑淡笑的脸庞。   “奇怪,谁给了你,替我死的权利…………”   话音渐低,说到最后一个字几乎成了一声叹息,伸出手颤抖着去握他常年握剑的手,掌心贴着他的手背,冷得仿佛是万年的寒冰,无论如何去温暖也感受不到温度。   “我不欠你的了,肖家不欠你的了。”   “………原来如此………”   肖笑竭力将手自他的掌中抽出,楚寒歌看着他转身蹒跚地离去,想要去扶,却被谢安拒绝。   “呵呵…………”   下雪的院子里,谢安独自一人低笑。   外面传来整齐的兵甲相击的声音雨落下来,笑声覆盖,谢安嘴角仍开心地翘起着,任凭雪落在脸上,打湿了脸颊。   严浩带着兵,从院门进来,看着楚寒歌走到谢安的身边。油纸伞为谢安挡去落下的雪。   “肖笑不是…………”   谢安猛的转身狠狠地抱住了楚寒歌。院子里寂静得能听见绣花针落地的声音。   “我知道啊!我只是…………不想毁了他…………最后的一个谎…………至少,我能让他走的安心一点…………一点也好…………”   巫璃跟在谢安的身后,不自觉地放缓了声息,看到这个男人就这样笔挺地站在床前,床上的肖笑闭着眼睛,苍白的脸上很平静。   忽然,谢安双膝一弯,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床前。他俯下身,拥住了那个永远也醒不过来的人。   “傻子…………”   巫璃看到他的肩膀在颤动,后背缓缓浮现出了红光,透过蓝色的衣衫,那光芒一丝一缕的缓缓绽开,四散的红光像是带着血的眼泪。   “彼岸花…………开了……”   “终于成熟了…………”   遥远的建康,屋檐下,一身锦衣的王陌看着西北的方向,眼底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是无比浓烈的希望…………渴盼…………    第一百一十五章 谈判 (上)   渭水,那是渭水城外东北十里左右附近一处河流的名字,渭水城由此得名。   纵观整个渭水一带有数个庞大的世家,而曾经最有名的便要数城中的王谢两家。   到了如今,周家得了天下,王谢两家作为最大的功臣,已经在建康有了很大的实力,王谢两家虽然已经大部分搬到了建康,但是最原始的宗庙还是在这个地方,然而在几个月前,王家突然间就凋落了,上下几百口人,一夜之间就死光了,继而,王家在渭水城内的家业被听风阁所吞并。直到如今,城里的百姓犹对此事唏嘘不已。   就在王家亲近废墟的不远处,还有一处年月很长的废墟,那是曾经的谢家祖宅。   只不过曾经谢那富丽的豪宅,如今早已化作一片废墟,遍地是新抽嫩芽的青草,郁郁葱葱,若要说留下了什么,恐怕也只有那连着往曰谢家府门的半堵断墙,以及那一对长满青苔的石狮子。   谢家的宅子坐落在闹市,是最繁华的地段,但是多年来却无人敢打这里的主意,就连王家,也是有意回避。   不论何时,路过的百姓每当瞧见那败落的画面,居住在城里的百姓暗自摇头,他们不敢去看荒凉的谢家府邸旧址,每每路过,皆是低着头匆匆走过。   但是今曰,在谢家府邸旧址的半堵断墙前,站着四个外乡人,尤其是其中一位做书生打扮的公子,右手轻轻抚摸着那右侧的石狮子,时而出阵阵叹息。   毋庸置疑,这便是谢安一行人。   “宁远,就是这里么?”巫璃小声问道。   “唔………………”宁远点头应了一声,看着谢安不顾石狮子上污垢处处,伸出手抚摸着石狮子的脑袋,目光失神地望着石狮子背后那一片废墟。   至今都无法忘却当年的一幕……………………   宁远远远的看着那个女子一把火将这个承载着她幼年回忆的宅子烧了个干净。火光中那个女子冷硬的侧脸在后来的日子里,宁远再也没有见过………………   “咳,宁远………………”身旁,传来了巫璃略显尴尬的咳嗽声。   宁远闻声顿时惊醒,他这才现,自己不知何时悄然抬起了右手,伸向半空,仿佛想尽可能地抓住什么,尽管半空什么都没有。   就连谢安都是奇怪的看着他,宁远尴尬的咳了咳,把手放了下来。   “天…………咳…………还挺热…………”   谢安摇摇头,带着他们去了一处茶摊。   “看这个宅子还挺大的,不知道是谁烧的,烧的还真是干净………………“   “喝都堵不上你的嘴!”   宁远语气略重的说了巫璃一句,脸上的神色都紧绷起来了,眼睛不住的往谢安那边飘。巫璃自知失言,立刻低下头,想把自己埋进茶碗里。   “呵呵,没什么,是我母亲放的火……………………”   巫璃闻言抬头,愕然地望着谢安。   “那不是……………………”   谢安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转过头去望着那片谢家府邸的废墟……   “想好了么?”   在十几年前某个夜晚,谢安亦站着这里,不过是被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男子牵着,那个男子容貌看起来清秀极了,就像是画里的偏偏书生一般,斯文的很。他另一只手举着一支火把,询问着在他身前一脸冷漠的谢家大小姐——谢翡。   “我说了,不给就烧!”   她眼中痛苦的神情,叫他心中犹如针刺一般难受。被自己视为归路的家族抛弃,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痛,这个男子很清楚。   “这一把火下去,娘子可就没有退路了,这渭水城,你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足足过了有半盏茶工夫,谢翡咬了咬银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   “我谢翡从不食言。”   “阿生,烧!”   “”………………”深深望了一眼自己的妻子,6生将自己牵着的谢安叫到了远远站着的宁远手里,并嘱咐宁远带着谢安走远点,然后回到了谢翡的身边,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木柴地引火之物,默默地望着片刻之后火光大起的谢家祖宅。   回头再看谢翡,这位平曰坚强的战场将军,脸部线条绷的死紧,泪水却止不住地从脸颊滑落,看得6生很是揪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翡深深吸了口气,抬起袖子拭去眼泪,强颜欢笑般望着6生,用仍带着几分低落的语气说道:“从此,我就只有你和小安了。”   “我和小安会一直陪着你的………………”   说着,6生将谢翡轻轻的揽进了怀里。   “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要烧这个宅子,但是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一直明里暗里的阻止任何人动这个地方,好在谢家似乎也不是很想提起这段往事,倒是省了我不少的麻烦。”   虽说是茶摊,却也兜售酒水、饭菜,当然了,比起正经的酒楼,这里的饭菜就显得普普通通、不上档次了,但是谢安却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温馨与祥和,或许自己的母亲就在这里吃过饭也不一定。   不多时,就在谢安等人用饭之际,忽然远处走来一位年轻书生,身穿靛蓝色儒衫。   “谢庄主,可否容在下拼拼桌?”   不是王陌,又是谁?   “这位公子………………”   宁远没有见过王陌,但是看谢安和楚寒歌一瞬间凝重的表情,也看的出来这个人和谢安认识。皱眉望了谢安一眼,眼神似乎蕴含着什么深意。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宁远的防备,王陌笑着说道   。   “在下王陌,王家的王,陌生的陌,和谢庄主有过几面之缘,打扰了四位,心甚不安…………伙计!”   说着,他唤来茶摊的伙计,要了几壶酒与五只酒杯,继而亲自斟酒,似乎打算敬谢安等人一杯,表示歉意。   “在下先干为敬!”悬杯示意了一下谢安四人,王陌很是痛快地一饮而尽。   说实话,谢安本来倒不在乎那几杯酒水的钱,不过见王陌如此热情,倒也不好拒绝,正要举杯,却见宁远伸出手来,挡住了他。   “………………”谢安挑眉。   只见宁远端起摆在谢安面前的酒盏,放置在那个王陌面前,冷冷说道。   “不好意思,谢安喝不了酒!”   宁远不认识他,但是宁远认识他的姓氏。王家前段时间才被谢安灭了门,他现在来能有什么好心?    第一百一十六章 谈判(中)   谢安轻轻的拍了拍宁远的手臂,宁远回头扫了谢安一眼,之间谢安微微点头,他这才哼哼唧唧的坐了回来。   “让座。”   楚寒歌闻言就移到了巫璃的椅子上,为王陌留出了一张椅子。   “多谢了。”   王陌大方的坐下。   “不知你这次来找我是什么事。”   “你是知道的啊,楚王已于三日前入京了………………”   “”喂,老九,谁给你的资格,竟敢穿天子龙袍。”   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正阳门外所伫立的朝中百官面色大变。   这位来自北方的霸主,加封的一字并肩的楚王周定宇,抵达建康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朝着新任的大周天子发难。   周定乐,谢易想过他回来的诸多可能,朝堂上冷嘲热讽也罢,暗地里不予承认也罢,他们都想到了对策,却没有料到,他会这样的直接,甚至连马都没有下,就这样居高临下的,当着所有文武百官的面,很明确的表示——   他,不承认这一回的皇位交接!   他,不承认周定乐是皇帝!   “放…………放肆!”   终于有一位朝官站了出来,手指周定宇,大声喊道,“此乃我大周………………”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因为马上的周定宇淡淡瞥了一眼他,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位朝官浑身一颤,不由倒退两步,跌坐在地。   “老九,你为何不回话!”   周定宇望着周定乐再次冷冷说道,眼中的冰冷意味,叫周定乐不禁心生畏惧。   这就是自己的六哥么?   大周皇室最霸道的皇子!   那一刻,周定乐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吓到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人的气魄竟然能强大到这份上,压制地他难以动弹。就像是面对着滚滚的杀气一般,呼吸都困难。   要知道,在此之前周定乐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他面对面地与周定宇对峙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其实根本没有准备好,也根本不可能准备好!   怎么办?   怎么办?   周定乐心急如焚,他看着底下百官看着自己的样子,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说些什么,但是一张口,嘴里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站在周定宇跟前的他,已丧失了所有的勇气……自己终究还是比不上他……………………   就在周定乐暗自懊恼之际,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晏明修曾经对他所说过的话。   “杀人很了不起吗?有杀气就厉害了?这世上多的是杀人解决不了的事情!”   对!   我怕他,是因为他杀了太多的人,身上杀气太重,但是现在朕乃天子,身后的,乃是我大周满朝文武,他难不成还敢在这天下人面前弑军?!   想到这里,周定乐抬起头,直视着周定乐冰凉而霸气的双目,一字一顿,沉声说道,“朕乃大周天子!乃是父皇亲口所传的皇位,六哥………………有什么疑问吗?”   “………………”   周定宇双目微微一眯,颇有些惊愕,而周定宇身后半步位置的周鼎勋,更是一脸诧异之色。   要知道在数息之间,他还在暗自摇头叹息。   叹息自己最年幼的弟弟果然不具备王者的气概,竟被老六的气势给压的死死的,然而眼下…………   周鼎勋不动声色地走上前一步,望着周定乐放在龙椅扶手两旁藏在袖子里抖得不停的手,眼中不禁浮现出几分诧异与疑惑。   难以置信………………明明这么害怕,却为何还能说出这般平静而具有威严的话?   在回头看看一脸镇定的谢易,周鼎勋默默地又退了回去。   他倒要看一看,他这位最年幼的弟弟,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天子?哈,哈哈哈哈!”   仰头狂笑了一番,周定宇忽然面色一变,一拉马缰,使得胯下战马前蹄凌空飞踏,一连撞翻了几个来不及躲闪的朝臣,竟是朝着周定乐的龙椅踏去。   “陛下!”   在满朝文武一声惊呼中,周定乐咬紧牙关,无视近在咫尺的马蹄,尽管脑门冷汗直冒,却是一动不动。   我就不信——你敢!?   “嘁!”伴随着一声包含着恼怒、不悦的撇嘴声,周定宇胯下战马的马蹄,终究还是踏在了周定乐身旁的空地上,尘土飞扬。   驾驭着战马缓缓踱回方才的位置,当周定宇再次望向周定乐时,他那最初仅仅只有不屑与轻蔑的眼神,渐渐浮现出几分凝重与恼怒。   做得好!   谢易将自己已经踏出一半的脚收了回来,不管这些大臣对周定乐继位究竟有多不信任,多觉得周定乐尚无资格接手大周天子的重担,但是在这一刻,他们都不得不承认,周定乐已展现出他作为天子应具备的气魄,那就是无论面对什么,也不得低下作为王者的尊贵的头颅。   所有人都清楚,周定宇绝不敢在这个时候做出任何弑君的举动,无论是方才的语言挑衅,还是眼下的威压震慑,无非只是恐吓的手段罢了,倘若周定乐在这个时候露出任何畏惧的姿态,那么,皇位便不再属于他,就算他不抢,这些大臣也绝对不会让周定乐继续当下去,因为大周的皇帝,绝不是一个懦弱之人可以担当!   “还有点胆色。”   周定宇猛的一挥手,只见他身后跟来的数千骑兵齐刷刷都亮出了兵器。   “喝!”   虽然只有几千人,但是气势比起万人来也是丝毫不差!   “如何!”周定宇冷哼说道,话语间充满了傲气。   “”这样的兵,本王带了两万。”   “两万北疆铁骑…………”   在场的满朝文武倒抽一口冷气,据他们所知,北疆十余万北疆军队中,总共也只有五万左右的精锐骑兵,而此番,周定宇竟带来了其中小半。   要知道,北疆铁骑那可不是大周寻常兵马,那可是边塞的精锐骑兵,是让草原外戎犹抱头鼠窜的虎狼之师!是大周仅次于西北十八字王骑的精锐中的精锐!   “怎么样,老九,给本王看看你的胆色,如今还剩多少!”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谈判(下)   “两万………………两万很多么!”   任何人都没有想到,此时站出来说话的竟是一直待在周定乐身边的禁卫军统领——卫拓。   卫拓话音一落,远处建康城外西面的皇家寺庙响起一声浑厚的钟响,继而,从西面遥远处直逼正阳门的方向,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   伴随着时间一点一滴逝去,那阵马蹄之声越来越近,继而,在距离周定宇麾下两千铁骑仅有一里多远的位置,缓缓放慢了度,伫立原地。   面色微微一变,周定宇转头注视着远处那只黑甲骑兵军中所飘扬的旗帜,那是一面绣着一张狰狞的青头鬼面具图案的军旗。   军队前方,身着一身常服的6桓坐在马上,一手握着马缰,勒马注视着周定宇的方向。   在他身后,将士们一个个手握兵器,严阵以待。   “鬼面…………谢安…………”嘴里一字一顿地迸出几个字,周定宇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色彩,一闪而逝,当他再回头望向周定乐时,眼中的怒火,比之方才任何一刻都要旺盛。   “周定乐,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定宇沉声质问道。   面对着周定宇气势逼人的质问,周定乐也是一头的雾水,他根本就不知道谢安在建康附近还藏了一只兵马,但是,就算他说了,周定宇会信吗?这满朝的文武大臣会信吗?正当他不知该如何作答的时候,谢易从朝臣的列队里走了出来。   “下官见过楚王殿下。”   “哦,是你啊!升官了?”   周定宇撇了谢易一眼,嘲讽多过忌惮,似乎谢易这个大理寺卿一点也不值得他放在眼里一般。   “本王还以为,只有旬达那个老匹夫死了,这个位子才能轮到别人来坐呢!”   “多谢楚王殿下关心,老师的身体还算硬朗。”   谢易面对周定宇的挑衅丝毫不为所动,微微一笑,淡淡说道,“陛下向来信奉先礼后兵,楚王殿下不是不知道!如今的局面已经如此难看,不如楚王便卖个面子结束这场闹剧了………………就当打个平手如何?还是说,楚王殿下迫不及待的要在这里大动干戈?”   “呵,当真是士别三曰、刮目相看啊!——真想不到,谢易,你竟然敢反过来威胁本王?!你信不信本王眼下就杀了你?”   谢易闻言冷笑一声,淡淡说道,“您可以试试!”   “你这家伙………………”   “是战是和,六皇兄选一个!”   周定乐适时的插嘴,走下龙椅,挡在了谢易的身前,目光沉沉的盯着周定宇。   “……………………”死死盯着周定乐不为所动的双目,周定宇的右手缓缓摸向腰间的佩剑,就在这时,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喝令。   “全军戒备!”   话音刚落,两万军队齐刷刷举起手中的长枪,驾驭着胯下战马,做出准备冲锋的势头。   一时间,周定宇的表情变得异常精彩。周定宇是很霸道,甚至于刚愎自用,但是他绝对不是一个只凭着莽夫之勇的莽夫,他在北疆的一系列战绩,无一不说明,他其实是个心思缜密的将军,勇气和智慧,他一样也不缺。   “呼………………”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定宇长长吐了口气,面无表情说道,“看在那面旗子的面子上,饶你一回………………”   谢易扫了一眼那在风中招展的旗帜,虽然不知道周定宇这话有多少水分在,但是谢安娘亲的影响由此可见一般,况且,………………谢易打量了那些骑兵,丝毫不逊色于周定宇手下的骑兵,周定宇亦是相当忌惮啊,哪怕是恼怒自己对他的挑衅,亦不敢顺从心中怒火,直接开战………………   想到这里,谢易脸上堆起几分笑容,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生过,抬手对周定宇说道,“陛下已在宫内备好的酒宴,为楚王接风洗尘,请!——哦,对了,楚王殿下要带人吗?“”   “哼!”周定宇冷哼一声,“不必!”待瞥了一眼周定乐后,竟驾驭着胯下战马,从周定乐身旁策马而过,缓缓进入正阳门,竟丝毫不曾因为他是皇帝而有任何的迟疑。   看到这一幕,在场满朝文武个个面色面色涨红,敢怒不敢言。   而与此同时,两千北疆铁骑亦缓缓后撤。6桓带领的鬼面军亦是缓缓的为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你与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我都知道,北疆需要周定宇镇守,倘若建康为了眼前利益杀了周定宇,那么北疆十万兵马,很有可能当即反叛,倘若其中有西楚军的歼细,一番蛊惑,很有可能会演变成北疆军队为了替周定宇报仇而反攻建康的局势,这岂不是帮了西楚军一个大忙?所以周定宇绝不会在建康出事,如果周定宇不会出事,那么…………以周定宇的性格,迟早一战,不知谢庄主会站在哪一边?”   “呵,这算是在和我谈判吗?”   “您觉得是…………就算是了。如果…………”   谢安抬起手,阻止了王陌还未说出口的话。   “不急,你讲了这么长时间的故事,不如我也来为你讲两个个吧。”   王陌挑挑眉,“哦,愿闻其详。”   “这第一个,比较简单,也是旁人说来打趣的,书生一朝鲤鱼跃了龙门,被当朝的太师看重,他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奈何他在老家已经有了一个共患难的妻子。太师可不管这些,摆在他面前的路很明确,若是拒绝,那么他必然就要从朝堂里离开,若是不拒绝,那他就要对不起自己的糟糠之妻,你说,他该怎么选?”   谢安人不在建康,并不代表他就不知道建康生了什么事,除了最近刚到周定宇,建康其实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换皇后。   哪怕是皇帝,九五至尊,再铁面无私,也不能不顾亲情。更不能不顾自己共患难的妻子,世家是理解了,可是以不能接受呀!皇后的身份低微,不能因为你是皇帝,所以就得例外。   世家从来都不会忍,要真是必须忍,就不会有什么“天命将军”了,这天下也轮不到姓周的来坐庄。打从有了皇帝开始,九国之乱,这都换了八、九、十来家了,真以为这御座就长你屁股下面了吗?   世家逼得不是很紧,那不是没意见,是都攒着劲儿呢。   就等着一个时机——比如,楚王……………………?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谢安的故事   有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对于世家来说,换皇帝是件大事,但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他们早已习惯了稳坐在自家坞堡之内,笑看风云变幻,瞅准了时机,好投机倒把一回,陈氏,胡氏等人称病,至今未回京里,真的只是因为不想见水太后么?谢家何以到了现在还没将真正家眷搬取入京?   这些都是心里有数的人。   哪怕本来就在京里的,也未尝没有“我是世家我怕谁,我等楚王入京来”这种想法。楚王入京也不同于当年的大楚之乱,肯定会比较有秩序。他们倒是不怎么怕的。   各人都有各人的主意,偏偏表面看上去却是风平浪静。除了御史们上表,借着这个机会,将皇上,皇后狠狠“谏”了一回,顺带将谢易也给“谏”了一次,因为接班人不愿合作的“退休”丞相晏平江和周定乐长谈了好几次,但是看起来,周定乐没有什么表示。   周定乐说他会考虑,但是晏平江是一个字都没有信,周定乐重情义的性格就摆在那里了。他不是一个懂权谋的人,懂权谋的人,无不有一颗坚毅冷静的心,从他对自己发妻连瞒带哄的态度上来看,周定乐是坚定地维护着她,却永远无法冷静地发现世家根本是想换个皇帝的心。   哪怕你什么都好,也不代表世家能够接受你不是站在他们那边的事情!   王陌知道谢安在映S什么,他笑了笑,回答道:“我若是那个书生,便会先假意休了自己的妻子,妥善的将她藏好,然后果断的投靠到那个太师的敌对阵营,将太师扳倒,然后再迎回我的妻子。”   “你这样做,置那个太师对你的知遇之恩于何地!他赏识你,你却害他!”   宁远一脸的愤慨,王陌却是一脸的无所谓,甚至是有几分轻蔑。   “赏识?*我抛弃我所爱,便是赏识?”   “………………”   “那么,我对她的回报,就是给他一个安乐的晚年,让他远离朝堂…………这就是最对等的回报。”   “………………”   “不如听听我的故事。”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谢安带着沈听风,肖笑一同在外谈生意,那是一处相对比较淳朴,封闭的村庄。待了数日,从未见过那些村民红过脸。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鼓响?”   这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以民风之纯朴,这块地方,已经很久没听过衙门前的鼓响起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沈听风道:“去看看?”   肖笑新奇地道:“这是有案子了?我往常只听说过,从来没听到过呢。”   沈听风道:“我也没听到过。”   说罢,两个人一起看着谢安。   “……………………”   “这世上怎么可能没有案子呢?不过官府不乐小民生事,小民畏于进衙门罢了。”   “……………………”   “去看看吧。”   三人一同前去,却见外面已经聚了好些个人,都是来看稀奇的。谢安这些日子在这里做生意,和县令的关系打理的不错。他便直接拉着那好奇的两个人去了县令那里,找了个看的好位置。   没有诉状。   就光秃秃一个人来的。   谢安在屏风后头一看,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一身土布衣服已有些破烂了,虽然面黄肌瘦的,但是看起来五官底子挺不错。一脸的仓皇之色,让人看起来很是同情。   没有状纸?县官性格不错,当场叫人给现补了一个。没有讼师,找了一圈,竟是将谢安这个生意人拉了当壮丁。   听这小姑娘自称姓孙,排行老大,县中富户家的奴婢以五十贯的“聘礼”向她父母提亲,她争辩不得。道是因事涉父母,不想闹大,宁愿以死明志的。然而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她要死了,怕妹妹们受苦。她就拼着一口气来告这么一回状。   肖笑目瞪口呆,出得起五十贯来娶媳妇的奴婢家,真是厉害了啊!以这里之穷,多少平民百姓家都出不起这个价的。   县官听完了,命手下衙役去拿相关人等过来问讯。   衙役还没走出县衙,就遇到孙大娘的父母并孙大娘告的那户人家的奴婢一气跑到衙门里来了。发现孙大娘不见了,两家都着慌,很不欲事情闹大。谁知孙大娘走得早,他们追来得迟,紧赶慢赶,还是晚了。没办法,只能进了衙门。   沈听风正在问谢安:“也有身份不相当而结为婚姻的么?”   谢安严肃道:“有,不过是违法的。看这姑娘自己也不乐意,少不得要为她做主了。”   沈听风道:“那……如果士庶结为婚姻,也会被拆开吗?”   谢安道:“这个么,好些个人根本就不会士庶通婚的。不过也有人这么做,其实,无论士庶,都是良民呢,国法倒不管的。为何问这个?”   “额…………看,人来了!”   外面又叫嚷了起来,却是孙大娘的父母见到了被领出去安置,等待开庭的女儿,当场扭打了起来。???孙大娘只是哭:“阿爹阿娘休要怕他们家,我已经上告与县官了,他们并不敢怎么样的。不用这般装与人看了。”???她父母骂得更狠了,说的还是些方言话,谢安一行人住了不久,愣是没弄懂他们在说什么方言,死活没听懂。   县官见他们吵的烦,一拍桌子:“吵什么吵?!再吵都关起来!”   县官也不是本地人,无奈只能让师爷先了解一下情况,顺便翻译。???这个翻译请得不错,还带整理功能的,很快就整理出了故事梗概来。其实事情很简单。不外是家里生了三个女儿之后才得了一个儿子,宝贝一样的,为了供养全家——尤其是宝贝蛋,大姐到二十了还没能出嫁,因为嫁了就不能帮家里干活了,其他两个女儿也在劳作补贴家用,要供这弟弟读书。???事情到这里只能说是一个家庭的奋斗史。不幸的是这弟弟读了几天书,到了差不多该说亲的年纪了,他就看上了县城里一户小康人家的女儿。父母觉得儿子读过了书,自然不好娶村姑,为儿子提亲。对方见他家条件也不太好,自然是不肯让女儿来吃苦的。可父母爱子女,必要令其如愿,纠缠得实在烦人。女家便提出了条件,要有宅有田。宅不能是草房,田也不可能是薄田。十天之内拿不出来,就别再有脸说要娶个好媳妇儿了,随便哪里推拉个烧火丫头您就对付着过吧。??那就买宅买田吧!??可是没钱。   于是,就将主意打到了自家未嫁人的女儿身上。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可怜之人   但是很可惜,这对夫妻一心想着自己读书当官考秀才的儿子,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大女儿在耳濡目染之下,其实也有了不少的见识。起码她就知道许多百姓不知道的一点,大户人家的奴仆看着风光,其实身家性命全部都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全凭自己主子的喜恶,要是主子不高兴,就算是随意的打杀了,他也没有告官的地方。   孙大娘的能干是出了名的,这一次想花钱将他买下的,也是大户人家派到乡下来收帐的管事。不管这个管是在乡里如何风光,孙大娘的心里却是清楚的,五十贯钱,孙大娘就是一辈子不嫁,在家里拼命干活,也不能攒出这么多钱来。更何况自己弟弟,急着娶亲,父母势必会答应这个管事的要求。   但是,为家里干活她认了,哪怕要卖了她,她都认了。但是让她“嫁”给个奴婢人家,她是死活也不肯的。   早在来告官之前,孙大娘便在乡里闹了一回,还上过吊,然后才跑了出来的。   “以我看这姑娘,上吊也是故意让人现的。可是能逼得一个姑娘上吊,这父母真的还是亲生的吗?”   “这便是你不懂了,平头百姓认的字不多,或许在他们看来,这是最好的方式。既给自己儿子凑够了聘金,同时也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体面人。奴仆不奴仆的,在他们看来并不重要,只要日子能过得舒服不就好了。也就是孙大娘自己平日在小弟面前而濡目染,知道了点道理,才平白生出了这些事情。”   谢安平静的安抚了一下宁远的牢骚。继续说道。   县官重新上了堂,堂下的父母倒是理直气壮。父母说:过去也是穿新衣戴金银,不用下田,是为她好!   卧槽!   这是父母吗?这不是畜牲吗?   县官作为一个正统读书人,听了这话,当下连脸都气歪了。   伦理道德。   色类当婚。   这对父母岂不是逼着自己的孩子自甘下贱?这做父母的为了钱,居然连脸都不要了,这是难以容忍的。   谢安作为这个小姑娘的便宜讼师,也是为这个小姑娘表明了心迹。   “这位姑娘说,宁愿饿死,也不跟奴才过一辈子。父母便是为了弟弟的婚事筹钱,就是将自己卖做了,奴婢也是可以的。要是嫁,她是死也不肯的。”   这小案子便审不下去了,双方各执一词,虽然这对父母的做法确实有不妥之处,但是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个县官也不好多过多插手。若不是这个小姑娘,跑到了县衙告状,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县官插手。县官有一小帮这个小姑娘,于是便以她之前上吊为由,暂且将她留在了府衙。   案子推后再审。   “这父母好偏的心!”   看起来,这个小姑娘的悲惨遭遇,倒是引起了沈听风极大的同情心。   谢安的反应却相对平淡,毕竟这种事情他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道:“这姑娘是个有骨气的人。那对父母,也只是披了张人皮的狗罢了,如今看来已经算不得人了。他们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的,你且看着了。”   “真的?”   “诸与奴娶良人女为妻者,徒一年半;女家,减一等。离之。其奴自娶者,亦如之。主知情者,杖一百;因而上籍为婢者,流三千里。这可是大周的铁律。”   “那他们成不了了?!”   “对。”   相比较肖笑的开心,谢安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轻松的表情。   “额,庄主,怎么了?”   “你别光顾着开心,你不要忘了说到底,她还是她父母的女儿。我们可以帮得了他一时可我们帮不了她一世。她便是逃过了这一回还会有下一回。便是要嫁人,最终也是需要她父母的同意。”   肖笑怔住了,半晌,抓着谢安的袖子,焦急地问道:“那,那庄主,你好好想想,有什么能够帮得到她的?!”   “你不要急,容我想想。”   这样有骨气的人,谢安这些年遇到的也已经很少了,是得帮。   肖笑和沈听风虽然聪敏,对于山下好些事情毕竟是缺乏经验,不由催问道:“很难?难庄主也没有办法么?”   谢安道:“断案自是不难,就如我刚才所说。难处在结案之后。”   这事情就是有这么个不好,断案容易,善后难。道:“断案么,明摆着的,这是爹妈做事太不厚道,男方也是十分不周到。虽不曾成婚,依俗这已经收了人家聘礼的,基本可以视作是婚姻成立了——除非有不得不解除婚约的理由,否则单方面说不合适要悔婚,那也要是被戳脊梁骨的。事实俱在,想断案不难!难就难在,即便是县官也不可能了,勒令的父母,对她如何。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句话难道没听过吗?”   这件婚事该怎么判,这都是有律可依的,只要识字,翻翻书就能判了。   “所以,男方现在肯定不肯认这事儿了!认了就得判刑,万一说是买卖人口呢?买良为贱虽然是不许的,可要是欠债又或者是其他,再或者是父母卖的儿女,这等事,还真不好管。”   官府一般管的是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这种所有权人自己卖妻儿的………………这种算是家事………………官府还真不好管,也管不住。你什么时候见过,普通人赌输了,卖儿卖女的时候官府干预了。   这事儿难就难在判完了之后,按照礼法,父母对子女是有处份权的,到时候将人往家里一领,福祸必然不会难料,孙大娘肯定要倒霉。哪怕她上告的是男方强娶,而不是她父母将她聘嫁。   这个结局肯定是谢安不愿意见到的,这事儿不管摆到哪儿,也只能叹息她一生可怜。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只要她爹娘心里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孙大娘就要倒霉。而看这情形,这对“心偏到身子外”的父母,绝不是开导两句就会转过性子的人。   孙大娘最后还是难逃厄运。    第一百二十章 故事的背后   父母的心思十分好猜,无非是只有儿子才是自家人,闺女迟早嫁人,算不得是自家人,然而又是自己生的,那就得为自己儿子服务一类。可是你看,这样的儿子未必孝顺,等老了儿子少这了,他们又要让不是自家人的女儿去养老。总是这是一个悖论。   然而孝道是不可违逆的,公然支持孙大娘也是不行的,除非谢安不想混了。别看判案看起来是孙大娘占理,单看案子来说,也未必没有人说孙大娘不懂事儿的。   “本来,她就应该听父母的。她父母是糊涂不慈,可她,也未免要背上一个不孝的讥讽了。虽说村夫村妇,不是十分讲究这些个,可有这等名声毕竟不好。”   “你所担心者,不外是她的父母若顺势说是将女儿卖为奴婢的。男家说是代主人家出面买婢,最后还要落到他们手里。”   王陌这话可谓是一针见血的道出了谢安当时心中所担心的事情。   “若是我来遇到这种事情,不是我将她买下。便是,我会想办法让这家父母从此再也不缺钱,衣食无忧。……………………又或者做得绝一些,别让那家大户除了名又能如何?”   王陌说的法子简单粗暴,但是效果却很直接。而且以当时谢安的能力和财力来说,办到这件事情应该并不难。可是看谢安听王陌说完这句话之后的表情,似笑非笑。应该并没有选择这种方法。   说到底,王陌的方法虽然管用,可实际上他并没有,将那个孙大娘当成一个真正有骨气的百姓来看待。王陌的做法更像是一种施舍,而非一种帮助。   “我并没有做什么,我只是让那个书生看中的人,知道了,他的家中要将自己的亲姐发卖,然后凑钱来迎娶她的事情罢了。那个女子能被一个自命清高的秀才看上,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姑娘,见识还是有的。像这样的姑娘是断然不能忍受,自己即将去的婆家做出这种事情的。我为那个书生找了一份略有薄资的工作。若是那个书生还想娶到好人家的姑娘,那么发卖自己亲姐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再做的。这个方法虽不如你的方法来的简单。但就其效果来说,我觉得可能还是我的更好一些,你说呢?”   王陌点点头,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是十分,十分顺从的,赞同道。   “不错,的确是你的方法,更好一些。”   然而不论是王陌还是谢安,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先讲这个故事,并不是要告诉王陌自己比他聪明高明多少。谢安只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孙大娘的事情其实严格来说,根本算不上值得一讲的事情。可是谢安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巴巴地提了出来。究其原因,不过是这件事情,被引发的根源。   是世家和百姓之间的矛盾。   而谢安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不会站在世家那一边。   且不说,当初谢翡有那般下场是因为她反世家,结果最后被*远走。就单说谢安灭了王氏满门,他和世家就已经是够不共戴天的了。   “我知道谢庄主不会站在世家这一边,我此次前来只是为了确保,你同样也不会站在另一边。”   “……………………”   “你知道,这是世家对你的一个试探。皇后是谁,他们根本不关心,他们只是想知道,你这个皇帝是不是站在他们的那一边,如果你一直这样拒绝下去,这就是在向这些世家宣战!你明白吗?”   周定乐穿着暗紫色的龙袍坐在案后,看起来精神很差,完全就没有当上皇帝时的那份意气风发。也确实,刚刚登基,就遇到谢安那个疯子大开杀戒,随后又是朝臣连名要他换掉现在的皇后,都是些特别头疼的问题,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我就是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换了我的皇后!”   周定乐现在也只能和自己的好友谢易发发牢S了,遍观整个朝堂,周定乐竟然都找不出来自己真的可以信任的人。晏明修现在把门一关,别说丞相了,他连自己原本礼部的差事都不干了,周定乐亲自上门他都敢把周定乐拒之门外。   “我说了,他们不是要换你的皇后,他们只是在试探你,毕竟你登上皇位,靠的还是饮烟山庄的力量,而饮烟山庄,自王家的事情以后,已然成为了大周里最坚定的反世家的力量。其实说到底,周家也只是一个实力庞大的世家,现在距离周家夺得皇位也不过几十年,难保他们有些别的心思。”   周定乐犹豫地道:“不至于罢?”   “唉~”   谢易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算了,眼下这不是最要紧的事情,先前江洲一带叛乱时,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大周原本的力量破坏了大周出兵剿贼的大计,但是呢,却从没有过反攻,晏明修的解释后,我明白了,江洲一带的叛军,只不过是西楚和南唐联合后故意丢出的一个诱饵罢了,为的就是迫使建康朝廷下诏请坐镇北疆渔阳的周定宇南下平叛,好在被晏明修打乱了他们的部署。由此可见?,周定宇不能死,至少现在需要他活着来坐镇北疆,因为只有他活着,北方的边塞才能安稳………………如何在不折损一丝一毫的力量下,叫他承认你这位大周天子,乖乖回到渔阳,继续替大周威慑北方,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至于皇后的事情,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忍,不忍则乱大谋!”   望着周定乐略显愕然的目光,谢易一字一顿说道,言语中竟带着几分恳求。   “我明白的………………”   晚宴可以说是气氛非常压抑,本来丧期就禁了礼乐,大家各有心思,竟然无一人开口说话。楚王周定宇自顾自的喝酒,似乎全然没有把坐在最上面的周定乐当回事儿。   “父皇的陵寝…………我想去祭拜…………”    第一百二十一章 巫璃   “刚刚忙着说事情,倒是没有来得及和你好好的打声招呼。好久不见了。”   谢安一行人并没有立即离开渭水城,而是找了一间客栈暂时住了下来,王陌自然跟了过来。   “嗯。”   楚寒歌淡淡的点了点头,便要离开。不知为何,看到楚寒歌这般的态度,王陌原本应该开心的,可是他的心里却丝毫没有开心的感觉,在他想明白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的挡在了楚寒歌的身前。   楚寒歌和王陌具是一愣,楚寒歌眨眨眼。   “有什么事吗?”   楚寒歌不傻,或者说,在某方面她很敏感,否则她也不会苦苦的守了谢安这么多年,谢安就算对她再疏远,言语再冷淡,她都是能够感受到谢安对他的好。同样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想要亲近眼前的这个人,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就是对她有意的在保持距离,王陌疏远她,她自然也不会巴巴的往上凑。   “额………………”   王陌难得的语塞,他能说,他其实没有什么事吗?   “我带了笛子,要听曲吗?”   “不必。”   楚寒歌绕过他径直走了,王陌反而长出了一口气。刚刚的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了。   入夜,渭水城中下起了小雪,渭水城中出了名的销金窟华春阁人头鼎沸,酒香四溢,歌舞升平,王陌包了视野最好的厢房,订了最好的酒菜,还请了许多的酒友,一起胡闹的都是世家子弟,身份都不低,有刺史家的庶子,郎中的侄子、中书令的表弟等等,都是这城中鼎鼎有名的花中好手,风流人物,他们一边用眼角余光扫那些姑娘的胸,一边扫王陌的脸,一边混乱出言调笑,一边在大街上四处张望,看有没有标致的大姑娘小媳妇出来买胭脂水粉。   大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谈论各家美人,聊着荤段子,说得兴起,美酒过了一壶又一壶。醉眼朦胧,忽见雪中,一把蓝色桐油伞徐徐行来,伞下是窈窕身形,尤其是紫伞下的美人,雨幕下远远看去,虽带着羃蓠,看不清五官,却姿态婀娜,风韵动人,已足以让人眼前一亮。待走到近处,看清她身上带的那些银饰,有见识的便知道这个姑娘还是湘西那边的彝族姑娘,别具风味。一时间反应更是激烈。   王陌坐在最里面,靠着窗户,身边一个姑娘也无,他倚着窗栏无聊地打望河上的画舫,满天星光,灯火如昼,若有若无丝乐传入耳边,他的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追忆,无论怎么看都和开心沾不上边。   但是看到这个姑娘的时候,王陌挑挑眉笑了,虽然眼里没有笑意,但是至少脸上有了笑模样。其余人一看,便以为这个姑娘是王陌的相好,纷纷的息了心思,老实了不少。   而王陌的做法似乎也确实印证了他们的想法,当那个姑娘的身影印在门上的时候,王陌便起身了。   “王大哥,好好享受啊!”   “王大哥艳福不浅!艳福不浅!”   “这般的小娘子,王大哥得空也得给兄弟们介绍一二啊!”   王陌不说话,却一一点头,笑着应下了。   出了门,巫璃就等在外面,娇俏的脸上接着一层厚厚的寒霜,眼底的怒气怎么都挡不住。   “你挑的好地方!”   王陌嘴角挂着的笑意一收,冷冷道:“你该知道,对我龇牙的后果。”   被王陌形容成狗,巫璃的脸顿时就涨红了。但她也只是红了脸,其余的什么也没有说。   王陌进了另外一间房,巫璃便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屋子,王陌随意的坐了下来,端起手边的茶便喝了一口。   巫璃站在门口冷冷的讥讽。   “你倒是不怕被谢安现!”   “别的地方不好说,在这青楼,我还真的不怕。”   大周风气虽开放,但女子也不是毫无禁忌的。优伶舞乐都属贱籍,不是用来陪客的家妓,就是青楼卖身的女子,是玩物,不管再被达官贵人受追捧,都不能改变被人歧视的地位。所以但凡正经人家,都忌讳让子女沾上这些青楼的技艺,常见的乐器里只有琴与萧被文人墨客誉为君子之乐,可用以修身养性来学习,就连琵琶都因为是海外传来胡乐而略嫌轻浮,多数在青楼与市井坊间演奏。至于跳舞这种展现身体的技艺,更是只有出来卖的女人才会去学习的。   谢安到底是守谢翡的影响太深,他这一生是绝对不可能去涉及买卖人口和这种皮肉生意。即便这样会让谢安的情报网出现一个很大的漏洞,谢安多年来也没有踏足过青楼这样的地方,更别说经营。   “我要的东西。”   “没有。”   “………………”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是王陌重重的搁下茶盏的声音,王陌的脸上此刻也像是找了一层寒霜似的,看巫璃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你再说一遍。”   “我………………”   巫璃一张口,王陌的身上就迸出一股强大的气势,直接将她拍在了地上,巫璃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张口便吐了一口血。   王陌缓缓地站了起来,俯视着地上的巫璃,就像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虫子。   “几个月不见,你该不会不记得我的脾气了吧。”王陌走过去,蹲下。   “我派去的人,明明一箭射中了谢安的心脏,结果他不但没死,要你拿的心头血也没有,怎么,和那个蠢大夫演了几个月的戏,还真的准备嫁给他了?”   “………………”   巫璃死死地咬着牙,倔强的偏开了头。   “这可不是我认识的巫族少主啊,连家人的,族人的性命都不要了?”   “你要做什么!?”   巫璃激动地大吼了一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不过是徒劳罢了。此刻巫璃的心里是真的有些后悔,她早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生,自己就不该挑衅他,可是让她就这样将那些人推进火坑,她真的做不到啊!   “我早就说过,拿来我要的东西。你的族人自然会没事。”   “你这是逆天而为,你会遭报应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桑梓和楚寒歌   “是啊,我会遭报应。那发现这种方法的你们呢?”王陌拍了拍巫璃的脸,冷笑道:“放心,你很快就能亲眼看看什么是报应了。”   “当时…………谢安身上的彼岸,还没有成熟,所以我必须救他!你也知道,谢安现在的武功有多高,我跟本不可能拿到他的心头血!”   “我不需要解释,我只要结果。”   见王陌转身,巫璃心里想着自己离开前那些被关在笼子的族人,他们嘤嘤期盼的目光,巫璃的心像是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一般,煎熬不已。   “等等!我还有别的话说!”   王陌缓缓地停下,微微侧头。   “………………我知道…………桑梓的下落!”   王陌的身子骤然一僵,半晌才集缓慢的转过身,巫璃从未见过王陌露出这样的表情,满脸的惶恐,却饱含着期待,眼底闪烁着的是汹涌的激动还有害怕?   “你知道骗我的下场,若你说谎,我必回叫你全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桑梓。   这是一个绝对不能再王陌面前提起的人。   然而今天,巫璃说出了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王陌一直刻意尘封的回忆…………   那个时候,王陌还不是王陌。   他有一个很久不被人提起的名字——****。   国灭,天灾,死于非命。   早在****出生以前,所谓的国师就曾说出过如此预言。   他说****的出生是不祥的,命中带煞,最终会害死身边所有亲朋好友,这就是****的命!   父母本是不信的。   可他一岁生辰那天,横梁掉下来,直接咋断了大哥的腿;两岁生辰那天,父亲从马上摔了下来;三岁生辰那天,母亲生产难产,他尚未出生的弟弟,一出来,就是个死胎;四岁生辰那天,归宁的姐姐遇到马贼,身首异处………………   家中一共就只有****和他的哥哥两个男丁,哥哥的腿残了,父亲不能杀他,只能勒令将他囚禁于府里藏宝阁深处,不得见天日,不得与外界接触。   国师说了,只要****过得差,王家便能过得好。   就算****是亲骨R,父母都不得不把家族放在第一位,最起码不用死。   那时年幼的****已知足。   府里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被囚禁在藏宝阁里,****身边连一个小厮都没有。饭菜每天会准时放置于藏宝阁门槛,高大的阁门挡住了****通完外面的路。偌大的藏宝阁,所有能看得见外面的窗户都已被封死。黑暗沉闷的藏宝阁,唯一能看见光的时候,就是正午。   正午的光线自藏宝阁屋顶投下,经过很诡秘的反转,细碎地洒在阁内。不算很明亮,却能保证****看清周围的东西。   一个人被关在藏宝阁,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见面,这样的时日长久了,****知道自己一定会疯。所以他学会了自娱。   王家家藏深厚,藏宝阁内宝物众多,可大都被束之高阁,光华明艳的表面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找到它们,将它们擦干净,再细细研究一番,是****最大的娱乐。因为他总觉得,我和这个藏宝阁内的东西是一样的。   同样出现在这个世界,同样被弃之身后。   很多年后****都在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被那个所谓的国师批命,他的余年会不会就不必过的那样辛苦,她也不会迷失在那红尘之中,最后还弄丢了自己此生最珍贵的宝物。   ****没有什么事情做,于是开始研究武功招数、药草医理。藏宝阁里什么都有,各式各样武功套路琳琅满目,药草配料也无一不缺。****天资聪颖,甚至可以说,老天在智慧方面是格外优待他的,可怕的是,他还非常努力。很快的,****就已经掌握了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一生也掌握不到的东西。   不过,或许是藏宝阁还是离家太近了,****的哥哥病重,****被接了出来,虽然是安置在一处废宅里,但是总归比藏宝阁来的有人气了。   犹记得那日,自己捡来的那个小姑娘,脏兮兮的,却有着这个世上最明媚的笑脸。   她没有名字,****便给了她一个。   桑梓。   桑梓。   你说你没有家乡,日后我在哪里,哪里就会是你的家乡。   可惜,知道她倒在自己的怀里,自己才最终发现,原来自己,是这样的想要她成为自己的家人,是这样的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她的家乡………………   从日出到日落,从桑海到桑田,从大楚到大周,从****到王陌。   他在等她………………………………   “玉佩!我记得你说过,当年你曾经送了她一对玉佩,叫鸾凤和鸣!是世上只此一对的。你还说过,自她离开人世以后,那对玉佩便消失了,而那对玉佩,一次只会认一对主人,而你还活着。”   “继续说……”   “楚寒歌。”   “是她…………真的是她…………”   这么长时间以来,所有的反常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原来,原来……他的心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答案,纵使换了一副皮囊,自己的心还是没有将她错认。   “哈哈哈哈………………”   王陌掩住自己的眼,仰头笑着,晶莹顺着指缝流进了鬓发里,隐匿不见。   王陌明明在笑,可是巫璃听着却比哭还难听。从没有见过这个男人流泪示弱,今天巫璃看到了,可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王陌越是这样,就越是说明,他对那个桑梓的在乎,而他越是对桑梓在乎,那么楚寒歌的下场就越会……………………   “五日之内,我要谢安的心头血!”   缓过来的王陌深深地吸了口气,踏出房门,留给刚刚爬起来的巫璃这样的一句话,巫璃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痛苦的闭上了眼。   王陌要去找楚寒歌,他迫不及待的要见她。   一出华春楼,王陌便火急火燎要王谢安他们下榻的客栈跑,眼角的余光一瞥,红色的衣服?   下意识的多看了一眼,王陌便忍不住的惊呼。   “寒歌!?”   楚寒歌就在不远处的馄饨摊前站着,闻声看向了王陌,随即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又扫了一眼王陌出来的地方。   王陌展开的笑脸一滞。   他忘了,这是青楼来的………………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周定宇   夜深人静,家家户户都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而居所偏僻的6桓所在的宅子却悄无声息的被一群褐衣人包围了,小七的反应最为迅,却还是在他们清理了所有的外围的暗卫时才现了这些人。   “楚王有请!”   “你说请就请!?”   肖澈明显不是很想合作,而且看楚王的态度也明显就是来者不善,6桓去了还能活着回来么?   “无妨,走一趟也好。”   肖澈闻言怪异的回头打量了6桓一眼,这是在做什么?   “请!”   “放心,不会有事的。”   6桓跟着褐衣人除了屋子,便上了一辆马车。几个褐衣属下看来是楚王所属的好手,不仅暗袭挺擅长,赶车也技术一流,车行平稳,几乎没有摇晃的感觉。   楚王就端坐在里面,见6桓进来,他抬眼打量了他一眼。6桓做到了周定宇的对面打量着马车,这车看起来小巧,内里却设计得精巧宽敞,座位下,床边,顶篷,处处都有活动的抽板和笼屉。有些地方明明不露机簧,但是却有意想不到的东西弹出,6桓一一摸索,不住赞叹,当然,也没忘记时刻注意周定宇的动静。   “真是巧夺天工,”   “是吗,比起你主子谢安的马车还要精巧?”   “在下的主子只是一介商贾,自然是比不得王爷手下的人有本事。”   “不然吧,至少你练兵的本事就比本王见过的绝大多数人都要强。”   “王爷谬赞了,都是庄主的功劳,小人只是见了现成的罢了。”   “谦虚了。”   周定宇从座位下弹出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包袱,递给了6桓。   “第一次正式的见面,区区见面礼,不成敬意。”   6桓微笑打开,“那要看看什么好东西。”他打开一个盒子,咦了一声,道:“这棋子儿倒是特别。”6桓瞄了一眼,见是一副围棋,式样高古,材质特别,黑色暗哑,白色明润,隐隐有五彩光芒,一望而知便非凡品,棋枰篆字以乌金金丝镶嵌,华贵而不显伧俗,虽只是一副围棋,但是价值难以估计,心知想必是楚王周定宇听说自己喜欢下棋,所以特地寻来的。将东西一一看过,不住啧啧赞叹,却又毫不在意的一一放回,楚王周定宇上上下下打量6桓,目光露骨而笑容斯文,半晌道:“我生平见过的智者多矣,今日见你,本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看来,倒是越觉得风姿独特,天下无双,你有练兵的本事,行军的本事也不差,你干脆也别回去了,跟着我,今生荣华富贵,足可无忧。”   “哦?”6桓懒懒往车壁一靠,“荣华富贵足可无忧呢,还是追杀逃亡此生无休?”   露齿一笑,笑意森森,周定宇危险的道:“你看我像个会被人追杀逃亡的人?”   “唔……”6桓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如果你是,我根本不会在这里,刚才,我,或者我的同伴,早就将你杀了。”怔了一怔,周定宇突然仰大笑,笑声宛如枭啼,引得一个褐衣人探头进来看,被楚王一脚就踹了出去。   “没规矩!”笑声一收,周定宇的脸上悠然带笑,语气却刁毒得令人生寒。   “你算什么东西?一条狗罢了,谢安都未必能杀得了我,你能杀得了我?你现在更应该做的事,是跪在我脚下求饶,求我绕你一命吧?”   “抱歉……我没有下跪的习惯,当然,我也没有叫人家给我下跪的嗜好,只是我得先提醒你一句,谁饶谁还难说得很。”6桓淡定的笑道,“我知道你有恃无恐的是什么,不过就是你手里的兵,还有北疆的地盘罢了。真的好想弄死你,现在留着你,其实是玩火呢,不过我不介意试一试,周定宇,要不是庄主还用得着你,不想你现在就死的话,你根本就来不了建康,那多省心。”   面对着周定宇陡然暴戾的目光,6桓手指一颤,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奇怪的图形,弯弯曲曲的,随即松开,周定宇的目光一滞。慢慢的将6桓再次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你现在可以杀了我,然后,你,楚王殿下,你将永远失去你尊贵的头衔,在这个你曾经纵横的土地上,做一个人人喊打的流亡贵族,面对永无休止的复仇和追杀,相较于你前半生富贵安荣的生活,应该是个不错的新体验。”   “而那个你肖想了很久的王座,那个你想杀了很久的压在你上面的家伙,”6桓露齿一笑,“经过今夜你愚蠢的自我放弃,你拥有或毁去他们的最后机会,也就与你失之交臂了。”   周定宇听得极其认真,待话音落下后却仰大笑,笑声狂放如啸,惊得远处飞鸟嘎声尖啼,扑闪着翅膀乱飞,6桓只是不为所动的,无所谓的看着他。   “我见过很多不自量力,满嘴胡言,的人,”一声声冷笑着,周定宇斜睨6桓,“他们一个个舌灿莲花,个个都以栋梁自诩,说得好像我不把他们奉为上宾,就会失去王位乃至性命,我觉得他们好烦好烦的………………他们还大多数都是所谓的世家人,你知不知道这些‘世家人’最后的下场是什么?”仿佛没听见他语气里刻毒的讽刺,6桓自己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笑容优雅而神秘,也不回答他的话,懒洋洋伸手,伸臂在空中比划了个姿势,一段弯曲,左手加了一个动作,垂直划一条线,将弯曲的弧线拦腰斩断。平平无奇的姿势,却令周定宇脸色大变,瞬间直起身子,目中暴出精光,“你――你怎么知道这个……”他似是觉得失言,硬生生住了口,却将阴鸷狠厉的目光,狠狠将6桓上下打量着。   “你的一生,你的未来,你的本可问鼎大周王冠的野心与希望,都挫折于这个莫名的符号,”6桓声音更低沉如在幽邃山洞中回响,“周定宇,你一定记得,四年前,你母妃离世那夜,你母妃亲自写了一份你的罪己诏,虽然没有流传出来,但是你却不可能成为储君了,而面对你的怒火与悲伤,你的母亲却只留给了你这个,一个你根本看不明白的符号,你想过很多种最后失败的原因,却独独没有想过会是你的母亲毁了你的皇位。”   “想知道为什么吗?想知道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谁说的天命   “输也没关系,胜败乃兵家常事嘛,谁没输过?可是若是连自己为什么输都不知道,你说,谁能咽下这口气?”   周定宇修长的手指叠扭在一起,隐约听见骨节因为用力过度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但是他面上却毫无怒色,只是眯着眼睛再次审视陆桓,目光变换如蛇行蜿蜒。   “好,若是本王查了这么多年的事情,你知道,今日,就算本王欠你一回,请你赐教。”   陆桓不理会周定宇隐隐焦灼的眼神,摇摇晃晃站起,啧啧赞叹的摸着马车漆着明漆的内壁,叹息道:“好木质……大约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铁木………………拿来坐马车,可惜了的。”周定宇闻弦歌而知雅意,倒也爽快,他刚才的郁怒之意现在反而散了,饶有兴味的打量周定宇,“给你了,你还有什么要求,一起说了吧,我听着呢。”   回转身,陆桓负手看着周定宇,一笑。“好,你很合格。狠,有两种,逞强斗狠是狠,Y狠隐忍也是狠,我原本怕你只是前一种,现在看来,楚王殿下倒是和传言中的很不一样啊,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不吝于放弃,那么,留你一命,想必不会亏本。”   “那也要你能够提供的东西,得让我觉得我没白忍,”   周定宇合掌于膝,微微倾身,轻声温存如对情人,“否则,我不高兴起来,不等你考虑留不留我的性命,本王先就留下你的性命了。”   “你不是周扶远的儿子。”陆桓弯子绕够便石破天惊,语不惊人死不休,“全大周的高官贵爵都知道,但是,只有你这个当事人,不知道。”   盯着周定宇终于开始震惊的眼神,陆桓道:“相传当年周扶远出征,府中一胡姓侍妾闲极寂寞去山上游玩,却不料被一个强盗所掳,翌日,侍从在一处山D中寻到人事不知的她,回府后,她便怀孕生子,十个月后,便有了你,周定宇。”   “胡说!”   这样的信息实在令人难以接受,周定宇瞬间转为暴怒,陆桓所说的事情他也势必知道的,可是当时父皇明明及时的救下了母妃!   “我看你是找死,你是在污蔑我的皇族尊贵血统,污蔑我父皇的千秋声名!”他暴怒之下一挺身站起,砰的一声撞到车顶板,这次没有一个一个褐衣人敢探头进来看。   “你胡扯什么东西?荒谬!如果我真的不是父皇的孩子,父皇怎么容得我长大?还晋封王位?让我掌兵!你敢骗我!”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声突然上扬,而袖底的掌影一晃,斑斓一现,直抓向陆桓的天灵!可是陆桓连眼睫毛也没眨上一丝,反而平静的看着暴怒的周定宇,淡淡道:“你就没发现,你出生的时间有问题吗?玉碟上记载你是九月出生,那你应该是去年十二月份有的,可是…………那年你的父皇根本就不在府里啊。”   周定宇的手停在了陆桓的头顶之上。   “你喜欢性格暴戾嗜杀,不喜欢斯文的人,或者事情。”   “那又怎样?”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的父皇和母后都是书香世家的子弟,就是往上在追溯三代,也根本就没有人有这样的性格。”陆桓笑得讽刺,“至于为什么你没死,还人模人样的做了这许多年的王爷――你出生之时,周扶远还不是皇帝,征战天下,那日府里来了个云游道士,在你父亲要将你杀死的那一刻闯进府中,称将会有天命的将星,可助周氏开疆拓土,称王称霸――而找遍全府,那一日出生的,竟然只有你。”   “你因此留得一命,长成之后,果然善战英勇,且用兵如神,屡战屡胜,你父亲用得你,自然不会亏待你,但是王位,只有你自己以为你有希望,只有你自己以为你生来将星,定有帝位之份,却不想这将星,顶多只能保你一条性命而已,至于别的,非分之想!”   “现在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为何你的母亲要写下那道罪己诏,又为何要做出这样的手势,你的封地在北疆,北疆里你的府邸便在怒江之畔,弯曲的是指你,而那一斩,则是提醒你,你身边的危险。”   “果真…………果真?”   “果真。”   陆桓所言当然是假的,算是半真半假。谢安一向相信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最先做的,就是对大周顶层人物隐秘**相关信息的搜集,以作备用。   周定宇的身世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他身上可以用来做文章的事情却太多了。比如他母亲当年假装怀孕,最后却真的怀孕的事情,这就导致了周定宇出生时间上的偏差,还有周定宇自己本人与众不同的性格,拜托,谁听说过性格会遗传的?还有道士,将星,这些都是半真半假罢了。重要的是,其实周定宇自己的心里早就有所怀疑,陆桓这样一席话说下来,心里原本的三分怀疑瞬间就会暴涨至七八分。   车外有风声呼啸,马车内却寂静如死,良久,一声轻笑打破寂静。笑声先是轻微,随即越来越急越来越响,最后变成宛如从胸衣中喷薄而出的疯狂大笑,如怒运如暴风般似欲掀翻车顶般不停歇的笑。明明那笑声如此狂放,空气中却有种巍巍如山的压抑,沉沉的压下来。   周定宇抿着嘴唇,毫无怜悯的看着越笑越冷静,越笑目光越灼热,越笑容颜越扭曲的名震天下的楚王殿下,那个一直以为自己皇族之子,自以为自己用兵如神,镇守边疆多年,直到此时方才知晓,原来自己竟然只是一个强盗的孽债。   陆桓在等,等着他崩溃,或者奋起。   此刻已经没有别的路。世事多苦,谁又能侥幸能免?当命运之锤毫无怜惜击落时,能铿然一意念之剑愤然相架,击出霹雳火花的勇者,才配直立成人。   “胜出,从来靠的不是血脉,而是自己的本事。”   笑声忽收,迅速得仿佛刚才根本没有悲愤长笑过,周定宇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要回北疆,车子就给你了。”   “放心,楚王殿下,和我能给你的东西相比,车子不算什么。”狐疑的皱眉,并不问陆桓打算帮他什么,周定宇道:“你有何理由帮我?用心何在?”   “事成之后,以迦南山相赠。”陆桓答得干脆。微微一震,周定宇立生警惕,“你是西楚皇室中人?”   “不是,”陆桓道:“你不是庸人,你当知道,我的主子是谢安,他平日以从商为幌子,暗地里从事一些隐秘事务,但是他们绝不隶属任何人――而西楚和谢安的关系,相信你很清楚。”“   是的。”   “天下如今,大周,西楚南唐,两国相争。何人能一统天下?然而存在于这天下之上的,绝不仅仅是这些国家势力,还有些潜伏在暗处的势力,养精蓄锐韬光养晦,不以自己不足的力量和一国机器做抗争,都在等待着天下大乱的那一时机,只有乱,才能从中取利,眼下战争在即,变乱将起,天下格局,即将重新洗牌,能不能从中分一杯羹,各有各的谋划。”   “我们的谋划就是,”陆桓一笑,“助天命之子楚王殿下你,夺得王位,不过不必担心,我们对大周毫无兴趣,我们需要的是利益共享,你以迦南山相赠,有了这一方立足的地盘,我们就拥有了立国的国土,我们的目标是西楚,而你也知道,西楚越乱,对你,是有益无害的。”   “天命之子?”周定宇讽刺一笑,“刚觉得你睿智,一转眼你又胡言乱语了。我不过……是个强盗之子。”   “我说你天命之子,自然是胡说,可是如果是谢安说呢?”“谢安!”    第一百二十五章 挖墙脚 (上)   而就在的6桓周定宇达成交易的同时,在这段时间几乎归隐的晏明修的府邸,一群黑衣人光临了这里,晏明修和他们在院子里对峙,黑衣人的后面,不省人事的假廖古倒在地上。保持着诡异的氛围,晏明修和这些人大眼瞪小眼,低头扫了一眼那只被他们丢在地上的布口袋,。   “你再说一遍,你要我干什么?”   “钻进去。”   “凭你们?”   为的黑衣人闻言轻哼一声。指了指地上的口袋,继而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手刀下劈的动作,仿佛是在说,要么你自己乖乖钻进去,要么。我将你打晕带走。   似乎是看懂了黑衣人的手势,晏明修抿了抿嘴,眼中泛起一抹令那些黑衣人倍感心寒的危险笑意。   “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今晚,可没人会有空注意这里。谢安行事诡计多端,稳重内敛不漏声色,万事求稳但是可惜你武功不行。”   稳重?   内敛?   晏明修闻言冷冷笑一声,这些人所认识的不过是在经历了父母之死以后性情大变的他罢了,只是一头丧失了锐气、磨平了爪牙的狼罢了,原先的他,可是极为疯狂的………………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也没什么资格去评价他呢,毕竟这些年来,自己亦被磨平了棱角呢…………………………   苦笑一声,晏明修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位睿智老人笑眯眯的面容,那正是他的曾祖父,位居丞相之位长达三十年的晏当家,晏平江。   都是被一些无聊的琐碎事物磨光了最初的锐气呢……   望着不远处的天空,晏明修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最初和他相见的场景长孙湘雨不由地想起了她们俩最初相见时的情景……   那一年,他晏明修九岁,因为母亲的原因,自己将晏左成害的差点丢了乌纱帽,可惜自己的设计陷害被晏平江这个老狐狸现了,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晏明修可不是能一直防住的人,那是的自己深深痛恨着自己的家门,或许现在也是一样。   “乖孙,乖孙……你看爷爷给你带什么来了?不要不理睬爷爷嘛,你看这个,很有意思的哦……”   谁也不会想到,当时德高望重的当朝丞相胤公,在自己年仅九岁的曾孙面前会是那样的和蔼,甚至有些低声下气的意思。   那时的晏明修眼眸中的神色,比起十冬腊月更叫人心生寒意。是绝对想让人退避三舍的人。   “………………”冷冷瞥了一眼自家祖父手中的木剑,年仅九岁的晏明修眼中露出几分嘲讽的意思,继续他那一个人的弈棋游戏。   “哎呀……”晏平江苦笑着叹了口气,走到晏明修对过坐下,笑眯眯地说道。“明修啊,曾爷爷跟你下棋好不好?独自一人下棋有什么意思呢?”   注视着棋盘上的局势,看也不看跟前的曾祖父,晏明修淡淡说道,“想干嘛?直接说!”   “什么?”   抬头瞥了一眼晏平江。晏明修冷冷说道,“这些日子,曾祖父叫人又是送用的,又是送吃的,更私下塞给我几十万两的所谓零花银子,随便我去花费……古人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到底要干嘛!”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般说曾祖呢?”晏平江板着脸似乎要教训自家曾孙几句。可一瞧见自家曾孙那阴冷的目光,口气顿时又软了下来,笑眯眯说道,“明修的母亲身子不好,曾祖给些钱养养不好吗?”说着,晏平江便要伸手去抚摸晏明修的头。   “别碰我!”   晏明修厌恶地躲了过去,晏明修冷冷地望着胤公,他眼神中的冷意,即便是晏平江这等人物,亦是倍感心寒。   “想从我娘下手吗?亲情牌。”   良久,晏明修嘴里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眼。   晏平江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抚摸着胡须笑眯眯说道。“不愧是我晏家百年不遇的奇才啊,小小年纪竟懂得这般多,不过乖孙啊,似这般无端怀疑他人的好意,你可交不到朋友哦……”   “你是不是好意,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母亲只要活着一日,我便不会对晏家下手。够了吧,日后那些钱就直接送到管事的人手里,不要给我。”   “还有,什么朋友,我不需要,至少,不需要你这样的。”   “你的防备心也太重了,那些钱还有很多是给我亲爱的乖孙的。”   “国家败政,必用奸人而嗜其疾味……”   “…………”晏平江一愣。“楚语?”   “嗜纵之,久成依赖………………我年少无力,难以自立,今日你用锦衣玉食诱我,叫我食骨知髓、难忘蜜汁之甘,日后难以割舍晏家…………帮我母亲…………挟恩求报…………此伎俩如何不卑鄙?”年仅九岁的长孙湘雨一脸鄙夷地说道。   “哈哈哈,”晏平江闻言丝毫不以为杵,反而对自己这位曾孙更是高看几分,继而笑眯眯地说道。   “不不不,并非是卑鄙伎俩,此乃阳谋……乖孙儿前些日子算计你父出入青楼,那才叫阴谋诡计,上不得台面,经不起推敲,至于曾爷爷这计谋嘛……纵然是摆在你面前,乖孙儿如何自处?带着你母离开晏家?别说你母不顾念旧情不愿,就算她肯,你母子二人日后如何过活?你母体弱,你尚雏幼,离开我晏家,恐怕难以存活………………留下来的话,你母子二人衣食无忧,再者,老夫已警告过府上众人,以及你父,叫其善待你母亲……”   “………………”深深望着晏平江许久,晏明修面无表情地说道:“是恩,就有报完的一天。我不是你,今日欠下的恩,我有一天会还,你不要想着可以让我欠更多,你别忘了,我不是君子。”   晏明修言下之意,就是为了报恩他可能会主动的陷害晏家,晏平江似是被狠狠地噎住了。半晌,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继而深深望着眼前这位曾孙,由衷感慨道,“小小年纪便知道利害所在,一击即中。若是日后有机会,你恐怕会叫天下英雄人物黯然失色…………”   收回目光,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晏明修忽然笑了。他看着那个黑衣人,慢条斯理的说道:“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顶级心腹的人物。你说,我要是统一跟你的主子合作,以我的本事,有没有可能成为他的心腹?”   “………………”   黑衣人不太明白晏明修说这话的意思,没有吱声。   “那要是以后,我记仇你今日的侮辱,想要弄死你,会不会很简单?”   “………………!?”   “我可不是什么君子,我就是一个典型的小人。今日跟你走没问题,不过,你确定要我钻这个袋子?”   黑衣人带着这个袋子来,就是听从上面人的命令,为了杀杀这个晏明修的傲气,但是被晏明修这么一说,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日后晏明修如果要报复他,他该如何是好?可是,他要是放弃了,那么他都不用等到明日,就可以去见阎王了。艰难的抉择,让这个黑衣人的额头瞬间就生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不如我给你一个建议吧。就说,我自愿跟你走,很配合,不就没有必要套麻袋了。”   最后,晏明修是坐着马车离开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挖墙脚(中)   “是你?”   来人一身华服,气度不凡,却不是什么达官贵人。这个人晏明修认识,他只是一介奴仆,名叫念桑。能有这样的风采,都是因为他的主人。   王家仅剩的那个人——王陌。   “找我有事?”   “呵呵,明人不说暗话。我家主子赏识晏大人的本事,希望晏大人能前来效力。”   “就因为我聪明?京师的聪明人多了!”   “那不同的,”摇了摇头,念桑脸上露出几许莫名的笑容,神秘说道,“在主子看来,晏大人恐怕是这整个大周,唯一一个能与谢安相提并论的此世逸才!也唯有你,有本事和他一战……………………”   “哦?王大人这么看得起我………………”冷笑一声,晏明修淡淡说道,“不过,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们和谢安对着干,、论关系,我和他,比和你们熟多了。”   念桑微微一笑,一字一顿说道,“血灵芝!”   “………………”   晏明修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血灵芝,那是可以救自己母亲的药。   “王大人还真是打的好算盘。,之前我几乎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的东西,原来一直在王大人的手里。那我还得庆幸自己对王大人有用了!”   晏明修的语气含着怒气,也不难想象,王陌这种行为其实换一个角度来说,简直就是想要害死晏明修的娘,换了那个儿子知道了能有好口气说话。   “晏大人言重了,这也是方才找到的,这不就告诉晏大人吗,只是晏大人也应该清楚,这灵芝正规的很,总不能白白送人。”   “………………”   晏明修知道他们想要要什么,他沉吟着没有明确的回应。   “晏大人不需犹豫,谢安此人早就已经众叛亲离了。他不过是再利用你们这些过往的人罢了,他对你们所有的帮助,为的都不过是,你们日后的帮助。你可知道,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名叫肖笑的小子,已经被他为了救自己的性命,用替身蛊害死了。”   肖笑!?………………   死了!?   晏明修至今还记得,那一日,在谢安的介绍下,自己与日后相交近十年的朋友肖笑相识了。   在沈府后院的练武场,他惊讶地望着那个肤色略显黝黑的男孩子一拳打断了大人胳膊粗细的木桩。   “哥哥?没可能!除非你比我厉害!”   望了一眼那明显比自己大腿粗上几圈的断木桩,晏明修违心地露出几分笑容。直接认怂了。   “肖笑哥哥………………”   那个肤色略显黝黑的男孩吃惊地望着晏明修,继而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这让晏明修感觉格外不爽。   蛮讨厌的,这家伙……   那一年,晏明修九岁,肖笑七岁。   或许谢安并不知道,但是晏明修清楚,自己这一生,至今为止,唯一能称作朋友的,其实只有那个自己平时一直欺负的那个小子。他们逐渐长大,晏明修那一声肖笑姐姐的称呼,倒是依旧保留了下来,一来是叫了那么多年,都有些叫顺口了,二来嘛,晏明修也不怎么在意这种事,毕竟在他看来,肖笑就是脑袋少根筋的人,聪明程度别说与他相提并论,甚至连寻常聪明点的人都比不上。   之所以与肖笑关系好,无非只是因为肖笑是谢安的贴身小厮,况且,自己也确实找不到其他的人放心的说话了。   反正没找到别的什么有趣的家伙,就跟他继续凑合着吧,抱着这个心思,晏明修那会儿三天两头的逗肖笑。以至于都快成为一个固定的习惯了。   晏明修很早就发现了,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一旦你沾上了,就很难拔出,尤其是像自己这样,总是会感到无聊的人来说,培养一个习惯是何其的艰难。就像是谢安习惯了喝碧螺春,他以后也会一直喝。而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和那个傻小子肖笑斗嘴,以后,也是想一直这样下去。自己和谢安本质上是同一种人,都是不习惯改变的人。   但是不管怎么样,肖笑依然是晏明修所肯定的人,说实话,晏明修所肯定的人,纵观这个世上也只有寥寥几人,首先是他的生母柳氏,别看晏明修这样,其实他相当孝顺,在母亲面前极其听话乖巧,毕竟正是这个在晏家地位不高的女人,将他生了下来,在他年幼的时候,经历的保护他,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其次就是谢安,别的不说了,光是脑子这方面,晏明修就只服他。再往后,就是肖笑,在这个年纪相仿的人面前,晏明修一度是毫无优势,因为他所有的讽刺,拒绝,那个家伙居然都听不懂,难不成让他这个智慧冠绝天下的人跟他飚市井的泼妇骂街的话吗?   讽刺别人的乐趣,那是建立在对方听得懂的前提下,倘若有个家伙笨得连讽刺的话都听不懂,你就别费那个力了,说得再多也是气着自己,得不偿失。   这个道理晏明修在连番几回碰壁后也就自然而然地领会到了。然后晏明修就习惯了在肖笑面前尽量让自己笨一点。   可是现在,这个人告诉自己,肖笑死了?那个傻乎乎的小子死了?   “您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谢安本人,相信他是不会骗你的。”   “如果是真的…………”晏明修缓缓地抬头看着念桑,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帮你们。”   谢安,假如你真的连肖笑都下的了手去杀,那么,你就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谢安了。   “你为什么要教我本事?”   记得自己曾经这样问他,而那时的谢安时怎么回答自己的来着?…………哦,是了,他是这样说的。   “因为我害怕,我自己会变。有一天,我是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发现我变了。我不再是此刻的我了,那么,我今日叫你的本事,来日,你就可以阻拦我。”   “我听不太懂,你这是让我看着你?”   “不,我的意思是,我要你杀了我。”    第一百二十七章 身份曝光   “不是,不是,你千万别误会啊。我,我就是……额,去看看。”   面对王陌慌乱的的解释,楚寒歌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有这个必要么?   “哦。”   楚寒歌干巴巴的应了一声,转头认真的盯着老板锅里翻滚的馄饨。王陌满腹的解释似乎一下子被噎回了肚子里,堵得他心里不上不下的。楚寒歌冷淡的反应,不是恰好说明她对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吗。   王陌大致是知道楚寒歌的性格,明白如果自己不主动的话,楚寒歌一般是不会主动的凑上来的。他只好舔着脸,自己凑了过去。   “你这是在给自己买夜宵吗?”   “小安喜欢吃这家的馄饨。”   “………………”   “你挺喜欢谢安的?”   楚寒歌接过老大娘递来的馄饨,很是奇怪的望了王陌一眼。那一眼似乎是在说,你这不是说废话吗?   “嗯。”   王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的压抑住了自己心里疯狂叫嚣的杀欲,他不可以让楚寒歌察觉出来的他的异常。他极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寒歌,我有些很重要的事情想要问你。你可不可以………………”   “…………”   久不回来的楚寒歌让宁远的心里有了淡淡的担心,他不敢和谢安说这件事情,于是决定自己出去找找看。   而无力,为了避人耳目,特地等着王陌带着楚寒歌走了有一段时间,才款款的从青楼的后门走了出来。宁远远远地看见巫璃,当下便准备出声喊她。却一眼扫到巫璃走出的地方。   那是青楼?   宁远皱起眉头,不太明白为什么明明说是去药店看看药材的巫璃,为什么会从青楼走出来,不知为何,宁远的心里升起了一种淡淡的不祥的预感。   所以他没有出声,反而是往阴影处躲了躲。   巫璃还没有走出青楼后门的小巷子,一个黑衣人就忽然出现在了巫璃的身前,宁远下意识的就要冲出去了,却在动得一瞬间,听到了巫璃波澜不惊的声音。   “还有何事。”   巫璃和那个黑衣人认识?!   “主上怕你办事不利,特意命我为你送来这瓶无色无味的软筋散。”   巫璃接过药瓶,垂着眉眼应了一声。   “希望你不要辜负主上对你的期望,能如期拿到谢安的心头血。”   宁远在听到“谢安”两字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以为是他离得太远听错了,他怎么会在这里,在巫璃的旁边听到有人要她取了谢安的性命,明明谢安的性命还是她救的啊!   宁远往后跌退了一步,踩中的枯枝出了清脆的断裂声。黑衣人骤然回头。   下一秒,他看到了巫璃来不及收拾的骤变的表情,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巫璃…………巫璃………   巫璃,你究竟是谁?   “等我们解决了眼前的事情,我就和你一同回湘西,我会依照承诺娶你。”   宁远将巫璃揽入怀里,不去看扶着门框的沈听风骤然苍白的脸。   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我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这一边,巫璃的反应度极快的掐住了黑衣人的脖子,手上戴着的戒指猛地伸出一根墨绿色的银针,深深地扎进了黑衣人的脖子。黑衣人甚至来不及回头,就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   宁远感觉视线有些虚晃,脑子里嗡嗡直响,周围的人、物、空间都扭曲了,他听到外来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墙,击打在鼓膜之外,他感觉到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几乎是本能地甩开了。   一瞬间,宁远恢复了清明,他直勾勾地看着一脸复杂的巫璃,却一句质问都说不出来,巫璃从未有过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个人……他毫不怀疑的信任着的女子,这个甚至将要成为他妻子的女子,是别人派过来的,想要谢安的命?!那这一切算什么,他和巫璃的一切算什么,相遇、相处、相……都他妈算什么?   巫璃跟着自己,从大周,到西北,一路走来,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究竟都是在为了什么。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迎娶她,所以…………她,从头到尾,都是在和那个藏在暗处的人联合起来在耍他………………从头到尾。心脏如同被狠狠捶了一拳,那种闷痛和随之而来的羞辱让宁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宁……………………”   巫璃僵硬地抬起手,想扶住宁远摇摇欲坠的身体。她没想到会这样曝光,她不想这样……………………   “宁远,你怎么了?”   楚寒歌远远地走了过来。走近,楚寒歌问到了难闻的血腥气,她看见了巷子里的尸体,顿时皱紧眉头。   “没有受伤吧?”   宁远摇摇头。   “这是怎么回事?”   巫璃闻言浑身猛地一僵,不自觉的拉住了宁远的胳膊,宁远侧头,看见的就是巫璃隐含祈求的双眼。   是了,以楚寒歌的脾气,如果她知道了巫璃是别人派来要杀谢安的人,那巫璃的下场非死即残。   到底还是不忍心。宁远缓缓地站直身体,顺势用手将巫璃来住自己胳膊的手给推开,不理会巫璃骤然凝滞的神色。宁远看着楚寒歌微微一笑:“我没事儿,受了点惊吓而已。”   楚寒歌不确定的看了脸色苍白的宁远,但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带宁远去吧。”   宁远深深地看着巫璃。真是神奇,仅仅是前后不过两分钟,他就觉得这个曾经离自己最近的人陌生了,陌生到面目可憎。他将手背在身后,暗自握紧,用指甲狠狠扎进掌心的刺痛,换来大脑的清醒。他挺直了腰板,然后大步朝来处走去。巫璃咬了咬牙,紧随其后。俩人走出这条街,稍往右一拐,就是一个死胡同。   宁远就在那里等着巫璃。巫璃走进巷子,看着宁远最近单薄了不少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恍惚。   “宁远………………”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宁远的决定   巫璃轻声叫了一句。宁远背对着巫璃,平静地说:“你一直在骗我。你说的那些话,什么逃婚,什么想要镇魂刀,都是假的。”   巫璃深吸一口气:“一半。我确实想要镇魂刀。”   换言之,她说的那些要嫁给他的话都是假的。   “是王陌让你来接近我的。”   巫璃愣了一下,随即干涩的答道:“是。”   “因为谢安。”   “……是。”   宁远猛地转过了身来,面容狰狞,全无了平日的斯文,他死死地按着巫璃的肩膀,将她推到了墙上,按住了巫璃的手腕,宁远的眼睛里满是被欺骗的愤怒。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带到小安的身边的,假如你成功了,你有没有想过,我要如何自处!你要我自己害死我最好的兄弟吗!?”   他抡起拳头朝着巫璃砸了过去。巫璃没有躲,甚至眼也没眨一下。宁远的拳头擦着巫璃的脸颊而过,重重击打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巫璃眼中闪过一丝黯淡,痛苦又含着祈求的看着宁远。黎宁远看着巫璃的脸,眼泪就这样的夺眶而出。这张喜欢撒娇叫他远哥哥,在自己救人的时候,不论是箭雨还是刀枪都会紧紧地跟在自己身后认真的脸,这张甚至会时不时会出现在他的梦里,让他时不时想起来就会嘴角上扬的脸,这个他喜欢的像是自己的妹妹一般的脸。   他下不去手。就算不是男女之情,她总是自己心里仅次于沈听风的女子。   他只能瞪着猩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你怎么敢这么耍我!”   可如果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局,那他对巫璃的喜欢,也只是幻觉吧。毕竟那个率性的、可爱的、赖皮的,有各种各样面貌的巫璃,有可能都是装出来的。想到这个,宁远就感到不寒而栗。巫璃抓住他的手腕,看着他拳头上渗出来的血:“我帮你处理一下。”   宁远抽回手,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乱如麻”。自己不能就这样将她放到谢安的身边,可是自己一旦让她离开,以谢安的聪明一定能够想到原因,若是从前,宁远还是有把握可以让谢安放过巫璃,可是现在…………宁远真的没有把握。   巫璃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我一开始是因为任务才接近你的,但是我也真的喜欢你。”巫璃抬头,勉强笑了一下。   “远哥哥,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宁远真的没有勇气再去看巫璃。一想到这短短几个月内发生的事,他就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咒。被一个比自己小了三四岁的女子耍的团团转,对方从头到尾都在耍他啊!他真的很想知道,巫璃是抱着怎么样嘲讽的心态,看着自己被一步步玩弄于鼓掌之中,他究竟有多蠢,多可笑?   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在担心巫璃的安全,接着现实就狠狠扇了他几个大耳刮子,那种被欺骗、玩弄的羞耻和愤恨几乎要从心肺里炸出来!   王陌,王陌,你竟然想到这种方法愚弄我!?………………宁远意识到自己现在必须找个地方静一静,否则他可能会做出害死自己的行为,他一把放开巫璃,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巫璃追了几步又顿住了,她看着宁远的背影直到消失,才失去了力气一般的瘫坐在地上。   宁远几乎是狂奔的跑回了客栈,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摸黑躺在床上,宁远都感觉自己的大脑还处于发热状态,愤怒和难过没有减弱一星半点,反而随着思维的发散,变得更加难以控制。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人耍了最后一无所有的的乞丐,怨恨让他变成乞丐的人。但是更恨自己这个白痴一样的傻瓜,这么容易就被骗了。   宁远其实不是个会为了感情歇斯底里的人,他在感情里一向是比较被动的那一方,他能够看着自己爱的姑娘爱着别人,然后选择默默地守护,他也能宽容背叛,如果对方爱上了别的人,那也许是他做得不够好,他也能释怀,毕竟他不是完人,又怎么能让所有人喜欢,可他接受不了彻头彻尾的愚弄,因为那一开始就是抱着恶意的。而他居然把那恶意的愚弄当成糕点吃了下去,吃到胃里才发现是玻璃碴子,割穿了内脏,鲜血淋漓。   事到如今,他已经分不清,伤心和羞辱,究竟哪个更让他痛苦。   巫璃,那个给了他失意时安静的陪伴,那个一心说要嫁给自己的可爱的小姑娘,只是在玩儿他,他一头扎进这坑里,跌得鼻青脸肿,站在坑上面的巫璃,心里该怎样的嘲笑他、鄙视他。   宁远死死抓着被子,眼泪流出来又被被子洗了干净,宁远恨到深处,将被子塞在自己的嘴里,在黑暗中发出一声声愤怒地低吼。声音被捂在被子里,闷闷的在屋子里游荡,就像是宁远现在不敢说出口的那份痛苦一样,压抑沉重。   王陌,巫璃,你们欺人太甚………………   宁远不知何时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他抱着脑袋坐了起来,头疼欲裂,足足缓了五分钟,才下了床,让小二打了盆水,水里映出一张沮丧和疲态的脸,一身衣服已然皱的没法看,整个人看上去都很不好,非常不好。宁远洗了脸,机械地脱掉了衣服,却不料衣服落地的同时还有一个小小的香囊也掉了出来。   宁远整个人僵硬的立在那里,咬着牙,他忍不住低骂了一句,跪在地上,手成掌状,朝着地板狠狠地拍了好几下,直到腕骨好像要被震碎了,他才颤抖着停了下来。   至此,他才觉得自己冷静了下来。上一次这样失控,还是很多年前自己小叔叔离开的时候,失去理性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体验,而且还会衍生出非常不好的后果。他很庆幸昨天没有在巫璃面前过于失态,被耍得团团转已经够丢人了,若是连一个洒脱的姿态都托不住,他这些年也算是白活了。   是,巫璃在玩儿他,事实已成事实,再纠缠于自己为什么会犯傻,也毫无意义,还是应该挺直了腰板,想办法帮助谢安。    第一百二十九章 谢安的忌惮   “你最近喝的药呢?”   谢安放下手里的书,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宁远一眼。   “我的药不是一向都是由巫璃和你负责的吗?”   “我去厨房看看。”   宁远没有回答谢安的疑问,转身欲走。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回身匆匆的丢了一个香囊在谢安的怀里。   “戴着。”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谢安看着明显走神的楚寒歌和满腹心事的宁远,缓缓放下筷子。   “这是怎么了?你们有事瞒我?”   “啊?”   楚寒歌和宁远异口同声的回道:“没有。”   “哪有!”   “…………”   两个人尴尬的对视了一眼,楚寒歌犹豫了一下主动先说了。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日,我在外面遇到了王陌。对了,小安,你知道鸾凤和鸣佩的事情吗?”   “知道啊,据说那是一对有情人的心头血浇灌而成的玉,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力量,不过,这些都是谣传,没人真的见过这对玉佩。”   “你见过。”   谢安微微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看了楚寒歌腰间的那块玉。   “鸾凤和鸣?”   楚寒歌微微点头,但是看她皱着眉头一脸纠结的模样,谢安就知道她还有未尽之言。   “你还有什么没有说吗?”   楚寒歌颇为踌躇的看了谢安好几眼,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谢安一头雾水的看着楚寒歌,“什么声音,你是说现在?”   楚寒歌的脸色猛地变得异常难看,一瞬间血色就从她的脸上退得干干净净,眼看着眼泪就要从她的眼中涌出,楚寒歌咬牙,满眼的痛苦里忽然涌现出了决绝的杀意。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跑出了客栈。   “寒歌!?”   谢安见楚寒歌的状态不对,起身就想要去追,却在站起来的一瞬间感觉到一阵汹涌的灼烧感,他立刻僵硬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小安!?”   “我没事。”谢安抬手阻止了宁远的靠近。   “你去看看寒歌,我自己可以应付。”   “可是…………”   “去啊!”谢安似乎是强撑着,说话的声音不停的在颤抖。   “王陌不是普通人,寒歌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若是说,谢安之前对王陌的影响只是值得忌惮的敌人的话,那么几个月前他在建康遇到的那些诡异的人,就让谢安彻底将王陌定位为一个势均力敌的敌人,谢安看不透王陌,这在他二十多年的生涯中绝对的仅此一个。   “何等狼狈……哈?”抖着双手的铁镣,王俊自嘲地摇了摇头。王陌跟在王俊的身边,看起来丝毫不像是王俊的晚辈,倒是比较像押解的官差,不过确实,王陌的确是负责押解王俊前往皇陵的人。   谢易微微摇了摇头,继而好奇问道,“王大人,这些人是……”   王陌还未开口,身旁有一名黑甲士兵抬起了右手,似乎是打断阻止王陌介绍他们。   “不方便吗?如此…………”   谢易正准备放弃,看这些将自己抱得就剩下眼睛露在外面的人就不是什么善茬,自己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为妙。   “无妨。”   在谢易难以置信的目光下,那个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士兵听到王陌的声音,顿时恭敬的往后退了一步。王陌微笑着说道,“此人叫谢易,乃我大周新任皇帝身边最器重的臣子,稍微透露一些,也无大碍……”   那名黑甲士兵闻言转头望了一眼谢易,那一瞬间,谢易只感觉仿佛有股阴风扑面而来,叫他浑身一个激灵。   或许是注意到了谢易脸上的古怪之色,王陌哂笑着说道,“谢大人受惊了,这些人,都是守皇陵的卫士,带点阴气什么还是很正常的。”   “守皇陵?”   谢易吃惊地打量着那十几名至今未一言的黑甲卫士,只感觉这些人身上寒气极重,仿佛会深入人的骨髓,很是邪门。   “为何本官从未听人提起过这些人?”   “他们轻易不出陵墓,谢大人当他们不存在便是了。今日前来,也是因为王俊执意要来谢谢谢大人那一日在谢安的面前力保他的性命。”   说着,王俊抬起头来,望着谢易半响,颇为诚恳地说道,“今日,我就要离开建康,跟着这些人到皇陵去了,临走之前,想见见你,………………前几日的事,谢了!”   “王大人言重了。”   “无论怎样都好,反正我不想白白欠你这么一个人情…………那我便告诉你一件比较有用的事情吧。”   “洗耳恭听。”   “谢安此人在建康插下的棋子甚多,如今暴露出来的已经有6桓,晏明修二人,皆是名动一方的人物。但是其实,他还有藏得最深的第三个人。”   谢易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不知是何人?”   “我不知道。”   “…………”   谢易闻言一愣,这是不按常理出牌啊。按理这不是就该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了吗,不知道算是怎么回事。   “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我却可以告诉你,这个人在建康掩藏的年头比6桓晏明修等人要深的多,同样,他的位置也必然重要得多,所以,谢易大人需要多加小心了。”   谢安闻言倒抽一口冷气,毕竟他可是见识过谢安手底下的人的实力,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假如王俊没有骗他,那么谢安的用意就十分的值得人细细揣摩了。   而这时,一名黑甲卫士拍了拍王俊的肩膀。   “该走了么?”王俊苦笑一声,继而望向谢安,哂笑说道,“转告周定乐哪个小子,叫他好生当他的皇帝,尽管他远不如定樘出色,但是也不要太早被赶下来…………嘿!”说到这里,他正要转身离开,忽然面色大变,双目充血,死死盯着谢易后方。   谢易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他这才现,在街道的尽头,谢安正站在那里,看样子是在等着出城。   不妙啊,这可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   谢安转过头来,不出意外地望着王俊满脸怒色,竭力挣扎,只可惜,他手上皆拷着手镣,无法脱身,而令谢易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不管王俊如何挣扎,他身旁那两名黑甲卫士,始终是纹丝不动。   忽然,王陌走到了王俊的身后,抬手利落的一记手刀砍在王俊脖颈后,只见王俊浑身一颤,双眼一翻,顿时昏迷过去,倒在一名黑甲卫士怀中。   王陌一脸淡定的表情,丝毫不觉得自己刚刚伸手把自己的叔祖打晕是一件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倒是谢易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在他目瞪口呆之余,那些黑甲卫士已解开了王俊左手的铁镣,其中一人将王俊抗在肩头,用披风遮盖,在集体向谢易低头行了一礼后,转身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   他们和谢安缓缓地擦身而过,   从始至终,这些黑甲卫士不曾说一句话,却给了谢安一种阴深、邪门的感觉。   不像是活人………………    第一百三十章 执念   追出去的宁远万万没有想到,巫璃挡在他的面前。   “我们谈谈好吗?”   谈,他们当然要谈!但是不是现在,更不会是在这里!   “我现在没空!”   宁远忍下怒气,想要绕过她。巫璃一把抓住了宁远的胳膊。宁远暗自使劲想要挣开,但是巫璃用的力气出奇的大,宁远根本挣不开,这个时刻,宁远才真的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不跟着陆择学点武功,否则也不用像现在这样。   宁远咬牙,拼命地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我有事情要办,松手。”   “这是他们时间的事情,你不要掺和。会没命的。”   “关你什么事!”   宁远发狠的甩,终于甩开了巫璃的手,巫璃也被宁远突如其来的力气给拽的踉跄了几步。   “你也是个局外人罢了。”   “好,如果我求你没用,那我就只能采取特别的手段了。”   “你…………”   宁远一句话还含在嘴里,整个人就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巫璃连忙将昏迷的宁远接住。宁远倒下,他身后站着的黑衣人缓缓收回自己的手,冷冷的说道:“早这样不就好了,浪费时间。”   “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主子让你送的信,你送到没有。”   虽然黑巾遮面,但是巫璃还是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一定是在嘲笑她。   “你放心,你花那么大的力气弄来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送到。”   “你说话给我小心一点!你还以为你是少主吗?你现在不过是和我一样,都是他安C在别人身边的一颗棋子!”   “笑话!”黑衣人蹲了下来,凑近巫璃的脸。   “可是,我可没有爱上自己的目标啊!”   摘下面巾,妩媚艳丽的五官,不是疯了的“”假廖古”又能是谁。只见“假廖古”用面巾闲闲的扇了几下风,眼里满满的嘲讽。   她起身,转身便要离开,却听巫璃在身后缓缓说道。   “你的毒是被主子治好了,但是我不相信,你真的完全忘记你自己中毒时候发生的事情了,否则,以你的性格,那么狼狈的一面被人日夜观赏,你早就在清醒的第一刻就杀了那个人了。可是你没有。”   “……………………”   “看来,可悲的人,似乎不止我一个啊。伽清。”   ……………………………………………………   这一边,楚寒歌几乎是毫无阻隔的闯到了王陌的房间,她一脚踹开了房门,王陌背对着她坐在房间里把玩着手中的笛子。   “看你的模样,似乎是被我说中了。”   “………………”   “你手里的玉佩,根本从来就不是因为谢安而响。”   清脆的兵器出鞘的声音,王陌的肩头多了一柄长刀。   “就算是又如何。我的玉佩不是为他而响,难不成还是为了你?”   王陌背对着楚寒歌,楚寒歌没有看到,当她说出此话的时候,王陌脸上的神情,那是充满着后悔和对难以挽回的错误的痛苦,脆弱的似乎随时都会崩塌。   “若是我说,就是我呢。”   王陌不顾架在脖子旁的刀,回过身,就这样深情的望着楚寒歌,楚寒歌恍然觉得这个眼神对她而言并不陌生,但是这仅仅只是一瞬罢了。楚寒歌早就已经做好的充分的心理准备,他会对着王陌犯病。   楚寒歌很快的恢复了清醒,她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可是,他的玉佩是因为我对他的思念而响。”   王陌看着楚寒歌冰冷的双眼,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他轻抚着额头,从唇缝中恶狠狠的吐出了两个字:“谢,安!”   是他想的太天真了,毕竟是走过了一遍奈何桥的人了,过往的一切她已经忘记了,忘得干干净净了。   这近百年的时光里,说到底也只有自己一个人痴痴地缠在过往的回忆里不愿意走出来,痛苦也好,欢喜也好,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从前自己最害怕发生的事情,在这百多年的光Y里,自己翻来覆去的体味,那是深入骨髓的孤独。   传说城中明湖之上有一座白石拱桥。若是有情人,手挽手在桥上过三遭,自此便情意绵长,缘定三生三世。多少年了,自己总是要去那里走一走,旁人都是成双入对,唯有他形单影只,一步一步郑重小心地一个人在桥上足足过了三遭,心里默念,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是自己欠下的债,可惜,却再也没了还的机会…………   “所以,你真的一丝一毫……都不再记得了吗?”   楚寒歌意识不防,深深地看进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像是看进他内心的最深处,这双眼睛幽深如墨,每每撞上,呼吸就忍不住一滞,像是整个人就已经站到了深渊的边上,再往前一小步就要掉进去再出不来。   楚寒歌在这双眼睛里,看到过野草般疯长的野心,看到过冰一般寒冷的残酷,看到过火一般燃烧的痴狂,却从未见过这般黯淡的失落。   一时间,拒绝的话,竟然卡在了喉咙口。   为什么?   为什么,我竟然会不舍………………   时光从不在王陌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十年,百年,似乎对着个男人没有任何影响,时光似乎对于这个男人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他的容貌总是这般的俊美,神态总是这般的冷漠。   他的身上没有苍老,唯有青丝间的那一缕白发,自从那个女子离开后,一夜白了,此后百年,便再也没有变过,这是藏在他心底里最深的痛,痛到,每每想到,就像是被人撕裂了自己的心肝一般的痛。   这个世间,对他太残忍………………   王陌不顾楚寒歌的刀,几步凑上前,死死地抓住了楚寒歌的手,楚寒歌愣了一瞬间,下一刻,手里的刀便下意识的刺了出去,鲜血暗红了王陌的衣襟,但是他依旧不动,抓着楚寒歌的手,那是哪怕天荒地老海枯石烂都不肯放开的霸道。   便是苍天要拦我,便是日后会遭到天谴!   此番,我****也誓要共你白首!    第一百三十一章 孤身   谢安心里一直隐约的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糟糕,谢安说不好这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自己身上散的浓浓的死气,渐渐的影响到了自己的生活,像是逐渐蚕食的黑暗,一点点的逼近。   一直到谢安看见赤红着双眼出现在他面前的肖北,谢安才终于明白了。他这种不详的预感,其实只是因为他失去了对局势的掌控。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软肋,已经暴露无疑。   “肖笑…………您真的…………”   谢安知道总有一日,肖北和肖澈会知道肖笑的事情,但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谢安没什么好辩解的,肖笑为他而死,这是事实。   谢安无言,等同于默认。一连赶了好几天的路的肖北,忽然觉得浑身无力,他站在那里,身影如同一株掉光叶子的老树。   “我们兄弟三人,相依为命多年,父亲延误战机被斩,母亲自刎之时,她曾嘱咐过我,无论如何,一定要照顾好两个弟弟。肖笑的年纪最小,也最不懂事。从来就不肯好好学功夫,…………他还只是个孩子啊!”肖北的声音里透着哭腔。   “他陪了您这么多年!…………为什么!为什么!您要续命,您来找我啊!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我是死不足惜!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   谢安痛心的抓紧了自己身下的凳子,手指深深地刺了进去。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那一夜肖笑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那一幕。   肖北笑了,可他此刻的笑容让谢安只想到一个词,——惨绝人寰!   他笑着,却哭了。   “你知道么,肖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他常常对我们这些哥哥说,你还那么年轻,就经历了如斯苦难,如自己一般的年纪,却从不被这尘世宽待,他心疼你!比你想像的,还要心疼!”   肖北猛的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剑,第一次将剑尖指向了自己的主子。   “我们会死,我和肖澈,双手沾满鲜血,我们不得好死,是我们该的,应得的,可是肖笑他做了什么!?他长久以来对你的陪伴,最终难不成只是换来了,换来了这世人难忍的剜心之痛吗!?”   肖北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肖北死死的攥着信,信的一脚被捏的皱皱巴巴。肖北浑身都在颤抖。   “这封信!是肖笑的绝笔。”   他将信丢给了谢安,谢安看着桌子上的信,半晌,才缓缓伸出手,将信拿起,拆开。肖笑娟秀的字眼印入他的眼帘。   “长兄亲启:   年幼失孤,全赖兄长照顾帮扶才得有我今日。此恩今生难报,便只有,待得来生。今日之决定我并不后悔,也没有人逼我。我们兄弟三人受庄主恩惠良多,今日我殒命于此,从此之后,兄长,可不必再欠庄主。我此生心愿有二。一是愿活着见到庄主解脱的那一天,可惜这个愿望应该是达不成了。第二是可以看到兄长们解甲归田的一日。这第二个愿望我虽看不见,但也希望兄长们做到。   小弟言尽于此,先行一步,万望兄长们珍重。   肖笑绝笔。”   “我早就该料到,终有一日,他会为你而死。”   肖北持剑的手一松,剑当啷一声落了地。   “从今日起,我不会再为你而拿剑了。我回去建康,将肖澈也带走。…………日后…………你好自为之。”   肖北取回谢安手中拿着的信,就如同他突然的来一般,没有回头的离去。   谢安从始至终坐在那里,几乎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换一个姿势。绝望就这样的从他的身上蔓延,如同外面逐渐,变得稀疏的阳光。   夜幕笼罩下来,将谢安的身心慢慢的淹没。   早就知道,如果自己执意要这么做,众叛亲离,只是迟早的事情。但是当谢安真的看见他身边曾经熟悉的人,一个个的离他远去。不是为他而死,便是被他害的身心俱伤。这一段时间,西安总是会想起夸父追日的故事。自己那自私的遥不可及的所谓的遗愿是骄阳,而自己便是那永远逐不上骄阳的夸父,心怀执念,最后陷进了执念里再出不来,最后都被欲望扭曲,成了遥不可及的痴妄。   尘世间有八苦,这份纠缠了自己一生的遗愿,是自己的求不得,而这些陪伴着自己成长,为自己,默默付出的朋友,家人。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成为了自己的舍不得。   求不得,不过痛彻心扉,焦虑难安。舍不得,若硬舍去,便是失魂落魄,不惜性命。   楚寒歌回来得很迟,但却比宁远要早。谢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大堂中,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他一个人。还没有走近楚寒歌便现了地上的一道寒光。   那是一把剑。   楚寒歌很熟悉的一把剑。   这把剑会出现在这里,还被人扔在地上。楚寒歌已经大致猜到这里究竟生了什么。又一个对于谢安来说亲近的人离他而去了。不,或许是两个。可能以后还会更多。   楚寒歌知道,如果谢安不停止自己的行动,那么这样的情况,只会不断的生。但是她无法劝,更不能劝。   所有熟悉谢安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成了西谢安心中的一个结。它会毁了谢安,但是同时,它也支撑着谢安在活下去。   谢安此刻就像是站在悬崖的边缘,而这件事就像一把锐利的长枪,支撑着他。枪会刺进他的身体,让谢安,痛苦万分。   但是倘若没有了这把枪,谢安便会立刻摔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所以明知会痛,明知,结局是毁灭。谢安也已经没有了放弃和后退的余地。他所能做的选择只有承受。   楚寒歌默默的走到了谢安的身后。将谢安的头轻轻地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你回来了。”   不想去问她究竟去了哪里,也不想问她是否也会离开。只要此刻,她在身边,就足够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不论我是否在你的身边………………   “如果你不想谢安那个小子死的话,离开他。”   这是王陌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楚寒歌知道,自己………………必须作出决定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逼到角落的皇帝   夜,深了,整个建康一片死寂。   这座原本居住有二十万户百姓的大周王都,如今却只剩下寥寥一两万户,其余的,皆在朝廷的号召下向古都长安迁移,这使得原本颇为热闹的京师,如今看起来竟显得有些萧条。   没有办法。因为就在三日前,前往汉中封地的鲁王,周定礼和回到北疆封地的楚王,周定宇。纷纷都揭起了反王的大旗,几路大军朝着建康开赴。   不日就会达到健康的城下。   其实这说起来还蛮好玩儿的,汉中和北疆距离建康都比较远。但是这两个王爷的大军,却在三日之内便要赶到了建康。这感觉就好像沿途没有任何的都城一样。但是皇宫里,周定乐自己却是心知肚明,为何会发生这样的场景。   自己不肯更改皇后,更不肯改立太子。   说白了,就是自己不愿意跟世家合作。周定乐到此刻,方才深刻的理解了曾经谢安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对于世家来说,谁当皇帝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皇帝听谁的。   不听话的皇帝,宁可不要。反正都是姓周,谁做不是做呢!   也便是到了此时,周定乐才意识到了世家在大周,深刻的影响力。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这样的现实面前,简直就像一记火辣的耳光扇到了周定乐的脸上。那些沿途投降的都城,朝堂上那些振振有词的大臣。周定乐已经从一开始的愤怒转而变成了现在的无奈。无兵,无粮,无钱。自己只是一个空有着皇帝的名号的可怜虫罢了。   周定乐,从来没有如此,清醒地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些什么。   他要权力!他要可以自己反抗的机会!   如今,尽管皇宫内依旧是灯火通明,但是人却少了许许多多,除了禁卫军尚且按时按点来来回回巡逻外,竟再无以往忙碌的宫女与宦官。   而在皇宫供奉祖先的祠堂大殿里,大周天子周定乐正负背着双手站在殿中,目视着殿内神龛上所供奉的周氏皇族第一任皇帝,他的父亲,周扶远。   “也许你说得对,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当皇帝。不过至少,我不是亡国之君,我只是守不住,你给我的位置。我到今日才终于明白,旁人给的,终及不过自己夺的………………“”   “皇后娘娘驾到!”   “奴等恭迎皇后娘娘!”   一群太监纷纷叩地跪拜,而这时,皇后王氏在一队禁卫军的护卫下。带着两名宫女从远处走了过来,闻言点了点头,一抬手和颜悦色地说道。   “都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众太监又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这才站起身来。弓着身子,恭敬皇后王氏。   “陛下………………在里面么?”美眸望了一眼殿堂内,王皇后轻声问道。   其中一名太监拱手回道,“回禀皇后娘娘,陛下还在此宫内………………皇后娘娘可是来寻陛下的?”   “嗯!”王皇后轻轻点了点头。   见此,那名太监恭敬说道,“恕奴等无法为娘娘通报了。祖宗宗庙。可并非是奴等身份之人可踏足的……   王皇后点了点头亦不在意,毕竟太乾宫可是供奉大周皇帝神龛的神地,确实不是眼前这些身躯不全的太监可以踏足的地方,甚至于。连一般宫内的宫女、禁卫都没有入内的资格,除非是直系皇亲,比如说周定乐的众兄弟,或者说她这位为大周周氏皇族诞下了直系皇储的正宫皇后。   当然也有例外的,这不。来到正门门槛外的王皇后,一眼就瞧见正殿内除了自家夫君、当今圣上周定乐外,还有一人,那便是照顾了先帝周扶远大半辈子的老太监,宫内唯一一位能够自由出入任何违禁场所的总管大太监。周塘。   似乎是注意到了王皇后的到来,总管大太监周塘轻轻几步迎上前来,躬身恭敬说道,“皇后娘娘可是来寻陛下的?”   王皇后轻轻点了点头,温柔地说道,“本宫见陛下久久不归寝宫,且听御膳房说陛下连晚膳都耽搁了,因此心下有些担心,是故过来瞧瞧……”说着,她瞧了瞧殿内,小声询问道,“本宫可方便入内?”   老太监闻言微微一笑,恭敬说道,“娘娘言重了,这皇宫,岂有娘娘不可去之处?陛下正在殿内,娘娘请!至于………………”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望向了王皇后此行带来的人身上。   想来王皇后亦清楚宫里的规矩,见此转身对随行人员轻声说道,“你等且在此等候吧。”   “是,皇后娘娘………………”众侍卫以及两名宫女行礼点头。   吩咐完毕,王皇后这才走入了殿内,因为她已从老太监周塘口中得知周定乐正在殿内发呆。因此她走得很注意,脚步声非常惊,生怕惊动了此刻神游天外的夫君。   可不知怎么着,当她走到周定乐身后不远处时,周定乐却好似注意到了她的到来,轻声问道,“是皇后么?”   王皇后愣了愣,旋即加紧几步走上前,轻声说道,“回陛下话,正是臣妾……听宫里人说陛下自黄昏日落前后便站在此地,茶饭不思,亦不回寝宫,臣妾心中挂记,是故过来瞧瞧究竟,冲撞之处,望陛下莫要怪罪……”   周定乐闻言微微一笑,转过身用充满怜爱的目光凝视着王皇后。   “皇上可是还再忧心,叛军的事情?都怪臣妾……………………”   “你这说的是哪里话?你我,相互扶持到如今。你还为我诞下了儿子,出生之时,岂是谁挑选的?我若是因此就废了你,那我还当什么皇帝?让皇后挂念了,朕心中有愧……………………”   “皇上。”   “我只是,觉得我没用。就算穿上皇帝的衣服,也不是皇帝。甚至连你都护不住,你不过是一个长的深宫中的女人罢了。天下大事,与你又有何干?他们只是将你作为一个借口。朕不愿妥协,更不想妥协。便是明日要朕脱了这身龙袍。朕也决计不会想这些小人妥协。”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天子守国门   楚王周定宇不愧为大周武力第一的王爷,他到建康城下的度甚至过了距离比较近的鲁王周定礼。不过半个月,建康城就破了,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根本就不叫攻城,献城还差不多。世家几乎是主动把城门打开的,差点,大周就要换个皇帝了。可惜,世家的那些人太低估周定乐了,他们以为周定乐会就这样放弃,可是周定乐没有,他将自己现在唯一可以用的晏明修,甚至包括6桓在内的一些大臣,全部转移到了皇城里,他要死守皇城。为何没有他的好友谢易,这其实很简单,外界传言双王谋反,但是实际上,这两个王爷是一前一后相继反了的,先反的那个是汉中的鲁王,谢易第一时间就带着军队镇压了,而晏明修则留在建康,防的就是北疆的楚王周定宇。大周朝廷派往汉中的军队不少,却依然还是被鲁王的军队牢牢拖死在汉中,而此时在大周北方的渔阳,北疆之兵66续续展开了开春后真正意义上的猛攻。   继以鲁王周定礼的叛乱之后,大周终于迎来了新皇周定乐登基后的全面内战的爆。而周定乐现在的对手,正是北疆之主,大周皇族中的第一勇士,楚王周定宇!   提起楚王周定宇,大周举国上下百姓绝不至于陌生,他在北疆抗击戎敌,那些倍受瞩目的事迹,一直以来都是天下百姓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的事。一般情况下,提到战神,除了鬼面,就是周定宇。而且后者还是个皇室出身的男人,总比鬼面那种身份不明的强多了不是?   因此,当周定宇突然昭告天下不服天子周定乐统治时,整个天下的世人都不由地将双目盯紧了这场争夺帝位的战争。   或许有人会感觉纳闷,为何楚王周定宇起兵谋反时,天下百姓却是关注此事,而不是大肆的辱骂这个篡位的乱臣贼子呢?   理由很简单,因为周定宇是大周的英雄,抗击外戎的国家英雄、民族英雄!   曾有人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无疑是北疆边境战乱的最合理写照。据史记载,中原传承至今的数百年中,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始终是中原国家的心腹大患,数百年中不知聚兵南下入寇过多少回,整个幽燕之地不知遭受过外戎多少次血腥的洗掠,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人死于其中。近几年西北那里有齐武王镇守,情况好了许多,但是在大周国民眼中,草原部落的游牧民族简直就是恶瘤一般的存在,尤其是幽燕之地的百姓,恨不得生啖其肉。   不过,楚王在百姓中再有威望,直接就献城,这种事情,普通的百姓还是干不出来的。周定乐心里也很清楚,这是大周世家对他的背叛,说白看了就是人家觉得自己不适合当皇帝。   换一般人,甚至是换了以前的周定乐恐怕早就放弃了,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周定乐的处理方式称得上是雷厉风行,他直接将皇城里九成以上的宫女太监毫不犹豫的处理了,只留下自己最信任的禁卫军,一夜便搬空了建康城里所有兵营的兵器,物资。然后紧闭皇城的大门。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朕!是大周的皇帝!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   “启禀将军!建康来了消息。”   “建康?”   “是,是国书!——由御书房下的国书!上面还有陛下的玉玺印章!”   “什么?”谢易面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来,几步上前接过了士兵手中的书信,随即神情变得更为凝重。   要知道国书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会下的,它比圣旨分量更重,一般只有在生重大事情时,朝廷才会下国书,昭告天下。   比如说,大周前天子周扶远驾崩时,朝廷便曾下国书,将老皇帝驾崩、新皇帝继位的消息昭告天下。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大周近几十年来,朝廷只下寥寥三回国书而已。   难道………………   隐隐地,谢易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在汉中打仗,消息相对滞后,还不知道楚王打到哪里了。他加紧拆着书信。   只见谢易细细一扫国书上所写的文字,双目下意识一眯,眼中隐约露出几许难以置信的震撼。   “陛下亲掌京军,御驾亲征守国门!建康陷落了!?”   大周元顺元年,双王之乱爆,楚王周定宇破大周都城!   四万步兵,三万铁骑,当那黑压压的大军陈兵于建康皇城下时,那种险些会让人窒息的滞重感,仿佛梦魇般笼罩在皇城内守将的心头。   与一般的军队丝毫不同,北疆兵光是在城下整齐列队,哪怕不曾呐喊威慑,亦给皇宫城头的守兵们带来了莫大的压力,尤其是对于像他们这些从未上过战场的人来说,尤其如此。   “……比预想的晚了三曰呢……………”   谢安放下手中的国书,楚寒歌便为他送上了一杯茶。这几日,楚寒歌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谢安,还有那日姗姗归来的宁远和巫璃。   “我要去建康。”   谢安这样说道。   无论是国界线还是行政区的边际,凡是自然形成的,都少有笔直的。一般都是弯弯曲曲的,天然形成的大山、大河,乃至于沙漠等,便是天然的界线。这些,便是在长期的生活当中各种因素相互制约而产生的。   这是相当好理解的,等于是老天给划定了地盘儿。一座城,如果有四面的山河那便是天然的屏障,战时能抵得了数万雄兵。   同理,如果想迈过这样的边界,也是十分吃力的。科技比较达的时代,翻山越岭尚且吃力,想通过不是打隧道就是盘山公路,还经常有生命危险。科技欠达的年代,这些天险、天堑,就是天然的壁垒。   谢安所在的渭水城和建康这里也是这样的。   平时从渭水城里去建康,走的都是水路。但是楚王周定宇和鲁王周定礼相继造反以后,走水路无疑就是找死。   渭水城和建康这里接壤的地方,都是些大山。山里有山民,属于三不管地带。人少,地形又复杂。而在战时这些大山大河之间,就是交通相对没有障碍的地方了。也就是说,谢安的的人马,一旦找到了路,翻山越岭,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到达建康城。只是,知道路的几乎没有人,否则这里早就被朝廷封了。   谢安和楚寒歌,宁远,巫璃几人只身进了大山,往建康走去。   “主子,他们离开了。”   “无妨,我知道他会去哪里。一场好戏正等着他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 如果没有人   皇城的城墙固若金汤,尤其是在周定乐将皇城里那些世家这么多年买下的钉子一一拔去以后,就更加如此了。   周定宇命人架起撞车,开始撞城门。四面的城墙齐齐被进攻。城上就扔下滚木雷石来,另一面被招呼了好几大锅的开水,更惨的是被浇的“金汁”。   城上还万箭齐发,北疆兵死伤不少。   损耗是没有办避免的。   这里面,只有南面的攻击最弱——那里是正朝门,可以布兵的地方不多。周定宇命人在城外架起****来杀伤守军,守军就在里面放箭S杀攻军的北疆军。一连数日各有损伤。周定宇点了点兵马,发现战损得有点多,心痛得简直想收兵。最后还是命加固撞车,给撞车上搭上架子,蒙上牛皮,士卒躲在牛皮下面推着撞门去。已经到了这般的地步,不拿下皇城,周定宇如何会甘心?   “周定宇!”   这一声呵斥,虽然声音并不洪亮,但却叫城上诸多守兵为之惊愕,就连底下攻城的士兵,离得近的攻城士兵有些干脆就停止了动作。   怎么?难道这位懦弱的陛下,竟然有胆直接跟楚王周定宇叫板?   别说这些人愣住了,就连在城外喊话、劝说城上守兵投降的北疆军小校也傻眼了,目瞪口呆地望着城楼上那位身着天子龙袍的男子。   “天……天子……”   “陛下……”   大周终归是君主集权国家,忠君爱国的思想根深蒂固,得见天子周定乐登楼喊话,城下的北疆兵不出意外地出现了几分慌乱。毕竟在这个时代,天子就是天,反天子便是反天,是叛逆,是逆臣!   “有意思……”   身处于北疆虎旗下的楚王周定宇闻言微微一愣,旋即脸上露出几许古怪的神色,缓缓策马来到阵列前方,仰头打量着城头上的周定乐,大笑着说道,“小九,唤为兄所谓何事?莫不是要开城投降?”   平心而论,楚王周定宇根本就没有将周定乐当回事,甚至于,没有将城内包括晏明修,卫拓等人当回事。先前之所以派部下一名小校喊话,也只不过是存着想兵不血刃拿下皇城的心思。毕竟还是自己以后要住的地方,弄坏了还不是要自己修?   “投降?”城头上的周定乐闻言重哼一声,冷笑说道,“周定宇,你虽是朕的皇兄,但终归是臣下,如今斗胆聚兵谋反,意图谋朝篡位,此叛逆之举,人人得而诛之!”   “你说的莫不是指你的好朋友,好兄弟谢易吧!他现在自身都难保!还有何人会来救你!”   “我乃大周天子!”   “我大周天子?哈!哈哈哈!”面色一沉之后,周定宇仰天大笑,不屑说道,“我大周天子何在?!在这儿!?”   周定宇露出一脸不屑的笑容,冷冷说道,“你那个皇位,只不过是平白捡来的罢了,还是靠着谢易那一帮妄臣,从一开始,本王就不曾承认此事!——你若识相,速速开城门投降,本王念在你我兄弟一场,尚可留你一条姓命,曰后封你个安享太平的王爷也不成问题;倘若你冥顽不灵,可休怪本王不留情面!”   “反国逆贼安敢口出狂言?!,朕在此,你若有胆,便来攻城!城破了,朕便以身殉国!”   此言一出,城上城下十余万人为之哗然。   虽然这个皇帝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却是没有什么气势,然而眼下,所有听见这句话的百姓,和士兵都不禁被周定乐的胆气所慑服。毕竟楚王周定宇凶名在外,纵观整个天下,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当了几曰我大周皇帝,便目空一切丝毫不将本王放在眼里了么?哼!你就等着下去见父皇吧!”   说罢,周定宇便取了自己身旁的一个士兵的箭和弓,对着周定乐便拉了满弓。   冰冷的箭尖指着周定乐的头。   “嗖”   直S周定乐双眼的箭,在距离周定乐的双眼还有一指距离的情况下停了下来。   箭的末端,一只大手牢牢的握在那里。   “楚王此举未免有失你的威名!”   卫拓将箭折成两段,丢在地上,冷冷的看着楚王周定宇,周定乐,极力保持着自己脸上冷峻的表情,冷笑一声道:“不过如此!”   “………………”   周定宇微微眯起眼睛,将弓扔在地上。   “攻城!”   “喔喔——!”   三万北疆步兵振臂齐呼,其声势,竟叫天地谓之色变。   “您还是先避避吧,您不通武功就不要在这里了,万一受伤就麻烦了。”   …………………………………………   大山里,谢安单独和楚寒歌待在一起,他的情况很不乐观,宁远只好带着巫璃一同去找找草药。不知是不是楚寒歌的错觉,宁远似乎很不想巫璃单独和谢安待在一起,不过也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宁远早就答应要娶巫璃为妻,亲密也是理所应当。   “你知道我为何一直都想打压世家吗?”   谢安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楚寒歌明白,他为他口中所说的那个想字,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想。”   “敌军夜袭了——!!!”   一声嘶吼划开夜空,静谧的夜晚像是炸开锅,开始响起惊叫声,慌乱的奔跑声,城外*近的大部队步伐震天,厮杀如雷。卧室门猛然被推开,伏在窗边的小谢安警惕地抬头,是出门买药的父亲。母亲当时已经病重,难以动身。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父亲抬上马车,母亲就躺在一旁,昏迷不醒。   小谢安看着车窗外。拖家带口的民众往后城门奔走,行李的拖拽声,推车的滚轮声,婴儿的啼哭声,老人的喘息声,夫妻急促的交流声,不绝于耳。   人流拥挤,还有些守城的士兵穿C其中,一队队由队长带领逆行奔赴城墙,地上乱物堆洒,都是慌忙中掉落的。视线再抬高放远。小谢安看到城墙上灰蒙蒙一片,时不时就有人惨叫着从城墙上摔下来——这座城,今晚必破!   小谢安又看一眼人群,从那一个个疲于奔命的民众身上收回视线。   “城破了,会怎样?”   “自然是沦为北戎的奴隶。他们没有车,手无缚J之力,逃不远的。困在城里,也是‘死’路一条。”   北戎的奴隶……无异于死人。   小谢安知道,父亲从不骗他,无论真相是多么的残酷,他从不骗他,就像是他瞒着母亲偷偷的告诉自己,母亲的生命所余不多,只想快点回到他们在草原上的家。所以一路上,就算小谢安自己的身体也不舒服,他也从来不说。   反正自己也不会现在死。   车子逐渐靠近后城门,离得越近人群越拥挤,马车根本进不去,他们只好下车选择步行。由于太过拥挤,很多年老体弱的被挤出队伍,其中一个老人摔倒在地上,把后面华衣的青年绊倒,青年顿时骂骂咧咧。   “老狗,挡道呢,赶紧爬起来滚!”说着,踩过老人,还低啐一口痰,吐在老人脸上,老人看到青年身上穿的料子,面露哀伤,却不敢反抗。小谢安皱起眉,人群中又挤出一个黝黑干瘦的小孩,冲过去抱住青年的腿,张嘴咬住,“敢欺负我爷爷!我咬死你个混蛋!”   老人呼喊:“狗蛋,别打!他是世家的子弟!别管爷爷了,你赶紧跑吧!”   没人管么?   小谢安这样想着,面沉如水,却不能做什么。   周围的人因这变故回头,却纷纷退后腾出一块空地,麻木地围观,城卫远远地看见S乱却视若无睹,继续在后城门阻止暴动的居民硬闯。   因为天黑,小谢安看不到众人的表情,却能分辨出,这是种习以为常的事。   圈内,被激怒的青年把这个孩子翻倒在地,因为不受阻止,更加肆无忌惮。青年手掌摊开,旁边便有人递来一根马鞭,挥舞着手力的马鞭,把还不及他腰高的狗蛋抽倒在地,狗蛋倔强地挣扎着爬起,又再次被抽倒。鞭子随着鞭打声划开狗蛋原本就破旧的衣服,划开皮肤,不断增加道道血痕,把年幼的孩子弄得遍体鳞伤。   人群中,一位年轻气盛的少年满脸愤怒,正要穿过人群去阻止,却被从后面抱住,少年回头,看到母亲紧张的目光。母亲紧紧抱住儿子,低声乞求道,“好儿子,你一直是个好孩子,妈妈知道你可怜他们,但是你也可怜可怜妈妈,不要多管闲事,老百姓是惹不起他的,”少年咬紧牙关,握紧双拳,双眼因愤怒而猩红,他很想不顾一切地挣开母亲,这让他胳膊上的肌R都变得紧绷、僵硬。可他低头,是母亲恐惧到颤抖的手指,余光里,是母亲疲惫沧桑的皱纹,最后,他也只能选择忍耐。   其他人……?   月亮出来了。   小谢安环视周围,月光之下,他能看清每一个人的表情。急于离开的居民不受影响,面色冷酷地往前挤;也有同样身穿华服丝毫不急的人驻留观望,权当是一场取乐的戏的;更多的,是感同身受。沉默着脸,脸上藏着隐忍、愤慨、心酸,与兔死狐悲,或许也曾像他这样愤愤不平,可最终都在冰冷的现实中屈服。屈服的原因各种各样,但结果都一样。冷眼、旁观。   小谢安的心里感到无限悲哀,为他们,也为这个时代。   他终于明白母亲和他说过的话,母亲过去以为自己特别的,特别到能改变这种不公,可最终,反抗只是让她明白了她自己的渺小,面对现实的不堪一击。即便不甘,最后母亲只能放弃。   有谁呢?   谁能来救救这个畸形的时代?   “最后,那些世家子弟全部离开了,而百姓,则被堵在后面,充当他们的挡箭牌,十不存一。”   “如果没有谁,那么,我便自己来。”   “我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番外桑梓(上)   “你找我来这里做什么?”   “看戏。”   女子微微皱眉,顺着他只得方向抬眼望去,那是一间柴房。女子走近,看清楚屋中的情形之后,她感觉到了强烈的窒息感。   那是一间阴暗的小屋,一个单薄的男人在里面蜷缩着,瑟瑟抖。他身前站着一个男子,那是一个仅仅只是背影都可以瞬间江浙肮脏阴暗的柴房瞬间变成富丽堂皇的大厅的人。很难形容这个人的气度,只能知道他绝对不会是普通人。   他丝毫不介意这里的灰暗简陋,缓步踱着,如同走在华美宫殿之中,闲雅随适,浅淡自若。   男子抬头,看到他之后满目震惊。   “大……大人。”华服男子微微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为什么不喜欢她?”   “她………她……………”男子猛地睁大了眼,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之后,他眼底满是震惊和绝望。   “郡主不好吗?功勋世家,认真地追求你,为什么要拒绝?”楚寒歌站在女子的身后,她看不见华服男子的脸,但是她觉得他一定是轻笑着,但他声音却陡然低沉起来,“因为你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不肯接受她?”   “真没想到,你会这么痴心。”   华服男子捏住了男子的下巴,和他对视,“但你这样,我很困扰。”   男子大概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看着这个华服男子,无论是哪句话都无法从口中说出,只能麻木地张张嘴,不出声音。   “她喜欢我。”华服男子的声音忽而轻柔起来,他眼含笑意,唇角温柔,这般动情之色让所有看得人都无法挪开眼睛。那一刻,地上男子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他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景象,就在此刻。但与此同时,他体会到了彻骨的绝望。华服男子的声音像掺着蜜糖的毒药,动听至极,但却致命:“她是我的,你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   站在外面的女子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带他来的人笑眯眯的:“你看,他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神圣。”   漂亮的少女满目惶恐,带她来的人愉悦地凑近她,贴着他耳边低语:“他不是君子,而是魔鬼。”   一字一句,大力地敲击在女子的心脏上,楚寒歌感同身受的感觉到了强烈的窒息感,就像之前那样,每次见到王陌时的感觉。被像掏了心脏一般。   “你到底要做什么?”   那人的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蛊惑意味:“我来帮你,好不好?”   “如果没有他,你和你的恋人会顺利晋升;如果没有他,你的恋人不会死;如果没有他,你可以有更加美好的生活。”蓝斯在他耳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为他报仇吧,你只需要……”   女子蓦地睁大了眼,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得颤抖。   “相信自己,只有你能做到。”   楚寒歌看着那人往女子的手里塞了一个小小的瓷瓶,女子挣扎了一下,但是最终还是抓住了瓷瓶。   楚寒歌深深地看了那个女子一眼,女子离开了,楚寒歌却没有,她留在原地。   她在等着那个华服男子出来,如果她没有猜错,这并不是她的记忆,或者说,她只是在做梦。   男子出来了,缓缓暴露在月光下的面容让楚寒歌的瞳孔蓦地紧缩。   怎么可能!?   他竟然会和6桓长得一模一样!?   还不待楚寒歌反应过来,她眼前的画面就猛地一花。她只觉得自己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再仔细一看,早已不是刚才的地方。   阴暗湿冷,血腥的气息直冲鼻息。   这是………………天牢?   这一次的时间比较长,楚寒歌倚在墙角,看着那个女子被一次一次的拖出去,然后满身是血的拖回来。从狱卒的喝骂声里,楚寒歌大概了解到了,原来是这个女子趁****不在朝中的时候,下毒害了****的未婚妻,也就是当今皇帝的妹妹。当然了,人没死,否则也不可能留着她了,现在只等着****回来。   这个女子每日都会把耳朵贴在墙上聆听外头是否敲响了丧钟。   终于,****来了,浓黑的衣衫映衬着苍白的脸。牢笼外的他和牢笼里的女子,连影子的深浅都似乎有些不同。都是一样的憔悴。   “我说过,要你好好照顾她。”   对,他说过。****把身家性命都抛却了,却将他最重要的东西托付到女子手上。那是他的未婚妻。   “屈指一算,整整一十八年,从七岁到二十五岁,如今依旧能得你的信任,真是好大的福气。所以,现在她出了事,你找不到元凶,便只能追究我的罪责。你愤怒起来还是这么恐怖。”   “太医说,是中毒。”   你还没回来的时候,太医就这么说了,可惜,无药可救。女子低着头看指甲缝里的银针,****蹲下身,黑沉沉的影子罩住了所有女子能见的光线。   ****伸手摸女子的脸,用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污痕,逼着她抬起头来看自己的眼睛。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楚寒歌站在一旁,心道:“你终于说了句人话。”   “救她。”   “我不是神仙。”   ****眨了眨眼,墙上的影子凝然不动。****隔着木栅栏来将女子抱住,很多年了,他们很久没有靠得这么近。   楚寒歌看着****眼中深藏的波澜,知道其实他还是很在乎这个女子的。只可惜这份在乎,远不及他对那个女子的。   “那就去找神仙。”   ****衣不解带地守在她床边也不能换来她的清醒,于是便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传说上。   “你爱她。”   “她不能死。”   ****说:“桑梓,我只相信你一个。”   “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十八年前,你给我抹药,脸儿贴着脸儿小声说话,嘻嘻笑笑地打闹。我飞身上马离开京城的时候,你站在城楼上对我挥手,我笑,腮帮子都僵了。再回,身后空无一人。做什么这么现实呢?真是的。”   楚寒歌跟着桑梓去找那个传说中的老神仙,他的道观在高高的山上。那时候已经是腊月了,风雪像是要把桑梓从半山腰吹下去。手指头痛得好像不是自己的,攀了好一阵,总算离山顶近了那么一点,脚下一滑,自上滚落时远远要不了那么多时辰,一身狼狈。   老神仙倒悠闲得很,结跏坐在蒲团上,长长的白眉毛垂到了膝头,双目未开就察觉到了屋外被雪水浸得湿淋淋的桑梓。   “有趣,你为何来了这里?”   楚寒歌当即一愣,只因那个老神仙的目光是看着她的,难不成他看得见自己?   桑梓因为是在问她,把包袱铺开在他面前,珠光宝气冲得满室斑斓。   “你到底要怎样?”   “万物各有天命,强求不得。”他终于开口,袅袅熏香环绕周身,凭添几分仙气。   “这道理我懂,但我家主上不懂,国师。国师,你若救得公主你便是这楚氏天下的国师,万千黎民听凭教化。不要怀疑,主上的出手一向大方。   他抖了抖眉毛,又启口念一段谁也听不懂的经文。“非是老朽不肯相救,只是天理循环终有定,万万违逆不得。”   “国师有何要求不妨直言。”   他长叹一声,我看到他眼底闪烁不定的眸光:“万物有价,何况人命?”   “人命作何价?”   “一命抵一命。”    第一百三十六章 番外桑梓(中)   “老道,需要一个药人试药。”   “天下人任您选择。”   “只要你。”   桑梓微微一愣,也不问为什么,干脆的点了点头。   “只要您不嫌弃桑梓身躯单薄,随您。”   想了想,桑梓问道:“只此一次?”   他狡猾地抚着他长长的眉毛:“三次。”   难怪。原来还需再多跑两趟试药。人命果然是好高的价码。   桑梓负了老道给的药丸,没有什么感觉。   小童捧来一只玉色的小净瓶。   “将药粉溶于水中,给病人服下。”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双目浑浊却难掩精光,“一个月后恭候大驾。”   ****,桑梓从未叫你失望。她冒着风雪回到宫中,远远就看见****黑色的身影疾步而来。   桑梓艰难的翻身下马,老道的药出行了效果,桑梓浑身像是置身烈焰里一般,双膝一软就陷进了厚厚的雪堆里,****从桑梓手中取过解药就转身离去。桑梓跪倒在雪地里,感受不到冷也感受不到疼,只听得房内一阵低低的欢呼。自始至终,桑梓艰难的仰着头找着记忆中那双墨色的瞳,却只看到一个迅疾的背影。   桑梓没有流泪,但是楚寒歌知道,她不是不痛,只是已经痛到麻木了,泪水于她没有意义。   那年的雪下得很大,从腊月一直下到第二年。   桑梓第二次去找那个不似神仙的老神仙,上马出京时,身后空无一人。依旧是用性命作注去搏回解药。桑梓谁也没有告诉,尤其是****。   桑梓第二次跪倒在寝宫外的雪地里,这一次,****似乎终于记起了门外的桑梓,而桑梓这一次似乎已经有点适应老神仙的药了,在****快要跨出门槛时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膝头的积雪,留给****一个背影。   楚寒歌看到了****僵住的脸,心情大好。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临行前夜,****像是变了一个人,压着桑梓一直折腾到天亮。   楚寒歌这是才知道,原来自己错过了这么多,他和桑梓早就不是单纯地主仆关系了。   这次离开,****居然像第一次时那样来送桑梓。   还是那句话。   “桑梓,我只相信你一个。”   桑梓拿着老神仙给的药丸跑到了山崖上。   “你这是做什么?”老神仙的脸色比桑梓更紧张,好似要跳下山崖的是他。   “你可以再选一次。”   他说:“那是你的主上。”   他在提醒桑梓,公主危在旦夕。这一次若不能服下解药,之前种种前功尽弃。   “我欠旁人诸多,唯独不曾欠他。”   死的感觉并不特别,落下的时刻竟让桑梓想到了飞翔的蝴蝶阳光刺得眼睛生疼。桑梓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透过手指缝依稀看到一双墨色的眼睛。桑梓知道那是幻觉。原来临终之时,我最想见的人依旧是你,****。我救不了你的公主了,在天牢的时候我就开始这么打算,次次如你所愿,游戏就失了悬念。   桑梓从不辜负你的期望,你却总叫我失望。****,我看腻了你温柔或是无情这两张脸,也腻了同你仿佛要纠缠到天荒地老的彼此折磨与虚情假意。   桑梓从不骗你,但是只有这一回,是例外。   但是,我会还的。   我已经还了………………………………   用我自己的命。   楚寒歌待在悬崖上,却感觉心被掏空了,手指抚过时甚至能听到空DD的回响,莫名的钝痛一直持续着,心疼得像是要生生撕裂开。很难受,快要喘不过气来,手脚四肢的感觉都被麻痹了,只有脸上那一行冰凉的触感异常清晰。   又一次,又一次,相似的屋子,相似的痛楚,相似的心境,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孤单单地被遗弃在死寂的角落里。头痛欲裂,有什么趁机冲破了封印,带着书页般泛黄的颜色铺天盖地而来,像要将她就此掩埋。一阵头晕目眩,空荡荡的心转瞬间被欢喜与悲伤灌满,喜、怒、哀、嗔,明明是从未体验过的情感,却又觉得熟悉。笑声、哭声、咆哮声………………各种声响塞满了耳朵,什么也分辨不清。   “你不该来这里。”   “你知道世间传说的黄泉路吗?幽冥殿中总是回荡着忘川中无数怨灵的嚎哭,身带枷锁披头散发的死者空茫地抬起血R模糊的脸:“大人,我冤枉……”尖啼声在空荡荡的四壁回响。害人或是被害,有罪或是无罪,负心或是痴情………………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各有一段悠长或是纠葛的故事,虚弱地跪倒在高高的阶前,痛哭流涕。夫杀妻,母食子,兄弟阋墙,情人反目……恨到深处,一柄尖刀一碗砒霜一句不甘。他们起初大都不肯接过孟婆手中的汤碗,待故事说到最后,善则有善果,恶则有恶惩,恩怨两消。往生轮回盘前经过漫长的等待再选一次,终是忘怀的多,执迷者寥寥。不肯遗忘的就成了孤魂野鬼,四处飘摇着,念念不忘着对错、恩怨或是结果。你是走过那条路的人,你的因果早就已经结束了。为何还要来到这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楚寒歌喃喃的说着。   “你还有一件事情没有放下,我本想帮你,但是你却不愿我帮。我强行C手,只怕来日定会有报应偿还在我的徒子徒孙的身上,只怕连三清山的门庭都保不住。”   老神仙看起来很是感慨。   “既然你来了,相信也是缘法。”老神仙褪下了自己手腕上的念珠,戴在了楚寒歌的身上,楚寒歌身上的头疼,难过,瞬间就像被一阵清风拂过一般,没有了踪影。   “这是………………”   “权当是护身的法器了。”   “您怎么会看到我?这……这不是我的梦吗?”   “你说它是梦,它就是梦,你若是说它不是梦,它就不是梦。你看到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任何冤孽都会有他的缘来。而这里,就是那个开始。”   “……………………”    第一百三十七章 番外桑梓(下)   楚寒歌原本该离开,可是她想了想,还是去了皇宫。   做鬼也许就这一点好,想去哪里都随便。   桑梓摔下悬崖,身子摔得四分五裂,但是****却想办法将这些碎肉全部见了回来,也不知道他话了多大的力气,冰床上的桑梓看起来竟跟之前差不多,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楚寒歌进入这间专门为了桑梓建造的冰室里,却险些没有认出瘫坐在冰床旁边的那个白的潦倒的的人是谁。   ****闭着眼睛靠坐在冰床上,和这么一具拼凑出来的尸体呆在一起,竟一点都不违和,因为他就跟一个死人一样,脸色惨白,形神消瘦,他从未见过****这个样子,就好像万念俱灰,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堆在地上的,仅仅是一具驱壳。   楚寒歌看到****的容貌变了,如果她没有猜错,之前的模样,应该是因为他戴着面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面具回合6桓的一样,但是到底还是现在这一张王陌的脸看的舒服点。   “我原本以为把你下进天牢可以堵住群臣的嘴,没想到……他们把对我的恨意都泄到了你身上………………这已不知是第多少次让我看见你一身血污的狼狈模样,早年我们一起打拼天下,你为救我受伤时,我便对自己说不会再让你如此疼痛,却屡屡失言。我隔着牢栏来抱你,你虚弱得让我心口疼。…………你身上的伤,我甚至都不敢睁眼看上一眼。我跟你说,要去为哪个女人找解药,不是因为我舍不得她,…………你知不知道,这,这是你的,你唯一的生机。群臣众口铄金,除了医治她将功折罪,你再无后路。我知道,那一日,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眼角边嘲弄的笑意,你恨我,我知道,我惶恐,我害怕了。我告诉你,我只信你一个,不管过去抑或将来,哪怕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你一如既往地点头,乖巧得不能再乖巧,但是,我知道,…………你不再信我了。”   眼泪顺着****的脸流了下来,她哭得像个无力反抗的自己痛苦的孩子,哽咽的声音在这间不大的冰室里回荡。   “你离开京城的时候,我都不敢看你的背影。你知道,我当时多想抱着你,我想告诉你,我好像求你,求你不要恨我,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吧,我做错了很多事,可你还活着,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等你回来……我就什么都不要了…………”   ”你不会知道,当我回过身,现看不到你的身影的时候,害怕得几乎浑身颤抖,你若一去不回……我无法想象。我每天都守在她身边等你,就像现在一样。”****踉跄着站了起来,低下头看着桑梓沉静如水的睡颜,指腹徐徐在她脸上划过,触感冰冷僵硬,但是他的心里却还是那样的满足。   “等你真正回来的时候,我却慌乱得根本不敢看你。”怕目光犀利的你现我眼中的湿润,怕你知道,我的软弱。我们相识了整整一十八年,我不知道人的一生可以有多少个十八年,但是我原先一直觉得,不管如何,我们的十八年是平淡的,就像是手边的白水,简单,空白到只有我们两个…………但是我错的,我错的离谱,…………桑梓啊,桑梓啊!我错了!我错了!你看我一眼好不好,你骂我好不好!桑梓啊!你打我啊!我这么混蛋,你起来打我啊!啊!!!!!”   ****痛苦的嘶吼,像是濒临崩溃的野兽,她心中的痛苦满溢,可他却无从泄,只能们在自己的心里,几乎泣血。   拥有的时候最觉得平常不过,失去了才会如此惶恐。   十八年,原来她早已成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十八年,原来他早就把他可到了骨子里,却不自知。   “第二次,我终于敢跨出门来见你,你却甩给我一个背影。呵………………”低低的笑声在安静的房中荡开,****贴着桑梓的脸,“你眼睛里的恨意淡了很多,我知道,你就要离开我了。”   有什么能留住你?真正一无所好一无挂念的桑陌你。   “我不知道,我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祈祷,恳求,恳求上苍留下你………………我利用了楚皇,打到了自己想要的功成名就,作为回报,我会娶他的妹妹,其实我没有意识到…………我之所以会这样简单的就答应,就是因为,在我的心里,妻子根本就是一个不值一提的位置,只要你在…………谁成为我的妻子,我都无所谓。救活她,大约会是我为楚皇做的最后一件事。我本等到她痊愈的时候,我想交还相位,我们离开京城,去哪里都好,朋友、兄妹,甚至只是结伴同行的路人,怎样都好,只要我们两个还在一起。到头来,我竟然只能靠恳求神佛来维系你我。”   ****艰难地扯起了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我一直在等你,等了很久,我搬回了过去那间废宅,想象着那扇大门一打开,你又站在我面前。后来,她死了,你还是没有回来。他们说在老神仙修行的山崖下现了你的尸骨,…………你果然抛弃了我。”   “你怎么能不要我…………你怎么能不要我…………”   “可怜吗?”   身旁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楚寒歌一跳,因为武功的原因,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被这样吓过了,所以楚寒歌明显僵住的表情很好的取悦了这个人。   “桑梓!?”   “你很惊讶?”   这不是废话吗!?你看见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她尸体还摆在旁边的人忽然冒出来和你说话,你不惊讶?   大概是楚寒歌的表情太过惊悚,桑梓无奈的耸耸肩。   “我也不想吓到你,不过没办法,谁叫我已经死了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某些你即将知道的原因,所以我才会存在。你现在算是在梦里,但是你所看到的,都是一段真实的过去。”   “对了,见了这么久,我还没有正式介绍过我自己。我叫桑梓,上辈子的你。”   “………………”    第一百三十八章 番外 不忍辜负   楚寒歌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什么?上辈子?   “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会看到这段记忆?这世上因果轮回,总有他的道理。”   桑梓说的话,楚寒歌其实早就隐隐有点猜测,但是真的看到,听到还是很惊讶。   “那么,作为已经忘尽前尘的我,为何要知道我上辈子发生过什么事,纠缠这些东西,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吧。”   桑梓挑挑眉,明明是一段记忆里的人物,却看起来无比的鲜活,好像是完全独立的人一般。桑梓越过楚寒歌,看向她身后的****。   “因为有人始终不愿意放手。”   画面一转,楚寒歌出现在了庭院中。身边的时间流逝的很快,唯有****伏在案上疯狂的计算的身影始终未变。   “他在做什么?”   “这世上,没有起死回生之术,但是却有轮回推演之术。”   “他推演了十年,但是却什么结果也没有。这很正常,就算****自负才华过人,但是推演命数这件事情,可不是只靠才华就够了的。你窥探上天,还要有功德,说白了,就是一种气运。****征战,朝堂,他害死了不知道多少无辜的人。身上血债累累,不早死就不错了,哪里能推出这东西。”   楚寒歌知道,这件事情肯定还有后招。毕竟她是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自己就是桑梓的转世。   “所以,****必须找人帮忙。”   一剑斩开汉白玉的石柱,曾经的老神仙铁青着脸帮****推演………………………………   一声令下,皇城化作一片火海…………………………   黑色的人影不断的在收集地上的死尸。   ****冷冷的意见刺穿了自己昔日朋友的胸膛,楚皇带血的手抓住了****腰间的玉佩,他到死都不肯闭上眼睛。   走出大殿,当初带着桑梓到那间小柴屋的人站在外面等着他。   “该你了。”   “我要桑梓回来。”   “现在我若不认账了呢?”   那人的神情看起来很轻松。   “那你就是想让宁氏一族,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上了。”   “你!?”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信你吧。我劝你最好快点做决定,或许,我的铁骑还会给你宁家留下点血脉。”   “****!?”   那人似乎是想要扑过去抓住****的衣领,但是却被****直接反压。   “真是有意思,中原的神医,竟然还是湘西轮回教的护法。你还真是给你的家族长脸。宁涛。”   宁涛?!   那不是宁远小叔叔的名字吗?   宁涛的脸始终紧紧绷着,嘴里已经开始淋漓淌血,却依旧嘴硬。   “你最好放过我的家人,不然……我绝不会告诉你的。”   “你不认账也罢,既然压了注,我自然也输得起。”****话语说得轻巧,但他视线片刻不离宁涛。轻喘几声,缓缓转过脸来,目光猛然如鹰般锐利,墨瞳中的杀意不下于手中寒光粼粼的剑,“只是,你可承受得起不认账的下场?”   “无论现在如何,我是****,你不过是个教派的护法。除了认账,你还有什么可选?”   别无选择。   宁涛脸色铁青,狠狠咬了咬牙。   “你听好,我教中有至宝,名曰彼岸朱颜,可以唤醒人前世的记忆,只要你能找到桑梓的转世。”   “只是如此?”   “教中还有可以让人一直保持年轻的圣丹,你可以一直以这幅摸样,等着你的桑梓回来。”   “原来真是如此……”****言语间喜不自禁。   他似乎如释重负,眼角边漫出些许湿意:“我终于等来这一天。”   “后来,宁涛回到自己的家乡,却发现他们除了在外行医的父亲,还有自己的小侄子没有死之外,其余的人,都死了。万念俱灰之下,宁涛退出了那个轮回教,此后就一直遭受着这个教派的追杀,最终逃到了西北。”   原来果真冥冥中一切借由定数,机缘巧合,到头来,皆是故人。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救你而设下的局?看不出来他这么痴心啊。”   楚寒歌这是气急了,才会语出嘲讽。桑梓看起来感慨颇多,她一挥手,身旁的血与火都化作了青烟消散,就连****都缓缓地消失不见。云雾聚拢又散开,楚寒歌发现她们就站在桑梓当初跳下去的悬崖。桑梓迎风而立,衣袂飘飘,发丝飞扬,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个魂魄。   “这不是爱。****这个人,其实一直都没有懂,什么才是真正的爱。他做这么多事情,与其说是对我的爱,倒不如说是,他不敢信自己自己会失败。他这一生,从未败过。唯有这一次,他败了。所以,他若是不赢回来,他是不会罢休的。”   “…………”楚寒歌沉默了一下,方才缓缓说道:“你不是桑梓。”   “…………什么?”   楚寒歌斩钉截铁的说了一遍。   “你不是桑梓。”   “笑话,我不是桑梓,难道你是吗?”   “我也不是,真正的桑梓,早就已经消失在了这个悬崖,留下来的,无论是你,还是我,其实都不是真正的她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或许是桑梓留下的记忆,或许是她心底对****的怨恨。你一直都想引导我得出****是个混蛋的结论。其实不必,他是个混蛋,我早就知道了。你想将桑梓上辈子所受的委屈,借我的手,全部讨回,这才是这段记忆的真正目的。”   回想之前种种,成功慢条斯理道。此女心机深沉得可怕。   “彼此彼此。”桑梓愣了一下,随即她浅笑着应承,“总归我们输出同源。”似奉承又似嘲讽,也似感慨。   “你比桑梓聪明。”   “因为有人愿意教我。其实,****心里很清楚,最多,他只能得到一个拥有桑梓记忆,却完全不爱他的人。他的桑梓早就没了。可是他还是不愿意放弃,犯下了这么多的罪孽,在世间一日一日孤独的等待。”   “你也是一样,****本来就不该活这么久,但是偏偏有人要替他赎罪,投胎的日子,一拖再拖,最后还弄了个全家死光的悲惨命运。”   很多事情,他们不说吗,并不代表别人猜不出来。   爱与不爱,从来就不在别人的口中。   桑梓没有否认,垂眼瞧见角落中的青烟慢慢地熄了,“等等你就会醒。”   “你知道,你腕间的的念珠是可以将你带出梦境的。”   “这是一份留了百年的执念,我怎忍心辜负?”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新的齐武王   “终于要结束了,西北元气大伤,只怕建康的人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严浩翻身上了马,他在马上舒出口寒气,对于凤致道:“这天下的事情,即便不是西北能决定的,现在却也不是建康能随意决定的。走吧,过了今晚。”他看向山巅,“明天就该是场硬仗了。”   次日竟还是个晴空。   西北军在迦南山前,严浩看那山上雄鹰又起,听见西楚的战鼓雷鸣,和西北的号角同天共声。他的血液沸腾,连握天道的手都要比平时紧三分。   就是这里!   当初他的父亲殒命的地方!   “有点紧张?”严晚照在一侧擦着严浩手心的汗,“马上就要过去了。”   “马上?”严浩笑了笑,“希望吧。”   在于凤致的破风箭直射穿过西楚的王旗时,两方几乎是同时下令冲击。只看两军在山前猛然相逢,血色撕裂晴空,杀声震天。   追月冲进了对面,严浩在马上劈砍。飞溅的断肢,鲜血,似乎刺激到了严浩内心里兽性的欲望,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仿佛感受到的除了这滔天的杀意,还有不露痕迹的悲伤。但这悲伤在看见格古巴时立刻消失殆尽,追月一动,对面也动。两人提刀互冲,在千军万马中,碰撞一起。   劈砍和嘶喊。   血液和尸体。   哑了的嗓子和断了的刀。   无数的人再次交锋于老地方,记忆里的壮烈重现眼前,过去的不甘新涌心头。两方都知道毫无退路,必须推进自己战线,保卫自己的后方。这是最不可必的斗争,也是最为激烈的战争。   严浩陷在杀戮的中心,仿佛永不看到头。   不知过去了多久。   格古巴站在一个小坡上,刀驻在他的脚前,马死在他的身后。他的四周已经没有完好的西楚将士了。   晨光破晓,他站在光芒里,他还像是意气风的大汗,他对严浩豪迈的大声说:“我守在迦南山等待西北的狼等了整整二十六年,二十六年里我无数次的想,谢翡死了,严晟也死了,死的窝囊又憋屈,死的可惜又可悲!我在草原上游荡许多年,就是为了这一生的对手留在了迦南山,可是他们却都没有死在我的刀下。如果这一辈子再也等不来能率领西北军的那条小狼崽,那么我直到死也合不上眼。”   他拔起了刀,向严浩走来。   “小狼崽!来啊!带着你父亲的意愿,死在我刀下,或者让我死在你刀下!我和你们西北严家,要有一个堂堂正正的结束。”   严浩抽出刀,踉跄的迎上去。四周的士兵自的围成了一个圈,他在喘息,神智恍惚。晨光中走来的格古巴同样摇晃,他们在迦南山脚下战了整整一天一夜,他们都预感到了,要结束了。   刀锋砰声猛然撞击在一起,格古巴压着严浩的刀,喝问道:“你是谁!”   严浩咬牙抬臂,大声道:“齐武王!”   “你是谁?”   “齐武王!”   两人的刀铿锵交锋不断,格古巴一遍遍的问,像是过去无数个夜里他等待着疑问,谁还会来,谁还能做一生的敌手。眼看至敌死在阴辣的匕,这是不亚于失去挚友的悲痛。这个汗王在迦南山上坐过无数个通宵,看太阳从草原上升起落下。他却找不到值得自己拼上性命的对手。   严浩一遍遍的回应,双手在刀柄的力量在回声中越来越强,仿佛父亲第一次教他握刀时握住他的手,又仿佛母亲柔和目光下固执的力道。他是谁,这一刻他是西北的王,也是整个严氏一脉守望边陲时的梦。   严浩忽然喊出声,沙哑的像是泣血,他道:“我是严浩!是北阳严浩!”   刀锋呲擦一声,没进格古巴的胸口。格古巴闷哼一声,靠在了严浩的肩膀,刀滑下手,他猛地握住了严浩的胳膊,他动了动唇角,像是要给这个梦一个笑,可是他眼中又是哀伤。   “严浩。”格古巴垂头笑,手抖的厉害,握的却紧,他道:“不算辱没——”   “啊。”严浩眼眶酸胀,看他身后迦南山的鹰击飞长空,缓慢的,嘶哑道:“你输了。”   格古巴死了。   迦南山再也不是铁板。   垂天铁翼断了。   …………..严浩扶着断气的格古巴跪坐在地,咬紧牙,垂眸却呜咽起来。   父亲是战死的。母亲是累死的。   终于,自己守住了他们的家…………。   他可以继续父辈的基业,让西北的汉子,女子都可以继续堂堂正正在这片天地下驰骋来去。   严浩呜咽着,眼前模糊朦胧。迦南山的风吹起严浩的头,马蹄声渐近,他看见父亲的马,看见马上的爹娘。迦南山下的草场一望无际,他们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像是风一吹就会散,却又紧紧贴在他胸腔里,让他一次次站起来活下去。   …………别走。   严浩想,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倒在泥泞里,喘着息泪流满面。天穹苍茫,无云无霾,平静深邃。那些曾经唾手可及的。   终究再也回不来。   辛弈醒来的时候严晚照的脸就在枕边,他在黑暗中探手隔空摸了摸严晚照的头,一时间不知来路和去处。他以为他还需要很多年才能到达这里,但是他骤然完成了,却不知下一步该往哪里去。   帐外有走动声。   辛弈不太想动,他躺在原处睁着眼,漫无目的,什么也没想。   帐帘忽然开了一角,严浩翻身坐起来,严晚照也醒了。于凤致才进入,她停在帘边,沉默着没说什么。   严浩也没说什么,等了许久,于凤致才道:“建康。”他有些卡顿,剩下的话如噎在喉,“建康的命令来了。”   “说什么。”严浩很平静。   “要西北军收取迦南山,即日待旁州府兵来驻,就退回西北,隔出北疆。”   严浩下了床,套上外衫,他道:“旁州府兵来驻?离此地最近莫过于西北,却仍要别的府兵跨境前来。”他无声的冷笑,“他当我西北是好欺负的吗!?自己在建康的烂摊子还没有搞定,就来烦我,有本事就让他来!”    第一百四十章 姐弟   严晚照从小就不是一个省心的孩子,她是一个女孩,却总是喜欢男孩子的东西,舞刀弄枪,还非要学骑马。   严晚照那一年五岁,才驯服她小马的那天,在草场上摔的灰头土脸。旁边的人一直不忍直视,看着她从马上摔下,只觉得骨头都震的酸疼。唯独祁隆那个小痞子,扒在栅栏边哈哈大笑,恨不得全军营都来看看这个小郡主的笑话。   严晚照终于骑在马背上开始跑圈时,忍不住挺直了腰身。纵然额头上摔了个青肿的包,她紧抿的唇线看似冷静,心下却已经要飞起来,就想让她父亲看看。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比男孩子差。   严晚照这时还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想法,旁人看的很清楚,还以为这个齐武王多么重男轻女,但是实际上,严晟对自己的这个小女儿那是要什么给什么,宠的不得了,那里有半分的虐待,就连一向自诩智谋冠绝天下的谢裴都弄不清楚自己这个女儿的小心思。   可惜那天父亲不在,她骑在马背上的英姿也没抵过祁隆肆无忌惮的嘲笑。   严晚照心里委屈,还得揣着大人样,趁没人的时候将祁隆揍的同样鼻青脸肿。   回家时母亲的贴身姑姑已经在府门边上等她了,远远见她垂头往回来,人已经先几步跑过去,对她笑道:“郡主今日慢了,快速奴婢走,王爷和王妃久等了。”   严晚照不知所云,跟着跑回去。里边还竖了屏风,她听见父亲在里边的低声软语,母亲倒没怎么回话。   见她要往里去,下人们赶忙将人拦住,道:“小郡主回来了!”   严晟好一会儿才转出来,严晚照坐在外边的椅子上吃点心,听见她父亲往过来,立刻咽了点心,脱口道:“爹,我今日——”女孩子的尾音猛地跳脱的扬高,“这是什么?”   声音里受惊的成分要多些。   因为她父亲臂弯里揣放了团皱皱的小猴子,严晚照不傻,看日子,自己的小弟弟确实是要出生了,可是瞧着那个猴子的丑相,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根本不像他们家的人。   “你弟弟。”严晟俯身给他看,男人骄傲又炫耀道:“好看吧?你弟弟!”   尽管他说了两遍你弟弟,严晚照还是选择性的没有听见,她震惊的脸和她父亲得意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好不好看。”严晟伸手在她后脑勺轻拍一下,又揉了揉,“可是你弟弟。”又自接道:“长得和你小时候很像。”   像个猴子。   她小时候也像个猴子?   严晚照不肯承认这个现实,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惊悚,被她父亲看得一清二楚。严晟难得动怒,严晚照被看的头皮发麻,踌躇的伸出手,干笑几声:“那我、这,好啊。我抱、抱抱他?”   小猴子抱在怀里轻飘飘的,她从来都是跟着父亲举刀抬枪的手臂没有抱过这么轻的东西,仿佛只要用点力,就能揉成一团云。小猴子还没睁眼,但是襁褓上有母亲的奶香味。   严晚照没忍住垂头靠近些,看见他小小的手,真的是小小的。   好小的弟弟。   严晚照莫名放轻了声音,悄悄问严晟,“他能长大吗?长我这么高。”   “那当然。”严晟就凑在另一头,父女俩头对头的盯着小猴子。严晟眉眼间很温和,他道:“但他也许不会那么快长的比你高。毕竟你是姐姐,你会是他的支持。”   严晚照矜持的点头,心里却因此生出愉悦感。她也许就是那种天生为当姐姐而生的人,成为弟弟的支柱让她满心欢喜,又仿佛在一瞬间充满力量。既能一往无前,又能胸怀温柔。   此时的严晚照看起来完全没有半点嫉妒怀里这个小猴子的想法。   母亲给小猴子取名叫浩。希望此子终生坦荡,浩日常空。至于严晚照的名字,则是父亲取得,也是他知道的唯一一句诗,“且向花间留晚照”。这么看起来,还是自己吃亏些。   但严晚照还没来得及多抱抱这只小猴子,小猴子他就突然变成了个粉白的软团子。能念书写字,长到不让她抱。   很快,就长到了狗都嫌的年纪,他没出来之前,谢裴还一直忧心他会被严晚照欺负的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岂料出来没几年,就已经是整个府里都躲不及的捣蛋鬼。   严晟私底下给严晚照讲:“虽说你母亲给你弟弟取名时的寓意是好的,但是显然已经跑偏到没有救的地步了。”   她父亲话正说这,两人就看严浩从廊下屋窗翻爬出来,回头一见他们俩,又脚下抹油一般溜爬回去。   严晟怒道:“......看见了,出来,从正门!”   严晚照这会儿已有些少年人的身形,正疯狂的长着个,吃再多也胖不起来,故而一身墨色劲装往跟前一站时,隐约有些威严的迫势。吓得小严浩乖得像个孙子。   严晟看着自己这明显颠倒的儿女,真是哭也不好,笑也笑不出来。   只好把男枪的无奈,发泄到撞到枪口上的小严浩身上。   是以,小严浩的童年一直过得颇为凄惨。   然而没过几年,这样的情况就骤然减轻了。那时严晚照不常在府里,总是在外面办事,最长的一次是整整一年都没有回家。她在外从来不会报出自己身份,所以有些时候日子就会过得格外的苦。   这几年过去,她既长得高,也瘦得厉害。人去了骄矜,就显出更锋利的沉静。   但不论她什么时候回家,府前那棵梧桐树下都会站着一人等她。   那人长及她肩头的位置。爱松垮拢着发带,着青白的衫。露着修长净白的手,在树下一圈一圈转,捡几片落叶或碎花。一圈一圈,也许是清晨,也许是深夜,一圈一圈。   等着他。   这个时候,是严浩最老实的一段时间,府里都会清净许多,头几次严晚照没留意,后来只要在西北周围,再疲再累她爬也要爬回家。   直到那一年,父亲战死沙场,自己从外面拼命地赶了回来,却见梧桐树下的身影换了一个人。   “敢问姑娘是………………”   这是时隔一年后,严晚照和自己弟弟说的第一句话。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是你的依靠   一切的改变都生在严晟去世的那个盛夏,当严晚照看着严浩跪在父亲的灵前,哭的不能自己,在面对那些纷至沓来的危机毫无招架之力的时候,严晚照忽然现,原来,自己唯一的弟弟,在不知不觉间,不但外貌生了惊人的改变,就连性格也变得厉害。齐武王府的世子,可以长得像一个女人,也可以不会盖世的武功,但是他绝对不可以像个深闺女子一般没有担当。   自己不能再继续扮演严浩的好姐姐了,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恶”姐姐,一个可以将他打醒的当头一棒。   那几年,严晚照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刺猬,总是张开身上的刺,见人就炸。她怀疑一切靠近他们的人,包括自己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谢安。严晚照了解自己的母亲,知道他会对什么样的人心软,谢安从她那里得来的信任,太过沉重,太过莫名其妙,严晚照都不需要仔细思考就能得出结论。更何况,谢安看起来也没有很想遮掩这件事情。   但是,就像严晚照和楚寒歌说的那样,谁说,是亲戚就不可能叛变的?更何况,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谢安。严晚照开始有意的靠近自己的竹马,也就是祁隆。她刻意营造出一种自己喜欢祁隆的假象,让母亲,也让谢安知难而退。   谢安最终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但是严晚照对谢安的堤防却是一刻也没有放下过。   弟弟还是不懂事,总是不愿意承担责任,成天只知道瞎胡闹。祁隆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母亲在的时候或许还可以,母亲若是没了,那么西北必然是要出乱子。眼看着母亲的情况日渐不好,严浩也总是胡闹,严晚照决定要出巡,安抚敲打一下各地的驻防将领。   这是严晚照后来回想起来,最后悔,也是最无悔的一个决定。   因为这个决定,她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的最后一面。   但是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终于看见了自己弟弟成长的那一面,西北终于再次有了它自己的王。   走出营帐,严浩就坐在不远的坡上,背影看起来还是那样的单薄,但是已然有了一个男人该有的伟岸。   “在干什么?”   “看落日。”   严浩微微侧头,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一块地方,示意严晚照坐下。严晚照坐了,看着如火的夕阳映衬着自己弟弟比女人还要妍丽的容貌,在这夕阳下流露出的竟是深深地落寞。她一时间有些鼻酸,自己的小弟弟长大了,这是她想了多年的事情,但是现在看着仿佛一夜沧桑了很多的弟弟,她有些后悔。似乎是注意到了严晚照欲言又止的目光,严浩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笑了笑。   “以前,听一个酸诗人说,西北的落日,美虽美矣,却是常人无法欣赏的,它美的肃杀,美的壮烈。以前我不懂,看不到。今日,我懂了,也终于看到了。”   “姐姐,从今日起,让我做你的依靠吧。”   如血的残阳,映红了天际。   “我懂了你对我的期盼,我懂了自己身上的责任。最懂的,是为什么,她会爱上谢安。”   是的,严浩已经知道了沈云朝的真正身份,之前的怀疑也就不攻自破,严浩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知道了他真实的身份以后,再回想他的举手投足,他的杀伐决断,似乎处处都透露了那个战神的影子。   “他是一个坦荡的人,我们都不及他。他的身上,有她最喜欢,最喜欢的东西。”   “也许你说的对,是我误会了他。”   “现在。”严浩看向建康的方向,“我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是,我只希望他能平安的回来。西北是他的家,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   楚寒歌在梦里带的时间其实不长,短到她甚至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入梦。   如果说,桑梓是她的前生,为何偏偏是在这个时刻,自己入了梦?   入了梦的楚寒歌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只是怎么也喊不醒。谢安没有办法,只好将楚寒歌安置在一间农户的房子里,谢安要去建康,那么,宁远和巫璃,必须有一个人要留下来照顾楚寒歌。宁远知道巫璃是奸细,若不是巫璃说她有第二个办法救谢安,他是绝对不可能让她再回到谢安的身边。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是真的,她甚至当着宁远的面喝下了谢安的血。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让巫璃靠近谢安。那么,宁远看着对外界毫无反应的楚寒歌,难道只有这一个选择了吗?正当宁远的内心挣扎无比的时候,他听到了谢安的声音。   “巫璃跟着我,你照顾寒歌。”   “不行!?”   宁远下意识的就开口反对,完全没有注意到巫璃在那一瞬间黯淡下来的脸。   “要么让巫璃跟着我,要么,就一个也不要跟着我。”   谢安的态度很坚决,宁远根本拗不过他,只能怀揣着一个万般担心的心,看着他和巫璃上路。   而就在谢安往建康赶路的时候,建康却生了一件让人意料不到的事情,这件事情出了所有人的掌控,没有任何征兆的,就那样突然的生,天下人全部猝不及防。   楚王,屠城了!   惊变感觉就是一瞬间生的。   这是周定宇围城的两个月之后,他被许多世家簇拥着,骑在马上的周定宇看起来和平时并无不同,可是,忽然他跃下马背,劈手夺过身旁侍卫的那把大刀,对着旁边的一个世家子弟重重砍下去,这名世家子弟立刻被劈成两半,鲜血溅了周定宇一脸。   周定宇摸了摸脸上的热血,癫狂的大笑起来:“哈哈哈!要你们害我!要你们害我!”   周遭的人被这一幕惊呆了,周定宇提着刀,就像是冲进了羔羊群的雄狮,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将在常德人全部杀光了,就连自己的亲兵都没有放过。   等到援助的人来的时候,就见着周定宇一身是血的坐在一个人的尸体上。   “杀!杀光他们!”   周定乐可能拖得住一个正常的周定宇,但是他绝对不是一个已经疯了的杀人狂。   周定宇用死人硬是堆上了城墙,冲破了国都的最后一层防线。偌大的皇宫,眼睛所到之处尽是一片鲜红,数不清的士兵俯冲过来,漫天飞舞的长箭,烟雾弥漫的火海。所有的人都难逃今日的地狱。   将士的嘶喊成了这一战的哀歌。    第一百四十二章 溶面人   外面是震天的喊杀声,大殿里,有人在慢条斯理的穿着黄袍,背对着大门,从容不迫。   穿戴完毕,那个人缓缓地转过身。站在后面静静等待的晏明修平静的问了一句。   “脸怎么办,不像啊。”   陆桓笑了笑。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庄主究竟给了我们什么,我们才这样的愿意为了他不顾生死吗。”   是的,晏明修很好奇。他知道谢安是个个人魅力超群的人,,也知道谢安是个为了拉拢自己想要的人,是会不择手段的人。但是,他还是很好奇,什么样的恩情竟能让人为他做到抛弃妻子,不顾家族。   “你很聪明,但是你的出身闲了了你的聪明。”   “哦。”晏明修的尾音上扬,显然是很感兴趣陆桓说的话。   “愿闻其详。”   “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抛弃自己的亲人,就像你,正版的恨晏家人,但是你也不过是嘴上说说,从未真的做出什么事情迫害晏家。这些,皆因你是晏家的血脉,说到底,你还是念着这个情分的。同样,我们也不是禽兽,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家人,亲人,丝毫不在乎。”   “除非………………”晏明修很快的反应过来,他听明白了陆桓的言下之意。   “你们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陆桓和卫拓!”   “但是不可能!”   晏明修说的斩钉截铁。   “我早就找过认骨之人,让他看过你和卫拓还有其他几个有嫌疑的人的脸,你们没有易容过。”   江湖上的易容术,说到底还是化妆和模仿,厉害的可以制作人皮面具,到达几乎以假乱真的地步,但是假的就是假的,怎么可能没有破绽。   正所谓,画皮画型难画骨,你再怎么易容,你的骨骼还是不会变的。   有一种人,他们看人是不会看皮R的,他们只看你的骨。如果你易了容,那么你的脸和脸上的骨骼一定是不相称地,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易容术致命的缺陷。   陆桓说的那种可能,晏明修早就想到了,所以也就一早找到了认骨的人,看过了。   “你没有易过容,你可别告诉我,你就是长得和真的陆桓像。”   “当然不是,我易过容。”陆桓回答的也很干脆。   “你知道江湖上有认骨术,那你也一定知道,这世上有一张传说中的冰蚕丝面具,只要戴上了,就不会被任何人发现易容。”   “可是这面具只有一张。而被安C进来的,有三个人。”   “成德五年,圣上派兵围剿西南地区的一个邪教,名曰轮回。后来*的这个教派遁入了湘西密林。那么,你可知道,当时,教里还有一批被抓来做实验的平民?他们一共有上千之多。”   晏明修看东西一向过目不忘,他看过这个卷宗,却完全没有见到陆桓口中所说的那上千个平民。   “你自然是不会知道的,因为这些当时完全看不出人样的试验品,被那些所谓的大人全部丢进了山涧。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些大人和轮回教,根本就是一伙的。”   不理会晏明修的震惊,陆桓也没有打算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整整三日,那些被扔进山涧的试验品,没有任何人找到,他们只能忍受着满身的疼痛,在绝望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晏大人恐怕永远也不会明白那种感觉,层层叠叠的死人,散发着浓郁的恶臭,你在下面,睁开眼,看到的不是腐烂的R体,就是无力的呻吟,天空似乎永远也不会有阳光,而你,似乎永远也不会有踏出地狱的那一天。抛去那些受伤重,当场死了的,剩下的熬过三天的寥寥无几。三天,他用了整整三天才找到了我们,带回西北,路上又死了一批,到了西北,没治好的,又死了一批。最后剩下的,只有三个人。”   陆桓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晏明修明白,被他这样平淡的一语带过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绝望和痛苦,在这个世上,也许也只有另外两个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而我们之所以能活下来,倒不是因为我们最健康,只是因为我们受的伤最轻而已,我们伤在脸上。”   说着,陆桓的手伸到了自己的耳畔,轻轻一搓,就见他捏起了一截卷起的,像是皮一样的东西。而后,他缓缓地将这张面具揭了下来。   当陆桓的脸露在晏明修的眼前的时候,晏明修当即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眼里写着赤LL的震惊。   那已经算不上是一张脸了,酱红色的,像是存放了许久的烂R,到处是一团一团纠结的R瘤,眼睛和鼻子都只是两个黑D。简直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唯有在看见那双还是和从前一般的沉静的双眸的时候,晏明修才能把眼前的这个“东西”和风度翩翩,斯文有度的陆桓联系在一起。   似乎是对晏明修的这种反应习以为常了,陆桓很平静的将面具戴了回去。   “你们…………你们都是这个样子吗?”   “不错,江湖上出现了认骨的人,轮回教想要找出应对的方法。所以,他们就抓来了一批人,各个年龄层的都有。将他们脸上的骨骼全部打碎,然后将他们的脸完整的砍下来,用他们秘制的草药浸泡,擦洗,使我们的脸……如果,还能叫脸的话。让这些R拥有了一种独特的修复能力,可以让别人的脸附在上面,然后彻底的长一起。我的运气很好,我去的时候,药草已经研究成功了,所以我受的苦还算是少的。”   “也就是说,卫拓其实是三个幸存的…………其中一个。”   “没错”陆桓缓缓走过晏明修的身边,走到了紧闭的门前,负手看着外面的厮杀。   “江湖上叫我们这种人有一个特别的称号“溶面人”,我们可以拥有任何人的脸,却早就已经不知道自己最初的模样。”“除了你,除了卫拓,还有一个人,他是谁。”   不知为何,晏明修的心里忽然有些不安。陆桓的沉默无疑是加剧了他的不安。他有些急躁。   “到底是谁!”   “我真的很想告诉你。”陆桓扭头,灿然的一笑。   “可惜,来不及了。”   “嗖!”   一只长箭穿过门上的空格,刺破那层糊的薄薄的白纸,狠狠地扎进了陆桓的肩膀,巨大的力道将陆桓狠狠地带倒。    第一百四十三章 被骗的肖澈   “朕不走,朕要与这皇城共存亡!”   下一刻,周定乐被他身后的卫拓狠狠地打晕在地。   “这个皇帝就是个死脑筋,与其和他说道理,还不如直接打晕。”   “对了,你的小跟班呢,那个肖澈怎么不在你身边?”   “他有别的任务。”6桓说的真诚,卫拓也不疑有假。   “卫拓,你将他带走,妥善的藏好。等这个风波过去以后,他还有大用。”   卫拓二话没说,扒了他身上的龙袍,将周定乐扛在肩膀上,就快要走出门的时候,卫拓的脚步缓了缓。   “卫拓。6桓。”   他只是将这两个名字放在嘴里呢喃了一遍,随即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俯身捡龙袍的6桓弯下的腰半晌才直了起来。   “唉。”   似乎是有万千的愁绪凝聚在胸口,但是真的要说起来,却又觉得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唯有长长的叹息一声。   不管怎么样,活着,总是好的。   疯了的周定宇亲自带兵,要活捉自己的皇帝弟弟。一轮弩箭过后,他率先撞开了插满箭羽的大门,然而,他是注定找不到他想要找的人了。在大殿里绕了一圈,周定宇找到了穿着一身龙袍,躲在柱子后面的6桓。   6桓瘫坐在柱子后面,背靠着柱子,身上插着六七只箭羽,大多是插在6桓的肩膀和腿上,只有一只最严重,插在6桓的胸口。   6桓箭伤的血,还有自己吐出来的血,将身上的黄袍给染成了红色,他的身下也是一大滩的血,看起来狼狈凄惨到了极点。   但是,这样的他却在笑,而站着的周定宇脸色阴沉的可怕。他咬牙切齿,看6桓的目光就好像是要把他吃了。   “说!那个废物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   周定宇猛地一脚踩了过去,就踩在6桓腿上的箭上,将箭当即一踩两断,剩下的部分,深深地扎进了6桓的腿,直接将6桓的腿对穿了过去。   6桓的脸瞬间就扭曲了,喉咙深处出了痛苦的闷吭声,冷汗淋漓。   “本王再问你一遍!人呢!”   “我说了…………我……啊……我,我不知道!”   6桓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后槽牙,满是汗水的脸上,扯出了一个轻蔑的笑。   6桓的轻蔑狠狠地刺激了周定宇所剩不多的理智,他低吼一声,拽起6桓的衣领,拖着他到了殿外,然后顺着汉白玉的台阶就扔了下去。   6桓的头狠狠地撞到了地上,意识模糊,身上的伤反而没有那么痛了。朦胧中他恍惚听见了周定宇的声音。   “把这个人给本王吊起来!吊在皇城的正阳门上!!!本王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跟本王作对是什么下场!!!”   6桓被吊在城楼上的时候,他恍惚间忽然想起了那段久远的记忆,对于他来说,那曾经是他最不想回忆的一段时光   那个时候,他几乎每时每刻都以为自己会死,因为那时像地狱般的折磨啊,死亡对于他来说变成了一个渴盼。死了,总强过生不如死。   现在他也依然是这个想法,吊在这里,脑子里总是克制不住的回想那些黑暗的往事,那感觉还真的不如死了算了。何况,6桓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就是一个诱饵,用来钓自己身边的那些伙伴的,这是6桓宁可死都不愿意看见的事情啊。   “哥,6桓说,庄主交代了其他重要的事情要我和你一起办,究竟是什么事情啊?”   肖澈跟在肖北的身后,眼看着就要跑出建康城十里开外了,从山上往后看去,建康城都变成了不大不小的一个黑点了。肖澈再迟钝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带路的肖北身形微微一顿,知道自己最多也只能骗自己这个弟弟到这里了。想到这里,他决定把实情告诉肖澈。   “肖笑……没了。”   “没了?”   肖澈愣了一下,随即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重复道:“没了!?”   “你的意思是…………他……不可能…………不可能的,他跟在庄主的身边,庄主怎么可能让他死!不可能!一定是在骗我!”   自己几个月之前还见过他,活蹦乱跳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肖澈嘴上不肯相信,眼眶却猛地红了。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骗你。我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骗你吗!?”   就是知道你不会啊!所以肖澈才会这样的失态,他近乎歇斯底里的喊道:“不可能!不可能!我之前还见过他,他还是好好的,怎么可能!庄主呢,庄主呢!他会保护肖笑的,他人呢!”   肖北忍不住一拳打在肖澈的脸上,他这一拳用了十足的力道,直接将肖澈打的摔倒在地,半边脸立刻就肿了起来。   “你糊涂啊!”肖北悲痛的看着地上的肖澈,将怀里肖笑的绝笔信扔给了他。   “你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小弟究竟是怎么死的,我们究竟在给什么样的人卖命!”   肖澈颤抖着拆开了信,将信里的内容看完了,他挣扎着先要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肖北搀住了他。他忽然咬牙切齿,又哽咽如孩子,对身边的哥哥嘶声低哑道。   “他说过,庄主会护着他。他说过的啊!”   肖北抱紧他肩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怪只怪,我们都瞎了眼睛。”   伏在肖北肩膀上的肖澈,死死地咬住了后槽牙,哭的忍隐。   忽然,肖澈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6桓。”他喃喃的念了一声,肖澈察觉到了肖北瞬间僵硬的身体。   “不对,我走了,6桓怎么办!?”   肖澈已然意识到,现在恨谢安的肖北根本不可能帮谢安做任何事情,也就是说,6桓撒谎骗了他,为的就是将他送出建康城。   “6桓怎么了!”   肖澈和6桓在一起共事多年,感情早就胜似兄弟一般,他了解6桓,6桓知道自己最恨别人骗自己,所以他绝对不会轻易骗自己,现在6桓竟然敢骗自己,也就是说现在建康的情况,远比自己预料的要糟。他这是要保自己的命。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安   “这是最新的建康的消息。”   严晚照看过自己手上的战报,脸色变得异常沉重。   “严浩呢?”   “王爷大概在外面遛马吧。”   严晚照去了外面的马场,果然看见严浩正在那里遛马,不过是严浩没动,马在自己溜。   严浩坐在栅栏上,咬着草芯,看着草场里自己追月在那里跑来跑去,自己溜自己。这是他如今唯剩的空闲取乐,除此之外,他都闷在军营里。   “严浩。”   严浩闻声回头,见是自己的姐姐,他挥挥手,笑了起来。   他长得好看,是十分肆意的那种俊俏,每每笑起来都灿烂又天真,一直像个大男孩。可如今明明是笑着,眼睛深处却寂寥平静,没有半分从前混世魔王的流光溢彩。   没有人提起刚刚过去的那场战争,却每个人都变了模样。   “有什么事情吗?”   “建康传来的消息…………”   她突然止了音。   严浩没有看着她,而是回头看着夕阳下的草原,在看那幅美好。   仅仅片刻,他便重新回过头,“什么?”   “建康说,会将渔阳的兵派过来,和我们一起清扫战场。”严晚照已经走到了严浩的身边,她顿一下,语速迅速道:“渔阳铁戟,会和我们一起。”   渔阳铁戟就像是砸在严浩底线上的刀。可是他仅仅点了头,意示自己知道了。严晚照微微叹气。   半年前严浩还会看着母亲下葬的棺材悲喜显露,如今他站在这里,却变得像铁板一样坚不可摧。   坚不可摧,令人望而生畏。   “把我娘还给我。”   严浩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严晚照当即愣住了。   “这是我午夜失眠的时候,最常念叨的一句话。”   “娘病了,从爹没了之后就一直病着。可是那个外表柔弱的女人至死都咬着一口气,不愿意对那些窥探她丈夫儿女生命的豺狼虎豹泄半分羸弱。说到底,还是我们这些子女没用,如果有一天她也要步入黄泉,只能是穷途绝境,由上天,或是干脆她自己亲手了结。我虽然没有提过一个字。   但姐姐你知道的吧,我恨死大周,恨死建康,甚至恨死皇位上那个所谓的大伯了。我恨到夜里翻滚难眠,望着霜白的窗,想着这些人一个一个倒在眼前。   把母亲还给我,把父亲还给我。   可是我却从不敢大声的喊出来,只敢在深夜无人的时侯,一个人一遍又一遍的无声念着这句话。”   “小浩…………”   严晚照从不知道,原来父母的死,对严浩的影响这么的深刻,她想要安慰严浩,却已经惊觉,严浩早就过了那个需要人来安慰的时刻了。   “现在,我不再是那个无力的自己了,这个西北,现在是由我来守护的。”他薄冷的笑了笑,“他渔阳铁戟敢来,我就立刻废了他们。”   “小浩。”严晚照微微皱了眉,不认识他这样带着戾气的笑容,“你杀气太冲了,这不是好事。”   “兵马之争,不杀人如何立足。”严浩揉了眼,打着哈欠往回走,“这是,我最近刚学会的道理。”他在严晚照身后不远处站定,倏地回头,眉眼间不见半分笑容,他道:“姐姐,我真想杀了他们。”   严晚照哑然,看着他走远,直觉不安。   ………………………………………………………………   “你说什么!?”   肖澈猛地站了起来,不顾一切的要往回走。   “我要去救他!”   陆桓根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建康城,周定宇忽然的发疯,毫无预兆,任何人都不知道为什么。陆桓也被打的措手不及,只来得及将手上的鬼面军转移出城,但是陆桓知道,这种状态下,周定宇绝对会杀了周定乐的,而谢安的计划里,周定乐是绝对不可以死的,所以必须要有一个人去救周定乐。   想要在重重敌军的包围下救出周定乐,谈何容易。最好的选择,也是成功率最大的选择无疑就是找个人代替周定乐留在皇城,吸引周定宇的注意力,但是这也就意味着,代替的那个人下场是必死无疑。   最后,为保万无一失,陆桓选择自己亲自去。   正当他不知道怎么支开肖澈的时候,肖北出现了。   陆桓不想去C手肖北和谢安之间的事情,他只是想要保住肖澈的命,他前半生过的很烂,早就没有什么亲人了,这么多年了,他已经将肖澈当做自己的亲弟弟了。   于是,便有了肖澈如今在建康百里之外的局面。   “你疯了!现在回建康!?”   “我不管,就算肖笑…………肖笑真的是为了谢安而死,那也不干陆桓的事情。我答应过他,我会保护他,我怎么能食言!”   肖北没办法下死手拦肖澈,只好对着他的背影怒吼道:“你现在去,根本就不可能救他的命!太迟了!”   肖澈的身子猛地一顿,良久,才颤着声音说道。   “那至少,我还可以给他收尸。”   “……………………”   “他的尸,不必你去收。”   肖北脸色大变的回过身,就连肖澈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转过了身。   只见谢安苍白着脸,站在他们的身后。面对着他们惊讶中夹杂着抵触的目光,谢安微微佝偻这腰咳了两声。而后,微微笑道:“陆桓,就由我来接回去。”   “这一切,我来了结。”   与此同时,梦中的楚寒歌看着那柱马上就要烧到尽头的香,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安。似乎是马上就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   “你着急了?”   “没有。”   “你不必骗我,这是我们的梦,我们本质上是一个人啊。”   “…………”   “我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楚寒歌犹豫了一下,还是吐露了自己的心声。谁知道桑梓听完以后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呢。害得我险些以为我自己变笨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一件事情,如果你不问,我便是不打算告诉你的。但是你既然已经察觉到了,我想,你可以知道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攻入建康   正当建康城附近已经是一片战火的时候,晏明修正被反绑着双手关在一间远离建康的农舍里。当一身黑衣的伽清将饭一口一口的喂进绑着的,蒙着眼的晏明修的嘴里。晏明修全程都表现的无比配合。直到喂完了,伽清收拾碗筷准备走了,拿起一旁的布巾准备塞进晏明修的嘴里。   “师傅。”   伽清的动作猛地一滞,几不可闻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慌乱的便要将布巾塞进晏明修的嘴里。却见晏明修偏开了头,冷笑着说道:“怎么,恢复了记忆,就不认我这个徒弟了?”   “可是我却还记得你啊,记得你是怎么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将谢安给我的药换掉。”   伽清缓缓放下手里的布巾,沉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打算摘下我的眼罩吗?”   伽清叹了一口气,将晏明修遮掩的布巾取了。忽然间道强光的晏明修不适应的躲了躲刺眼的阳光。伽清下意识的往晏明修的身前移了移,帮他挡住了刺眼的光。   “……………………”   “看来你还没有忘记你失忆时发生的事情。”   “…………”   伽清懊恼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巴,恨不得给刚刚犯贱的自己一巴掌,没事给他挡什么挡!   “你是王陌的人,那一日,你下在我酒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你知道?!”   话一说出口,伽清就知道要糟,果然只见晏明修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模样,眼里几乎就要结冰一般的寒冷。   “难怪,我就觉得周定宇疯的太过蹊跷。”   “你。”   “那一日,我只是觉得酒里有问题,所以就顺手将自己的酒杯和周定宇的交换了。没想到,还不过一天的时间,他就疯了。”晏明修咬着牙,狠狠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伽清,眼里满满的都是被伤害后的痛。   “为什么!”   我对你不好吗?   你不开心吗?   如果我没有将酒杯换了,那么此刻在建康城发疯的人就会是自己!   “我会护着你,你不会死的…………”   伽清只能无力的这样子为自己辩驳。他现在终于可以体会到无力那个时刻的心情了,伤害自己爱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挣扎。被发现以后,又是怎样的难过,这恐怕是这世上无人想要感受的感情吧。   “呵。”   晏明修在伽清开口之前,替她想了十几种借口和理由。他告诉自己,就算知道她是在骗自己,也没关系,就当做不知道好了,这样,最起码自己还有借口继续骗自己。   可是伽清没有,她没有找任何借口。   “下手之前,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即便我不死,我该怎么面对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   “…………”   伽清唯有沉默。   “我知道,我这个人看起来不像一个好人。但是我最起码的底线还是有的。”   晏明修坐直了身体,方才的愤恨已经全部从晏明修的脸如潮水般的退去,只剩下冰冷的默然。   “跟你的主子说,老子,不伺候了。”   “…………”   晏明修说完以后,就淡定的躺下来背对着伽清。晏明修的暗影平静了,可是伽清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她明白,晏明修不单单是指王陌……………………   ………………………………………………………………   时光会对一个人温柔吗?   或许吧。   谢安不知道在哪里,但是谢安知道,那个幸运儿绝对不会自己。   身体一日一日的衰竭,是油尽灯枯,也算是没有救的绝症。   再一次穿上铠甲,谢安攥着手里的面具,诚心的乞求着上苍。   “我知道,我一生,害人无数。我不指望能被任何人谅解,死后永坠阿鼻地狱也无妨。总归是我应受,我谢安不会有半点怨言!如今,我只求一件事情,请再给我一点时间,一点就好…………”   天色渐渐暗了,当阳光被黑夜吞噬的差不多时,鬼面骑兵从建康城东侧突入偷袭。谢安亲自带队,提了枪就带着人奔赴先锋。以佛挡杀佛的杀气让偷袭直接变成一场碾压般的毁灭战,几乎是片刻间就让守军溃不成军,但是他没有调头回大本营,而是直驱前行,紧追着那些往城里逃的守军而去。   谢安追到城里,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残垣断壁的凄凉景象,随处可见被残杀的百姓的尸体,谢安的心像是被人重重的锤了一拳,一口血顿时涌到了嗓子口。   城里复杂的巷战让谢安手下的骑兵损失惨重,带来的鬼面军只剩千余人,他虽杀气渐长,脑袋却没被杀气凝坠。再往前就是防守最严密的皇城了,凭他剩下的这些人,不足以成事。   他回头了。   虽然只是大半夜的功夫,但是很多事情已经完全足够时间去做了。谢安回到大营里,来不及细细的观察,草草的带上了剩下的一万骑兵,便急急忙忙的继续进攻建康,如果谢安能再谨慎一点,在营帐里留下眼线,或是带上宁远同来,也许事情尚有转机。   可是他没有。   他带着人在城里和周定宇的北疆的守军进行艰苦的巷战,他身后原本应该留守在大营里的鬼面军却悄悄地堵住了建康城的城门。   不知情的谢安,在建康城里苦苦的撑到了凌晨,将自己的战线向前对劲了十里,远远地已经可以看见建康皇城的大门,还有那个在半空中微微摇晃着的人…………   然而这日到来的凌晨,周定宇的杀手锏,北疆重骑来了。   那种披着重甲的战马成片上万的围在皇城之外,一旦察觉有所漏D,便会铺天盖地的直攻撞进来。   谢安不能这个时候走。更不能退。   在巷战里,谢安第一次在世人的面前展现了他最为一个将领的才能,在这短短的一夜里,谢安最为光彩夺目的战绩就是奇兵突袭。他凭借极其敏锐的嗅觉辨别埋伏的真假,凭借天赋异禀的判断D察敌方的疏漏。在小小的巷战里,几乎是以单方面的碾压的优势将事先在城市街道设下陷阱的北疆守军打的节节败退,很难想象,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体原因,现在的西北究竟会不会是现在的西北就真的很难说了。   谢安就像是照亮了这一夜厮杀的一把最锐利的尖刀,狠狠地撕开了如铁桶般的建康。   谢安带着轻骑,胜在机动性强,灵活迅速。他率兵从前直冲,在与北疆重骑相遇时陡然一分为二。轻骑飞速的从两侧擦过,两翼包夹,让重骑生生止住前突的进程。   谢安没有用刀,他用的是一杆枪,银枪过境翻花,血花迸溅他手背和铠甲,他将一重骑从马背上撂翻下去,身一倾,人已经从自己马上翻到了这匹重甲压身的马背上。   后面的将领见他背身抬起了一只手,立刻命道:“强弩上弦,S击!”   谢安带来的骑兵除了手里的长枪以外,就只带了三把强弩,全部上好了弦,一共是三十只箭,重强弩拉响弩机的声音令人发麻,仅仅一瞬,短锐的短箭嗖嗖突发,遮天蔽地的扑冲向被夹围居中的北疆重骑。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会护着你,永远。   谢安率领的骑兵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他们在S箭方面都是当世的好手,几乎箭无虚发。   谢安就在最前面,在这箭雨中收割漏网之鱼,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敌军,神色冷酷,长枪尖梢的锐利在血中被擦的残忍光亮。   就这样结束了,谢安看着高高的吊在城楼上的陆桓。   投掷出手里的长枪,陆桓顿时垂直的落了下来,谢安策马将陆桓稳稳地接在怀里,看着浑身是血的陆桓,谢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没事了,我来接你回家。”   谢安将陆桓放到背上,用腰带将陆桓牢牢地固定住。就当谢安打算策马先出城的时候,他身后的陆桓忽然几不可闻的在他耳边发出了微弱的音节。   谢安当即一愣,他微微侧头。   “你说什么?”   “………………小………………庄………庄主………”   “什么?”   “小心,庄主…………小心………………”   前方的箭风突如其来。银枪猛然抬起,砰的击打掉了S向他心脏的箭。   他沉沉的,难免带了些震惊的抬头。   他前方千人的骑兵阵后面,密密麻麻的强弩,站在强弩后每一个人都曾经对他宣誓尽忠。   是谁放的这一箭?   “呃………………”   谢安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缓缓回头,看着陆桓浑浊的挣扎的眼里默默流出的两行清泪。   “你………………”   谢安的后腰处,陆桓的手里紧紧地抓着匕首柄,而匕首则全部深深地刺进了谢安的身体,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陆桓的手。谢安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陆桓方才说的小心,并不是指他身前的这些叛将,而是…………在说他自己…………   “庄主…………小心………………”   可是不仅仅是这样就完了,谢安的前方开始疯狂的向他集中S击。谢安先前带来的几千骑兵,几乎是瞬间就伤亡了大半,谢安连调马回转的机会都没有,他只能猛地捏碎陆桓的两个手腕,然后开始挡箭。   S箭的军队开始稳步推进,这个时候,谢安身后一直紧闭的皇城大门也缓缓打开,四下涌出的守军紧紧收拢包围起他这一个人,刀枪四突。   身后的陆桓忽然咬住了谢安的脖子,用力的撕咬。谢安猛地运功,震开了陆桓的嘴。   “杀了我…………杀了我……………………”   谢安抵挡的长枪停滞了一瞬间,谢安的身上顿时再添一道伤痕。   纵使战场上喊杀震天,谢安还是清晰的听见了陆桓的恳求,甚至还有他话语里的深深地痛苦。   “杀了我…………杀了我………………”   陆桓无力的祈求,眼里的泪水不停的流下。   陆桓被人控制了,陆桓自己知道,谢安更知道。   所以,陆桓让谢安杀了他。   所以,谢安不能杀了他。   “啊!”   谢安怒吼一声,水波状的内力将身边的守军层层荡开,以谢安为中心,四周空出了一块。   谢安在正中间,举起了自己的长枪,然后对着自己的身后,狠命的戳下。   温热的血喷洒在谢安的脖颈,轻轻的重量落在了谢安的肩膀上。那一刻,谢安却好像承担不住这份重量一般,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等着,我带你回家!”声音沙哑,近乎泣血。   四面八方,尽是尖锐。   谢安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自己的内力似乎在慢慢的消散,他捏住身边一个士兵的脖子,触手冰凉,像极了死人的温度,狠狠地而将其扭断,看着地上的尸体,谢安脑海中忽然电光火石的想般到了先前见过的那些像是死人一般的皇陵守卫。   “原来是你!”   王陌!   谢安咬牙切齿的抬手劈开了眼前的一个穿着它鬼面军服的士兵。   都是假的,自己手下的士兵,就在那半夜的时光里被人替换了!   血涌滚出口,一股一股,咽都咽不下去。   被*到死角的谢安无力的靠在墙上,透过面具,看着渐亮的的东方,嘴角一丝苦笑。   “果然,我不该对你有任何的期待………………你怎么可能善待我…………”   与此同时,楚寒歌带着谢安留下的镇魂刀,不要命似的往建康飞奔着,红色的衣服被沿路的荆棘刮的支离破碎,楚寒歌不管不顾,像是快急哭的孩子一般。   “****不会放过谢安,因为谢安就是你开启前世记忆的钥匙,你之所以会在现在看到这些片段,就是因为,作为钥匙的谢安已经快要成熟了。”   “成熟!?”   “我们的记忆,会伴随着那一碗孟婆汤而离开,它不会消失,只是会变成独属于我们的那一朵彼岸花。…………谢安,就是那朵,承载着记忆的彼岸花。他的心头血,就是我们的记忆!”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泪流满面的楚寒歌只知道喃喃的念着这句话,眼里只看得见远处的建康。   那里………………谢安就在那里…………   等她,一定要等她!   终于,谢安用完了自己最后一丝的力气,长枪无力的从他的手里脱落,谢安仰面倒在已经将整个小巷堆到屋顶的死尸上面,看着天边的太阳,摘下自己的面具。   “我一直以为,我会死在晚上,没想到,我还能看着阳光离开,真不错。”   再多的对错,此刻似乎都没有了意义。   还有很多没有做完的事情,过去每当谢安想象这个场景的时候,谢安曾经以为自己一定会很不甘心,但是现在看来,倒是解脱更多一点。   管他的呢!   反正都结束了。   谢安这样的想着,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就在谢安闭上双眼的一瞬间,一道恍若是从太阳中坠落的火焰从天而降。   “轰!!!”   谢安猛地睁开眼,眼前的阳光消失了,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红色。   “若要杀他!先杀我!”   楚寒歌拿着刀站在那里,一个人,便为谢安撑起了一片天地,一如她曾经说过的那般。   “我会护着你。永远。”    第一百四十七章 祁隆的野心   还剩下最后的一场战役,严浩要防着大周派来的渔阳铁戟,于是只好联合了祁隆。   他本来想等了严晚照,可是,远远看去,坤帖尔已经冲出自己的包围圈缺口飞奔出老远了。陷入包围中的西楚大军见新任的“大可汗”逃离,更加溃不成军。但是,这丝毫不能阻挡坤帖尔逃离的度。严浩早已打定主意,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接了格古巴班的坤帖尔逃脱。他再不犹豫,横箭立马,一声令下,亲率一队人马向坤帖尔方向追杀去。   前面是一两条分叉的小径,一条通向一座山脉,一条通向一片无名的沙漠。   坤帖尔慌不择路地正要奔上那条山间小道,忽见对面的道路上,马蹄声声,百十骑快马赶来。正是赶来帮助严浩的严晚照,见形势危急,坤帖尔大急,掉转了马头立刻往另一条小道奔去。   远远赶来的严浩张弓欲射,可是,已经隔了太远的距离,这时,眼看坤帖尔的身影已经变成了一个黑点,严浩再也顾不得赶来的姐姐的呼喊,舍了众人,单枪匹马往坤帖尔的方向追去,在他身后,严晚照率领的百余西北军精锐也跳出缠斗随了主帅追赶而去。   多年盛夏连续的干旱,让这片原本只是沙漠边境的无名草原日渐沙化,逐渐的变成了一大片沙漠,但是,过了这片严重沙化的贫瘠之地,前方百余里就是水草丰茂的大草原。在那里,有成群的牛羊,剽悍的战马,有纵横千里的驰骋之地。   大军正稳前进,祁隆勒马,他的副将陈开也勒马停下。   祁隆看了看远方的苍穹,笑道:“我们很快就会成为这片草原的主人了!”   “是啊,将军。”   一路上,他们得到探子回报,坤帖尔本人被围困珈蓝山,他的几个弟弟和几大将领或被击溃或被阻截在外,主力基本已被全部消灭。   祁隆极目远眺半晌,陈开道:“将军,走吧。”   祁隆忽然道:“前方有股尘土,有人来了!”   那股烟尘并不大,显然来的人马并不太多。   祁隆策马奔出一段距离停下,远远的,已经出现一行黑点,正是坤帖尔和他的几百精兵。   这时,陈开也现了,立刻道:“将军,看来坤帖尔已经大败逃亡了!”   祁隆笑了起来:“陈开,如此良机,我们怎能放过这个心腹大患!”   陈开明白,坤帖尔若得保存,那是对祁隆的霸业最大的威胁。若叫他逃脱,简直如在门外徘徊了一只猛虎,随时会卷土重来噬得你尸骨无存。   亡命逃窜的坤帖尔忽然停下,前面是黑压压的一片大军,为的正是祁隆。   他见祁隆忽然出现在这本不该出现的地方,心里一沉,他反应极快,而且早已得报祁隆当初并未遵守和父汗的约定,并未救援父汗,导致父汗战死沙场全军溃败。   此刻,他怎敢有一丝冒险的念头?立刻勒转马头,率了几百精兵往后面奔去,越过这片贫瘠的草原就是茫茫的大沙漠。   “追!”   祁隆一声令下,已经率了一队人马快追去。   追出一段距离,遥遥地看见一匹大黑马单枪匹马的从侧面冲进草原往坤帖尔方向追去。他策马狂奔一阵,距离近了,马上之人一身银甲,正是严浩的背影。   紧接着,一支西北精兵也从同样的方向过来,同样的往严浩的方向追去。   为的却是严晚照。   陈开停了下来:“将军,我看我们不用追了。那支西北军一定会彻底消灭坤帖尔的。”   “趁此良机,将坤帖尔和西北的齐武王一举铲除,岂不是一劳永逸!”   现在坤帖尔和严浩都是孤军深入,正是铲除北方最强二人的绝好时机,可陈开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立刻劝阻道:“将军,他们自会两败俱伤,我们不要误了原计划才好。”   “陈开,你率军按照计划行动,我率两千人马追击。不亲眼见到这二人彻底灭亡,终是坐卧不安!”   如果铲除了这二人,也就是铲除了前进路上最大的两块绊脚石,陈开一番衡量,虽然依旧迟疑,可是见祁隆态度坚决,无法再劝,只得领命。   这时,已近黄昏。祁隆望着远方的天空冷冷一笑:“两代齐武王皆视我为仇敌,今天我就让这北方最强的二人同赴黄泉,和天下人为敌!”   坤帖尔和最信赖的几十名侍卫的坐骑全部是精选的塞北良驹,又抢得先机先逃一阵,所以尽管严浩的坐骑是千挑万选的千里良驹,一时之间也缩短不了距离。可是,坤帖尔其余的几百精骑以及严浩率领的绝大多数西北军就远远被抛在后面互相厮杀起来。   祁隆率领的两千人马赶来时,这几百人马已经死伤得七七八八的了。剩下的百余人马现大军追到身后时已经来不及逃离,一阵乱箭之下,所有人马全被射成了刺猬。   却没有看见严晚照,想来是严晚照的反应很快,早就远远地逃开了,死死地跟着严浩和坤贴尔。   坤帖尔和严浩落在后面的主力侍卫已经全部被屠杀干净,祁隆满意地笑了笑,如今追到沙漠里去的大可汗和齐武王姐弟都变成光杆司令了,距离彻底消除两块绊脚石的时刻又更近一步了。   他看看满地的尸,其中一个西北军忽然从乱尸堆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虽然眼睛都睁不大开了,看样子却还想往前面追去。祁隆忽然想起自己早年间被齐武王死死地压制的父亲,一生都郁郁寡欢,还有那个欺骗了自己感情的女人…………………………   心中的恨意像火球一般慢慢地越燃越大,他亲自拉了弓,一箭射向那个眼睛都睁不开的重伤士兵的咽喉,大笑道:“我就成全你的忠心,你先到黄泉等着你的齐武王吧!”   祁隆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恨意,放下弓,她眼中跳动的火焰,是对西北多年来觊觎的野心1   “西北!很快就会是祁家的天下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疯狂   那士兵哼也没哼出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再细看时,这地上的尸体堆里,无论是忠于西北齐武王还是忠于西楚坤帖尔的,再也没有任何人有一丝呼吸。   祁隆一挥手,大军又往前方追去。   又追出一程,坤帖尔的几十名最精锐卫士中绝大多数又被抛到了后面,而严浩率领的西北精兵也只剩下了三人跟在身后。包括他的亲姐姐严晚照   祁隆率军追上来时,落在后面的三十余名西楚将士和小队西北军已经混战起来。双方交手还不太久,死伤也还并不严重。   众人忽然看到后面黑压压的一群大军,还来不及反应就   已经被S成了刺猬。而身陷包围圈的西北军因为面对强敌博命反击,躲闪之下,反倒死伤得慢一些。   可是,无论这几十名西北精兵有多么善战,也很快一个一个倒在了地上。只剩下唯一的一名将士扔了弓箭抄了把大刀几乎是在贴身R搏,挡之者无不披靡。祁隆仔细一看,浑身一震,这名勇猛的士兵竟然不是别人,而是那个欺骗过他感情的严晚照。   一排箭手已经拉开了弓,祁隆却挥挥手令他们退下。   严晚照抡了刀站在中间,狠狠地瞪着祁隆。   “我早知你有狼子野心!却不料你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祁隆笑了起来:“你弟弟今日是必死无疑了,你何故还要负隅顽抗?不如投靠了我,念在过往的感情上,保你荣华富贵!”   “平你也配!”   “那我就成全你罢!”   祁隆忽然跃下马背,劈手便夺过了严晚照那把刀,重重砍下去,严晚照当即拉起地上的一具尸体挡在身前,这名士兵立刻被劈成两半,鲜血溅了严晚照和祁隆一脸。   祁隆摸了摸脸上的热血,大笑起来:“严晚照啊,你到了泉下也不寂寞了,还有如此多忠心耿耿的西北走狗为你殉葬!”   他抬起头,忽见前面那群亡命追逐的人影已经完全消失了,顾不得停留,抡了那把刀,狠命一打马背,飞奔着追了上去。严晚照则直接被牢牢地控制了起来。   祁隆的坐骑是一匹著名的汗血宝马,因此,奔驰之下,很快远远地将自己的大军甩在了后面。   从黄昏到黎明,前方,沙漠已经越来越深入。一番马力较量后,坤帖尔身边只剩下几名侍卫,而严浩身后,那三名精兵虽然被老远地甩在后面,却依旧在视野里。严浩深知坤帖尔作为西楚的皇室子弟,在大草原的巨大号召力和威望,若得他逃脱,虽然这场大战获胜,终究会留下一个极大隐患,尽管神骏的大黑马追星奔驰许久已经疲乏不堪,依旧毫不犹豫地往前追去。   又奔得一程,晨风越刮越大,不一会儿就吹得人摇摇晃晃起来。严浩看看前面一堆被卷起的沙丘,不敢贸然再奔,这种沙子若被大风卷起盖过来,那可是灭顶之灾。他查看了一下地形,勒了马。   好在这阵风很快就过去了,这一耽误,他放眼看去,坤帖尔一行显然也因此阻挡,距离反倒近了一些。他心里一喜,正要策马追上,身后,远远传来几声惨叫,严浩回头,只见那三名精兵已经倒下,一骑汗血宝马追了上来,正是祁隆。   祁隆一身血污,抡了大刀,双目赤红地正对着自己冲来。严浩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疯魔般的可怕神情,大吃一惊,立刻打马避开。   越多的热血沾满头脸,祁隆的心里就愈加疯狂,他见严浩躲闪,眼前心里已经全是殷红的血海,满脑子只有一个字:杀!杀!杀!………………   严浩见他势如疯虎,知道他现在恐怕已经失去理智,又惊又急,大声道:“祁隆哥………………”   这熟悉得已经完全陌生的声音更加刺激了他,他抡了大刀,一刀就向严浩砍去。严浩仓促之下跳下马背,祁隆见状立刻也跳下马背,抡刀冲了过来。   严浩见他双目赤红,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不禁大为骇异,提高了声音:“祁隆,你怎么啦?!你疯啦,我是严浩啊……………………”   没想到“严浩”这两个字更如霹雳炸在头顶,祁隆疯狂地大笑起来,“严浩,我当然知道你是严浩!我今天就是要杀严浩!既然你把我当敌人,我也把你当敌人……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敌人!”   “你派严晚照来骗我我!偷我的军事分布图!”   “那是………………”   “我不管,你们都以我为敌,她的心里更是从来没有我,你想我败想我死,你把我当成最大的敌人,而她只会骗我!从来也不会将我放在心上……………………”   祁隆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疯狂,严浩武功虽然胜过他,可是却并不想伤他,因此一味躲闪着他那柄明晃晃的大刀,慢慢地,就有点左支右绌起来。   祁隆的大刀直砍得飞沙走石,两人追逐躲闪,亡命之间,根本没有发现狂风又刮了起来。这时,两人一追一逃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那沙丘前,忽然,一阵狂风卷着沙子,黑压压地罩下。严浩纵身飞快掠出一段距离,可是陷入半疯狂状态的祁隆反应终究慢了一步,眼看就要被罩住。   严浩大惊失色,飞奔回来,慌乱中拉住了他的手臂,而已经半疯狂的祁隆忽然感觉到一片黑色袭来,也暂时忘了砍杀严浩,两人顷尽全力终于跑出老远一段距离,尚未停下身后一声轰鸣,那沙堆已经罩在原地……   严浩放开祁隆的手,腿一软差点跌到地上,刚刚松了口气,祁隆的大刀已经砍了过来,“你想我败想我死,你把我当成最大的敌人……杀了你,我就可以称霸天下了………………哈哈哈………………”   严浩就在他身边,此时哪里躲闪得及,饶是他反应极快,这一刀也重重砍在了左肩上,只发出一声惊呼,立刻血流如注。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追击   为了自保,严浩只能一脚踹在祁隆的胸口,祁隆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抬头看去,严浩已经飞身奔了出去,打了个口哨,追星飞奔过来,严浩跃身上马,甩开他又往坤帖尔方向追去。   祁隆刚反应过来,严浩已经奔出一段距离了。   “严浩,你跑不了了!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他大笑一声,跃上自己的汗血宝马,提了明晃晃的大刀又向严浩追去。   “我靠!祁隆这是怎么了,倒像是真的疯了一般…………”   严浩没有去过建康,否则他一定不会这么惊讶,因为就在几个月之前,周定宇就做了和祁隆如今一模一样的事情…………   “撤兵。”   陈开冷冷的吩咐道,一旁的将领惊讶的看着陈开。   “可是……可是,将军还在……还在…………”   “怎么,这是将军的命令,你敢违抗!?”   “末将不敢!”   “那就撤!”   陈开强行将手下的军队带离战场,严晚照意味深长的看着陈开理直气壮地脸。   她了解祁隆,她知道祁隆是绝对不可能下达这种命令的,看来,祁隆也是被人给耍了,还不自知啊!   遥远的沙漠腹地,因为祁隆的这番疯子一般的阻截,严浩和坤帖尔的距离又拉大了。他捂着肩上的伤口奔出一程,却现早上的两次狂风已经刮乱了方向,沙丘移位,天地色,放眼望去,四周茫茫一片,哪里还分的清东西南北。不过,坤帖尔等人显然也是为这阵狂风所耽误,虽然逃得先机,但并未彻底脱离视线范围。而身后,祁隆不知因何阻隔,也远远被抛在后面了。   坤帖尔一行已经变成了小小的黑点,马在沙海里也行得越来越慢。如此又追上一日,尽管就在视野里,却总是追不上。严浩心里有些急,他肩上被祁隆砍伤的地方很严重,几乎深可见骨。何况奔得这两日,追击时匆忙带上的不多的粮水已经告罄。让坤贴尔越深入沙漠,自己受重伤又绝了粮水,追击起来就越是危险。   前面又有几名被甩下的西楚士兵,这些士兵是坤贴尔的贴身侍卫,由于长途远袭,带了稍微丰裕的粮水。严浩很快追了上去,落在最后面那名士兵转身迎着严浩,知道必无幸免,忽然咬了牙,一下划破了自己的水囊,举刀就向严浩砍来。   严浩解决了这些士兵,看着已经漏光的水囊,只能无力地叹息了一声,马上虽然还挂着他们的干粮袋,但是严浩打开一看,是些晒干的肉条。   严浩皱皱眉头,将这些肉扔到了地上。   ………………………………………………………………   不远处的祁隆迷失了方向却不自知,只管提刀鞭马,加往前追着,追得一程,忽见前面两名落单的士兵,其中一人正提了水囊喝水。他孤身一人亡命追逐严浩,仓促之下也忘了粮水,追杀严浩时处于半疯狂状态尚不觉得,如今方觉焦渴难耐,因此,一见有人喝水,再也顾不得追严浩,立刻向那二人奔去。   祁隆度极快,二人只觉眼前一寒,一柄大刀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续砍向二人,二人哼都没哼出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祁隆双手同时伸向两个水囊,飞拎到手中,猛地坐在地上,狠命地喝了一大口,才喘出一口气来。   头顶骄阳似火,祁隆瞪着血红的双眼,看了看那两名眼睛鼓突的士兵的尸体,突然淋了一点水在头上。   这几天,他心里郁结难解,越嗜杀成性就越颠狂莫名,此刻,这一点水劈头淋下去,心里忽然清醒了不少。   “我是严浩……严浩啊……”他想起严浩骇异无比的声音和他肩上涌出的鲜血,忽然笑了起来:“严浩,你凭什么以为自己是严晚照的弟弟,我就不会杀你?!你是齐武王的孩子,你当着我称霸西北的路,你早就该死了!”   他此时有些清醒过来,看看两个水囊里的水都已不多,知道在缺水的情况下在沙漠里顶着烈日狂奔是十分危险的事情。何况他现在甚至都找不到严浩的踪影,只见他自言自语道:“也罢,这沙漠里,反正你也走不了多快,等你先和坤贴尔拼得两败俱伤,我再赶来将这最大的两块绊脚石彻底扫清就是了!”   在沙丘的阴影里休息半晌,再往前行得一程,只见前面几个人影瞳瞳,显然是最后一批被抛下的西楚侍卫。他看了看手里不多的水囊,心里一喜,打马快步追了上去。   朝阳升起又落下,又是一日的光景,此时,严浩已经距离坤帖尔一行只有几丈距离。   追逐了几天几夜,坤贴尔等人也粮水断绝,众皆疲乏。   坤帖尔身边只有两名护卫了。他突围时率领的5oo精骑和着后来的1oo名精锐,大半被越,而沿途阻击严浩的,也都死在了沙漠里。少数避开了严浩的,也没能避开祁隆,前前后后几轮搏杀下来,几乎已经一个不剩了。   坤贴尔是格古巴的大儿子,虽然武艺也不错,但是最近多次领教严浩的厉害,更知道他是个起疯来不要命的主,此刻,见严浩终于越过重重阻击只身追来,知道必无幸免,干脆停了下来,转身正对着他:“西北的小世子,你还是追来了!”   严浩勒马:“坤帖尔,你的父汗都败在我的手上,你今日也算似的不冤。这次,你跑不了了。”   坤帖尔看了看茫茫的沙漠,笑道:“父汗是时运不济,让你捡了便宜,本汗可不会,你看你一追击本汗老天都帮本汗,挂起的沙暴没少给你苦头吃吧!………………”   “这次,老天决计帮不了你了。”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严浩对这片边境沙漠并不熟悉,摇了摇头。   “你可善于在沙漠里寻找水源?”   严浩又摇了摇头,他虽然年少的时候贪玩儿,出来时多次路过几次沙漠,可是都是在沙漠的边缘或者是穿越一些小型的沙漠,从未深入过沙漠腹地。何况他的身边还有王府的精锐侍卫保护,吃喝都从来没有担心过。   坤贴尔看看他已经很干涩的嘴唇,笑道:“西北的小世子,你应该有两天没有喝水了吧!”    第一百五十章 一定要杀你   严浩坦然点头,误入沙漠追逐好几天,昨日,他的粮水已经耗尽,即使马上能够沿途返回,也得焦渴几日,何况如今已经迷失了方向再也不能原路返回了。   不过看看坤贴尔和他的两名卫士,皆水囊干瘪,只有一点干粮了。看来,他们仓促逃窜之下,又不敢停留下来补给,随身的食水也已经全部耗尽。   “一路上有不少侍卫,依你的身手,不会抢不到水粮吧?”   “你的那些精兵忠勇善战,十分难得,少数死了的也划破了水囊,而那些没死的,我可没工夫追他们。”   这沙漠里,水就是生命,而他那些侍卫宁可死都不愿意让严浩抢到水囊,不得不说还是十分忠心的。   “好。不过,这片沙漠是本汗知道的最大的沙漠之一,我们现在已经深入了腹地。这比你之前游玩时路过的那些小型沙漠广阔何止百倍。三天前的那阵狂风完全吹乱了方向,本汗纵然命丧于此,你不能辨识方向找到水源也难免葬身沙海。”   严浩看了看这片茫茫的由沙子组成的死亡之海,夕阳已沉,脚下滚烫的沙子已经降温,远远望去,沙海起伏,蔚为壮观,却看不到丝毫生物的影子,这是以偏美丽却已经死了的土地。它拒绝别人的到来,不欢迎任何生命。   坤帖尔沉声道:“本汗有一名侍卫熟悉沙漠途径,能寻找水源。你不识路途即使现在杀了本汗,自己也不得不葬身大漠。我们不妨通力合作先走出这片沙漠再说。你看,是不是老天又一次帮助了本汗?”   严浩忽然想起自己的姐姐严晚照,没有作声。   在他追逐坤帖尔之前,已经看到严晚照返回发出的信号。可是坤帖尔逃窜得太快,自己根本来不及等她。现在虽然胜局已定,可是严晚照匆忙赶回来却见不到自己,真不知她会急成什么样子。如果自己迟迟不能走出这沙漠,她又该如何心急如焚?   此刻的严浩根本不知道严晚照也已经追了进来,还被人给抓住了。   坤贴尔见他沉默,心里一喜,大声道:“西北的小世子年少有为,这次大胜而归,更会青云直上前程似锦,坐稳西北齐武王的位置,又何必将生命耗费在这茫茫沙海?!”   严浩下马,又看了看那十分壮丽的沙海、那样从来没有见过的全是黄色的辽阔无边的天空。奔了几日,这大漠依旧无边无际。虽然他在战争中或者游玩中,不止一次经过沙漠,甚至还特意在沙漠里过过夜,可是当时的感受都远不及他眼下的此刻,来的真切。   除了风,除了沙,除了几个正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人,这大漠里再也没有了丝毫生命的气息。   坤帖尔见他久不作声,心里又一喜,道:“小世子,走出这大漠你也还有很多杀本汗的机会,你仔细考虑考虑。”   严浩还是没有开口。   坤贴尔笑道:“小世子想你的父亲,你英雄无敌,我身边也只得这两名侍卫了。待走出沙漠,我们再拼命,你也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君玉的目光从高远辽阔的天空收了回来,看着坤帖尔:   “你说我像我的父亲,是不是真心的,我不知道。但是你确实不像你的父亲,这一点我倒是可以肯定。”   “坤帖尔,你的大军已经被完全击溃。可是,我知道这西域还有格古巴扶植的势力,你虽一时兵败但是西楚皇室威望尚在,一出大漠,你立刻可以重整旗鼓。十几年前我父亲没有将你们杀光,让你们逃脱才有今天这场死伤无数的决战。今天,我绝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   那丝生的希望沉到谷底,坤帖尔冷笑:“你不识路途,不能辨别水源,你考虑清楚!”   严浩没有回答,却道:“坤帖尔,这些年,你屠了多少座城?”   西楚大军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攻下一地,没有遇到抵抗者则全城保全,若稍遇抵抗则全城屠杀殆尽!   坤帖尔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记不得了!但是,大大小小的城镇村庄,总屠灭了好几十个吧。”   “你可想过,成千上万被屠之人也和你今天一样不想死?已经有了那么多人替你殉葬,你并不冤枉。”   坤帖尔冷笑一声,没有开口。   严浩看着他一脸的冷笑,自己也笑了起来:“坤帖尔,我虽然上战场的时间短,但是经历过大大小小许多次战役,我知道自己贵为王爷,性命尊贵,所以极少单枪匹马的和人对打,更从来没有追击过什么人,可是我生平两次全力追杀的对象,都只有西楚皇室中的两个人,一个是你的父亲,一个就是你,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坤帖尔狐疑地看着他。   “因为我们是西楚的皇上?”   “因为,许多年前我就想杀你们了!你们是我立誓今生必杀之人。”   “哦,多年前本汗和你天杳地远素不相识,而且你年纪轻轻,本汗能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父亲也不是死在我的手里。”   “十几年前,我被母亲带着,无意中路过一个边境小城,那小城几乎空无人烟,尸骨遍野,因为有一支军队刚刚路过,他们把那个小城的妇女、儿童全部抓了去分给将士作为‘口粮’,随时都可以杀了吃…………”   坤帖尔想也不想,立刻道:“对,是有这事!为了赢得一场关键的胜利,士兵不能负重远程奔袭,我们就没有带粮草,沿途就地‘取材’,就屠了路上的一座边城,将千万人作为R干充做军粮!结果,那次我们获得大胜,才有了西楚皇室的强大崛起!”   他又冷笑一声:“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成王败寇,屠几座城,吃一些人也算不了什么!你可别忘了,你母亲当年围城的时候,也是*得里面的百姓易子而食,那就不残暴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在战场上可以不择手段,面对敌人无论多么残暴凶恶、血腥屠杀都情有可原!可是,你屠杀的并非是你的敌人,而是手无寸铁的平民!你不仅杀他们,你还吃他们!让他们尸骨无存!你的肚子就是他们的坟墓!”   “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想要杀人。离开此地后,我就决心,并且立誓若有机会一定会亲手取下那支残暴不仁的大军将领的首级,血祭那些被他吃掉的无辜之人!后来,我打探得那支大军的将领就是你的父汗格古巴。再后来,你成了可汗,野心膨胀更是四处S扰屠杀无算,所以,我才会将你赶尽杀绝!”   严浩在路上看到那些晒干的R条,宁可冒着饿死的风险也不愿意去碰,向来就是想到了这段不慎美好的记忆。   “为了更多的人不死,你今天非死不可。”    第一百五十一章 求死   “哪怕你自己陪葬?”   “是!”也会会赢得铿锵有力。   “我从不受人威胁!”   “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此战之后,至少可保我西北边境二十年无重大战事。我想要完成的心愿已经完成,纵使葬身沙海也没什么要紧的了……”严浩笑了起来,“何况,杀了你之后,我自己也会尽力寻找水源和出路的。”   坤帖尔见他那种坚毅之极的眼神,知道再无商量的余地,提了随身的宝刀,大笑一声:“好!今天本汗就亲自和你这个世子拼个你死我活。”而他身边两名侍卫也摆好阵势,全神贯注,随时准备出击。   便是在此时,也会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回头,后面,一个黑影正在接近,那是赶来的祁隆。   祁隆手里提了个大大的水囊,显然是杀了不少侍卫抢来的。祁隆下手狠辣之极,干脆果断,倒是给他截下了不少水。此时,坤帖尔也现了赶来的朱渝,绝望之下忽然多少萌生了一丝希望,也许,这个自己父亲曾经信任重用的男子还可以争取一下?   “祁隆已经赶到,小世子,今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嘿嘿!只怕你还不知道吧,当初你父亲之所以会败,就是因为他将你父亲的布阵图透露给了我父汗!这才能里应外合,杀了你的父亲严晟啊!”   他话音未落,只见黄沙漫卷,刀剑横飞,严浩的刀出一阵微微的刀气,几道鲜血溅起黄沙,他的两名侍卫已经倒在地上。   坤帖尔后退好几步,差点坐到沙地上,严浩手里的刀已经指向了他的咽喉,而严浩的身后,一个人已经横了大刀抵住他的背心。   “祁隆…………”坤帖尔看到对面祁隆赤红的双目,那明晃晃的横在严浩背心的大刀,忽然笑了起来:“小世子,我们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严浩点点头,却依旧面不改色,他知道,自己再一剑刺出,坤帖尔就必无幸免,不过自己背后空门大开,如果祁隆出手,自己也必将丧身在那把横在自己背心的大刀之下。   “坤贴尔,还是你了解我!如今,北方最强的二人就要同归于尽了,这北方的天下,就是我的了!”   严浩听得他的声音已经不若当初追杀自己时的疯狂,显然已经有些清醒过来了。也好,有些事情,就该在他清醒的时候问个清楚!   “我不怕死,你呢?”   “你都不怕,本汗有什么好怕的!”   坤贴尔答得甚是硬气,严浩微笑着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就可以安心上路了!”   手中的刀一用力,坤贴尔的咽喉立刻喷出一股血泉。   这个西楚皇室最有威望的新大汗就这样还没来得及登上历史的舞台,就匆匆的在黄沙中谢了幕。   祁隆的大刀依旧横在严浩的背心,冷冷道:“你倒是真的不怕我杀了你!?:”   “那你还在等什么?不打算为你的新主子报仇了?”祁隆闻言顿时有些控制住的情绪再度失控,一脚就将严浩踹倒在地。祁隆怨毒的眼神转到艰难的翻身的严浩面上。   “主子!?谁配当我的主子!你!?还是这个废物!”祁隆将刀滴在了严浩的胸口。癫狂的笑道。   “我赶来就是想亲眼看见坤帖尔和西北齐武王同时葬身大漠。如今,我王图霸业的最大的两块绊脚石,总算要被彻底清除了,我也放心了!”   “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我只问你一句话。坤贴尔那时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严浩所指的是什么事情,祁隆心里很清楚。他也没打算瞒着。只见他冷冷的一笑,颇为自得的笑道:“是啊,我干的!”   “哈哈哈,说起来就好笑,你知道,你爹是真的老啦,竟然讲那么重要的行军图,就这样轻易的交给了我这个外人。…………”   “………………”   严浩猛地暴起,将祁隆扑倒在地,他恨得牙都要活活的咬碎,为什么!他还教了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这么多年的大哥!   这简直!这简直!   “啊!”   严浩虽然因为怒火一时悍勇,祁隆被他压在地上打,沙尘飞扬,倒是结实的爱了严浩几下。但是严浩毕竟两天水米未进,不多时,他还是被祁隆给反压在地上。   祁隆骑在严浩的身上,抹了嘴角的血,反手就给了严浩一巴掌,严浩被打的脸一半都陷进了沙子里。   “那是他蠢!…………嘶,臭小子劲还不小。”   “那是因为他信你。”   严浩闷闷的说了一声,祁隆放在脸上碰上口的手顿时一僵。只见严浩缓缓把脸从沙子里抬了起来,“呸”的一声,吐出了一口混合着黄沙的血沫。   “所以你永远也……也比不上他!”   阴冷的盯着严浩半晌,祁隆冷冷的笑道:“看来,一刀杀了你,还是太便宜你了!”   “………………”   黄昏的天空蓝得如水洗过一般,严浩看看前面起伏的沙丘粼粼着变幻形状,这是难以描绘的壮丽奇妙。   一阵微风吹来,面前的那股冷冷的杀气深入骨髓,那锋利的刀锋几乎要刺破自己黑色的袍子穿透心脏了。   诺大的沙漠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活人,祁隆说一刀杀了严浩太便宜他,果然也就真的没有便宜他,祁隆骑在马上,严浩则是被脱了全身的铠甲,反绑着双手被拖在后面,一天的路,加上严浩身上的伤,他看起来真的是比死人好不了多少。   祁隆拖着严浩到了晚上,将严浩就近绑在一块石头旁,打了一条蛇当做晚餐。   “祁隆,你动手吧。”   听着严浩虚弱的声音,祁隆冷笑。   “怎么,世子爷受不了了?”   “若我……还有力气,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但是,我已经快不行了,我们两个人,都满腹的仇恨,如果,我注定要死…………至少,我可以让一个人……远离仇恨…………”严浩的脑海中忽然变得奇异的安然,他平静地道:“无论,…………我相信,你曾经是真心待过我和姐姐的…………,你想要我的命…………拿去吧…………”   就在今日,生死一线的时候,严浩忽然想明白了,祁隆背叛父亲的这件事情,或许父母亲早就知道了,他们不告诉自己,相信是有他们的道理的。   严浩看着祁隆提刀走近自己,严浩只觉得心口一凉,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五十二章 沙漠求生   许久许久,严浩发现自己居然还有呼吸,这是怎么回事?   严浩蓦然睁眼,祁隆大刀垂地,一眼也不看他,似乎眼瞳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影,转身大步往前走去。   “我并非放过你,只是你想尽快求死的心思被我察觉了罢了,严浩,你真是虚伪!和你的父母如出一辙,什么所谓的信任,还不是以一句外人,一言以蔽之。我的母亲是西楚的人又如何?你的好母亲就将她赶出了境,害的她惨死关外!怎么,你想说这件事情你并不知情!?”   严浩沉默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对,我只是略有耳闻,但是我相信母亲不会无缘无故的这样对你母亲。”严浩没有说的是,他知道祁隆母亲的事情,说实话,要不是念着祁隆年幼就失去了父亲的原因,一个西楚的J细,母亲时段不会将她放走的,但是,看起来现在的样子,祁隆是不可能相信他的话的。   “我知道,你母亲一直以为我母亲是西楚的J细,所以假意放了她,显得她体恤仁慈,却又在关外杀了她,真是好Y毒的手段!…………不过,天理轮回,这次轮到我了!我不杀你并非因为我白白放弃了这个绝好的机会,只是因为我根本无需亲手杀你!这茫茫大漠,你无粮无水也不认识路,很快就会跟坤帖尔一样的下场。你杀坤帖尔,老天杀你,又何需我来动手?不过,我倒应该感谢你替我铲除了坤贴尔这个最大的前程阻碍,哈哈。”   见他再次打马欲去,严浩用尽全身力气,大声道:“祁隆!”   祁隆勒马,回过头直视着他的目光,看着他因为没有喝水又被拉着跑了一天已经开始皴裂流血的嘴唇,看着他的左肩上那道被自己砍伤的长长的干涸了血块粘住了衣裳的伤口,好一会儿才平静地道:“严浩,这一刀,是你家欠我的。从此,我们恩怨两清,互不相干!”   严浩沉默了一下,忽然道:“祁隆,你识得路途么?”   祁隆愣了一下,似乎好一会儿才听懂这话,不由得大笑起来:“严浩,你是在求我吗?你不识路途没有水,害怕自己被渴死在这沙漠里?”   严浩看着他没有做声。   祁隆看看那袋挂在自己马侧的,此刻比天下间任何珍宝都更金贵的水囊,又看看严浩:“你方才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哪里去了?也对,现在战争结束了,你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当然急切希望走出这沙漠当你荣华富贵,万人敬仰的齐武王,是不是?”   严浩看祁隆刚有些平静的目光逐渐地又变得赤红,几乎又如追砍自己时一般疯狂,他摇摇头,仍旧没有开口。   祁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拼命地盯着他:“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严浩依旧沉默着。   这一刻,祁隆的心里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开心和无比的快意:“哈哈!纵然你是齐武王的小世子,这个西北的主人,可是,你的气运也就要在此刻到头了!我要赶着回去,收取你的胜利,王图霸业、美女充庭,一个男人可以拥有的,一走出这片沙漠我就全部拥有了!而你,严浩,你粮水皆绝,在这死亡之地里,神也未必救得了你!哈哈,干渴饥饿而死的感觉,变了鬼都会刻骨铭心的!你好好享受吧。我就恕不奉陪了!”   言毕,决不再看他一眼也决不回头,打了马提了水囊飞奔而去。   严浩疲惫的闭上了双眼,过了许久,再睁开眼睛时,哪里还有祁隆的影子。严浩小幅度的在石头上耐心的磨着绑着自己的绳子。直到月亮已经爬上天空,严浩才终于末端了绳子,整个人无力地倒在沙地上。   翌日清晨,严浩缓缓地醒了过来,这时,极目四望,鱼鳞起伏的沙海早已变幻了图案,天地间皆是茫茫的黄色一片,再也无所谓东南西北了。   风开始吹得沙子发出簌簌的响声,远远的,一轮出生的太阳挂在天空,天地间没有丝毫活物的声音,就连沙漠里生命力最强悍的爬行类动物都看不见一只。   严浩看了看现在暂时还没有显露出热量的太阳,耳边响起严晚照难得的柔声话语:“小浩,等战争结束了,我姐姐陪你去一直最想去的大周走走,我们去看看父母亲长大的地方………………”   他忍不住微笑了起来,看着远方的天空,现在战争已经基本结束了,姐姐一定在苦苦寻找自己吧。   “姐姐,你现在正在找我吧。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走出这沙漠的。”   四周是那么寂静,只有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在干涸的空气里流动,隐约听来,竟然完全不是自己的声音一般。   白天,沙漠里温度高得吓人,如果在无水的情况下狂奔,任你功力多高,也只怕不出两三日就脱水而死了。严浩深知这沙漠广阔无比,如今自己粮水皆绝,必须尽量少消耗水份,保存体力。左肩被祁隆砍伤,这在平常看来并无大碍的伤口,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却是雪上加霜,粗略估计只能支撑几天了。不过,他知道严晚照一定会来找寻自己的,如果能支撑到那个时候或者能找到水源就好了   脚下的沙石已经变得滚烫。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深深的脚印,可是,风沙一起,这脚印立刻又踪影全无,只余下茫茫的一片荒芜。   如此行了几个时辰,一路上居然没有见到任何鸟兽,天地之间除了风就是沙。这时,严浩才完全明白这片沙漠的可怕了,时间接近正午,温度迅速升高,严浩赶紧寻了座稍微荫凉的沙丘躲起来。严浩用自己仅剩的一点知识,在沙里拼命的刨,可是,刨出来的沙子都是干干的。严浩叹息一声,只能一直掘下去老深,终于,翻出的沙子是凉凉的。她赶紧将自己的半截身子埋在凉爽的沙子里。寻求一丝喘息他又抓了了一些深层的稍微凉爽的沙子含在口里,严浩就这样半截埋在沙子里,等待黄昏的到来。时间忽然变得非常非常的缓慢,每一寸光Y都变成了残酷的煎熬。严浩长时间闭着眼睛尽量闭目养神,可是又怕突然刮起风来躲闪不及被埋在沙堆里,所以并不敢真正睡着。他闭闭眼睛又睁开,有时看看太阳,有时又看看远方,心里一片茫然。但是想到严晚照一定在苦苦寻找自己,心里便又平静下来,又闭了眼睛,静静地等待黄昏的到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得救   上天总归还是眷顾严浩的,黄昏时分,严浩竟然遇到了一匹没了主人的战马,战马虽然动作迅,怎逃得过严浩飞快的一扑,几乎是迅雷之际,他已经纵身将战马扑倒在地。手上没有什么利器,严浩干脆就上嘴在马的脖子上狠命的咬了下去。   战马出了凄惨的哀鸣,严浩多日干涸的喉咙缓慢的感觉到了液体的流动…………   “唉,我的功夫总算还没有退步!竟比战场杀敌时还迅捷得多!”严浩苦笑一下,想起自己扑战马时的身手,那动作快得几乎令自己都吓了一跳。   严浩现在看起来真的是分外的狼狈,浑身都是战马流出来的血,喝了满满一肚子的马血,严浩的精神恢复了不少。   战马的身上还有西楚士兵的弯刀,正好被严浩用来将战马身上的一些肉给割了下来,严浩带着这些肉走在沙漠里,生命总算有了保障。   离开了祁隆的第三天黄昏时分,严浩吃完带着的最后一块马肉,严浩忽然现前面横着一个黑影。这是三天以来,他第一次看到这沙漠上有东西,心里一喜,立刻赶了上去。   在一丈远外,严浩停下了脚步,心里忽然沉到了谷底。那是一个西楚士兵的尸体。此刻,这尸体已经完全被太阳晒成了干尸。   尽管变成了干尸,严浩也清楚的辨识出,这士兵正是坤帖尔最后的两名侍卫之一。加上祁隆的那一天,整整行了四天,结果竟然又回到了同一个地方。   尹华颓然坐在了沙地上,夜风吹起沙子,洒了她一头一脸。心里忽然失去了继续往前的信念,他抬头茫然地看着越来越黑的夜空,干裂的嘴唇滴出血来,嗓子早已干涩得不出声音:“莫非,真是天要亡我?怎么也走不出去了?”   与此同时,沙漠的外面也展开了一场殊死的搏杀。严晚照想过很多人会来救她,可她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个人。   第一次见一身戎装的沈听风,倒是也别有一番风味。只见沈听风打马走到严晚照的身边,客套的说道:“驰援来迟,还请郡主恕罪。”   “你们来的很及时,不过,我更好奇,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被抓住的?”   “我们并不知道您被抓住,我们只是在伏击祁隆的军队。”   沈听风的武功被废,整个人看起来气势上就柔弱了不少。她的话恰好戳中了严晚照心里的疑虑,那就是谢安对西北那份可怕的掌控力,即便谢安不在西北,但是只要他想,他随时都可以插手西北的所有事务,自己这个西北真正的掌权者倒是看起来更像是他手里的提线木偶。   “他倒是神机妙算!”   严晚照的话里不乏讽刺之意,沈听风只当没有听见。   “我们不可能打败祁隆的军队,最终还是要靠小郡主和世子爷的军队。这只是祁隆大军中的一支,剩下的还是要靠小郡主掌控大局。”   “你什么意思?”   严晚照听出了沈听风的言外之意。   “世子爷被困在沙漠里数天,此刻正需要人进去寻找,但是小郡主并不是最佳的人选,一来,小郡主并没有在沙漠里生存找人的经验,其次,现在西北绝不能缺了主事的人。所以,小郡主现在需要即刻回到战场上主持大局,至于世子爷,就交给我们来找就可以了。”   “我凭什么要信你!”   看来沈听风的好意,严晚照是一点都没有打算领。   “若是庄主想要杀你们,机会有很多。”   “庄主…………”   严晚照细细的将这两个字放在嘴里咀嚼了一番,嘲讽之意甚浓。沈听风捏紧了手里的缰绳,神色一瞬间难看的紧。   “总之,若是不想要西北了,您只管去找。还有,”沈听风打马转身,“如果您让您手底下的人插手,那么,我敢跟您保证,从今日起,饮烟山庄,绝对不会对齐武王府再伸半个援手!”   “………………”   沈听风话说的毫不留余地,严晚照也是听得心里窝火,但是也不敢拿严浩的性命和西北冒险,毕竟说起沙漠经验丰富,自己手底下的人根本就比不过常年在沙漠走商的饮烟山庄的人。   “好!我就信你们一回!”   严晚照走了,陈开带的这股军队也被打散,沈听风看了看前面那片茫茫的沙漠,看看现在猛烈的阳光,又看看身后的一众饮烟山庄的人,微笑起来:“你们在这附近继续搜索祁隆的残军,等我信号。”   跟来的小七有些担心。   “一起进去,人多,搜索范围也会大一些。”   沈听风看看这无边无际的沙漠,自己这边,这几千人身处其间,只如小小的尘埃,又何必让他们白白冒险?   她立刻道:“你们在这附近搜索,防备敌军,有消息就信号。以7天为期限,如果我没有出来,你们就全部回去,不用管我!”   “大小姐…………”   “我会带三头骆驼出。”   被谢安留在西北的小七见她神色坚定,完全恢复了往日的镇定自若,立刻道:“听风姐,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负责带好这队人马,他们好好的出来,就要好好的回去!”   小七看着自己身后的这些人,只好点了点头:“我们在这里等你。”   “大漠边上有一支接应你们的队伍,你们等不到我就即刻返回,毋需耽误!”   小七惊疑地盯着他:“我们至少应该等着你一起走……”   “你们不需要等我!”   小七看她决然而冷静的神情,心里更加担心,但也不好在这些手下面前再说什么,只好低了头,既没有回答也没有继续追问。   三头骆驼带了大量的清水和干粮出了。   这些骆驼都是饮烟山庄久经沙漠的商队专用,不但熟悉途径而且十分驯服,沈听风以前跟在谢安身边,在边境做大宗牲口交易时早已十分熟悉骆驼的性子,因此,也不管它们,只骑了自己的马,任骆驼跟在身边。   茫茫的沙漠像极了这个世界的尽头,在这世界的边缘,几乎已经分不清楚时间和空间的区别,只看到朝阳变成夕阳,夕阳又变成月亮。   那张鲜活秀气的面孔逐渐地在眼前清晰起来,她心里一阵欣喜,伸了手,“宁远…………”   似乎立刻就要触摸到,可是,心里一空,手里也一空,落在手上的是一粒被夜风吹起的沙子!   沈听风心头一痛,只怕此刻,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自己能如何呢?都只怪自己明白的太晚。   巫璃虽然不是汉族的女子,但是看起来本性不坏,性子也活泼,配宁远…………比自己合适…………   心里这样想着,沈听风的眼里却控制不住的留下了泪水,沈听风极目远眺,看着满眼的黄沙,一时之间忽然觉得自己和满世界的沙子一般毫无区别。   随风飘扬,状似无根的浮萍…………   找了一个白天,沈听风顺着那些变成干尸的尸体,尽力的推导严浩的路径,天空已经星光灿烂。如此璀璨的夜空却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严浩躺在沙地上,时而清醒时而迷乱。逐渐地,清醒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迷乱中,似乎有隐约的柔声蜜语响在耳边,那是楚寒歌的声音,还有她伸出的温柔的双手:“严浩,我来了,我寻你来了……”   “寒歌……寒歌……”他张开嘴巴,尽力的呼喊回应,可是干裂的嘴唇出的声音是如此微小,小得连自己都听不真切。   严浩摇摇头,眨眨眼睛,眼前空无一人,一切都是幻觉。最后的一丝希望和生的热切都彻底断绝,他眼前又一黑,躺在沙地上,几乎昏迷了过去。   满天的星光已经黯淡了下去,只剩下一弯同样黯淡的细细的月亮冷冷地挂在头顶。迷迷糊糊中,严浩忽然觉得唇边一阵湿润。   他勉强睁开眼睛,一个黑影无声地坐在他的身边,将他的头搁在了自己的臂弯,而唇边的湿润,正是她在往自己的嘴里一滴一滴的滴水。   此刻,他已经完全脱水了,不能喝水,只能这样慢慢的滴水。   “寒歌…………”眼睛很花,看也看不清楚身边的人,严浩心里一阵狂喜,勉强伸了无力的双手想抱着她的腰。   “世子爷认错人了!”   这语气平淡却娇软,绝非寒歌的声音。   严浩勉强抱着她的腰的手软软垂下,恍然抬起头,头却很沉重,几乎不能挣扎。   沈听风看着他软软垂下的无力的手,看看他左肩上那道深深的伤口,慢慢地将手里的水囊移开,小心地放在一边。   这水囊里还有大半的水。旁边,是一个满满的干粮袋子。   如果她没有算错,到现在为止,严浩已经整整七天没有喝过水,又加上每个夜晚赶路,若不是有内功支撑,他的身体又一贯强壮,他早已葬身沙漠了。   严浩勉强睁了眼睛,看着那双平淡而麻木的眼睛,“沈听风?…………你不是武功全失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受你姐姐所托,来救你。”   “哦!”   沈听风听着严浩微弱的声音,看着他手都抬不起来的模样,从很久以前,她就从来不曾见过也决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见到这个少年蓬头垢面、奄奄一息,干枯至极的模样!   “我带你出去。”   “嗯。”    第一百五十四章 风雪生死   远在千里之外的建康,一场苦战,楚寒歌带着谢安杀出了重围,带着仅剩的几十残兵往西边方向逃窜,谢安奄奄一息的趴在楚寒歌的背上,是一如既往地安静,只是如今这份安静却格外的叫楚寒歌心慌。   楚寒歌当机立断,马立刻调头,她要去找宁远!   如果现在有人可以救谢安的话,那么无疑就只有宁远。   楚寒歌想要将谢安手上的消息传出去,却在写字条的时候愣住了,她该给谁传递消息?   听风阁吗?   可是听风已经被谢安废了武功,如今在西北养伤。   严浩吗?   可是严浩和严晚照从来就没有将谢安当成自己的表亲,怀疑大过于亲情。   黄泉阁吗?   肖笑已死,肖北和肖澈都已经和谢安决裂。   陆桓…………陆桓此刻就在谢安的背上…………   忽然间,楚寒歌惊觉,谢安除了自己,竟然已经众叛亲离…………   楚寒歌想要快一点赶到宁远在的村子,可是谢安手的伤太重,根本受不了马匹的颠簸,再加上山林路难行,和重重的追兵,马被堵在路上,根本行不远。于是楚寒歌只能选择,将陆桓就地葬了,然后背负着谢安跑,天气忽然就冷了,当夜便下起了大雪,楚寒歌背着谢安狂奔,隐藏远比骑马有效。   前提是如果不被冻死的话。   可是,好不容易,楚寒歌赶到了那个村子,却被人告知,宁远早就离开了。根本不见踪影,鬼面军剩下的人本就不多,这一路躲避追杀,帮助楚寒歌,谢安隐藏身形,死了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负伤,为了不拖楚寒歌和谢安的后腿,几乎是拼命迷惑追兵。楚寒歌没有办法,只能带着谢安一路跑,跑到哪里算哪里。   等到回过神来时,只剩她和谢安了。   已经跑的很远了,楚寒歌和谢安现在已经靠近渭水边界,只要再过一晚,他们就能到达渭水城。只要离开建康的界内,各方府州绝不敢轻易得罪听风阁,更不提是要饮烟山庄庄主的命这样不共戴天的仇。   只要再过一晚。   楚寒歌带着谢安找到了一处农舍,看起来已经废弃了很久,但是好歹算是一处可以暂时休息的地方。楚寒歌半步都不敢离开谢安,生怕自己一个眼神没有看着谢安,谢安就会消失。但是,连日的奔波让楚寒歌的身子也吃不消了,寒风刺骨,楚寒歌发起了高烧,但是即便楚寒歌烧的昏沉,也能察觉谢安身体在不住的颤抖。冬夜寒冷,他们需要一堆火。   楚寒歌不得不选择去外面收集柴火。   农舍里只剩下了重伤的谢安一个人,就在楚寒歌离开后不久,风雪的呼啸声中,谢安听到了一串沉重的脚步声…………   谢安努力的蹭着墙,努力的坐直了身体,似乎是在等一场早就该来的结局,谢安的神色很是平静。   “……………………”   在外面收集柴火的楚寒歌并没有走远,但是她却丝毫没有感知到有人靠近农舍。   “寒歌…………寒歌…………”   耳畔似乎传来了一阵虚弱的呼唤声,声音很耳熟,楚寒歌警惕的想着声音发出的方向靠了过去。   被告知早就离开的宁远,脸色惨白的躺在雪里,身下的雪被鲜血染成了大片的红色。   “寒歌……小心…………”   楚寒歌浑身一震,猛然回头,却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片黑色的衣角,随即便晕了过去。   当楚寒歌再醒过来的时候,宁远就躺在她的不远处,目光复杂的看着她,楚寒歌一个机灵的从雪里站了起来,却发现这完全是自己不认识的一个地方。   调虎离山!   楚寒歌的脑海中第一时间的出现了这个词,她心下大震,她快步走向宁远。   “宁远,我们现在…………”   所有的话在看到宁远那双腿骨尽断,甚至可以看见清晰的断骨的模样给真毁了嗓子。   “谁干的?”   楚寒歌浑身发抖,蹲下身子,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我没事。”宁远故作轻松的答道,“我就是藏了一样他们急需的东西不愿意拿出来,所以才被他们弄成这样的,不过,这不打紧,现在我们必须赶紧去找谢安,我担心,回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鹅毛般的雪堆满了头发和眉毛,楚寒歌背着宁远,一步一步,在被雪覆盖的灰白无尽中徒行。   “寒歌。”宁远在楚寒歌的背上,他道:“我怀里还有瓶驱寒丹,你拿出来。”   楚寒歌浑身的内力都被封住了,现在就是个身体比较强健的普通人,膝盖冻得不能弯曲,他将宁远往上托了托,唇冻得几乎张不开。   “我懂你的意思。”她低头缓缓喘了几口气,吸进去的仿佛都是冰渣子,她摇头道:“我不会做的。”   等她从宁远怀里拿出驱寒丹,宁远也许就会以极其匪夷所思却又无可奈何的方法让自己抛下他。   楚寒歌移动着麻木的脚,艰难的在及膝的雪里移动,   宁远垂下的发在风中被白雪覆盖,远远看去就像是白发人,他道:“我的双腿断了,经脉更是受了眼中的冻伤,就是活着,也是会残疾一生,我只是个已经废了的人。”风呼啸着吹过宁远的颈间。   “你不想救你小安吗。”   “过了今夜。”宁远脸颊被风刮的生疼,他甚至没法睁开眼直视前方。   “小安必死无疑。”   “………………”   这偌大又空荡的风雪里,他们像是挤在一起妄想逃生的蝼蚁,不自量力,又不受眷顾。   楚寒歌到底撑不住了,雪中失了脚,翻滚这倒在了雪里,本来就是发着高烧的身体,现在更是雪上加霜,躺在撞碎的冰渣上喘息不定。   糟糕。   宁远后背似乎C进了冰碎块,让他的胸口都跟着疼起来。他动不了,他手指在地上扒着冰,喊着楚寒歌的名字。   “楚寒歌,不能睡!不能睡!”   好像哪里流血了,宁远不知道,太冷了,他已经感觉不到哪里断了。他没有小安身边那些肖北,小七般的身手,他是个大夫,也只是个大夫。   “嗯。”楚寒歌摔在不远处,不如他糟糕,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宁远口中的那瓶驱寒丹就滚在两个人的不远处,探手再近一点就能触及到的地方,可是两个人都不行。   “以后。”宁远喘息,“以后的路,你要走下去。”   “和小安一起!”   “啊!!”   宁远闭上眼,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手一点一点勉力去扒那瓶药,这是他这一生唯一至交的朋友的那一线生机,他说:“寒歌,你要出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宁远之死   宁远的手扒在楚寒歌的衣角,然后慢慢的将手塞进了楚寒歌的手里,包括攥的死紧的药瓶,楚寒歌摸到黏稠的液体在飞快冰凉。   “真是无作为啊。”宁远动了动喉结,“我,我,家。行医一世,从,从不,今日,熬不过去了,明日。明日。”   宁远似乎有些混乱,勉强理清思路,强撑着,一字一句,缓慢道:“小叔,欠条命。一条,他,爷爷说过必会还的命。所,以,纵然,纵然,也必须,必须。”   宁远说到这眼角忽的滑下泪来,这个极其聪慧的人,他几乎能看见不远的尽头,他猜得到这一夜赶不回去的,会变成怎样的结局。   可是他到此为止,已经无能为力,愤怒和无奈,让他无声的掉下泪。他继续道:“众命皆丧,我,宁家,或许,一人都留不下了。不怪任何人,都是冤孽。”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楚寒歌的脸上湿了一片,奋力扯着他衣角,却只能拉动他的衣角。   “听风。”宁远闭上眼,失声哽咽,他念着:“听风。”   “拜托。”宁远声若悬丝,“拜托,寒歌。我的衣服内衬,有……有救谢安最后的办法……”   “宁远。”楚寒歌指尖扣进冰雪,她擦着地面无力的喊,“宁远,等一等。宁远,不要睡!不要睡!”   宁远张着眼,望向上方被风雪遮蔽的天空。他不再想那个困扰了半生的问题,他想,最后留在他眼前的人能是那个他注视了一生的人。   听风…………   迟了…………。   他想起那一日他们唯一的吻,想起那一日自己对她说得那句迟了。   迟了啊,听风。   你太迟的才认清自己的心意,太迟的告诉我…………   而我,为什么,我听到那句话的时候,身上却背负着别人的虚假的爱意…………   错过,错过…………   这就是我们。   我宁远一生看似名显,却实则无为。我没能为家挡风,更无力为亲者活命,甚至不曾对心上人说一句。   我心悦,我很欢喜。   风声呜呜咽咽的传了很远,他静静躺在那里。血凝成块,人还年轻,而且是那么的年轻。人们称他为百草神医,他本该像他的父辈,祖辈一般悬壶济世,却这里了结了本该更加绚丽的人生。   从此,百草不见神农试,江湖再无宁氏人。   风咆哮冲过面颊,巫璃的马在黑夜中急策。她冲向建康的方向,冲向宁远的方向,在这暴雪之夜,带着她的悔,隔着山林的乱木,疯狂的冲。   伽清从后拼命追,然而不论她喊什么,巫璃都听不见了。   马在急策中撞上了树,这个翻了过去,嘶鸣着摔跌。巫璃摔在雪中,摔得老远,她拖着摔伤的腿,爬起来继续前行。伽清追上来,一脚将巫璃踹倒在地,嘶声道:“你闹够没有!你不是要救你的族人吗!?你现在在干什么!?”   伽清踹翻巫璃,紧绷的脊骨似乎一戳就会断。   “你现在这么做,你之前所做的所有牺牲就都白费了!”   “伽清!”巫璃爬抱住伽清的腿脚,哽咽道:“让我去好不好!求求你了,让我去,让我去…………”   “…………”握紧身侧的拳头,伽清看着痛哭失声的巫璃,心里又何尝不是戚戚焉。   “不可以!”   “………………”   巫璃猛地将伽清一推,伽清一时不察,被推得往后踉跄几步,倒在了雪里。巫璃转头爬起来要跑,伽清扑上来按住巫璃。巫璃被按在雪里,她剧烈的喘着息,撑在雪里向前爬。   “巫璃!”伽清跪在巫璃的身上,死死地按着她,,厉声道:“纵然去了,如何!收尸罢了!”   “我要杀了他!”巫璃像是猛然被撕烂了伪装在身上的一层假面,她捶在地上,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哽咽着嘶哑:“我要杀了他们。”   暴雪吹尽她的泪,她的眼已经干涸,再也掉不出泪来。纵然人呜咽,也流不出泪了。   再也流不出来了。   “宁远”巫璃趴下在雪中,冰凉的雪水顺着脸滚动,她呢喃着:“宁远。”   “啪!”   茶盏从谢安的手里脱落,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谢安注视着地上的碎片,久久无声。   “……………………”   “可惜了这茶。”   一刻之前这里还是不折不扣的四处漏风的废弃农舍,但是现在,就因为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男人,地面上铺盖着大红色的地毯,木椅上铺着丝质绣花椅垫。几个长相清秀的小厮端着精致的盘子,盘子上盛着茶点和茶。还有些小厮们专门忙着添加檀香罐里的香料。整个农舍内,只能用金光闪闪、香气撩人形容。   那些小厮一丝声响也没有发出,不是夸张的说法,而是真的一丝声音都没有,甚至是连呼吸的声音,谢安都察觉不到。似乎是注意到了谢安的视线,王陌,或许应该改个称呼。   ****,摆摆手,那些小厮就悄无声息的的离开了农舍。   “你也知道,获得太久,日子就会变得无聊。捣鼓了点小东西,看来你还挺感兴趣。”   “轮回教。”   谢安太熟悉这种诡异的行事作风了,让活人像个死人一般,这个他在建康初次遇见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的东西。直到刚才,他才想起来,原来自己是见过的,虽然只是一个初步的构想。但是,就是被记录在多年前被捣毁的轮回教的一本秘籍上,而且,就谢安对轮回教的变态程度的认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绝对已经取得了一些成果。   “如果,我没有猜错。轮回教当初应该根本就没有被剿灭,只是换了个名字重新出现在江湖上。”   “哦,愿闻其详。”   谢安摇摇头。   “如果,王陌和****是同一个人,那么,很多事情就都说的通了。你才是王氏真正的当家。锦衣司,千机阁。看来,是我败了。”   “嗯,我认识的谢安可不是会这么轻易就认输的人啊,你还有后招吧。”   “………………”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两个伤心人   “你的后招在哪里?我来猜猜吧。”   “………………”谢安没有说话,只是垂头看着自己的衣摆。   “其实你身边的人,活着的都背叛你了,死的,就算了吧。我想想,还是很好排除的…………啊,我想到了,谢易。”   谢安僵硬了一瞬,但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其实你的目的并不难猜,想当初你的母亲因为反对世家专权,结果被人在长安围攻,啧啧。”****摇摇头,“那可真是惊天动地的一战,只可惜,你母亲当时身重剧毒,还怀着你,虽然赢了,也是惨胜。你说,你能不恨世家吗?而且,据我所知,你可是个大孝子,母亲的遗愿是一定不会不实现的,所以…………,你应该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世家来的。所以,在一众皇子里,你选择了九皇子。也难怪,九皇子周定乐,毫无根基,性格有是有仇必报的人,果断的很。现如今世家出卖他,相信他已经恨世家入骨,何况现在他身边,值得信任的人应该也只剩下那个被世家摒弃的谢易。若是我猜的不错,你剩下的应该就是借谢易的力,只要周定乐还是皇帝一天,你的梦想就不会失败。”   “可是啊。”   ****笑了笑,注视着谢安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你的梦想注定会失败呢!”   “………………”   遥远的西北沙漠里,不知什么时候起,严浩又闭上了眼睛。这些天焦渴得气息奄奄,纵然喝了点儿水吃了点儿东西,一时之间,精神哪里恢复得过来?   月光下,他的左手边的沙地上有一方素白的帕子。   严浩捡起来,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锦帕上的字,再看沈听风,塞到她手里,调笑的地道:“这是谁写给你的情诗?真是好俗气啊。”   “我觉得很好啊!”   “哈哈!”严浩笑了笑,抓起一把沙子,远远扔了出去,过了半晌才道:“也对,只要是心爱之人写给自己的,再俗气也是好的”   这一夜,二人并没急着赶路。等得第二天清晨,天空忽然有些久违的乌云。   严浩喜道:“会不会下雨啊?”   沈听风摇摇头,这个奢望真是太高了,比叫天上掉金子更难百倍。果然,过得一会儿,一阵风就吹散了头顶的乌云。不过好在这是一个Y天,虽然闷闷的,却也足以让人欣喜不已了。   严浩向来喜欢阳光明媚的天气,可是,从来没有那一刻,他是如此的惧怕和憎恶那高挂天空的太阳。如今遇到一个Y天,简直有些兴高采烈起来,“听风,我们可以加紧赶路了。”   二人辨准了方向,昼伏夜出,虽然再也没有回到那个,却又迷失在了一片新的沙海,似乎无论如何绕来绕去也翻不出这沙海的五指山了。   无论多么节约,水粮都已断绝。又是两天的滴水不沾,而前面,依旧是茫茫的一片沙海。这时,两人早已不再想着走出沙漠,而是像最灵敏的猎物一般搜索着水源的气息。   前面是一片红白对望的砂岩,四周是茫茫的沙海,已经是傍晚,天空里没有一只飞鸟,地上没有一丝植物或者动物的影子。   骆驼的情况也很不乐观,它们此刻也有气无力地耷拉了脑袋,口吐白沫,四蹄都已经不再有力气在沙地上乱蹬了。   这些日子,两人尽管一路同行,却极少说话。有好几次,严浩想打破这茫茫沙海的死寂,只开口叫得一声“听风”,但见沈听风看着杀害严肃的表情,也就再也说不下去。如此沉默多日,两人几乎都已如哑巴,即使要开口,声音也完全嘶哑了。   第一次的缺水,二人还可以多熬几天,可是如此反复,这次才断水两天,就几乎熬不下去了。   凉爽的夜晚,本该是起身上路的时候,两人却都已经精疲力竭,依旧在砂岩的沙地上躺着一动也不动。   严浩一直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过去了。   过了许久,沈听风慢慢起身坐到了他的身边,抬起头看看漫天的星光,低声道:“严浩,我们真的走不出去了!”   严浩勉强抬抬眼皮,听得她的声音也已经有气无力。   “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却找不到倾诉的对象。”   “怎么,是什么秘密吗?”   “秘密算不上,但是却实是很丢人就对了。”   严浩对于沈听风还是略有了解的,知道她一直徘徊在宁远和谢安的中间,前者是她喜欢的人,后者则是一直喜欢她的人。她大概猜到了沈听风先要说的东西。   “我在出征的时候,见过宁远大夫了,他和巫璃姑娘的关系,看起来很融洽。”   “哦,那就好…………”沈听风黯淡的目光中有了一丝深切的悲伤,“说不介意,那是假话。但是,我有什么资格介意这件事情呢?错过的人是我啊,想起从前,我们约好战争结束后会去一个很好的地方,可是现在,我或许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说到底,他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倒是我对不起他多一些。”   沈听风向着自己也许会死在这片沙漠,不能够再和宁远相见对于她来说,有点开心,但是更多的是难过。   全身的水都已经蒸发,早已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严浩低了头,抚抚她渗出血迹又结疤干枯的嘴唇,柔声道:“你别说话了。”   沈听风点点头,忽然又低声道:“严浩,你的身体比我好,若是你出去了,你能不能帮我传一句话。”   “你说。”   “我懂得太迟,你走的太快。这一世,你在尘世等我。到了地府,换我来等你。来生,绝不再负。”   此刻的沈听风并不知道,她口中的等待,已经再无实现的机会了。   “好。”严浩沉默了一阵,又缓缓道:“你既然说了你的丑事,那我也说我的。我和寒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刚从青楼出来,所以,他对我的第一印象估计就很差,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喜欢过一个女子,爱她,似乎用尽了我全部的心意,即便是现在,我依然爱她。记得那个时候,我的母亲死了,我的姐姐也昏迷了。我想,这个世界上,我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于是,我悄悄来饮烟山庄找寒歌,可是,我看到她和谢安在一起!显得那样的开心,我当时完全绝望了,…………我非常恨楚寒歌,恨得入骨,可是,越是恨,就越是每一天都想见到她…………连带着恨谢安,你说,我是不是不可理喻?………………我知道谢安的生活过的很不好,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愿意和他交换,再多的苦难,能换来寒歌,我都觉得值得。”   “不,你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人。”   “我们是两个伤心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成亲   “你究竟要什么?”   谢安苍白着脸色坐在那里,明明已经是这里的阶下囚,可是周身的气度却还是隐隐的令人不敢轻易地冒犯他。****看着这样的谢安,忽然就笑了。   “你知道吗,看着你,我恍若见到了年轻时的我。一样的聪明,一样的高傲,一样的不肯回头。不过,我也是现在才发现,原来过去那么多人想要杀我,这不是没有理由的,我还真的挺讨人嫌的。”   ****这话的言外之意,其实就是说谢安讨人嫌,言语间已经有了杀意,但是,谢安的反应很平淡,或者说,他这一生最不怕的就是那个“死”字。   “我讨人嫌,说明你暂时还是拿我没办法,看来你想要的东西,暂时还不能从我这里取到。”   “你错了,不是我想要,而是你欠的。”   “欠?”   谢安自问自己不曾欠过眼前的这个人说明东西。   “当然不是欠我,而是欠楚寒歌。”   “………………………………”   当谢安找到楚寒歌的时候,楚寒歌跪在雪里,像一个雪人。谢安远远地看着,她一把一把的将雪撒到她身前的那个高高的雪堆上。旁边一件水墨般的黑白相间的中衣摊在那里。熟悉的字迹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了谢安的心里,眼里。谢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他觉出心底压抑已久的那种强烈的绝望和痛楚瞬间波涛般蔓延,几乎控制不住,要冲出胸腔,大声呼喊。   他慢慢地握紧了身侧的双手,没有人知道他的双手是何等地用劲。   他熟悉那个字迹,就像熟悉自己的双手一般。但是他此刻多想自己是不认识这个字迹的,他不认识这个为自己开了十几年的药方的字,不认识这个总是会出现在自己的家书里的唠叨的字。   那他就可以骗自己,那个雪堆里买的只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任何人!   “宁远……………………”   眼泪从谢安的脸上落下,楚寒歌听到谢安的声音,她恍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回头看去,只见谢安静静地站在山坡上,脸上有一种刻骨的悲凉。这不是楚寒歌第一次看到谢安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陆桓离开的时候,谢安也是这般。   楚寒歌不问谢安为什么来了,也不想问任何其余的事情,她只是默默地走到谢安的身边,将他抱进怀里……………………   半晌,谢安缓缓地推开了楚寒歌,二人久久地对视着,均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谢安似乎感觉好了很多,找了一处山洞,升起了火,外面的天空早已一团漆黑。谢安往火里加了几块硬柴,不一会儿,木柴完全燃烧起来,明亮的火光逐渐照亮了这个不大的小山洞。   谢安在山洞口抓了一把雪,雪很快就在她的手里化成了一滩水,他看看四周,起身走了出去,一路走,一边化雪,一边洒水。冷冷的风雪吹拂下,清水很快冷却。   楚寒歌仔细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将手上的水按照特定的位置一点点的撒开,四个方向,一共四次。撒完了水的谢安朝着东方跪了下去,跪下,三拜九叩。   楚寒歌心里一动,她久在边境,熟悉很多奇怪的风俗礼仪。而谢安现在正在做的竟然是以往西楚中举行婚礼前男子必须完成的一项祭拜仪式。旁人不知道,但是楚寒歌知道,谢安的父亲陆生,其实是西楚皇室里的人,谢安的心里,他是半个西楚人。   这个仪式名叫拜天,即是向上天祈愿,希望上天祝福他和他未来的妻子。   鹅毛般的大雪片片洒在他的头上身上,他似乎浑然不觉,极为虔敬地做完了这套仪式。然后,他回头朝她走来,跪了下来,轻轻伸出了手。   “如果我说,我想娶你,可以吗?”   “………………………………”   楚寒歌愣了一下,难以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几乎是瞬间就落了下来。但是,看的出来,她是喜极而泣。她以为,这句话,或许到她的那一天她都不会有机会听到了。楚寒歌拼命的点头,将手放到了谢安的手上,谢安也笑了,像多年前那个单纯地男孩儿一般,笑得灿烂。   拉着楚寒歌的手,二人一起向东方拜了三拜。   好一会儿,谢安抬起头,微笑着轻轻抱住了她:“我已经向天地神明、向我的父母和你的父母禀明,我们两个今天结为夫妻。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妻子。”   楚寒歌看着谢安满面的微笑,那是一种由心灵最深处散发出来的幸福和满足,于是,她的心底也充满了完全相同的幸福和满足:“是啊,我是你的妻子,我们会白头偕老,会生死与共。”   “………………………………”   谢安的眼神闪了闪,随即有些黯然的说道。   “想我堂堂饮烟山庄的庄主,天下第一的首富,如今姜然连一个像样的婚礼都给不了你,让你就在这个荒山野岭,这样寒酸的嫁给了我。”   楚寒歌抚上谢安的脸,眼里满满的都是满足。   “我不在乎这些,对于我来说,这就是世上最美的婚宴。有雪花,星辰,天地见证,只有你我。只要你在,这就是这个世上,我能想到最好的婚宴。”   “………………………………”   楚寒歌侧身,利落的撕下了自己一片大红的衣角,抖开,楚寒歌将那块红色的方巾盖到了自己的头上。   谢安的泪无声的落了下来,不舍和愧悔在他的眼里来回穿梭。他飞快的抹去自己眼角的泪水,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他缓缓地伸出手,将楚寒歌红色的盖头缓缓地掀开。   “真美……………………”   谢安看着静静地闭着双眼,紧张的眼睫在不停的颤抖的楚寒歌,缓缓地俯身,在她的双唇上轻轻地烙上了一吻。   “我爱你。”   谢安低着楚寒歌的额头,温柔的,坦诚的说出了自己心里一直深藏的话,楚寒歌睁开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谢安的双眼,缓缓地凑近,一触即离,楚寒歌的脸上浮起两抹罪人的红晕。   “我也是。”    第一百五十八章 忘了我   “王陌……………………你和他,熟吗?”   楚寒歌拨弄火焰的手,微微一顿。楚寒歌沉默了,和王陌,又或是和****的种种前尘往事浮上眼前,几乎每一件想起都会刺疼心口。他现在可好?真如外人所看到的攀龙附凤富贵显赫,权势滔天?可是,他内心背负的挚爱死去的,兄弟相对的苦痛,又有多少人能够了解?楚寒歌看着燃烧的火焰,不由得微微失神了一下。   谢安道:“自从我从西北回来后,我就发现,本质上,我其实和他是同一类人。他坚持、执着、疯狂,永远都是锲而不舍的!我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但是可以想象。   本质上,我和他都是罪人都是叛徒。我背叛的是我的信仰,他背叛的是他的家国。我的背叛是出于自愿,他的背叛是迫不得已。”   楚寒歌默然许久,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明明和谢安成亲,她应该开心的,可是一想到那个苦苦的追寻了她一生的****,不知为何就陷入了另一个极端,那是心口的刺疼、难以顺利的呼吸、满头的冷汗、无尽的忧虑、蚀骨的悲凉……有时甚至有种让人快窒息过去的感觉。   看出来楚寒歌的神色很难看,谢安看了看外面逐渐要升到最高的月亮,就默默地转移了话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能继续陪你了,你就忘了我。这样,我就安心了。”   楚寒歌浑身一僵,随即淡淡地道:“谢安,你想推卸责任了么?没用的!来不及了!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需要你的照顾,也只要你一个人的照顾。我不管什么今生来生,我只要你继续照顾我。谢安,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谁都不欠我,只有你一个人欠我。你记住,无论上天入地,你永远也不能安心也不应该安心,你欠我很多很多,一定要还给我………………………………”   谢安的嘴角渗出了许多黑色的血,他捂着胸口无力的靠在了D壁上,楚寒歌似是早就有所预料,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走到谢安的身边,蹲下来。   “是宁远的瞬华丹?”   谢安无力的点点头。   “我的身子虚,只有一夜的时间。他给了我周定乐的位置,还有你的。我原本应该去周定乐那里,毕竟那是我长久以来的梦想,可是………………………………”谢安轻轻地碰触了楚寒歌的脸颊,“我舍不得你,如果,在我最后的呼吸里,我一定要留下一个人的气息的话,我希望可以是我爱的人。”   “你是个王八蛋!”   楚寒歌骂的咬牙切齿,有些冰凉的水珠不停地滴在地上,谢安抬起头,叹息一声,极力的撑起了身子,轻轻地吻着那一直滴着水珠的温柔的眼睛。许久,才低声道:“傻瓜,你是我妻子,我是王八蛋,你是什么?…………………………呵呵,我欠你的,一定会还你的!一定会!”   楚寒歌的声音哑哑的:“谢安,你记住,这一世,你杀了很多人,到了地府也投不了胎,转不了世,你哪里都不许去,你给我在奈何桥老老实实的等着。”   “不等。我不会等你的。所以,你不要早早地来找我。”   “混蛋!混蛋!”   谢安的眼睛微微闭着,好一会儿,忽然又睁开了来:“寒歌,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不,我什么都不能答应你。”   楚寒歌十分坚决地摇头,毫无商量的余地。   “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你都不在了,我怎能好好地活着?我没有希望,也不想再有什么希望了……”楚寒歌盯着他,用了几乎是怨恨和残酷的目光,“谢安,我知道,你想求个安心!可是,我不会让你安心的,无论你上天入地都不会安心的!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会好好的?再也不会好好的了…………………………你不要以为自己死了就可以不管我了!我从来不信什么来生来世,真有来生来世,你也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了!今后,你的灵魂无论在天上还是地狱,都会看着我受苦,看着我永远受到煎熬,而你自己,也将受到更大的煎熬。………………………………”   谢安抱着她,悲声道:“寒歌,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楚寒歌也抱着他,像个任性蛮横的孩子般哭喊:“我只要你不离开我,永远也不能离开我…………………………”   月亮,慢慢地没入云层,又慢慢地穿出云层。再到后来,月亮终于一点也看不见了,经历了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光,东方的朝阳已经将白雪覆盖的苍山映的一片橘红。   清晨的微风吹来,楚寒歌睁开眼睛望去,那是一片耀眼的白。   她转头看着谢安,谢安忽然站了起来。此刻,谢安满面笑容,神采奕奕,全然是他此生从未有过的健康。   “寒歌,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楚寒歌紧紧地抱住了他,楚寒歌在这充满温暖的拥抱里微笑出声。   谢安缓缓地将手里的香料放到了楚寒歌的身边,看着楚寒歌沉浸在他为她编织的美梦里,笑的那样的开心。   “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我让你等了我这么多年……………………”谢安的神色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将死之人,说话的气,都是断断续续的,但是,他还是坚持想要说。   “若是有来世……………………我愿意一世的守候你………………,若是,若是,不死。我一定不会再辜负你。楚寒歌,你听好,我,谢安,我爱你,这一生,只爱过你!………………”   “原谅我。………………忘了我。”   谢安踉踉跄跄的走到了昨日埋葬宁远的地方,巫璃就呆呆的跪在那里。伽清就站在她的身边,看着谢安。   “我来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巧合,注定?   “其实,你大可不必走上这条路。”   面对着要取自己性命的伽清,谢安显得很放松。   “年幼的时候,我的娘亲曾经想将我送进三清山,修习到家的典藏,一生都不出三清山。”   说起这段往事,谢安的眼前似乎又是浮现出那一日负责接待他们徐不闻,那是他和徐不闻第一次见面,徐不闻为他测试根骨。   测完竟是满脸无语表情,面色复杂的看着一脸冷静淡然的站在他面前的谢安,这本该是天之骄子,天赋傲人,却最终毁于人手………………目光不知不觉就带上了同情,以谢翡后天的特殊血脉和体质,身为他的儿子,谢安他的身体应该是世间一等一的强悍,对武道的修习天赋也会比一般人强。   而如今,徐不闻险些以为是自己喝多了,测错了他的根骨,竟然是八十岁老人的骨健,先天有余,那必然是后天受损。也不知是谁,竟然下手如此之狠,连这样一个稚龄少年都忍心下手。   “这孩子能活到现在,真是………………”徐不闻的声音喃喃说道,一脸的震惊难以置信。就这么说吧,普通的人,学过两三年拳脚功夫的人,根骨到了七八十也还是有三四十岁人的强度,像谢翡重伤道那样的地步,还是没有死,就是因为她自身的武功过于厉害,已经将她的根骨撑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地步,所以她就是不会死………………而,换个角度来说,谢安的身体,就是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一样,这还是人吗?你竟然还没死!竟然还活蹦乱跳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徐不闻的神色都有些不好看。   是惋惜?还是同情?亦或是怜悯?都有吧!因为身体太差了,随时都有可能死了,所以,小谢安就像一个每一天都在靠着老天怜悯下才活着的人,万一老天哪天不高兴了,哪怕那只是一点点极小的意外,对于他来说都可能造成致命的伤害。所以,徐不闻拒绝了。   谢翡说让谢安拜入三清山门下,徐不闻就算是看在谢翡当初两度的活命之恩,也不会有什么好说的,之所以反对,除了是因为谢安身体不好之外,更多是因为三清山乃是江湖门派。门内的所有弟子都会修习武艺,其中以修习剑术的人最多,自古剑修对于体质根骨要求极高,不说骨骼清奇,至少也得是根骨上佳才行。否则,连一套剑法都耍不下来,你还修什么剑道。   “我并非让他来学武功的,我是…………想让他学道。”   徐不闻当即一愣,事实上,以谢安的体质和性子,拜入门内修习道法倒是不失为一条出路。道,一贯修的是道心,悟的是道理,结的是道果。偏重于灵根悟性和心性,对于体质的要求反而是其次。又不是门里所有的弟子都得打打杀杀的,尤其是三清山,多的是隐世不出的清修高人。大都手无缚鸡之力。但是这话从一辈子的武痴谢翡的嘴巴里说出来,徐不闻怎么听都觉得很奇怪。   “我是这个孩子的母亲,只要是对他好的事情,我都愿意去试一试。”   可是,他们都忽略了谢安自己的意见,长那么大,这是谢安第一次拒绝自己的母亲的要求。他不愿意当一个一世对着道德经的道士。最终,谢翡来不及劝服他,就撒手人寰。她死了以后谢安反而拜入了三清山,只是挂个名,他从来没有去真正的看过哪怕一本经书。   “他们都说,我适合当一个清静无为的道士,然而,没有人能比我自己更清楚,我不适合修道。修道讲究的是随性,淡然,无为,应天命。而我心中藏着一股戾气,一股杀气。我恨,我怨,我不服!我的心里藏着一团烈火,谁也压不下去,我想杀,我想斩,我想像母亲一样,可以手握着刀,斩尽这世间的不平!苍天不让我活,我就偏要逆天而活!这个世界对世人不公,那我就要掀了这个世界!纵然斩尽天下人,纵然我的手上满是鲜血,我也要求一个心甘!阿公时常说我就像是一把蒙尘了的刀,就像是一把损坏了的刀,即便是断成了两截,那锋利的剑刃依然在渴望杀戮。满腔怨气,化为铮铮杀气!”   “看的出来。”   伽清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小巧的匕首。“就是为了这把刀,宁远被活生生的打断了双腿,你可知道这把刀的来历?”   “知道。”谢安复杂的看了那把刀一眼,似乎是承担不住再看第二眼,立刻移开了目光。   “这是我母亲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嗯。”伽清打量着手里小巧的匕首。   “有些事情,纵使你有天下间最详细的情报网,你也是不会知道的,只因那些事情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毕竟它是那样的巧合。你知道,轮回教有很多所谓的秘药,其中有一种,是可以保住人的年华的丹药。几乎每一届轮回教的教主都会服用这种药,毕竟谁不想长生不老呢?只是这种丹药,需要大量的血气,同时也给服药的人带去了一个致命的弱点。”   谢安听伽清这样说,顿时就明白了,难怪自从王陌出现后,大周忽然就多了这么多的战争。   “轮回教在很久以前还不是一个像这样的邪教,历代的教主服用丹药,同时也将自己的克星交给教里的圣子保管,那是一块用一种奇异的血铁打造的一把剑,长期服用保持容颜的丹药的人,只要被这种剑伤到,就会全身血气瞬失,不到一刻就会全身干枯而死。后来,这位教主登位以后,就将那把剑废成了两段,埋在了一个山涧里。谁料到,数十年前的一场地动,让这把已经断了的剑重见天日。它被一个路过的樵夫捡到,樵夫将它交给了村子里的铁匠,想要重新打造一把柴刀,当时那个铁匠老板正忙着为村里的富户打别的东西,所以他就干脆让自己的小学徒来接这单活。”   “……………………”    第一百六十章 还心   故事听到这里,谢安的心里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然后,那个学徒手艺不到家,将好好的一把柴刀打成了一把四不像的破刀,樵夫不要,铁匠老板赔了银子,气的将这个学徒打了一顿,并且要求他三天之内将这个东西卖了,否则就赶他出去。就是这么巧,一个离家出走的姑娘急着买一个防身的刀,而他也急着卖刀。最后,这把天下无双的血铁就这样以两钱银子,卖给了那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是谁,我想我不用说了吧。”   果然,是个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的故事。   巧合么?   其实更像是命中注定吧,****最后选择的那个人,就是那个可以杀了他的人。   “血铁,因为它能吸取人的血气,所以得名,刺进你的身体,你会生不如死。”   “我自己来吧。”   伽清顿时愣了一下,看着谢安平静的模样,犹豫了一瞬,缓缓地将刀递了过去。   谢安拿过刀,反手就狠狠地C进了自己的心脏。谢安浑身一震,伽清不必去想,就知道自己眼前的身体在承受着怎样的巨大痛苦,那活跃在自己经脉里的血Y,内力无章的在体内乱窜,撕扯着经脉,丹田肺腑,仿佛随时都要破体而出,爆体而亡。那必然是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可是谢安不但承受了,脸上竟未露出丝毫痛苦的神色,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伽清的神色有些审视的盯着谢安,目光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嘴角不断淌出的血迹。是不疼?还是不够疼?   亦或是……………………习惯了?   谢安所走的那条道,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充满鲜血、死亡、报复、怨恨,所有的世间一切的憎恶怨恨,一切负面的情绪充斥其中。这样的道路,或许就注定了谢安会做好承受这一切的准备,在别人看来短暂的二十年的时光,对于这个人来说,其实已经足够的漫长。在这条路上,他没有软弱的权利,他要在活着的时候,将那些恨他人,他恨的人,给通通拉到地狱里来陪他!一起沉沦,一起痛苦,一起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不能得到解脱,他们亦然!他所受的,他们通通都要陪着他!   长久以来,他的心里囚禁着一头凶兽,日夜在嘶吼,呐喊,渴望发泄,但是他却要压抑自己**,在善恶之间痛苦的挣扎。   不分白昼黑夜,漫长时光的痛苦和煎熬,一点一点堆积的怨恨和不甘,让他早已经分不清,他是人,还是那头被囚禁的凶兽。从谢安杀光王家的人,放任周定宇屠城的那一刻,坠入黑暗的那一刻,谢安已经有了觉悟,拒绝阳光和温暖,唯有鲜血才能让这一抹深沉的黑暗染上鲜艳的色彩。种子埋藏在心,用鲜血来灌溉。这么多年以来,他流了多少血,他们就要割喉放出同样的血!那一直一直捆绑着他的锁链镣铐,终有一天会被他斩断。   他会堕下地狱,但是他会自己下去,而不是带着任何人给她的枷锁。   谢安歪了歪头,深黑的眼睛看着伽清,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宛若夜空一般,其中点缀星辰,浩瀚深远。凝视着他的双眼,恍若凝视夜空,让人不禁要沉醉其中。伽清看着他的眼睛,神色一下就怔住了,恍然间,她起了曾经有人说她:“你觉得我漂亮?你也太肤浅了,殊不知,容貌乃是皮下白骨,真正的美人经得住时光岁月的沉淀,哪怕是生死之间,周身狼狈,一身风华亦难掩盖。”当时,她嘲笑他,都是快死了,哪有什么风华可言?   那人摇了摇头,难得一本正经的说道:“真正美的不是皮相容颜,而是一身的风华气度。当然,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懂得。”当时她不懂,现在她却懂了。哪怕眼前的这个人没有那雌雄莫辩,惊艳世人的脸庞,单只是那双眼睛,都是绝美的。如同夜空一般蕴含了星辰的眼眸,你在凝视他,宛若凝视夜空。   谢安嘴里都是血,但是他的甚至还是清醒的,他跪在那里,喃喃的自语:   “我身…………陷烈焰火海之中,身若烙铁,心如冰川,世人不解,我已无悔,…………但求……慈悲,留在这世上的…………可以和乐余生…………“   谢安深黑幽暗的眼眸垂头看着手中的匕首许久。许久之后,谢安猛地将刀又推进了一寸,刀的作用似乎猛地增加了,一寸寸疼痛自经脉传来,谢安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毫无血色。咬紧了牙关,痛的神色扭曲。仿佛听到了体内骨骼破碎重组的声音,霸道的吸力一遍遍的冲刷经脉,骨骼一次又一次的似乎被钢刀刮擦。唇角的血迹流出,而后是大口大口的吐血,浓稠的结块的血。被活生生的吸干全身的血Y而死,谢安没有试过,甚至都没有想过,但是现在他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后来的人,这绝对是可以列进十大酷刑的酷刑,难以忍受的是疼痛的过程。即便是身体强壮健康的汉子都难以忍受,更别说是谢安这个病秧子。不过病秧子有病秧子的好处,长期处于病痛折磨中的谢安,忍耐力远比一般的人强。所以即便是疼的感觉骨头都碎了,疼得恨不得满地打滚,谢安却依然承受着,忍耐住,一**的疼痛传来,以惊人的忍耐力承受住,丝毫没有过拔刀的念头。   谢安的浑身都开始渗血,透过毛孔,血浸透了他的衣服,浑身都是血,血糊了一脸,当真是像是从血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他只要你血Y里的精华,是彼岸在你身体里改造过的血Y,其余的,对于他来说就是废血。”   “你说过,这血,是用来救寒歌的,对吧?”   “………………”   伽清沉默了一瞬,艰难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谢安艰难的扯出了一个笑脸。“这是我的心头血,也可以说是我的心了。”   “我可以,把心还给她了………………”    第一百七十章 带着亡者的期望   伽清带着沾满谢安心头血的匕首离开了,巫璃守在已经变量的谢安的身边。谢安躺在那里,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无论生前如何,呼风唤雨,还是懦弱平凡。现在都是一样的,不过是一具皮囊。回头看着那高高鼓起的雪堆,他一生的挚友就躺在那里。巫璃的眼泪早就已经流干,说到底是自己害死了这个人,正是自己嘴里说着的爱,将他推进了地狱。   “至少,你不可以死在他的面前,让他的轮回路都走的不开心。”   巫璃这样喃喃的念着,有些失神的双眼逐渐聚焦。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瓷瓶,打开塞子,一只红色的小甲壳虫从里面探头探脑的露了出头。   “我用我多年的血养着你,现在就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刻了。”   如果宁远还活着,他一定能一眼就认出,这个甲虫的来历。这个甲虫虽然不及谢安和严晚照所中的彼岸朱颜更稀有,但是在整个湘西,这种家中也是寥寥无几。他的名字千奇百怪,但是有一点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替身换命。   也就是说,凡是养育了这种本命蛊虫的人,他的一生会有三次机会,用这种蛊虫完成他们的一次替身换命。每一次都会耗费养蛊人三分之一的生命。每一次使用的时候,原本雪白的蛊虫身上都会染上鲜血的红色,当蛊虫身上的颜色达到最红的时候,也就是养蛊人殒命的时刻。   看巫璃拿出的这个蛊虫,可以看得出来,她已经用过两次了。   “我第一次用这个蛊虫的时候,是在我的家乡。我用它救回了我的哥哥,但是,我救了他第一次,却救不了他第二次,他摔下山崖,尸骨无存,我的家乡毁在王陌那个混蛋的手里,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选择妥协,而是应该向我的哥哥一样,和他同归于尽。至于第二次………………没有任何人知道,但却是我最后悔的一次。我用在了肖笑的身上…………”   巫璃心里涌上了巨大的悲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才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你应该已经看到了,肖北给你的那封信,那的确是肖笑亲手写的,却不是他想要写的。就在那一日,他决定要舍身救你的那一日,我将这个蛊虫用在了他的身上。你是如此高傲的一个人,只有让你众叛亲离,才能让你露出你的破绽。虽然我也是被逼无奈,但是我到底…………到底将你还到了如今这般,众叛亲离的局面。这是我欠你的。当初初见你时,我说,我是想要找你要那把镇魂刀,我是真心的。当时我还想着要用那把刀将王陌杀死,手刃仇人。但是,…………或许是天意吧,你的武功已废,而…………而他一直等待的那个人,却已经出现。我已经没有杀死他的机会了。”   将手里的蛊虫放到了谢安胸口的伤口之上,蛊虫立即便钻了进去,谢安惨白的肤色开始一点一点的回色,而相对应的,巫璃的容貌和皮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老。   “你是注定要死的人,我只能救你一时,一旦我的命用完了,你还是会死。不过,没关系,宁远已经都为你安排好了…………”   “你会重生,带着所有离开的人的期望………………”   …………………………………………………………   端王周有业坐在书桌前,凝神翻阅着那本装帧得十分精致的。   看得出,这书的主人当时十分用心,所以20几年下来,薄薄的一册书籍依旧保存得完整如新。   他环顾四周,书房里各种各样的兵器、剑谱都在无声地说明,当初,这屋子的主人是如何嗜武成痴。可是,这武痴却一生都没有胜过那个女子,最后就因为那个女子,抛弃妻子,从此浪荡江湖。   笑的时候,周有业总是会幻想有一天自己的父亲能够回来,自己也可以像自己的堂兄弟那样,可以有父亲的关怀。但是,随着他慢慢的长大,他从大人遮遮掩掩的口中,大概的拼出了当年的真相。原来不只是武学上单纯地失败,自己的父亲,在感情上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背叛,这就是自己出现的原因。   他心里忽然对这从未谋面的父亲,产生了浓浓的厌恶之情。   他再看看桌上那本传记,面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   书房的门被推开了,外面阴沉沉的天气似乎要下起雨来。   周扶风看着自己儿子一脸怪异的微笑,似乎浑然不觉有人进来。他从未见过儿子这般模样,不禁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你这里来做什么?”   脸上的笑容瞬间隐没,周有业懒洋洋地道:“随便看看。”   周扶风在儿子对面坐了下来:“我收到消息,皇帝现在已经安全的逃出了建康,就在渭水城里等待反击。”   “那又如何?这与我何干?”   “那天,你参与到了弑君夺嫡的事情里,要不是我在,你早就被你皇伯伯下令处死了…………”   周有业冷笑道:“从谢翡道谢安,我恨的就是他们那种所谓的”堂堂正正“和该死的聪明才智。“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文人武子,无不向往荣华富贵,可他们偏偏瞧也不多瞧一下。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她偏偏不安于室,非要出来搅得天翻地覆。战场到朝堂,他和他的宝贝儿子从来就没有消停过!”   “混账!谢安时你的弟弟!”   “他不是!想当初,你和谢翡,那是多少人羡慕的神仙眷侣,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堂堂的王爷,你的承诺也不过就是只值十年的光阴罢了!谢翡这般心比天高、自以为凭借自身本领和智慧就可以快意恩仇的女子,若进了王府,整天不免和那群庸脂俗粉勾心斗角,争相邀宠,这比让她死会更让她难受………………”周有业笑了起来:“只有你,这么多年了,还看不清楚。你只当是我母亲拆散了你和谢翡的神仙眷侣,殊不知,其实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也太小看君玉了。即使真到了这一步,她无牵无碍,若是当年初出茅庐的世家子弟周扶风,我相信他可以和谢翡相守到老,但是,十年了,谢翡不是当初混迹江湖的侠女,她成为了如日中天的将军!而你,也不再是心思单纯少爷,而是一个王朝的王爷,权利这个东西,只有拥有过的人才明白它的诱惑力,你的心已经乱了,不是我母亲,也会是其他人,你长着的不过是谢翡这么多年只喜欢过你一个人罢了!你却忘了,再不济,谢翡只身离开的本领还是有的。所以,我劝你,日后还是不要再讲你和她的事情怪盗我母亲的头上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戏(上)   周扶风盯着儿子,心里被气的气血翻滚,但是到底是对他有愧,周扶风极力的压下自己的怒火。   “所以你就选择了造反?”   周有业沉默着。   “就算周定容死了,你可别忘了,还有那谢皇子皇孙。而你,不过是个侄子辈的王爷。你又为何还要痴心妄想?”   周有业依旧沉默着,想起那一日宫变之时自己的无力,每一道伤痕都划在心底,成为最深的绝望。   他看了看外面Y沉沉的天气,沉声道:“我全身上下,大概就这一点最像你,就是自视甚高,轻易的相信别人。都是这样的一败涂地!”   周扶风从来没听过有人敢用这般轻蔑和不屑的语气,和自己说话,还是两次,只觉得血冲头顶,大声道:“竖子!”   “哼!”周有业冷笑一声。“竖子,有些有趣的事情想要演给你看呢。”   周有业拍了拍手,鱼龙惯出的下人很快就在外面搭好了了一个台子。   台子上走上了一个男子,穿着一身猎户的衣袍,带着一些猎物。夕阳已经慢慢地往西边倾斜,一阵细微的风吹起刻骨的寒意。   男子揉了一团冰雪在脸上,立刻针扎一般的疼痛,却让人清醒。不远处是一个小木屋。   山谷里的小木屋只在不远处,却已经远在天涯。   屋子被人推开,泰山那个和谢翡长得又乌璐分想象的女子猛然的扎进了周扶风的眼睛里,他浑身一震,秉着呼吸,死死地盯着她。只见那个女子微笑道:“陆生,你回来了。”   周有业演的不是别的,正是谢翡第二次流落江湖的最后那几日。   两个人进了屋子。   “五天后,我就得回建康一趟。”   陆生浑身微微一僵,扒饭的动作越来越慢。从嗓子里闷出了一个“哦”字。   五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台上不过就是一个过长的时间。   陆生到谷外送别谢翡。   “嗯,该告别了。”谢翡伸出手,拍了拍陆生尚且稚嫩的肩膀。   “再见了,陆生。”   “翡姐姐…………”   “再见!”   “我不想你走…………”   少年的话里已然带上了哭腔,谢翡摸了摸陆生的头。   “我这次去是有正事要办的,我跟你说过的,等事情办完了,我就会回来见你的。”   谢翡微笑着转过身,踩着前方厚厚的积雪往前走去。   身后,陆生已经奔了上来,从紧紧地抱住了她:“翡姐姐………………”   一些热的水珠滴在面前的雪地上,融化了几片雪花。   谢翡不敢回头,也无法开口,那样的拥抱太过用心,几乎像一把巨大的枷锁,让人无法挣扎。   “如果你再不放手,我就不理你了!”   谢翡从来言出必行,陆生只好放开手,目送着谢翡离开。   谢翡先是慢慢走了几步,然后,运了功力,飞奔起来,一会儿,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山谷的崇山峻岭之中。   分明是在看戏,可是周扶风的身上心上也如戏中人一般一阵冰凉。   看着那两个微笑着告别的人,周扶风明知不是谢翡和陆生本人,很有可能这些细节也都是假的,可是,周扶风只听得自己心底冷冷的绝望的声音。他的心里一阵刺疼,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追寻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其实就是这般的简单,只是为了看看她。哪怕是假的,哪怕旁边有别人…………   她要远走,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他自己,更加不能。   或许是周扶风找的戏子演技太好,周扶风分明清晰的感受到了那微笑下面的深刻悲楚,他心里那股对陆生的深深的怨恨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至少,他一直陪伴着谢翡,至少,他养大了他的儿子。   这场戏继续往下演,周扶风这才知道,原来当年自己所以为的同行,其实只是陆生一个人对谢翡的追逐。最终,陆生在建康追上了谢翡。   “姐姐,吃饭了。”   谢裴的声音远远传来,新方法一愣,这声音,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谢裴再走几步,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谢翡身边之人。   “你不认识的,我的朋友,陆生。”   谢裴虽然不认识陆生,但是能当的起自家姐姐一句朋友,谢裴至少不会在面子上给他难看。只是淡淡道:“你们先聊,我再去看看花圃的花苗。”   谢翡知她性情,也不多说,目送她离开后,微笑着对陆生道:“你远道而来,今晚就留在这里一起吃顿饭吧。”   陆生呆住,似乎听到了天大的意外,一时之间竟反应不过来。   谢翡见他呆在原地,笑道:“怎么,不赏脸?”   陆生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乐意,我乐意!赏脸赏脸!”   饭桌上摆着一只花瓶,花瓶里斜斜地C了一枝红梅。这是谢裴多年的习惯,没想到周有业连这一点都完美的复制了。   陆生端着饭碗,手都有点颤抖。此生,他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狼狈的一顿饭,甚至没有看清楚桌上到底有什么菜肴,只是食不知味地拔拉着碗里的饭粒。   他悄悄抬头看谢翡,她已不若在谷中那般正襟危坐,而是面带笑容,津津有味的样子。   窗外的风如此清新,身边之人的目光如此明亮,明明就近在身边,触手可及,却偏偏心在天涯,完全绝望。看着陆生眼中的绝望,周扶风终于相信,或许当年,最起码在哪个时候,谢翡并没有骗自己,陆生只是她照顾的一个弟弟,再无其他。   “阿生,这饭菜可还合你心意?”   有那么一瞬间,陆生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这里才是自己的家,而对面之人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伴侣。只是,这幸福太过缥缈,他不敢开口,怕一开口,人就从梦中惊醒了。   “阿生………………”   他突然回过神来,强笑道:“哦……什么事?”   “你住在哪家客栈?”   “我还没有找客栈。”   谢翡笑了:“这里有很多房间,我叫人给你收拾一间客房,你看如何?”   陆生没有开口,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谢翡笑了:“若是你另有安排的话……”   “不,我没有安排,我很喜欢这里。”   陆生急忙道,头上都隐隐冒出汗来。饭后,陆生手足无措地坐在这大院的古朴客厅里,自从踏进这里的那一刻起,他整个人就像突然陷入了一场难以醒来的梦里,晕乎乎的,轻飘飘的,脑子已经无法正常运转。谢翡好似一瞬间和他拉近了许多,不再像是在山谷里的那样,带着淡淡的疏远。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戏(中)   “你还要待在这里几天?”   “还有三天。”   “那,我可不可以在这里打扰三天?”   陆生言下之意就是要在这里等着谢翡一起回去,谢翡降了一下,随即点点头,笑道:“欢迎之至。”   台下的周扶风凝视着扮演谢翡的那个演员脸上那真诚无伪的笑容,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有这样的笑容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是,这笑脸的主人少时孤苦,自几岁起就开始闯荡江湖、后来更是驰骋疆场,早已不知吃尽多少苦头,经历过多少的生离死别。   要有一颗怎样的心才会永远保持这样的笑容?   周扶风奇怪的事情,脸上同样也很奇怪,他问道:“翡姐姐,这些年,你就从来没有怨恨过生活?没有怨恨过那些伤害你的人?”   谢翡看着他,尽管他这话无头无尾,却也理解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伤害我的人很少,对我好的人很多。”   “那是你先对别人好。”   谢翡摇了摇头,她不是一个善良的人,甚至可以说,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合适当朋友的人,她总是很迟钝,不像自己的妹妹那样,八面玲珑,了解人心。她所能做到的,只有当自己察觉到别人对她的好的时候,努力的去回报这份温暖。   “是他们的好,让我学会了对别人好!”   陆生沉默着,许久后,他才低声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谢翡看了看窗外的夜色,道:“我过几天就要动身离开建康,我会先去西北,先了却一些事情。然后,我想和隐居山林,只是不知能不能成功………………”   谢翡刚刚所说的所有事情,都无疑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就连他的妹妹谢裴都没有出现在她对未来的规划里,陆生心里一寒:“你已决定了自己的后半生就是这青灯古佛般的活死人生涯?”   谢翡知道陆生长在山林,自由散漫惯了,自然不喜也不能理解那种略嫌刻板单调的生活,人各有志,便也不多说,只道:“隐居的生活虽然谈不上多姿多彩,但是在我看来,至少比战场和朝堂都有趣得多。最重要的是,它很安静。我的前半生,过的太喧嚣,我现在只想安静的过剩下的日子。”   陆生迟疑了一下:“也许吧。”   夜色慢慢地深去。整个院子沉浸在花香的安宁与祥和里。谢翡脸上的表情显得很享受,或许这就是她一直求而不得的生活。周扶风在台下看着,他问心自问,他能够给她这样的生活吗?答案是不能,他无法骗自己,或许现在可以,但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陆生起身来到窗边,推开窗子,看着这百年老宅的沉沉夜色。这里非常大,里面有很多这样的院子,此刻,他虽然不知道谢翡究竟住在哪一栋院子里,可是,一想到她也在这里,也在这同样的夜色里,陆生的脸上便有着止不住的笑意,他渴望更多,但是,他更懂得知足。   今日是皇城里的上元节,街市上很热闹,车水马龙的。往来的游人,将街市挤得水泄不通。到了晚上,街面上往来的游人不但未减反倒更多了起来。天色渐暗,街道上悠悠亮起一点红灯。然后,一盏又一盏,红灯接连点起,转瞬间,眼前灯火闪烁,浩如星海。隔着院子的门,有叫卖声入耳,谢翡看着陆生专注的听声音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想去看看吗?”   陆生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谢翡,顿时俊秀的脸庞羞得通红,他连连摆手。   “不,不不,我,我就是有点好奇,你知道的,我长这么大,很少能看到外面的世界,阿公不许我出门,最远我也只到过山谷外的村子里,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开这么远。”   “我带你出去看看?”   “可以吗?”   陆生的双眼瞬间就放光了,他激动地想要站起来,但是,扭捏了一下,他故作矜持的推辞了一下。   “不太方便吧。”   “嗯,是不太方便,那就算了吧。”   “……………………”   看着陆生瞬间傻掉的小表情,谢翡绷不住乐了出来。谢翡笑的很开心,撑不住的坐在了石桌上,陆生也明白过来谢翡只是在逗自己,跟着也笑了起来。   后来,谢翡还是带着陆生出去了,外面的街道上早已挤得人山人海,绿衣锦绣的少女,簪花的妇人,高龄的太婆,快乐的孩童……………………许许多多慕名而来的人早已并非是为了上元节赏灯,而是来聆听一年一度的花楼表演。顺便欣赏街上精彩的舞龙舞狮表演。后来的事情,台上没有演,但是周扶风却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当陆生将谢翡从自己身边带走的时候,夜色,早已深去,就连窗外的树木、花儿似乎都已完全睡去。   谢翡回来以后和陆生一起喝了很多酒,说到底,此时的谢翡还没有放下周扶风,再次相见,突如其来的回忆让谢翡难以承受。陆生站起身,看着那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谢翡。就连在睡梦里,她的脸上依旧带着微微的苦涩,就似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世界上值得她想起的美好一般。   “你不为我所有,或许永远不会为我所有!有的时候,我会想,明明是你害的我家破人亡,从堂堂的西楚太子,落魄成为一介猎户,我应该恨你,也应该杀了你。你现在对我毫无防备,只要我拿着刀,一刀下去,你就永远也不会再醒过来了。然后,这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那般的风华绝代,百战百胜的鬼面将军了。”此刻的陆生似乎褪去了白日里的伪装,脸上丝毫看不见在谢翡面前的青涩与老实,深沉如墨的双眸里,沉寂的是让人一眼望不见底的深邃。周扶风此刻才终于真正的认识这个名叫陆生的少年,也许从始至终,他都成功的欺骗了所有的人,没有任何人发现了这个少年真正的模样。他相信,即便是日后和他朝夕相伴的谢翡也没有发现,那个善良青涩,老实忠厚的少年郎,是陆生披着的一张假面,但是为了谢翡,他甘心的披上了它一辈子。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戏(下)   “你不为我所有,或许永远不会为我所有!有的时候,我会想,明明是你害的我家破人亡,从堂堂的西楚太子,落魄成为一介猎户,我应该恨你,也应该杀了你。你现在对我毫无防备,只要我拿着刀,一刀下去,你就永远也不会再醒过来了。然后,这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那般的风华绝代,百战百胜的鬼面将军了。”此刻的陆生似乎褪去了白日里的伪装,脸上丝毫看不见在谢翡面前的青涩与老实,深沉如墨的双眸里,沉寂的是让人一眼望不见底的深邃。周扶风此刻才终于真正的认识这个名叫陆生的少年,也许从始至终,他都成功的欺骗了所有的人,没有任何人发现了这个少年真正的模样。他相信,即便是日后和他朝夕相伴的谢翡也没有发现,那个善良青涩,老实忠厚的少年郎,是陆生披着的一张假面,但是为了谢翡,他甘心的披上了它一辈子。   “只要这世界上没有了你,我就再也不会心碎、疯狂、绝望了。我就再也不会因为爱上一个仇人而痛苦了。我本是满怀了怨恨来的,踏进这个院子的那一刻,我已经下定决心要一了百了。可是,当真正看到你的一刹那,我却忍不住告诉自己:既然见面的时候不适合动手,那就等到离别的时候吧。明天,你就要离开建康,而我,在没有任何理由跟着你了,在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天里,我甚至忘记了一切怨恨忘记了所有绝望。如今,离别的时候终于到了。我没有本事,我无法让你忘记周扶风,无法让你爱上我,我永远也没有这个本事,也永远不会再有机会!”   她不为我所有,她永远也不会为我所有!与其让自己在别处看着她心碎,不如就在这样的时刻将她毁灭!   但是,最后,陆生也没有能狠下心来将谢翡杀了,反而是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然后陆生便坐在地上,看着漆黑的天空,默默地守候着谢翡。   戏台上的画面一转,时间就拖到了大半年以后,陆生又是孤身一个人上路去找谢翡,周扶风虽然听说过,陆生在路上遭遇了很多的磨难,但是他没有想到陆生遇到的竟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琴魔。   陆生在遇到她之前,就已经受了伤,琴魔跟在陆生的后面等到他摇摇晃晃的时候,才果断出手。   陆生虽然受了伤,但是并不重,是以伤得并不严重,可是,从他踉跄的步子来看,竟似伤得不轻的样子,显是急怒攻心,伤心欲绝之故。   琴魔心里一喜,一般人处于这种状态的时候,正是魔音最易发挥功效的时候,只需要少少的功力就能达到最佳的效果。要知道,运用魔音十分耗费真气,如果不是面临强敌,琴魔一般很少运用这门功夫。   对付陆生,琴魔自然不需费什么力气,她随手摘了一片树叶,吹奏了起来。这曲子是魔音中的入门功夫,虽不能伤人,却最能迷惑人心。   琴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可前面的陆生竟似完全充耳不闻,连踉跄的脚步都没改变一下,依旧自顾往前奔去。琴魔一曲吹完,君生已经奔出老远。   琴魔大吃一惊,自从她的魔功大成以来,这种情况还是首次遇到。她又惊又怕,哪里肯就此罢休,当即取了自己特制的琴,施展起生平绝学,非要陆生入魔不可。   琴魔使用的琴和一般的琴很有点不同,这是一种用特制的木头做成的琴,比一般的琴小得多,便于随身携带。   琴魔的琴越弹越急,前面的陆生却越奔越快,这时,琴魔早已激起好胜之心,施展起全身绝学,等她一曲完毕,整个人已经大汗淋漓,而前面的陆生却早已奔得没了踪影。   周扶风在位置上坐着,神色却是迷离了一瞬,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侧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淡定的从耳朵里去除了两朵棉花。   “你竟然真的将退隐多年的琴魔请来了!”   “这只是徒弟罢了,但是,看起来,您连徒弟的魔音都抵挡不住啊。”   “……………………”   周扶风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很危险。   跟着,陆生就出了重伤的谢翡,连个人逃亡在外,林间露水深浓,两人已经精疲力竭,陆生背心被铁钩刮破,衣服撕得一条一条的,早已难辨颜色,又被一各和尚的法杖扫中右腿,一瘸一拐,披头散发,模样甚是狼狈。谢翡就趴在他的背上,生死不知。两个人逃了一阵,似乎是找到了一个废弃的道观。发现了一间密室,但是密室的门是关上的,只见陆生将谢翡小心翼翼的放下,开始想办法开门。外面一直再提他们抵挡着追兵的陆择匆匆赶了进来。他带着一个火把,陆生接过火把。   这时,周扶风已经完全看清楚了陆生的面孔,那人满面憔悴,神情十分可怕,袍子的前面被撕裂了好几幅,片红片黄,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而他举着火炬的左手一片血红,正往下滴着血迹。周扶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右手,那右手的情况更加糟糕,一片血R模糊。   周扶风连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此人居然是陆生。陆择听出他嘴里的咝咝声,竟是在不停地叫着谢翡的名字。   陆生看见陆择,眼里露出狂喜的光芒,声音十分嘶哑:“要带来了吗?”   不等陆择回答,立刻伸手就将陆择怀里的东西掏了个精光。明亮的火炬下,陆生扶起谢翡,立刻将一颗紫色的药丸塞到她嘴里,掌心抵住她的背心,直到她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谢翡的眼睛仍然紧闭着,没有醒来。   这时,陆生的神情看上去已经镇定了许多。   陆择看到那面密室的墙壁上,全部是干涸的血迹,望之触目惊心。   方才不见陆择,绝望之下,陆生为了开门只好自己一个人胡乱拍打那石门,直到双手变得血R模糊,那墙依然纹丝不动。   虽然是戏,但是周扶风还是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心悸。他怒吼一声。   “够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找人救命   “你还要羞辱我到什么时候!?”   周有业的这一场戏,真实的令周扶风心惊,里面的那些人物的一颦一笑都像极了那些真的的故人。看戏的过程里,周扶风不止一次的陷进去,乌黑的眼眸里幽深一片,似一口枯井一般,死寂,了无生机。   都说进了谪仙境的高手,无一不是在踏临的那一刻就回到了自己这一生最鼎盛的年纪,所谓相由心生,每一个将自己的武道修炼到极致的武学大家,无疑不是在想着更强大的力量,心有执念,故而回到的也是自己最鼎盛的年纪。而周有业今日的一出戏,勾出了周扶风深藏在心底,不愿意去面对的过往。他心中最大的执念,并非是强大的力量,而是那段不愿意忘记的过往。   斯人已逝,就算变回去了年纪,却变不回时光,更变不回那时的人和事。   周扶风一直认为,自己一生的悲剧开始于他二十六岁的时候,自那之后,哪怕他的武功再怎样的高,也无法释怀。在外流浪这么多年,他曾经无数次的梦想重回那悲剧的二十六岁,改变这一切。这便是他的执念,哪怕岁月逐渐湮灭了那时细致的回忆,但是执念却依然没有消失。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看见了陆生为了谢翡,哪怕双掌尽废也不后悔,他猛地就陷了进去,他在回忆里挣扎,嘶吼,悲拗,像是陷入了泥沼一般,越是挣扎越是陷得深,无法解脱。   执念过深,必成魔障。非死不可破!   但是周扶风毕竟修为深厚,他硬生生的挣扎了出来,当即心里的怒火就难以平抑。   “原来您也知道这是羞辱啊。”周有业瞪着自己的双眼,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那您只是这样看着就觉得羞辱了,那我和娘亲呢!我们被建康的世家子弟,市井百姓不也看了这么多年!你就这样走了,您又知不知道旁人会怎样说我和娘亲的闲话!这便也罢了,总归是外人胡说,只当它是耳旁风好了!可是啊!真正让我和娘亲难以接受的,是你!是你的态度!”   周有业几乎就是指着周扶风的鼻子在骂了。   “母亲只是一介女流,你和谢翡的事情,她参与了多少,就要为了你悲伤了这一世的苦难!王妃又如何!国戚又怎样!她不过就是你和谢翡之间感情的牺牲品罢了!她的前半生毁在你的手里,后半生就是毁在那些自以为正派的卫道士的嘴里!青灯古佛,凄苦终老!这本该是你,或者是那个医生杀孽的谢翡的结局,缺不应该是她,这样一个弱质的女流!你说你爱,我却说我不信!你口口声声说爱,你说你爱谢翡,可是背叛了她!你说你爱你的兄长,可是你不闻不问他这么多年!你说你爱百姓,可是也没有见你出去阻止周定宇发疯!你口中的爱…………就******是狗屁!你只爱你自己!”   “逆子!”   周扶风被周有业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气的就想一掌拍死他。   “你来!”   周有业非但不躲,反而往上凑了几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造反吗?我告诉你,因为我讨厌这里,讨厌这些世家!我要是哦登上了帝位,第一件事情就是弄死他们!可是说到底,他们之所以能欺负我和我娘,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跑的无影无踪!因为你根本就不配爱别人!”   “我找人!………………我靠!#¥%……%……”   外面嘈杂的声音,让对峙的这对父子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周有业的脾气比较暴躁,开口便骂道:“混账东西!怎么回事儿!?”   “我他妈说了!我找人!”   一个仆人直接从院子口飞了进来,随即便见一个骂骂咧咧的人影紧跟其后进了院子。   一身的藏蓝色袍子,还是他失踪的那天穿的,在地道里爬了一通,又和王府里的下人干了一架,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再加上凌乱的头发,说是路边上的乞丐都有人信。只见这个人将头抬起,灰扑扑的脸蛋,唇瓣鲜红,五官是出奇的漂亮,这张脸一露出来,两个王爷具是一愣。倒不是因为这张脸太过漂亮,而是因为这个人他们两个人都认识,却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人不是别人,真是失踪了小半个月的晏家五郎,晏明修。   晏明修一眼扫到了站在这里的两个王爷,又看到了大号的戏台子,脸上的神色一瞬间就变得相当难看,精致的脸上凌厉冷然。   “还真是好兴致啊!”   晏明修几步走到周有业的身边,还不等周有业开口质问晏明修,晏明修抢先冷笑着说道:“儿子都要死了,还有心情听戏!?”   儿子要死了?   周扶风下意识看了周有业一眼,周有业一脸的莫名其妙,自己这好好的,什么…………   等等!   周有业猛地反应过来晏明修说的是谁了。   谢安!   周有业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周扶风也反应过来了。他急忙问道:“小安怎么了!?”   “………………”   晏明修扫了一眼周有业瞬间僵住的身体,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如果你不去救他,他必死无疑。”   “好!我跟你去!”   “等一下!”   两个人同时出声,周扶风回头看了周有业一眼,有些急促的说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是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谢安毕竟是你的弟弟,现在他有生命危险,我必须要去救他!”   “我没说不让你去。”   周有业语气很差的怼了周扶风一句,随即他看着晏明修冷冷的问道:“他出什么事情了?”   “跟你有关系吗?”   “………………”   此话一出,站在周有业旁边的周扶风脸上顿时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早就听闻过这个少年,却没想到是个这么犀利的少年,果然不愧是谢安教出来的孩子。   “就凭这里是我的府邸!你要带谁离开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哼!”晏明修不喜欢周有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或者说,他对面前的这对父子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就凭你,你拦得住人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换命   “生死一线!小爷可没有功夫和你们瞎耗!你想清楚,是要等你这个儿子把理由查清楚了以后再跟我走,还是现在就跟我走!”   “我……………………”   “万一你有歹心呢!”   “我靠!真是,你长脑子了吗!先不说你老爹的武功有多高,就说我自己,我告诉你们,要不是谢安真的需要他,我就是在外面死了,我都不会过来,见你们!”晏明修的嘴巴贱还是一日既往,丝毫面子都没有给周有业留下。   晏明修这话说得就颇为难听了,但是周扶风可以理解,他是谢安教出来的,谢安有多恨他,他是心里有数的。何况,他现在也顾不是计较晏明修的失礼了,晏明修越是讨厌他,现在来见他,就越是说明谢安的情况危急。   “我信你!”说罢,周扶风侧头和周有业说道:“任何事情,等我回来,我们再谈。”   “…………………………”   “等一下!”   周有业再一次叫住了周扶风。   “我和你一起去。”   周有业这样说,周扶风第一反应就死看晏明修,只见晏明修诡异的沉默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说道:“可以。”   周扶风一边夹着一个,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晏明修所说的地方,远远的他便看见了几个黑点,等到近了,他才看清楚,一共是四个人,两个人站着,两个人躺着。   站着的一男一女,男的穿着一身道袍,他倒是有过几面之缘,是三清山的宗主徐不闻,他身边站着的女子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周扶风观察她周身的气度,敢断言她真实的年龄绝对不会是如她面目所表现出的那样年轻。这个女子正是眉霜。   至于躺在地上的,因为徐不闻挡着,他暂时只能看见一个人,那个人脸色惨白,一声湘西少数民族的打扮,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   周扶风落地,手一松,冻僵的晏明修直接就砸在了雪里,晏明修狼狈的挣扎着往起爬,他看见躺在那里的老太婆时,整个脸色大变,要不是脸也被冻僵了,相信他现在连脸上的五官都得变。   “带…………带…………来……………人带来了…………………”   晏明修竭尽全力的喊出了声音,徐不闻闻言立即转过身,他这一动,他一直挡着的人也露了出来,脸色白的几乎和这片雪地融为一体的谢安躺在那里。   周扶风见状,整个惊了,脸色瞬间煞白,连轻功都忘了用,踉踉跄跄的,一脚深一脚浅的跑了过去。   他满脸惊惧的抱起了地上的谢安,只见他的脸色惨白枯败,浑身没有一点的温度,胸前一片血染衣襟,呼吸…………呼吸…………周扶风颤抖的将手放到了谢安的鼻子下面。   有,有!   周扶风颤抖着摸了摸他的脸,他抬起头,看着徐不闻,浑身气势冰冷,他表情Y冷可怕,声音如冰刀,冷冽伤人。   “是谁!是谁!,竟然敢………………竟然敢伤他!”   “能先救了他的命!再追究是谁干的吗!”   缓过来的晏明修冷声道。像是提醒了周扶风,他连忙问道:“对,对!先救人先救人!……………………对了,你刚刚不是说,找我来救命吗?你说,我该怎么做!”   “…………………………”   晏明修诡异的沉默了,他看了一眼徐不闻,徐不闻微微点头。然后看着周扶风说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   周扶风小心翼翼的放下谢安,跟着徐不闻往外面走了几十步。   “别的话,老道我就不多说了。谢安这些年一直都中着这个剧毒,能活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我现在得了一个法子,可以救了他的性命,彻底拔了这毒,但是需要你的帮助。”   “你只说便是!”   “哎!”徐不闻伸手挥了挥。“话先不要说的这么满。你且听我说完办法再说不迟。”   “你说。”   “办法不难,你是谪仙境,我也是谪仙境。眉霜是半步谪仙,虽然略有差距,但是够用了。你是谢安的父亲,换血!用我们三个人的修为和你的一条命,换谢安的一条命。你,现在还愿意吗?”   “…………………………”   半晌,周扶风回首看了躺在雪地里的谢安。   “当初,……………………翡儿出事的时候,我便想过,就算是让我用这条命换,只要翡儿能活着,我是愿意的。……………………现在,将它给了小安,我想也是不辜负,我这么多年的武功了。”   “我愿意。”   他们救人,环境必须是绝对的安静。晏明修之前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山D,里面有未烧尽的灰烬,想来是曾经有人在这里落过脚,他将徐不闻等一行人放到了山D里,然后和周有业一起将这个山D用雪牢牢的封了起来。   “如果顺利,三日后就可以了。如果不顺利,你也在三日后解封,将我们葬了。”   “好。”   晏明修打发了周有业出去找猎物,自己则是将巫璃的尸体给妥善的葬好了,算是他的小私心。他没有将巫璃葬在宁远的身边。而是葬到了一个可以看见遥远的湘西的山坡上。   “你不要怪我,你和宁远这辈子,算是有缘无分。那个小子这个时候一定在奈何桥边苦苦的等着听风,你两要是埋的近了,日后还有的糟心呢。你这一生活的也不怎么样,听我的,早早地去投胎吧。不过你也不用太不爽,因为我不打算告诉听风,宁远已经死了。我会告诉她宁远已经和你一起离开了,你们去隐居了。这样的话,宁远在下面想要等到听风,恐怕也是得要好长的时间。虽然你害了谢安,但是,你也救了他。所以,不要再带着这份愧疚入轮回了。你轻松的来,现在就该轻松的离开了。”   说完,晏明修拍了拍巫璃的坟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真心实意的说道:“一路走好。”    第一百七十六章 寒歌,桑梓   将时间调回到谢安取心头血的当日,当楚寒歌身上的迷魂香缓缓烧尽以后,楚寒歌便从幻境中醒了过来,睁开眼,楚寒歌没有焦急的去寻找谢安的身影,就维持着醒来的姿势,靠着石洞壁,空洞的双眼里缓缓的被涌出的眼泪淹没,亮晶晶的泪珠在她的眼睛里滚动,然后,大大的、圆圆的、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下来,滴在嘴角上、胸膛上、地上。楚寒歌用一直发抖的双手缓缓捂住眼睛,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地慢慢地移开,一连串泪水从楚寒歌漠然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楚寒歌没有一点儿的哭声,只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强烈的感情如泰山压顶般地向她袭来,她的手脚麻木了,血液快要凝固了,心脏也要窒息了,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直刺进她的心里,五脏六腑都破裂了,全身都在轻微地颤动。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她是如此的绝望,如此的伤心。只因她心里明白,从此以后,她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从此,世上再无谢安………………   楚寒歌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外走,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反正哪里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但是,她并没有能走多久,只见,一群黑甲的士兵,冷冷伫立在她前方的不远处。面色冷酷,目无表情,盯着前方。严严实实的挡住了楚寒歌的去路,一动不动,似一面铜墙铁壁。   “要去哪里?”   便只见——刷的一下。也就一个眨眼的功夫。原本还整齐站在那里排成一堵墙的黑甲士兵,便消失了。走出来的,正是一身蓝袍的****,楚寒歌见状,眸色瞬间深了。这群黑甲士兵…………能够培养出这样一批冷酷无情,举止严苛遵守教条,一言一行都受主人操控,似木偶一般的暗卫。无论是记忆中的百年前,还是如今,都只有一个地方………………千机阁!   那个男人所在的地方。在沉于回忆的时候,楚寒歌亲眼所见,桑梓曾经嘲笑过他。   “也只有像你这样有着强烈掌控欲的变态,才会喜欢制作出这群没有思想的人偶娃娃。”   那个清隽温和看上去风骨无双的男人闻言,轻笑一声,说道:“不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将一个人完完全全的掌控在手心里,他的思想,他的爱恨,他的喜怒,他的一切,都从你支配。”   “不觉得。”   桑梓冷冷说道,自小便清丽无双的白皙脸颊上表情冰冷,嗓音轻蔑,说道:“养着这么一群木偶!服从也不过是假的!”   男子闻言一怔,随后轻笑一声,目光看着他,语气奇道:“假的,总强过没有………………”   “所以。”男子伸手拍了拍还只到他肩膀的秀美姑娘,语带调笑的说道:“小桑梓可要当心哦!说不定哪天就被我做成了木偶哦!”   年方十四岁的桑梓,一把拍开他的手,黑黝黝的目光盯着面前不要脸的男人,面无表情说道:“哦,你少来了!”   那段过去还历历在目,现在看着****楚寒歌心里属于桑梓的那一部分却沉寂的毫无动静。   “我来带你回家。”   “…………”   说着,****便对着楚寒歌伸出了手,脸上浓浓的期待之色,几乎满溢。   “”我若是不同意呢?”楚寒歌面无表情。   ****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缓缓放下手,淡淡的说到。   “乖。”   “…………………………”   楚寒歌僵硬的站在那里,那是一双好看至极的手,纤长的,白皙的,如同玉石一般,闪着冰冷的光泽,没有一丝的瑕疵。手指根根分明,骨节修长,好看的让人有****的欲望。然而此刻,却是掐在了楚寒歌的咽喉上。更不用说,这双手其实轻易的便可割裂金银玄铁。不知为何,楚寒歌感到脖子上一阵生疼,不寒而栗。心底生出一股恐惧的凉意,似乎曾经,他有过这般经历一样。他脑海里甚至清晰的响起咔擦一声,清脆的响声,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当他脖子被掐断时候的感受,那种死亡的感觉。   一瞬间,楚寒歌迷茫了。为什么会这样?虚幻和现实交错,她感到迷茫,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这让她越发感到恐惧了,她开始怀疑自己,她觉得………………她的记忆或许出现了问题,是妄想症,还是………………   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脖子上,顿时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脖子上传来的酥麻触感,让楚寒歌回过神来,她微微垂眸看去,只见****不知何时朝她靠近了。****的武功深不可测,他的脸贴近她的脖子,楚寒歌却动弹不得。原本掐着楚寒歌的手,也松开了,改掐为抚摸,轻柔的抚摸着她脖子上的肌肤,这并不舒服,楚寒歌不禁皱起了眉,心底发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的,在她的心里,与其说****是个人,倒不如说更像冷血动物,像是蛇类一样,冰冷而滑腻的。那双冰凉滑腻的手,一下下轻柔的抚摸她的脖子,带起了一阵阵的战栗。似乎是在安抚楚寒歌的情绪,让她放松下来,但是并没有用。楚寒歌只觉得浑身都紧绷,战栗,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这种性命受到威胁,宛若是一把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让她…………想要反击。   但是实力不够,技不如人,只得忍耐。   楚寒歌咬着牙,一遍遍告诉自己,忍,要忍!   原本,生死对于楚寒歌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可是,就在****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忽然找到了,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杀了他!   ****声音低沉。   “我不允许,任何…………其他人,在你身上,心里留下痕迹。”   “你是我的,没有人能够从我手里,夺走你!”   ****说道,他的目光一片深沉,黑色的眼眸深幽的如同海水一样。深不可测,幽暗晦涩。   多年前,你被人送到我的面前。你曾与我定下约定,一生相伴,你是我的。你身上有我的印记,我的血液,我的骨,你无处可逃。不管故去多久,我都会找到你。   “桑梓…………”    第一百七十七章 嫁给我   “让你受惊了。”他满脸歉意的对楚寒歌说道,双手捧着楚寒歌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蹭了蹭。   “…………………………”   “我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我来接你了。”   楚寒歌有关过去的这段的记忆是模糊的,只是断断续续的在梦里看到过。其中笼遭的迷雾,不少的真相被掩藏其中,留给她的只有无数的疑惑不解。她不相信他们之间的过往会这么简单,楚寒歌想起上一次在渭水城,****看见她,那双墨色幽深而冷漠残酷的眼眸里,一瞬间,闪现的欣喜神色,或许,这对于他来说,是等待许久的重逢。但是当时的楚寒歌,已经早就忘记了一切,忘记了曾经在遥远的前世里发生的,做下的约定。约定……………………楚寒歌神色顿时一怔,什么约定,桑梓和****之间许下了什么约定?   楚寒歌被****带回了他的住所,等****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楚寒歌坐在铺着柔软的毛皮的椅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脸上的表情沉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的安静模样。单薄秀美的少女,风姿冷艳,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什么都不需要做,光是坐在那里,便足以吸引世人的目光,他们身上有着独特的夺人眼球的特质。****看着这样安静的楚寒歌,乖巧的不像话,那颗冰冷残酷的心都为之酥软了,一瞬间,冷冰冰的脸上表情就柔和了,墨色的眼眸闪着幽深的光泽。   另一个女子的身影缓缓在楚寒歌的身上重叠,****透过楚寒歌看着另一个女子,那个总是喜欢穿蓝色,笑起来会露出梨涡的小姑娘。   “”总有一天,我会遇见一个人,一个不会离开我的人陪我看日出,陪我看日落,陪我一直到老。“”   “我只是想找一个人,我爱他,他也同等的爱我。他会为我准备一件火红的嫁衣,在一个我睡醒的慵懒的清晨,向我求婚。然后我会穿上那件嫁衣,只给他一个人看,只有我和他……………………”   ****的眼角微红,像是一团胭脂染水淡淡晕开,尾线微微上挑,竟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异诱人。但是他那墨色的眼眸里暗暗沉沉的,宛若深海的海水一般,深不可测,晦涩难懂,让人忌惮。他冰冷俊美的脸上,缓缓浮现一阵花纹诡异繁琐的刺青,这让他看上去更加的诡异。   ****隔空点了楚寒歌的睡X,楚寒歌只来的及震惊的看了****一眼,随机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将楚寒歌接到了怀里,细细的,贪恋的打量着楚寒歌的眉眼。   看着脸色苍白安静地睡过去的楚寒歌,伸出手,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她紧蹙的眉头,似乎想要将它给抚平一样。半响,****放开她,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在石床上,一双暗沉墨色的眼眸盯着她看了半响,最终………****走到了一旁的书架旁,随意的扭动了一个古董,一个暗格便出现在书架后,****拿出了一条黑色的锁链,锁链有成年男子两根手指那般粗,是玄铁打造,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斩不断,融不化。在锁链的一端有一个圆形的小环,****面无表情的将铁环扣在了楚寒歌的脚踝上,然后将锁链绑在了屋子的柱子上,柱子不粗,但是却是支撑房子的重要支柱,一旦断了,房子就会瞬间塌下。   就这样,楚寒歌在昏迷不省人事中,被………………囚在了屋子中。做完了这些之后,****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之转身离去。   “我欠你的,我没做到的,我会一件一件的全部做到。你一定要等我,这一次,我发誓,绝对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你要的,我会全部为你办到。”   “嫁给我。”   当楚寒歌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坐在自己的床边,这样深情款款的看着自己。目光所到之处,全部是喜庆的红色。   “……………………”   毫不意外的………………   楚寒歌受到了惊吓,她眼睛睁大,目光震惊的看着面前的****,满脸都是我刚才幻听了的表情。见面前少年如此受惊,那张自方才起就一直镇定自若、冷淡俊美的脸上失去了一贯的从容,微微笑了,只是笑意根本没有达到眼底。   “乖乖的把嫁衣穿上,我在外间等你。”   当你无法反抗的时候,你能选择的,只有忍耐。   楚寒歌看着自己脚踝的链子,一言不发的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嫁衣。   听到铁链的声音,****缓缓转过身,只见见面前嫁衣如火眉目如画,精致秀美的少女抿着粉白的唇,一言不发的沉默着,她肤色白皙,柔软而光滑,神情清清冷冷,仿佛似玉雕出来的人一般,不沾丝毫红尘烟火之气,美好的令人不忍亵渎。而她身上的嫁衣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瞬间令人她整个人鲜活了起来,清冷而艳丽,最是美好不过。   世间怎会有如此女子,冰雪和烈焰,死亡和新生,两种无法相容的极端,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彼此矛盾,却相得益彰,共存于一体,造成了她独一无二的美丽。   “红色…………很配你。”   看着****痴迷的眼神,楚寒歌的身上骤然勃发出了一股磅礴的杀气。   ****自然感受到了,但是他却理所当然的笑了。她当然不是柔弱无害的,倘若是,她也不会是桑梓的转世。   有着世间最清艳冷漠的面容,单薄柔弱的似枝头三月盛开的雪白梨花,然而却有着最为骄傲不屈的灵魂,凛然的杀气,让他不自觉的就想到了那时的桑梓。   “红色,真的好看………………”   记忆的丝线就像一种咒语,在每个日升月落将我缠紧,它提醒我,不能忘记爱过的你,   我是记得啊,我记得,   所以我和其他人在一起,一笑都觉得愧疚,所以我和别人并肩行走,牵手都觉得沉重。   为你,纵然是作茧自缚。   我亦甘之如饴。    第一百七十八章 梦   苍茫的山巅之上,一个少年坐在一块远远伸出悬崖的石头上面,一身洁白的道袍穿在他的身上,风吹起他的青丝,连同束发的白色锦带一起拂过他的耳畔。   “为何坐在这里?”   “师兄为何来这里?”   谢安不答反问。谢安坐在那石头上上,形影单只的,看上去有些孤零零的。有风吹过,吹起了谢安的衣袂飘飘,他身材清瘦,显得是宽衣长袖,衣袂飘飞之际,又衬得他是仙姿玉骨,宛若要随风归去,天人之姿。单就颜色而言,谢安是个中翘楚。黑发如墨,肤色苍白,有些单薄的瘦弱,他虽然穿着一身白衣,但是周身的气势如虹,像是一团火,灼灼其然,又带着几分咄咄逼人。在这黑白素雅如同一幅水墨画一般充满仙气的道家隐士宗门三清宗,这样一团肆意张扬的火,显得是格外的惹眼,格外的格格不入。   “师兄来找你。”   “师兄不是来找,而是来躲。三清宗虽然号称隐世,但是,每三年一次的大选还是会进行,毕竟门派里需要新鲜的血液。你贵为一宗之主,此刻在这里,不是躲,又是什么?”   徐不闻丝毫没有自己目的被戳穿的尴尬,反而老神在在的说到。   “我来躲,那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   谢安望着山下,素雅而寡淡的世界,唯一的颜色便是那云雾飘渺的高耸长梯。它让这寡淡的山多了分颜色。   登天梯,又名登天路。是三清宗挑选弟子的第一道试炼,考验的是毅力和心性。古来凡是修道有所成就者,无一例外都是有大毅力者。那条古石所打造的陡峭长梯,历经风雨,经过漫长时光的打磨,越发的光滑圆润,沉淀着深沉的光辉,散发着不朽的气息。如今前来三清山的人,已经和往年大不相同,都是些修道的道士,江湖人少。   修道者讲究跳出红尘之外,不食人间烟火,不染俗世尘埃,清修戒律,严以克己。故而大多数修道者都是气质清雅出尘,一个赛一个的冷艳高贵,衣服也一个比一个穿的素,好似这样就不同于凡人,就能成仙了一般。   谢安冷眼看着这些人辛苦的攀爬。   “我在看这世间红尘,哪有真正的无欲无求,超脱尘世,听起来厉害,但是这不过是一句空话。若是这世间真有这样一个地方,我一定会前去,但可惜的是,根本没有。便是这号称隐世的三清山,与其说是在隐世,到不如说是在逃避。”   “你曾经问我,为什么不愿意成为三清山的门徒。我并不厌恶三清山,但是我厌恶逃避。旁人逃避,尚且有他可以躲避的余地。可是我若是逃避,我的身前,便是万丈深渊,我又该往何处去逃?”   “我这一生从出生起,就没活得畅快舒心过。年幼的事情太过遥远,记不清,便不提也罢。至于这近来的时间,生来体弱,缠绵病榻,疼痛不断。你有生病过吗?   那种虚弱的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呼吸都疼痛,喘气都困难。****夜夜,食不下,寝难安。难过的好像随时要死掉一样,若真的死了也好。不管如何,死后的世界总是安宁的。生来不快活,不如闭眼死去。然而——我连求一个痛快解脱的机会都不能,父母尚在,我如何能忍心抛下与我同样可怜的母亲。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说的便是我。”   在一日又一日的病痛折磨中,谢安无力躺在床榻上,看着窗外的桃花开了谢,谢了又开。一夜夜过去,一年年更替。他的性子越来越孤僻,越来越冷淡,越来越不爱说话。最终………………在漫长无尽的绝望等待中,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希望,也消失了。在徐不闻的印象中,自从谢翡死后,谢安便像变了一个人。他变成了一个阴郁苍白、喜怒不定、狠戾病态的少年。原先,谢安沉默,但是个好人,但是,现在徐不闻真的很难,理直气壮的将这两个字,安在谢安的身上。   “那你现在想怎么做?你要下山吗?”   “原本,我是这样打算的。”谢安从那块石头上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徐不闻。   “可是就在昨晚,我做了一个梦,那个梦是那样的真实。我下了山,我耗费十年的时光去选择复仇,死在我手上的无辜百姓不计其数。我变成了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我最终走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我熟悉的,我爱的,我认识,我珍惜的。他们纷纷离我而去。有些人已经一生都在也见不到,剩下的,也是痛苦的活着。我不后悔,但是我真的很难过,难过的…………无以言说。”   “”我的心里藏着一头连我自己都害怕的凶兽,它日夜冲我咆哮,毁灭我的心灵,我的良知,我最后仅有的光明。”   “我不想变成一个魔鬼,我不想有朝一日梦境会变成现实。我要对付的人,他的心里住着一个魔鬼,他将魔鬼释放出来,变成了一个怪物,而我如果要和他敌对,我也必须变成那个模样,但是师兄啊,我真的,真的很难过。”   谢安的脸上,深切的悲伤,让徐不闻的心里似乎也染上了一层阴霾。   “那你就不要离开了。”   “我不甘心!”谢安的眼中猛然窜上了一丝疯狂。   “我不甘心!为何?为何!?我要承担这些,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我要承担这样的人生!”   谢安一直深埋在自己心底的痛苦,第一次就这样赤裸裸的展现在别人的面前。   “我恨啊!真的恨!”   “我曾对自己发誓,今日我所受之苦,来日定会百倍奉还,但是,一场梦镜,竟然让我明白了,我的恨,究竟会给我带来些什么。我会害了自己,害了所有我珍惜的人。可要我放弃,我的心里,到底意难平。”   “那你……………………”   谢安向后退了半步,徐不闻脸色大变。   “唯有一死,方是解脱。”    第一百七十九章 选择   “等一等!”   山D里,周扶风脸色灰败的坐在那里,手腕上的伤口不停的流着血,血流到地上,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呲呲”声。   周扶风感受着自己体内如同烈火灼烧的痛苦,却想着这样的痛苦只是刚在自己身上半日不到,自己就已经疼的难以忍受,而谢安足足忍受了二十多年,日夜都受到这样生不如死的煎熬,周扶风心如刀割。心里对谢安,谢翡母子的愧疚几乎就要淹没他。   毒已经拔出来了,按理说谢安应该已经醒了,但是谢安躺在那里毫无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治好了他身上的伤,但是………………他心里的伤,我们无能为力。”   徐不闻这样说着,便是一如当年,自己从那场大火里救出了年幼的小谢安,自己救了他的命,却不曾救了他的心。他心里的执念让他不愿意醒来。   在梦里,谢安做出了和现实中的那时完全不同的决定。当初在这里,他选择了下山,然后成为了饮烟山庄的少主,苦心孤诣十年。而现在,他想选择死亡。   “你知道的,这是梦!”   徐不闻在他的身后大声的喊到。   “小安,你一直都知道的!”   “………………………………”   “这个世上不会有那样真实的梦境!那个梦,才是真的发生的现实,这里,却是你潜意识里的梦。逃避并不可耻,但是没有人可以一直逃避下去。你终究是有梦醒的那一天。你觉得自己选错了,所以才会下意识的让自己回到这里,你想要重新选一遍,你想要有不一样的结局,你觉得梦里的那些惨状都是因你而起,所以你想要结束这一切!但是,你错了!大错特错!”   “…………………………”   “你的确有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但是不是在这里。假如,你连重新选一次的机会都放弃,你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那你跳吧!从这里跳下去!像当年的那个求药人一样,纵身一跃,就将所有的事情都抛诸脑后,讲所有的后果都交给别人!”   “…………”   “回去吧。做你该做的事,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就在谢安苦苦在自己内心挣扎的时候,穿上嫁衣的楚寒歌被****一剑穿心,正是那把穿过谢安胸膛的匕首,现在深深地C在楚寒歌的胸口。   “等你醒来,我们就成亲。”   楚寒歌又一次堕入了梦境,大红色的花轿,楚寒歌站在外面,不用猜测,变知道坐在花轿里的是桑梓,只是她不知,原来桑梓是嫁过人的吗?   花轿走到一片树林,****单手持剑站在前方只见,****手抬起,锋利的长剑闪着森冷的寒光,下一秒——   血流成河。   楚寒歌目光望着前方,瞳孔猛然一缩,整个人都惊了。   ****他竟是………………竟是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杀了。   这是一场杀戮。   毫无人性,血腥残酷。   桑梓神色发怔坐在花轿内,显然她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万是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般行为。   桑梓目光盯着前方沉浸在杀戮中满脸兴奋、扭曲病态快感的****,沉声说道,“是你要将我嫁给平王,以求稳住他的,现在这是做什么?”   “你不怕打草惊蛇了?。”桑梓说道,越是盯着****的动作,她的脸色越是难看,“你,真是一个疯子。”   屠戮性命,神色疯狂扭曲,尽显病态的****让桑梓害怕,遍地横尸,血染大地,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的让人作呕。   “不会,我把他们都杀了,没有人会走漏消息。”   “………………”   简直丧心病狂,为了这种理由将所有人都杀了,不留活口,这真是………………   桑梓皱起了眉头一脸不赞同的神色,她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干不出这种滥杀无辜的事情。事实上,桑梓她是极为热爱生命的,少年时期的乞讨生活让她深切的意识到活着的不易,也更加尊重生命。   桑梓能够平静的面对死亡,亦能为了活下去毫不犹豫的杀人,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但是,像****这般肆无忌惮凭借喜恶而烂杀的行为,却是让她无法赞同。   ****看着桑梓皱眉满脸不赞同的神色,脸上的笑容消失,语气淡淡说道:“你不高兴?”   “为何不高兴?”****说道,然后自顾自回答道,“因为我杀了这些人?这些人该死,太渺小了,就如地上的尘埃,蝼蚁一般,卑贱微不足道。他们的死活无关紧要,没有存在的意义。我杀了他们,就好似是轻轻一拂袖扫去了桌上的灰尘,行走在路间践踏了几只蝼蚁。有什么好生气的,难不成你还真打算嫁给平王!?”   “自然不是。”   ****的语气理所当然,好似自己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般,他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何生气?为了这些蝼蚁和我生气?”   他不解释还好,他这么一解释,桑梓原本没什么情绪的都真的生气了,语气也冷了下去,说道:“每个人都有生存的的权利,他们选择怎么活,那是他们的权利。这世上,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置喙他们生存的权利。你不能控制他们!即便是蝼蚁也偷生,无论是强者还是弱者,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首先他们是一个人。你没有资格去决定他们是死是活,杀人是因为该杀,滥杀却是罪孽。”   “你不该滥杀。”桑梓指出问题说道,他目光看着****,“你太高傲了。”   是的,这正是问题所在。   ****他太高傲了,他之所以滥杀,是因为这些在他眼中渺小的不值一提,如灰尘、蝼蚁一般的存在。似草芥,最是卑微不过。他杀人,就好比是随手折断树枝,踩踏草芥。如此,又如何会心生不忍?   从一开始,****便没有将百姓放在眼中,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你从来就不可能听我的话,我在你心里,不过就是一个木偶罢了,你利用我,控制我,却从没想过我的想法。”    第一百八十章 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我知道你觉得我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是我希望你明白!这世上所有的人对我而言都不过是蝼蚁,为了你,我可以屠尽这天下的人。不要说是眼前的这些,就算再多我也下得去手。但是我绝不会对你下手,我的剑,永远也不会指向你。你我之间的情谊,难道你连这一点都不肯相信吗?“”   “你不过是说的好听,让我嫁给平王的人不就是你吗?我对你重要,我对你再重要,可以重要过你对这天下霸业的渴求吗?”   桑梓的泪水洗去了厚厚敷于脸上的层层铅粉,她费劲心思描画出的明艳面具撕开道道裂痕,露出已然崩溃的真实。眉梢漫不开风情,灰瞳里曾经的明媚荡然无存。嘴角再也勾不起来,再也做不得冷嘲热讽的骄傲模样,再也不能借一口尖牙利齿来掩饰暗地里的心伤难过。   桑梓的眼泪吓到了****,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桑梓流泪。****心慌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   “你不必回答我,因为不管你说啥你的答案我们都心知肚明。或许你确实挺在乎我的,但这份在乎,和寻常人养的一些宠物有什么区别?心情好了,你是我的,所以旁人不得占。需要的随时都可以用作被利用的对象。今日是苹果看重我这句声。所以我便要成为稳住他的棋子,嫁到王府去。………………终有一日,会有一人看中我的命………………”   “不会!”   ****丢了自己手中的剑,上前一步,和桑梓靠的极近,****用衣袖细细擦拭她的脸,杀了那么多人都不染风尘的墨黑袖口上,粉渍斑斑驳驳,仿佛他们之间那破碎的光阴。残妆剥落,心口发疼,浓妆艳抹之下的是一张清秀面孔,最适合不过在幽篁竹间谈文煮茶调琴弈棋,而不是徘徊世间饱受摧折。   “你信我,我纵然让你家给平王,也是因为,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你绝不会嫁进他的府邸。至于你说的日后有人要你的命。我今日可以在此起誓,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一定护你到最后。”   ****捧起桑梓的脸,不过桑梓的挣扎,轻柔吻上她泛着青白色的嘴唇,用舌头耐心地叩开她紧咬的牙关,细心地舔过她口中每一处,尽管怀里的人是那般抗拒。   “乖,不要让我生气………………”   桑梓浑身微微一僵,她不再挣扎,只是柔顺地接受着,生涩而安静,乖巧得近乎麻木。唇舌相触,齿间亦是满满的酸楚滋味,越吻到深处越觉心酸,身体深刻地怀念着什么,心底却空虚得只能借由辗转的唇瓣和相缠的舌来求得片刻的满足。   以旁观者的身份看过这一切的楚寒歌,站在一旁的树林里看着相拥的两个人,他们明明报的那样的结,可他们心里的距离,却在一天天的拉远。仇怨也好,恩情也好,谁负了谁,谁欠了谁,一切都归罪于谁………………   只有你一个人记得,苦苦被过往纠缠,却没有人会来同你辩个明白,守候于苍凉岁月的痛苦莫过于此。   与此同时,在现实中的****坐在床畔,手指抚过楚寒歌没有丁点血色的唇。   “桑梓,我想你记起我。”   记起当年的我们,当年的竹马之谊,当年的相伴相依,甚至当年的貌合神离,当年的丑恶算计。你不能只让我一个人留在那里,让我一个人负担所有的爱恨,承受所有的责罚,忍受所有的寂寞。至少有那么一个人,至少你,能陪着我,陪我一起回忆从前,陪我踏遍从前所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陪我谈论我们所记得的每一个人物,就像从前一样,我们两个人相互陪伴。不再孤单,不再寂寞,不再是一个人。更重要的是………………桑梓,我真的想你,我思念你的一切,我想看你真正的笑颜。   纵然我曾经千错万错,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在你面前悔过,让我可以看着你的眼睛告诉你,我真的知道错了………………………………   一个人的誓言可以维持多久,楚寒歌,不知道。这大概是因人而异的。楚寒歌,不能够否认,****的前半生的确过的凄苦。所以他会爱上那个拥有他所没有的东西的那个女人,楚寒歌一点儿也不意外。当日在树林外,他对桑梓的承诺,似乎已经成了过眼的云烟。桑梓嘴上虽然说着不在乎,但是楚寒歌,知道她的心里其实已经将这份誓言深深的刻在了心里。   “你因她而喜,因她而怒,为了同她相处学会了温柔,学会了迁就,甚至学会了撒娇。我几乎再也找不到废宅中那个手持匕首的黑衣少年。可是,你知不知道,你难过可以对我说,可我的难过又能告诉谁?你从来都不会理会我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没关系,我可以不在乎但是不管如何,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牵扯到其他的人!”   “怎么?你竟然敢冲我吼!你心疼了?”   这是他们二人之间所爆发的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桑梓不顾一切的冲到****的房间,为的只不过是保住一个男人的命。桑梓的武功是****教的,****想要天下,桑梓就成为了****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封桑梓官职。桑梓心甘情愿的被他推到风口浪尖。但是****也时不时的会回护她。桑梓很少会忤逆****,但是这一次。桑梓是铁了心的要跟****唱对台戏。旁人都以为桑梓是爱上了这个男人,就连****也是这样认为的。   楚寒哥犹记得,上一个被****认为爱上了桑梓的男人,是直接被****在私底下解决了。但是这个情况,显然有所不同。这一次桑梓要保的那个男人身份很高,高的就连****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将他杀死。   “给你出主意的人是我,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第一百八十一章 我不欠你的了   迎着****的视线,桑梓一字一字慢慢说道,墨色的眼瞳中倒映出男人讶异的面孔。桑梓身上所沾染的鲜血,早已让她脱离了所谓好人的这个行列。她自问平生所作恶行罄竹难书,唯有这一件是真正出自无心,却酿成弥天大错。   朝堂历经五年清肃严整,朝野上下俱是****门下,遍地亲随。吏政严苛,连私下密谈都不敢说一句不是,****一手遮天。很多年没有人再敢忤逆****。   “你说什么?你有胆再说一遍!”   ****最听不得桑梓说那个”死”字。每一次听都要大发雷霆。   “再说一遍又能如何?你不愿意听,这世界上的人就可以逃了这个字吗?是,你曾经说过只要有你在一天,你就绝不会让我死,但是这话也便是说说就罢了。经过这五年的厮磨,你我之间早已不复当年。”   堆积如山的古旧卷轴里,多少云烟往事说得绘声绘色,但是终不及人的亲身所历,亲眼所看。   桑梓不是她,****却总是在桑梓身上找那个女子的影子。五年,不过拳头大小的一颗心,被那一遍又一遍的“为什么你不是她”满满填满,桑梓狠心剜去,****又坚持不懈地刻上。五年的光Y,有多长?说不长也不长,说不短也不短,但是已经足以将一个人*疯。   桑梓用自己的残酷恶毒来成就你的天下,你却回过头来用那个公主的善良仁慈来衡量桑梓。或许当年在废宅之时,桑梓确实也有那么一副菩萨心肠,可是那是多久之前?已经茫然仿佛是前世了,还能追得回来么?   其实****自己的心里很明白,让桑梓走到如今这一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他这么聪明,自己心里自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他却不愿意承认。****开始厌恶桑梓做的那些事,渐渐地,连听都不想听她说起。而****的做法却更加刺激了桑梓,她克制不住地想要刺激****,上次拼了命的在****面前展示那些,不能为外人所道的Y暗的那些东西。………………每每从****的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厌恶,桑梓心中就莫名地升起一阵快意。****生气、愤怒,不顾场合地把桑梓压倒在地上肆意****。   就像一场无法停止的恶意伤害,他们互相的伤害着对方。像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又像是一个恶性的循环。往日里那些深厚的情分,就在这些事情里一点一点的消磨殆尽。只剩下彼此折磨。   桑梓此次要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楚国的护国大将军,楚国最鼎盛的将门世家的嫡子——丁仲礼。   说是嫡子,但是其实,丁家满门都已经为国捐躯,只剩下这孤零零的一根独苗。   “你如此厉害,想要天下又如此霸道,为何不去边境的地方,将那里一并打下!”   无故远征,先不说是否占理,兵马粮草就是一笔大开支。更何况,众将领谁也不愿担负起这无来由的骂名。   “不都说,丁家忠心耿耿日月可鉴么?有本事你就让楚王让丁家出征了。”   说句实话,桑梓和****说这话,不过就是一句气话罢了。所以当桑梓听到楚王真的搬下这道旨意的时候。丁老夫人真的被送到桑梓的府上的时候。桑梓当即就跪了下去,再也直不起腰。   很多人都不知道,在朝堂之上,看起来完全是两股势力的桑梓和丁府,他们之间其实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关系。丁老夫人曾经救过桑梓的性命。   在丁府养伤的那段时间,是桑梓这五年以来过得,最为舒心的时间。   “桑大人,你到底是图什么呢?”   桑梓低头看着勺中浓黑黏稠的糊状物缓缓地落进碗里,气味苦的很。   “不为名,不为利,不为权势,除开这些,我还能为什么呢?”   身畔的老妇了然的叹了一口气,半晌幽幽的说到。“若是哪天不图那个了,就到丁家来吧。做错了总要受点惩戒,这是逃不过的。不过有我丁家出面相保,想必也不至于把你为难得太过。”   手中的碗里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她转过脸来,隔着迷迷蒙蒙的烟雾,一张已经布满皱纹的脸微微地笑着,眸光严厉却不失慈爱,“老婆子我年纪大了,想找个人说说话。”桑梓死死地抿住了唇,却怎么也不能克制住眼里涌动的泪花。这话有很多人对自己说过。但是说的时候桑梓总还觉得自己能配的上这句话。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不要说配的上了,就连看上一眼,桑梓都觉得会污了别人的眼睛。已然波澜不惊的心底升起滔天巨浪,冲得她浑身颤抖,眼眶酸涩得不得不深深低下头,把脸埋到胸前才能掩饰自己的失态。从未想过何处会收留这样的自己,一身骂名,两手罪孽。她早已做好不得好死的准备。可是,眼前的老妇人居然说要庇护他,那是丁家,一门忠烈的丁家,天子跟前第一大忠臣。   “您的好意我领了,但是,丁家满门忠烈换来的好名声不能毁在我的手里。这份情我桑梓接下,我在此起誓,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绝不会对丁家下手。”   桑梓不像****,可以将自己的誓言。完全的抛诸脑后,相反,她的记得很清楚。   所以他没有办法去接受因为自己的一句气话就要让丁家从此绝后。她宁可那个上战场的人是自己。那个该死的人是自己。   “好一句不负当年,看来你是在怪我!我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救那个男人!”****看着眼眶通红的桑梓。一方面心疼桑梓此刻的伤心,另一方面也因为桑梓伤心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而更加的愤恨。   “你不是要救那个所谓的丁仲礼吗。你手里不是有刀吗,你一刀把我杀了,不就能救他了吗,你杀呀!”   “………………………………”   桑梓当然没有动手杀死****,她转身离开了。   三个月之后边疆传来通讯报,毫无意外地丁仲礼战死。住在桑梓府上的丁老夫人,选择了自尽。桑梓跪在丁府的门前整整三天。   “恭喜!终于把我对你最后的爱也全部耗尽,从此以后,你再也不必担心。我会缠着你,念着你了。****,我不欠你的了………………”   桑梓跪在那里,一个人泪流满面。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天妒   生死犹可弃,利欲动人心。   楚寒歌以第三者的视角看过了,那一生,****和桑梓之间的爱恨情仇。他们互相相爱,都是愿意为了心上之人,踏碎千军万马。可是最终他们却走到了那样的结局。****最终走上邪路,彻底成为了一个不老不死的怪物,而桑梓,则是在她最美的年华里选择了自杀。   很难说清楚,他们之间究竟是谁辜负了谁,谁又害了谁。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不愿多说,另一个不愿多问。他们在沉默中,以爱的名义互相将对方推到了彼此的绝路之上。   楚寒歌眼前的画面定格在桑梓,在丁府门前下跪的这一幕。眼前原本色彩斑斓的画面,在这一刻变成了黑白。然后一片片的龟裂剥落,就像是被重拳击碎的镜子一般。在楚寒歌的面前哗啦啦的碎了一地。   “怎么样,都看完了,有什么感想啊。”   “不过四个字,阴差阳错。”   “嗯,你点评得很中肯,但是据我猜测,如果不是因为你和我本质上是一个人,骂我就等于骂自己,你肯定早就已经开始骂娘了。你一定会说,从来就没见过如此蠢笨的女人。该争取的时候自己选择放。该放手的时候呢,又偏偏死死的求着,不愿意松手,最后害的,双方都没有好下场。”   一身白衣,是灵魂状态的桑梓看起来倒是和初入王府时的她,颇为相似。单纯,善良,活泼好动,口没遮拦。只是无论从外表还是从行为举止上看起来,再相似,桑梓,都已经不会是当年的桑梓了。她的眼里,纵然有着笑意,但是更多的是,经历过那些痛彻心扉的往事之后才会有的像老人一般的沧桑。   “不要这么说我知道,沉浸在恋爱中的女子大多都是盲目的,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我能看到的是事情的全貌,你身在局中能看到的只是一部份。”   楚寒歌性格不知道是像谁,总而言之在她的身上几乎找不到过往桑梓的影子。虽然他号称是丧桑梓的转世,而且这接连不断的幻境似乎也证实了这个问题。可是同样的魂魄,在经历过一次轮回之后所衍生出来的人,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从外表到性格,甚至于为人处世楚寒歌和桑梓,都是可以轻而易举被人辨认出来,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楚寒歌其实很想告诉桑梓。****自始至终爱的人,都只有她一个。至于后来那个在桑梓眼中,****爱的死去活来的那位公主,其实****只是在那个公主身上寻找桑梓的影子。当然,之所以那时的桑梓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因为****寻找的不是当时的桑梓,而是曾经那个初入王府,曾陪伴了他整个少年时期的那个单纯善良的桑梓。   ****,为了自己对权欲的追求,为了他的欲望,亲手毁掉了那个桑梓,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内心就不后悔。他在那个公主身上去寻找那时桑梓的影子,其实就是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他已经亲手毁掉了那个时候的桑梓。他很思念,甚至于他,很怀念那时的桑梓,所以这份怀念,思念,以及后悔让他几乎没有办法理智的去控制自己的这份欲望。   生死犹可弃,利欲动人心。   这句话用在****的身上,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天妒英才。”楚寒歌淡淡的说道:“你和****都拥有这世上极少人才会拥有的大气运和才能。所以你们两个人命中注定。会迎来许多坎坷,我以前在三清山的时候,经常会听到那上面的老道士这样跟我说。天道四九,一线生机。说的就是像你们这样的人,你和****,都太优秀了,所以上天注定会在你们的感情里给你们增添那些痛苦的坎坷和折磨……………………”   “就像你和谢安?”   “………………………………”   楚寒歌毫不意外,桑梓会知道谢安的存在,因为本质上他们是一个人,所以她知道的桑梓都知道。只是在楚寒歌的心里,谢安已经离她而去了,彻底的从这个世上消失了,所以当桑梓突然的将谢安的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楚寒歌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她不知道应该怎样的去接她的话。楚寒歌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缓缓开口道   “”.对!就像我和他一样。很多时候,让人最难以接受的不是结果,而是等待结果的那个过程。开始的时侯,我就知道,总会有终结。我跟他走不到,或者说走到一起的机会会很小。我****看着他在这个尘世上,艰难的挣扎着,去求取那微弱的生存的机会。我看着他身上背负着那么那么多的东西难以放下,有的时候我甚至希望我可以给他一个解脱。但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让他离开我,所以哪怕是看着他痛苦。我也想要看着他,哪怕。比今天更多一天,比明天再多一天,你和****之间的痛苦,来源于你们总是互相伤害。你们总是没有办法去理解和包容对方的痛苦。但是我和他就不会,我包容他所有的痛苦,我包容他所有的尖锐,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怪他,无论他做什么都是身不由己。在他看起来冷漠的外表之下掩藏的是一颗无比柔软的内心。所以当分手来临,我并不感到伤痛,也不感到喜悦,有的只是静静地等着。等着上天将我也带走,带去他在的地方,只因在他离去的那一刻,我的心也己经死了!“”   楚寒歌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没有泪水,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她看起来是那样的平静,但是桑梓知道,这平静的背后,其实是在向世人展示着她的心如死灰。不是不痛,而是已经痛到了麻木。就像楚寒歌自己所说的那样,痛苦的是等待的那个过程。这20年等待的时间已经磨尽了楚寒歌心中所有的痛苦。谢安此刻的离开,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至少你比我强,你们两个人,自始至终都是知道对方互相深爱着。在你们有限的光阴中,你们从来没有因为这个而互相折磨过痛苦过。的确,你们也都受到了深深的伤害。但是最大的庆幸,你们的伤害并不是来源于彼此。”   “我和****之间谁对谁错,其实早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我们的事情变成了史书上的一段文字,也就意味着我们已经成为了过去。不过就是一段历史,早就应该消失在这茫茫的历史长河之中。可是他不愿意,偏偏要逆天而为。古往今来,你见过哪个逆天而为的人有好下场。在我离开的这一百年里,他不断给自己带来的无边的痛苦,更给自己的后人带去了灭顶之灾。只因他这一个人的异数。他打乱了多少人的一生!”   “没想到啊!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爱,我还是承受不起。”   “你说谢安死了,你的心也跟着死了,既然连心都死了,那你这躯壳,可否借我一用。”   “你想要干什么?”   “完成个遗愿。”    第一百八十三章 心魔   “所以我要有一个新的选择,我选择自己离开。”   谢安站在悬崖边上,这样看着徐不闻。神情坚定地说到。徐不闻当然不会以为谢安口中的离开是单纯的下山。傻子都看的出来,谢安口中所说的离开,其实是死亡。   “假如我选择下山,注定会是那个像我梦中一样的结局,那么我宁可我从未下过山。可是如果我不下山,我就等同于违背了,我母亲的遗志,将那些人,那些年所做的事情全部遗忘,可是仇恨,像怪兽一般吞噬着我的心,使我不思饮食,坐立不安。要我就这样放弃,我做不到。所以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彻底的远离这一切都纷争。”   “那么你就是一个懦夫!”徐不闻怒吼道   谢安被徐不闻的声音,吓得一愣。那些挣扎痛苦和纠结的表情,凝滞在了他的脸上。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谢安。你听听你自己刚刚所说的那些话,你觉得你还配当你母亲的儿子吗!想你母亲一人一刀,独步江湖。只身穿梭于千军万马之中,一生遇过多少坎坷艰难,何曾说过半个“退”字。她的一生跌宕起伏,好坏参半,但你可曾从她的嘴巴里听到悔字。而你如今倒好,竟然只为了区区的一个梦,便要从此处跳下,你跳便是,我看你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你的母亲。”   “可那如果不是梦呢!”谢安情绪激动,脸颊涨得通红,眼中竟然隐隐的有泪光在闪动。   “您不会明白,那场梦,对于我来说到底有多么的真实。我在梦里变成了一个我自己都不认识的人。他是德才兼备的太子,我却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对他下毒,让他缠绵于病塌,忍受着身体给他带来的痛苦,最后撒手人寰,我确实熟视无睹,甚至还借着他的死。假惺惺的,送那些东西去,去,为了实现我自己的目的。江北水患我借机挑动商家囤货,囤积居奇。然后让世家和平民的矛盾进一步激化,这才有了后来的战争,那场战争,不知死了多少无辜的平民百姓。我用这些百姓的命,我用他们的血,来作为我扶持那个皇子的垫脚石。还有,还有!我坐视后来屠城啊,师兄。屠城啊!整整一城的百姓就在我的面前被人杀死了,我却。我却袖手旁观。如果说这些还不够的话,那我对我身边亲近之人所做之事,就更加禽兽不如。他比我年纪还要小,处处以我为先,总是围在我的身边。打点我的生活,可我呢,我用他的命来换我自己的命。我见到个少年人,天资聪颖。于是我便动了将他作为棋子的心思他的娘亲要死了,我救不了。我便干脆的直接的将他的娘亲带走,然后换了一个熔融面的人到他身边,骗他说这是他的娘亲,我这一骗就骗了,他近十年呀。还有那个为了我娘亲容貌身材尽毁的人。我为了让那个皇子争皇位,我下手把他杀了。还有那个跟路50年无怨无悔的女子为我上下打点我所有的一切消息。而我给他的回报就是,我废了她的武功。这些还只是我所做的事情里面的冰山一角。像我这样的人,禽兽不如,猪狗不如。我还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上。我一心要找那些残害世人的恶鬼复仇,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我自己也早已变成了那样的恶鬼。”   谢安浑身颤抖着捂着自己的耳朵,抱着自己的头,缓缓的蹲了下。他的身形缓缓的变大,变成了他真正的样子,一个青年人的模样。可是他的哭声,却在逐渐变大,他就这样,蹲在悬崖的尽头,抱着自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放声大哭。   “我该怎么办,……………………师兄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办?……………………我要怎样面对那样的自己。我真的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   “那你就睁开眼,站起来。”   徐不闻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谢安的身边。他将谢安一把拉了起来,让他面对着自己脚下的万丈深渊。   “很久以前有一个人,也从这里跳了。她以为她的死,会让她身上所有的一切全部终结。然而事实上并没有,她的死,反而让一切变得更加糟糕了。她不愿意去面对他,选择用死亡来逃避她所要经历的那一切。然而,该来的,你躲不掉。最终,她要经历的东西,还是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即便是已经隔了如此多年。前事之师,后事之鉴。”   谢安此刻所看见的只是一片茫茫的云海,他知道云海之下是无底的万丈深渊,恰如他此刻的人生一般,已经走到了马上就要崩溃的边缘。   “你自幼身体不好,所以从来没有学过你母亲的刀术,也很少见过你母亲用尽全力与别人一战时的场景。那么我今日告诉你,你自己清楚。你母亲的刀术,其实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战”!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母亲从来不让你去学习她的刀法?这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你的身体不好。因为,你不够强,不够狠!”   “你的心——”他忽的伸手,伸手指了指谢安的胸膛。说道,“它,没有必胜的信念,破釜沉舟,豁出去所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些,你统统都没有。”   “不够狠,不够强,不够恨。”   “你若是拿刀,你的刀,会和你的人一样软绵,你缺乏一颗杀戮的心!但是与此同时你对旁人下不了狠心,可你对自己却是能够下得了十成十的狠心。所以你的梦,如果有可能成为现实,那就是因为你对自己太狠,你让自己的心魔,主宰了你自己。魔由心生,要么你在心魔的控制下自我毁灭。要么你就站起来直面自己的心魔。”   “魔由心生,能打败它的也只有你自己的心。”    第一百八十四章 放下   “如果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那么,你就从这里跳下去吧。承认你自己输了,输给了自己。”   徐不闻放开了一直抓着谢安的手,现在如果谢安想要跳下去那么他只需要迈出那一小步就可以了。   如果谢安最终败给了心魔,那么他就不再是此刻的谢安了,他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他再也不会因为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而难过,更不会对肖笑的死有半点的愧疚,甚至于在他的眼中杀人,就是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情。他再也不会痛苦。最明显摆在他面前的就是****的例子。   ****顺从自己心底最深刻的欲望,从此变成了一个怪物,有着人类的外壳,但却没有一个人该有的基本的情感。谢安不想变成他那样,但是魔由心生,如果他要战胜自己的心魔,他就要断情弃爱,然而,人岂能无情?岂能无欲?   看着谢安的想法已经钻进了死胡同,徐不闻在一旁提醒他。   “这个世上,没有那种无情无欲的人,如果真的有人无情无欲,那么他就不是人,而是一根木头,一块石头。”   情至深则无情,欲至刚则无欲。   “……………………”   “你这么多年都是在为了别人而活,………………这,才是你真正的心魔。”   声音变了?!   这声音响在谢安的耳畔,他难以置信的缓缓扭头,清秀中略带着一丝倔强的脸出现在的眼前。   “爹!?”   “小安乖。”陆生伸手摸了摸谢安的头顶,谢安猛地扑到了陆生的怀里,将脸埋进了陆生的怀抱,谢安死死地抓着陆生的袖口,抓到指节发白,抓到指尖扎进了自己的掌心都没有感觉。   “爹!爹!小安好想你,小安好想你啊!”   “爹爹知道,知道………………”   陆生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的抚摸着谢安的背脊,柔声安慰他道:“小安受苦了,但是小安已经做得很好了,小安不要哭,到这么大了,小安应该是一个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啊。”   “不。”谢安摇着头从陆生的怀里抬起了头,泪眼朦胧的看着陆生。   “我做得不好…………我做的一点都不好…………我给娘亲抹黑了!我不配当她的儿子!我给你们抹黑了!!我杀了那么多的人,我再也不能挺起自己的腰杆,说自己是娘亲的孩子了,我变得卑鄙无耻,现在还被自己的心魔困住,很快,就要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了。”   “孩子。”陆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笑了。   “你啊,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倔强,跟你娘亲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只是个孩子,我们对你没有那么宏伟的期待,所以你完全不用这样的为难自己。我和你娘亲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让你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事实上,因为你小的时候身体不好,我和你娘对你唯一的期待就是希望你可以安安稳稳的活下去。不必活得轰轰烈烈,只求获得安稳。若是能找到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女子,那就是再好不过。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可以获得安稳。我和你娘亲一生虽然在外人眼里看来是轰轰烈烈的,但是其中苦涩唯有我和你娘亲自己知晓。你娘亲半生戎马,留下了赫赫威名。但是,又有谁知道,她心里的痛苦,颠沛流离,亲人反目,爱人背叛,最后还遗祸子孙。你年幼的时候,你娘亲不止一次的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流泪。她不希望你去报仇,不是因为她还对那些人心存善念,只是因为她舍不得你,舍不得你去经历那些痛苦的事情。孩子,你的前半生是为了你娘亲,为了我活着的。现在,你应该为你自己而活了,只要你真的问心无愧,相信那些心魔,不过都是些跳梁小丑。”   陆生最后拍了拍谢安的肩膀。   “你长大了,你该自己去面对这些无偿的世事了。就让我和你娘亲的那些往事,成为往事吧。不要再管了,从今日起,就为了谢安而活,好不好?”   “……………………”   陆生站起来,转身往着山下走去。   “爹!你去哪里!?”   谢安站起来看着陆生的背影,他大声的喊道。   “你娘亲还在等着我回去煮饭呢,你知道的,你娘亲一煮起饭来,那可是要炸了厨房的。”   看着陆生回头的笑颜,谢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唇,他沙哑着嗓子,艰涩的问道:“我,我不是您的孩子…………我,我…………”   “………………”   陆生愣住了,看着谢安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他忽的笑了。   “………………”   “我当是什么事情,我知道啊。”陆生说的轻描淡写。   “您,您知道!?”   “嗯,我一直都知道,但是这重要吗?你是翡儿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一直把你当做我自己亲生的孩子来看待,我相信你也是一样。”   “当然!您,您是我的父亲!我从没怀疑过!只是…………”   “这就够了。这世上有太多的东西,比所谓的血缘更加重要。不要再纠结这些事情了。我不是告诉你了么,这些往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答应您!”   谢安胡乱的将自己脸上的泪水统统擦去,努力的露出了一个笑脸。   “请父亲将孩儿的这份笑脸带给母亲,您告诉她,孩儿知错了,孩儿明白了。”   “好。”   谢安只觉得一直禁锢在自己身旁的无形的阻碍忽然间就全部消失了,他郑重地对着陆生行了一礼,随即转身,毫不犹豫的对着万丈深渊踏了出去。   脚落之处,生机顿显。   一步,一步踏出一段覆盖着青草的土地。   站在悬崖的陆生欣慰的看着谢安,他身边缓缓的浮现出了一个妇人打扮的虚影。   半空中的谢安似有所感,身形微微一顿,但是只是一顿,谢安没有回头,而是坚定地踏出了最后一步。   顿时幻境全消。    第一百八十五章 真相 (上)   徐不闻在D里静静的等着谢安醒来,这一等,就是三天。他为谢安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衣袍,掩盖了他身上那些不断渗出血水的伤口。周扶风和周有业早就被赶到了D外,D里就剩下了徐不闻一个人。   忽然,徐不闻为谢安擦脸的手被抓住了,徐不闻顿时一僵,看向谢安的脸,一双漆黑如墨玉的眼睛睁静静地看着自己。   “谢…………”   谢安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徐不闻的惊呼压回了肚子里。   “我没事。”   几天没有说话,谢安的声音变得很沙哑。   “是周扶风救了我?”   “不错,他如今只剩下一口气吊在那里。”   还有后半句话徐不闻没有说破,他吊着这一口气为的不过就是看一眼谢安,确认他是真的醒过来罢了。   “这个方法,我曾在宁远留下的血书上见过。您一生的武功,全部用在了我的身上,师兄,此情,我无以为报。”   徐不闻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没关系,我的武功本来用的机会就少,而且我现在没有了武功,眉霜就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了,这倒也是好事。何况,说到底,你还是我名义上的…………的师弟呢。”   谢安扯了扯嘴角,说起来自己的父亲陆生就是眼前的这位的儿子,所以说起来,自己应该叫这位一声爷爷,不过徐不闻看起来并不想认自己这个“孙子”,自己又何必说破?   谢安挣扎着要坐起来,徐不闻连忙扶了他一把,见谢安还想站起来,徐不闻便埋怨道:“你这才刚醒,就不能老实的待一会儿吗?”   “我得了你和周扶风的毕生功力,虽然大半都用来解毒了,但是好歹我现在的武功也是独步天下了,没有那么弱。”   徐不闻对谢安的印象还是停留在当初那个风一吹就要倒的病秧子的形象上,经谢安这么一提醒,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谢安已经和那时的他不一样了。现在的谢安已经摆脱了纠缠他二十多年的剧毒了,虽然还有点虚弱,但是已经是一个健康的正常人了。   谢安扶着墙壁,慢慢的走出了山D,正是黄昏时分,谢安站在D口。   一阵风来。   吹得他黑发飘扬,两袖舞动,衣袍猎猎。   他的眉目间摆脱了一直以来纠缠的病气,眉目清冽,似清晨藏在茫茫烟雾中的远山含黛。长身玉立,消瘦单薄,一张脸更是白的可以和地上的雪比肩。   谢安站在D口,一双黑沉深邃的眸子盯着前方的周扶风。   “昔日,你害我母亲和我,虽是无意,但是,我和娘亲这些年受的苦却是实实在在的,今日,你耗尽修为救我一命,便算是扯平了你我之间的恩怨。至于我娘的那一份,她临死之前便嘱咐过我,往事,一笔勾销。”   “从今日起,你不必再愧疚了。”   “你说,你说什么?”   周扶风瞬间便哽咽了,他的眼眶没有因为身上染上的彼岸剧毒发作而红,却因为谢安说的一句话而变得通红。   “你再说一遍!”   “……………………从今日起…………”   “不是这一句!”   周扶风怒吼一声,嘴角随即渗出了一丝鲜血,虽然痛苦但他还是死死地盯着谢安。   “上一句,上一句…………”   “………………”谢安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了然。   “我以为你早就知晓了。我娘早就已经离开了,十年前。”   “噗!”   周扶风捂着胸口喷出了一口鲜血,鲜血沾在雪地上,很快就呲呲的融化了一大片的雪。   “她走了,她到底还是跟着别人走了………………”   虽然早就已经料到,但是周扶风还是一直在心里欺骗自己,或许,有那么一丝的可能,她还活着,就算在别人的嘴里听到了,听说了,他还是会安慰自己,也许是别人骗他呢!   反正没有见到尸体,只要没有见到尸体,那么谢翡就还是活着的。尽管自己见不到,但是,在这个世上的某一个角落里,她活着,她还在…………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需要了。他可以骗自己,这世上一切说谢翡死了的人是在骗自己,但唯独谢安,唯独谢安说谢翡死了,他没有办法再骗自己,因为他太清楚了,谢安时那样的敬爱谢翡,他绝对不会那谢翡有关的任何事情骗人。   所以………………谢翡真的死了!   “事已至此…………事已至此啊!…………”   周扶风伏在地上久久无声。半晌,他忽然沙哑着嗓子,开口问道:“楚寒歌呢?你不是喜欢她吗?”   这个问题来的实在是太突兀,谢安和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她…………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为什么不去找!?她就在那里,她活着,她爱你!你知道,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吗!?你为什么不珍惜她!趁着你还有机会,找回她吧!趁着你还有机会!相信我,这样的机会转瞬即逝!你甚至都来不及意识到机会的存在,它就会离开!”   “你甚至意识不到!!!”   “………………”   现在谢安明白了,他根本就不是在问自己,他是再问自己。   “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是因为一时经受不住诱惑,被人下了药,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糊涂的事情!但是我要告诉你们!你们都错了!全部错了!”   “以我的武功,那个药,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我只是…………我只是…………在为自己的龌龊,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谢翡会离开我,不是因为我烦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一个错误,而是因为,我犯了错,全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她以为自己找到的是值得托付一生的良人,是个真真正正的君子,但是到那一****才发现,她看错认人了,我不是君子,我只是一个披着君子外衣的混蛋!连小人都不算!”   “我和她十年的感情,其实根本就是因为我们不常见面,从头到尾,都不是所谓的坚贞不渝的相守,而只是,一个害怕被戳穿的骗子,躲猫猫的游戏………………”    第一百八十六章 真相(下)   “世人都愿意看至死不渝的爱情,却都没有任何人愿意承认,那些美好根本就是假象。”   “我对谢翡,………………是一见钟情,我喜欢她,当我发现谢翡喜欢的是一个专一,诚实,干净的男人以后。我就尽我所能的去扮演那样的一个人,我扮演了很多年,我甚至一度以为,我会就这样演一辈子。………………”   谢安知道这是周扶风掩藏在心里一辈子的秘密,若不是他现在已经快要死了,谢安相信他是不会说出来的。他想说,但是这并不代表谢安想要听下去。或许从前对于这个,谢安会很在意,但是现在,刚刚走出自己的心魔,决定从此以后不再去理会这些过去的事情,所以周扶风说的话对于他来说,毫无意义。   “我明白你的意思,权欲动人心。何况你展现的模样根本就不是你的本心。可是………………在我看来,这不怪你。”   “………………”   谢安此言一出,全场寂静,就连情绪一直格外激动的,周扶风都愣住了。纠结的五官和眼泪就这样挂在脸上。看起来格外的滑稽。站的离他们比较远的晏明修和眉霜,听到谢安脸色平静的说出这样的话,他们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伪装自己欺骗感情,这是你的错。但是,感情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对错。客观的说,我母亲的一生确实有一部分是拜你所赐,但是她已经原谅你了。我就无所谓在不在乎这件事情了。过去,是我的执念太深。但,经此一劫,我想,我已经可以放下我对你的恨了。同样的,你也放下一直以来束缚你自己的东西吧。万物应道而生,应道而灭。生有其根,灭有其理。万物如此,人何不如是?”   虽然一直都知道谢安是道家的名门三清山的弟子,但是直到现在晏明修才真的在他的身上找到了道家清静无为的感觉。   “你不懂,我所愧悔的,并不是我骗她。而是我对她期待的辜负………………,她是那样的相信我是她的良人,将自己最美好的十年都交托到了我的手上。我并不是那样的人!……………………是因为她说,我才会去做。可是,………………我辜负了她的信任………………我不是她想要我成为的那个人………………”   周扶风老泪纵横。   周扶风说的话虽然声声泣血,但是逻辑似乎已经完全混乱,让人感觉是不是因为毒气攻心所以神智出现问题了。但是谢安经历过心魔,他知道周扶风,此刻此刻说的话就是困扰他多年以来的心魔,不知从何时起,它将自己幻想成了谢翡心目中的那个人,然而他本人并不是的,所以他所做出的行为跟他所幻想的人物又是相反的,这种巨大的落差,正是他难以接受的。而且随着时间,一步一步的流逝,他的心魔已经深重到了他的心里,此时此刻想要将心魔彻底拔除已经成为了不可能的事情。何况他的身体也不允许进行如此激烈的精神上的刺激。若是放在从前,谢安才不会管周扶风,反正他也不过,只剩下一口气,等他死了,这一切就会烟消云散。至于周扶风本人的感觉,谢安表示他才不愿意去关心。   可是此刻的谢安已经放下了,他对周扶风多年以来的怨恨,消散了。没有了恨,自然也就不会有爱,可是即便是对一个陌生人,谢安自问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让他死不瞑目,这似乎实在是…………………………   “那么就从这一刻开始,你去做那个让她喜欢的人,哪怕只有此刻是的,你也不虚此生了。”   “……………………还来得及吗?我现在做还来得及吗?”   “”只要你想,没有什么来得及来不及的分别。”   “…………………………”   周扶风长久的沉默着,半晌,他改跪为坐,抬起头,看着谢安。   “你不恨我了吗?”   “放下你们的过往,这才是我重生的理由。”   “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娘亲埋在哪里吗?”   “…………………………”   谢安沉默了一瞬,冰冷的脸上看不清他的喜怒。但是周扶风以为谢安并不想告诉自己,所以立刻改了口。   “我不是……………………我,我并没有和你母亲合葬在一起的那个奢望,我知道她身边的位置应该属于那个陪她到最后的人,我也的确比不上那个人,我给她带来的痛苦大过于快乐。我只是想知道她葬的地方,………………我只求可以站在能看见她墓的地方。我只是想实现我一直以来对她的承诺,可以在以后长长久久的时间里一直默默地守着她。这是我最开始承诺她的,那样我会守护她一生。”   “……………………”谢安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气。   “并非是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当年我母亲死的时候是被大火燃烧致死的。当年母亲和父亲被困在那个木屋里,之后木屋被一把火烧掉了。他们只有一捧骨灰,我遵循母亲的想法,将那捧骨灰撒在茫茫的草原上。所以她没有墓。”   挫骨扬灰…………………………   周扶风的脸色瞬间惨白,不管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也不管是否是处于谢翡自己本身的心愿,他始终没有想过,谢翡最终的结局,竟会是这样。   “……………………若是让你叫我也烧成一捧灰撒在草原之上,我有恐扰了他们的清净。所以我能否求你,我死以后,请将我葬在一座高山之上。至少当我站在山巅之时,我可以看到那片草原。这样至少我知道她在。我也可以瞑目。”   “这件事情你不必问我,你死后要葬的地方,自己选就是了。”谢安顿了一下,随即缓缓说到。   “我虽然原谅了你,但我从未说过,我承认,我是你的儿子。你我之间所有血缘之实,但是却无父子之亲。从前我跟你之间尚且有仇恨相连。如今连那份仇恨也不存在了,你我就好比陌生人。你的事情………………不要问我。”   若是谢安以前这样说,尚且有点像几分赌气的孩子,但是如今这话听起来却是无比的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的事情一样。   “也好,也好………………”    一百八十九章 桑梓?寒歌?   百年来从未开启的院门终于“咿呀——”打开,楚寒歌似乎是睡得太久,动作很迟缓,她一步步跨出门去。雪,不知不觉停了,Y霾的天气终于露出一丝晴光,照得挂在树枝上的冰柱晶莹剔透,隐泛五色光彩,一时恍惚仿佛置身水晶宫。窗前,白雪映红梅,开启的院门外能看到旁人家高高的后墙和墙后一排叠着一排的翘角飞檐。隐约有笑声入耳,是孩童终于得出房门的兴奋欢呼。   桑梓扶着门框呆呆地看着自己眼前这份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往日种种,皆在她的眼前,飞快的掠过,最终消失于覆着积雪的高墙之后。   背脊忽然偎贴上一片炽热的暖意,随后,腰被环住,有人从背后将他紧紧拥住,灼热的呼吸全数喷在耳畔:“你回来了,你最终还是回来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忍心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   ****话音微微颤抖,桑梓把脸绷得死紧,咬着唇不愿作答。****说:“以后,我会陪你。这一次我会永远的陪着你。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早已预料到桑梓的毫无回应,他将紧握成拳的手伸到桑梓眼前,缓缓将五指张开,掌中是一方玉佩,通体碧翠,中央镂空雕作一只展翅于飞的凤凰,正是从前楚寒歌挂在谢安腰间的那一块。   从侧面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把下巴搁在桑梓肩上,执起她的手,把玉佩塞到了桑梓手里:“帮我把它重新戴上吧。”   楚史中记载,****,出征在外偶遇一块儿天外飞石挡路,于是他便一剑将石头劈开,然后咱石头的正中央发现了。楚国当兴,这四个大字。这是上天的旨意,于是他带领大军一路披荆斩棘,为楚国开辟了天下。   不过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当年那块石头里面确实有东西,却不是“”楚国当兴“”的四个大字。****劈开石头,却在石头的中央发现了俩块镶嵌而成,互相天然形成的凤凰玉佩。这也就是后来的鸾凤和鸣玉佩。   桑梓把玉佩举到眼前细细端详,但见连玉间相系的红绳亦是半新不旧,成色与记忆中别无二致。****两手环过她的腰,握着桑梓的手将玉佩引到自己的腰间。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等你再一次亲手为我戴上这块儿玉佩。“   ****搂着桑梓,桑梓只低头看着自己腰间,半晌方道:“丢了便是丢了,还找它做什么。”   她扭身想脱开****的怀抱,****却执意拥着她,将她抵在门框上,捧着她的脸让她直面自己。   “当年是我不知珍惜,现在我知道错了,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却不料桑梓闻言,不怒反笑。   “知道错了?****,我们之间岂是简单的对错就可以说完的……………………唔…………………………”话未说完,却被****的吻堵住了嘴,他一路攻城略地,舌尖直往喉中伸去,迅猛得似要直接咬上桑梓重重设防的心。桑梓措手不及,忙挣扎着拒绝,****便箍住她的双腕叫她无法推拒,一直乖顺的待在内心深处的属于楚寒歌的意识自这一刻忽然开始躁动不安,桑梓张口狠狠咬****的唇,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不退,反缠上她的**得更深。桑梓背脊抵着门框,****一手禁锢住她的手腕,一手捞着她的腰急切地想让身贴着身的两人靠得更近。被迫对上那双墨瞳的桑梓睁大眼睛,一闪而过的是震惊,随即而来的就是浓浓的厌恶。   “………………………………”   ****猛的推开桑梓,神色冷峻的问道。   “你是谁!?”   “你说呢…………………………”   香炉缓缓燃着,青烟袅袅,好似尘世间所谓的爱恨,看似轻薄,却绵绵不绝。   “你倒是聪明,竟然还会以退为进,你以为,你和桑梓的魂魄纠缠在一起,我就不能那你怎么样了吗?!”   回想之前种种,****强压这心里的怒火,慢条斯理道。   “你错了,我没有和桑梓的魂魄纠缠,事实上,我和她是一个人。只要你不做出过分刺激她的行为,我是不会出现的。论及不择手段,我不敢同你比肩。”   似奉承又似嘲讽,也似感慨。楚寒歌垂眼瞧见青烟慢慢地熄了,缓缓的说道:“等等她就会醒。你最好安分一点。”   “不用你来提醒!”   “”你明知那种药只能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桑梓,而不是那个痴心对你的桑梓。为何你还要这样执着。”   “这于我而言,有何区别?她们都是桑梓,是我丢了,之前的那个桑梓。我弄丢了她,我自然会把她找回来,我从来不逃避任何问题。更何况,这对于我来说根本都算不上问题。你只管等着,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彻底的离开她的身体。”   没有人回答他,回过头,桑梓昏睡在椅子上,****俯下身紧紧抱着桑梓,下巴搁着她的肩膀,脸颊贴着脸颊。无人看到,他的颊边泛着水光,或许是还未干透的汗水,或许是…………………………   桑梓这一睡,就又是一个白天。   “你就不能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吗?”   ****一踏进房门,便瞧见烛光之下桑梓斜斜倚在床头,发黑如墨,一身白色的亵衣,襟口袖边是精致飘逸的卷云纹样。   “我欠了你的。”   ****只是站在门边,神色全数掩在了烛火黯淡的Y影里。   “我想要挽回,你不能连机会都不给我,就判我的死刑。”   “………………………………”   “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但是,你逃不掉。我总是能找回你。”   “我也不想*你,但你总要给我一个机会。”   她没有办法拒绝****,无论现在还是过去。这就是现实。她想,有必要和****好好谈一谈,把她想说的话,都说清楚。   “好。你进来,我们把话,一次说清楚。”    第一百九十章 算计   “桑梓,我花费了近百年的时光,我宁可背上天下人的骂名,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妖怪,我也想要将你从黄泉里拉上来。我知道,我当年伤了你的心。所以才会让你对这个尘世毫无眷恋。但是我现在知道错了,我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我只想要一个机会,你重新接纳我的机会,你不能不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就判我死刑,我绝对无法接受。”   桑梓摇了摇头,“****,像你这么心高气傲的人,如果有人把你当成别人的替身在你的身上寻找温暖,你会不会原谅对方?尽管我没你那么高的心气和那么尊贵的命,可你对我做的,也远不止那些。”****抓着座椅扶手的手抖了抖。“或许你确实挺喜欢我的,因为我们在年少的时候相遇,我在你最危难的时候陪伴在你身边。你这个人虽然心高气傲,但是顾念旧情。对我另眼相看,我也可以理解。你喜欢我什么呢?你喜欢我对你好,喜欢我对你面面俱到的照顾,最喜欢的就是我从来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我从来不会对你说“不”字。在我们相处的那段日子里,我挖空心思讨好你,我曾经问过你我能不能一直常伴你的左右,你不会不懂那意思,我是认真的想和你在一起,而你没有拒绝我,但是同时你爱上另一个人,我想你不拒绝我的理由有很多,同情,怜悯,但我想应该没有,爱。我没说错吧?”   ****脸色苍白,桑梓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无法反驳。。”桑梓说到最后,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就像是她的心一样支离破碎。这些话桑梓憋在心好久,从她跟****翻脸那天,她就想说,可惜她没有机会。如果不是****将事情做到了这种毫无转圜的余地。她还是不会说,因为她想保留自己最后的一块儿遮羞布。她不想当着这个羞辱她的人的面儿,告诉对方自己有多不堪。   ****哑声道:“不是,不是!是,我从来没对你说过。我和你16岁那年相遇,在此之前我的生命里,几乎没有任何色彩。而遇到你之后,一切都变了。你对我的陪伴是支撑我一直走下去的动力。我从没想过要伤害更没有想过要羞辱你。只是事事无常当我发现我对你的依恋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已经变了,回不到从前了。所以当我发现那个人和你相似的是。我难以克制自己,去依恋,去在她身上寻找你的影子,可笑我,当时就没有发现我只是将她当做替身。可当我看清自己的心的时候,你已经………………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些,你就已经不在了。****红着眼圈看着桑梓,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在这一百年的光阴里,他无数次想象着今日的场景。罗列了许多的语言,去祈求,去解释。   但是在此刻面对着已经截然不同的面目,他说不出口,什么样的言语都没有办法表达,****此刻内心的心痛。这个人坐在他的面前,虽然他的灵魂是桑梓,但是她的身体已经不是。她的身体已经化为了一捧黄土,这是无论他用什么语言也无法磨灭的伤害。不管他把过去的宅院保存的多么完整,将自己的容貌保持的多么像从前的模样,然而就像他头上的那一缕白发一样。很多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桑梓面无表情,眼神里赤裸裸的都是不相信。****脸上的悲伤眼神中的失望,慢慢的消失了。   他的脸色苍白,仿佛全身很冷的样子,嘴唇抿得紧紧的,但是韵致的眼睛里却有一团火样的东西在烧,那是巨大失望化为悲愤的火焰,刺眼得扎人。桑梓完全愣住了,张开嘴想说些什么。然而,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眼睛看也不看他,里面没有他一丁点的身影。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这样轻而易举的原谅我,但是没关系,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我们可以慢慢的耗。”   “…………………………”   “不要以为楚寒歌,在你的身体里,你就可以逃避,我告诉你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她。你不是说你了解我吗?那你就应该很清楚我这个人从来都不会只有一个办法来对付一个问题。”   “………………”   桑梓又惊又怒的看着****,但是她还是不说话。   对面一阵沉寂,****又凉又轻的声音传来。   “从前你最喜欢和我说话了。但是之后我知道我逼你做了很多事情。你就变得少言寡语,不过以前对着我还能多说几句,如今也不肯了。”顿了顿,语气陡然一变,他狞笑道:“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何苦!…………”   话没说完,桑梓就蓦地睁大了眼睛。从小腹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片刻之后,刺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是一种什么东西在血管里爬行的异样感觉。   “怎么回事!你………………”   “困扰谢翡,谢安两代人的彼岸剧毒,仅仅只是可以唤起你的回忆,却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任何影响吧?”   “你什么意思!?”   彼岸之血已经在桑梓体内蛰伏多日,已经完全的和桑梓也就是楚寒歌的身体融为一体,可是说到底,彼岸也是一种蛊毒,是蛊毒,就说明它是一种活的东西。这时受到作为主人的****的感召,它们开始活动,开始在这具身体内脏中四下试探。****慢条斯理道:“脾脏,肾脏,心肝,肺腑。”   他每说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就传来诡异至极的痒痛。真的是又痒又痛,就像排排细碎的牙齿在密密地啃噬,还伴着一股灼烧感。虽然不至于痛彻心扉,但也够人受得了。   桑梓坐不住了,不由自主弯下腰,有蜷成一团的冲动,冷汗顺着下巴滴落。   “如果你乖乖的我保证你会没事的。”   “你果然从来没变过。”   算计人心。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天真与现实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谢安听到徐不闻的问题,缓缓的收回,看着周扶风远去的目光。   “我打算去找寒歌,然后带着她一起回大漠,和父亲母亲拜别之后。即便从此以后不在大漠定居生活,也会寻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不再C手尘世间的任何事情。”   “这样也好,你跟寒歌你们两个人经历的都太多了。只是……………………”   谢安从徐不闻欲言又止的表情中猜出了他究竟想说些什么。不外乎是担心,自己虽然想要隐退,但是那些他曾经得罪过的人却不一定会想放过他,远的不说,近的就是被谢安坑的不轻的周定宇,当然还有现在暂时偏安一隅的周定乐和谢易两个人。   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楚寒歌那边的情况,可能要更加严重一些。****,可不是像他们一样的人。他心机之深沉,手段之狠辣,那是世上罕有的人物。   “师兄不必替我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总能找到办法。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我还有件事情没有做。”   说罢,谢安转头缓缓的朝着晏明修的方向走去。   晏明修双手环胸的靠在树旁,悠闲的等着谢安。   “我以为你会恨我。”   的确,就谢安之前所做的事情来说,晏明修的确应该恨他。不为别的,就单单只是一样,谢安向他隐瞒了万年血灵芝真正的下落,这一点就足以令晏明修恨他,但是晏明修,除了放了两句狠话之外。几乎没有真的动手做出什么伤害,谢安的事情。甚至被抓住之后,还在伽清的帮助下,逃了出来,并且帮谢安传递了最为重要的消息,将周扶风带到了现场。谢安此时此刻,能活着站在这里晏明修功不可没。这实际上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晏明修这个人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好人,和他容貌一样出名的,是他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儿。对他来说有仇必报,把西安传递给周扶风的消息,截了。这才是他会做的事情。   “我为什么要恨你?因为你隐瞒了万年血灵芝的消息?可问题是把血灵芝给销毁的人又不是你。我为什么要恨?不过说起来这个,我想你,确实有一件事情,应该告诉我。”   晏明修这么说,其实表明他已经猜到。只不过在没有得到谢安亲口承认之前,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这个猜测。   “这样吧,你不要说话,我说,你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了。”   “可以。”   晏明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心里,构想着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半晌,他缓缓睁开眼睛,迤逦的丹凤眼里满满的沉寂,没有了往日的轻佻与浮躁。   “皇城被攻破的那一日,我就在陆桓的身边,他告诉我,在你身边,像他那样的溶融面。人,一共有三个人,是也不是?”   “是。”   “这三个人都是你用来安C在建康皇都的棋子,目的是为了掌控那些看似不起眼,但是实际上很重要的关隘之点,对也不对?”   “对。”   “他们之中每个人都顶替了,原来在建康皇都中生活的那个人的身份。他们潜伏的时间最短也超过了五年。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们的安排,应该是。皇城,朝堂,世家。分别对应的人是卫拓,陆桓………………”   还有最后一个人的名字,晏明修却迟迟没有说出口。   “是你娘亲。”   谢安看晏明修那想说,但却又不敢说出口的表情。就自动的为他补全了,接下的话。   “当年我见你年纪虽小,但是天资聪颖。只可惜,因为少年时的经历,你的心性有些不定,好在你很敬爱你的娘亲,你娘亲又肯教你一些为人的道理,相信只要有你娘亲在,你也不会太过走上歪路。你那一日在晏府门前求人去救你娘亲,只是我恰好路过,我去为你娘亲诊治过一番。我虽然并不是对医道很精通,但正所谓久病成医,你娘亲的病,早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油尽灯枯,早已无解救之法。我担心你娘亲时候叫无人再可以舒服一点。你是我别命令我手下的熔融面人假扮成为你的娘亲。并且我骗你说你娘的病很重,需要长时间的修养,尽量减少你跟你娘亲在一起的时间,这样至少还可以多拖延一些时日,不被你发现。”   谁又曾想到谢安这一骗,便骗了晏明修将近十年的时间。当初想了这个办法,日后就更难再开口,更何况晏明修的资质,谢安越是接触,便越是感到惊为天人,像这样的人。能够结交,就尽量不能结仇。更何况随着时间的流逝,谢安发现那个熔融面的姑娘似乎真的将晏明修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无微不至的体贴照看晏明修,而晏明修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发现不妥的地方。   “左不过是我对你而言还有利用的价值,你想利用这个秘密来牵制住我,让我成为你手下的一枚棋子。…………………………这个想法在我的心里无数次的翻腾而过,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可是我却更希望我可以相信另一个解释,那就是你只是不忍心让我这个可怜的孩子,自小就没有了娘亲,更不忍心看我走上和你一样的道路。这两种想法在我的脑海中不断的来回交错。前一种想法很现实,后一种想法很天真。而我,早就已经过了该天真的年纪,我应该认清楚现实。可是我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天真一些的好,这样的话,至少娘亲,虽然没有了,可我还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师傅。”   “…………………………”   谢安一怔,诧异的抬起头,他钉钉的看着,晏明修,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忽然一夜之间就长大了的孩子一样。感到很欣慰,但是同样的也带着一丝的心慌。而晏明修只是目光温柔的看着谢安笑了笑。   “经历了这么多事,可不只有你一个人会成长。我早就应该离开你的羽翼,真正的迎接外面的风雨了。”   “您从前是我的师傅,以后也一直会是我的师傅。”   说罢,晏明修恭敬的跪了下来,给谢安结结实实的叩了三个响头。   一如十年前的那样。    第一百九十二章 找上门   晏明修没有告诉谢安的是,其实这件事情他刚刚想通的时候,远没有像现在想的这么透彻,他心里对谢安的怨恨几乎是,如潮水一般向他涌来,他避无可避,他自小一直将西安当成自己生命中的恩人,更是视他是如师如父一般的人物,可是呢,现在这个如师如父一般的人,竟然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他,甚至他的母亲死了十年,自己都不知道,也没能在清明冬至的时候为自己的母亲,烧上一份香纸钱,然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这个自己尊敬了尽十年的人。这种被欺骗,被背叛的感觉,灼烧着晏明修的心,让他的理智,几乎全部都消失了。如果不出意外,晏明修绝对会站在****的那一边对谢安赶尽杀绝。可是,幸运的是,有人在这个时刻给了晏明修真正的当头一棒,彻底把他打醒了。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不愿意面对的伽清。   “没错,你的想法很现实,也很靠谱,但是你不觉得你这个想法也很丑恶吗?你将谢安这十年来对你的照顾和教导,都化为了利用。这先不说你自己对谢安这种揣测有多么的丑恶。你难道不觉得你的这种猜测,其实就是将,你自己过往十年的光阴都化作了一场笑话吗!最关键的是,晏明修,你自认聪明绝顶,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谢安可以如此完美的瞒了你十年。这其中难道没有你母亲,她的配合吗?你口口声声说你母亲对你有多么的爱护,多么的疼爱,那么她会害你吗?而且我承认谢安,他的确不是一个好。但是你要是说他是一个如此卑劣的人,我不相信。就连我这个几乎没有和他相处的人都知道他的品性,结果倒是你这个与他朝夕相处了近十年的人。此刻竟然怀疑起了他的品性!?说真的,我真为谢安感到悲哀。”   “看人不能光用眼睛来看。否则你一定会错失很多很多的美好。”   伽清说完这番话就离开了,但是给晏明修的冲击却是巨大的。晏明修一个人被关在地窖里,他回想着这十年谢安对他的所作所为,他发现,谢安这些年对他的付出,就算是要了他的命也不足以相抵。自己其实最不应该恨的人就是他。   自己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够再失去更多的朋友和亲人了。   于是从那一刻起,晏明修将自己对谢安的恨,全部转化为了对谢安的感恩。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回到建康吗?”   “不,我并不打算回去了。…………………………我不适合朝堂,那里的规矩太多,水太深。如果说这么长的时间以来,我真的从你身上学到了什么的话,那就是,我知道我可以在水深的地方生活,但是我活的不会快乐。你刚刚跟徐不闻道长说,你要去****那里,那我也要去一趟,伽清在他的手里,等我找回了她,我想我也会离开,找一个安静的地方。”   “你和伽清?………………………………”   晏明修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还是谢安第一次见到晏明修会因为一个女孩子而害羞。但是谢安很开心,能看到晏明修像个真正的少年人的一面。一直以来晏明修远超年龄的成熟总是让谢安感到不安,因为在他的身上谢安能看到太多人的影子,谢裴,谢翡,****,甚至还有自己。但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活的很累,很坎坷。   走的太远,看的太多,懂的太彻。不是什么好事。   “也好,日后能有人陪着你,我也会放心很多。”   计划定下了,晏明修便先去准备了。谢安将武功全失的徐不闻和一直扶着他的眉霜送到了听风阁下属的一间客栈,安排他们回西北。一路上眉霜紧紧的扶着徐不闻的胳膊,徐不闻则是装出一脸的虚弱,嘴角却是掩不住的笑,时不时的还会撇两眼眉霜的脸,如此拙劣的演技,也就是眉霜太担心了,所以才没有察觉,看着几乎是一夜之间冰释前嫌的两个人,谢安觉得或许过不久,三清山可能就要换一个掌门了。   一眨眼,三天的时间就过去了。谢安和晏明修独自上路,****不难找,尤其是他真正的身份被谢安知道以后。   “你说………………谁!?”   ****眯起双眼,凛冽的杀气将前来报信的手下顿时压的跪在了地上,他头上的汗几乎是瞬间的就密密麻麻的渗了出来。   “是,是………………他自称是,是,谢安。”   不可能!?****在心里怒吼,那个人明明就已经死了!   不行!无论是真是假,绝对不能被桑梓知道这个消息。正当****想着怎么拦住谢安的时候,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怎么,王大人不欢迎我们吗?”   这个声音……………………………………   ****狠狠地咬牙,真的是谢安,他竟然真的没有死!   哼!   也好,既然送上门来了,那就让他再死一次好了!   “你好大的威风,竟敢来这里撒野!”   ****走了出去,谢安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一身青衣,只是负手站着,周围的画面就好像凝固进了相框一般,有一种难言的气势,一个人的气度能带给别人多大的震撼,这是****第一次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你一个人来,就不怕我杀了你?”   “我谢安这一生,怕的东西不少,唯独不怕死。何况,我们打起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不过,我来,不为别的,只为了一个人。”   ****负在身后的手猛的攥紧,周身的气势猛的一沉,他冷笑道:“为了一个人?那得看你的本事了!”   “我看未必。”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的争夺其实没有意义,三天,只要三天的时间,谁留下,谁就赢。”   “你敢来吗?”   “有这必要吗?你现在就是个输家啊!你凭什么觉得,就凭你自己几句话,我就会给你这个机会?”    第一百九十三章 缘分   “不过是一个幻境罢了,很困难么?在外人的眼里来看,你为了“复活”你的爱人,你花费了整整百年的时光,坏事做尽。看起来真是痴情到了极点,可是问心自问,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自己难道就不想知道?假如你真的有那么爱她,试一试又有何妨?最关键的是,她到现在还是没有相信你吧,跟我赌这一场,你就可以向她证明,你真的是爱她,而不是别的什么。如果你真的对自己那么有自信,你不应该拒绝我啊,因为你根本不会输,而赢了就是会解决你眼下最大的麻烦,你不应,唯一的理由,只可能是…………”   谢安遥遥的伸手指着****的心口。   “你的心,还在动摇。”   “呵。”   ****嗤笑一声,缓缓走下台阶。   “你说的倒是好听,不愧是做生意的人,口齿就是伶俐。只是,商人一向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你说了这么多对我的好处,对你呢?难不成,你是专门来舍己为人的?”   “当然不是。”谢安正色道:“从前,我一直为了别人而活,我忽略了我身边的人,不单是寒歌,还有其他的人。他们心目中的我,和真正的我是不一样的。他们的心目中,我谢安,是一个身世可怜但是意志坚强,智谋绝顶但是心怀善念的。我心怀天下,宁可搭上自己。但是,他们错了!我谢安不是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期待,他们的信任,我全部都辜负了。我不是楚寒歌爱上的那个男人,我不是。”   “这就是重点,这就是原因。”   谢安极力的克制,但是他的双眼中还是在这一刻涌上了热泪,谢安深深地抿着嘴唇,脸上是丝毫不加掩饰的脆弱。   “寒歌心中的那个男人,就是我一直想要成为的人,是我想要的模样,当我从地狱里爬回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决定,我要成为这个人,我要向寒歌证明,她没有信错人,更没有爱错!所以,我来了,我赌了,若是我输了,我就死在你的面前,绝对不食言。”   “……………………”   院子的墙外,桑梓背靠着墙壁,抬头看着天空,慢慢的澄净的天空在她的眼里变得模糊,眼泪挣扎着涌出了眼眶,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淌,流到嘴里,热热的,咸咸的………………   “你没有爱错人。楚寒歌,你没有………………”   从这一刻起,开始成为那样的人吧,等到你做到的那一天,她会亲眼看到的。   擦擦自己脸上的眼泪,桑梓走了进去。桑梓忽然的出现,无疑是在这个院子里投入了一枚重磅的炸弹,谢安看着她愣住了,****也是一愣,但是随之就是慌乱,他慌乱的看着桑梓,那副模样简直就像快要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阻止。   “答应他吧,我想看看。如果你真的做到了,我就原谅你。”   “………………”   “真的!?”****激动地往前走了几步,却在看见桑梓的抗拒的瞬间,生生的停下了脚步。   “你真的会原谅我?你不骗我?”   “不会。我就在幻境的尽头等你。”   “好!”   ****扭头看着谢安。   “我应了!”   桑梓也转过头去看谢安,说实话,虽然她在楚寒歌的脑海里不止一次的见过谢安,但是有句俗话说得好,情人眼里出西施,更何况是想楚寒歌这种爱谢安爱到骨子里的人,只怕在她的心里眼里,谢安就没有不好的地方,所以这一次,还算是她正式的和谢安的见面,毕竟是自己下一辈子死心塌地爱上的人,桑梓还是很好奇的。   眼前的这个人,一半发束起用光滑润泽的玉簪固定,一半发披散在背后,一身青色书生的宽服,穿在他的身上,仿佛空气中都流淌着浓浓的书卷墨气。再仔细看他的容貌,虽然也算的上是容貌俊秀,隽雅不凡,但是最多也只是中上之姿,绝对算不上那种可以让人眼前一亮的。而,在楚寒歌的脑海里,桑梓可是很清楚的感受到了第一次见到谢安时楚寒歌的怔愣。   正想着的时候,桑梓的目光和谢安的目光撞到了一起,桑梓当即一愣。   那是怎样的一双的眼睛啊,如果说他整个人像是水墨画一般的,那他的这双眼睛就像是被作画之人用最浓的墨点上的,那一笔让整幅画活过来的点睛之笔。难的是,他的双眼基友浓墨般的漆黑,却没有浓墨的死板,反而蕴含着如玉般的淡淡的光华,如同最美的璞玉,被层层打磨。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浓浓的期待,在和她接触过后,瞬间化作了无声的失望。   他认出来了。   桑梓毫不怀疑这一点,他的双眼,合该是用来看一个人的心的。   这样的一双眼睛,桑梓理解了楚寒歌对他初见时的震撼,这样如墨玉一般韵致的双眼,谁能不震撼呢?   何况,谢安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十分耐看的男子,能够将一身孱弱的青衣,穿出不卑不亢的气度。桑梓终于相信了什么是所谓的衣靠人穿了。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桑梓。”   “………………”   似乎是对楚寒歌的脸说出这样的话,感到很不适应。谢安沉默了一瞬,才有礼的回道。   “我是谢安,桑梓姑娘有礼。”   “你方才说的话,我在外面听到了。真的,我很为她感到高兴,…………这么说似乎感到很奇怪啊,我本来就是应该消失的存在,对于他所做的这些事情,我想我应该对你们说一声抱歉。”   “桑梓姑娘是否知道,我是三清山的弟子?”   “…………”似乎是被谢安这忽然的一句毫无关联的话给问蒙了,桑梓愣了一下。“知道。”   “道家其实比佛家更讲究那个“缘”,我相信,这就是你和寒歌和我之间的缘分。孽缘也好,善缘也好。只要是缘分,我想,你就不用道歉。”    第一百九十四章 幻境(一)   如果你的人生可以重来一次,你希望是什么时候?   你又希望自己可以获得什么自己曾经错过的东西?   假如,你真的实现了这一切,可是,你知道这是梦,那么,你会舍得将它打破吗?   当****走进那个弥漫着大雾的丛林的时候,缓缓在他眼前浮现的,正是一身白衣的桑梓,不是顶着楚寒歌的脸的桑梓,而是真正的,属于他的那个桑梓………………   “皇上,您回来啦!”   嗯,他回来了…………等等!皇上!?   ****猛地低下头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反复华丽的明黄色的龙袍。   “…………………………”   眼前的迷雾缓缓地退去,亭台楼阁,舞榭歌台,曾经自己无比熟悉的东西一一在他的眼前呈现。   这是…………楚国的皇宫?   “****!额,不,皇上!臣回来了!”   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过头,曾经结拜的,最终死在自己手里的,真正的楚国的国君刘枫,穿着一身甲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大步朝自己走过来了。   “我已经将边境的所有部落和小国灭了!”看着他一副“怎么样,我厉害吧!”的洋洋自得模样,****如鲠在喉,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这时刘枫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从怀里掏出了一对玉佩。   “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东西!我知道你和桑梓姑娘大婚,可惜当时我远在边关,不能亲自祝贺,不过啊,我恰好在外面弄到了这个,那,就送给你和桑梓姑娘,哦,不,应该是德妃娘娘的贺礼了!”   鸾凤和鸣!?   看着刘枫手里血渍斑斑的玉佩,****惊诧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间,果然,自己一直随身带着的玉佩不见了。   “多谢。”   ****接过玉佩,将原本属于桑梓的凤佩交给了桑梓,这事,他好像忽然反应过来方才刘枫说的话了,他皱起眉,缓缓转身,一字一句的问道:“刚刚,你叫她什么?”   “德妃啊。有问题吗?”   德妃?   那谁是皇后?!   该不会……………………   “哥哥回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僵立在那里动都不动。刘枫听到妹妹的呼唤,急忙喜笑颜开的从****的身边跑过。   “你啊!都贵为皇后了,怎么还往外面跑?成何体统啊!”   “哥哥~,你这一走就是大半年,妹妹真的很想念你啊,我虽然是皇后,但是我还是你的妹妹啊,哥哥从那么危险的战场上回来,我当然要亲自来接你了。”   ****袖中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的,都是幻境罢了。正当他做足了心理建设,准备回身说话的时候,刘枫的一句话又将他硬生生的定在了原地。   “你啊!都快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爱撒娇,这怎么可以啊!可千万别带坏了我的小侄子。”   “哎啊~,哥哥就喜欢训斥我,这不是还有,还有……………………”   “还有谁啊!”   刘枫坏笑着调笑自己就快要害羞的钻进自己怀里的妹妹,他当然知道自己妹妹指的是谁,除了她的夫君****还能有第二个人么?   不过想到这里,刘枫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妹妹来了这么久,怎么不见****过来。   他四处张望着寻找****,****哪里也没有去,他就站在刚刚的地方,背对着自己,从背影上看他整个人似乎都傻了,僵硬的简直不像样子,顺着他的目光,刘枫看见了桑梓,桑梓攥着玉佩,脸上的神情是说不出的落寞和无奈。刘枫顿时一愣,不由得有些心疼起了这个单纯的小姑娘,可是没办法,自己毕竟是别人的哥哥,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在心里同情一下罢了。垂头看了一眼埋头在自己怀里,无显娇羞的妹妹,刘枫摸着妹妹头的手暗暗地加了几分力道。况且,对于****这种忽略的表现,他还是有些不高兴的。   “咳!”   刘枫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皇上,你就别在那里杵着了了,过来看看你未来的孩子吧。”   ****知道是幻境,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看着桑梓脸上真切的落寞和伤心,他还是感到了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揪着,可是刘枫说的话,他必须要有所反应,刘枫现在是自己手下的将军,手上握着的实权,丝毫不亚于当年的自己,自己不能轻易的和他产生间隙。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他转过身,走到了刘枫的身边。   “啊枫说的很对,琦儿你毕竟已经贵为一国之母了,不能再像从前那么任性了,何况你还……………………还怀着孩子。”   说到孩子,****诡异的梗了一下,毕竟自己的确没有过当父亲的经历,实在是……………………   “嗯,我,额,本宫知道了。”   刘琦从刘枫的怀里出来了,露出来的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言笑晏晏的模样,让****愣住了。   眼前的这个孩子,自己欠她的何尝不是良多呢?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只是在她的身上寻找影子,只是因为自己设计的几次假的英雄救美,所以就对他付出了一颗真心,处处都帮着他,大约,除了桑梓以外,这个世上真心实意对待自己的,就只有这个女孩儿了。可怜自己到最后就连她真正的死因都不知道。   刘琦的脸很红,她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去,轻轻地拉起了****的手,****的手在那一瞬间瑟缩了一下,但是看着她瞬间有些暗淡的目光,****有主动将手送到了她柔弱无骨的手掌里。   刘琦前者****的手,将他的手缓缓地引到了她微凸的小腹,这一次****是真的颤抖了。   “皇上忙于国事,还没有真正的摸过吧。这是……………………这是您的孩子。”   敷在肚子上的手很清晰的感受着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这是……………………这是我的孩子?    第一百九十五章 幻境(二)   “你确定你真的要进去?”   “这不是说好的赌约吗?”谢安脱下了自己的外袍,轻轻地该到了桑梓的身上。   “这里雾重,当心受凉。”   谢安的神色无比的自然,动作无比的熟稔,好像面对的完全不是一个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我不是楚寒歌。”   “我知道啊。”谢安好整以暇的卷起自己的袖子,顿了顿,他笑了。   “说句实话,不怕您笑话。若真的是寒歌,我还不好意思给她披了。她总是那样的坚强,总是第一时间的挡在我的面前,如果她真的在,此刻披着衣服的人应该就是我了。”   想了想楚寒歌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桑梓不得不承认,谢安说的可能还真的是最现实的那种。   “其实你可以不用进去的。”   “……………………”谢安看着桑梓,垂眸思索了一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我想进去。我说过的吧,我想要成为楚寒歌心目中的那个真正的谢安,不能总是她追赶我,偶尔,我也应该朝她走两步。”   谢安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准备走进这片号称从来没有人走出来过的迷幻森林。   “我可以让你们见一面。”   “…………………………”   “你应该知道,楚寒歌到现在都不知道,你还没有死,我可以让你们现在就见面。”   “不用了。”谢安微微侧头,“我希望,我和她再次相见的时候,我已经是能够真的永远握着她的手的良人。”   “一群傻瓜!”   看着谢安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林子里,桑梓的身影也在原地缓缓地化作了一缕青烟,一阵风吹过,消散的无影无踪。   “醒醒,快醒醒,该来不及下山了。”   谢安被推搡着醒了过来,耳边传来的软糯的娃娃音,让他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扭过头看究竟是谁。   没错,虽然没见过,但是谢安敢保证,这绝对是缩小版的童年的楚寒歌。   如果楚寒歌是小孩,那么自己应该也是个小孩了……………………不过,为什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谁能告诉他,这个布满皱纹,满是裂口的,明显就是一个老头的手的手,是谁的!?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自己变成了一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而楚寒歌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吗?!   就算是幻境,这也太扯了吧!   但是无论谢安心里再怎么排斥也没有用,他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   “爷爷,寒歌要抱抱。”   “…………………………”   爷爷什么的,真的是…………………………   谢安叹了一口气,还是认命的将一直张着双手的楚寒歌给抱了起来。   “咔嚓!”   “爷爷你怎么了?”   小楚寒歌看着谢安一瞬间青下来的脸,有些不安的问道。   “爷爷不舒服吗?”   “………………”   “乖,寒歌先下来,爷爷……………………闪着腰了。”   谢安虽然自认身体不好,从小到大药就没有停过,日子过得不算好。即便在吃穿用度上,他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可是他还是很能吃苦的,所以,对于做乞丐这种事情,尤其还是自己以前最常在所谓的江湖话本上看到的,卖身葬父。谢安其实没有那么排斥,如果……………………自己不是那个已死的父亲的话。   一大清早就听到小成功拉着自己说准备开工,虽然在经过了破庙,破碗,破衣服这种乞丐标配的条件的洗礼,谢安已经做好了丢自己人生中最大限度的脸的准备,但是谢安还是在看到那块破草席,和写着卖身葬父的木板的瞬间,感到了不亚于自己从前病的心塞。   谢安躺在草席下挺尸了半个多时辰,小楚寒歌终于等来了一个买家,谢安被人粗暴的搬到了木板车上,然后拉到了城外的乱葬岗,当谢安被丢进完好的坑里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有那么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会被活埋。   不过,接下来的剧情走向就有点不对劲了,迟迟没有等到土丢到自己身上,也没有听到外面小楚寒歌的声音,谢安开始担心了,冒着被人喊诈尸的风险,谢安一把掀了竹帘子。   只见小楚寒歌整个人挂在一个家仆打扮的人身上,手上攥着一个被磨得异常锋利的铁片,死死地抵着那个家仆的喉咙,另一个这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   饶是谢安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场面,也还是被眼前的这一幕给震得没有了言语。   他该说点什么,夸赞楚寒歌不论是长大还是缩小,都是一如既往地“凶猛”吗?   “爷爷,你真的是慢死了,往常不是立刻就会坐起来吗?这次怎么这么长的时间,寒歌的手都举酸了。”   听着小楚寒歌奶声奶气的抱怨,谢安缓慢的从坑里爬了出来。现在他大概能猜到,小楚寒歌早上所说的开工,到底是指什么工了。   拍拍自己身上的土,谢安招呼小楚寒歌。   “好了,这不是出来了吗?快点下来吧。”   “哦。”   小楚寒歌应了一声,乖巧的从那个人身上滑了下来,手里的铁片顺着她下滑的动作,精准的划开了那个仆人的动脉,血瞬间就喷溅了出来。   “寒歌!?”   谢安下意识的喊了一声,他快步走到了那个仆人旁边,伸出手死死地摁住了仆人的动脉,温热的血顺着谢安的指缝争先恐后的往外涌,或许是小楚寒歌年纪小,没有注意到自己手里的刀还贴在仆人的脖子上,谢安这样的安慰自己。一定不。能让他死了,不然一定会对小楚寒歌的成长造成极大的心理阴影。   “寒歌,撕点布条给我,我…………………………”   话,卡在喉咙里戛然而止。回过头的谢安看着小楚寒歌面无表情将手里的铁片插进了另一个倒在地上的仆人的喉咙里,铁片拔出,血溅了她一身。   “………………………………”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幻境(三)   “你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说着,说着不咸不淡开始赶****走。“琦儿怀的是你的长子,你老是在我这里待着是不合适的,被别的妃嫔看到了,是要说闲话的。”   “管她们做什么!”****紧紧抓住了桑梓的手,将她揽进了怀里。“你知道的,我身为帝王,就是会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后宫的这些妃嫔…………………………我也是没有办法。但是,我真正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人啊。”   “……………………我知道,不然我怎么会选择嫁给你呢?我又不是贪图你的身份。”   听着桑梓闷在自己怀里说出的略带撒娇的话,****从身体道心里都感觉熨帖极了,即便是假的,他也希望这一刻可以延续下去。   “对了。”桑梓从怀里轻轻地挣扎了出来,一双翦水双瞳湿露露的看着****,“现在……………………现在这个时辰……………………正是你答应了要去皇后那里的时辰,不然……………………你走吧。”   桑梓嘴里说着要****走,但是抓着****胸前的衣襟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情况,一双盈满晶莹的双眸看着****,仿佛只要他一说走,就会哭出来的节奏。****不禁在心里失笑,没想到啊,桑梓还能有这么小女人的一面。真是给了他一个恍如隔世的感觉。****握着桑梓的手,轻笑着说道:   “她那里有太医看着,没事的,我今晚,就留在你这里。”   “真的!?那我这就去准备你最喜欢吃的糕点。”   桑梓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一样窜进了一旁的小厨房,****站在原地看着桑梓模样,眼里满满的都是宠溺。   跳进了厨房的桑梓,脸上的表情慢慢的收了起来,眼里的晶莹,展开的嘴角全部好似全然没有出现过一样。   “你们都出去吧。”   厨房里的御厨和太监宫女纷纷依令离开了厨房。看着这些人鱼龙惯出的模样,****不禁朗声问道:“桑梓,怎么了?怎么把人都赶出来了,可是他们服侍的不好?”   待在厨房里桑梓朗声回了一句。   “啊?”   说着,她随意的抓了一把面粉,在自己的脸上点了几下,然后将脸探出了厨房,脸上一派小女儿家的娇羞。   “你难得留在我这里,所以,所以我想要亲手给你做点糕点吃。”   “………………”   ****看着桑梓脸上的面粉,愣了一下,然后不禁“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桑梓被他笑的莫名其妙,皱皱眉头。   “哦,你是不是嫌我做的东西不好吃啊!”   “不是,不是。我怎么会嫌弃你做的东西?”   ****笑着走到了桑梓身边,伸手擦了擦她的脸颊,宠溺的说道:“小笨蛋,看看你,都弄到脸上了。”   桑梓顿时一张小脸长得通红,她慌乱的用手在自己脸上擦了几下,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上本来就有面粉,结果越擦越脏。   “………………哈哈哈哈哈!”   ****捉住桑梓的手,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你真是太可爱了!”   “别!一会儿该弄脏你的衣服了。”   ****不顾桑梓的挣扎将她往怀里按了按。   “脏了就脏了,不打紧。”   ****倚在门框上,目光沉沉的看着桑梓手忙脚乱的在厨房里转悠。   这一刻,他们都不想做,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已经很满足。   不过………………   半个时辰之后,****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堆跟焦炭没什么区别的东西,谁能告诉他,桑梓的厨艺不是很好的么?这个是什么东西?!   “咳咳,这个厨房我用不习惯,就是这样的。”看着****脸上的抽搐,桑梓鼓着嘴巴。“我再去做!”   ****一把抓住桑梓伸过来准备端盘子的手,微微一笑。   “不用重做,挺好的。”   说罢,****就直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   他敢担保,这是他这样一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焦糊的味道溢满了他的口腔,基本上已经是不可能吃出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里面加过什么佐料了。   “好吃吗?”   “…………好!”   当天晚上,****还是没有如愿留在桑梓的院子里,刘枫号称有紧急军务要谈,****只能离开。   “你就不怕他吃出来你在里面放了药?”   “都烧成那样了,他要是真能吃出来,我就认栽。”桑梓悠闲地倒了一杯茶。   “恋爱中的女子没有脑子,难道男子就有了?不过是撒撒娇,装个可怜罢了,他就神魂颠倒了。也不想想哪里有那种真的不在意他娶别人的女子。要不是看在他皇帝的身份上,谁要嫁给他啊!”   “你还真是绝情啊。   扮作太监的男子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坐到了桑梓的对面。   “你就不念着,自己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的情谊了?”   “………………………………”   “虽然,是主子故意将你安排到了他的身边,但是你们相处的这近二十年的时光可是做不了假的。”他凑近桑梓的脸,狭长的丹凤眼里闪过一抹试探。   “你就一点都不会舍不得?”   桑梓不耐的推开了男子黏过来的脸。   “不会!从他为了皇位,娶了那个刘琦以后,我和他之间就已经彻底结束了。你当我桑梓是什么人!要不是主子留着他还有用,我早就弄死他了!”   “但愿你真的能做到吧。毕竟你是知道的,背叛主子的下场…………………………”   “我用不着你提醒!”   “好,我就最后再说一句话。”   “说!”   “****这个人不简单,你能骗到他,只是因为他愿意被你骗。你永远要明白这一点。”   “………………我知道。”   匆匆赶回大殿的****,看着一身常服的刘枫,虽然明知道他口中所谓的军务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但是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什么军务?”   “你今天下午人在哪里!”   “…………………………”   ****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怎么,你这是在质问我!?”   刘枫脸上的神色一滞,大约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实在是不太合适。   “不是。”    第一百九十七章 幻境 (四)   桑梓不耐的推开了男子黏过来的脸。   “不会!从他为了皇位,娶了那个刘琦以后,我和他之间就已经彻底结束了。你当我桑梓是什么人!要不是主子留着他还有用,我早就弄死他了!”   “但愿你真的能做到吧。毕竟你是知道的,背叛主子的下场…………………………”   “我用不着你提醒!”   “好,我就最后再说一句话。”   “说!”   “****这个人不简单,你能骗到他,只是因为他愿意被你骗。你永远要明白这一点。”   “………………我知道。”   匆匆赶回大殿的****,看着一身常服的刘枫,虽然明知道他口中所谓的军务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但是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什么军务?”   “你今天下午人在哪里!”   “…………………………”   ****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怎么,你这是在质问我!?”   刘枫脸上的神色一滞,大约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实在是不太合适。   “不是。”   “寒歌!?你在做什么!?”“干嘛啊!你吓了我一跳!”小楚寒歌翻了一个白眼。“这事儿又不是第一次做了。”谢安看着刚刚杀了两个人,但是谈笑间似乎没有丝毫感觉的小楚寒歌,只感觉一道寒气爬上了他的胸口,半晌说不出话来。此刻,他无疑是说多错多,明明是幻境,但是谢安却生出了许多难以掌控的感觉,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寒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更加不了解她的身世,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她。“你也别捂着了,都怪你起来的太慢,害的我把血都弄到衣服上了,快点把衣服洗洗,赶在天黑之前进府。”说着小楚寒歌就面不改色的将那个仆人的衣服给扒了下来,然后将尸体给踹进了他们之前挖好的坑里。“你怎么还不动手?”谢安别无他法,只好如法炮制,将坑里的土填好,两个人推着板车到了河边,他们的运气不错,大晴天的情况下,衣服很快就干了。可是,谢安觉得,自己的年纪相比较那两个年轻的仆人还是差了一大截,除非那些看门的人是瞎了,否则根本不可能蒙混过关。却见小楚寒歌递来了一粒药丸。“好了,别发呆了,这也只是一晚的解药,等你完成了任务,主人才会给你所有的解药,快点吃吧。”“…………………………”服下药丸的谢安,身上很快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疼,他闷哼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撑在地上的手以R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年轻。这是………………“你听好了,琉璃山庄的庄主孙智平时并不纵欲,可门里的人查到,每年冬夏总有两天他会纵情寻欢,而伺候他的女人多半是不能活命。内里原因是他体内蛊王反噬,每年这两天都会让他痛苦难当,他要寻个法子分神发泄。这原因当然只有他本人知道,可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每年这时都会死人,也被人渐渐看出了些端倪,我们之前已经瞧出这两天他功力大减,居然不能发现屋顶有人,那把驰名江湖的七彩琉璃剑也远不如平时锋锐。这正是你的好时机。”谢安听着小楚寒歌的话,大概猜到了自己在环境里的身份是一个杀手,和小楚寒歌是搭档,而且,如果自己不是老人,那么很大的可能,楚寒歌也不会是一个小孩子。“我知道了。”“门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决不允许一个人失败三次,你已经失败了两次了,这一次,你可千万别再犯傻了。”谢安握了握拳头,感受了身体里流淌的充盈的内力,沉稳的点了点头。“放心吧。”当夜,谢安和楚寒歌混进了孙府,趁着月色,谢安跳到了孙智所在的温泉室的屋顶,掀开瓦片碗里面看了一眼,里面**不堪的景象令谢安狠狠地皱起了眉头。不过,跑去这些**不说,孙智的神色迷离,体内的内力看起来也很紊乱。但是,即便如此,看起来自己好像也不是他的对手,光是在内力上就差着好大的一截。“是时候了。”在屋顶谢安告诫自己,蒙上脸抽出剑:“不成功便成仁。”闪念完毕他就踏破屋顶,手中的剑青芒暴涨,如流星般向孙智胸口袭去。这时孙智正飘飘欲仙,听到风声时已是太迟,情急之下捉起一个女子,迎着剑势将人抛上半空。剑穿透那人身体,可剑上青芒却不停顿,被谢安内力催动,如游龙离剑,直直往孙智胸口奔去。剑者破魂,奥妙不在于剑身有多锋利,而在于谢安这一道藏在剑里的刀气,剑内暗藏的这一道刀芒,能够离剑十丈取人性命,绝对可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水池间孙智惊魂,霎时间体内光华大盛,身边的那柄剑霎时离鞘,剑光如琉璃七彩破空而去。剑上青芒遇见这道琉璃光,起先还能向前,可渐渐的去势越来越缓,最终在离孙智胸口一寸时落败,被击碎成青光万道,‘咻’一声又都收回剑身。谢安知道事败,在原地拧身,不做任何停留又飞上房顶。身后立时有一道劲风追来,是一粒龙眼核,去势凛凛钻进了他右肋。谢安咬牙,捂住伤口还是没做任何停顿,趁着最后的机会掩进了夜色。院内一片哗然,不知多少人高喊着要追凶,孙智在水池边拧眉,盛怒之下挥手,一气割断了身边数个女子的咽喉。浴池内于是有了数具尸身,池水颜色就象孙智此时的眼眸,是一片妖异的鸽血红。“混账!…………………………呃……………………”一块铁片从背后穿透了孙智的心口,只穿着贴身小衣的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形在水池里显露无疑,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但是嘴里溢出的血,还是顺着头发一滴一滴的往下淌。为了瞒过这个老狐狸,她方才可是实打实的受了他一掌,差点当场被他打死。想到自己胸口的伤,女子眼睛眯了眯将手上的铁片又往前送了送。“孙智,走好!”“你…………………………”    第一章 又见神医   背后的女子一身白色的小衣,早就已经被血色的温泉水打湿的通红,湿湿的粘在她身上,勾勒出了她姣好的玲珑身材。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面容,但是为了伪装,硬生生的受了孙智的一掌,胸口凝滞几乎不能呼吸,女子的嘴里不停的有血丝渗出,但是她死死地抿着嘴唇,将手里的铁片狠狠地往前一送,孙智不愧为一方枭雄,他撑住胸口的这一口郁气,猛地将女子往后面的泉壁一撞。   “噗!”   两个人同时喷出了一口鲜血。   “你若是此刻放手离开,我孙智绝不伤你性命!总好过我们两个一起死在这里!”   “哼!………………做梦去吧!”   女子踮脚狠狠地咬上了孙智的脖子,孙智猛地掐住了女子的头,只要手一使劲,这个女子就必死无疑,但是,孙智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一丝一缕的流逝,根本没办法捏碎她的头骨,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不甘怨毒的低吼声。   在他逐渐模糊的视线里,他似乎隐约看到了一道耀眼的金色,从女子的身后缓缓地蔓延开……………………   却说这时谢安负伤一路朝着先前和楚寒歌约好的地方逃去,却在半路的时候忽然脑海中白光一闪,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孙智?………………   孙智!   他想起来了,这不是一百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个侠客吗!难道说………………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谢安冒着极大的风险又跑了回去。或许是因为所有的人都去追他了,他忽然折返,倒是没遇到什么阻拦。谢安径直推开温泉室的大门,却在烛火摇曳间看到了熟悉的楚寒歌的背影,继而愣在了当场。   楚寒歌的后背被湿透的白衣紧紧地贴着,谢安可以毫不费力的看见她背后白皙的皮肤,她的背后描着朵金色的花,占据了她整个后背。   过了一会风吹烛火,谢安以为自己眼花,居然看见那朵花的金色花瓣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走近,想凑近看个仔细,却发现背上花瓣突然全数张开,而且迎风招展不胜妖娆。   谢安的眼睁大了,已经忘记呼吸,直愣愣的看着那花吐出花蕊,鲜红色的蕊,很多根从楚寒歌的后背长了出来,不断生长,温柔的爬过楚寒歌手臂,绕上她身子,慢慢的往外去探,最终停留在漂浮在池水里的孙智的胸口上,伤口鲜血仍有热度,花瓣似乎找到了方向,突然暴长探进了他伤口,触角不知伸向了何处。   谢安眼睁睁的看着孙智的身体一分分向里收去,双目下陷发黑,像个逐渐被掏空的口袋。   而花瓣则开始红了,花瓣上纵生的暗纹开始充满鲜血,由微红到暗红,最后不知怎的又鲜亮起来,红的象女鬼鲜艳欲滴的唇。花瓣向四面八方的铺展开来,那些尸体和池水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所有的鲜血。   红到极至时花朵停止了颤动,花瓣也一下收回,金色花瓣层层合拢,最终在上定格,又是一朵再平常不过的图绘。   白皙细腻的女背上面一朵红莲,妖异诡谲有说不尽的风情。   这时,谢安忽然感觉到了有一丝的晕眩,他缓缓地低头,发现一片花瓣正渗进了他腰间的伤口里,伤口附近的血肉泛着惨青的颜色。   “……………………”   谢安抓住花瓣,粗暴的将它扯了出来,直接带出了他的一块血肉,半晌,谢安才缓缓地看到有些鲜血往外涌。   听到动静,楚寒歌霍然回头。   谢安颤巍巍的抓着手里尚在扭动的花瓣,猛地一握,将它捏成了花泥,然后扔在了地上。   “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   楚寒歌从池水里起身,缓缓走过谢安的身边,俯身,下了许多次决心才拿起了还在蠕动的花泥,颤巍巍将它收拢。   房间里再没有一点血腥气,楚寒歌走到门口,关门时微微侧头。   “这是我的选择,只要能报仇,做什么,我都认了!”   谢安浑身一僵,只觉得喉咙干涩的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楚寒歌方才的那句话和他曾经所说的那些话是何其的相似。原来,听到自己爱的人这样糟蹋自己的心情是这样的,那是恨不能自己以身相替的痛苦!   房间里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腥味,池子的水清了,池子里的尸体也都已经完全成了一只只空口袋,连伤口都变成惨白色,仿佛来阵阴风就能把他们裹走。   呼一下,风灭了蜡烛。   夜一下安静,谢安似乎看见那些死不瞑目的眼亮了亮,里面似乎有恨怨在闪。   “…………………………”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次是要去临歌城,城主明天四十寿辰,咱们要在寿辰上头杀掉神医宁蒗,还要拿到他手里的还魂草。”   果然!   宁蒗真是宁远曾祖的名字,他真的看到了过去,只是现在尚且不知道这些过去,究竟是真实的多一些,还是虚假的多一些。   自己经历的这段幻境果然有一部分是来自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实,不过,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经历这样的幻境,都说,幻境由心而生,自己为什么会想要这样的幻境?   今日人声鼎沸,而楚寒歌和谢安也正双双站在门外,和众人一样,手里托着锦盒。他们是顶着孙智子侄的名义前来,孙智的死讯还没有传开,只是知道孙智这段时间不太舒服,这也不是孙智第一次拍别人替他赴宴了,他们这两个面生的小辈,也就没有多加盘问。   不一会人多数来齐,照例的一通马屁和豪言壮语之后,午宴终于开始。   远远地,谢安一眼就锁定了那个和宁远有着三四分相似的宁蒗,其实还是能看得出来一点的,毕竟自己见过这个人老的时候的模样,虽然是画像上,他现在看起来至多二十出头,一身白衣,眉目俊朗。   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同样一身白衣的小孩子,小孩子很乖巧的坐在他的腿上,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似乎之一到了谢安的打量,宁蒗也回谢安一笑,落落大方眼睛雪亮,倒是有几分真潇洒。   “幸会。”    第二章 到此为止的聪明   “你知道的琦儿已经怀孕了,更何况这还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你已经答应了她你会去看她,你知不知道,他就在那里等着你,等了你整整一下午!我知道,你更喜欢的是桑梓,但是,但是,你既然娶了琦儿,也不能这样冷落她啊!”   “你这是在插手朕的后宫之事!刘枫,你逾矩了。”   ****脸上冷冷的表情像一把无情的利刃插进了这个百战沙场的将军,刘枫的脸色瞬间的就变得刷白。半晌,他才缓缓地躬身行礼。   “…………是,是臣,逾矩了。”   “……………………”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扶住了刘枫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   “你是我的结拜兄弟,对你这样疾言厉色,我的心里又怎么会好过?”刘枫不解的抬头看着****,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你只知道,你为我捍卫了边疆,你又可知道,这朝堂上的暗流涌动,比起那边疆之地,是强了百倍,复杂了百倍不止。你是我的义兄,又掌握了朝堂上绝大多数的兵马,你的妹妹又是我的皇后,还怀着我第一个孩子。你这样的地位,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你怀疑我!?”   刘枫又惊又怒的挣开了****的手。   “当然不是!”****毫不犹豫的否认了。“假如我真的怀疑你,我又怎么可能这样开诚布公的和你说呢!”   刘枫闻言,脸上的神色稍缓,但还是有着几分戒备。   “那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你对我妹妹的疏远。你当年是答应过我,会给她一辈子的幸福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这班滔天的权势,难免会有人动了不改动的心思。”   “原来如此。”刘枫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了自己从不离身的虎符。“那我就将这军权还给你!这总没有什么多余的事情了吧!”   “兄长误会我了!”****死死地攥住刘枫拿着虎符的手,脸上的神色竟然还带着一丝被最信任的人误会的难过。   “你我兄弟,我不信你还能信谁!?这虎符如果不是放在你的手里,我只怕连觉都睡不着!兄长好生糊涂啊!难道我****在你的心里就这样的不值得信任么?我就是那种“狡兔死走狗烹”的无耻败类吗!?”   “这…………可是……………………”   “兄长原是武夫,心思单纯,我本不想将这些污秽的事情告诉给你听,但是如今看来,如果我不和你说,兄长和我之间的兄弟情分只怕就要生出嫌隙了。也罢,要怪,就怪这名利太动人心吧。”   “你讲话说清楚啊!”   刘枫收回虎符,焦急的催促****。   “兄长不会背叛我,我自然可以信,但是不代表没有人想要利用兄长来对付我。我这几日故意对琦儿冷淡,你以为我就想吗?那毕竟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啊!可是,琦儿是连接你我情谊最直接的点,倘若有人想要动什么手段,必然是会从她身上来动手的。所谓“做贼有千日,却没有防贼千日”的,与其一直战战兢兢的防着暗处的敌人,倒不如,外松内紧,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给引出来。”   “你的意思是…………………………”   “不单是今日,就算是日后,我也轻易不会去看琦儿,虽然这样会有些委屈她,但是为了她的安全,我必须想这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这样,我才能在这后宫保护她。我知道,一日是帝王,就会一日的身不由己。但是,兄长,我始终是我,我不曾变过的啊!”   看着****情真意切的模样,刘枫颇为羞惭的低下了头,没想到,自己的心胸竟然会如此狭窄。   “对了,这样说来,那么桑梓的处境岂不是会很危险?”   “兄长不必担心,我和桑梓早就已经做好了同生共死的决定。”刘枫闻言一愣,随即深深地看了****一眼,****却似浑然不觉的样子,继续说道: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兄长必须继续和我装作不和,好骗过那些老狐狸的眼睛,至于我和桑梓,若是………………若是万一,我们有了什么不测,我已经你好了遗旨,这皇位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守好我和你共同打下的江山。”   “事情已经变得如此严重了吗!?”   刘枫不仅在心里责怪自己一点都不关心****的处境,只知道盯着刘琦,反而是忽略了****现在困难的处境。   “世家的实力,深不可测,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好!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为你守护这片江山的。”   “嗯。我信你。兄长还是快去看看琦儿吧。”   “好”   刘枫离开大殿,****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沉沉的,久久不语。   “摆驾,德妃的梓沉宫。”   还没有到宫里,****远远地就听到了悠扬的琴声。   ?   “那么你懂不懂这曲子的意味。”?   桑梓低头:“不过说雄图霸业都是空,这世上,又有哪样东西到头来不是空。”?   太监看了一眼宫门,回头看了看桑梓,太监起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句:“记住男人不止想被取悦,还想要知己,但这个知己不能临驾在他之上,刚才那曲子说的是雄图霸业,”都是空”这三个字你咽回去,你的聪明只能到此为止。”?   “…………………………知道。”   太监前脚离开,后脚****便进来了,桑梓注意到他,缓缓停了琴。   “为何停了?”   “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吹这个小曲子,你的心中有着雄图霸业。而我,作为你的女人,平时弹弹还可以,在你面前弹,不是寓意着女色当到你的雄图霸业了吗。”   “哈哈哈哈哈!”   ****走到桑梓身边,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放到了摆琴的长桌上,****拦着桑梓的腰,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你啊。伶牙俐齿,可是一点都没有变。我告诉你,这个江山我要,你,我也要!”    第三章 初窥组织   我是来杀你的人。”   谢安自问他如今的本事根本阻拦不了楚寒歌,可是他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宁蒗死,所以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自我暴露。   “我知道,我只是比较好奇你为什么会主动对我说。”宁蒗对于谢安自爆的杀手身份反应的,相当镇定和冷淡。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来杀你?”   “我宁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行医世家。我见过的江湖人士,不胜枚举。一点眼力,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身旁那位姑娘所散发出的杀气。加上你的目光一直若有若无的看着在下,我想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想必二位也并非是孙志真正的资质被。不过至于二位真正的身份,我并不感兴趣。我只是比较好奇,为什么你们原本打算杀我,现在你却要告诉我你们真正的身份,你们难道就不怕任务失败吗?”   说真的,宁蒗态度让西安,着实有点受宠若惊,虽然之前就在酒桌间听闻过这位是翩翩公子一般出了名的温润如玉。行医治病什么的,总是让人感到如沐春风,所以宁家在他这一代,可以说是将江湖人脉打得极好。只不过见识过宁远那般暴躁的行医态度,再和这位一比,就连是想杀自己的杀手都可以如此温柔的对待。真是只能感叹一句差距太大了。这样想着谢安,心里又有用多了一层疑问,为何楚寒歌如此执着的想要杀了他?绝不仅仅只是因为杀手组织发给她的命令,想必两个人之间应该有一些私仇,但是他待人接物这般的温文尔雅,会和楚寒歌之间有什么仇呢?   “实不想瞒,我曾经受过宁家的恩惠,虽然不是你给的,但是就我个人来说,我还是不能坐视,你被人杀。因此,这一次得到消息之后过来就是为了给你做一个提醒。”   “哦。”宁蒗语调上扬看着谢安的眼神,饶有兴趣。想必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些话他应该已经听到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不论你信不信,我说的是实话。我欠宁家的是你远远没有办法去想象的。”谢安说这话时,他的神情非常的郑重,眼睛中的坚定。让宁蒗,看到之后不自觉的也收起了自己轻慢的态度,变得认真了起来。   “这位兄弟,我知道你提醒我,是出于一番好意,但是。真的没有办法,我此次前来,是来参加城主的四十寿宴的,顺便还要帮城主的儿子看病。即便我知道了,你告诉我的这些事情,我也是,绝对不可以在此刻离开的。”   “我明白,宁家是绝对不会丢下自己的病人不管的。”谢安笑了笑说道。“我这一番提醒,只是让你多加小心。而且纯粹是为你好,我便再多说一句,你最好不要将我告诉你的这些事情透露给城主。要知道一个明面上的敌人,比暗地里的敌人更好提防。”   “这是自然,不消小兄弟多说。”   当夜告别了宁蒗之后,谢安回到了房间。楚寒歌就坐在案几上等着他,见谢安回来之后他便将手中的酒杯往案几上重重的,一放。冷笑一声说道。   “怎么?出卖干净了,就回来了。”   谢安知道楚寒歌有很多事情都瞒着自己,自己的一举一动,基本上是在楚寒歌的监视范围之下。可是谢安还是毫不犹豫的去提醒了宁蒗,这其中固然有谢安,因为宁远,所以对宁家人特殊的照顾。但是更多的是,这是谢安针对于楚寒歌的一个试探。楚寒歌在监视他,但是究竟监视他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还有一个就是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么楚寒歌又会怎样对待自己,他在试探楚寒歌的底线。   “你是不是想死?你已经两次执行任务失败了,上一次要不是我来给你兜着,你恐怕连孙智那个废物都杀不死。你知道组织里对于三次执行任务失败的人是什么样的惩罚。我和你是一起进的组织,你想死我可不想陪着你一块儿去死。”   楚寒歌话虽然说的不堪入耳,语气也很冲,但是画的内容还是充满了对谢安的关心。谢安还是隐约能从她的身上找到现实中楚寒歌的影子。这让他觉得楚寒歌,或许还有救。   “既然组织这样的不近人情,我们不如脱离去好了。你想报仇,我可以帮你,不用做出这样大的牺牲,江湖上类似于这样的杀手组织,一旦进去了就很难出来。还有,你身上那朵诡异的金莲………………”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楚寒歌粗暴的打断了谢安。   “我要报仇!仅凭我们两个人是根本做不到的。这些话我已经跟你说过无数遍了,为了报仇,我可以牺牲我所拥有的一切。而且我没有逼着你跟我一起加入这个组织,是你自己愿意跟着我的。结果现在非但没有帮到我,还一个劲的扯我的后腿。”   楚寒歌走到谢安面前,神情冷的像冰一样。   “别以为你跟我从前认识,我就会对你高看一眼。你要是再做蠢事信不信我亲自动手废了你!”   “………………………………”   “还有今日,你跑去跟他告密的事情。并不是我派人看到的,…………所以组织上的人传你今日去分舵,见见少主子一面。这是最后的提醒你最好什么都别承认,我可不想还没执行任务,搭档就先死了。”   楚寒歌说的恐怖,但是谢安却没有真正的害怕。先不说这里只是幻境,就但说谢安本人,他早就想会一会这个组织里的负责人了。   谢安被蒙着眼睛领到了一处阴森森的坟场,他感觉自己被带到了地下,浑身阴冷。不知道拐了多久,谢安被扯下了蒙眼的布条,到了地方。   那是一个书房,看起来和地面上的没有什么区别,就是暗了一点。   坐在那里的是一个妖娆多姿的女子,脸上挂着笑,像谢安点头招呼。?   然而,她越是这样和蔼,谢安高悬的心就越是难以放下,能在一个杀手组织做到这样的位子,怎么可能是一个真的和蔼的人,她的伪装越是完美,就越是可怕。谢安慢慢走到房间正中,垂头听候吩咐。?    第四章 再中蛊毒   很长时间这个女人都没有发话,房间没有窗户很是幽暗,谢安立在原处,只听见房中淡淡的呼吸声。   再过一会谢安听见一声极低的呻吟,从房间西北角传来。   谢安知道这样的情况最好是不要看,但是以谢安的年纪,这样沉稳反而不正常,于是谢安便装作年轻好奇的模样,忍不住伸出头去打量了一眼。   那角落里影影绰绰站着两个人,看着身形高大,应该是两个男人。   坐上的女子看来是有些不耐烦,托着腮蹙起了眉头:“你到底剥好了没有,手脚这么慢,当真是老了吗?“   “是老了。”角落里那人回答,隐带笑意:“谁叫你不爱点灯,我老眼昏花的瞧不清。”   女子冷哼,将手一指隔壁桌上的铜座纱灯,道:“那么你去给这个老不死的掌灯好了。”   谢安四下回头,发现其他人早没了踪影,他竟然毫无察觉!?   那么要掌灯的只能是自己了。   于是他只好上前,把灯持了轻声走到那两人跟前。?   来到近处才看清那的确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穿灰衫,衣角浆洗的都有些发白,是个儒雅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方才说话那人。   而另一个人则脊背朝外,屋里光线的确太暗,谢安看不清楚,于是把灯又凑近了些。   眼前一幕顿时惊呆了他,他脑海中瞬间删过无数的画面,他假装一个失手,让灯在自己的手里剧烈的晃了晃,险些就让纱灯落了地。   那的确是个男人的背,不过背上的皮肤已经不完整,已经被人割开一块挂在背上,此刻正被蹲下身的灰袍男子吹的轻轻颤动。   割皮,原来他们刚才谈笑间要割的是一个人的皮,一个活生生人的皮!?   谢安头皮发炸,握灯的双手开始不住颤抖。   那儒雅男子笑了,看着谢安这个样子,放底声线:“你拿稳了莫要怕,没什么可怕的,一滴血也不会见。”   言毕就开始执刀,他那把薄如蝉翼的刀,一寸寸往下,把皮子和血R分离开来。   果然是一滴血不见,谢安清楚看见皮子剥离后那人背上一层薄薄的黄色脂肪,还有脂肪间织网般密布的血管,里面血Y正汩汩流动。   而那被剥皮的人再没发出一点声响,端坐在那里,直到后背整半张皮子被撕下。   谢安假装慌乱的垂下了头,这样的场景确实看起来很吓人,但是最起码还吓不到谢安,谢安只是觉得这一幕有些隐约的熟悉,而且,这个灰袍男子的刀功也确实了得,一看就是老手,谢安猜测这个人一定是主管刑罚的那一个。   中年男子长吁了口气,把皮子交到谢安手心,示意他拿给坐上的女子。   女子看着谢安拿着那张皮子,一路手脚发颤,跟喝醉了似的,也不知是怎么走到自己的身前。   女子笑莹莹起身,拿起手边的毛笔沾墨,在那上面很快就画出了一枝藤萝。   “那么你来画只蝴蝶吧。”一会她发声,将笔递给谢安:“这将来是要做屏风的的,你看看画哪里合适。”   谢安拿起笔,虽然是有些发抖,可还是很快落墨,在空白处画了一只粉蝶。   有了这只蝶整幅画就活了起来,女子点头。   “从前倒是没看出来啊,你还这等的本事。”   “属下不敢。”   “把人抬下去吧。”拿着皮子女子想起挥手:“别叫他死了,他这身皮子还是不错,剥的仔细了兴许还能做只灯笼。你们也要小心,可别再打碎我喜欢的东西。”   屋子里有了人影,看的出来是一群男仆,没半点声响就把人抬了出去。   谢安看起来有些齿寒,立在原处双腿发软,把下唇咬了又咬。   一旁女子还是和声细气:“你放心,你和这些奴才不同,我看的出你是有用之人,只要你听话,没人会难为你。”   谢安噤声,一旁那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看着她笑意盈盈。   “你啊,就知道夸人见人长得干净就什么都忘了,你还记不记得今日为何要找他过来啊!”   女子被灰袍男子这么一说,顿时有些不高兴了,撅起嘴来。   “一码归一码,他画的画儿合我的心意。而且你发现没有,这孩子很象你,神气象足了少年时的你。”   男子莞尔,朝她别过一眼道:“那么你的意思是我如今老了吗?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年轻的时候就这个怂样子?。”   “哎哟,你还当你当年多英雄啊!我的刑堂大堂主?”   话风和软,两人听着象在打情骂俏,可谢安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刑堂堂主。他果然没有猜错。   猜想谢安可能是被自己名头吓倒,灰袍男子握起拳头轻咳了声:“那么你别忘了,他今天来可是有正事。”   女子一敲额头:“被这奴才一搅我还真差点忘了。”   “喂,我问你,今日为什么要给宁蒗通风报信。可是想要背叛!?”   “属下不敢。只是昔年属下在江湖流浪的时候曾经被宁家的大夫所救,欠宁家一份恩情罢了。属下只是稍作提醒,绝对没有透露组织的半点消息啊!”   女子和灰袍男子对视一眼。只见灰袍男子微微点头。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么你预备好了吗?”她低头看着贵在地上的谢安,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落什么蛊?”   “…………………………”   谢安一听这个女子这样说,大概就猜到了,自己这次被叫过来,主要还是他们不放心自己,但是又不好在这个时候杀了自己,让楚寒歌分心,所以就准备在自己的身上下一个蛊毒来控制自己。谢安现在对蛊毒什么的,可真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了,先不说之前控制了自己二十年年,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彼岸是蛊毒。就单说他身边的那些人,有多少都是栽在蛊毒手里的。而且,湘西那边又是****的大本营。不过换一个角度来说,这到也不是坏事,自己毕竟曾经中过尊级别的蛊毒,现在在中一些,其他的蛊毒,谢安,相信自己,起码是有经验的。   灰袍男子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木匣,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只火红色的线虫。    第五章 求情   “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楚寒歌跪伏在地上,在她前方不远处的黑暗里传来了这样的一个声音。   “方才丝萝来我这里,她觉得你的搭档舍命为你,而你居然为他放弃了天字号杀手的位子,你们之间绝对是不止搭档的情意。私下生情,这在轮回可是大忌,如果我不给她回话,那么你的搭档绝对不会活过明天。”?   楚寒歌的心‘咚’一声掉进了寒潭,嘴唇开始发颤,求饶的话在唇边转了又转,许久都不能决定是否应该说出口。   “你不求饶,不意味着你对他无情。”   暗处的人打了个响指:“我知道你不想他死。可是我该不该卖你这个人情,还取决于你有没有这个价值。”?   话音未落黑屋里已经有了隐隐光亮,十数只荧蛊在半空飞舞,幽蓝色微弱的光照不彻黑暗。   “这些是我从各地巡来经过精心培养的萤火虫,他们每一只身上都带着剧毒。若是你可以借着它们的光亮看到我的脸,那么这个人情,我卖给也无妨。”?   “记住了,我是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如果一柱香的时间之内你没有办法看到我的脸。那么非但的你的搭档要死。你要跟着他一起陪葬。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反悔。你是试还是不试?”   楚寒歌怔怔,看着那幽蓝色的光如流萤四散,心中生出了几分绝望,可最终还是立起身来,往前迈了坚定的一步。   “试。”   “呵。”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   “我原以为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杀手看了这么多年的生死,很多事情已经看的很淡了。没想到你还是跟从前一样。把了,你要是便是吧,总归这个世上,背负着满门的血海深仇的人也不只你一个人。“”   萤火虫的身上有剧毒,而且不知道暗处的的这个人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饲养他们就算楚寒歌已经豁出一切,拼着中毒身亡的危险,试着伸手去捉,可掌心也根本关不住它们,到最后是白白发了一身热汗。   她开始静下心来,仔细回想关于这种虫子的一切。?   萤火虫是被暗处的人召唤来的,这期间他没有催动真气,也没有发出什么特别的声响,更不用说是什么特殊的气味。。   那么他是靠什么控制虫子呢。   温度!   是温度!   楚寒歌闭上了双眼,用力的催动自己体内的寒骨,她身体的气温骤然下降。周遭一片静谧,她的心安静下来,虽然身体,因为寒冷而变的血液不通,整个人都在不停的颤抖。虽然身体,因为寒冷而变的血液不通,整个人都在不停的颤抖。但是睁眼时发现眼前有了隐约的光亮,那十几只荧火虫真的正遥遥飞来,离她的身体只有不到一丈。   时间如沙般流走,?楚寒歌早就已经面无人色,她呼出的气息,在她的面前呈现出淡淡的白雾状,由此可见她此刻身体的体温已经低到了什么程度。   荧蛊终于聚集,在她掌心拢成一团微光,她就像是戴上了一个,散发着淡淡荧光的手套一般。。   楚寒歌屏息,将掌缓缓靠近暗处,照出人影,再缓缓向上。   “我必须要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此刻看见了我的脸,那也就意味着你从此以后再也不可能脱离这个组织。最关键的是这世上知道我脸的人都已经死绝了,所以,你确定你要看吗?”   “…………………………”   楚寒歌的动作菲菲一致,但最终还是将手缓缓的伸到了他的脸孔旁边。终于在他的眼前看清楚了他样貌。?   那是一张远比想象中年轻的脸孔,鼻坚挺眉朗直,理当是一幅意气风发的英雄相。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楚寒歌却从这张脸孔上看见了落索孤单,一种和坚毅相生相伴的孤单。   是因为唇略显苍白,还是眉心太过靠拢,楚寒歌搞不清到底是哪个原因使他生出了这种落寞的气质,只见这个年纪的公子,微微一笑。萤火虫顿时四散逃开。   楚寒歌看见了他的眼睛,一双比夜更黑,比天空更辽远的眼眸。   “恭喜你保住了搭档。”   “从明日起你就亲自来我这里我会亲自传授你武功你叫我,成为我唯一的亲传弟子。同样的从这一刻起,你的性命就是属于我的。虽然说女子的身体不太适合练我的功夫。但是我想你应该会是一个例外。”   …………………………………………   谢安深深的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框了。中霞,毒蛊之后他明明没有到初一和十五,现在已经是浑身疼痛,应该是蛊毒发作了。他疼的浑身发抖,根本走不了路,只能靠在墙边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期待着自己能熬过去这段毒发的时间。他甚至还苦中作乐地想,嗯,至少他不会觉得那么难以忍受,毕竟之前已经中过至尊级别的蛊毒了,想想当初自己身上彼岸发作时的痛苦跟现在一比简直就是小儿科,有没有。   谢安想要一个人独处,但是很明显他的这个愿望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随时帮你想办法解决身上的蛊毒。楚寒歌自甘堕落,没有必要你一定要和她一起去死。你已经做了你能为她做的,所有的事情了。”   谢安动了动,身旁有人倒抽凉气,因为看见了他前胸的红斑。?确切说那应该不是红斑,而是一张纵横的红色的网,好像有生命,正沿着血管行进,一寸寸爬满了谢安胸膛。   倒抽一口凉气的人,当然不可能是宁蒗,宁蒗这人行医十几载,看惯了江湖上,稀奇古怪的各种中毒,毒发时的景象,像他这样的都已经算是比较斯文的了。?   谢安瞥了一眼,半大的孩子。   宁翔掩口,看见谢安离心脏最近的一根红线炸开,一丛血喷涌而出,在谢安胸前开了朵血色的蔷薇,最终是忍不住心颤,脚底发软跪在了谢安跟前。?   “我说大神医,你跟我讨论要不要帮我治病的时候,能不能把小孩儿领走。你倒是不怕见我这副样子,万一吓坏了他,给他留下什么心里阴影,该怎么办呀。毕竟以后你们宁家还得指望着他给你们撑门面,不是吗。”   “宁翔,走。”   小宁翔闻言基本上是一溜烟儿得小跑很快就没有了人影。   谢安看着他的背影默默的在心里感叹,看看小时候是多么听话的一个人,谁能想到他长大以后竟然是一个如此倔强的老头儿。    第六章 怎会独活?   “你难道就一点儿不怀疑我会在此刻出现的原因吗?”   “你是宁蒗,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大概跟一般的宁家人不太一样。谢安此刻还有闲情逸致来跟眼前的这位神医打岔。   “不过也不算一点儿影子都没有。我以前见过一个宁家人跟你的性格特别的像。”   “你有没有试过爱一个人。”宁蒗蹲下身凑到谢安的耳边低语:“试没试过被人背叛,听没听过这么大的谎言,说是天地为证,两人相爱却清白,到死相爱到死清白!”?   “有。”   “……………………”   谢安肯定的回答,让宁蒗,整个人梗了一下,有一瞬间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接话。这完全是出乎了,他意料之外的一个答案。半晌他干脆盘坐在谢安的面前,饶有兴趣地低笑了一声说到。   “是吗,我倒是不知这世上还有同我一般的人。你倒是说说看你若是说出来了,我就帮你把身上的蛊毒给解了。”   谢安怔怔,他原以为宁蒗说的人大抵是他自己认识的人,结果没想到这事儿竟然还是生在他自己身上,他之前倒是没怎么听,宁远提起过他们宁家祖辈的风流史,这事儿到还真的不太了解。?   “为了保证故事里这两个人的隐私,名字我就不跟你说了,但是我却可以跟给你讲一下故事的经过。男的呢,是一个打从娘胎里出来的病秧子。身负国仇家恨,所以从一个病弱的孩子一步一步的成长成为了一个工于心计,心狠手辣的………………变态,你可以这么理解。而女子呢,说是从小跟,男子一起长大,但是实际上的他算是男子的半个母亲总是非常仔细的关心着男子的生活起居,生怕他受到一点的伤害。然而,男子却并不领会这份感情。反而时时的想要,这个女子推给其他人。他们的心里是相爱的,但是男子始终没有办法放弃这份仇恨更加没有办法,估计勇气去向女子坦白自己的心迹,毕竟一个将死之人是没有权利谈情说爱的。而女子呢的是一直默默的等待着她,我知道这个故事,在听起来或许有些俗气,但是这其中的挣扎与痛苦,想必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谢安说了许多,但其实具体的内容几乎没有,但是不知为何宁蒗从谢安的眼神中,他可以看的出来,眼前的这个人,并没有骗他这个故事,极有可能就是取自于他本身因为他眼中深沉的痛苦,是做不了假的,这样的眼神,他实在是太熟悉了。无数个****夜夜,让他照起镜子的时候,自己的眼神同现在的西安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你的故事给却平淡看得出来,你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但是我同样看得出来,你不是一个会骗人的人。我相信如果给那个男子重新选择的机会,他应该会和那个女子有不一样的结局。”   “你错了,即便重来一遍那个男子还是会走上老路,因为。也许这就是命吧,他没有死过一次,之前是永远不会明白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但是如果你说他死过一次之后会不会选择不一样的路,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他会的。这个世上,像那个男子一般性格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大地做错了事情之后后悔莫及,于是想着如果上天可以给他们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们一定会选择不一样的路,然而事实真的会是这样吗?只有你死了,唯独你将过去的一切全部抹杀了那才叫重来一次。假如你一直活着,你一直和你的过去有所牵绊,不论你选多少次,你最终一定会走上老路。你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但是如果你爱的那个人他不曾真的死过一次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等了,不会有结果的。”   宁蒗怔了一下,随即惨笑一声。   “我该说些什么呢?你的直觉可真是敏锐呀。你是如何猜到的我爱的人没有死,我放才明明说过,到死都是清白的呀。”   “因为很简单,如果她死了,你怎么会赌独活?”   宁蒗闻言笑,哧哧笑像着了魔,宁蒗踉跄着起身?,俨然像一个心碎的浪荡之人。谢安看着宁蒗这个样子,心中着实有些不忍。像情感之事,若是那人死了倒也还好,不过就是我随着他一起死了,从此也就一了百了,不必白白痛苦,然后最怕的就是两个人都活着,却生生的相互折磨。最可怕的是活着的两个人都是痴人。你都不肯放下自己心中的执念,相互纠缠,最终深深的把对方逼入了魔道。就像是那个活了1oo年将自己逼到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的****一般,你说****有多爱桑梓,很爱很爱,那是可以肯定的,但你要说桑梓,已经成为****生命的全部,这倒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桑梓死去的时间太过于凑巧,在****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一道伤痕,这道伤痕,时间没有办法愈合。最后只能生生的将它折磨成疯子。   “虽然知道我劝了你未必会听,但是我还是要说。如果能够放手呢,还是放手。很多事情不一定非要得到,才会觉得圆满。或许………………”   “我爱上的是一个男子。”   “………………………………”   这一次轮到谢安哑口无言了,断袖,龙阳这种事情他不是没见过,只是他没有想到过在自己心目中一向高风亮节以救济天下人为己任的宁家人之中,居然也会有人是断袖,而且还是宁家,最为尊贵的曾祖一脉。   “怎么你也无话可说了是啊,我爱上了一个跟我一样的男子。爱上了一个跟我一样的男子!”   宁蒗苦苦的守着这个秘密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甚至一度为了这个秘密儿而做下下违背自己原则的事情。   “你说的很对,他若死了,我绝不独活。但如今的情况是他没有死,我也已经不想活了”         :。:   第七章 却道故人心易变   感觉只是一晃眼的时间,****成为皇帝就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他身边有了很多的子嗣,当然还有刘琦为他生下的当朝太子。可是,桑梓却始终没有给他生过一儿半女。但是,****从来就不曾亏待过桑梓半分,一个月来后宫的二十天里,至少是有十天是会和她待在一起,****的两鬓已经逐渐斑白,而桑梓却还是当年的模样。   “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怪过朕?”   很久之前,****就在底下的言官的建议下将自己的口头用语改成了帝王该有的“朕”字,桑梓这里是最后才改的,而桑梓也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便含笑的接受了这个改变。   “圣上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么多年来,您对桑梓从来都没有变过,总是这么好,桑梓的心里很清楚陛下的恩惠。”   ****改过称呼之后,桑梓也默默地改变了对****的称呼,改成了“陛下”,“皇上”之类的话。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听见有人喊过自己的名字了。   “朕知道你懂事,但是,朕说的,朕说的,是你至今没有子嗣的事情。”   这些年在皇宫里,****算是看明白了,一个后宫中的女子如果没有个一儿半女傍身,总归是低人一等。而且,****享受着自己身边这些儿女环绕,他明白了天伦之乐的美好,再对比至今没有孩子的桑梓,他的心里就是止不住的心疼。虽然自己也曾提议过让桑梓领养一些身份低微,或者是母妃死去的皇子公主来养育,可是桑梓总是摇头。   “皇上这是说的哪里话?臣妾身为陛下的妃嫔,这么多年没有给皇上开枝散叶,这本就是臣妾的不对。皇上不怪罪臣妾,臣妾就已经是万分感激了,又怎么敢怪罪陛下?”   “…………………………”   ****听着桑梓说这些话,目光怔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桑梓,头上戴着华丽绮丽的珠翠首饰,身上穿着的是得体大方的绫罗绸缎,倒茶,泡茶,动作行云流水,坐姿高贵优雅,任是最挑剔的礼部尚书也逃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他似乎已经想不起来当年那个喜欢用淡青色发带将头发扎起,喜欢穿着江湖短装打扮的,从来不懂品茶为何物,总是会糟蹋自己的茶叶,比起坐着,她更喜欢蹲在位子上的那个桑梓了。那就像是一场悠长的梦,摇摇晃晃的,离他渐行渐远。   “朕记得很清楚,当初朕和丽妃有了孩子的时候,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你分明心里就是很介意的。为何现在…………………………为何现在你却是毫不在乎的模样?朕和那么多的女人有了孩子,却唯独和你没有,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恨朕?”   桑梓添茶的动作微微一顿,半晌,她才缓缓抬头看着****,明眸里盈盈的,分明有泪。   “臣妾怎会不恨?但是,臣妾恨的却不是皇上。而是自己啊!”   “桑梓…………………………”****定定的看着桑梓带泪的脸庞。   “您对我这么好,臣妾却连为您生下一儿半女都做不到!您以为,臣妾看着您娶那些女子,臣妾就不难过吗?臣妾多想恨您啊!可是臣妾做不到啊!臣妾也想过,不如就这样离开算了,可是,每次要走,想到再也见不到您了,臣妾的心,就像刀子割一样痛啊!”   ****将痛哭失声的桑梓揽进了怀里,任她的泪水打湿了自己的衣襟。   “朕知道,朕知道……………朕知道,是朕辜负了你,是朕违背了当初对你的誓言,朕应该放你走,但是,朕真的舍不得,舍不得啊………………………”   桑梓倚在****的怀里,眼泪秫秫的流淌,但是眼底却是如同死水一般的死寂,穿着太监服的男子站在廊下,目光和桑梓的相接。   “做得漂亮!”   男子无声的做着口型。   哭了一阵,桑梓从****的怀里挣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用娟帕擦拭自己的泪水。   “皇上……………………让皇上…………让皇上……看臣妾的笑话了………………”   “桑梓。”****扶住了桑梓欲要躲避的肩膀,想要看桑梓的脸。   “皇上,皇上不要看……………………桑梓哭了,很丑很丑。”   “瞎说。这是为了朕流下的眼泪,朕怎么会觉得丑?”   ****细细的端详着桑梓梨花带雨的脸庞,半晌,像是在问桑梓,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道:“你是永远都不会背叛朕的,对吧?”   “……………………这是当然。”   ****按照往常的惯例,留了一会儿,就去大殿处理政务了。   “看你刚才哭的挺情真意切的,你该不会,还对他有感情吧。”   “我一直都记得,我爱上他的那一个黄昏,天边正是彩霞满天,我站在他的旁边为他磨墨。书房里满是经史子集,淡淡的书香萦绕在我和他的周围,他落下笔,画的不是外面的晚霞,而是我的笑脸。………………可是,我记得越是清楚,心里就越是痛苦。我爱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了。他消失在茫茫的名利场上,消失在耀眼夺魄的权利金银里,消失在后宫的那些莺莺燕燕里,消失在………………过去的每一天里。我知道,他其实还是护着我的,但是,这种守护,我真的要不起,你看看,红墙红瓦,气势恢宏,高高的大门,高高的院墙,这里只是一个巨大的鸟笼罢了!他早就变了,可笑他竟然还一直奢望着我会不变。他自以为将我从后宫的污秽中保护的很好,但是,他自己就身处在世上最脏的染缸里,他又怎么可能护住别人?”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随你怎么说,这样是最好了。眼看着太子的年纪越来越大,我们的计划可不能再拖了。”   “我明白。你只管放开手去做就好,我不会拖后腿的。”    第八章 我要你的兵权   这一日,朝堂上的气氛简直是凝滞到了极点,****坐在皇座上,脸上冰冷的神色就像是抹了厚重的好几层寒霜一般。   “呵!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冷笑,话说的咬牙切齿,冰冷的眼神戳在跪在堂下的太子的背脊上,好像要将他戳一个窟窿一般。****吸取自己前世的经验,这一世他成为皇帝之后,对整个朝堂的掌控都极强。几乎是将全部的权利都抓在自己的手里,除了兵权,他将兵权全部都交到了自己的结拜兄长,也就是刘枫的手里,除此之外这,朝堂上一切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双眼。****会这么做,无非是因为他曾经背叛过别人,也遭到过别人的背叛,已经尝够了背叛的苦果。然而可笑的是他,千防万防,已经防到了如此的地步,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被自己的儿子背叛的命运。   他的案几上放着一件龙袍,一个皇冠都不是按照他的身形打造的,更不是从他的服库里取出来的。而是从现在跪在堂下的那个好儿子的府邸里搜出来的。   他还未老,可他的继承人,已经渐渐长大,就是所有的历代统治者,都害怕出现的一个事情。****的心里很清楚,今日摆在他案几上的皇袍和皇冠未必就是出自他的这个太子所为,但是不管是与不是,这个机会,既然送到了自己眼前他就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的敲打敲打他们一番。   “父皇,父皇!你相信儿臣啊!这些东西真的不是儿臣所造,儿臣全然都不知情啊,儿臣对父皇的孝顺之心,天地可鉴,绝对没有篡位之心呐。求父皇明察!求父皇明察!”   太子,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刚满20岁的毛头小子,在积威已久的父皇面前,早就已经被吓得抬不起头,一个劲地跪在地上,向****求饶,****看着自己的儿子这般模样,心里一边是放心,他不会对自己谋反,另一边又有些生气,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如此的窝囊。对比当初周扶远手下的那几个儿子,无一不是人中龙凤,智计和勇气,全部都是当世一绝。想到这里,他的语气就越发的冲了。   “不是你干的?!朕当然知道不是你干的,但是如果你连这个心思都没有的话,旁人又怎么会用这些东西来讨好你,你既然收下了,这个东西放在你的府库里,就说明你还是有这个不臣的心思的。你此刻不敢有动作,只是因为你羽翼未丰,等到有朝一日朕老了,你的羽翼丰满了,你恐怕就不会对这手下留情了吧,郎子野心,断然留不得!”   “皇上三思!”   匆匆从府里面赶来的刘枫,一踏进大殿便听到了****最后那掷地有声的五个字,断然留不得,这分明就是要想借故要了,这个小太子的命啊。他可以理解,历代帝王对,第一继承人太子都会有所防备,但是他没有想到****竟然如此的心狠手辣,想要直接杀了这个小太子。今日之事,任何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事旁人的栽赃嫁祸,而****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要借题发挥,所指向的人,绝不仅仅只是太子,更重要的是指向太子背后所站着的人,他这个亲舅舅。   “你来的正好,你不来,朕还要来好好的问问你,朕将太子交给你来管教,你就给朕交出了这么一个不忠不孝,不臣不义的人吗?太子今日有胆子做出此等欺君灭父之事,你在背后又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朕视你为亲大哥,你却是这样对朕,实在是让朕心寒呐。”   “…………………………”   朝臣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来掺和这件事情。刘枫定定的看着高高的,坐在皇座之上的****。半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但这毕竟是你我之间的事情。就不好给这些人看笑话,你现在让这些大臣,还有太子都出去,我们两个人来,好好的说一说,今日之事。”   “好,你要说朕就奉陪到底,所有闲杂人等都给朕出去没有召唤,不得入内。”   撤走了所有的人,大殿里突然变得空荡荡的了。刘枫站在那里看着高座之上的****,心里满是悲凉。   “你我自从结拜的那一日开始到今日已整整的有三十年了。我戎马一生,为你打下这大楚的江山,还将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了你,做大哥,我自问问心无愧。我知道,当皇帝不容易,你要管束着手底下如此多的官员,你不放心将兵权交给别人,所以大哥变帮你掌着,帮你约束着那些桀骜不驯的将领。平日里朝堂上的大小事务,我也很少插手,生怕别人,因为我而对你产生什么威胁。你将太子交到我的手里,一方面我是他亲舅舅,我本来就教导他的义务,另一方面我是你手底下的兵马大元帅,在我的府邸里出入的将军,来来回回不知道有多少,给你将太子放到我的府上,也是为了他同底下的这些人多亲近亲近,有我看着你也放心一些。你拜托大哥的,大哥自然都做到了,可大哥拜托你的呢,你敢指着自己的良心说你都做到了吗?”   “我只有琦儿这么一个妹妹,我知道我宠爱妹妹,或许是将她惯的娇纵了一些,但是对你,她向来都是一心一意,从无二话。当年你娶她的时候,我便知道你或许并不是真心的喜欢她,只是为了拉拢我罢了,但是琦儿是真心的喜欢你呀,当大哥的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为情受苦,却不帮她。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桑梓,当初你为皇上之后,我本不想让琦儿为后。可是你本就不喜欢琦儿,若再不让她为后。若有一日,你不再宠爱她了,我这个当大哥的,在朝堂之外,又没有办法伸手管后宫的事情,你让她如何能在后宫立足。然而或许今日之过,便是我那一日,一念之差种下的因吧。这几年我已经渐渐的察觉到了你对我的不信任和对琦儿的疏远,帝王心术,这也无可厚非。但是****,****你难道是被猪油蒙了心吗,太子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呀,他平日怎么对你,难道你的心里没有数吗?没有底吗?他怎么可能会谋反呢。如此拙劣的手法,你不要跟我说你看不出来。你今日在朝堂之上如此打压羞辱太子,你究竟想要什么?****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要你的,兵权。”    第九章 变了的楚寒歌   “轮回教。”   谢安试探着提了一句,宁蒗的表情顿时就僵硬了,虽然只有微微一瞬,但是又怎么可能逃过谢安的双眼。   “果然,有和这个有关。”   正常的人不可能会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之下联想到鼎鼎大名的神医会和这个偏居在湘西大山里的一个邪教派有什么关系。但是,谢安通过宁远知道,他的小叔叔就是在轮回教长大的,甚至还一度是那个教派的护法。如果说,宁家真的会和这个教派有什么关系的话,那么无疑只有在这个时刻了。最关键的是,谢安已经隐约猜到了,这次自己经历的幻境,一件件,一桩桩无疑都是围绕在轮回教的四周,他看到的东西,真假参半。   “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必知道…………”谢安身上的蛊毒发作的越来越生猛,他几乎就要说不出任何话来。“我………………我……”   宁蒗一言不发的,直接就用金针封住了谢安身上的几处大穴。   “这件事情,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把它咽回你的肚子里去,永远不要再提起!”   “同意的话,就点头。”   “……………………”   谢安无语的看着宁蒗一副,你要是不点头,分分钟杀了你哦。的表情。忽然觉得,宁远在某些方面还是和眼前这位很像的。   “嗯。”   谢安点了点头。   谢安体内的蛊毒被宁蒗想办法压了下去,但是宁蒗叮嘱谢安。   “我毕竟用的不是解药,所以,可能会有一些副作用。你吃了我的药,的确就不会再发作。但是,你记住,一定不可以近距离的接触血液,这会勾起你的蛊毒,明白吗?”   谢安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杀手,要做到这一点实在是有点麻烦。谢安为难的神色落在宁蒗的眼里,他好像也是反应了过来了。   “也不是所有的血都沾不得,主要还是会勾动,你及时离开就好了。”   “好。”   谢安告别宁蒗回到了房间,楚寒歌还坐在上次的地方等着他。   “刺杀宁蒗的人物,不归我们管了。等宴会结束,我们就离开。”   这是一个好消息,谢安没忍住,直接就勾起了嘴角。楚寒歌冷冷的看着谢安,目光冷的像是要结冰了一般,一言不发的推门就要走。   谢安看着楚寒歌从自己身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的走过去,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楚寒歌的手腕,却被她手腕的温度给冰的一惊。   “等等!…………你这是怎么了?”   楚寒歌用力一挣,自然没有挣脱,她好似疲惫万分的叹了一口气,几不可闻的轻声道:“放开我。”   谢安越看楚寒歌的状态越觉得不对劲,当然不能松手。   “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下一刻便被楚寒歌给猛地一推,往后蹬蹬的后退,直接撞到了桌子上,谢安的身上到处都是刚刚蛊毒发作的伤口,这一撞,直接就将疼得眼前一黑的谢安给定在了原地,冰冷的嘴唇堵住了他抽气声………………   谢安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人强吻,他猝不及防,当场傻住了,下意识的伸手一推…………推了一个空。   楚寒歌仿佛事先预料到了他的反应,一触即放,自己先退开了几寸,楚寒歌的眼里喊着戏谑的笑意,缠绕着细细的血丝,在眼里看起来异常的诡异妖娆。   不是什么温暖和煦的笑,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   谢安咽了咽口水,嘴里缓缓地弥漫开了一阵清新的玫瑰口脂的味道,带着丝丝的甜意,顺着他的口腔,弥漫到他的喉咙,一路侵染到胸口,点起他鼓噪的心跳。   楚寒歌的目光像一把小刷子,缓缓地略过他的眉目口鼻,谢安的呼吸猛地一滞。楚寒歌凑近他,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在他的胸口蹭蹭,素白的手一点点的抚上谢安的耳畔,冰凉的触感令谢安仅剩的理智终于得以喘息,他抓住楚寒歌的手,皱眉问道:“寒歌!你干什么?”   楚寒歌微微侧歪了一下头,颇有些遗憾的挑了挑眉,随即她仿佛也并不以为意,十分顺从的退到了离谢安不远的距离。在谢安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把她靠手的目光下,轻描淡写的点了点自己的下巴。   “干什么啊!试试新学来的招式罢了。”   谢安闻言,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楚寒歌说的话虽然短,但是其中所包含的意义实在太多了。   楚寒歌是杀手。   杀手就是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自己任务的人,不,他们不是人,他们根本不会把自己当人,他们只是一把杀人刀。很多时候,为了成功的杀了目标人物,他们需要做出很多牺牲。最常见的就是出卖色相,出卖身体。不管你是男是女,只要你有一副好皮囊,就可以当做自己的武器。原本,谢安没有想到这一层,毕竟楚寒歌看起来刚开始是用缩骨功变成了一个小孩,后来虽然恢复了成人的身形,但是她的性格还是和现实中的楚寒歌有着很多相似的地方,高傲得很,实在不像是会不择手段的人。   谢安寒着一张脸。   “你的意思是,你要用你自己的美色!?”   “嗯。”楚寒歌承认的毫无压力。“不过,可能效果不会很好吧,看看,我不就在你身上失败了吗。”   谢安简直气的七窍生烟,别说这个楚寒歌不是真的楚寒歌,就算只是脸长得一模一样,谢安也不能看着楚寒歌走上这条路。   “你要是敢!我就废了你!”   “哟!好大的口气啊!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废了我?”   谢安被楚寒歌轻蔑的眼神一扫,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要炸了,刚刚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已经不是饮烟山庄的庄主了,只是一个身重蛊毒,还得靠楚寒歌才能保命的二流杀手。   此情此景,说这话的谢安,在楚寒歌看来,简直就像一个大写的笑话。   “滚!”   谢安恼羞成怒的反应,似乎是取悦了楚寒歌,她不慌不忙的,慢慢悠悠的潇洒的转身离开。    第十章 再见幽冥   谢安烦躁的在屋子里转悠了好几圈,从窗子那里他还能看到楚寒歌离开的背影,想到她方才的所作所为,他就有一种扒了她身上这身皮的冲动。   连续扫了好几眼的谢安,忽然愣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楚寒歌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他仔细的盯着看,他现楚寒歌在宽大的衣袍中若隐若现的楚寒歌笔直的双腿似乎在不由自主的颤抖,仿佛冷极,又仿佛是撑不住力一般。   谢安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到底不放心,还是跟了上去。   谢安远远的跟在楚寒歌的身后,眼看着楚寒歌已经安然无恙的走到了门口,准备推门了。谢安暗笑自己多此一举,就要转身离开。   就在这一瞬间,谢安就看见方才还嚣张卖弄风情的楚寒歌整个人晃了晃,她整个人伏在门上,仿佛是想要撑一下,不料们根本就是没有上锁的,直接随着她靠上去的力道往里推开,楚寒歌一个踉跄,直接栽倒了。   “通”的一声闷响,是摔得结结实实。   谢安连忙过去一把将人扶住。   楚寒歌脸上,白的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血色,好像是耗干了身上所有的血一般,白的吓人。楚寒歌的额头渗着密密麻麻的冷汗,手脚轻轻抽搐似的在不停的颤抖。   谢安扶住楚寒歌的一瞬间,就被她身上低的吓死人的温度给震到了。   “怎么了?”谢安一抬手,半抱半扶的将楚寒歌揽在怀里,伸手捧着她的脸,楚寒歌的眼睛已经是半睁半闭的状态,好似随时都会晕过去。   “楚寒歌,楚寒歌,跟我说话,跟我说话,怎么回事!?”   “可能…………可能是…………没吃早饭吧………………”   楚寒歌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伸手撑住谢安的肩膀,想挣扎着站起来,但是胳膊却是软的,挣扎了一下,又跌回去了。   “没吃早饭!?”   谢安听到这种匪夷所思的解释,一瞬间气笑了。这简直就是睁着眼睛撒谎,张嘴就嘲讽道:   “我看你是一年没吃早饭吧!”   他说着,双手一用力,直接将楚寒歌抱了起来,楚寒歌身量修长,武艺又很高强,谢安原本以为,自己这个刚刚被蛊毒折腾的不轻的人,抱她或许会有一点吃力,但是,完全没有。楚寒歌薄薄的一层皮肉下的全部都是骨头,真是抱着都嫌硌得慌。完全没有办法去想象,她是怎么把自己养成这幅摸样的。楚寒歌瘦,谢安早就察觉到了,只是楚寒歌的身上有一种极冷又很坚硬的气势,总是会让人轻易的忽略她其实就是一个瘦弱的女子。   将楚寒歌小心的放到了床上,谢安给她盖好被服,将她的手拿出来,就想要为她把脉。刚刚那个“没吃早饭”的理由,谢安时一个字都没有信。   然而,谢安把脉的手按在了楚寒歌的另一只手上。   “我没事。”   “那就给我看看。”谢安不依不饶,很执着的想要为楚寒歌把脉。   楚寒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僵硬。   “这是我自己的私事,你管不着。”   谢安才不会有那么好打,他缓缓地收回手,冷笑一声。   “是么?那,要给你把脉,也是我的事,你管得着么?”   楚寒歌整个人紧绷了起来,颤抖的手反而不那么哆嗦了,她定了定神,勉强一笑。   “看来,我刚刚还是结束的太早了?没关系,我还可以继续……………………”   她还没说完,谢安已经被气笑了,一倾身,直接用嘴堵住了楚寒歌的嘴。这一次轮到楚寒歌整个人僵硬了,楚寒歌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凝滞了,谢安亲的时间比她刚才的要长的多,谢安柔然温暖的双唇,在楚寒歌冰冷的双唇上缓缓地研磨着,一直到谢安用自己柔软湿润的舌头,试图叩开楚寒歌紧闭的牙关的时候,楚寒歌才猛地反应了过来,她想要伸手推开谢安,却在动手的那一瞬间现,自己的双手竟然被谢安死死地抓着。   楚寒歌一瞬间惊恐的睁大了双眼,急于挣脱的她,微微张嘴,在谢安的舌头钻进来的一瞬间,狠狠地咬了下去,一股浓厚的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谢安微微眯起双眼,硬是用舌头在楚寒歌的嘴里搜刮了一圈,才不紧不慢的放开了楚寒歌。   “嘶。”谢安的双唇看起来很红,也不知道是血染的,还是楚寒歌嘴巴上的玫瑰口脂。   “你还真的下得了口啊。你不是要魅惑别人吗?这就受不了了?”   “滚!”   楚寒歌自己主动诱惑和被人强迫着占便宜,这简直就是两个概念,楚寒歌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血色。   谢安冷笑一声,直接扑到了床上,虚虚的压在楚寒歌的身上,谢安略带薄茧的手卡住了楚寒歌的脖子,强迫她微微扬起了头。楚寒歌好似全然不在意,好似落在她喉间的根本不是能轻易要了她的命的手,而只是一条稍微紧了一点的珍珠项链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要连这种阴毒的功夫!”   刚刚谢安趁亲楚寒歌的时候,按住楚寒歌的手,其实就是为了探查她的脉象,得到的结果让谢安的心都凉了大半截。   九幽冥决!   这个武功号称失传,但是他却是再熟悉不过了,过去的沈听风,如今的楚寒歌。他都已经遇到两个人了。当初创立这门武功的那个神秘的剑圣,已经消失了近一百年。他是男子,练的却是至阴至寒的一门邪门的功夫,这门功夫不适合男的练,也不适合女的练。谢安都很好奇,他创造这样的一门鸡肋的武功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等等…………………………   一百年…………………………   按照时间算的话,那个剑圣现在应该还活着!?   “谁教你的!谁教你的!?”   “谁教你的九幽冥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九幽冥决?谢安,你快放开我!”         :。:   第十一章 道谢的女孩儿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更不是在跟你商量,你必须要告诉我,到底是谁教你的这门功夫,你知不知道这功夫,会害了你一生!”   “这天下就没有功夫是不害人的,没有刀剑是不杀人的。难不成你练的功夫就对你一点都没有妨害吗?”   “有妨害,但是没有你那么严重。就好比这世上的毒药有千千万万种,有的最多只会让你腹泻三天罢了,有的,只需要一滴,就是见血封喉。”   谢安定定地注视着楚寒歌的双眼。   楚寒歌沉默下来。他们两个人一上一下的躺在床上,脸庞距不过几个拳头远,中间却仿佛隔了一道冰冷又厚重的墙。楚寒歌的目光微微闪烁,谢安好像听得见她心里一层一层闸门开启的声音,主人在冷静地权衡着打开需要哪几道门,展示多少,以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在谢安,觉得双目相对,自己已经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谢安才从楚寒歌嘴里艰难地撬出了一句话。   “你知道我一直怀疑我父母的事和教派有关。”楚寒歌说,“即使我已经杀了当年那个屠我满门的人,我心里还是有这种感觉,挥之不去。我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根深蒂固的怀疑,所以在想办法想办法让我自己可以踏入组织更高层次的级别。成为教主的亲传弟子,无疑是最快捷的方式。别说他今日只是让我练这门武功。就算他要我的人,我也会给。”   “………………………………”   看着谢安几乎是瞬间就僵硬的表情。楚寒歌微微,撇开自己的目光。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之间已经回不到过去了。我自甘堕落,你不要和我一起。”   “……………………………………”   那一日之后谢安很明显的感觉到楚寒歌在躲自己,而每当自己想要去找她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些事情或者是有一些人暗中的将自己拦下来。虽然蛊毒的解药楚寒歌每个月都会派人给自己送过来,但是见不到楚寒歌的这件事情让谢安,倍感焦躁。   九幽冥决。   这门功夫虽然在各个方面都显得很J肋,而且需要练功的人几乎是自断后路去练习它,但是它有一样,非常完美的优点足以盖过这所有缺点的总和。   那就是成效极快。   基本上所有的魔功都符合这一个特点。但是,九幽冥诀的竞争力是格外的大,因为魔功虽然见效快,但是因为修炼的方法很诡异,极易走火入魔。而且受限于前半部分的诡异行为,所以练习魔功,很少有人能够走到武学的最后一步。基本上都属于那种,修行到中上地步就已经到达了顶峰。所以只有一些天分,非常低劣的练功人才会选择走上这条不归路。   与之相对应的是九幽冥决的好处,它首先见效极快。其次,就是它的修炼几乎不沾染任何诡异的门道,什么人血啦,人骨啦,婴儿啦,基本上都不沾边。只是需要你在极寒的地方修炼,日后寒气入体,男子就会变得格外Y柔,而女子则很大的可能是终身不孕。这点小小的问题在修习武功的人眼里看来,简直都不算是个事儿。所以,九幽冥决在江湖上的名声非常的大,可惜。它失传的速度比它出名的速度还要快。   谢安唯一担心的就是楚寒歌一旦真正接触了九幽冥诀,她就会被这门功法强大的实用性所吸引。一旦超练超过了第四层,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然而,不论谢安怎样担心等他再次见到楚寒歌的时候也已经是一个半月以后了。   宁蒗要离开,城主府到外处去游医了。城主府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出来送行,自然也包括了楚寒歌。   谢安远远地吊在喧嚣的人群之外,目光一直紧紧的注视着,夹在人群中的楚寒歌。   “行吧,那就送到这里吧…………………………”   宁蒗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发现原本缀在他们身后的江湖人将目光扭向了另一个方向,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手里抱着一捧花,也不过来,怯生生地,离着老远冲宁蒗鞠了个躬。   “这是什么情况?”城主府里年轻的少城主皱起眉,“宁先生,你先等等,一会我给你打回去。”   这时一个下人小跑着过来,弯下腰对宁蒗说:“宁先生,那姑娘是城外陈家村的,小姑娘说您多年前途径陈家村,治好了那里的瘟疫,这次听说您再次途经这里,所以特地代表全村想过来向您表达谢意。”   话音没落,女孩已经在远处期期艾艾地开了口:“宁先生,我想您一定不记得我了当初您治好村子里,瘟疫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小孩儿。多亏了您,我才没有成为孤儿村子里所有的人都是靠您才捡回了了一条命。我们怕全部过来的话给您添麻烦,所以就想由我来代表大家向您表达谢意。………………………………”   宁蒗看向少城主。   “叫她过来吧,”宁蒗说,“既然是想向我表达谢意,我也不好拒绝,你叫她过来。”   谢安也不太意外,宁蒗在外面一向是这么个温良恭俭让的形象,对待女子,尤其的温文尔雅,宽厚有礼。这也算是宁家一贯的家教,即便是想宁远那样脾气很暴躁的人,在面对女孩儿的时候,他也会多那么三分的宽容。假如今天来的是一个男的,那么宁蒗把他放进来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谢安心里隐隐的觉得有一丝不太对劲的地方,但是,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只能双手环胸,目光落在那个小女孩儿的身上。仔细的观察着那个小女孩儿的一举一动。女孩儿在得知宁蒗同意把她放进来以后,千恩万谢的抱着花,脸上的表情既兴奋又有一丝忐忑。看起来神态和动作,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谢安,也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可能是杀手当的时间有点长了,神经过敏。   女孩儿在众人让出来的一条道上,缓缓地向宁蒗走去。    第十二章 宁蒗之死   就在谢安,觉得放心,准备收回自己目光的时候,一道不甚刺眼的闪光忽然间掠过谢安的双眼。谢安愣了愣,眯起双眼,上下打量着这个抱着花儿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穿着一身农间人常穿的布衣钗裙。虽然很旧,但是洗的很干净。露出来的,脸上脖子以及手上的皮肤都是那种常年在农间劳作,所以会变得很粗糙,而且有些暗沉的皮肤。可是当谢安扫过她手中捧着的花束的时候。   某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直觉蹿上谢安的脊背,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一伸手撑住挡在自己前面那人的肩膀,直接从上面翻了过去。他的耳边想起了很久之前楚寒歌,曾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他的耳边想起了很久之前楚涵哥,曾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宁蒗的事情以后不归我们管了。教派里,另外已经有了安排。”   此时,女子已经抱着花来到了宁蒗对面,她脸色苍白,身体还在微微地发着抖,拘谨地冲宁蒗欠身,连说了两句“谢谢”。   宁蒗伸手去接她手里的花:“这都是我分内的事情,姑娘不必太多言谢。日后就不要孤身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了,实在是不安全。”   没错!   就是这里!   谢安听了,宁蒗说的这句话,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刚刚会觉得有一丝违和的地方,正常的一个村落,就算要派人过来感谢宁蒗,又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走这么远的路,难道就不担心她出什么意外吗?再不济也是要挑选几个人互送和陪同的吧。   可是一个都没有,这个小姑娘就这样突兀,而又诡异的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而且她是怎么知道宁蒗要在今天告别城主府的,她又是怎么知道宁蒗会走这一条路,离开这座城的?   谢安在人群的上方窜起,原本只需几步的功夫,便可以赶到宁蒗那里,谁知突然不知从哪里伸出了一只手,死死的拽住了谢安的衣襟,将他一把拽住。   女子眼睛里好像开始闪泪花,伸手把花束往宁蒗怀里塞:“我是来………………”   “宁蒗小……………………”“心”字还没来得及说,谢安就看见花束背后寒光一闪,电光石火间,宁蒗根本来不及细想那是什么,只是本能地避开自己的胸口,冰冷的触感贴上他的小腹,随后才是尖锐的刺痛弥漫开,谢安挣扎的动作,猛的一顿,难以置信的看着宁蒗的方向。   女子狠狠地把刀捅进宁蒗的胸腹间,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狠狠地一拉一抽,居然把凶器又从宁蒗身上又扯了下来。她双目赤红,形容颠倒,挥着染血的刀,活像个人形的夜叉,又是一刀,这一次女子没有在桶边,而是正正经经的C进了宁蒗的心口。这一刀得逞的女子,放弃匕首,径直转身便逃走了。   女子的轻功很俊巧,几个起落便在众人的眼里化为个黑点,众人一阵惊呼之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去追那个女子了。然而出乎楚寒歌的意料,谢安没有追,方才那个女子两次,刺中宁蒗的那个瞬间,落在了谢安的眼里,就像是狠狠地砸在他胸口上,砸得他三魂七魄一起在单薄的身体里震荡起来。他耳畔轰鸣作响,四肢几乎失去控制,指尖条件反S似的轻轻地痉挛着,浑身的骨骼和肌R都在一瞬间绷紧,谢安狠狠地攥住了拳头,关节一阵乱响,他用力别开视线,在心脏毫无规律的乱跳中大步走向宁蒗。在楚寒歌的眼里,他只是有些僵硬地站在宁蒗身边,眼神稍微有点散乱,他侧对着宁蒗,目光刻意避开了周围的血迹。   “怎么会这样?”   谢安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宁蒗。   宁蒗反应很是耐人寻味,他自己动作迅速的点住了,自己身上几个可以止血的大X。脸上的神色既没有被刺杀以后的惊慌和不想死的那种不甘,反而是一派平静,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   “还好,还好我早早的便将他送走了。”   谢安知道,宁蒗说的是谁,应该是他带到外面来的,小侄子。   “谢安,………………谢安…………我有话要对你说你且,附耳过来。”   谢安蹲了下来。   “我早知,我早知,我会有今日之祸。不关任何人,你是,你帮我同宁家,穿一句话。今日之祸,不怪任何人,怪,怪,只怪我自己,………………”   鲜血从宁蒗口鼻处,源源不断的涌出来,打断了宁蒗要说的话,染红了它原本俊朗的面容。宁蒗医术再高明,他再会点X止血,他也没有办法去扭转他已经被一刀刺中心脉的结果,他像一条惨遭开膛破肚的鱼,控制不住地在地上抽搐,一圈人围着,谁也不敢贸然动他,血越蹭越多。谢安听着身边的人语无伦次地叫人,喊大夫,心里是克制不住的愤怒。   那个时候这里围着那么多的武林高手,却任由一个身怀利刃的女子,走向宁蒗,而且让她两次刺中宁蒗,自己离得远,到也罢了,这些人离宁蒗的距离不过是一臂。竟然也不出手相救,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谁能相信?   此刻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一般的叫喊又有什么用,喊大夫?这里躺着的,不就是医术最高明的大夫了吗?!   对上了宁蒗的视线。宁蒗的眼睛越来越黯淡,目光越来越对不准焦距。   “我这一生,活着,总会错过,总会走过,后,后悔,只是为了和他在一起,令我后悔。我一念之差,铸成大错。害了他,也害了我。人活一世,果然还是情之一字。最害人…………………………”   说完了这句话以后,宁蒗的双眼,慢慢的慢慢的消失了,所有的生机。他静静地躺在那,脸色惨白,有些发灰,他口中吐出的鲜血近程了此刻他身上最鲜艳的颜色。    第十三章 月下相会   “如果,策郎想要你的兵权,哥哥就给他好了。总归要保住彻儿的性命啊!”   不过是十几年的功夫,正该是女子最美好的年华的刘琦,即便穿着最华美的衣服,画着最精致的妆容,也难以掩盖她自己身体里所散发出来的枯败。刘枫看着自己的妹妹被深宫里无情的岁月摧残成了这幅摸样,心里是止不住的后悔,早知道会变成这样,自己就算是被妹妹恨一辈子也不能将她嫁给****这个混蛋。   “唉……………………,你以为哥哥是舍不得这些兵权吗?哥哥只担心,现在有兵权在手,****尚且会顾忌几分。一旦没有了兵权,只怕他就会将我们赶尽杀绝。”   刘枫说的残酷,刘琦整个人闻言怔愣了一瞬,不敢相信的摇头道:“哥哥,不会的,策郎不是这样的人…………………………”   “是啊!他不是!?”刘枫气急败坏的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刘琦的话。   “那么你多年前又想到过他会是现在这样的吗?!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根本就没有打算放过我们!兵权一旦给了他,转眼他就能随便寻个由头,废了彻儿,废了你!”   刘琦整个人僵硬在那里,半晌,她才缓缓苦笑一声。   “这样……………………也好。”   “什么!?”   刘枫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哥哥,若是说妹妹在这个深宫中寻到了什么的话,不是策郎的爱,而是急流勇退的这个道理。以前,我们都以为自己是可以改变这个尘世的人,你和策郎一起实现了你们想要做的事情,统一了这大好的河山。但是,哥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问心自问,你快乐吗?”   “……………………”   “都不快乐。”   “没有一个人是快乐的,你不快乐,因为你自己的好兄弟怀疑你。我不快乐,因为我的夫君根本就不爱我,更加不爱我们的孩子。桑梓也不快乐,因为她爱的人有着后宫佳丽三千,她成为了那种见面就要行礼,不见面就要一直等着他来的,一模一样的嫔妃。而策郎,他也不开心,他虽然从来不说,也不肯承认。世上没有人会相信,拥有一切的皇帝居然会不开心?他有这个世上最大的权力,爱的人也在身边。但是,策郎不高兴,我知道。因为虽然他不爱我,但是我很爱他,我可以看到他隐藏在权威背后的难过。”   “所以,就算没有了这些,我们也不会活更加不开心。哥哥,趁着现在还不晚,我们抽身吧。”   “好。”   离开皇后寝宫的刘枫坐在马车上,准备赶在宫门落锁之前离开皇宫。   刘枫坐在马车上自己细细的沉思。的确,他可以放弃这些东西,但是,他很怀疑****会相信他。事实上,如果王彻一直都是太子的话,任谁都不会相信他是真心想要归隐的。可是,一旦王彻失去了太子的位子,他一定活不了多久,毕竟不会任何的皇帝会放任一个曾经的太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转悠,何况他的舅舅还是在军营里最有权威的兵马大元帅。一切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死局,任凭刘枫怎么想,似乎最后都会走上绝路。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刘枫下意识皱眉,这个时间根本就还没有赶到宫门口,为什么会停车?   “怎么了?为何停车?”   “回禀将军,是德妃娘娘宫里的人。”   德妃?   不就是桑梓吗。   刘枫掀开帘子,外面站着三四个宫女,为首的那一个手上还捧着一个精致的楠木漆盒。   “启禀大将军,奴婢春香,乃是奉了德妃娘娘的命令在此等候您。娘娘得知您今日进宫,特命我等带来了上好的糯米糕一份,特来送于将军。”   在缓缓继续前行的马车里,刘枫看着桌子上的楠木盒子,一脸的沉思。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自己平日里进宫的次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从来很少见桑梓主动地联系过自己,这一次如此突兀的送自己一盒糯米糕,她究竟是何用意?   刘枫怀着满腹的疑惑,缓缓地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排排列整齐的糕点,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刘枫拿起一个,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下一刻,刘枫愣住了。   这味道………………………………   拿着被自己咬掉一半的糯米糕,刘枫神色复杂的看着糕点。   他不会尝错的,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了。但是这股味道还是萦绕在自己的心里,一尝就被重新的勾起了。   这是桑梓亲手做的,就在自己和****攻下这座王城的那一夜,她亲自做给自己和****。   忽然,一道白光闪过刘枫的脑海,他忽然就明白了桑梓的意思。   “停车!”   马车骤然停下。   “怎么了!?将军?”   外面的车夫不解的问道:“将军,宫门马上就要落锁了,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刘枫虽然是皇后的哥哥,但是,一个外臣深夜留在皇宫,总是不好的,何况是现在这样敏感的时期。这个道理,车夫明白,刘枫更加明白。可是,现在真是刻不容缓的时候,不然桑梓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给自己这个外臣送上吃食。桑梓和****的关系比起自己和刘琦都要亲密很多,说不定是知道了什么不为外人知道的消息,所以才会特意的给自己传递信息。   这样想着,刘枫沉吟片刻,斩钉截铁的说道:“掉头,今晚,我要留宿在皇宫。”   虽然不理解,但是车夫还是乖乖地将马车赶回了皇后的寝宫。   当夜,桑梓推掉了****留宿的请求,自称是身体不舒服。一个人留在寝宫,点了一盏孤灯,看着手里的志怪话本,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一直到深夜,月上中天。她等的人才终于姗姗来迟。   “桑梓。”   背对着窗户的桑梓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扣下手上的书,桑梓回头。   “刘大哥,好久不见。”    第十四章 残酷的事实   当夜,桑梓推掉了****留宿的请求,自称是身体不舒服。一个人留在寝宫,点了一盏孤灯,看着手里的志怪话本,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一直到深夜,月上中天。她等的人才终于姗姗来迟。   “桑梓。”   背对着窗户的桑梓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扣下手上的书,桑梓回头。   “刘大哥,好久不见。”   “不过,刘大哥还是和以前一样,胆魄十足。竟然敢在深夜闯到我这个后妃的院子里来。”   桑梓今晚粉黛尽褪,穿的也是最简单的普通百姓才会穿着的两件衣服,素雅干净,刘枫恍惚间还以为看见了多年前的桑梓。不过桑梓一开口,刘枫就自动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等世故老练的调笑不可能是当年的小姑娘可以说得出来的。   至于桑梓说的这个,刘枫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和外臣私通,怎么想,这个罪名都是桑梓会吃亏一点,她那么爱****,怎么可能会容许自己背上这样的罪名。何况,自己方才进来的时候,已经发现桑梓将院子里所有的护卫,太监宫女都支开了,这分明就是在给自己制造机会,不想他被人发现。   “你今日傍晚派人传消息给我,不就是有事情想要和我说吗。你只管说就是了。”   “不愧是大哥,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桑梓侧身倒了两杯茶,给刘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刘枫从善如流的坐了下来。   “我虽然身在后宫,但是,朝堂上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这次的事情,你我的心里都很清楚,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自己想要一个借口来整治你们罢了。说白了就是,****已经不再相信你,不再相信你会真的忠心耿耿的为他掌握这个皇朝的兵了。”   刘枫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难看,桑梓微微一笑。   “啊。我说的太直白了。不过,这是大实话啊。我说不说,事情都摆在那里。你不傻,我也不傻,那些精的跟人精似的大臣也不傻。朝堂上的风向眼看着就要变了。”   刘枫冷笑一声,将端在手里的茶杯放到了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是啊,朝头上的风向就要变了,正所谓墙倒众人推,所以呢,你喊我来,就是为了要让我认清自己眼前的形势!?”   刘枫常年在战场杀伐,一动起气来身上的气势便显露了出来。可是,桑梓仅仅只是微微的愣了一下,就完全忽略了刘枫展现出来的压迫的气势。说话的语气依旧是不紧不慢,还带着一丝调笑的意味。   “当然不完全是,可是今夜,我们要在说起我们要谈的事情之前,你要认清眼前的形势是很有必要的,我知道大将军长年沙场征伐。要说杀人,你绝不会心慈手软。但要是说在朝堂之上,勾心斗角。你就差了许多。”   “呵,听你这口气,难不成你还要叫我如何在朝堂之上,勾心斗角?桑梓,你现在说起话来,可真是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倒教我听不懂啦,听你这话的意思,难不成你还打算支持我跟你的夫君,也就是我的结拜义弟斗不成吗?”   刘枫说这话,连试探的意思都没有,或者可以这么说在刘枫的心里,这个世上,如果说有谁最不可能背叛****,那么一定是眼前的这个女子。作为****的结拜大哥,刘峰,可以说是亲眼见证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两个人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磨难才最终走到了一起,虽然****没有办法给桑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待遇,但是刘枫他心里始终明白,****心里一直只有桑梓一个人。纵观这些年****在后宫的所作所为,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也只有这位无子嗣的,德妃娘娘。   他说这话倒是冷潮热讽的意味多一些。可是桑梓,接下来的回答却让他彻底的傻在了,当场。   “没错!”   “………………………………”   什么没错?   就在刘枫还玩没有完全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时候。桑梓又补了一句。   “我就是想要联合大哥一起对付****,哦不,不能说是对付,而应该是说,扳倒。”   “………………………………”   刘枫以为自己幻听了,要不然就是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不是桑梓,桑梓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呢,他竟然要扳倒****!?这简直比****不相信他,还要让他感到惊奇,毕竟前者是因为帝王心术皇帝,总是会对自己手底下有兵权的臣子多加防备。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所以他的心里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后者,这实在是来的太猝不及防了,毫无征兆啊。   刘枫的脑海里,甚至在那一瞬间闪过了,这是****特地要求桑梓来试探自己,所以桑梓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想法。   “我知道我突然和你这么说,你一定不会相信我说的话,毕竟在你们眼里看来我和****是这样的相爱,他对我又是这般的好,我实在是没有理由,要将他赶下皇位。而且就算将他拉下去了,对我也没有丝毫的好处。我完全找不到这么做的理由。”   “………………既然你自己都清楚,那你为何还要这么说。”   桑梓耸耸肩。   “因为即便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相信,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我,桑梓想要杀了****。想要让他一无所有,这,就是事实。”   “我知道,如果我说,我今晚找你来,是想要帮助你,让****念及旧情,放你们一码,你相信的可能性会更大一点。但是,刘大哥,我不想骗你。你已经被骗的很惨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再骗你一次。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相信我,坚持让我帮你当说客,我可以,但是实话和你说了吧,想要让****念旧情,这没有任何可能。”   “真的很残酷,但是,我们都必须要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第十五章 合谋造反   “你想要保住自己的命,想要保住太子的命也想保住皇后的命,而我想要****的命。我们两个人可以说是目标一致,那为什么没有合作的可能呢。全天下的人都认为我是最没有可能会害****的那个人。这恰恰是我最想要的这是因为这样,所以我就是那个最有机会杀了****的人。”   “………………你变了。”   刘枫皱着眉头看着桑子,半晌,才缓缓的,深有感慨的说出了这三个字。   “我一直以为这些年变化最大的人是****。就连我和妹妹也不可避免的,被改变了,毕竟时间是流淌的,没有人是会一成不变的。但是你让我很惊讶,桑梓。我们都没有想到,其实改变最大的人,是你。你让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和耳朵。”   桑梓从一个深爱****对人好像是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个仇恨到要杀死他的人。刘枫在这短短的一天里,见证了他身边比较亲密的两个人,接连的大变,这实在是让他有一点吃不消。   “坊间流传的那些话,本子虽然大多都是杜撰但是有一件事,他们倒是说对了,这世上最能藏污纳垢的地方就是皇帝的后宫,就算我是一朵白莲花在这满是淤泥的后宫里挣扎了这么多年。总还是会有些改变的。我变或者不变,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说的合作。你是否同意呢?”   “好。”   刘枫桑梓的合作暂时的在口头上达成了一致以后。桑梓的宫殿毕竟是一个麻烦之地,刘枫不便多做停留便,径直离去了,与桑子约定好了,下个月回家省亲的时候,再与桑梓细聊。   刘枫走了以后桑梓将桌子上属于刘枫的茶杯里的茶水反手倒在了地上,将茶杯收了起来,转而从茶盘里面拿出了另外一杯一个干净的茶杯摆在了自己对面,然后续上了一杯清茶。   刚到的热茶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热气,在朦胧的雾气中桑梓的眉眼,变得有些恍惚。讨厌口一口地缀着自己茶杯中的茶,目光有些涣散的,盯着自己的对面。她好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   慢慢的,热气渐渐的少了,对面杯子里的茶凉了,桑梓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希望,渐渐湮灭了,她伸出手像刚刚倒掉刘枫的茶一样,反手将这一杯的茶也泼了出去,然后提起茶壶,重新倒了一杯热茶放到自己的对面。   就这样,桑梓重复了三次。知道他的茶壶里再也道不出茶水的时候他提着茶壶,动作僵在那里,半晌都没有动。   她,缓缓地侧头看了一眼窗外,外面晨光熹微,已经是快要天亮了。   桑梓终于放弃了,倒茶,等待。她知道她等的那个人已经不会过来了,她等不到了。   这个时候房间里的书柜,忽然一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暗室,一个身穿太监服装的人,从里面跳了出来,劈头盖脸便对着桑梓说道。   “你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会突然调兵将皇后的寝宫团团围住,还有外面刘枫的大将军府。非但如此,你这里外的暗卫侍卫增加的人数都不止一倍。我不是说了吗,在组织的命令明确的下达之前,你不要轻举妄动,现在正是敏感时期,说他在此刻怀疑了,你接下来的任务要怎么展开!”   桑梓就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这个人的一番质问一般,慢条斯理的将自己杯中最后仅剩的一口残茶喝了干净。   “我想你是搞错了一个问题,我似乎从来都不是轮回教中的一员。我利用轮回教,轮回教也利用我,我们之间只是很简单的利用关系,你们无权命令我做什么,更无权指责我做了什么。”桑梓将茶杯“啪嗒”一声放在桌子上。   “不过我们毕竟合作了这么多年,我可以友情的提示你们一下。昨夜我和刘枫密谋造反,相信****此刻已经得到了消息,所以才会对刘枫和皇后准备痛下杀手,如果你们有什么是针对他们的布局的话,最好提前进行,否责,你们恐怕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你!?你疯了!你这么做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的确,上次这一系列的行为看上去似乎对他真的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他,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但是这世上的很多事情。解释起来并不是用一两句简单的理由,便可以解释的清楚的。就好比桑梓当初主动找到轮回教和他们合作,又好比如今,桑梓又主动找到刘枫想要和他造反。说桑子很爱王错,这个太监表示她真的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他觉得桑梓应该比较恨****才对吧。   否则怎么会这样,把****,往死里坑。   “与其说是好处,倒不如说我在做一个实验。一个我早就已经做过,也早就应该放弃的实验。”   “你竟敢拿我们做实验!?”太监打扮的人显然是有点愤怒,看着桑梓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杀意。   “呵,你也别这样生气,我是做试验,你们何尝又不是为了一个实验?”   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教派的秘密被人一语道破,太监打扮的人明显的愣了一下,一时竟然想不到话来遮掩。   “好了你也不用想着遮掩了,反正,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我要是想要泄露出去,我早就那么做了。事实上,我并不关心你们的事情,相对的,你们的好奇心也不要太重。我们互相为对方留个余地,这样的合作才能一直继续下去嘛。”   “好,就算只是合作好了。你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的宠妃的地位,他不会留一个想要杀了自己的人在他的身边,所以,你能不能证明一下你的合作价值在哪里呢?不然的话,可就别怪我舍弃你这个多年的老搭档了。”   太监打扮的人缓缓地将手背到了自己的身后。   “就凭,我是主谋,可是他还是没有杀我。”   “你就等着好了,现在仅仅只是开场罢了。”   “……………………………………”    第十六章 离去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早就知道了,有人要在这一天杀宁蒗了。所以你才会一直躲着,我生怕我提起这件事。我跟着你出来,你还特地安排了一大堆江湖人士,将我远远地挡在后面。为的就是怕我破坏你们的刺杀行动吧。”   谢安跪坐在宁蒗,冰冷的尸体前。头也不抬的询问,缓缓走上前的楚寒歌。   “没错,我的确知道有人要的,今日杀他。我也知道如果你知道这件事情的话,你一定会出手阻止。”   谢安到嘴里有千百句语言可以用来指责楚寒歌。可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因为此刻站在他身前的楚寒歌,宁蒗对于她来说,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人,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心肠比较好的大夫而已。R楚涵哥是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哪怕拼了,自己也要往上爬的一个杀手,他有什么理由要让他放弃自己的血海深仇,去救一个心肠比较好的陌生大夫。只有谢安的心里知道,他也好,楚寒歌也好,他们欠宁家的东西太多太多了。谢安可以,对这世上,大多数的人的生死袖手旁观,但是唯独对宁家的人。他不能这么做。他有些踉跄着站了起来,一不留神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楚寒歌背在身后的手,衣袖飞快的颤动了一下。但是,楚寒歌但脸上完全看不出他有关心谢安的意思,完全是冷眼旁观。   就在这时,谢安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了一段文字。………………………谢安先是一愣,随即瞳孔骤缩。他蓦地扑过去,拦腰抱住了楚寒歌,猛地往后一推。楚寒歌后腰上本来就带伤,被他这一扑竟没站住,还不等她伸出的手撑住身下的土地,耳畔突然一声巨响………………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宁蒗已经断气了。他们为什么还要放霹雳弹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毁尸灭迹!   那这帮混蛋,知不知道自己这一边还有很多人都在这里,来不及撤走。   楚寒歌被谢安没轻没重地一推,后脑勺撞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再爆炸来临的一瞬间,根本来不及撑起自己的护体罡气。她几乎觉得自己聋了。她本能地抱住了自己的头,耳畔的巨响收拢成蚊鸣一般细而长的鸣叫,楚寒歌觉得手上沾了某种粘腻的东西,她下意识地捻了一下,睁大的眼睛尚且带着点茫然,四肢却好像提线的人偶,笨拙地自己挣动起来。随后,血腥味、硝烟味、焦糊味山呼海啸地淹没了她。   “谢安……………谢安!?……………”   楚寒歌暂停的思维一瞬间通上了电,先是原地颤了一下,随后造反一般地狂跳起来,几乎不堪负荷,就要立刻炸开。   “谢安!”   谢安其实黎楚涵哥并不远,爆炸发生的那一瞬间有另外一个人被炸飞,扑在了他的身上。他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呼喊,能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但他没有办法,出声去回应。   一直到有人真的发现了他,将他翻了过来,拼命的拍打着他的脸,急促的呼喊着他的名字,他能听得出那个声音,是楚寒歌。   “谢安!谢安!谢安你不要死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看看我,你跟我说说话。你跟我说说话,哪怕是一个字也好,谢安你不要睡我求求你,你不要睡,你看看我,你看我一眼,谢安啊!……………………”   “九……九…………幽冥决………………”   谢安很幸运,因为爆炸的时候恰好有一个人被炸飞,盖在他的身上,他受到爆炸的冲击很小,但他同时运气又很不好,因为被炸飞的那个人,他的腰间恰好别着一把匕首,而那把匕首深深的扎进了谢安的心口。鲜血软红了,谢安胸口的衣襟,将他身上穿的衣服几乎大半染成了血色。他本来应该早就断气,但是他的心中始终都放不下一件事,即便他很清楚,这是幻境,就算自己死了。最多也不过就是回到现实,输了这场比赛罢了。可他还是硬撑着流下了最后一口气。   “你说什么?……………………谢安你说什么,你说,九幽冥决对吗?我不练了,只要你醒过来,只要你别死,我不练了,我真的不练了,报仇,报仇,还有很多办法,你说的对,报仇有很多办法,我会想其他的办法,我不会再练这门武功了!你醒醒啊!你不要死好不好!”   谢安死死的抓住了楚寒歌的手。   “不管是谁,我不管是谁,他叫你这门武功。他,他,他都只是在利用你,你,你,千万不要被仇恨谋蒙蔽了双眼。我,我相信你,你不会让我失,失望。寒歌………………寒歌…………我,我好害怕………………”   “谢安!谢安!”   谢安感觉一直凝聚在自己胸口的那口气就要散了,他的瞳孔在慢慢的失去焦距。他眼前楚寒歌的模样,忽然变得模糊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真的撑不下去了。可是他还有好多的话想要说,好多的事情放不下。   “寒歌…………寒歌…………,我,我不怕死,我不怕死,我不害怕死亡,我只害怕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你,你,你背负着那么沉重的仇恨,我担心,………………会走上歧路,如果如果你想让我瞑目的话,寒歌,寒歌我求你答应我,我求你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你,你,你一定要,一定要听,自己心底最真实的那个声音。”   “寒歌………………我,我真的很爱你,可以,可以答应,答应…………呃呃…………”   谢安一直紧紧攥着楚寒歌衣袖的那只手突然松开了,手无力地垂了下去,谢安的头也垂到了一边。   楚寒歌似乎是不敢相信一般的轻轻的推了怀里的谢安,推了一下又一下,可是谢安,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她轻轻地好像是怕吓到谢安一般得呼喊着谢安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可是怀中的人却永远不会给她任何的回应了。   怀里人的温度渐渐的散了,血也渐渐的冷了。楚寒歌的泪哭到干了。    第十七章 再杀一次   十年守候,少女姣好面容令人留念,只为贪心,将这份芳华留住,便纳入后宫,禁锢了她的自由。   可是,那笑容现已失去,留住的永远是向红墙外望去的目光,如此留恋。   虽然看见少女近在眼前温婉的笑,但是,多么的想放飞这只小鸟,给予她自由。   你是入我心的第一人,我爱你不染尘世的笑。   我想一直保留住这份笑容,就像保留着你我最初相遇时的那份纯真。   为什么?   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可是。我还是留不住…………………………   ****孤身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只点着一根蜡烛在自己的周围。那些光和影在大殿里群魔乱舞似的,随风摇荡。****的脸隐藏在阴影的深处,看不出喜怒。   “皇上,暗卫已经将大将军府和皇后的寝宫团团包围,只待您一声令下即可,便可以对里面所有的人实施,斩首计划。”   “……………………稍微等一下,将大将军带到这里来,朕有话要问他。”   没过多久,刘枫便被人,五花大绑的扔进了大殿里。他狼狈地倒在****的脚下。嘴里被塞了东西,发出止不住的呜呜呜的声音,怨毒的目光似乎要将上位的****戳一个洞出来。****手在空中略微的摆了摆。暗处便有人影窜了出来,将刘枫口中塞住的东西给去了去。   东西刚一离口,刘枫,便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这个黑了心肝的小人,无耻至极的王八蛋,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你不是说只要我的兵权吗?怎么能做出如此无耻的事情,竟然暗中派人,将我和琦儿的住处团团包围,就算你想杀了我,你也不能不念琦儿,和你十多年的夫妻感情。还有彻儿和你的父子之情啊!”   “刘枫,我拽了你嘴里的东西,可是为了让你回答我的问题的,不是让你用来说这种废话的。你若是还像一个老妇人一般喋喋不休的话,………………就休怪我将东西塞回去。”   “你!?”   刘枫被****冷冷的一些话气的青筋暴起。但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他不怕惹怒****,大不了便是一死,但是若是在此刻的话,很有可能还会牵连无辜的人。这便是刘枫所不愿意看到的了。自己府上上下100多口人,总不能因为自己一时意气,就全部为自己陪葬吧。   “这样就对了,朕且问你,昨日晚上你在后宫之中,可曾去,过不该去的地方,见过不该见的人。你没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将你们说的话给朕一五一十的说清楚。朕或许还可以饶你们一命。”   “……………………………………”   刘枫愣了一下,随即便仰头哈哈大笑。他的笑声就像是一根刺,深深的扎进了****的心坎里。   “好,很好,你只管笑便是,朕的问题你不愿意回答,你笑一声,朕就剁了你儿子的一根手指头,手指头剁完了,朕就剁了他的头!剁了他,朕再剁别人呢,将军府,上下一共一百多口人,你只管笑,便是看看,能剁下多少个头来!”   刘枫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狠狠的盯着****。却在烛火飘摇之间看见了,****气愤的几乎扭曲的面孔。他愣了一下,忽然就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你,可怜啊。”   “………………………………”   “****啊,****………………你既然派兵将我的府邸和琦儿的宫殿团团围住,就证明昨夜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既然知道了,为何还要来问我。只是怕是因为你自己不肯相信,你自己所了解的这些事情吧。也难怪了,你贵为一代帝王,你自以为自己坐拥天下,但是实际上的你,竟连一个真心待你的人都找不出来。你怀疑这天下间所有的人。。你怀疑我会造反,你怀疑琦儿会造反,你甚至怀疑你自己的亲生儿子会造反,可你唯独没有怀疑过她。……………………可惜呀,最最可笑的是。你怀疑的人,没想过要造反,而你相信的人却想要杀了你。你说,我在笑什么?”   ****缓缓的,闭上自己的双眼,放在桌按上的拳头死死的攥紧,,发出了一阵,清脆的骨骼的响声。   “刘枫,你好大的胆子。”   “我告诉你现在我除了兵权……………………我还要你的命!”   “桑梓不可能背叛我!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教唆她背叛我!朕对你们那么好,朕从前是那么的相信你!可是你却要背叛朕,让朕和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产生嫌隙!刘枫,不是朕对不起你在先,是你们,对不起朕在先!”   ****抽出了自己的配剑,缓缓的走下台阶,提着剑走到了刘枫的身前。   ****看着躺在地上,不甘心的看着自己的刘枫,他的记忆仿佛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在很多很多年前。在一个完全相似的场景里,他一剑刺穿了刘枫的心脏,终结了他的帝王生涯。   “你要杀我,我没别的好说,怪只怪我自己瞎了眼。……………………但是你既然杀了我,就放过我的家人。祸不及妻儿,你我之间还没有那么深的仇恨吧。”   “…………………………”****缓缓,举起自己的剑。   “我们是十多年的兄弟,你应该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利落的一剑刺穿了刘枫的心脏。   “呃……………………是啊。”刘枫盯着****的眼睛。   “我们在一起十多年,我了解你……………………她也了解你……………………”   “……………………只是我们都错误地………………对你抱了希望………………以为你会改,可惜事实给了,我们响亮的一巴掌。这就是为什么他和我最终会走上同一条路。”   “…………………………我等着看你后悔的那一天。”    第十八章 摊牌   “你要杀我,我没别的好说,怪只怪我自己瞎了眼。但是你既然杀了我,就放过我的家人。祸不及妻儿,你我之间还没有那么深的仇恨吧。”   “…………………………”****缓缓,举起自己的剑。   “我们是十多年的兄弟,你应该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利落的一剑刺穿了刘枫的心脏。   “呃………………是啊。”刘枫盯着****的眼睛。   “我们在一起十多年,我了解你……………………她也了解你……………………”   “……………………只是我们都错误地………………对你抱了希望………………以为你会改,可惜事实给了,我们响亮的一巴掌。这就是为什么他和我最终会走上同一条路。”   “…………………………我等着看你后悔的那一天。”   “朕后悔过第一次,就绝不会有第二次了更何况你也看不见了。”   刘枫已经咽了气,但是****还是一剑将他的双眼给刺瞎了。   “朕刚刚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去执行吧!”   暗处走出了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衣里的男人。   “是,但是……………………皇后和太子………………”   “………………朕说过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是。”   ****,步履沉重,缓慢地准备转过身。   “启禀圣上,德妃娘娘在外求见。   桑梓?   ****的步伐一顿,目光扫到了地上血肉模糊的刘枫的尸体。   “让她进来。”   当桑梓,走入这个宫殿的时候,****已经重新回到了高高在上的龙椅上端坐。   桑梓走进来,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今日我不想跟你行礼,更不想叫你皇上,可不可以。”   “可以。”   “今日我想把过往,我没能说出口,一直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来,可不可以。”   “可以。”   “那么在我说完之前,你不可以打断我,也不可以说要杀了我,可不可以。”   “………………”   ****沉默了一下。   “朕,不,我,不会杀你”   桑梓笑了一下,不可置否   “我记得很久以前,你也曾经答应过刘琦,你会一生对她好。更久以前,你曾经答应过刘枫。你们会是一辈子的好兄弟,你们将会一起开创不世的霸业。我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相信你说的话,毕竟血淋淋的例子,就摆在我的眼前。你说是吗?”   “朕………………”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对你的信任已经全部归零。哼!我想大概是你开始称孤道寡,你开始自称为朕。你开始让你后宫里的女子。称你为皇上,称你为陛下。你开始不愿意让我们用名字来称呼你。你开始用翻牌子的方式来挑选陪你过夜的女人,你看这个女人身后所站着的世家,所背负的名声来挑选她,作为她的价值的标准开始。你自命不凡,却变得和历史中任何一个皇帝都一模一样的一个人。你开始变得刚愎自用,你开始变得看不见别人的利益,你开始只懂得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来对别人好,你开始不听别人的声音。或许你会说你负尽了天下人,却从未负过我,所以天下人都可以负你,我却不能负你,但是我告诉你,你负没负天下人,我不知道。但是你负了我,我知道。”   “…………………………”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很喜欢待在后宫跟你那些女人勾心斗角吧。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之所以到现在没有孩子,不是因为。我经常练武,所以不能生育,而是因为。你朝中一个世家的宠妃给我下了过量的红花,所以我才终身不孕的,这件事情我不知道吧。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每个月抽十天的时间专门过来陪我,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吧。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你背弃我们之间的誓言。后宫佳丽三千吧。”   桑梓嘴角带笑,心却在滴血。   “你既然如此介意,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承认我的确不是一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被你拴在身边这么多年,但我也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如果我跟你说了。那我就连最后仅剩的一点自由都会被你剥夺,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你是一个宁可叫我死在身边,也不会放我离开半步的人,你对我从来都不是爱,只有索取。你或许真的挺喜欢我的,但是你喜欢我什么呢?喜欢我对你年少时的陪伴,喜欢我对你一心一意,好无头脑的爱,还是喜欢我,这么多年以来,假装的温柔解意?****,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根本都不爱我,你只爱你自己!”   ****的嘴角蔓延出一丝苦笑。   “原来在你的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是真的爱你,爱到如果你离开,我就活不下去的程度。我不想骗你,我知道我自己剥夺了你许多的快乐,所以,我一直尽我最大的努力,希望我可以补偿你。你知道,我今生最大的愿望,除了这片江山,便是可以和你白首不分离。我期待着我们的孩子,所以当我知道你不可能有身孕的时候,我心里的痛绝对不会比你少半分!但是,你已经那么伤心了,我又怎么能在你面前展露出我自己的痛苦!我已经杀了那个贱人的九族,来我们的孩子报仇。我不知道,我还有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真的是爱你的,就算你要杀我,要谋反,我都没有怪你。你为什么还要这样伤我!”   “好啊!要我信你,很简单。你放弃皇位,和我一起离开,找个地方隐居。”   “好。当然可以,但是,你得给我时间准备,我的继承人,还有我的开疆拓土的计划,我………………………………”   ****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因为他看见了桑梓的眼神,里面满满的都是嘲弄。   “****,这一套,你还是留着骗下一个傻瓜吧。”    第十九章 不是爱   “或许,真的有人会什么都不计较的去爱你。但是………………很可惜,那个人不是我。”   ****不知是气还是难过,他整个人颤抖成了一团。   “我做错什么了!?你要这样的对我!我已经尽了我的全力希望你可以开心,为什么你还是要这样对我!!”   ****赤红着双眼,歇斯底里的冲着桑梓大吼。没有人能明白****此刻的感觉,这是第二次,自己被桑梓拒绝。上一次,他尚且可以安慰自己,是因为自己做出的事情太过份,所以才让桑梓心碎自杀。但是这一次,他明明已经对桑梓很好了,为什么桑梓还是不愿意和自己厮守。   最可怕的事是,****此刻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当初,桑梓为什么会跳崖,不是因为心碎了,而是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救回了刘琦,那么她就会面对像今天的场面…………………………所以,她宁可死。   “因为你给的!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我究竟是你爱的人,还是你豢养的宠物?你只知道一味的把你有的东西塞给我,却从来没问过我,你给我的究竟是不是我想要的。主人不必理会宠物的想法,只要在心情好的时候,摸摸它们的毛,只要给它充足的食物,它就会永远呆在那里等着你。你不用担心,它今天想做什么,它今天想要去哪里。反正,它就攥在你的手心,你想要它做什么,它就必须做!那么你告诉我,谁会爱上自己的宠物!?”   “你不是……………………”   ****嘴里隐隐发苦,心里有很多的话要说,但是看着桑梓泪流满面的样子,就像是有什么堵在自己的喉咙口,他只能无力的说上一句“不是…………………………”   “不是什么!”桑梓崩溃的喊道:“****!你不要再骗自己了,也不要再骗我了!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你却一次次的令我失望!我知道……………………我全部都知道,那夜,你就在屋外,你听得到我和刘枫说的每一句话!我一直在等你进来,你可以进来质问我,甚至是废了我,总好过,你假装不知道,却将刘枫,皇后他们赶尽杀绝!”   “****,你我之间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是非对错已经毫无意义。今日,只给你说一句话。你如果愿意放我走那么我们好聚好散,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死在你的面前。你选哪一样?”   “我哪样都不想选………………………………”   “是了,我白问了你这一句话,你是不会选。因为你从来就不懂得放手为何物。原本我也不懂。你认识宁蒗吗?”   二十五岁的宁蒗,一身白衣,公子如玉,暗褐色眼眸纤尘不染,将那盏琉璃灯放在了案头。   他的声音永远柔软,可有个坚硬的芯,这么跟他说:“我们就永远这样吧,琉璃灯不灭,就永远不乱了纲常。”   琉璃灯十年不灭,最终爱欲变成了守望。   “这可惜,这世上没有,永远不会灭,不会碎的灯,那一日灯碎了,他问宁蒗是不是就意味着誓言作废,他就可以放弃最后的固守。”   那一日宁蒗恰好在青楼行医。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全,只要宁蒗肯点头,他跟那个人之间就会结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外传来了哭声,一个青楼女子在门外不小心摔坏了一块玉。那个女子弯腰,将那块玉捧了,左凑右拼接不上,抖动肩头开始哭泣。   那个一直在逼问宁蒗的男子不耐,劈手将那块玉扫了:“一块破玉你哭什么,莫非是你情郎送的,他居然送你这种五个铜板一块的假货,又有什么值得你哭。”   女子闻言抬头:“你难道不懂,这是个念想。我喜欢表哥和这玉是真是假没关系,就好像宁蒗大夫对他爱的人一样,他们守得礼法,其实和那盏灯也没关系。”   一席话暗藏机峰,那个男子察觉到不对,那头宁蒗则如雷灌顶,突然的一阵清明。   “你说什么。”他痴痴看着那个青楼女子:“方才说的话你再说一遍。”   “我说宁大夫十年不动爱人分毫,难道就仅仅是因为一盏琉璃灯吗?”   这句话说完男子便拔剑刺上她的脖子,不是试探,是真正使上了杀招。   那头宁蒗急步上前,伸出右手一把握住了剑,割的手掌鲜血淋漓。   “顾子言!”   “我记得你说你挣钱是为了你表哥。”他垂眼看住女子:“可是你要知道,他若出人头地,根本就不会回来找你。”   女子抬眼迎住他目光,眼底一片澄静,就如同二十五岁时的宁蒗:“我都说了这是个念想。我对他好,和他回不回来没关系,这只是我心底里一处干净的地方,我的身子是脏的钱是脏的,有这处干净地方我才能活。”   “……………………………………”宁蒗沉默,掌心鲜血一滴滴落了下来。   “你说我不动他不是因为琉璃灯,那你说,是为了什么。”   女子叹口气:“宁大夫其实知道的,又何必来问我。”   当然不是因为琉璃灯,是因为爱他敬他。   “宁蒗和顾子言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当世神医,一个是当世剑圣。他们的感情不被天下人接受。就算两个人一辈子都不能相识人承认,那又如何。他们是相爱的。何必这么执妄,非要做那样的事情。不如就让这感情沉了底,最终仍清白干净。假如那盏灯没有意外碎掉,假如宁蒗最终没有妥协,那么他的感情就会是心底里一块干净的地方,如同在那里燃着一盏永不寂灭的琉璃灯。也就是从那一****才终于我们之间的根本不是爱。”   “你怎么选,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你只需要明白,不管你选什么,我和你都不会有以后了。你可以不放我走我相信以我的本事,我也逃不过你,但是就算你能留下我,你也只能留下我的尸体。”    第二十章 陪你黄泉   暗处的男子发话:“我交给你的幽冥剑决最后一式,寒光尽你练成没有?”   楚寒歌不发话,轮回教的教主低头喝了口茶,被热气蒙住了半张脸:“寒光尽,就是死黑一片,其实不难明白。我三十二岁那一年被人用金针刺瞎了双眼。就从我在看不见这个世界开始,我的心和我的眼睛一块儿瞎了,就在那一刻,我悟出了这一招,寒光尽。”   “你试试看吧。”他将茶杯落下,摸出了一支长箫:“再不成,就不配跟我学艺。”   楚寒歌噤声拿出了剑,挥剑的那刻箫声也亮起,调子低沉,并没有痛苦愤怨,只是死黑一片。   全世界的灯火都熄灭了,浅碧色的毒气,一丝丝渗入眼帘,原来天光也有尽时,从此不是每日清早都会亮起。   楚寒歌听到了箫声里面那一刻的绝望,只是一刻,天光尽灭,忽然间就明白了,剑光迎空一抖,从高处席卷而下,没有劲风没有杀气,只是了了一击,却将所有希望破灭。   “你果然是没让我失望。”   “我不会再和你学这门武功了。”   “你说什么!”   “我有些好奇,你做了轮回教这么久的教主,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从前的名字?顾子言。”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宁蒗………………他死了。”   “……………………”顾子言文言一瞬间愣住了就像一具石雕一般。整个人僵在那里。半晌,他才颤抖着,毫无聚焦的双眼,转向了楚寒歌的方向。   “你刚刚在说些什么!如果你敢骗我的话………………”   “我可以带你去看他的尸体。”   “………………………………”   顾子言虽然是个眼盲治,但是平日里行动总是前后有度,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是一个瞎子。但是当楚寒歌将顾子言带进,存放着宁蒗尸体的那间屋子的时候。顾子言表情忽然变得非常苍白,他几乎是摸所着,跌跌撞撞的。到了床边,最终是握住了宁蒗冰凉的右手,放到脸颊摩娑。?眼泪飒飒的流了出来。   “宁蒗………………”   “你就不怕我找了一具假尸体,来骗你吗?”   “我认得宁蒗身上的味道………………而且,这世上没有人知道,我和他分开的时候,他为了躲我,在我和自己的体内下了一道弑心蛊只要我和他靠近,我和他就会心痛不已………………”   弑心蛊在啃咬心脉,顾子言将牙咬了又咬,有太多理由抽出手来,可最终却是没有,就这么握着,让宁蒗冰冷的指尖抚过自己脸颊,如同抚过一个随时都会破碎的幻梦。   先前他还害怕自己靠近他,他舍不得让宁蒗心痛。可现在,反正宁蒗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他也已无惧。   眼角有血渗出,暗色的血,滴到宁蒗胸膛上,还微微泛着荧光。   楚寒歌心里一凉,不忍的别开了视线。   “好了,我现在就快死了,你也不需要再来杀我。”   这句话很轻,却象一把利锥一下扎到了楚寒歌灵魂深处。   “原来你早知道。”她抬起眼,不知是当哭还是当笑:“能不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当你告诉我,宁蒗。并且带着我来找他的尸体的时候。”   顾子言垂头,耳际也渗出血来。   “为什么,这句话我本应该问这个我爱了一生的男人,可惜,他已经不会再回答我了。我只能问你,他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会死。”   “他没有告诉我,他为什么需要我杀你。但是我知道他为什么而死。你太在乎他了,你的在乎引起了很多人,不必要的恐慌。我答应过她,如果有朝一日我看见了,他的尸体那么。那个时刻,就是我要杀你的时候。”   顾子言跪在床跟前,拿手指不断擦那些从七窍流出的鲜血,他苦笑,知道再没有什么秘密,一切的一切都被撕开了。?七窍已经不再出血了,他的眼这时分外清明,看着宁蒗的眼里面有从没褪减的温柔。   “他是舍不得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到最后顾子言一笑。:“他们不用叫你来杀我,这般多此一举。”   话说到这里他身子一阵摇晃,脸孔开始浮现出种诡异的银灰色。弯腰吐出老大一口黑血来。   “其实你也不用再费力气,毒已经侵入我心肺,蔓延全身,我很快就会五脏溃烂,到最后全身溃烂而死。”   “宁蒗这个人呐,什么情况下都是那样,温润如玉,唯独他对自己的医术自豪的不得了,只要一提到总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我知道他对你家的感情很深刻,所以。他是绝对不会,真的像天下人公布,我和他在一起的这个事实。他说宁可自己死也不会给宁家抹黑。可惜呀,他最后还是棋差一招。他给我下了弑心蛊,却没有发现我也给他下了,同命蛊。他这个人做事不懂得变通,在江湖上人那么多仇家,也不知什么时候便会离开人世,没有我在身边保护他。我始终不放心。可惜她性子倔,又不允许我靠近的。我双眼被他刺瞎,又不可能时时刻刻关注他的动向。没有办法,我只好将自己的命和他的命绑在了一起。这样起码他离开的时候我能跟着他一起走。”   “这一生,剑圣也好,魔教教主也罢,我爱他,从未后悔过。”   说完这句他就闭上了双眼,爱恨对错一切一切,都随生命一起作结。   他攥着宁蒗的手,深蓝色衣衫覆着他身子,死后他依旧平静淡定,床上躺着的也还是那个永远温柔的宁蒗。   宁蒗怕痒,据说怕痒的人都心软。   宁蒗嘴拙,吵架不在行,有理无理最后都只好赔罪。   宁蒗没原则,什么都说好,口头禅是“都依你”。   ……………………   他爱他,方才那问题根本就不需要问,也不必回答。   他不是想死,只是因为离开的人是他,所以才愿意跟随。   你让我不能近你身,可知如果能拥你入怀,万箭攒心却又甘之如饴。我没这么做,只是担心你会受伤。   你要我走,你要自由。我便尽我全力给你自由,哪怕,代价是我不再见你,哪怕是我的命………………    第二十一章 苏醒   看着桑梓被吞噬在黑暗之中的背影,****神色有些恍惚,仿佛自言自语道:“费了这么多功夫,最后仍然是‘死别’和‘生离’二选一罢了。”   眼前的一切似乎被迷雾缓缓的覆盖,****颓然无力的靠在冰冷的王座上,掩面久久不语。   却说谢安,他在幻境中意外死去,原本以为自己会就此醒来,但是却被重重的迷雾包围,似乎还是在迷幻林的范围,谢安缓缓的向外走,外面的雾似乎淡了一些,但是依然看不到路。谢安只好凭直觉往出走,他只感觉到脚下的路又湿又滑,Y冷的雾气时刻在往脖子里钻,冷得让他牙齿打颤。走着走着,雾气越来越淡,不远处居然出现了一条灯火通明的长街。怎么回事?他这是走到哪来了?   不小心走到林子外面了吗?可是,迷幻林是在大山深处,百里之内都没有人烟啊?   一边想着,谢安一边往长街走去。走得近了他才发现这街上不仅灯火通明,而且还竟是熙熙攘攘的人流,配上四处都是的花灯小摊,竟是跟过节一般热闹。   “咦?这怎么有个人?”   谢安站在长街上,身边有行人忽然停了下来,围着他转了两圈。那人脸上带着一个滑稽的面具,不仅是他,这街上的所有人都带着各色面具,倒是蛮有意思的。   这里有这种习俗吗?   谢安正想问问那人这是哪里,那人去忽然靠近他,然后伸手摘去了脸上的面具………………   面具之下,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白色的皮肤——这人没有脸!?   谢安一惊之下,踉跄着退后两步,正好撞在身后一个路人身上,谢安一低头,就看见这人是飘着的,原本应该是脚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这次真是活见鬼了!   眼看着这里的动静惹得越来越多的“行人”围过来,谢安的心里升起一种绝望。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拉了一把,直接被拉进了谁的臂弯之中。原本把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遍的行人,呼啦一下全都散开了,似乎是很畏惧他身后的这个人。   “好了,别吓唬他了。”   一道轻盈好听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行人们听他这么一说,纷纷拱手行礼,不约而同的该干嘛干嘛去了。   谢安想转过头,去看看这个人的模样,却见这个人死死的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最好还是不要看我的样子。”   她将一杆挑着青光灯笼的杆子握进了谢安手中,柔声叮嘱道:“你拿好这东西,一直朝着东边走。不管看见什么东西都别管,要是有人要给你东西,也不要拿。应该很快就能见到出去的路了。”   谢安握着灯笼杆,正想向着身后的人道谢,却发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已经消失了。同时消失在他眼前的,还有刚才灯火通明的长街。他心中隐隐有些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将灯笼在手上握紧,谢安朝着那人所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这时才看到脚下的土地是湿润的,透过灯笼青色的光可以隐约看见,路边都是缀着露水的青草。草丛及腰高,长得非常茂盛,却纷纷都被露水压得直不起腰来。风冷冷的吹过,发出呜呜的低泣声。   谢安依旧提着那盏青色的灯笼,照亮了一小片前行的道路。青色灯笼光圈的边缘,总是模模糊糊探出几张样子怪异的脸。他们慢慢聚拢过来,却又畏惧着那谢安手持的青色灯笼,于是在光芒附近徘徊不前。巨大的圆月投下光影,将河岸的红色花海映得艳丽异常。谢安在花海之间前行,白衣青灯,将Y影之中的魑魅挡在视线之外,仿佛一副展开的安宁画卷。   “我的儿………………小安…………小安是你吗?”   熟悉的声音在谢安的耳边响起,谢安的步伐一顿,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   “我的儿难道你听不出来为娘的声音了吗?”   谢安握着灯笼杆的手猛的收紧。他怎么会听不出来这个声音?   但是谢安的心里很清楚,这个声音的主人,自己的母亲,早就已经离开了,哪里都找不到了。   谢安虽然停了下来,但是,他始终没有回话。   “安儿,你不回头见母亲一面吗?”   谢安一停下来,就感觉周围的温度猛的下降了,灯笼里的火光也无风自动,摇曳不止。谢安的背后已经全是冷汗,喘出的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结成了冷霜。   缓缓的闭上双眼,谢安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提着手中的灯笼一步步往前,不管身后的声音再怎么的呼唤,,谢安的脚步始终没有再停下。直到眼前无边无际的雾终于散去几分,眼前出现了一条河流。这条河流是黑色的,在人间它被称作归墟,而当它流入世界的尽头之后,名字就变成了忘川。   在河边刻着忘川二字的石碑旁驻足下来,那里停着一只小船,船头坐着一位年老的船夫。上了渡船,随着船桨在水中划动的声音,船缓缓动了起来。河上的雾气很淡,抬头可以看到高天之上一轮巨大的圆月,月光洒在对岸,照出一大片鲜艳茂盛的红色花朵。   谢安虽然有太多不解,但等他看到那遍地的血红花海后,就再无疑惑。   ——Y世忘川,荼蘼遍地。只在古老故事中存在过的东西,真实的出现在他面前。   院子外天色蔚蓝,阳光淡淡散落一地,然而不过几步之隔,却起了一层非常浓烈的白雾。这些雾气筑成一道高墙,将整个正厅都笼罩其中,遮挡住一切视线。除了谢安,****和桑梓以外,晏明修,伽清都已经齐聚此处。   谢安最先醒过来,迷蒙的眼神四周一巡视,虽然迷雾重重,但是他还是认出了这里就是****的府邸,他们根本就没有去什么迷幻林,进入迷幻林什么的根本就是幻境的一环,一丝淡淡的冷香烧着,那是桑梓点燃的一炷失魂引。他虚虚的握了一下手掌,掌中心冷润的竹竿的触感似乎还有残留,比起幻觉,谢安更愿意相信自己是真的去了那里,这个世界是真的有所谓的Y司地狱,这样,起码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早就已经解脱。   “师傅。”    第二十二章 已成执念   晏明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安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看晏明修,他的身边站着当初的那个傻廖古,也就是伽清,两个人的样貌都是长得很漂亮的人,看起来十分的般配,站在一起赏心悦目的。谢安刚醒能看到这样的一对恋人,心情顿时就舒缓了不少。   “我睡了多久?”   “大约有三日了,师傅今日再不醒,我就该想办法强行叫你了,毕竟三日米水未尽,总不是事。”   谢安点点头,目光环视了大厅,发现桑梓和****就在自己的对面,也都双双呈现昏迷的状态。谢安直觉整件事情有些不对劲。   “你来的时候,我们就是现在的模样了?这香又是谁带来的?”   谢安记忆中,是自己主动和****提起去闯迷幻林的事情,可是现在自己出现在这里,可见迷幻林这根本就是假的,那么自己又怎么会提议去迷幻林呢?   “并不是,最先开始的时候,是****先晕过去的,接着就是师傅,最后是寒歌。”   “也就说,除了昏迷的顺序不同,我们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大厅?”   只见晏明修和伽清两个人对视一眼。   “自然是没有的,我和伽请两个人轮换着守在这里,你们没有移动过。”   谢安现在可以肯定,这一切都是假的了,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何时陷入这个幻境的。   几天没有移动过自己,谢安有些艰难的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开始往厅外走。   谢安在阳光下站了片刻,忽然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还好混沌之中,撞进了一个让人安心无比的怀抱。在楚寒歌的影子里,避开了让谢安觉得有些刺眼的阳光,谢安声音虚弱,像是提不起来气一样:“……我感觉我好像快死了一样。”   “怎么会,睡一觉就好了。“”   “寒歌,是你吗?”   然而楚寒歌这回既没有开口,也没有以任何动作回应,他只是很淡的看了谢安一眼,仿佛在看一个有点熟悉的陌生人。这样的眼神干净而柔和,谢安好像见过,却又因为时间久远,无法清晰的想起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见过。   “其实我们都被骗了。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转世投胎之说,更没有一种丹药可以让你回忆起你前世的事情。”楚寒歌将谢安福到了,晏明修匆匆搬来的椅子上面。   “你听我慢慢跟你说,在湘西曾经有两个很强大的巫族部落。他们各自有自己擅长的方面,一个擅长使用蛊毒,而另一个擅长迷幻人心。后来经过无数次的战争,善于迷幻人心的那个部落,败给了善于使用蛊毒的那个部落,两个部落被合二为一。而善于迷幻人心那个部落的酋长,为了保证自己部落的生物,也就是那条双头蛇,能够被好好地供养,于是他下了一个巨大的迷幻之术。”   “那就是双头蛇的唾Y产生的那个药丸,可以追溯人的前世今生,有沟通轮回之效,让双头蛇一夜成为了神物。”   谢安帮楚寒歌补全了接下来说的话,楚寒歌一愣。   “你知道这件事?”   “刚刚才知道而已,我原本就猜测,我所经历的幻境是过去某一段真实存在过的历史,真假参半罢了。我并非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的神鬼之说,我只是觉得假如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存在的话。很多人的结局也许就会被更改。我在那段记忆里面了解到了一段往事。宁远的先祖曾经爱上过,一名男子,那名男子恰好就是创造了九幽冥决的那位剑圣。而那名剑圣,后来成为了轮回教的教主。宁家的先祖死后,他并没有用轮回教里的这个药丸试图找回那位先祖的转世,并非他不够爱那位先祖,而是因为他知道这个药丸,只不过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药而已,根本不可能真的做到找回人的前世。”   谢安说完,缓缓抚上了楚寒歌的脸颊。蹲在他身前容姿清隽的美人面染酡红,这双好看的眸子如笼着烟雨薄雾,模糊了周围事物独只映出一人的身影。   “所以我知道,在你内心深处你始终都是我的寒歌。”   “我这一生虽短,加上幻境中所见的,我已经看到太多相爱却不能相守的人了。我们以后都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   不要再分开…………   这是楚寒歌自打爱上谢安以后,就一直想要听见的话就一直在等待着的话。   楚寒歌强自压抑着自己的心因着谢安这番表白而生起的战栗感,小心地试探谢安。:“若是我不想答应呢?”   出乎预料的回答让谢安略一怔神,心中泛起一阵从未有过的奇异之感。对楚寒歌的抗拒,他没有半分想要责备的想法。反而是心里一片柔软,甚至还有些微微发烫………………   至少她还肯去计较她愿意计较,就说明在她的心里,对自己还是有爱的。   “那就继续说,继续做。”眉眼间满是纵容之色。楚寒歌就是为此迷了眼,而接下来听到的那句“我谢安的余生,只会为你一人而活。”则让她尽失了神。   即便是幻术,但是桑梓曾经经历过的那一切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楚寒歌感同身受,说是她自己经历过一遍也毫不为过。   那种为了心爱之人抛弃一切奉献一切,最终还被心爱之人踩在泥地里的那种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感同身受经历过这一切之后,楚寒歌对感情的态度谨慎了许多。至少她知道自己为之奉献的这个人是否值得自己这么做。   “小安。”楚寒歌声音低的仿似呓语,眸中柔色如揉碎了的月华。伸出手抚过谢安秀挺的眉,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敢肆无忌惮地碰触这个人。   十岁起,她就知道这个人,更知道陆择赋予她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将来去辅佐,保护这个人。   谢,安。   这个名字往复出现于她的记忆之中……………………   惊觉之时,早已成执念,揉进她的骨血,成为了她的心跳。    第二十三章 原谅   “****毕竟是作为一介外人,强行夺取了教中的权利,教中的长老会隐瞒他这件事情,也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我只是可怜他做了这么多事情,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失去的东西早就已经没有追回来的机会了。”   谢安和****他们两个人的人生经历是何其的相像,两个人都是年少成才,少年天才又都可以在江湖和朝堂之上搅弄翻云。唯一不同的是****出身世家,年少的生活,虽然有些坎坷,但是终究是温饱不差,而且身边之人,耳濡目染学习的都是一些货与帝王家的经世之道。这也就埋下了他日后做事不择手段,追逐名利的祸根。而谢安虽然聪明,也算是世家子弟,可是年少坎坷,生命总是悬于一线,所以让他对这些身外之物,没有什么太大的追求,更何况血海深仇压身,倒是让他做事情比****,更多了一份体谅别人的心。总也不能将事情彻底做绝。   “就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将他长期服用的驻颜丹的解药给他喂了进去。驻颜丹,说到底也是一种蛊毒,常年服用对身体的危害极大,一旦解开,他的身体会转瞬间就恢复一百多岁人的体貌。”   “老死,这大概是他可以得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教,教主……………………”   伽清的声音响起,谢安和楚寒歌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大厅。   ****就坐在位子上,睁着双眼,仿佛几日之内苍老了几十岁。****望着楚寒歌,站了起身,隔着院子,不出一言,静静地望着她。****关了门,跨过门槛,缓缓地朝他们走去,直至站定在他们面前。   楚寒歌。   恩?   楚寒歌。   ………………嗯。   ****已经许久未叫过楚寒歌真正的姓名了。楚寒歌面无表情,目光凝望着****。   她一唤,他便一答。   “楚寒歌,今日是上元节,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楚寒歌愣了下。看向谢安。   “他可以一起来。”   “……………………”   眼前的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人们都纷纷的在这一天,选择遗忘了大周目前动荡不安的事实。都借着这个机会纷纷相约在大街上相见、游玩。   相比于其他人,谢安与****这一堆人算是很奇怪的,****和楚寒歌远远的走在前面,谢安在中间,晏明修和伽清则远远的吊在后面,她们是一起的,却更像是各自散着出来玩儿的。   “楚寒歌。”   ****微微侧过头,楚寒歌便站在那里,静静地凝望着他。   “你想要玩什么?”   楚寒歌却是微微摇摇头。   “走走便是了。”   “我如今只是想感受这世间之人的喜悦。很快的,我连这种机会也不会再有了。”   “………………………………”   “那天晚上,我背着桑梓游走在大街上、湖畔边,哪里热闹,她便往那边钻。我最不喜欢热闹了。热闹到最后总是繁华落尽,很是令人难过,何况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看着也着实心烦。可是,桑梓最喜欢的是热闹啊!结果这么一个人喜欢热热闹闹的人,却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翻山越岭,然后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死在了万丈悬崖的下面,直到被人发现之时已经是摔得血肉模糊,身体溃烂不堪,我只能从模糊的五官大致瞧得出桑梓的样子。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愧悔。那一日,在沙场见惯了血肉模糊地死尸的我,吓得狼狈的跑出义庄,直到身体累得动弹不得,才终于停下脚步,蹲在地上,双掌掩着面,又哭又笑,犹如癫狂。我真的好想问她,你不是说永远都会跟着我的吗?不是说会死皮赖脸地赖着我的呢?不是说要死在我的后面,这样才可以替我收尸的吗?桑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谎了?你竟然敢死在我的前头,你总是骂我是老狐狸,其实你比我更狡猾。”   ****觉得此刻自己提到了桑梓的死,心情从来没有如此平静过。他的眼睛望着远处的街灯,思绪却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回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些关于荣华富贵,那些关于一个桑梓的可怜女子还有一个负心的男人。如果时光能重来,他会如何呢?会好好对待桑梓么?他觉得好笑。因为如果是放在从前,他一定会斩钉截铁的告诉自己”会的。”   可是陷入幻境的那些年事实,清楚的告诉了他答案,答案是不会,他依旧会为了名利而放弃桑梓。人都自私的,如果能一步登天,是人都想要。至于情这个东西,太飘渺了,抓不住的东西,很少有人会为了它奋不顾身舍弃名利的。   “我可以为了她去死,可我却没有办法为了她放弃名利。”   ****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变的深刻了许多。   “或许如果你们不曾相遇过。这是最好的结局。”   “这份所谓的感情比起权力有如何?你一辈子都在追求权利,你的野心不是她一个人所能阻止的。甚至可以说,连你自己都阻止不了你自己追求权力的心。所以在你的心目中权利排在第一位,桑梓排在第二位。而你的命,则排在第三位,只可惜桑梓是把感情排在第一位的,所以说你们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你还记得桑梓在临走之前和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你的眼睛总是看错。真是可惜了。…………”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他怨你。总也看不到她对你的付出。而是说,她心底的愿望不过是与你从未遇见过,如此便不会伤心,不会受伤。可你却总以为你们之间还有转圜的余地,所以她才会说你的眼睛总是看错。”   “…………………………”   ****看着楚寒歌,一时之间相顾无言。半晌,****笑了,虽然只是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你走吧你要等的人,在你的身后。”   ****转身向前走,汇入人流,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谢安走到楚寒歌的身边,执起她的手。   ****身上的时间似乎在飞速的流逝。很快他就从少年人的模样,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走出繁华的街市,在荒凉无人烟的路上走了许久,来到了一座山的山脚下。   山路很陡,昨夜又下过雨,一片泥泞,泥土又很松,他有好几次都踩空了。但是他什么都不抱怨,只是一脸认真,很努力地抓着石头向上爬,脸上又被石头刮了几道,手背都抓出青筋了。   终于,****爬到了山巅,在寒冷的山风里,****找了一棵树,靠在树下,遥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街市。   “桑梓,一个人躺在山脚下怕吗?”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道出。但是,没人会回答他的问题了。   当烟火在黑漆漆的夜空中漂亮地绽放之时,背后徐徐传来一个声音说道。   “怕。但是没有怕很久,唯一觉得遗憾的是,到死,我还是没和你把我们的事情说清楚。”   听到声音,****眼眶中的热泪瞬间便流淌了下来。他的嘴唇发白而干涩。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两次…………。“”   楚寒歌,或者说是桑梓走到他身边坐下,却是摇了摇头。   “那就从这一刻起不要再让我失望了。哪怕只有这一刻。”   没了吗?   她脸含着笑,望着他。   他迎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   没了。她就只要这么简单。    第二十四章 未来安排   ****毕竟活的实在太久了,身体也早已经被蛊毒掏空。苍老的不成样子的****靠在桑梓的身旁,如果不是他的胸膛还在微微的起伏着的话,根本就像是一个死人一般。   ****这一睡就睡了一夜加整整的白天。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山顶了。   他依然是靠在树上,可是在她面前的却是一片被夕阳染就的金色的湖泊。   桑梓站在阳光的余晖里,仰着头望着天空。天上朝霞密布,传来一声声的鸟叫声,鸟儿成群结队飞过,却未曾有余留下一丝的痕迹。   桑梓。   ****又出声叫了叫站在余晖中的人。这次仰高着头望天空的人转过头,望着他,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怎么了吗?”   声音很温和,不带一丝的勉强,很平静,跟以往的桑梓不太一样,却让人觉得眼前的人虚无缥缈,似乎下一刻便会消失地无影无踪。   ****愣愣地扶着树干艰难的站在原地,手微微地伸出,向前,然后,下一刻,桑梓已经整个人跑了起来,奔向站在树荫下的人。直到靠近的时候,****忍不住伸出手,一把将人扯进怀里。   “桑梓。桑梓。桑梓………………”   他喃喃自语地连续念了这个名字几遍,最后才终于问道。   “你是来接我的吗?“”   桑梓却是微笑着望着他。   “我是来陪你看夕阳的。你还记得吗?你曾经答应过我,要陪我看会儿夕阳的。直至今日,这件事还一直未曾实现过。”   以前的桑梓对于某种承诺,总是带着让人无法理解的执著。他忘记了,但她却会一直记得,然后总有一天,她还是会努力让这个承诺实现的。所以,现在便是如此。   ****望着眼前的桑梓,忍不住笑了。她伸手摸了摸桑梓的脸。这次,桑梓的脸在****的心里不再是楚寒歌的模样,而是干干净净的桑梓的脸庞。   ****似乎是体力不支,他踉跄了一下,桑梓顺势扶着****坐下。****的头靠在桑梓的肩膀上,眼睛默默地望着远处的夕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从前竟然没有陪你来看过这样的夕阳。”   ****喃喃自语道。桑梓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了看夕阳,她轻轻地在****已经褶皱遍布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被吻的人愣了一下,傻傻地望着她,尔后,脸上带着灿烂欢喜的笑容望着她,半晌,****将头缓缓的埋进了桑梓的肩窝。   “我答应你了,从今往后我们再不相见了…………………………”   一直等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的尸体已经变得冰冷了,谢安等人才从湖边的灌木丛里缓缓走了出来。   他们用事先早已备好的棺材,就地将****掩埋了。   翻云覆雨,搅动了近乎两代王朝腥风血雨的男人,最终也不过就是三尺棺材一捧黄土罢了。谢安没有给****立碑,什么都没有做标识,只是这样隆起的一个土堆放在湖边。谢安不知道应该怎样去评价****,又应该怎样给他留下姓名,毕竟****这个名字早就已经淹没在茫茫的史书里了。   无论他的是非功过究竟如何,谢安想这个世上唯一有资格来给他写墓志铭,来为他提名的人,已经早在他之前就消失了。   “你一生追求权利,最终却被权力的斗争伤害到体无完肤。如今你已经安然往生,你的身体留在此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也算是给你过往污浊的生活,做一个完好的了结。此处人迹罕至,不会有人过来打扰你的清净。”   下山的路上,一行人之间的气氛显得有些沉寂,无论****此生如何坏事做尽,但他毕竟是一代枭雄。目睹这样一位英雄迟暮,并且最终亡故,他们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慨。   “对了,明修,你已经将伽清带离了轮回教,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最终还是谢安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和伽清之间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实属不易。所以………………你也知道我的性格并不适合朝堂,我打算带着伽清,随便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先隐居两年,日后,等乱世过去了再做打算。”   “嗯。”谢安沉吟了一下,随即说道:“既然你们目前没有想着去的去处,我倒是有一个地方可以提供给你们,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师傅您说便是。”   “我和寒歌情况你们也见到了,我们两个人都不太适合在江湖上行走,我还有一些未做完,收尾的事情,需要先将它做好,然后我会带着寒歌彻底退隐,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居。所以………………饮烟山庄还空在那里,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去西北替我打理一番。那里虽然离山清水秀的距离,遥远一些,但是西北人作风开朗,民风淳朴,最重要的是我也有一点私心,宁远走了,我们一直都瞒着听风。但是我很担心,听风最终还是会知道这个消息,你们去了,好歹也有人陪她说说话。这样日后她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太难过。”   晏明修和伽清对视一眼。   “好,当然可以。”   “那好,我们就此别过。你们现在就启程去西北。”   楚寒歌听到这话,看了谢安一眼。但是什么都没有说。晏明修反倒是有点疑问。   “这…………会不会太赶了,师傅方才还说有一些收尾之事要做,若是我跟在师傅身边的话,是否做些事来也能方便一些,我总还是能够帮上一些忙的。”   “哪里有师傅做事,让徒弟帮忙的。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傅,那我说的话你究竟还听不听了?”   “这…………………………”   晏明修有些迟疑,他不想这样将谢安一个人留在这暗波涌动的大周境内,如果要走,他更希望自己可以一直陪着谢安,这样出了什么事情,也可以有个照应。但是谢安明显不是这样想的。   “我就下来,要处理的事情,是我个人的事情,不应该牵连到任何无辜的人,我之所以会带着寒歌,是因为我已经跟她承诺过,从今往后我跟她便是同心同命,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松开她的手。”   “…………………………”   楚寒歌握着谢安的手紧了紧,谢安偏头安抚的冲楚寒歌笑了笑。   “你自己也说了,你和伽清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既然感情来之不易,你就更要好好珍惜。这么多前车之鉴,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你即日就启程去西北接管山庄,你若真的想帮我,就想办法将严浩姐弟给我留在西北境内,千万不要让他们挥兵南下。”   “您放心,我决不会让严浩姐弟挥兵南下。”    第二十五章 解决隐患   晏明修和谢安就此分开,路上晏明修就见伽清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便问道。   “你怎么啦?我看你的情绪好像不是很开心,可是还有什么事情牵挂吗?”   伽清看了晏明修一眼。   “我只是不太放心,轮回教罢了。”   晏明修闻言皱眉。   “难不成你还对那个教派有感情?不过也对,那里毕竟是你成长的地方,可是轮回教坏事做尽……………………”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非对那里还有留恋。我是****收养的弃婴,要说有感情,我只是一直对他还有些留恋,至于轮回教派,我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地方。我的意思是虽然****已经死了,但是这并不代表着轮回教就完全失去了可以动弹的能力。我身为教派的左护法,我深深的知道****,这些年将整个教派悄无声息的渗透到了大周的方方面面,一但轮回教派对大众发起进攻,那将会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这方面倒是我疏忽了,可是如此,盘根错节的势力。一时我也想不了应该如何处理,你对轮回教上下的机构了解的非常清楚,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来应对这件事情呢?”   伽清听晏明修和口气就知道他也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决定这件事情有他们来解决,瞒着谢安和楚寒歌,毕竟他们两个是深受轮回教伤害的主要人员。好不容易现在摆脱了,说什么也不能再把他们往这件事情里面卷。   “擒贼先擒王,教派里的事情,除了****一人总览之外,对付大周这一方面,主要是由我这个左护法来负责,而对内的巫族教派的管理则主要交给了右护法——巫冥。”   “巫冥此人极难对付他和我不一样,我是****捡来的,在教中可以说是毫无根基,但是他本身就是巫族里的长老,后来更是长期管理中有关于蛊毒的一切事务。就算是****也会给他三分薄面。最重要的是他在教派中的声望一向极高,一旦****身死的消息传到教派中,他便会立刻顶了****的教主之位。想当初若不是****此人手腕狠毒,横空出世,教主之位早就应该是他的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要我们将他杀了,轮回教就真的变的了群龙无首了。”   “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但是此人常年待在湘西,从不会离开湘西半步,若是要杀他,我们必须深入轮回教的大本营。危险自然不必多说,而且此人用毒和武功都极其厉害。光凭我们两个人是绝对杀不了他的。”   晏明修沉吟半晌,说道:“****身死这件事情迟早会传到湘西。杀巫冥一事宜早不宜迟,而且又不能惊动师傅,嗯,我想我心里已经大概有了人选。”   真正出发去湘西是三天之后,车上除了晏明修和伽清以外还有一个劲装打扮的青年侠客,这个人室,烟民馐找来的,那么按道理来说,他应该也是谢安身边的人可是以伽清的情报网竟然从来没见过这个人。这个人五官轮廓很明显,剑眉朗目,但是眉宇间又隐隐的透着一股和他清冷气质不相符的一丝媚意,看起来实在违和。到了极点,而且从他仅仅露出来的手腕和脖颈上累累的伤痕来看,此人的身上一定有很多的伤。   伽清一直盯着这个侠客看,这个侠客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叫万里,是合欢宗的少宗主。”   合欢宗?   伽清知道这个宗派很多年前曾经被灭门,但是最近突然好像又有死灰复燃的架势。原来它的背后竟然有谢安的支持!   晏明修,不能找听风阁相助,黄泉阁也不可以找,他唯一能找的只能是目前跟谢安联系非常少的合欢宗,他原本也想找肖家兄弟,可是现在几乎在江湖上见不到他们二人的踪影。   “明修,你放心,我已经让宗派里面的兄弟去找肖澈和肖北兄弟两个人了,他们虽然跟庄主有些不愉快,但是相信如果得到这个消息,他们还是会过来帮你的。”   “但愿如此吧”   同坐一辆马车,车帘紧紧垂下,走了很长时间才到目的地。   万里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人长的也冷漠,一路上就没有几句话,也根本没有笑过。   目的地是湘西的骨佬城,他们换了湘西本地的衣服,一进城,就听到了一首歌谣。   “双头灵蛟从天降,赶走妖魔保平安,天女祭祀灵蛟佑,轮回传世万里平………………”   一首不过十几个字的歌谣,几乎所有城里的孩子们都在唱。   “这首歌谣,二十五年前开始被人传唱,当时城里有百姓认为双头加,要是不想的象征,于是便有人试图。杀了双头蛟,虽然没有成功,但可怕的事就在第二天发生了,骨佬城内瘟疫蔓延,仅仅一天之内,就有不下千人染病身亡。??存亡时刻,右护法举行了一场祭祀,将双头蛇从洞穴里召唤了出来,他们用双头蛇的唾液制作了解药,拯救了这个城里所有的百姓。从此城里就处处都唱着那首歌谣。?”   一首不过十几个字的歌谣,几乎所有城里的孩子们都在唱。   “这首歌谣,二十五年前开始被人传唱,当时城里有百姓认为双头加,要是不想的象征,于是便有人试图。杀了双头蛟,虽然没有成功,但可怕的事就在第二天发生了,骨佬城内瘟疫蔓延,仅仅一天之内,就有不下千人染病身亡。??存亡时刻,右护法举行了一场祭祀,将双头蛇从洞穴里召唤了出来,他们用双头蛇的唾液制作了解药,拯救了这个城里所有的百姓。从此城里就处处都唱着那首歌谣。?”   ““双头灵蛟从天降,赶走妖魔保平安,天女祭祀灵蛟佑,轮回传世万里平………………”   你们知道二十五年前恰好是轮回教,在湘西式微了时候,很多人都很崇拜中原的文化对蛊毒一事,和神灵崇拜已经起了疑心。你们这话透着不祥,也很快就得到映证。巫冥要人在骨佬城河水中投下锈蛊,一时间满城爆发所谓瘟疫,上千人因此丧命。?于是献祭开始了,血腥的一场大戏之后,双头蛟如约出现,巫冥则如神佛下世,手端所谓圣血,挨家挨户替所有中毒的人解了蛊,?瘟疫中止,湘西人受过教训又得到救赎,终于确认双头蛟才应该是他们不二的信仰。?”   “巫冥的确铁腕无情,可却一举扭转颓势,对轮回教居功至伟,也是个值得一说的人物。?难怪他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如今二十五年过去了,真相连当事者都快遗忘,可却有人将它刻在心里,刻成了一道道血痕。    第二十六章深入虎穴   一路伽清都无话,神色有些凝重,到目的地这才幽幽问了句:“你是不是已经联络好了?”   万里点了点头:“我合欢宗的郝长老已经先去打点,应该是办好了。”   事情没出意外,下车肖北和肖澈时已经在车外等候,他们人比先前清减了许多,穿着湘西本地的衣服夫所哟黑,乍一看上去竟真的跟本地人没有什么区别。   伽清直接切入正题:“我已经了解过了,巫冥还是没有现身,我这就带你们去他住处。”   肖家兄弟表情漠然,悄无声息跟在了她身后,玄色衣衫划过青石长街,背影依旧是无边寂寥。   巫冥的住处居然在菜市的尽头,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一个整日叫卖鲜鱼的摊子底下,居然是藏着一个D口,机关被拉开后现出长长石阶,一直通往深不见底的地下。   “这个地方有没有别人知道?”   站在D口肖北转向伽清,眼中闪出一道厉芒。   “你这是做什么?“”   晏明修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看向伽清的目光。   “没什么,只是血的教训,让我们兄弟明白了很多人,远不如他看上去可信。你是那个人教出来的,手段脾气和他如出一辙,不值得信任。”   这话说的诛心,晏明修厉声喝道:   “既然我这么不得你们的信任,那你们为何还要过来!”   “我们过来不是为了帮你。”   肖澈和晏明修还要熟一些,说话的语气好了不少。   “这是我们已经大概查到,当初肖笑的事和轮回教里的人,脱不了干系。我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肖笑的事情讨一个公道。………………而且做事情总要周全一些,我们深入虎X,讨论腹背受敌,结果不单是我们搭上了自己的命,事情也办不成。”   “知道的还有****。”伽清艰涩的一笑:“近十年来只有他能见到巫冥,他恍然一瞬间从教中消失了一般,普通的教众,甚至是我都从来见不到他的人。我只是暗里跟踪他来到过这里。”   伽清再不多话,一转身踏上石阶,晏明修和万里连忙跟上。肖家的兄弟最后选择肖北留在外面策应,肖澈跟他们一起进去。   地室很深,越往下是越凉,走到石阶尽头时就好似进入北方寒冬,冷的晏明修连嘴唇都开始发木。?下来的人几乎全部都有内功,唯有晏明修什么武功都不会。   伽清扭头看了晏明修一眼。   “你没有武功来这里实在太危险了,不如你先上去吧。”   话音刚落,地室里就在这时火光全灭,顿时间漆黑一片。   脚底开始有粘腻的Y体漫溢,粘稠的感觉象血,转眼已经漫过小腿。   有东西开始缠上四人的腿肚,冰冰凉象条湿滑的蛇,直往血R里扎去。   “是水蛭吗?还是别的什么。”   万里几人在黑暗里挥动刀剑,将快扎进腿肚的东西劈断,扬声问向伽清。   伽清的声音有些发寒,人高高腾起跃向半空,道:“不是水蛭,血里长出的藤蔓,冰冰凉,莫非这是蛇陀罗?!你们可千万别让它钻进了皮R里去!”   “下来!”黑暗里突然响起肖澈的声音,极快的两个字,伽清还不及反应,人已经被最近的晏明修捉住脚踝跌进血水里。   头顶这时响起许多道极细的风声,很快就又归于寂静。   “无声羽箭,却力有千斤,哪一枝都能把你钉穿。”肖澈在远处冷冷发话:“你们最好是谁也别上去。”   脚底的藤蔓此刻是越来越密,象地底的幽魂,怎么都赶之不尽。   “奇怪,为什么没有东西来咬我?”   晏明修此话一出,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滞,伽清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晏明修一眼。最终,她的目光停在了晏明修戴在腰间的香囊上。   “明修你腰间的香囊是从哪里得来的?”   “你说这个,这个说师傅临走之前递给我的。“”   “原来如此。”伽清恍然大悟。   “这个香囊是出自宁远之手,对天下所有的蛊毒都有一定的印制效果,原本是专门为了压制谢安身上的蛊毒所制的,现在谢安身上,蛊毒一已解,佩戴在你的身上恰好可以抵御蛇陀罗的蛊毒。”   “既然如此,你们快点靠近我。”   “没用的,这个香囊最多只能帮你一个人无是我们其他的人,还是不要靠近你为好。”   血水不断上升,很快就已没过了腰身。   “再这样下去,我们今天就要折在这个通道里了。”   “我看未必。”黑暗里响起晏明修明晰的声音。   “肖澈,坎位生门!”   下一刻,肖澈人已在半空,指尖夹住一根羽箭,将它S进了右前方一个极小的DX。   半空中立时平静,血水如潮般退去,所有藤蔓全都没了影踪。   火光又照亮黑暗,所有机关竟因肖澈那一箭全解了。   “很可惜这里来了个阵法通才,去去水阵,根本不在话下。”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一开始没有看清楚这个阵法,是因为被漫出来的血水给吓得有些惊慌失措。晏明修抖了抖衣衫,毫不停顿迈进地室深处。   伽清连忙跟上,可肖澈却留在了原处,看着指尖一截黑色的藤蔓发怔。   挣扎不过片刻,他很快挥刀斩断右臂,人往前跪倒,极尽力气压低了痛呼。   晏明修闻声回头,想转身却被伽清一把捉住衣袖。   “你受了重伤,不要在跟着我们冒险了,你可以回去了。”   肖澈和肖北对轮回觉的定义太过赤LL,伽清虽然现在已经脱离了轮回教,但毕竟曾经是轮回教中的人。何况肖笑之死她是知情的,留着这样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尤其是前方还有一场血战,等着他们。实在是一个不明智的选择。正好他现在受了重伤,自断一臂,不如就此退出这个密室也好让她放心。   “既是来了又何必走呢,不如一起请进吧。”   地室的尽头突然响起一把微沙的声音,有扇门D开,里面涌出扑天寒意。?    第二十七章 私人恩怨   那人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袍,盘坐在尽头的暗室的中央,刚过中年的略带沧桑的唇边漾起了笑:“两指就夹住千斤羽箭,片刻就能找出阵法生门所在,两位公子应该是就是谢安手底下的左膀右臂,晏明修和肖澈吧,你们不是我要等的人。”   “你料定师傅会来?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料定。灭轮回教而不杀我巫冥,那么就是还没灭尽,他必定会来。此刻我见不到他,只能说明有其它的事情拌住了他的脚步。或者,是你们这些手下,以下瞒上。”   似笑非笑的目光,扫过站在他眼前的这四个人,最后缓缓的停在了伽清的身上。   “借刀杀人,好计谋。”伽清轻轻抚掌:“我只是好奇,你这样做………………难道就不怕事后这几位发现了。反而会与你心生嫌隙吗?。”   说这句话时他微微侧过了脸,晏明修这才看清他右颊和右手背都有一段蛇纹,又像是藤蔓死死的缠在他的身上,形状无限妖娆。晏明修多看几眼,隐约间他发现藤蔓竟是动了,枝头摇曳,在右脸上又长出半寸。?晏明修的讶异被巫冥察觉,他开始侧头,拿手指拂了拂脸颊。   “忘了介绍,我脸上的这株叫做蛇曼陀罗,活了二十年的蛇曼陀罗,是极品蛊虫,…………其实神奇的程度仅次于彼岸,朱颜。如今和我共用一个身体。”   他这句话没说完,伽清已经低吼一声。   “你还真是命大!这么多年蛇曼陀罗,竟然也没能把你杀了。”   “如果我离开这间地室,它自然很快就会吞了我。”巫冥微微扬起眉头:“你莫要忘了,蛇畏寒,而我这屋子冷的很,砌的时候可废了不少寒玉。”   “当然不会,你待在****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还是如此天真,你难不成忘记了蛇曼陀罗这个过程的作用,可是能让人保住青春的。………………你以为****的驻颜丹仅仅只是凭了战场上收集来的那些人的血气吗?他只是凭着那些血气来压抑驻颜丹里面曼陀罗的毒性罢了。我可以说是他养育的蛊人,他怎么会舍得我死?”   “那你倒是宽宏大量,被****当作蛊人,竟然也心甘情愿为他打理了这么多年教中的事务。”   晏明修的嘲讽落在巫冥的眼里,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找死。   “不要以为你身上带着宁家那个小子配置的香囊,就可以在我的面前大放厥词,这里没有你的事!”   “你!”   “够了!”伽清挡在了晏明修的面前。   “这件事情是我没有提前跟你说。这一次我们过来是要巫冥的命,但是这其中还有我自己的私人恩怨。”   伽清漂了一眼巫冥,眼里的恨意滔天。   这又是个故事,形状惨烈而内容陈旧。   为了复仇,二十年前伽清的娘被当做用来祭祀的对象。她在自己身上种下蛇曼陀罗。最终她被割颈而死,鲜血铺了满地,可巫冥不过是食指破了个小口。   然而一个小口已经足够,蛇曼陀罗转寻寄主,就是这一个小口,让它弹指之间就钻进了巫冥身体。   “原来被献祭的那个人是你娘。不过你确定你的仇人只有我一个人吗?……………………当年这件事情****也是知情的人呐。”   伽清一顿,眼里血色更重,心却万分咸涩,好像沉进了深海。   “他的确知情,但是,被献祭的那个人又不是他的妻子。”   “…………………………”   不理会自己身后齐刷刷射来的惊诧的目光,伽清死死的盯着巫冥,似乎小,想从他的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悔过。   然而,巫冥只是愣了一下。   “你可别这么说,我跟她可没有成亲。你是他的女儿,这一点我不怀疑。………………但你是不是我的女儿,可就难说了。”   “好!我不是你的女儿,这样最好。我只是替当年那个傻子来问一句话。”伽清的脸崩的死紧,和巫冥有三分神似:“问你可对她存有愧疚。”   巫冥微微一怔,面孔上冰雪却不曾融化。   “不。”他回得斩钉截铁:“从跟我第一天起,她就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既然明白,就不该有怨言。”   伽清冷笑一声。   “愧不愧疚你都得死,我又何苦多此一问。”他道,黑衫腾空而起,杀气便如利刀,转瞬盖过满室寒气。   “我的对错,凭你还不配评判!”巫冥随手将身旁桌子上的一个杯子打了出去,杯子转眼在半空裂成碎片,往伽清要穴袭来。   十块碎片,九块正中目标,伽清手里的弯刀舞得象雪光一片,可也只挡住了十分之一。   巫冥的身子如影附来,右手插进她伤口,手背藤蔓舞动。   “我自然是罪孽滔天,可你未见得就是雪白莲台!不过五十步笑百步尔,你们谁又有资格来评判我的对错!”他又加了句,掌间真气催动,在伽清身体里疯狂游走。   一小截黑色的藤蔓从伽清肩头露了出来,在伤口里不住挣扎,最终还是被真气逼迫,离开了伽清的身体。?   “看在你娘亲为了我的大业身死的份上,今日保你不死。”巫冥轻声,弹指将那株藤蔓击成飞灰,接着长袖一挥,转身再不瞧伽清一眼。   伽清在他身后绝望地挥起了弯刀,刀光在离背一寸时停住,被袖角拦腰卷起。   “拿我人头祭那些贱命亡魂,你还不配。”   不曾转身的巫冥将宽袖又是一挥。   弯刀落地,断成三截,刃口再没一丝锐气。   一道破空声响起,晏明修黑色袖口里射出的一道蓝光,直指巫冥的眉心,巫冥的武功早就已经有了护体罡气,所以根本不会畏惧一般的暗器,更何况射出暗器的人本身还不会武功,可是那个蓝色的暗器却径直穿过了他的护体罡气。蓝色的锥,通体透明,更像一滴泪水,凄楚却美丽。   这道美丽的蓝光最终是抵在了巫冥的眉心,锥尖破开皮肉,切进去足有半寸。    第二十八章 晏明修重伤   鲜血从他眉心落下,滑过右脸,温热的一道。   蛇曼陀罗微微颤动,在他右脸暴涨,顷刻间已经是漫过眉心。   巫冥似乎一瞬间就从原地消失了,下一刻直接出现在了晏明修的眼前。   手掌直接插进了晏明修的胸口,手背藤蔓向前,居然是长过了手指。顺着首长,爬进了晏明修的心脏。黑色藤蔓穿进晏明修的前胸,遇血更是盛放,枝条穿过身体,在他后背舒展成一个美丽的涡旋。   晏明修应声倒地,巫冥顺势半跪,额头的伤口居然顷刻愈合,可巫冥的神色还是难掩痛楚,只能由着那蛇曼陀罗在他脸颊一阵狂舞,最终爬到了眼角。   伽清在一旁,急得直接震动体内的伤势,口吐鲜血,方才蛇曼陀罗在自己的身体里走了一个来回,剧毒破坏了她身体几乎大半的经脉,她现在已经完全爬不起来了。只能干着急。   原本在角落的肖澈这时上前,伸手将身上衣服扯碎,单手拧成一团后拿火石‘轰’一声点燃。   地室里涌起从未有过的热浪,蛇曼陀罗受到鼓舞,竟然从巫冥的太阳穴里面冒出了一个尖。   巫冥弯腰,张口呕出了团黑紫色的血,紧接着袖卷狂风,一下将火光掩灭,单手将晏明修顶上了后墙。   那只左手在晏明修脖颈越掐越紧,晏明修呼吸困顿,胸膛不住起伏,嘴里吐出的血将他的手都染红了。   身体里热意不住的翻滚,巫冥将身子前倾,声音都有些沙哑:“你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竟然还敢到这里来,你不怕死嘛。”   “二十五年前,………………那个女人被献祭之前,………………你有没有这样问过她,有没有最后一次抱紧你的女人?”   就着巫冥的耳际,晏明修一句话就像一道熔岩,轻易烫穿了巫冥最后的防线。   没错,二十五年前,轮回教左护法伽雨被献祭的前夜,他就是这么拥着她,两人抵死缠绵,一无所知的伽雨觉得自己真是世间最幸福的女人,她搂紧巫冥的脖子问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是不是,你会一直这样待我是不是?”   “是。”   巫冥当时答的毫不犹豫,在她耳边冷涩的笑:“如果我负你,你就化作蛇曼陀罗,住进我身体,纠缠我,磨折我,不死不休。”   伽雨当时不语,第二天被送上祭台时也依旧不语。   这是却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前来查看的巫冥的左手划出了一道小小的伤口,他誓言中的那株蛇曼陀罗代替着伽雨的生命进入了他的身体。   “左护法伽雨,血性至阴,是献祭的唯一人选。”   这句话在巫冥耳际盘旋。   那是定下计策后****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当时他没有反对,现在也依然不后悔。   瘟疫爆发,献祭,接着是拯救众生,这是一条多么理想的拯救轮回教的捷径。   大丈夫所谋者大,再给他一万次机会,他也仍然会做这个决定。   可是当伽雨最终被沉进圣水谭,那一双黝黑的眼睛看着他,慢慢没进池面,他还是觉得通体一凉。   其实从那一刻起种进他体内的就已经不是蛊虫,而是怨恨和永不原谅。   “那又如何!”   “那你………………可知道………………方才你伤的那人是谁。”   在死亡边缘,晏明修艰难的喘气,仍然不忘正题:“你可知道她今年……………………”   “如无意外她今年二十四岁。”巫冥答得痛快:“是伽雨的子嗣,………………有机会是我孩子,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个。“”   圣水谭底下有一个暗道,打开盖子就直通大海,这是个他和伽雨都知道的秘密。   “不过,就是一个孩子。”巫冥玩味的笑。“我不缺孩子,她在决意杀我的时候就已经放弃,……………………那么我又为什么不能放弃!”   晏明修再说不出话,他闭上眼睛身上每一根毛孔都开始直立,预备迎接死亡的最后到来。   可就在这最后的关头,晏明修却突然的觉得身体一空,巫冥居然在这生死关头放弃杀死自己,像枝箭般弹开了他的身体,整个人贴上了后墙,凉意沁人的寒玉墙。   巫冥身上躁动的蛇曼陀罗渐渐的安静了下来,晏明修软软的倒在了地上,背上那株蛇曼陀罗已经潜进身体,而他胸前的鲜血却开始凝固,凝固成一团诡异的黑紫色。   伽清几乎是爬着,到了晏明修的身边。她死死的抓住了?晏明修的手。   巫冥冷冷看向伽清:“他死不了,………………蛇曼陀罗是种多么神奇的蛊虫,他将此将永远不老,所有伤口都能够愈合,不过也注定要被蛇曼陀罗纠缠至死。像我一样,不见天日!”   晏明修闻言咳嗽了一声,扶着伽清艰难的坐直了身子,黑色袍袖舞动,里面闪着蓝光。   “如果我现在将你的心挖出来,你会感谢我的,…………………………因为被蛇曼陀罗缠上,那痛苦可比这更甚十倍。”   “我………………才不会选择像你这般……………………苟延残喘。肖澈!”   晏明修大吼一声,远远退后,退到门边的肖澈,倾尽全力打开了那扇大门。   热流开始往室内涌入,巫冥的脸上又现出一团猩红。   巫冥倒吸了口气,人象鬼魅般退到了寒冰床,他身上暴动的蛇曼陀罗被短暂的压抑了下去,而晏明修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他比巫冥距离那股热浪的距离更近。   他身上的蛇曼陀罗几乎是一瞬间就从身体里疯长了出来。伽清在第一时间伸手护住了晏明修的心脉,她的双手,因此被暴涨的蛇曼陀罗给刺穿了。十几条,扭动着的细小的黑色的藤蔓穿过了伽清的手掌。顺着他的手掌一路向伽清的心脏爬去。   “你疯了,………………你快放手,………………不然你会和我一起死的。”   “说好了,我们要一起隐居的,如果你死了,我一个人还隐什么居呀,不如就在这里陪你一起死算了。”    第二十九章 王策的伏笔   盘腿坐在寒冰床上的巫冥在此刻睁开了双眼,他的眼里似乎蠕动着细密的黑色细丝,他压制了蛇曼陀罗整整二十五年,如果没有今天这一遭或许他还可以多压制一段时间,可是,现在蛊虫入脑,他死也就是片刻的功夫了。看着自己眼前这两个快被蛇曼陀罗淹没的相拥的人,巫冥的目光一闪。   下一刻,他就冲到了伽清的身后,手掌抵上了伽清的背。   “别动。”他的声音放缓,终于是破冰有了温暖:“我替你们将蛇曼陀罗去了,它在你体内还没扎根。普天之下,这件事如今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做到。”   “我和阁下没有任何瓜葛,绝没有理由承你恩惠。”   巫冥冷笑一声。   “你硬气,那你就要带着这个小白脸一起去死?”   “……………………”   伽清看了已经晕死过去的晏明修,咬了咬下唇。   “这算是我欠你的!”   “…………………………罢了,随你。”   蛇曼陀罗一被拔出来,伽清就立刻抱着晏明修冲到了门边,一身是血的肖澈倚在门边等着他们。   “今日,我们不会再对你动手。”   伽清冷冷道,又是退后几步,头也不回迈出了那扇大门。   巫冥垂下了手,有些无奈的垂下,再没有举起。   鲜血如瀑般盖满了他的脸,他放弃抵抗,由着蛇曼陀罗纵情生长,每一个枝条都穿透了他身体,将他团团包住。   巫冥不见了,肉身被蛇蔓吞没,冰凉的蛇曼陀罗扎根地下,此后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巫冥这个人了。   怨恨终于成了正果,在意识弥留的那一刻巫冥泯然一笑。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不见天日生不如死还要活着。   原来便是等这一刻,伽清前来寻仇,怨恨终成正果。   他知道****留下伽清的目的,但是他假装不知道,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怨恨和永不原谅,原来在深处包裹着的其实是逃避。   你逃避我的背叛。   而我又如何不是?   却说,晏明修等人在湘西的事情告一段落,谢安的事情才刚刚迈入正轨。   ****活着的时候,曾经和谢安提过他在周朝皇室埋下了钉子,不过那个时候,谢安以为自己是将死之人,哪里还会管这等的事情。现在自己没死,这个烂摊子自然是要自己去解决。   轮回教的事情,谢安也有考虑,但是一个国家的大事还是要摆在前面,他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徒弟已经豁出命把轮回教摆平了。   周定宇虽然现在占据王城,但是屠城的举动已经让他完全失去人心,他已经不足为患。谢安带着楚寒歌直接到了周定乐驻军的渭水。   铜镜跟前,谢涵正在拿笔画眉,画了很久都画不好,最后只好嘟嘴,拿笔草草在眉毛上画了几下。   画完之后她又拿起娘亲的敷粉,鼓起腮帮在脸上扑了几下。   这一扑过了头,她好像掉进面缸,变成了个无常鬼。   “小鬼,祝小鬼十三岁生辰快乐。”对着镜子她扮个鬼脸,连吐几下舌头,拿袖子草草将粉抹了下,终于决定出门。   门外骄阳正好,下人见她出门,连忙碎步跟上,忙不迭地替她打伞:“盈盈小姐是去药堂吗?这日头毒,小姐要小心别中暑。”   小姐大名谢涵小名盈盈,大名无趣而小名却十分贴切。   “我****好了,你回去吧。”接过纸伞她盈盈一笑,瓜子脸上两个梨涡:“我要和药堂的姐姐说会话,傍晚肯定回来。”   “哎呦,我的大小姐,三主子才出事儿,你可别出去了,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可怎么得了!”   从府里匆匆赶出来的一个管家打扮的人物,径直抢了谢涵的纸伞。   谢涵的脸色一垮,不高兴的撅起了小嘴。   “你再拦我,我就向母亲告状!说你欺负我!”   到底一个管家不敢管着府里的小姐,何况府里暂时还没有主事的人在,唯一剩下的,………………唉,不提也罢。   谢安和楚寒歌隐藏在府外的高树之上,在树荫隐蔽间,谢安听着底下的对话,眉头渐渐的簇起。   这个小姑娘,他认识,正是谢家小辈的孩子,论辈分应当叫谢易一声三叔。地位如此尊贵的孩子,出门竟然也没有人跟着,而且谢府看起来萧条的有点不像样子,实在是不像一个世家大族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   就连楚寒歌都开始奇怪了。   “你不是说谢易是周定乐身边的红人吗?”   谢安有心想要提醒周定乐,但是自己毕竟有意让周定宇攻进建康,这一点就算周定乐当时没有意识到,现在也该反应过来了。所以谢安并没有见周定乐的想法,他原本是想通过谢易,但是现在看来………………   “只怕我们已经来迟了……………………”   药堂的生意是一向的冷清,最近世道乱,街市萧条得很。盈盈进门时,那里头是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她相见的芳姐正埋头磨药。   盈盈见她磨得专心,于是蹑手蹑脚走过去,在她肩头猛然拍了一记。   芳姐吓了一跳,回头跺脚刮了她鼻子,声音沙沙地开口:“原来是你这小祖宗,吓死我了。”   盈盈顿时有些奇怪:“芳姐你嗓子怎么了?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   “也不知怎的,昨天可能受了寒,今天早起嗓子就哑了。”芳姐咳嗽两下,拿杵子继续磨药:“你等一会,我把你的药磨好,回头让你带回去。”   盈盈哦了一声,在她身边托腮等她,右脚开始百无聊赖地画圈圈。   芳姐撇她一眼:“怎么大小姐好像不高兴,有心事?”   “我娘忘记今天是我生辰。”盈盈扁起嘴,小小鼻尖上有几滴汗珠,模样无比娇俏:“她只顾着她的陆郎,小叔刚出事没多久就想和谢家划清界限,要不是谢家的宗祠压着,她只怕早就跑了,真是好没良心。”   “那你相信你小叔是坏人吗?像他们说的那样坏。”芳姐闲闲问了句。   “我小叔是世上最好的人。”盈盈非常坚定地扬起尖下巴:“夏天摇扇子哄我睡觉,冬天一夜起码给我盖三次被。我才不相信那些人放屁。”   这个谢涵从小没了父亲,自己的娘亲又不是什么良善的,自小倒是和谢易最亲,谢易对她也最是体贴。   果然是谢易出事了!   谢安和楚寒歌对视一眼,谢安掩下眼底的担忧,继续盯着屋内的两个人。    第三十章 谢安上钩   芳姐笑了笑,继续磨药,不予置评。   盈盈顿时有些气急,站起来跺脚:“起码他不会忘记我生辰,一会儿郊外的夫子庙,他一定会来。”   “小祖宗!你快小声一点!”   芳姐连忙扑上去捂谢涵的嘴   “你那小叔跑出来的事情,皇上可是瞒的严严实实的,就憋着劲儿等着抓他,你要是说溜了嘴,那可不得了!”   原来谢易跑出来了!   “我见完就回来,姐姐不说,哪里会有人知道。”盈盈上来拽住她一只袖管,来来去去地摇:“姐姐一定要记得,我今天可是一直在和你聊天。”   芳姐无奈苦笑,“真是………………”   盈盈继续拽住她袖子不放:“姐姐你家的小圆子呢!我还想找他玩儿呢!”   芳姐的身子微微一顿,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僵硬。   “他啊…………我让他去送药了…………”   “哦。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啊,就想着玩儿,你还得去见你小叔叔呢!你忘记了?”   这个时候她还好像想起什么,一边吩咐:“对了,你去夫子庙如果看见一个青年书生打扮的人,就说人已经来了。”   盈盈不解,她就低了头解释,有点忐忑不安:“那个书生的是钱来城里投奔亲戚的人来了几回都没有找到人,最近他的亲戚回来了,你便帮我给他带一句话。”   “就说人已经来了?”盈盈点点头,又追了句。   芳姐嗯了声,头垂得更低,几乎不敢和她对视。   “那我走了芳姐姐,记得我说的话哦。”盈盈弯下腰来,看着她眼睛调皮地一笑,鼻子快活地微微皱起。   说完之后她就出门,少女背影纤细,就这么溶进了金色的盛阳里。   芳姐这时才感觉到虚脱,人无力垂低,一只手按上心门,喃喃道:“但愿他不是要害你盈盈,但愿他逼我说这些话,只是要和你开个玩笑,但愿……………………”   “我跟着莹莹去庙里看看,你就留在这里盯着这个芳姐,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再来庙里支援我。”   “好。”   谢安悄无声息的跟到了谢涵的身后。   如今在渭水城的天牢不过是是间半地下室,弯腰进门后,潮气扑面而来。   一进又一进刑房在身侧掠过,一色的黑暗无声,好像幽冥的鬼眼。   周定乐往前,无声低头,心事太多反而沉寂。   最后一进刑房的灯亮着,他顿住脚步,将肺里空气统统吐尽,这才转身。   灯下果然有他曾经的挚友,谢易五官清秀眼底淡淡青痕,白衣依旧干净。   用刑的人是锦衣司的三大司主之一从前就专管刑法的殷茂华,他个艺术家,上刑上得毫不破坏美感。   谢易只是坐在椅子上,袜子被褪干净,两条腿固定在另一张矮凳上而已。   周定乐进来时殷茂华也正恰巧举捶。见他进来,便立即向他行礼。周定乐不理会,只是死死的盯着谢易。   “你现在说,我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   “我还是那句话,谢安没来就是没来。我没见到过,这就是实话。”   “…………………………”   周定乐的脸一瞬间变得异常难看。他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后槽牙。眼底的愤怒几乎就要喷出来!   “以前我常常夸你这个人有谢家将门之风。有骨气,但是你为什么要把它用再包庇那个,小人身上!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我才是受伤害最大的那个人!”   谢易叹了口气,神色软化了不少。   “我知道发生那件事情你很难过,我也同样为你难过。就像你说的,你才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不可能会骗你的,我真的没有见过他。”   “罢了。”   周定乐转过身,摆摆手。   殷茂华落力无比精准,一记就将谢易左踝骨敲得粉碎。   谢易倒吸一口凉气,抬头看着周定乐的背影,将那声痛呼又生生咽了回去。   而殷茂华则是头也不抬,将锤举起,锤落,右踝骨应声粉碎,比刚才那一记还要利落干脆。   这次谢易连气都没吸,只是薄汗聚集,‘滴答’一声从额头坠落。   “盈盈是你看着长大的,她不过是一个孩子。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我不会对方盈盈怎么样。”   “只要我能见到我想见的人。”   盈盈很快来到夫子庙,是一个已经废弃的寺庙。她觉得有点热,不停拿手掌扇风。   谢安隐在暗处观察着这附近的情况,并没有现身。   同样躲在暗处的周定乐等了大概有一注香的时间,始终见不到谢安的影子。   他挥了挥手,他身后立刻有四个富家子弟打扮的人走到了庙里。   “你们是谁呀?”   盈盈弄不清楚,这突然出现的三个人究竟是谁,而且看模样也没有芳姐要等的那个书生打扮的人,而自己马上就要见自己的小叔叔了,她虽然少不更事,却明白小叔叔现在的情况不合适被人发现。   “你们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可不可以先走呀,我还要等人呢,有人在这里不太方便。”   盈盈的天真无知令这三个人面面相觑。   终于有人发话:“有可能是要动点手?”   另外两人连忙点头。   寺里这时悄悄地飘过一个人影,影子就落脚在窗外,透过破落的窗纸露出一双眼睛。   来的是谢安,比他们早到一刻,潜身在庙里的谢安。   谢安屏息,看着有一个人伸出手,将炙热手掌覆上了盈盈肩头。   一切都正按自己计划进行。   盈盈患有心疾,被这三人折磨,根本撑不得多久。可以想象谢易看见她尸身时的愤怒,也可以预见这愤怒的指向。   不管起因如何,是谢安让他心爱的侄女死在这里的。?最重要的是这样,也可以让谢易看清楚谢安自己伪善的面目,为了保全自己不是一样见死不救吗?   屋里的响动更大了,盈盈已经被遏住了喉咙,挣扎也已经变成了喘息。   谢安心里一疼,好像有道熔岩从胸前涌过。   他看见了盈盈那双眼,里面满是惊恐无助。   尘世早就已经铸就了他的铁石心肠,可这目光还是让他心痛。   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他知道周定乐这么做无非是想把自己引出来,只要自己出来外面等着自己的一定是天罗地网。   就像姜太公钓鱼一样,这是愿者上钩。   一滴汗落了下来,热汗,滚热,落在他透凉的心口。   “住手!”    第三十一章 周定乐的恨   谢安和周定乐两个人只是几个月不见罢了,可是看着周定乐如今的模样,谢安恍然以为自己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在这个人的身上,西安几乎已经找不到当初属于周定乐的那股年轻和朝气,能看到的只是几近歇斯底里的狠厉。鬓边甚至有了些许零星的白发。眼角里皱纹细密,写的都是挫败和沧桑。   “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辈子躲在这里,不想见别人呐。真是没想到,你谢安竟然还有仅剩的良心啊。”   周定乐撇了一眼吓坏的谢涵,冷笑道:“还是你担心你不出现谢易,就会把你的秘密全部都说出来呢!”   “我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周定乐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你们左一个不知道右一个不知道,简直就是拿我当猴子来耍!”   谢安初始一见到周定乐大变的模样,就知道****埋下的伏笔,一定已经发挥了作用,只是没有想到这个作用会如此的强烈,就从现在周定乐的情况来看,他完全上来活撕了自己都有可能。谢安虽然已经来到渭水成好几天,但是始终都没有打听出来具体是什么情况。周定乐在第一时间就将所有的听风阁都查抄了,更是将事情捂得严严实实的,一点也不许外传,所以谢安到目前为止,甚至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慢慢的谈。但是你怎么能够将手伸向这样无辜的孩子,更何况她还是谢易的侄女儿,你是看着她长大的,不是吗?”   “对,谢易,你说到他,我想起来了,你是什么时候盯上我的呢?”   谢安心里隐隐的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听周定乐问这话的口气,他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当年设计他与谢易,二人相遇的事情了。果不其然,紧接着周定乐就开始一桩桩一件件的在谢安面前摆了出来。   “我年幼的时候,你让我和谢易相遇,让他成为我人生中的一个莫逆之交,你说我与他相遇,是不是你安排的?还有让我重新出现在众朝臣面前的江北之难,我问你又是否是你在幕后操纵,纵容的,否则听风阁又怎么会在那之前就撤走了几乎所有在江北的商铺,及时止损。还有那些针对我的刺杀。我家的…………………………他从小护我,他武功是如何的高强,竟然也死在了外面!还有那竞争力最强的赵王,鲁王,甚至连有对我有一丝威胁的端王都参与了那晚的宫变,难道是也可以说与你毫无关系!谢安,你究竟是何等可怕的一个人呐!”   “…………………………”   谢安无法反驳更无从反驳,这些事情的确是都是他所做,虽然其中或许有个别被刻意夸大了,但是确实都与他有关。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来这一趟的原因。很多事情其实只要说开了就好了。然而现在看来,他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即便他现在说了,想起盛怒之下的周定乐也不会理解的。   “然而你对我所做的,这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谅解你,甚至于原谅你,但是…………………………谢安啊谢安,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到了如此的境地,竟然还要妄图算计我。就算,算计,你冲着我来就好了,你为何要对一个妇孺下手,你为何要对我的孩子下手!他甚至连话都不会说啊,你如何下得了手!!”   周定乐双目充血,已然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的妻儿出了事情?”   周定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不是想和我说清楚吗?可以呀!现在放下你手中的刀,我就与你好好的说清楚。”   谢安看着周定乐强自压抑自己的怒火,极力想装作没事的模样,再看看自己身后已经吓坏了的盈盈。   “我想现在应该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那就是拒绝了。   周定乐点头。   “上。”   士兵虽然如潮水般涌上来。但是以谢安的武功杀出去本就不难,更盈盈是毫发无损地被带了出来。   “锦衣司的封千里呢,封川呢,这两个王八蛋死到哪里去了?!”   周定乐气急败坏。他知道谢安的武功高强,也知道这些士兵能对谢安造成的威胁不大,最多只能拖延谢安逃开的时间,所以他早就已经从锦衣司找来了真正的高手,只要那些高手一到,谢安带着一个孩子,根本就是插翅难逃。只可惜这些士兵拖延西安的目的达到了,可那些锦衣司的高手,却迟迟没有出现。   周定乐只能看着谢安抱着盈盈杀出了一条血路离开了。   “陛下!要不要追?”   “无妨,只要谢易还在我的手里,谢安总有一天会回来。”   周定乐看着谢安离开的方向,眼里是刻骨的恨意   。谢安在自己逃开的路上,沿路做了一些标志,确保楚寒歌能够找到自己。在城里鱼龙混杂的平民区,谢安随意的找了一间屋子,总算暂时的安定了下来。   “哥哥,你就是芳姐要找的那个书生吗?”   盈盈的脸泛着淡淡的青色,但是情绪已经安定了不少。   “你为何觉得是我?我没有穿书生的衣服啊。”   “盈盈见过你,以前在………………在建康的家里。”   谢安一愣,他倒是没有注意过,自己只去过谢易的府邸一次,这个小妮子竟然就记住自己了。   “哥哥你看起来和从前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谢安有点好奇,自己在这个小孩子心中的形象。   “以前…………………………你很吓人。明明就是病歪歪的了,还不治病,看起来好像晚上小叔叔给我讲的那个吓人的大怪物。但是,现在,哥哥,你的病好了……………………不吓人了。”   “………………………………”   谢安沉默良久,伸手在谢涵的头上摸了摸。   “是啊,哥哥的病好了。”   无论是身上的,还是心里的。    第三十二章 入谢府   楚寒歌寻着标志找了过来,谢安这才知道,楚寒歌来找他的路上恰好遇到了往南边赶的封川,封千里,她便将他们给拖住了。另外,楚寒歌还带来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那就是,谢易根本从来就没有从周定乐的手里逃出来,这只是一个引谢安出来的圈套。   “你的意思是说,谢易还在周定乐的手里?”   “没错,我是从锦衣司的人的嘴里撬出来的,应该不会有假。”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整个圈套设计的十分拙劣,谢易怎么可能会联络年幼的谢涵,而且谢涵竟然还没有被周定乐发现,这根本就是周定乐故意让谢涵知道的假消息。   谢安愁眉不展,楚寒歌从旁安慰。   “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毕竟周定乐和谢易的关系摆在那里,周定乐应该是不会对谢易做什么的。”   楚寒歌不提还好,这一提,谢安的脸色反而是更难看了。   “你放才不在,你不知道,现在谢易在周定乐的手里,才是最危险的事情。周定乐已经不是从前的周定乐了,他接连遭受丧妻,痛失爱子,还有挚友的背叛,这一系列的打击已经让他变成了一个疯子。为了抓出罪魁祸首,也就是我,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疯子还是皇帝。   “什么!?他认为你是罪魁祸首?”   被一个发了疯的皇帝追杀,还有比这更糟糕的消息吗?   答案是“有!”   那就是你连跑都做不到。谢安不可能丢下谢易和谢家的其他人,别说这件事有他的责任,就算是跟他无关,他也得帮忙。   “现在,麻烦的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周定乐为何一口咬定,我就是罪魁祸首。虽然,谢易从来都没有叫过我一声表叔,但是,他毕竟是母亲的后辈,我不可能这样放着他。何况,周定乐现在的心境很危险,我必须将他扳正了,这样,我才能放心的和你隐居。”   楚寒歌默默地将手放到了谢安的掌心,谢安握紧她的手,两个人相视一笑,什么都不必多言。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正当谢安和楚寒歌两个人筹划着如何营救谢易的行动的时候,谢涵出了事。   谢涵有心悸的病,谢安知道,所以这两天谢涵脸色难看,他也问过几回,可是谢涵都说不要紧。谁知道,她就忽然的晕厥了过去,这一晕就是三天,谢安自己也是久病成医,眼看着谢涵的脉象一日不如一日,他心急如焚。   此刻自己在这渭水城中可以说是孤立无援。想要依靠谢家的力量,先不说会不会被周定乐发现,就单说谢家现在人丁凋零,主事的人还是谢易的二嫂,那也是个不中用的,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情郎。谢安甚至怀疑谢涵的事情这个女人是知情的,贸然去求,万一有什么变故,谢涵现在可经不得一点伤害了。楚寒歌冒着危险拿回来的,谢涵平日里吃的药,似乎也没有什么作用。   “实在不行,我还是去谢府,再找找。”   夕阳这时一片灿烂,盈盈突然醒了,露出细碎的贝齿一笑:“寒歌姐姐,你不要去了,没有用的。”   谢安和楚寒歌对视一眼,听出了这话里的不祥。   “盈盈乖,找到药,吃了就没事了。”   盈盈摇头,脸上的神色很平静。   “哥哥不用安慰我的,神医都说过了,我这个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要是搁在穷人家里,我早就死了。我能活到现在,已经很赚了,额咳咳…………”   “盈盈,你少说话,留点力气,寒歌姐姐立刻就帮你去找药。”   其实当谢涵提到神医的时候,谢安的心就凉了半截,因为他忽然想起,自己是曾经听宁远提过这个病的。   宁远这个人说话难听,但是他从来就不会危言耸听,他很明确的说过。像这样的心悸病能活下来长大的,绝对算是捡来的。而这样的病,最怕经历的就是心绪起伏过大的事情,一旦犯病,能救回来的可能几近于零。当然,除非他这个神医在,那就另当别论了。   可……………………   盈盈将鼻子皱起,尖下巴向上一抬,神情无限向往,紧接着又道:“其实,如果能在盈盈的房间里,小叔叔陪在盈盈的身边,给盈盈讲故事,盈盈就是最开心了”?   这句又是无限唏嘘,唏嘘到谢安无言以对。   半晌,谢安摸了摸盈盈的脸。   “盈盈闭上眼睛,一会儿哥哥就给你变一个大大的惊喜。”   谢安的手摸到谢涵的后颈,轻轻的一使力气,谢涵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谢安沉默,那寂静比死还冷。   楚寒歌在原地踟躇,不知该上前,还是离开。   “去谢府!”   渭水城谢府。   见到谢安和他怀里抱着的谢涵时,刘敏一颤,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拔高了嗓子。   “陆郎,陆郎………………”   这声音在她家四壁回荡。   府邸富贵九曲十回,她唤的人一时没曾听见。   这里是谢家,可是现在的主子却不姓谢,她是晋城陆府的独生女,出身高贵素来娇惯。嫁给了谢家的二少爷,却念念不忘自己曾经的情郎。   谢易出事之后,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和这个人撇清关系,带女儿搬回了府邸,关上大门。   对此谢易并无异议。   婚后她和她的陆郎暗通曲款,谢易也只当从不知晓。   对她,谢易素来忍让。   一来自己的二哥早早战死,她守了活寡。其次,谢涵还小,如果将她的事情公诸于众之怕会对谢涵造成不好的影响。谢易的纵容让这个女人愈发的肆无忌惮。   可今天她遇见的可不是谢易,而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谢安,谢安咄咄相逼,来来去去一句:“盈盈希望可以回到她自己的房间,等着和她小叔叔见上一面。”   刘敏的嗓子尖了起来:“你和谢易都是祸害,我就知道你们早晚会把邂逅给祸害垮。你现在竟然敢动盈盈………………………”   “今日,她要去见谢易,这就是一个假消息,你这做娘亲的难道一点不知道。”   “可是我这做娘亲的不会害死她!”   两人针锋相对,谢安面无表情,而刘敏泪流满面。    第三十三章 来不及了   她口中的陆郎这时来了,这个名叫陆达的男子,谢安认识,正是当初陆桓假扮的那个身份的族兄。他看见谢安后连忙握剑在手,脸色青白写满戒备。   谢安斜眼看他,满脸都是不屑:“你不妨再去找个百十把剑来傍身,把自己傍成刺猬,看我能不能废了你。”   那陆达发抖,剑尖也发抖,对着谢安不住摇晃。   刘敏这时抢身上来,夺过剑步步走近,一直近到谢安胸前:“把女儿还我,还给我之后你滚!”   “我说过,将盈盈放在她的房间,等谢易回来。”   “我说了,把女儿还我!”   刘敏右手还握着长剑,话音一落,突然起势,剑尖一荡就向谢安刺来。   这一剑距离太近,速度太快,更何况谢安怀里还抱着谢涵,谢安只能侧身,退无可退,一旁的楚寒歌闪身上前,连刀都来不及拔,只能斜掌迎上剑风。   剑刃应声划破她手掌,刺穿她肩头,又毫不停顿,往前刺破了她身后谢安的身体。   刘敏开始失控,和盈盈一般无二的瓜子脸上泪水纵横:“你们都在逼我!我已经被谢家荼毒半生,你们到底还想怎样!我只想好好的活下去啊!”   怨愤已经失去控制,那把长剑也失去控制,一记刺穿了谢安的肩膀。   猩红四溅,热血滴上了盈盈脸颊。   “谢易容你让你,算是荼毒你半生。那你呢,你在谢家可曾有过半点留恋,可有一天真心?”   谢安低头,这句话说得声线极低。   那陆达见他受创,声音却是高了起来:“就你这种祸国小人,也配说什么情义!?”   谢府外头这时脚步声嘈杂,铁甲互撞,人没进门声音已经传来。   陆达的底气于是更足了,趾高气昂地后退:“我看你这次是插翅难……”   难逃的逃字哽在了喉口,楚寒歌伸手,将自己腰间的刀拔出,脱手就钉进了他咽喉。   “你就看上了这样的草包!”杀人之后楚寒歌冷笑。   “来吧。”   楚寒歌将眼冷冷横扫:“我倒要看看,你们有谁能阻我去路!”   谢安和楚寒歌同时用内劲将剑震出了身体,简单的点穴止血。谢安将谢涵交到了楚寒歌的怀里。   他走到前面看着将自己团团包围的锦衣司和士兵,冷冷的说到。   “我要见周定乐!”   半夜的习武场,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寒风飒飒。   周定乐走到场地正中,找到那几块染血的红砖,缓缓蹲低了身子。   一年之前,自己的发妻王氏,她不是建康那个王家的孩子,只不过是地方上的一个州县父母官的女儿,自己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自己和她相濡以沫十几年,自己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一个走了,就只剩下她和谢易了。可是,她就是在这里丧命,今天是她死祭。   她的死状,周定乐至今仍清楚记得。   她倒在这里?,全身都是血,都是从她的喉咙里流淌出来的她的生命,而自己的儿子就躺在她的身边,身首异处。   当皇帝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最可笑的是,自己第一次动用锦衣司的力量,竟是查出了谢易!自己唯一仅剩的兄弟!原来他一直都是被人安排着接近自己!周定乐在原地抽气,最终却不曾哭出声来,只是跪在地上抚住了身下的青砖,手指滑过那些暗红色凝固的血肉,就如同滑过那些形影相偎的岁月。   耳畔刮过风,他依稀听见了那夜自己的耳语。   ——我不会负你。   你放心我不会负你……   “我不负你………………可我害死了你…………”手指抚过青砖时他低语,指甲沾上砖缝的血迹,慢慢的已是满手血污。   这世上就只剩下了他和谢易。   剩下他们两,形影相吊,却对视成魔。   “我没有第二个选择,当然没有。”到最后周定乐起身,自己说服自己。   “你不怕我杀了你?”周定乐冷笑着看着自己面前这个五花大绑的人。   “明明你之前还不敢这样做,怎么现在一夜之间就有了胆子了。”   “话,要说清楚。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我不怕承认我做过的事情,但是我没做过的,我也不会承认。”   “说!一件件的说!”   “我本名,谢安。母亲是谢翡。我来建康,只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为我的母亲讨回一个公道,完成她的遗愿。你一直是我扶持的第一人选,但,不仅是因为你不受宠,你的母亲和我的母亲相熟,她会成为皇妃,………………也有我母亲的原因在里面,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弥补。我安排谢易和你见面,但是我绝对没有过度的插手你们接下来这几十年的友谊,你的心里应该很清楚谢易的为人,就算你觉得我心机深沉,但是我告诉你,这个世上,最难以判断的就是人心。没人知道,你们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至于江北之乱,我只能说,你太高估我了。我在大周的势力,主要集中在江湖,朝堂的实力主要在建康。江北之乱的起因,我想晏明修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那绝对不是我这样根基的人可以做出来的,但是,我确实没有阻止,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及时止损。   因为,我需要它作为跳板,将你重新介绍到大周的势力圈里。而且,你需要你自己的班底。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意识到了,在大周还有另一股势力在暗处,而且,是敌非友。所以,我就做了一系列的试探,其中包括火烧王家。但是,你身边的唐伯,我没有动过,我虽然唾弃他当初的退出,但是我充分理解他退出的原因,而且,他的武功很高,所以他的死,我的确是不知情。还有周定宇,我的确放任了他攻击建康,但是我不知道他竟然会屠城!当时我已经自顾不暇,所以,不管你到底从谁那里得到了什么样的消息,这都是我这一年来,第一次见你。”   “你说遗愿………………什么遗愿?”   谢安说了这么大半天,看周定乐的样子似乎也没有信多少。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什么是大害?我娘亲觉得是世家,曾经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世家占据了这个世上绝大多数的资源,朝堂基本上就是几个家族的天下,百姓被压榨,民不聊生。这么看来,似乎世家真的是毒瘤。我知道,仅凭着我一个人的力量,我是做不到的,就像我的母亲。你们都觉得,她是被周扶风这个男人辜负,所以才会落得那个下场,但是,只有她自己明白,根本原因,是因为,以她当时的名望,她是真的有可能扳倒世家的人,所以,她不能继续活着,或者说,不能继续活在世人的眼里。我找你,因为你和世家接触最少,你是那个最有可能,下手整治世家的皇帝。我放任周定宇攻城,只是希望你明白,危险来临的时候,世家绝对不会保皇,他只会拥戴新的皇帝。”   “那为什么………………谢易只是进宫见了一眼她,她就自尽了,就连我的孩子都死了!!谁又来为他们负责!谢安!你欠我的不止一个解释!!”   “这件事情我可以给你解释,但是最关键的是,你应该很清楚,即便我过去做了再多的错事,你妻儿的事,却与我无关,与谢易无关。也许我欠你良多,但谢易从不欠你。你放了他!”   周定乐怔怔的坐在那里的,眼泪无声的从眼眶滑落。   “…………………………”   “来不及了,我昨日就已经下令杀了他了。”    第三十四章 值得救   刑房里殷茂华叹气,将锤举高,落力又砸碎了谢易一根腿骨。   谢易毫无反应,头无力垂在肩膀,早已失去了意识。   殷茂华上前,摸了摸他脉门,发现他没死,于是殷茂华便用手将谢易打醒。   “可惜,你今生再也不能行走,可惜,如果你就这么的将这件事情认了,也就不用受这些苦了。”   只一句谢易就懂了。   “果然,这件事情是你们锦衣司的手笔。我原本还在奇怪,她身处在宫阙之中,我见过一面,但不过一面,我便离开了,她却又身死,除了你们锦衣司的人之外,还有谁能做到这般干净的地步。你们如此煞费苦心的想要栽赃给谢安,我怎会轻易就遂了你们的意。”   谢易疼的脸色惨败,浑身都在微微的颤抖,但是他骨子里的傲气却没有减少一丝一毫。   “不一定值得。”退回原处后,殷茂华叹气:“这样待他,未必值得。”   谢易知道殷茂华指的是谁,他一心想要为周定乐解除危险,可周定乐却将他下了大狱,如今更是让他终身都不能够站起来。说是一腔热血错付,也是毫不夸张。   谢易在这时醒来,神智半昏,却侧头回了一句。   “君子何期,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未负他。我问心无愧。”   “你也是一个痴人,他是皇帝,他未来依旧当他的皇帝,而你呢。你会终身不良于行。所谓坚贞的友谊也会被命运动摇,最后一败涂地。”   听完这句谢易眨了眨眼,很努力坐直。   “所有人生下来,就知道自己会死。”他缓声,很努力让句子完整:“可是,还不是很努力地过日子。没有人说过友谊会天长地久。但无论如何,我,成全了这段友谊,就不枉此生。这世上纷扰何其之多,我只听从我内心的声音。君子居岐中,而不以。”   殷茂华顿住,在他这句话里将头垂低,慢慢叹了口气。   外头开始喧嚣,时辰已到,周定乐和谢安之间的战争即将开始。   锦衣司中所有人都将去观战,他久等的时机已经来到。   谢易被拖入刑堂,他主动请缨由自己行刑。   一节一节很仔细的敲断腿骨,那么他失去的就只是腿骨。   这已经是在周定乐眼底对他最大的保全。   刑堂下他准备了个暗道,里面有他心腹,只等时机一到,就会将谢易运出锦衣司。   而现在时机已到。   “你觉得这世上男子和男子之间是否有真爱呢。”   “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因为我从未接触过爱情,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殷茂华看着谢易平淡的神色,努力想从其中找出一丝一毫的厌恶,鄙夷。可是他没有找到,谢易的脸上什么都没有。殷茂华感慨般的笑了笑。   “这天下都圣贤书的人千千万万,但真正做到君子何期的。谢易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人。”   “是吗。”谢易扯了扯嘴角。   “谢了。”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浪荡子和一个风尘中人。”   殷茂华从来不知道,这个世上真的有那样的一个人,是你看一眼,就终身不会忘的。   殷茂华喜欢喝茶,而和他的结识也是再简单不过。   起因无非是茶,殷茂华有幸,某天和自家主子列席,喝了一杯他手中的茶,从此就对他垂青。?他这个人在外人眼里看来,或许心狠手辣,或许放荡不羁。但其实,他这个人简单,垂青就是垂青,第二天就开始登门,以他为圆心,活动范围不超过一里。   他慢慢打听到了这个人。是小倌馆里的清倌儿,叫秋竹,这当然是起的一个假名儿了,为了打听到他的真名。也费了一番功夫,江唤清。   如果江唤清高兴了,他的话就多,一般会说:“江唤清你煮茶这么好喝,不如我将你赎出来,以后专门在我那儿煮茶给我喝。”   如果江唤清不高兴,他也不叨扰,会拿了酒壶在屋顶吹风,吹得无聊了就睡,睡醒又是希望无限的一天。   而江唤清对他始终冷淡,一双眼睛里似乎含了雾,谁也看不分明。   小倌,这个在世人眼里**的职业让他学会了沉默。?   道上的兄弟都嘲笑他,可殷茂华无所谓。?他的坏名头已经足够多,不怕再多个沉迷男色。   后来,殷茂华知道了,自己再继续努力,其实也没什么意义。江唤清的心里早就已经住进了别人,那个人和他一同在这个楼里,是一个琴师。殷茂华也去偷偷瞧过横看竖看这个琴师,既没自己长的好看又没有自己武功高。可是耐不住江唤清就是喜欢。殷茂华对着江唤清时他依旧笑得满不在乎:“我现在再问你最后一遍,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立刻就带你走,你若不愿意,也无妨。我现在就出钱,将你们两个人一起带出这楼,你们随便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江唤清当时沉默,一沉默就是三天。   三天之江唤清来找他,眼里那团雾散去,已经可以看到决心。   “如果你愿意,我想我可以跟你走。”   来之后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却让殷茂华的心如春花漫放满齿芳香。?那是他在以后如此漫长的岁月中,都没有体会过的快乐。   殷茂华此生第一次变得如此正经,亲自请了到上很多的兄弟来见证这一件喜事。   不过后来的事情就很尴尬了,大家没有看到喜事,反而见证了一件天大的笑话。   江唤清,居然在当夜出逃,而且卷走殷茂华房内所有细软。   江唤清的主意,原来自始至终是和琴师远走高飞。   但是琴师欠了一堆外债,需要银两无数。   看到空房之后殷茂华长叹,也不抓狂咆哮,只是伸脚踢翻了一只凳子。   这个结果他其实早就已经想过。   但是这件事情最严重的后果是殷茂花丢的不仅仅是她自己的人还有他所在的轮回教的人所以他受到了很严酷的惩罚,光是养伤,就在床上躺了大半年。   可韩修不这么认为。   当日参加他举办的宴会的人也无一例外,全部都死了。所以这一件丑事,外界几乎无人知晓。   “我到锦衣司卧底,这就是我求教主放过他们二人的代价。”   “想不到你还是如此痴情之人,我临死之前也还能听到如此至真至纯的爱情。”   “重点并不是这个故事,而是这个故事的后续,你还记不记得你办的那桩案子。那桩佃农和小妾偷情的案子。”   谢易皱眉思索了许久,这才在繁杂的记忆中找到了这一桩案子。   “江Y寿县孙德才案。”   “谢大人,好记性。”   谢易不解的问道:“这个案子和这个故事有什么联系吗?”   “那个琴师的祖籍,就是江Y寿县。他姓孙,就是那个孙德才的旁支。当初他们二人走了之后。我不想伤心,所以就从不允许自己手下的人向我报告有关任何他们的消息。一直到谢大人,你侦办的这起案件,我才知道原来那个琴师好赌,并不是一时的。他也并非是真心对待他。只是想着他从我这里拿来的那些钱。他将他带回他江Y寿县之后。先是将他卖进了当地的一间小倌馆。等到他年老色衰的时候,便将他送进了孙德财的家里,成为了一名佃农。后来更是为了和孙德才的儿子一起谋夺孙德财的家产。而将于小妾私通的这件事情,栽赃到了他的身上。”   那已经是几十年之后了,琴师被带往地牢,还没曾招呼就已经吐血连连。   而江唤清被送进了殷茂华房间,这么多年,殷茂华也不能说没有不甘,但是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愤,都在看见他一瞬间烟消云散。   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才不过30岁呀?可是看起来竟然已经像一个60岁的老人,又黑又皱的皮肤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原本总是像蒙着一层迷雾一般迷人的眼睛里面现在已经满满都是闪缩和畏惧。他就像是一朵被过分蹂躏而提早落败的花一般。   “对不起!对不起,大官人,当初是我错了,您要怎么罚我都认了,求您饶了我这一条狗命吧。”   殷茂华说不清楚,当自己看到她像狗一样跪在自己面前是自己心里的感觉。他爱的那个江唤清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而自己就是推了她一把的那个人。   “无他,一杯清茶,请江公子诚心。”   自从他们离开之后殷茂华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在喝过茶了。这一杯茶,就当是他最后这个人做一次了结。   江唤清无语,定定的目光看了殷茂华半晌,殷茂华隐约在他目光的深处,似乎又看见了当年的那个江唤清,虽然身在小倌馆中却一身青衣,煮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干净的不染纤尘。   在他跟前江唤清穿上青色衣衫,点燃薰香,又捧起一把新茶。   茶是新摘的碧螺春,碧青。而那双手,却不是从前的模样。甚至在煮茶的时候,颤抖的打碎了茶器。   到最后茶水出色,江唤清半跪在地上,将茶杯送到殷茂华鼻尖,殷茂华一时失神,竟发现自己眼眶半湿。   他有些尴尬,于是接了茶杯,将茶杯抱在手心,不敢看他。   “代价已经付过,你可以走了。”   平定好情绪之后他开口,茶杯送到唇边。   身前没有动静,他只觉得手间一阵温热,然后有鲜红色的Y体飞溅,落进他手里的茶杯,被他顺势喝进了喉咙。   江唤清还半跪在那里,不过再也不会发声答他。   就在他低头的刹那,他捡起了暗藏的瓷器碎片封喉。   也几乎在同一时刻,殷茂华的眼泪落了下来。   “那杯茶,是我平生喝过最苦涩的茶。”叙述到这里殷茂华叹息:“我是该得此报,若不是我当初自做聪明地想成全他。他也不会落的那样的下场。”   “你爱他,所以愿意成全他的好。你已经做到了,这世上决大多数人做不到的事情了。”   殷茂华侧耳,听见外头所有声响的确远去,于是站到暗道入口,按照约定跺了跺脚。   底下有人回应,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你终不负他,那我也终不食言,放你一条生路。”   站到谢易跟前,殷茂华轻声叹了句。   “什么食言?”   殷茂华不答,一掌将他拍晕。   “我从答应过一个人,你若是证明你值得救,那我就要放你一条生路。”    第三十五章 被毁的谢易   殷茂华做事情很沉稳,上前渡他真气,喂他续命的丹药,又操起刀,将他胸口一片薄皮割下。   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最终谢易被送入暗道,而他开始预备现场,将一具尸身的血肉仔细抹上后墙。   暗红色的血肉在墙上凝固,他则弯腰,将人皮做扇,笔沾赤蛊开始写字。   西北饮烟。   斜藏好这四个字后他终于空闲,有时间坐下,等待他的宿命。   锤子还在脚下,年复一年沾上的鲜血已经将锤子染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锤子染着血,血染着恨,而恨最终变成了罪恶。   刚直暴燥的封川,最终成了含笑盈盈杀人无算的司主。   温和淡定的苦海,最终成了双手染血,孽债加身的妖僧。   而放荡不羁的自己也变成了人人闻名丧胆的锦衣司刑堂堂主。   这相伴相随十六年的堕落,似乎是挣扎历尽日夜难安,也似乎就只是一瞬。   最终他放弃执念。   好似老天眷顾,给了他清明,从此断了自己的罪恶。   但是他不后悔。   即便是结局早已注定的爱情,他也不后悔,自己痴枉愚昧,曾为之付出努力。   “你若不后悔,我便不后悔。”   最终殷茂华低语一句,盘腿坐在那里,将手拢进衣袖,对那夺路而来命运表示承受,敛低了眉。   ………………………………………………   天边的夕阳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老长,令人无端端的就生出几分忧伤颓废之想。   楚寒歌守在谢府的门口,远远的看着谢安步履沉重的慢慢走来,她迎了上去。看着谢安怅然若失的模样,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谢易………………”   “唉~,先进府再说。”   进了府,谢安绝口不提谢易的事情,只是一味地照顾谢涵。   直到夜色已浓,湿热的空气中夹杂着荼蘼慵懒的芬芳。?谢安才和楚寒歌坐到了桌边。   “明日,我们就离开吧。”   “好。”   楚寒歌答得干脆,谢安反而是愣住了。   “你,你就不问我为什么?”   楚寒歌只是无声的笑,拿眼斜他。   “你比我聪明,听你的不会有错。何况,你若愿意告诉我,你总会说,我不问你也会说。若是你不说,那便是我不该知道的,不告诉我,也可以。”   谢安吐了一口气,失笑着摇头,无限温柔的看了楚寒歌一眼,满是无奈的宠溺。   “以前倒是没有发现,你是这样的好说话。如此天真,不怕被人骗?”   “我只在你面前如此,那么,你可会骗我。”   楚寒歌定定的看着谢安的双眼,想从他的眼里找到回答,谢安没有像以前一样避开,他毫不迟疑的迎上了楚寒歌的目光。   他伸手,楚寒歌自然的将手放在他手上,他反手扣住楚寒歌的手,牢牢的握住。楚寒歌的眸中带着几许忐忑。谢安温言道。   “人在世活上数十载,这时间本算不得长久,我自可护你一生平安,也会一生真诚相待。我心甘情愿的成为一个普通的农户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可以放下所有的荣华富贵,所有的权利****,甚至是我所有的过往,只为了你可以每日等我回来之后在门口浅浅唤我一声“夫君”。”   此话一出,房间里寂静了许久。谢安便在这长久的寂静中烧红了脸。   楚寒歌笑眯眯的看着谢安,像是极力压抑着喜悦,弯着眉眼问:“怎么这么快就学会了油嘴滑舌………………夫,君。”   谢安呼吸微微一滞,心中一荡,温暖满满的溢出。谢安手上使力,将楚寒歌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牢牢的圈住了她:“寒歌,遇见你,我三生有幸。”   谢谢你,始终不曾放弃我…………………………   见到了这么多的悲剧,谢安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下一生永远弥补不了上一世的过错,缘分一旦错过,那就是终生的遗憾。不管,那份缘分是爱情,是亲情,还是友情。强行的挽留,带来的只能是更多的绝望。   “谢易没有死。”   但是,比死也强不到哪里去了。   谢安在看到殷茂华的第一眼时就知道谢易不会死在这个人手里,他欠谢易的,而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欠债不还的人,更别提将谢易挫骨,血肉全部涂到墙上了,他这么做的目的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放谢易一条生路。   谢安知道殷茂华的习惯,他甩了所有跟踪的人,直接去了城外的乱葬岗。当时谢易就坐在一堆乱坟当中,穿白衣,前胸被鲜血浸透,目光穿透阳光,像是已被凝冻。   素来沉稳,可看见谢易坍陷的裤子时也忍不住唏嘘,许久才敢上前,碰了碰他肩头。   谢易形容可怖,样貌却很清朗,被碰后费力地转头,看见是谢安,他微微的笑了。   “好久不见。”   “我将他送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安置了,明日便会带着他一起离开。”   “不叫他见见谢涵吗?”   谢安长叹一声。   “他们两个人,若是见了面,只怕是两个都活不成了,若是不见,或许还有一个可以活。”   “他伤的很重?”   “…………………………”   谢安深色复杂的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的说道:“这一遭,他心上的伤,才是最重。”   楚寒歌不是很了解谢安的意思,却在第二天看见谢易本人的时候,领会了谢安话里未尽之意。   谢易毁了。   他全身上下最重的伤,就在他的腿上,双腿的骨骼被一寸寸的敲碎。就算是宁远活着,他此生也没有了再站起来的机会。虽然说,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但是,谢易是何等的人物,年少成名,满腹经纶,文武双全,国之巨臂一般的人物,他本应该成为朝堂上的股骨之臣。他是那个曾经和谢安说过。   “愿在污泥之地终生,只为百姓劈出一处清明之地。”的人。   他眼中的璀璨,在那一刻是如此的耀眼,哪怕是谢安都只能自叹不如。   他还一直梦想着,像谢家的先祖一般,可以在沙场驰骋。但是如今……………………   辅佐明君,匡扶天下。   这个他追求了半生的理想,已经彻底被打碎了。而动手打碎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心中想要为之效力一生的君上,更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第三十六章 了结   比身上的伤更严重的,是谢易自己可以说被最信任的人所背叛。自己一直以来执着追求的理想,就这样被人亲手打碎,自己一生都不能再度站起来,这无论对于谁来说都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谢易的精神还算不错,看见楚寒歌的时候也带着笑意,对她打了招呼,但是楚寒歌看得出来,谢易有些地方跟从前不一样了,他身上属于从前的,那种朝气和激情已经全部都沉寂了。现在的他更像是繁华落尽之后的深秋。   可能只有萧萧的落叶,但可能也会看见沉甸甸的果实。   京城,那里的皇宫一去数十里,无限繁华的,却只是泥沼。旁人只是看到了表面的浮华,却没有看到这浮华之下是身不见底的沼泽,只要一脚踏入。你很快就会被吞噬。   殷茂华已经将什么都说了。从始至终,这件事情就和谢易,谢安这两个人没有半点关系,不过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因为这件事情最终的目的就是要让他和谢易反目,最好的结果就是要他连谢安也一块儿杀了。   要是他能够冷静一点,要是他能够想的再仔细点,要是他能够对谢易的信任,再多一点的话,也许事情就不会闹到今天这一步的结局。   他的皇后,跟他同甘共苦多年的发妻,其实从始至终骗自己的人只有她。在自己的眼里,温柔似水,还为自己养育了一个儿子,但其实呢?她一直都是轮回教安C在他身边,最深的一枚棋子。   自己之所以什么都没有察觉,什么都没有发现,原因很简单,因为****没有让她做任何的事情,也没有让她传递过任何的消息,她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在恰当的时机,死去。   当自己的皇城被周定宇攻破,当自己亲眼看着所有的世家背叛自己,当自己亲眼看着自己的百姓在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他的心里已经乱了。   彼时自己逃到了渭水城,谢易成为了自己唯一的依靠。然而这唯一的依靠,其实多少在他的心里是有一些疙瘩的,何况这个时刻,谢安又不在渭水城,那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整个计划拙劣得连三岁孩子都能看的清楚,但是。周定乐心中对谢易的那一丝一毫的疑虑,成为了整个谋划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自己就这样毫不犹豫地跳进了,他们事先编制好的圈套里。   周定乐一个人瘫坐在冰冷的龙椅上,环顾四周,除了那些宫女太监,周定乐,竟找不到一个人说话。这是他当皇帝的第二个年头,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高处不胜寒,也终于体会到了。自己父亲所体会过的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寒冷。   “启禀陛下,殷茂华大人临终之前,交代我们将一件东西呈给您。”   那是一把扇子,是殷茂华常年拿在手里的那一把,只是这一次周定乐打开,却发现扇子上干净的山水画上,却突兀地多了四句七言诗。   …………………………………………………………………………   “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西北的饮烟山庄,我想现在那里,是我能找到最安全的地方。”谢安熟练的驾驶着马车。马车行驶的缓慢,一点都不颠簸。   “说起来,现在我们三个人应该都属于通缉犯的类型。真的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们三个人既然会一起亡命天涯。”   “那你应该会比较吃亏,怎么说也是堂堂天下第一大庄的庄主,曾经也是要缠万贯,手握天下商卖。如今竟沦为一介通缉犯。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这个落差有点大了吧。”   谢易调侃谢安,谢安付之一笑。   “你错了,经过了这么久,我终于知道了,我自己未来真正应该去想哪里。我是谁,如今是什么身份,做着怎样的事情,过着怎样的生活,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手里掌握着我自己的心,我自己的命运。这就足矣。”   “……………………”   谢易垂眸,苦笑一声。   “或许有朝一日我能达到你如今的境界吧。”   “人这一生如不经历大变,是不会有所改变的。脱胎换骨的改变,必然会经历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我数次在鬼门关前徘徊。活着对我来说变成了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当我自己放弃我生命的那一刻。我突然很多事情都想通了。就是这样,我才有了今日的改变。而你呢,已经从从前的柜门公子变成了如今这般狼狈的模样。苦难你受的已经足够了,剩下的只有静等时间将你的伤口愈合,让你蜕变。”   正在这时,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在外赶车的谢安静静的看着不远处骑在马上的周定乐,神色晦暗不明。   “可是出了……………………”   掀开一角,连字,想来询问情况的楚寒歌,话说到一半也停了下来,因为她也看到了周定乐。   “我知道他没死。在他离开之前,能否让我与他见一面。”   “这件事情你不应该问我。”   周定乐点头,看着被帘子遮得严实的马车内部,目光深邃的好似要将帘子S穿。喉结在喉间滚了几滚,周定乐才涩然出声。   “可否,可否一见?”   “…………………………”   马车里是长久的沉默。   看着谢易一直惨败的脸色,楚寒歌小声的说道:“你若是不愿意,就不要出去见他,有我和谢安在没人动的了你。”   “谢啦。寒歌姑娘,但是这一面,我还是要去见的。并不是担心他会做些什么。”谢易自嘲的笑了笑,瞥了一眼自己的腿。“我已经变成了如此模样,我还怕他再对我做些什么吗?可是……………………就像谢安选择来到这里跟他做一个了结,道理是一样的。如果我决心要告别我的过去,我就必须和他做一个了结,否则这件事情就会一直压在我的心上。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我的心结,变成我的梦魇。”    第三十七章 成就   他们一行人找了路边的一个茶摊,将茶摊的主人和所有人都隔绝在外,之后由谢安将谢易抱到了了茶摊的凳子上坐着。   周定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谢易的双腿上,神情看起来似乎比断了双腿的谢易,还要痛苦。   “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谢易有意无意地伸手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袍,阻断了周定乐的目光。周定乐恍然被谢易的一席话点醒。   “事情的真相我已经知道了,我,我………………”   周定乐犹豫的吞吐着字眼。   谢易轻笑一声。   “看来我们是真的回不到过去了。”谢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给周定乐倒了一杯。   “我还记得很久以前,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玩儿的时候,你可没少欺负我,也没少给我惹麻烦。但是事后你都会很干脆地跟我道歉,因为你我都知道,这种事情是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的。你一直都相信我一定会原谅你。如今看你如此吞吞吐吐的模样,我想你的心里也很清楚我是不会轻易原谅你了,对吧。”   周定乐抿着嘴唇,垂头不语。整个人像极了在父母面前最错事的孩子。长久以来一直环绕在他身上的,属于帝王的骄傲和荣光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半晌,谢易才听到了他艰涩的声音。   “我,我不知道我应该怎样去面对你,因为,因为我知道,我毁了你的梦想,我,我毁了你整个人生。是我对不起你,我中了,我中了别人下的圈套。我,我真的很后悔,你,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吗?”   周定乐泛着湿意的双眼,含着一丝希冀的看着和自己近在咫尺的谢易。   而谢易,只是含笑不语。   周定乐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清楚得认识到了眼前的谢易,已经不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谢易了。健康城波的那一日,不单单是对自己的异常号解对于谢毅来说又何尝不是呢!虽然谢意,在谢家并不受宠,但是毕竟那是他的家人。而那场浩劫,却让他失去了几乎所有的家人。   而自己,而自己呢?作为他最好的朋友,却一味只顾及着自己,自己皇城失陷,自己被世家逼迫,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藏在谢易心中的那些痛苦。长久以来,自己甚至连一句安慰他的话都没有。   时光和这纷扰的世界,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将他们两个人都改变了。而自己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既然你主动来找我,那我们不妨把话说开吧。你的妻儿一夜之间被杀。你情绪崩溃,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无可厚非。这是一个圈套,我们都承认它,但是你问心自问。你之前难道就不知道这是一个圈套吗?你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圈套,可是因为你心中对我的那一丝怀疑,你选择了忽略,你想看看这圈套之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最关键的事,我虽然是你的好朋友,但是掌握朝堂的两大世家,我是谢家的后人,你不但心疑我,你更心疑我的表叔,也就是谢安。你我心里都很清楚你的皇位究竟是怎么来的,你越是心里清楚,在你心里他的威胁就越大。与其说我这一双腿是被他们下的圈套弄断的,倒不如说,是你那可逐渐成长起来的帝王心害断的。”   亲口说出自己被自己最好的朋友害成如今模样的实情。这个对与谢易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就像是将快要长好的伤口再度血淋淋的撕开一般疼痛是加倍的,更遑论那道伤口还在她的心上。但是,谢易知道,如果他想让自己完全走出这段过去,这一步是必不可少的,如果连他自己都不能正视这段问题的话,那么他将永远都走不出这段阴霾的过往。   “你我年少相识,即便我们之间的开始是有心人的刻意安排,但我相信在那十几年的相处过程之中,你我都是真心相待。”   谢易说着说着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他当初被周定乐误会投下大狱的时候他没有哭,在被殷茂华一节一节敲断腿骨的时候他没有哭,当他知道自己终生都不能再站起来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哭。但是就在此刻他提及自己和周定乐的那段过往的时候,他去几乎印制不住自己心里汹涌的悲伤。   他不知道人这一生会经历多少段友谊,但他确信自己这一生只会拥有一个像周定乐一般的朋友,是他人生中唯一的知己。至少曾经是这样的。虽然出生富贵显赫的人家,但他和周定乐的人生是何其的相似,他们都得不到来自于父母的和家庭的温暖,他们几乎就是彼此年少时唯一的陪伴和支撑。他们互相跟对方分享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他们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然后现在他们终究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比起身上的伤心理上的痛苦是他们最难以接受的。   “我知道,我知道………………”   周定乐也哭了,哭到几乎不能自制。周定乐张了张嘴,眼泪流进了他嘴里,实在苦涩得超出了他的想象。心就像被剜出来一样痛,痛到他不知所措。他亲手摧毁了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的人生。这个他曾经以为会一辈子陪伴他的朋友。   “谢易,我知道我现在在说什么都是徒劳,我毁了你的人生。对不起,谢易,对不起。”   周定乐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他想要去弥补谢易,他想要跟谢易道歉,但是。仔细想想他除了苍白的道歉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什么都帮不了眼前的人,如果说有一件事情可以帮到他那就是自己从他的眼前消失。   “周定乐,知道你当了皇帝之后我就几乎没有再这样叫过你,因为身份有别,你知道吗?我受伤的那段时间常常在想,如果你没有当皇帝的话,或许我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权势是一个很奇特的东西,他让你着迷。同时也让你变得孤独。你心中日渐滋生的多疑,会让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离你而去。我不想恨你,真的,我真的不想恨你。在我至今为止的人生中你是那个带给我温暖最多的人。我相信我也是那个给你带来温暖最多的人,所以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结局是以这样惨淡的结局为收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可是……………………你的腿…………”   周定乐看着谢易明显塌陷的双腿,似乎就像有一把利刃,将自己的心搅成了一团。他没有办法释怀,释怀他当初对谢易所作下的这些事情。他就想疯了一样就像着了魔一样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折磨谢易的心。   “忘了我,忘了,作为你的臣子,作为你的下属的我,只需要记得曾经作为朋友的我。”   谢易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拍了拍周定乐的肩膀,那只手冰冷,更冰冷的还有他的声音:“你不是周定乐,你是大周的皇帝,大周千千万万的子民都还指望着你。你可以对我的伤感到愧疚,但你绝不可以让任何人看出你的这份愧疚。如果你真的觉得你亏欠了我。那就尽你自己的全力做一个好皇帝,做一个称职的皇帝。这是我留给你最后的一句话,当我这句话说完之后。你就要将我彻底忘了,你就当我死了。你记住,你是皇帝,所谓****只会妨碍你前程,你要明白,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成就你,原本,如果没有谢安插手。我的死就是对你最后的成就。失去了我,不代表失去一切,王者理当无疆。从你那天做下那个决定开始,你就应该明白。你的身边。从那以后将不会再有任何人。”   “我怨你,但是我不恨你,也不想怪你。从今往后你我不再相见,便好。”   谢易招手让谢安将自己抱回了马车,周定乐定定的坐在那里的,这个人僵硬的像一个石雕。   马车吱呀吱呀的前行,渐渐的将那间茶摊,那个周定乐,那个属于谢易的过往抛的越来越远。   不远处的周定乐不语,是极度寂静,忽然,他大喊一声。   “谢易!”   周定乐转身,将大氅后掠,双膝渐渐弯曲。   地间湿滑泥泞,他居然就这么跪了下来,姿态无比坚决。    第三十八章 拿下饮烟   “你真的已经想好了?”   穿着一身轻甲的严晚照走到严浩的身边,接过了一旁士兵拿着的披风,亲自为他戴上披风。   “攘外必先安内,这是我们必须要走的一步。”严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盔甲,有些奇怪的撇了一眼严晚照,摆摆手让周围的士兵都先退下。   “姐姐你很奇怪,平日里最烦饮烟山庄的人不是你吗?怎么如今我要带兵,将那里拿下你去好像要阻拦我似的?”   如今距离严浩的成功抵抗西楚进犯已经过去了月余的时间,休整了兵马,他已经在着手准备将饮烟山庄拿下。   “我不是在袒护饮烟山庄,将它拿下是迟早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你为何这么着急。”   饮烟山庄掌控着西北几乎大半的财务,更何况它的庄主又是那样的智谋过人,他们自然是不能留着它,只是严晚照觉得严浩做的似乎有些太过急切了。   “我知道姐姐的意思,我们这一边才刚刚将西楚打退,另一边又像饮烟山庄发难似乎有一些着急了,但是情况不等人呐。大周借着西楚入侵的机会,将它的边军调进西北境内,姐姐你要知道我们西北和大周,早晚有一战,大周视我西北和为心腹大患,如鲠在喉,我西北又何尝想对大周俯首称臣。如今的情况是大周境内发生了动乱,如今两王当朝,政治混乱,而我西北,刚刚和西楚大战一场,也算元气大伤,在如今的这个情况下,谁最先恢复过来,谁就占据了主动。饮烟山庄,不单单是掌控了西北的财务,他的爪牙更是遍布整个大周,若是能将山庄拿下,就等于是占据了先机,何况他主事的庄主,不在山庄。如此大好机会,怎能不立刻把握?”   严晚照知道严浩说的句句在理。若是在从前他能听到严浩理智,冷静地说出以上这番话,她一定会感到欣慰无比。然而现在。她看着明明还很稚嫩的严浩,心里竟是五味杂陈。   “浩儿,你说的话句句在理,可是你就从未想过,其实你可以去找谢安谈一谈,如果他愿意帮助你呢?这是其一,其二你从沙漠里回来,是沈听风他们带人找你找回来的,她救了你的命,…………………………难道你也不应该考虑考虑吗?更何况。你一直如此喜欢那个楚寒歌…………………………”   严浩抬手,打断了严晚照的话。   “姐姐说的话我听明白了。其实姐姐说的这些东西我并不是没有考虑过,正是因为经过我的深思熟虑,今日这一遭,我才必须要去。”   严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就先说说谢安吧,若是旁人,或许我还真的会去找他谈一谈,达成协议也不一定,但是就是因为是谢安,我在战争中亲眼目睹了谢安此人,他的性格,断然不会是轻易向人妥协的性格。他不会帮我同样,他也不会帮大周。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希望我们可以息事宁人。可是我要的不是息事宁人。至于沈听风救了我的事情,这份恩情,我自然记下了,我袁浩不是一个知恩不报的人。但这仅仅只是对她个人的恩情,并不会惠及整个饮烟山庄的,不到万不得已,我绝对不会开杀戒,至于…………………………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依然爱她………………我…………”   “那你还…………………………”   “如果说这一场战争交会了我什么的话。那就是我不仅仅只代表我一个人,我还要代表整个西北。我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而将整个西北置于危险的境地。更何况她早已心有所属………………………………”   话一说到这个份上,严晚照也已经找不出任何理由来阻挡严浩去做这件事情,她只能祈祷严浩不会带着一身的鲜血回来。   当天,饮烟山庄蒙难,一切来得突然。   西北齐武王严浩打头,身后立着王字十二骑,再往后是齐刷刷三长排弓箭手,一色的搭箭上弓,将整座山团团围住。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沈听风,脸色苍白,久久不语。   她身边聚集的这些饮烟山庄里的大小管事,众口一词皆是骂那严浩忘恩负义。   其实从这里便可以看出来为什么严浩如此急切的想要拿下饮烟山庄。纵观整个西北几乎所有的人都对齐武王严家感恩戴德,对他具是忠心耿耿,只除了这饮烟山庄。不过这也难怪,这饮烟山庄里的人,基本上都是谢安从各大奴隶市场里找来的人。他们无一不是家破人亡,父母,兄弟都遭过大难的人。西北没有庇护过他们,只是任由他们被人像畜生一样的买卖,既然严家当初没有帮过他们,如今这些人自然也不会支持严家。   “够了。”沈听风终于出言制止了他们。   “我已经想好了对策,你们约束好手下的人,千万不要做无谓的反抗。免得到头来反而引来了麻烦。”   最后,沈听风只带着小七来到了山脚。面对着严浩带来的军队,沈听风脸色苍白,整个人到现在似乎都没有从当初沙漠里那场过多的消耗里面走出来。消瘦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尤其是在严浩身后的那些千军万马所发出来的杀气面前,更是显得孱弱不堪。   严浩主动翻身下马,走到了沈听风面前。   “你只身一个人来这里,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想要跟我谈判。”   “谈判自然是可以,但是我谈判的前提是,我们饮烟山庄,不降!”   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小七冷眼看着那些将领将手搭在腰间的剑上,目光也冷冷的扫了一眼严浩。   严浩看着一脸理所应当的沈听风,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不降?你凭什么说这两个字?难不成就是吃准了,我欠你一条命?”   “你们严家欠的东西多了,何止这一条。”   严浩眯起眼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三十九章 欠债(上)   “呵呵。”沈听风不答反笑,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讽刺。   “想当年,你父亲齐武王也曾经带领过士兵来过一场马踏江湖,可笑的是,他当初是为了保护谢安母子,所以以此来警告大周的人,没想到不过十几年的光阴,就变成了你领兵来践踏他了。你还真不愧是他的好儿子。”   严浩不屑的撇撇嘴,嗤笑一声。   “你这激将法用的也未免太过拙劣,还当我是从前那个少不更事的小子这么容易被忽悠?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不管什么情况下,只要是为西北好的事情,我都会去做。这就是我和你们最根本的不同,父辈的恩怨就在父辈了结,到了我这一辈,我只做我自己的事情。”严浩说到这里冷笑一声。“更何况就算我真的好,我父亲走上了不一样的路,那又如何。你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质问我!沈听风,你只不过是我表哥西安就回来的,一个管事罢了。说到底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与你又有何干?你区区一介平民,竟敢公然指摘王爷的不是。看来你是不想活了,对吧。”   沈听风说的话涉及严浩的父亲,到底是让严浩动了些真火。说起话来,实在是半分情面都不给留。不过听他说这些话的人也不是什么普通女子,沈听风这些年走南闯北见到的人和事海了去了,这点小小的狠话,她还不放在眼里。只见她神情自若的点点头,无不赞同的说道:“你年纪虽然小,但看问题确实意外的透彻,若是他们能够明白你明白的这个道理,或许很多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你今日也就不必来跑上这一遭了。”   被一个女子用教育式的口吻来说话,是个男人就会很不爽,严浩自然也没有例外。   “好了,我没有时间在这里听你说这些大道理你不是说要跟我谈判吗?如果你拿不出足够重量的筹码,就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了。或者说,你可以带着饮烟山庄的人全部投降于我,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碰饮烟山庄里的人一根寒毛的。”   “可否借一步说话。”   严浩扫了一眼三步外的部下,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沈听风,沉吟着点了点头。   沈听风带着严浩到了起码百步开外的地方。   “现在,你的距离够远了吧,你可以说了吗?”   “如果说我在沙漠里就你的一条命换不来饮烟山庄的安全的话,那再加上你姐姐的一条命呢?”   严浩闻言握着佩刀的手,一瞬间就攥紧了。如今在这个世上只有两个女人可以让他像这样,扣动心弦。一个是现在远在千里之外的楚寒歌,而另一个无疑就是她的亲姐姐严晚照。他听了沈听风的话,刚一开始觉得很震惊,但是仔细一下就明白沈听风指的是哪一件事了无非就是宁远帮助他姐姐解了毒的那一次。   “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次?不就是宁神医替我姐姐解毒的那一次吗?我承认那一次是救了我姐姐的命,但是这件事情也不能全算到饮烟山庄的的头上吧,主要还是宁神医救了我姐姐。你总不会将这份恩情,直接算到饮烟山庄的的头上吧。”   沈听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一闪而过犹豫的神色。   “原本这件事情是打算瞒你到最后的,可是既然事情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想我还是把实情说出来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那不如就从头说起好了。什么时候说起来呢,不如从十几年前长安的那场夜雨说起好了。十几年前在广袤的西北之中有一个狂傲不羁的王爷。他深信,自己在西北的势力,同时也深信当成皇帝对自己的兄弟情义远没有消散。所以当战事平定之后,皇上对他发下了第一道归京召令他便不顾夫人的反对。硬是带着自己的夫人来到了危机重重的建康。他的夫人担心此行会有危险,于是便给早已退隐江湖的姐姐去了一封信…………………………”   严浩皱着眉头,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时间。   “这个时间,这个时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其实我们庄主的年龄是假的。他今年不是22岁,而是21岁,就是那一年,庄主的母亲晕着王妃的要求,来到了建康城。就是在那一年她怀了庄主也就是在那一年他被人下了剧毒,导致庄主这一生都在生死的边缘挣扎。”   严浩一直都知道,谢安的身体不太好,但是却并不太清楚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沈听风没有骗自己的话,那么谢安身体不好这件事情还跟自己的母亲有直接的联系。   “有意思的是,经历了这一次的生死。他竟然还对这个皇帝包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当他下达了第二道的归京诏书的时候。他竟然不顾著自己的妻子即将临盆,还是硬要来到建康。这一次啊,他直接害得庄主母亲,深受重伤,往后也就酿成了她早死的惨剧。说是他的亲妹妹亲妹夫,但是你纵观这些事情有哪一件是对的住这个姐姐的。王妃这么多年来对庄主多加照拂,可不单单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她的侄子,更重要的是王妃自己的心里有愧于庄主。倒是庄主被你们这么多年来,严加防备,可你们可曾查出来庄主做了什么危害,西北的事情了?”   “严浩,只怕你还不知道吧!庄主和你的姐姐他们两个人之间是从小之腹为婚的。但是中途自知自己命不久矣,身体孱弱,不配站在你姐姐的身边,于是主动向王妃辞去了这门婚事。他如此百般退让,千般包容,难不成都换不了来,你严浩心中的那一丝信任?”   严浩听了这些话,心情很是复杂。一时间还真的说不出来什么话。他沉默,可并不代表着沈听风要沉默,反正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儿上,该说的不该说的也统统被抖搂了干净,那不如一次性全部说完了好。    第四十章 欠债(下)   “你只知道装主从小中度却并不知道他种的是什么样的多?我告诉你,他种的是一种世上罕见的蛊毒,名叫彼岸。中毒者,****夜夜要受烈火灼心。身上经脉每分每秒都承受着针扎般的痛苦,每逢每月的初一,十五,更是痛苦不堪。庄主找了这么多年,就想知道这彼岸的解药究竟在哪里?可是就在我们终于为他找到解药的那一刻,他却自己放弃了解毒,将生的机会拱手送人。”   严浩心里隐约有了一丝不祥的猜想。   难不成…………………………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这天下能解彼岸蛊毒的,只有和他成对的那一门蛊毒,名叫朱颜。彼岸朱颜,一次,在这世上只会出现一对儿,这一对儿互为对方的解药,也就是说任何人个人只要中了,这对蛊毒,便只能活一个人。你的姐姐严晚照中的的正是朱颜之毒,为了救你的姐姐庄主不惜放弃了这么多年来搜寻到的解毒的机会,将生命,毫无保留的给了你的姐姐。你说救严晚照的人是宁远。你错了。救严晚照的人,其实应该是庄主。”   “严浩,我该告诉你的事情,我已经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你了,你现在若还是要带兵攻打我饮烟山庄,我沈听风无话可说。但是已经到了今天这一步,我可以把话给你放在这儿,只要你敢攻打饮烟山庄,我们是宁可血流成河,也绝不会有一人投降。”   严浩沉默了良久,方才缓缓问道:“谢安舍命救我姐姐的事情,我姐姐是否知晓?”   “自然是不知道。”   严浩点点头。他深深地呼吸,吐气,重复了好几次,他才终于考虑完毕。   “今日我可以不对你饮烟山庄的人动手。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你说。”   “第一,谢安舍命救我姐姐的这件事情。你永远也不能透露给我姐姐知道。只要有一天,我知道了有任何有关于这件事情的消息从饮烟山庄里传出来了。我一定严惩不贷。”   “这个没有问题,本来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就非常的少,只有少数几个人而已。他们都是谢安身边的人常年跟着谢安打拼,完全可以信得过。”   严浩闻言点头。   “第二,从今日起饮烟山庄,不可再C手西北的绝大多数财务,尤其是涉及到马匹和盐,这一类重中之重的军用物资,饮烟山庄,绝不可以再沾!”   “可以,不过茶叶,丝绸总可以吧。”   “可以。”   “好,那你继续。”   “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我不管,谢安现在是死是活。总而言之,从今往后我不希望再看见他出现在我的面前。这饮烟山庄,既然从前姓沈,那以后也要一直姓沈!不管上一辈人的恩怨如何,也不管这一辈人的恩怨如何,从今日起,我严浩带兵退出饮烟山庄的的范围。就当所有的恩怨都已经一笔勾销,从今往后谁也不许再提。”   “好。”   “啪啪啪!”   清脆的三次击掌之后,沈听风和严浩的约定就算是达成了。   “不管未来你和大周之间有多少战争要打,我饮烟山庄始终两不相帮。也希望你日后不要再带兵过来烦我。”   “只要你遵守你的承诺,我自然也会遵守我的承诺。”   几个月之后,寒冬到来,可是整个西北却找不到几处可以宁静赏雪的地方。西北终于还是和大周开战了,大周那个年轻的小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了数位是嫁女子迅速利用自己的后宫稳定了,和当朝大臣的关系。极快的速度夺回了建康。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让西北赢了几场,吃了点小亏,但是很快的,他就反应了过来,组织起了有效的抵抗,现在两军正呈现一种焦灼之势。料想也没什么人有心思赏雪。   “去取些,腊梅头上的雪,收起来,来年好用来做烹茶的水。”   “腊梅上头的雪,这么麻烦,树枝上头的雪莫非就不是雪……………………”   花园里头的丫头噘嘴,拿一只密瓷罐,万分不耐烦地一朵朵扫腊梅花上的雪。   “雪当然都是雪,没什么两样,所谓香雪,其实不过都是噱头。”门内有人幽幽发话,声音虚弱:“可是就是有人喜欢这样的噱头。”   丫头‘哦’了声,继续采她的香雪,又问:“是只采一罐?还是……………………”   “有些东西贵精不贵多。一罐,足矣。”   门内人低声,伸出手来,将膝盖上的毯子又往上拉了拉。   伤处的疼痛是一日甚过一日,已经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克制。   好在他还会忍受,已经习惯在忍受中数时日流过。   “又是发怔,大白天的,睁着眼睛发梦。”   园子里突然有人发话,不是丫头,是一个穿着一身青衣,但是此人过分绮丽的长相却硬是让这青衣也被穿出了几分艳丽之感。这哪里像一庄之主,说是在青楼的头牌倒是比较合适。   来人正是饮烟山庄现任的庄主晏明修。   门里那人抬头,看他:“有心情奚落我,你不如好好紧张紧张,你自己来年的婚事吧。我这儿收集没上学呢?不就是为了来年给你的婚事上也好做些礼。”   晏明修皱皱鼻子,也看他:“你胖了一点点,现在看起来有点象人了。”   谢易不发话,仰头失笑,眼底的青痕益发明显。   “你这个人,一张嘴呀,怪会说别人。好像我们之前见面的时候,你就像一个人一样,不一样,也伤的体无完肤?”   没错,他现在是象人了。?晏明修也丝毫看不出之前受的伤了。   可几个月前,他和晏明修在西北边境见面的时候时,他们两的模样就绝对是个鬼,两个凄惨万分的鬼。?   “我那只是看着伤得很严重,但其实没什么事,都是一些皮R伤,你看我现在不也生龙活虎了。你放心,这些日子在整理山庄的时候,我发现了宁远留在山庄里的医书。有个希望总比没有强嘛。”   “你不必这般为我忙前忙后。我早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里准备。我在这里只想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罢了。倒是你早早成亲了也好,有了孩子我还能给他当两年私塾先生。”   晏明修双手环胸,半开玩笑似的说道:“就凭你我自己的儿子我不会自己教么?还是说你觉得你比我还聪明啊。”   “让你教,只怕把你儿子交出一个像你这样无法无天的性格。可不会再有第二个谢安来约束了。”   说道此处,谢易的神色微微一敛。   “他真的没有再跟你联络过吗?真的就这样消失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晏明修长叹一口气,上前拍了拍谢易的肩膀。   “你呀,就好好的养你的伤这些事情就别想。他若是联络我的话,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你知道的这个家伙呀,一向嘴硬心软,最是一个念旧情的,绝计不会就这样一走了之,再无痕迹的。”   “嗯。”   晏明修又聊了一会儿,到底庄子里事情多,他就离开了,谢易坐在轮椅上,怔怔的对着天际发呆。   服侍他的小丫头见状,忍不住叹气:“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空等,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而那人那事永不会来。”   那人低头,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我来照顾你这么长时间了还不知道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我姓谢。”   隔了片刻那人抬头,眼波浩淼,好像被这姓氏触动了无穷心事。    第四十一章 大结局(上)   二十年前,一直被大周内部人员说会造反的西北终于是反了。正如他们所担心的那样,也许第一代的齐武王不会造反,是念着与大周开国皇帝之间的情意,可是,一旦传到了他的儿子,孙子手里,情况可就会大不一样了。双方在开展之前都遭遇了内部的变乱,所以实力可以说是不相伯仲。僵持多年的战争给两个地方的人民都带了极大的伤害。众多趁机而起的流寇,还有,缺乏有效管束的地方官员,甚至还有一些畏战的逃兵,他们流窜到大周和西北的各处,不断造成许多灾祸。   眼看着两地的百姓渐渐支撑不住,大周的皇帝和西北的王爷,终于决定先放下恩怨,先休养生息为妙。   在过去的这十几年的战争之中,江湖各派也各有表现,其中以饮烟山庄最为抢眼,你认识安装从不插手两国之间的战事,一向只关心百姓的死活。哪里有战乱,哪里便有饮烟山庄的的人,他们四处散粮,散钱。一时间名震寰宇,饮烟山庄也因此以绝对的优势成为武林第一大派。   二十年后的今日,两国的使者,终于缔结了和平共处的条约。西北撤兵,自此之后,天下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一日,西北各镇,包括饮烟山庄中都张灯结彩,诺大的西北中,每一户门前都挂上了一对红灯笼,甚至于每个路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只因今日不单单是两国的交合约的一日,更是饮烟山庄的少庄主成婚的大喜之日。整个西北的人都收到了喜帖,据说婚宴一直会持续三天,即便是普通百姓也可以在山脚下,连吃上三天。   从各地送来的贺礼,更是堆的数不胜数。金银玉器,武功秘籍,名家名剑这些在平常百姓眼里看来,稀世罕有的宝物在山庄里的库房,随意堆的满地都是。   “你们来参加婚礼。我没什么意见。但是你们两个可要搞搞清楚,可千万不要在我儿子的婚礼上给我惹麻烦,要是搞砸了我可就不会放过你们两个人。”   能说是自己儿子的婚礼的人全天下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饮烟山庄的庄主晏明修。   晏明修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礼服,脸上隐约已经可以看到风霜的痕迹。可是,时光似乎是格外优待这个人,常年处于上位,他身上以前属于少年人的那份娇柔之气,已经全然消失了。现在的他依然长得美艳,可是这份美却十分的凌厉,五官虽然没有多大的改变,但已经不会让人觉得她像一个女人了。   在这个世上,能够让他亲自作陪的人一个手便能数的过来。而且听她的话语,又是能够撼动这次和谈的关键人物。   除了严浩和周定乐,也不做他想了。   “没想到啊,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嘴巴上是半点不饶人,目中无人的气质还是一点都没变。”   说话的人是周定乐,如果说上天对晏明修格外优待的话,那么对周周定乐可是一点也没有优待。和晏明修差不多年纪的周定乐,如今看起来已经是一个中年福的大叔了。这是他身上的气势却比晏明修要足了不少。   “他母目中无人,你是第一次知道?难不成你还想在这里治他的罪。”   声音冷峭,是这三人之中年纪最轻的严浩,您好,常年在外行军原本精致的脸庞早就已经被关外的封杀给侵蚀得差不多了,更何况还有这些年征战沙场时留下的伤疤,要说变化最大,也就只有他了。已经完全找不到她少年时的影子了。   “我说你快拉倒吧,就你说话夹枪带棒的,这不都和谈了吗?来我这儿,你不是王爷,他也不是皇上何必如此针锋相对。多年来难得一见,好不容易见了一面,还要这样说话吗?”   他们三人虽然年少相识,又都是整个天下间赫赫有名的人物,但其实这十几年间,他们却从未见过一面。有意无意的都互相躲着对方。   “你说的不错,今日我不是皇帝,他不是王爷。我们只是单纯来给老友的儿子贺喜的人。既然是贺喜我自然不会空手而来。就让我先来送上一份贺礼吧。”   说着,周定乐从怀里拿出了一份绢帛。   “这是我写下的一份圣旨资金日期。只要大周还是我周氏的一日,你饮烟山庄只要不是参与叛国之事。我大周皇室都不得对你,进范秋豪。”   “大周皇室…………哼!”   晏明修还没有说什么,严浩先在一旁冷笑了一声。   “你这到底是送礼呐,还是过来要承诺呢?要不然你有一****被我打败了,你大周不在属于你周皇室了,岂不是你今日的承诺岂不是就是一纸空谈。”   “你!”   周定乐猛一拍桌子,就要火。晏明修连忙拿过那个绢帛,打岔。   “好了好了好了,你们能来能送礼,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当初来之前可是都说好了的,绝对不能在我这个地方吵起来,你们不会要不遵守约定吧。”   周定乐深深地看了一眼晏明修,吐一口气。   “不会。”   “我是一介武夫也不会送什么好东西当初她离开的时候,将镇魂刀决和镇魂刀,通通都留给了我,今日我便将它还给你。”   严浩拿出了一个上好的楠木盒,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是乍一看到这些就日的物件儿,三人还是唏嘘不已。   “你说说,当初那人走的倒是干脆,一声招呼也不打地就这么没了踪影,这么些年了,认识也没听说过江湖上有他俩的踪迹。倒是过得逍遥。”   “今日是你儿子的大婚之日,他若是得到的消息,必然会过来送礼的,你且多留意着,总能见到。”   晏明修叹了一口气。   “我知你们二人今日不仅仅是为我儿子的大婚,过来庆贺,只怕你们二人一直都想见他一面吧。其实即便是见到了又能如何?她的性子,你们是最了解不过的,他不愿意做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         :。:   第四十二章大结局(下)   “父亲。”   一身红色礼服的青年人急匆匆的闯了进来,在看到和自己父亲同坐一桌的严浩和晏明修的时候,他微微的愣了一下。这些年,饮烟山庄的对外的事情,他也是常去处理这两个人的容貌,他也都见过。只是没有想到这两个人竟然会出现在他的婚礼之上。   “混账,这么大的人了,做事一点章法都没有,怎么随随便便就闯了进来,不会派下人提前通知么,冒冒失失的。”   “父亲,孩儿知错,只是实在是因为,事出有因。”   这几年饮烟山庄的的大小事物已经逐渐转移到了晏明修的这个儿子的手里。   晏思礼。   这个孩子的性格和他的名字一样温和有礼。虽然长得很像晏明修,但是从他的身上却很难找到昔日晏明修的影子。若是非要说这个孩子像谁的话,倒是像极了从前出现在周定乐面前的那个温和有礼的书生。   “什么事情!”   晏思礼将一枚白玉蝉递到了晏明修的手中。只需要一眼晏明修就认出了这枚玉蝉的来历。想当初,这样的玉蝉一共有三个,分别被谢安送给了三个人。可是即便到了最后,晏明修也一共只收回来两个,还有一个他始终找不到下落。换句话来说,在这个世上最有可能拥有最后一枚玉婵的人就是谢安本人。   “送东西的人呢?”   “我以让下人将他留在了宴席之上,只等父亲过去瞧一瞧。”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起身前往前厅。在管家的指引之下,晏明修等人找到了那个送礼的人,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门边,修长的身影背对着他们,他的袍服藏青,一尘不染。他的背脊挺直,好像在这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很多年了,除了谢安之外,他们再没有见过比这个人更加优雅入画的男子。   “敢问阁下,可是你送的这玉蝉?”   男子闻声回头,他没有笑,但他的清澈的眼睛却在忠诚的微笑着。   这个人不是谢安!他的年纪很轻,最多不过二十出头。可是仔细打量这个人,他周身的气质却与当年的谢安如出一辙儿,他眉宇之间的三分清冷,更是像极了当年的楚寒歌。   “不错,这玉蝉正是我所送。晚辈姓谢,特奉家父之命前来,将此玉蝉赠予庄主。”   “你父亲,你,你姓谢,那,那你父亲可叫谢安,你母亲可是楚寒歌?她们近日可曾前来?”   “原本是来了的,也想亲自将此玉蝉赠予庄主,只可惜我那幼妹年幼顽劣,玩起来,没了踪影父母放心不下,便前去寻找了。”   “我父亲托我转告一句话给庄主,原本。就不必相见,又这一遭,或许是缘分安排。我也只是代父前来喝一杯喜酒,现在酒已经喝完,人也已经见到,我便告辞了。”   晏明修还要相留,却只是一晃神的功夫,这个自称姓谢的男子便消失了。晏明修这才惊觉从始至终这个少年人都没有说过他自己的名字,更没有明确的说过,他的父亲就是谢安。可是晏明修愿意相信他的父亲是谢安,他是谢安的孩子,至少这样他会知道谢安其实从始至终没有忘记过她们这些老朋友,他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日子过的很开心。   远远走出山庄的男子,回头望了又望,确认没有人追过来,这才放心的,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幸好我跑得快,要是万一把我留下来了,那我岂不是惨了。被爹爹和娘亲发现我偷偷跑出来,只怕腿都会被打断。”   他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狡黠的笑意,哪里还有半分刚刚的风光霁月。   “趁着爹爹去找妹妹了,我谢思远得好好的出来逛逛,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到这么大的城镇来过呢。”   ……………………………………………………………………………………   “闪开!闪开!快闪开!”   只见一辆马车,径直冲进了人流最密集的街道,将两侧的商铺啊,人啊,撞的是人仰马翻。   到底是跑的太快,马车也不堪重负,直接散了架。谢思远,远远的在人群中观望,却在马车散架的瞬间,见到其中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人。   谢思远立即飞身将其救了下来   “喂!我说你这人真是好没道理,你明知道马车上坐着一个身子不方便的人,怎么还能把马车赶的如此之快!”   一个浑身散发着淡淡冷漠气息的男孩背光缓缓站了起来。他低着头,碎碎的刘海盖下来,遮住了眉目。   “关你什么事?”   “哎呀,我看你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赶车的马夫,做错的事情还不准人说是怎么的?”   男孩抬头,凛冽桀骜的眼神,细细长长的单凤眼,高挺的鼻梁下是两瓣噙着骄傲的薄唇。他的皮肤很白,一点都不像是在西北长大的人,但因为皮肤白,俊美的五官看起来便份外鲜明,尤其是双唇,几乎像涂了胭脂般红润。那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慢模样,怎么看都不可能只是赶车的马夫。   “就算我赶车有错,这也是我和这位先生之间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   “这位小兄弟。”端坐在轮椅上的人,拍了拍谢思远的手臂,语气温和的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想你是误会了。他并不是什么马夫,他是鄙人的学生。鄙人姓谢,他此番将马车赶的如此之快,一来是为了躲人,二来也是为了赶回去参加一场对他来说很重要的礼事。”   姓谢?   谢思远低头打量这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同样的,坐在轮椅上的谢易也在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年。   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膺般的眼神。绝非是一般人家的少年,莫不是从建康来的?   “哦,我明白了。”谢思远漏齿一笑。   “原来先生姓谢,倒是巧了,我也姓谢。”   “……………………”   谢易和那个男孩都看向谢思远,谢思远只是含笑站着任他们打量。估摸着他们看够了,谢思远这才笑着说道。   “先生说的礼事,我恰好了解一二。在晚辈看来先生最好还是不要去了,免得见到不该见的人平白触动了伤心事,先生若不介意,可以暂时先跟晚辈在一起,晚辈对先生一见如故,还想请先生喝一杯清茶。请先生指点一二。”   “我介意!你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我大哥是我先生的大弟子,他成亲,先生焉能不去,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你又算是哪根葱,我跟先生说话你平白C什么嘴?去不去!难不成还是你这个黄毛小子说了算。”   “……………………”   谢易看着这两个一见面就互相吵架的人,唯有长长的叹息。却在目光随意游离的时候,扫到了一张熟悉的,含笑的脸庞,他身边的女子,一向冷淡的脸庞上,也带着丝丝的笑意。   又是一个晃神的功夫,再看,人已经不在了。   而身边的两个人还在吵,谢易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明明两个人的父辈之间是那么要好的关系,偏偏到了这一辈,竟然一见面就开始吵架。   “好了,都不要吵了,看现在这个时间,即便是去了,也赶不上行礼了。”   两个人愣了一下。   “”都怪你,若不是你在这里同我胡搅蛮缠,我怎么会错过我哥哥的婚礼!”   “哎呀,你这个小子到底还讲不讲道理了,嘴巴如此之坏,你是不是欠抽。”   “就凭你还想打我!?有种就动手。”   “我怕你不成!”   …………………… 【更多精彩好书尽在八零电子书 http://www.txt80.com】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