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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車人右手握鞭,抱拳淡淡笑道,“各位好漢,腿腳好使的,都請走開讓個道;腿腳不好使的,卻不知滾起來利索否?” “哈哈!”小孩拍手叫道,“有滾雪球看咯,好玩好玩!” 趕車人未見攔路之人時即已嗅到一股怪味,心知來者不善,是以出口便是揶揄。小孩被趕車人寵得出奇的放肆,自然拍手起哄,直叫好玩。 九人之中為首者在正中立著,被揶揄了卻不生氣,反倒哈哈一笑,“大爺乃是‘老娘名下九片葉’的第一片葉單葉虎,聽說…” “又膻又臭的當然是夜壺了,大哥哥你真會取名字!” 小孩拍手稱讚。 單葉虎聞言一個尷尬,左右看了看,卻也不生氣,繼續說自己的話,“聽說你的車裡有一朵曠世奇珍——神株雪蓮,兄弟們幾個想據為己有呐!” 趕車人淡淡道,“我家天香叫你一聲大哥哥,我合該叫你一聲賢侄,但雪蓮花卻萬萬不能拱手相讓。” 單葉虎哼道,“以一敵九,又帶著孩子,你有什麼勝算麼?” 趕車人面容猶是淡淡的,“嗯,我說錯了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該是拱手也不能相讓。” “名逝煙!我們知道你的底細!” 趕車人聞言微微一怔,旋即輕輕道,“我都差不多忘了我叫名逝煙了。賢侄,恕我眼拙,實在是看不出你知道我哪處底細,還請讓路,莫要多事。” 單葉虎聞言抬腳欲奔上來先發制人,不料被莫名生出的一根“繩子”一絆,“哎喲”一聲向前猛地撲倒,難免啃了一口泥土。 “哎呀,大哥哥吃*屎*!” 小孩大叫一聲,睜大了眼睛,伸手指著單葉虎,似乎很吃驚。 其餘八人看見自家老大突然摔倒,都一時愣住,猝然又聽到小孩拍手大喊,不敢笑,卻都圍過來看。 名逝煙微微道,“天香,不好說髒話啊。”又看向其餘八人道,“單賢侄摔得不輕,你們扶他到路邊緩緩。” 八人面面相覷。 單葉虎卻道,“快快快!” “打呀?” “扶我!” 八人手忙腳亂之時,名逝煙已駕車悠然離去。 “大師兄,師父叫我們來借神株雪蓮,沒說名逝煙武功出神入化啊?” “師父說的是不咋樣!” 先前開口說“打呀”的是三師弟丁葉修,開口叫大師兄的則是小師弟雲葉心,接話者是五師弟全葉真。 單葉虎好歹緩過來,慢慢道,“師父愛搞怪,我們卻也信了。” 二師弟崔葉書聞言即道,“這不信也成?” 丁葉修跟道,“不成啊!” 雲葉心道,“幸虧吃虧的不是我!” 眾師兄聞言轟然大笑。 單葉虎似乎從來不會生氣,笑道,“從沒聽說過做大師兄的要吃虧,我當時應該振臂一呼,叫你們齊上!” “那也輪不到我!”雲葉心得意道,“我是跟在後面的。” 四師兄莫葉琴嘴一歪,不屑道,“你就一跟屁蟲!” 雲葉心駁道,“老娘才是跟屁蟲!” “哈哈哈。” 名逝煙自趕著車,漸漸靠近歧路城。 “爸爸,方才那個大哥哥叫你名逝煙,這是為什麼呀?” 小孩直言無忌,突然問道。 名逝煙笑道,“因為爸爸的名字叫名逝煙。” “我是爸爸的女兒,應該跟爸爸一個姓呀?”小孩小聲咕噥,突然大聲道,“爸爸叫名逝煙,我為什麼叫蘭天香呀?” 名逝煙一直不曾跟蘭天香說過自己的名字,就怕蘭天香年紀太小,解釋不清,此時卻說出真相,“因為爸爸不是天香的親生父親。” “哦…”蘭天香不太能理解,問道,“親生父親是誰呀?” 名逝煙沉默片刻,終是無奈道,“爸爸也不知道他是誰。” 蘭天香更加迷糊了,“爸爸不知道他是誰?那爸爸怎麼知道他是天香的父親呀?” 名逝煙聞言朗然一笑,回道,“這個爸爸卻知道,爸爸記得一直叫他蘭大哥,天香是蘭大哥的親生女兒,當然也姓蘭。” 蘭天香沒有感到一絲異樣,也沒有察覺名逝煙情緒的變化,只當在談論一個稍微令人好奇的過客而已,“他在哪裡呢?” 名逝煙搖搖頭,回道,“爸爸也在找他。” 蘭天香坐在車檻上撅了撅嘴,似有些不願意的神氣,忽然嘴角一彎,期盼道,“爸爸爸爸,我能不能跟你一個姓呀?” 名逝煙坐在前面趕車,看不見蘭天香渴望的眼神,只當蘭天香又在調皮搗蛋,搖搖頭笑道,“天香是蘭大哥的女兒,不能跟爸爸一個姓。” 蘭天香一陣失望,不滿道,“我也是爸爸的女兒啊!” 名逝煙微微澀道,“這不同。” 蘭天香突然在後抱緊名逝煙,撒嬌道,“不嘛,我不愛那個親生父親啊!我只愛爸爸,只愛爸爸!我就要跟爸爸一個姓嘛!” 名逝煙閑出一隻手握住蘭天香的小手,溫柔又憂愁,認真道,“可是蘭大哥很愛天香,只是…” “蘭大哥去了哪裡呢?”名逝煙兀自低聲自問一句,忽又笑道,“天香最乖,蘭大哥是天香的父親,天香要像愛爸爸一樣愛蘭大哥,知道麼?若不然蘭大哥會傷心,爸爸不想讓蘭大哥傷心,因為蘭大哥傷心,多海也會傷心…” 蘭天香終於聽出爸爸語氣中的哀傷,“爸爸,我愛他便是了,你莫要憂愁。” 名逝煙一笑,又溫和道,“天香,你知道媽媽是誰麼?” 蘭天香乖乖應道,“天香不知。” 名逝煙兩眼突然射出炯炯的光,笑道,“天香的媽媽叫塵多海。” “塵多海? 名逝煙聞言輕輕一笑,“天香,不可直呼媽媽的名諱。” “好。”蘭天香變得很乖,忽又問道,“那媽媽又在哪裡呀?” 名逝煙聞言不由自主,刹住馬車,悵望不語良久。 “媽媽去找蘭大哥了。” 蘭天香見名逝煙憂鬱,笑道,“爸爸,媽媽美不美呀?” 名逝煙眼泛淚光,微微顫道,“美,很美,很美…”名逝煙陷入遐思,卻捕捉不到一絲明晰的音容笑貌,不覺更加悵然。 蘭天香盯著名逝煙後背,暗暗思道,“爸爸那麼愛媽媽,媽媽為什麼會離開呢?哎呀好煩啊!”蘭天香越想越不忿,又怕爸爸毀傷,岔開話題道,“爸爸,剛才的大哥哥攔路搶劫,是壞人吧?爸爸為什麼輕易放過他們呀?” 名逝煙果然回神,笑道,“天香,他們是來逗咱們開心的,是好人,你說爸爸要不要放過他們呢?” 蘭天香也不是真要追根究底,只為能讓爸爸開心起來,笑道,“嗯,那個大哥哥確實很好脾氣,爸爸戲弄他,天香也笑他,他都不生氣。” “哈哈,天香的眼睛越來越銳利了。” “那是當然了,這還用得著說麼?” “哈哈哈。”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進入歧路城。一陣香襲來,只把名逝煙和蘭天香都吸引住了。 “爸爸,是烤魚的味道,好香耶!” “在那邊,咦…” 蘭天香更快,呼道,“它叫天香烤魚呢!” 名逝煙笑道,“圍了好多人,看來天香很受歡迎。” 名逝煙驅車過去,蘭天香未等車停下即在車檻上跳下,回頭道,“爸爸,裡面有人在吵架!” 名逝煙此時也已下了車,點點頭。 “就這樣一條烤魚兒要一兩銀子兒,你坑我呢!” “客官,我們已說好了,你要我才弄。這條烤魚是本店第一等招牌菜色,雖然不大,味道卻極佳。客官此時反悔,也無道理吧?” “什麼道理?”耍賴食客轉身對著人群,嚷道,“大夥兒吃過這裡的烤魚兒,都評評理兒!這樣一條魚兒,值當得一兩銀子兒麼?” “一兩銀子太貴了!” “太貴了!” “可我們平時只吃過普通魚,這招牌的沒吃過。” “不錯。大戶人家倒是都吃過,可味道如何,人家也不消跟我等談論呀。” “店家,”名逝煙不知何時已牽著蘭天香立在人群的最前頭,撥開挑事食客,開口竟是,“一百兩銀子買這條魚是麼?” “哇!” 人群譁然。 挑事食客被“無禮”撥開,轉身本是要理論的,此時卻也瞪大了眼睛。 店家更是以為自己聽錯了,嘴唇哆哆嗦嗦,好不容易才伸出右手食指道,“客官,是一,一兩。” 名逝煙轉身跟挑事食客道,“店家方才說你要吃他才弄,可否屬實?” 挑事食客被名逝煙氣勢逼得不敢正視,囁嚅道,“是,是。” 名逝煙輕輕道,“又為何食言?” “爸爸,我看這位大叔是口淡!”蘭天香突然出言嬉弄。 人群哄然一笑。 挑事食客心虛,不敢說話。 名逝煙又道,“你吃了魚,覺得不如意,大可再與店家理論。你的口袋裡銀子不夠,可有許多種解法,實不該出言中傷店家。” 挑事食客被名逝煙識破,更是虛了,腦子卻還靈光,忙道,“我把魚讓給你,你自己吃去吧!” 挑事食客慌慌張張,逃出烤魚鋪。 名逝煙也不為難,轉身又跟店家說道,“店家,你的招牌依舊是一兩,我要這尾魚也依舊是一百兩,你要與我成交麼?” 嘈雜的人群似乎莫名地嫉妒了。 店家看著名逝煙,不敢置信。 蘭天香突然稚聲笑道,“店家,你快答應呀,我等著吃魚呢!” “好!好!”店家激動不已,“小店開張數月,前頭有賣出幾尾,可這尾是最好的,我敢保證!” 名逝煙點了點頭。 店家忙又道,“兩位請裡面坐,魚馬上好!” 名逝煙看著蘭天香吃魚。 蘭天香吃了一口即贊道,“好吃!”吃到一半又道,“這裡火候稍差,必然是理論的時候壞事。”吃完咂咂嘴,“爸爸,有天香魚一半味道!” 名逝煙微微一笑,滿臉幸福之色,捏了捏蘭天香肥嘟嘟的圓臉道,“既是讚揚,不必相較。” 蘭天香一吐舌頭,嘿嘿一笑。 名逝煙招來店家道,“我身上銀兩也不夠。” 店家聞言頓時傻了眼,不尷不尬道,“一兩都不夠麼?” 蘭天香插嘴道,“不夠一百兩!” 店家忙道,“一百兩就當…” “當真!”蘭天香截道,“說了就要當真!” 名逝煙點點頭,輕輕道,“店家可知道夢塵山莊麼?” 店家聞言眼睛一亮,連連道,“當然知道!當然!夢塵山莊是…啊,您是?” 名逝煙點點頭,猶是輕輕道,“時候不早,店家卻要更忙。明天你再到莊上來取錢,可否?” 店家自然連連稱好。 翌日店家依約來取錢,一百兩,分毫不少,一併收下一份禮物,自是感恩戴德,回到家裡,即拿出禮物遞給女主人。女主人接過一看,猛地大喜道,“我幫你算過命,算命的說你近期有貴人相助,果真不假!” 店家也難抑興奮,“恩公教我秘法,又教我把招牌菜色降一半價當作二頭,再把秘法天香魚做成頭牌招徠顧客…哎,我祝蘭康何德何能,得恩公如此相助!” “康哥!”女主人已是喜極而泣, 祝蘭康又道,“第一等味須要冰山雪魚輔以雪水,這是可望不可求之事,恩公教了我去而求其次之法。” 女主人擦了擦眼淚道,“康哥,須好好做,莫壞了恩公一番好意!” “嗯嗯!” (本章完) 正文 第①章 綠楊三月,白玉杯酒 (又十年后) 白玉一杯酒,绿杨三月时。 “天地惊鸿独不见,人间四灵只余一…” “好!” 金陵繁华,街头随处可见热闹,而在金陵城中的说书楼里,却聚着最多的人。书台上的一人身着一袭红衣,右手捏着莲花落,刚唱了两句,却被台下一名白衣男子的一声叫好打断,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 听书的人也齐刷刷看向白衣男子,乍然入眼,既惊于白衣男子的美貌,却又蹙眉以示不悦。 台上红衣人见白衣男子识趣地收回双手,莲花落一搭,嘴边得意,目光闪耀,继续唱道,“烟来谢去成三梦,琴歇画消见无期。…” “好!” “好你个锅铲!”台上红衣人忽地勃然而怒,指着白衣男子道,“存心捣乱呀!” “误会误会,小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以为唱完了,是以叫好。” “是说老娘还要谢谢你哦?” “不不不,抱歉抱歉,实在抱歉!请继续。” “欲问江湖古今事,嘿!” “好!” 又是白衣男子。 这时连听书的人都听出来白衣男子是故意捣乱了,三道九流,七舅大爷,即七嘴八舌开骂道: “哎呀,要死啊?” “对头,莫要扫兴咯!” “就是就是,别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胡来啊!” “去去去去!”台上红衣人连连甩手,骂道,“骂啥?骂啥!骂你们个祖宗咧?不嫌吵?老娘都还没说话呢!都统统给老娘闭嘴!” 人群骂声即止。 台上红衣人此时不论是谁都骂,似乎可见其是真生气了,骂完莲花落却又一打,神气飞扬地“嘿”了一声道,“说书老娘我称奇!” “好!” 台下轰然叫好。 台上老娘待叫好声歇止,对着白衣男子鄙夷道,“年轻人,看到了不?” 白衣男子点头道,“看到了,不过如此。” “嘿哟!真妙了个趣!”台上老娘瞪大了眼睛道,“知道我是谁不?” 白衣男子回道,“无名小辈。” “哈哈哈,真他妈不开眼!” “原来是只菜鸟,哈哈哈!” 这是人群的声音。 台上老娘示意噤声,得意洋洋又道,“你可知道这天底下有个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嘿,她就是老娘我么?” 白衣男子忍不住轻轻一笑,回道,“知道,黄毛丫头!” 原来台上自称老娘之人却是个少女,十八不能再多。 “哎丫!”自称老娘的红衣少女满脸不悦,“小子!光说不练啊?够胆较量较量!” 白衣男子悠然道,“就算较量,也还是说呀。” 红衣少女一怔,突然又道,“扯甚么扯,见个真章!” 白衣男子不示弱,“怎么见?” 红衣少女道,“老娘随便出五个问题,小子你全都能答上,老娘就拆了招牌!” 白衣男子双手一抱,“好说了。” “哼哼。”红衣少女轻笑一声,神色得意又不屑,“天下第一美人。” 白衣男子闻言即道,“是你,不可能!” “见鬼!” “也不是见鬼,是海中白玉洛天香。” 红衣少女笑道,“给你一点甜头。” 白衣男子摆摆手道,“人人皆知,不算。” “好气势!”红衣少女赞道,“洛天香人人皆知,却不是谁都知道海中白玉四字。” 白衣男子伸手笑道,“继续。” 红衣少女也不客气,“人间三梦、三奇、三绝。” 白衣男子当即应道,“梦尘梦幽梦落,书奇玉奇海奇,琴绝尘绝剑绝。” “名字。” “梦尘名逝烟,梦幽谢飞絮,梦落天女;玉奇白玉楼,海奇倾海楼;琴绝三千桐,尘绝鸟风阕,剑绝闻人秋水。” “还有一奇呢?” “算第三个问题么?” 红衣少女不理,“答不上你便输了。” 白衣男子望着红衣少女轻轻笑道,“书奇冉红裳。” “果然。” “不才。” “鸟风阕的小名。” “不会有个月字吧?” “妙了!”红衣少女笑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白衣男子嘴角一翘,道,“算第四个问题么?” “九方楼孟云游以外其三。” “烟秀月。” “不简单!”红衣少女所说无非都是一些传说,在她的口舌上传说的人物却能一个个都活灵活现起来。然而这毕竟“当属无稽之谈”,红衣少女却见白衣男子对答如流,神气颇足,又不曾在哪里见过这个听客,自然有些意外。 红衣少女已试探出白衣男子是冲她而来的,自也留神,“他们现今身在何处?” “不知道。”白衣男子脱口而出三字,又问道,“姑娘知道?” “你输了!” “你可以告诉我答案么?” “我有什么好处?” “我请你吃好吃的。” 红衣少女闻言眼睛一亮,问道,“多少顿?”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任卿主意。” “妙了,成交!” 听书人群被扫了兴致,却因祸得福,亲眼目睹一次老娘锋芒毕露的得胜,在红衣少女罢书驱散之言落下后,都欢喜而去。红衣少女则被白衣男子带着,向金陵城第一楼江宁楼行去。 白衣男子忽道,“冉红裳是个好名字,但不如冉惊鸿更好。” 红衣少女闻言不屑道,“怎么说?” 白衣男子答道,“乍然入眼红裳,不觉心底惊鸿。” 红衣少女哼了一声道,“你不用这么着急。” 白衣男子哈哈笑道,“你不更急么?” 红衣少女不解,“老娘哪里…哈,此是个性使然。” 白衣男子道,“小生也是个性使然。” “你真有趣!”红衣少女被逗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男子脚步一滞,转头道,“上下前后呢?” 红衣少女闻言上下前后看了看,突然一乐道,“嘿,妙了!我又输回去了。” 白衣男子一指,笑道,“江宁楼到了。” 红衣少女抬头看了看“江宁楼”三字招牌,即迈步踏入楼里,与白衣男子捡了个座位坐下后道,“你是外地来的吧?” 白衣男子笑道,“上下前后。” 红衣少女闻言不觉大笑,笑罢又似恼道,“能不能好好说话?” 白衣男子盯着红衣少女看了半晌,忽道,“你喜欢我啊?” 红衣少女被白衣男子盯着看却也不躲,闻言倒是一愣,回过神来即道,“有缘嘛!老…嘶,我拜你为兄罢?” 白衣男子点头道,“看来你还是有些本事,毕竟知道我比你年长。” 红衣少女端茶拜道,“阿哥在上,请饮茶!” 白衣男子一笑,接过茶饮了去,又笑道,“妹妹这么年轻,为何自称老娘?我未见你之时以为你真的是一把老骨头了。” 红衣少女在人前自称老娘,向来不含糊,此时不知为何有些害羞,答道,“老…” “哈。”白衣男子不禁一笑。 红衣少女更羞,嗔道,“妹妹小时便自称老娘!九位师兄也都管我叫老娘!所以不觉有什么不妥!——你到底叫什么!” 白衣男子闪避道,“妹妹姓冉,阿哥自然也姓冉。妹妹嫌弃惊鸿二字,阿哥于今捡起来用,就叫冉惊鸿。” 红衣少女确实是三奇之一的书奇——说书老娘冉红裳。 “好好好。”冉红裳问不出白衣男子的来历,连说三个好字,语气之间,颇多嫌弃,“再下来不许遮掩了啊!阿哥,你为何找上我?” 冉惊鸿道,“小笼包上来了。” 冉红裳扭头看去,“这么久?” 冉惊鸿笑道,“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吧。” 说话时小二已把小笼包放在桌上,毕恭毕敬道,“怠慢了两位,实在是对不住。只因两位来时,包子正放入蒸笼,让两位久候了。” “可以了,我们没生气呢!”冉红裳支开小二,掀开盖子伸手拿了个包子即又扔了,呀呀喊道,“哇!这么烫呀!好疼好疼!” 冉惊鸿见状抢过冉红裳的手放到嘴边吹了吹,关心道,“你总是这么大大咧咧,幸好没有烫伤。” “阿哥,我们初初相识就有肌肤之亲,不太妥吧?”冉红裳的眼珠子骨碌碌的,盯着冉惊鸿不怀好意地笑着。 冉惊鸿闻言更紧了紧手道,“阿哥长这么大才握着妹妹的手,实在哀愁。想那龙凤胎还没出生就一起躺在妈妈的肚子里裸体同眠,如此一想,不觉更是惆怅!” 冉红裳噗哧一下,缩回手道,“阿哥,你也看到了!妹妹很疼,你有什么办法让妹妹不疼么?” 冉惊鸿摊摊手道,“阿哥也就看看,办法没有。如果妹妹实在疼得拿不动筷子,阿哥夹给你吃好不好?” “啊——” 冉惊鸿摇头一笑。 “啊——” 冉惊鸿实在没有办法,拿起一个,用手掰开,吃了一半。 “哎呀你!” “叫阿哥。” 冉惊鸿其实很爱听冉红裳叫他“阿哥”。 “阿哥。啊——” “哈,我这妹妹还真是能屈能伸。”冉惊鸿把手里捏着的半块包子吹了吹道,“我的傻妹妹,你在金陵日久,不知道小笼包最烫的地方就是这馅么?” 冉红裳这才知道冉惊鸿的本意,不屑地瞧了冉惊鸿一眼,将半块包子咬去。 冉惊鸿又抓起一个包子道,“妹妹,光是吃也挺无聊,不如说说三个三的故事。” (本章完) 正文 第②章 秋水浮萍,冷水明月 冉红裳假装惊讶道,“你不都知道了么?” 冉惊鸿戳破道,“妹妹,你的五个问题很多人都或多或少知道。” 冉红裳却道,“但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也是难得。” 冉惊鸿摇摇头,无奈道,“阿哥果真只知道一些皮毛,也是为此才会找上妹妹。妹妹是个豪爽之人,阿哥则是幸运之极。” 冉红裳见冉惊鸿恳切,便依了,说道,“我随便说一点,你再借题发挥。四灵之一的孟灵冲,人称孟云游,每年八月浮槎入海一会好友,次年三月回返。此是灵奇之交。” 冉惊鸿点头道,“令人向往。” 冉红裳又道,“倾海楼和白玉楼乃三奇之玉奇和海奇,并称‘玉海双楼’。” 冉惊鸿突然笑道,“妹妹,我很好奇,你跟两座楼并称三奇么?” “愚蠢!”冉红裳不屑极,轻嗔一声又道,“倾海楼是澹台遗迹的杰作,白玉楼据说全用白玉砌成,楼主即是天下第一美人——海中白玉洛天香。” 冉惊鸿接道,“所以玉奇即是洛天香,那…” “又愚蠢!”冉红裳气道,“玉奇是洛天香的儿子白玉楼,他住在白玉楼里,他这人也叫白玉楼。” 冉惊鸿忽道,“是说洛天香的老公姓白?” 冉红裳闻言不禁一愣,随即噗哧一下,笑道,“这问题也太无聊,不答!” 冉惊鸿又道,“倾海楼也是人咯?” 冉红裳赞道,“你变聪明了!” 冉惊鸿一揖道,“过奖了。” 冉红裳笑道,“倾海楼住在海中央的倾海楼里,与白玉楼并称‘玉海双楼’,另外还有两句诗呢,叫:玉海有双楼,杳然入云头。看来他们都是孤高自赏之人。” “有本事,孤傲也是正常。”冉惊鸿道,“但也并非有本事就会孤傲,澹台遗迹又是什么来头?” 冉红裳答道,“他是孟灵冲的知己,天下奇楼十有八九出自其手。” 冉惊鸿赞道,“当算一奇才对。” 冉红裳笑了笑,不接这话,问道,“阿哥,你不借题发挥么?” “我想知道二十年前这之后,冷花儿的下落。” 冉惊鸿语出惊人。 冉红裳愣了半宿才道,“妙了!没想到阿哥借题发挥的第一个人竟是冷花儿。” 冉惊鸿奇道,“是说真有其人?” 冉红裳点点头道,“二十多年前,冷花儿收下洗水山庄的少公子南宫植羽为徒,周游授艺,却在半途获悉南宫水病危,急急赶回。回到山庄,得知南宫水病情,冷花儿欲找小神龙为南宫水医治,不想小神龙却因为剑葩之厄伤心过度,早已离开了观星海,不知所踪了。” 冉惊鸿闻言一急,脱口道,“不是还有亭台山天姥医者么?” 冉红裳看着冉惊鸿疑道,“阿哥,这亭台山只存在妹妹的脑海中,你怎么知道?” 冉惊鸿自知露了破绽,笑道,“在此之前,阿哥遇到过另一个奇人。” 冉红裳将信将疑,“他是谁?” 冉惊鸿道,“在回答之前,妹妹总该先把故事说完罢?” 冉红裳也不怕冉惊鸿飞了,便又道,“冷花儿焦急之余,所幸又出了一名神医,便是住在这金陵城西百草阁里的老怪物司空百草…” 司空百草出,南宫水便是有救,冉红裳看到冉惊鸿神情不太寻常,不免更疑惑,“哎,阿哥,你的反应着实令人疑窦呐!” 冉惊鸿却笑道,“阿哥是个善良的人,听到病危之人有救,自然而然激动不已,妹妹是比谁都清楚的。” 冉红裳拧着眉头道,“我不清楚的哦。” 冉惊鸿道,“不清楚?那姑娘为何随便拜小人作阿哥?” 冉红裳一笑,继续道,“老怪物为南宫水续得两年性命,在此期间,冷花儿正式迎娶南宫水。南宫水病弱,本不能勉强生产,却执意为冷花儿生了一名女儿,不久病逝…” 冉惊鸿闻言不觉眼眶微红,冉红裳顿了一下,安慰道,“阿哥,这生离死别,实乃不可避免之事,何况此事久远,不必太过伤怀。” 冉红裳话虽显得洒脱,心中却也哀伤难忍。 冉惊鸿笑道,“阿哥是个善良的人。” 冉红裳又黯然道,“冷花儿自是大痛,疯狂出走,后亦不知所踪。冷花儿和南宫水的女儿出生便病弱,南宫龙凤便将外孙交给司空百草带回百草阁医治。小娃子现在长成了,可不得了!” 冉红裳情绪一转,夸张的表情令冉惊鸿破愁为喜。 冉惊鸿问道,“怎么不得了?” 冉红裳羡慕之情满溢,“鼎鼎大名的天下第一冰美人——冷水素明月,便是她!” 冉惊鸿轻轻道,“倒要见见她。” 冉红裳不屑道,“敢情不在话下?” 冉惊鸿笑道,“阿哥不是有你这有着通天彻地之能的妹妹么?” 冉红裳嘿嘿一笑,看了冉惊鸿一眼道,“这话我着实爱听。不过素姐姐深居简出,我都不能经常见到,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冉惊鸿笑道,“你叫她素姐姐,这就够了。” 冉红裳很得意。 冉惊鸿又道,“老怪物和妹妹又是什么关系?” “诶!”冉红裳伸出食指一摇,“你不许叫老怪物,要尊重前辈。” 冉惊鸿摊摊手。 冉红裳得意道,“我和老怪物是朋友。” 冉惊鸿问道,“那九位师兄呢?” 冉红裳舔了舔嘴巴,嘻嘻笑道,“你听那什么‘奇人’说过天姥医者,也该听过‘老娘名下九片叶’吧?” 冉惊鸿听说过越天姥不假,但他初入中原,只径直找上说书老娘,对于中原名人可谓知之甚少,是以摇了摇头。 冉红裳见状一气,哼道,“阿哥,你唬我吧?” 冉惊鸿表情无辜道,“天地良心。” 冉红裳心中奇异,笑道,“阿哥,你这人好怪!” 冉惊鸿避而不谈,恭维道,“既是老娘名下人物,必是个个都了不得!” 冉红裳豪气道,“九位师兄是老怪物的得意门生,当然个个了不得!尤其是八师兄,被当今圣上钦点为亚神医,跟随护国双柱护卫疆土,更是一等一的光彩!” 冉惊鸿哈哈一笑,连连点头道,“那老娘是该自豪!” 冉红裳扑哧一笑,回道,“你还别取笑我,老娘最爱的九师兄,天真烂漫,虽比老娘年长个八九岁,却不比老娘成熟,叫声老娘也是应该!” 冉惊鸿大笑道,“妹妹真有熊心豹胆。” 冉红裳不以为意,得意道,“老怪物见着我也要叫一声老娘!” 冉惊鸿不禁一笑,又问道,“老娘名下人物都如此厉害,那位被老娘叫作姐姐的人物想来更有不凡之处。” 冉红裳果然更加气焰嚣张,双手一拍,“嘿”地一声道,“你越来越有脑子了!素姐姐比起老娘,那可是一样不落下风!” 天下奇女子,冉红裳已是登峰造极,冉惊鸿听了更有出奇者,不免奇道,“如何不落下风?” “单说天下第一的称号我就没有…”冉红裳兴致勃勃吐出一句,却突然泄了气,低声哀叹一阵才又道,“人人都知道老娘是天下三奇之一,却不说老娘是天下三奇第一,为此一字之差,搞得老娘我是长年糟心啊!你说那玉海双楼谁都没见过罢?有啥稀奇的?” 冉惊鸿笑道,“单为没见过这个缘故,他们就把妹妹比下去了。虚无缥缈的东西,世人不正是最有猎奇之心的么?” 冉红裳不甘道,“其实也没什么,老娘也不计较什么天下第一,哼,可恨的是那个白玉楼啊!” 冉惊鸿但见冉红裳十分计较,却又不认,大觉有趣,问道,“白玉楼应该跟妹妹没有什么交集,何故招惹妹妹嫌恨?” 冉红裳闻言气不打一处来,“阿哥,你装糊涂罢?” 冉惊鸿笑道,“妹妹,阿哥可没惹你喔。” 冉红裳提示道,“你忘了海中白玉?” 冉惊鸿道,“怎敢忘?她是天下第一美人,白玉楼的母亲。” “这不就得咯!”冉红裳大声道,“他跟老娘抢三奇第一就不说了,看见老娘有个天下第一的姐姐,他愣是要个天下第一的妈妈!这妙了趣了!哈哈。” 冉惊鸿听着干巴巴的两声笑声,点头笑道,“这还真是不应该啊。” 冉红裳听得冉惊鸿意味深长一句,脸不禁一红,又道,“罢了,不跟他比!何况我也没见过海中白玉的美貌…唉!” 冉惊鸿见冉红裳突然叹气,关心道,“妹妹何故又叹气?” 冉红裳垂头丧气,终至伤感起来,“其实我也没见过素姐姐。老怪物说素姐姐总爱在我睡觉的时候来看我,可恨素姐姐武功奇高,轻声轻气,来了我也不知道。” 冉惊鸿笑道,“阿哥的武功也很好,到时候阿哥藏在妹妹床下,帮妹妹抓她。” “阿哥武功虽好,也不见得好过素姐姐。”冉红裳幽幽一笑,又道,“当今武林剑法最好的人非秋水剑闻人秋水莫属,人称剑绝,素姐姐的冷水剑却完全能与之一争。” 冉惊鸿笑道,“阿哥越来越想会会她了。” 冉红裳明知故问,“哪个他?” 冉惊鸿道,“明月妹妹。” 冉红裳闻言狐疑地瞅着冉惊鸿道,“阿哥,你怎么知道素姐姐比你小啊?” 冉惊鸿不置可否道,“想当然耳,哈哈。” 冉红裳疑虑不消。 冉惊鸿转移话题道,“剑绝闻人秋水,又是什么来头?” 冉红裳笑道,“他是花城秋水山庄的庄主,也是唯一一个与梦落天女有交集的人。但据说梦幽也找过梦落天女…哎呀,三梦太过飘忽,一言难尽,不说了!” 冉惊鸿笑了笑,又给冉红裳灌迷魂汤,“妹妹上天入地,无所不知,是曰奇人。不知可有妹妹也佩服的人?” (本章完) 正文 第③章 龍吟鳳皇,司空百草 “五个半!” 冉红裳脆声应道。 “啊?” 冉惊鸿一脸惊奇。 “阿哥,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冉惊鸿收回夸张的表情,笑道,“阿哥本以为没有人能令妹妹佩服,不料妹妹张口便是五个半。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没有人说妹妹是天下三奇第一了。” 冉红裳却一笑,摇摇手指道,“要看现在是什么世界。当今之世,群才辈出,一个人不佩服任何人不一定说明他很厉害,大有可能是鼠目寸光、固步自封的主。妹妹虽然拥有无所不知的本事,却也不敢小视英雄。何况佩服一事,阿哥可知道刺猬与狐狸之说?” 冉惊鸿伸手笑道,“请教了。” “好说了!”冉红裳上下拍了拍手道,“刺猬之道,因尖利而深入;狐狸之道,因多智而广博。古往今来,不单有刺猬羡慕狐狸,亦有狐狸佩服刺猬。青莲弹剑吹花,名篇流传数百,殊不知若虚孤篇压倒全唐;苏东坡艺术全才,诗词歌赋传情勾神,书法丹青妙至巅毫,却对晚唐司空图钦佩有加,司空图却只有一本《二十四诗品》传世…如此种种,还须妹妹一一罗列么?” 冉惊鸿摇摇头,又笑道,“妹妹佩服的五个半呢?” 冉红裳咳了一声道,“小妹拜服五个半,先说那五个整的。三梦武学修为高深莫测,行迹超忽,当世无有与之匹敌者,不能佩服么?” 冉惊鸿应道,“不得不佩服。” 冉红裳娇笑一声又道,“龙吟柱大将军,凤皇柱佐帅参军,乃圣上钦点的龙庭气节,护国双柱,能文能武,拒敌于万里之外,护卫中原百姓,不能佩服么?” “不得不佩服!”冉惊鸿同样回了一句,又问道,“圣上钦点的龙庭气节、护国双柱是什么来头?” 冉红裳开心一笑,鄙夷道,“阿哥,你怎么就单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的天姥医者,却对名重天下人人皆知的人物都不知晓呢?” 冉惊鸿无奈道,“阿哥是只刺猬。” 冉红裳扑哧一笑,解释道,“圣上钦点的龙庭气节有四个人,其中就包括护国双柱。龙庭气节四人,即柳籍、赵询、王文君、李孤冰。柳籍字惜卿,状元出身,赵询当年因故缺考,殿试结束又机缘面圣,被赐状元等身,这可是天下奇闻,古之未有也!时鬼域突番犯边,柳赵二人请缨,示文韬武略,直令圣上目瞪口呆,不得不服。后五年,柳赵二人因功被加赐龙吟柱、凤皇柱称号,双号护国双柱。据说当时圣上只想得一个龙吟柱,因为大将军的佩剑就叫龙吟剑。圣上苦思佐帅称号不果,烦闷翻书看到慕容冲,想象佐帅容姿,才得凤皇柱之号。据说得悉被赐封为凤皇柱后,一向寡淡的佐帅竟激动得流下泪来。” “八师兄能跟着护国双柱进出,够光彩吧?”冉红裳回味半晌,才又道,“王文君乃当朝宰相,是当年的同科榜眼。王宰相精于内政,为人深沉,对大将军拿了榜首已是耿耿于怀,更不用说又冒出个状元等身的佐帅了。” 冉惊鸿笑道,“除非超然出世,不然不论是谁都不免有心结。王宰相文不敌大将军,武更不待言。堂堂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名头却全被掩盖,难免心有不平。” 冉红裳点头表示赞同,又道,“李孤冰世称小郎,乃同科探花,时年方十九岁。小郎不谙兵法,却是个剑道名家。” 冉惊鸿乍然一奇,“喔”了一声。 冉红裳笑道,“小郎出身神秘,有人说他是汝阳城堆花谪仙楼楼主李堆花的小儿子,他的剑法跟他的神秘出身有关,师从如今早已成为传说的四灵之一的月灵风。” 冉惊鸿戳破道,“是妹妹说的罢?” 冉红裳嘿嘿一笑,回道,“反正有人信,也没人找老娘的茬!” 冉惊鸿又笑问道,“堆花谪仙楼还在么?” “在啊!在妹妹的舌头上。”冉红裳伸出嫩红的舌头又收回去,继续道,“出有龙吟凤皇,入有文君小郎,得此四位文武贤臣,圣上自是乐开了花。” 冉红裳嘿嘿一笑,又道,“剩下那半个残缺不全的,自然是老怪物了。老怪物对老娘不好,但确实厉害,老娘勉强佩服他半个。不过阿哥若遇到老怪物,千万别跟他说妹妹佩服他半个,不然他免不了得意忘形、乐极生悲呐!哈哈哈!” 冉惊鸿笑道,“我对这个被妹妹勉强佩服半个的老怪物很有兴致。” 冉红裳顺势道,“他就在城西百草阁里,见他容易!阿哥,你既说你武功厉害,我们一起去修理他一回!” 冉惊鸿即起身道,“很久没打架了,走!” “哈哈,快走!” 冉惊鸿跟在冉红裳后面,出了江宁楼,快步向城西方向行去。 三月的金陵春浓柳绿,冉惊鸿一路赏心悦目,忍不住好奇道,“金陵的春色果真让人浮想联翩,比起海…” “嗯?”冉红裳见冉惊鸿突然停顿,长长地“嗯”了一声,扭头盯着冉惊鸿。 冉惊鸿哈哈一笑,摊摊手道,“比起海中白玉一点也不差嘛。” 冉红裳狐疑道,“阿哥,你见过她呀?” 冉惊鸿笑道,“不可以么?” 冉红裳嘿嘿一笑,道,“把景和人拿来一起比美的,古已有之。苏子诗云‘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即是一例。如今阿哥拿天下第一美人比我们金陵,妹妹当真愉悦呀。” 冉惊鸿接道,“同感愉悦。” 两人优哉游哉,不觉间已到了百草阁门口,冉红裳伸手一指,“喏,到了。” 冉惊鸿指着百草阁顶端高楼笑道,“病人来看病,先要爬上一段山路么?” 冉红裳顺着冉惊鸿手指指示方向抬头望去,撇了撇嘴,又小心道,“那是素姐姐住的明月楼,你不要太随便!” 冉惊鸿点点头,微笑道,“须得庄重。” 冉红裳也一笑,又道,“我们学着素姐姐的习惯进入阁里,戏弄老怪物一番。” “甚妙!” 冉红裳带着白玉楼蹑手蹑脚,轻轻进入了百草阁。 “素素,你这次这么快就回来啦?”司空百草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背着身子很自然又很奇特地打了个招呼。 “哼哼,老怪物,谁是素素啊?” 司空百草闻言不禁浑身一震,猛地回身道,“哎,怎么是你这小东西?” 冉红裳哼哼一声,抬脚正要趋近。 司空百草却突然伸手止住冉红裳,“站着别动!” “诶!”冉红裳满脸邪气,小心跨出一步,挑衅道,“我就动了,你待怎样?” 司空百草似是无可奈何,“你怎么又来,还带了个扫把星。” 冉惊鸿闻言乍然一愕,即又摇头苦笑。 冉红裳笑道,“老怪物,你说话老是不中听。这人是我给素姐姐带回来的相好啦,什么扫把星、星把扫的,唉!” 司空百草嘿嘿一笑,与冉红裳一唱一搭道,“看起来还有几分姿色!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冉惊鸿此时才悟到冉红裳本意,暗暗一叹,又见司空百草问话,抱拳恭敬道,“晚辈白玉楼,见过百草前辈。” “白玉楼!” 冉红裳和司空百草同时一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玉海双楼的那个白玉楼?” “是。” “这姿色是一等一的好!” “百草前辈谬赞了。” “啧啧,怪不得,怪不得。”冉红裳摇头晃脑,端详白玉楼一阵后笑道,“原来你是白玉楼啊。” “怎么,你跟他这么熟,这会好像不认识他啦?” “啧啧啧。” “别啧啧啦,再啧啧就掉价啦!” “好了好了,老怪物,素姐姐呢?我们是来找素姐姐的。” “她出去了。” “去哪里了?” “采药。” “啊?”冉红裳似乎很吃惊,“那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司空百草给了冉红裳一个白眼,“你不是天下第一奇么?无所不知呐!” “那我们下次再来!”冉红裳听到“天下第一奇”五字,拉着白玉楼即走。 “等一等!”白玉楼暗暗好笑,停住道,“妹妹,阿哥还有话要跟百草前辈说。” “妹妹?什么妹妹?”司空百草大为惊讶,“你们你们…” “老怪物,你要死啦,慌什么?”冉红裳压下司空百草伸出的手,笑道,“我半路上拜他做阿哥了,我当然就是他的妹妹啦!” “这不对!”司空百草摇头道。 白玉楼和冉红裳同时一奇,冉红裳并问道,“哪里不对?” “你不是要嫁给他才对么?” “嘶——”冉红裳愣过之后,长吸一口气,猛地转向白玉楼问道,“阿哥,我有说过要嫁给你么?” “没有。” “你有说过要娶我么?” “也没有。” “那你有想过娶我么?” “…” “有没有?” “应该没有。” “那你想不想娶我呢?” “…” “想不想?” “哎,小邪神,别逼人太甚!”司空百草不待白玉楼回答,突然截话,“你是书奇,人家不是。你问问题又快又狠,可人家的脑子要慢半拍,还未来得及仔细思考,就算回答了也不能算数啊。” 白玉楼便也笑道,“百草前辈说的是。” 冉红裳哼哼一声,不予置评。 白玉楼又道,“百草前辈,晚辈从妹妹口中得知您十八九年前见过冷花儿,您知道他去哪里了么?” (本章完) 正文 第④章 冷花夢塵,歧路天香 “冷花儿?”司空百草一脸怪异,不知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他不是传说中的人物么?我怎会知道?你该问小邪神。” 白玉楼不知司空百草这般反应是虚以委蛇还是真的不知,不敢造次,只道,“妹妹说素姑娘就是冷花儿的女儿。” “素素是传说中的人物的女儿?”司空百草更显得莫名其妙,“然后呢?” 白玉楼对此别无他法,只得如实道,“晚辈从海上进入中原,只为追寻故人的消息。晚辈听说妹妹是无所不知的奇人,为此才找上妹妹相助。” 司空百草听得解释,若有所思,问道,“既说故人,冷花儿和你是什么关系?” 白玉楼回道,“是晚辈表舅。” 冉红裳突感哀愁,插话道,“阿哥,冷花儿是毫无消息了。” 白玉楼闻言心头一紧,又问道,“还有舅舅,梦尘名逝烟,他还在么?” “诶!”冉红裳转又开朗了,笑道,“这个梦尘容易找到,他就在歧路城的梦尘山庄里住着。不过要见到他还须费点功夫。” 白玉楼问道,“要如何费功夫?” 冉红裳回道,“武林传闻,梦尘因思念尘多海,不欲再见陌生之人,想进入山庄势比登天还难。但若是有尘多海的消息作保,哼哼!” “要如何才能有尘多海的消息?” “所以要费点功夫。” 白玉楼点点头,按下不谈,转又问司空百草道,“百草前辈,素姑娘何时回来?” 司空百草摇摇头道,“素素神出鬼没,老夫也不知。不过你既是缘份人,老夫允许你进入明月楼一探。” 白玉楼闻言大喜,拜谢道,“多谢前辈了!” 司空百草又摇摇头,转跟冉红裳道,“小邪神,你带他去罢,不要来烦我了。” “去去去,谁爱来呀!”冉红裳白了司空百草一眼,嫌弃了一句,随即拉着白玉楼往明月楼而去。 * 明月楼在百草阁顶,白玉楼跟在冉红裳后面沿石阶拾级而上,到了楼前,白玉楼指着楼中央剑潭上立着的一把剑道,“妹妹,那便是素姑娘的用剑么?” 冉红裳点点头,进入楼中绕着剑徘徊来去,幽幽道,“她叫冷水剑,立在此处吸取日月之精华…” “喂喂!你看什么呢?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冉红裳回神时看见白玉楼只盯着冷水剑看得入神,很是不满。 白玉楼愣了一下道,“有。” “哼!”冉红裳满心不服,“只是一把剑呢。” 白玉楼微微笑了笑,解释道,“我能看见这柄剑背后的故事。” “哈哈哈!”冉红裳闻言大笑三声,揶揄道,“好厉害!” 白玉楼又道,“她很像你呀。” 冉红裳闻言瞟了白玉楼一眼道,“哪里像?她冷我热。” 白玉楼不多纠缠,笑道,“素姑娘也在此睡觉么?” “喏——”冉红裳指着山下另一面道,“那个院落叫月光庭院,是素姐姐住的地方。” “你住哪里?” “我不告诉你。” 白玉楼无奈一笑,又问道,“明月楼只是素姑娘的剑楼么?” 冉红裳摇摇头,回道,“当然不是。据说素姐姐每年或者隔年会在此舞一次剑,江湖人称‘明月天舞’。剑舞之后通过剑考者可与素姐姐一会,至今没人能通过。” “据说?”白玉楼注意到这两个字。 “我不在!”冉红裳似乎又开始不满,“素姐姐老爱这样,来看我总是悄悄的,决定跳个舞还偏偏跟老怪物打听好我哪天走得远了才跳,气死我了。” 白玉楼笑道,“妹妹如何知道素姑娘跟老…跟百草前辈合谋了呢?” 冉红裳气道,“我每次赶回来素姐姐就刚好离开,我怎么可能相信嘛!不用想都知道定是老怪物答应了素姐姐瞒着我!” 白玉楼摇摇头,又道,“阿哥要去歧路城了,妹妹有空么?” 冉红裳指着山下月光庭院道,“阿哥,你不下去看看么?” 白玉楼笑道,“已经看过了。” 冉红裳狐疑地看着白玉楼道,“阿哥,你真的是玉奇?” 白玉楼见冉红裳瞅着自己的神情,哈哈一笑,连连摇头道,“妹妹那么恨他,阿哥不敢是他呀。” 冉红裳撇撇嘴道,“算你识相!” 白玉楼朗然一笑,罢了又戏道,“还请天下第一奇说说梦尘舅舅的故事,也让阿哥有个充足的准备。” 冉红裳嘻嘻一笑,喜道,“这天下第一,阿哥不许跟妹妹抢了呀。” “不抢。” “咳咳!”冉红裳忽又咳了两下,清清嗓子道,“梦尘故事,且待老娘慢慢说来。” “哈!” * 歧路城。 天香楼。 烤鱼的香味在很远就可以闻到,天香楼的日常比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同样的三月天气,歧路城比金陵城寒凉稍许。 “叔叔、婶婶,我又来了!” 随着一声清脆,早晨的歧路城开始喧暖。 天香楼的掌柜抬头时,视野里已跳进来一个人,嘻嘻笑着。 被叫大婶的女人见到来人,温温一笑,也不把手中的活计放下,只笑道,“哎呀,我的天香呀,你天天来帮忙,可是辛苦了。” 来人正是兰天香。 兰天香已走过去帮忙,一面答道,“天香忙完了有一顿好饱,一点也不苦。婶婶天天起早贪黑,才是真辛苦!来,重活让本姑娘来做!” 掌柜的自然便是楔子里提到的那店家祝兰康,不过比起十年前,祝兰康脸上多了一横一竖两条胡须。 祝兰康本只看着不语,此时笑道,“天香身手了得,可比我们强太多,呵呵呵。” 兰天香嘿嘿一笑,不答这话。 女人又笑道,“天香呀,你整天蹦蹦跳跳,不想着找个如意郎君么?” “郎君天下多,参差奈若何?”兰天香忙完一件活,上下拍了拍手,拉长了嗓音哎呀一声,接着便道,“话说这天底下的男子大抵都一个模样,但凡揪出一个,又有谁比爸爸更有本事,让本姑娘看上他呢?退一万步讲,谁若能凭着自己的本事见到爸爸,也不管他是男是女,本姑娘好歹正眼瞧他一瞧。叔叔婶婶,你们可千万别瞎操这份心呐,嘿嘿。” 女人连声道,“不操心不操心!天香自有主意,婶婶何苦操心来着?” 女人一边忙活,一边和兰天香开着玩笑,使得时间溜得异常的快,转眼间楼里就有了许多客人,并且不知何时也冒出了许多活计。 兰天香不再帮忙,上了二楼,坐在阳台的座位上吃鱼饮酒,好不悠然。 楼下街道也已热闹起来。 “天香,果然又是你!” 天香听到楼下有人喊话,低头瞧下去,乐道,“胖子,你爹不逼着你读书啦?” 楼下正是一个胖子仰头立着,憨憨傻傻,见兰天香应人,又嘻嘻笑道,“俺爹说今天给俺放个假,出来溜达溜达,活络活络筋骨!” 兰天香哈哈一笑,招道,“上来和天香姐一块吃鱼,快快快!” 胖子闻言咽了咽口水,回道,“俺爹放俺出来,可不许俺找你,也不许俺吃天香鱼,可俺还是来找你了,你乐不乐?” 胖子吞口水的声音极大,兰天香不禁掩嘴而笑,回道,“天香姐不乐。” 胖子急愁道,“为啥不乐?” 兰天香笑道,“天香姐请你吃鱼,你还没答应。” 胖子道,“俺爹说了不许吃鱼,俺得乖乖听话。” 兰天香戏道,“为什么不许吃鱼?” 胖子道,“俺爹说俺已经够胖了,再吃就傻了!” “哈哈哈!”兰天香闻言大笑,又道,“你爹这话说差了,他不知道吃鱼好处多多。你看天香姐天天吃鱼,傻不傻?” “不傻!” “上来。” “呃…” “吃了鱼,天香姐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兰天香百般诱惑道,“快点,天香姐保证不让你爹知道你吃鱼了。” 胖子犹豫不决。 兰天香皱皱眉头,又道,“你爹是怕你贪吃长胖,不是怕你吃鱼变傻,吓唬你呢!天香姐保证你吃了天香姐的鱼,不仅不会更胖,反而更加聪明。胖子,你信天香姐么?” 胖子嘿嘿一笑,回道,“俺信。” “上来!” “天香,”胖子上到二楼,探头探脑,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你机灵着点,别让俺爹看见咯。” 兰天香点点头,笑道,“胖子,你爹怎么舍得放你出来?” 胖子吃着鱼,闻言抬头道,“俺爹说闷。” “闷啥?” “不知道。” 兰天香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嘴里,笑道,“爸爸就不怕闷。” 胖子连连点头道,“俺爹说天香爸爸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那是!” “天香也极厉害,俺喜欢。” “喜欢?你不怕天香姐欺负你啊?” “嘿嘿。” “笑什么?” “俺爹说天香是名侠之后,不会欺负人的。” “你爹一脸势利,原来还安了颗这么大的心眼呐。” “那是!” “哈哈。” 两人吃完了鱼,快步走出天香楼,沿街一直走到尽头,胖子懵懵懂懂地跟着走,此时问道,“天香,你说要去什么好玩的地方?” (本章完) 正文 第⑤章 藍色大江,幽蘭時雨 兰天香闻言转身,朝着胖子踢了一块小石子回去,胖子“哎哟”一声跳脚躲过,兰天香才咯咯笑道,“还挺远的,有二十里路,来回要半个时辰。” 胖子闻言眉毛一扬,神气道,“俺不怕!” 兰天香忍俊不禁,吓唬道,“天香姐要半个时辰,你这速度至少要两个时辰,还不带半秒钟歇气的。” “那乍办?”胖子傻眼道,“花两个时辰走路,还得花工夫玩趣,这总共就要三四个时辰,俺爹知道可得狠狠教训俺了!” 兰天香盈盈笑着,走回去拉住胖子的手道,“天香姐助你一臂之力,不消半个时辰就能走到那处。” 胖子红着脸口齿不清道,“这这,这当然好。” 兰天香盯着胖子笑道,“胖子,你很热啊?” 胖子撇开目光,只管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哎哎哎!”胖子忽被兰天香一拽,极速往前奔去,慌得大喊。 兰天香只管在前头笑着,忽忽已奔行二十里,来到一座山前,兰天香放开胖子,钻入林丛之中,回头喊道,“胖子,你快点!” 胖子呼呼喘气,闻声嘿嘿憨笑,不敢神气了。 兰天香又钻出来,拉住胖子望山顶一瞧,脆声道,“胖子,天香姐带你踩着树杪飞上去,你怕不怕?” 胖子望着山顶叹道,“这能么?” 兰天香笑道,“你不怕就行。” 胖子吸了一口气道,“你试一下!” 兰天香瞟了一眼,又嘻嘻笑道,“胆小鬼!看着!” 兰天香飞了一个来回,胖子犹自呆呆地望着,忽地拍手叫好,兰天香猛地一吓,转又大笑,看着胖子憨态可掬,几乎要亲他一亲。 好说歹说,胖子终于答应试一试,兰天香伸手将胖子拦腰一搂,结结实实这一下,胖子只觉得有个霹雳轰在头顶,整个人便晕乎乎的又轻飘飘起来。 两人翻过山顶,来到一块平落地带,兰天香放开胖子,向前奔出几步,咯咯笑道,“胖子你看,蓝色的大江。” 胖子傻愣着点点头,跟过去望着一条江水,竟痴痴地道,“天香,你就跟这条大江一样,好美呀!” 兰天香闻言扭头一看,笑道,“傻子,天香姐不美,那还了得?” 胖子一愣,即又挠挠头,嘿嘿憨笑。 兰天香忽也愣了一愣,扭头又望着蓝色江水,不知为何微微有些伤感,默默不语。 “天香!”胖子突然大声道,“那草丛里是不是有个洞?” 兰天香闻声转身看去,笑道,“不就是一个洞么?干嘛咋咋呼呼的?里面很冷的,你受不住。” “这话俺可不信!俺们胖子最不怕冷了。”胖子笑着趋近洞口,忽被洞里冷风一吹,打了一个寒战,缩回来道,“哎哟!” 兰天香扑哧一笑,奚落道,“你又不懂武功,那极寒之地,岂是你可逞强的?” 胖子问道,“里面可好看?” 兰天香摇摇头道,“没啥好看的,就有一张石床,冷气也是自那石床底下生出来的。” 胖子道,“可奇怪了。” “嗯。”兰天香点点头,又道,“胖子,天香姐只爱带你来此处,你不可说出去,就是你爹问你,你也不可说漏半个字。” 胖子连连点头,又道,“俺闭着嘴,啥也不说!” 两人回到歧路城时分开,兰天香快步赶回梦尘山庄,去见名逝烟,一脸兴奋道,“爸爸,今天我跟胖子去了一个好去处。” 名逝烟淡淡笑道,“妖娆山么?” 兰天香点点头道,“我没跟胖子说那叫妖娆山。” “为什么?” “因为那是爸爸起的名字。” “爸爸只是随意起了个名字。” “那也不成!” * “那个兰天香是舅舅的女儿?”白玉楼听冉红裳讲了半天兰天香,待冉红裳咽口水的间歇抢得机会询问。 冉红裳似未尽兴,有些不满,又听得白玉楼语气不善,白了白玉楼一眼道,“阿哥,什么叫‘那个兰天香’?” 白玉楼笑了笑,不作声。 “阿哥,你这人真的很有趣。”冉红裳偷偷笑道,“总是跟女人过不去!” 白玉楼闻言讶道,“妹妹何出此言?” 冉红裳嘿嘿一笑,顶认真道,“你先是跟我抢天下第一,现在又对兰天香抱有敌意,你说你是不是老爱跟女人过不去?” 白玉楼闻言哈哈一笑,用手拍了拍脑门道,“这真是天下第一冤案!” 冉红裳哼哼两声,不置可否,又继续道,“你也听了许多,该知道兰天香姓兰,不姓名,她叫梦尘爸爸,却不是梦尘的亲生女儿。” 白玉楼奇道,“那她是谁的女儿?又为何叫舅舅爸爸?” 冉红裳笑道,“据说她是尘多海和一个姓兰的男子的女儿,却是被梦尘养大的。那个姓兰的男子到底是什么人,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梦尘叫他兰大哥。这位兰大哥和尘多海的消息也和冷花儿一样,被西风吹尽,了无陈迹了。” 冉红裳说罢不免一阵惆怅,似乎丢失了什么。 白玉楼道,“他叫兰时雨。” “诶?”冉红裳猛地精神抖擞起来,“你怎么知道?” 白玉楼忧愁一笑,“妹妹知道的多,却非知道所有。阿哥是被那个奇人告知的。” 冉红裳将信将疑道,“还真有另一个奇人喔?” 白玉楼点点头,又道,“我们用兰时雨三字可以换得舅舅一面么?” 冉红裳此时才问道,“阿哥,你叫他舅舅,不像唬人,还真是呀?” 白玉楼不置可否,笑道,“可以么?” “难!”冉红裳摇摇头,又揶揄道,“若是可以,我说他叫兰玉楼也可以啊。” 白玉楼摇头苦笑,又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冉红裳笑道,“兰天香的眼里容不下除了梦尘以外的任何男子,虽看似高冷,却是个热心肠,爱玩爱闹,跟我必定投缘。我带着你跟她混熟了,接下来…哼哼。” 白玉楼会意道,“好主意。” 冉红裳却又道,“但若有尘多海的蛛丝马迹,那就什么都不愁了。” 白玉楼即道,“还请妹妹支招。” 冉红裳嘿嘿一笑,得意道,“我们不要横冲直撞。歧路城那么远,我们一步一步走,先去汝阳拜会舅舅,再去洛阳拜会尘绝,一路打听消息。” 白玉楼却奇道,“妹妹也有舅舅么?” “哎哎哎?”冉红裳闻言大为不悦,“怎么说话的?” 白玉楼连连拱手以示抱歉。 冉红裳忽又连连嚷道,“哎呀呀,真是妙了个趣!阿哥,你处处跟我作对呀,这怎么回事?” 白玉楼懵道,“怎么回事?” 冉红裳气道,“老娘名列三奇,你凑热闹;老娘有个天下第一的姐姐,你要个天下第一的妈妈;这回老娘有个舅舅,还被你先有!这怎么回事?啊?” 白玉楼哈哈而笑,一时不能回话——他实在觉得有趣,尤其是冉红裳一急起来便满口老娘,更是有趣极了。 笑过一阵,白玉楼抱拳让步道,“妹妹的舅舅却又是谁?” 冉红裳冷哼一声,即又神气道,“老娘的舅舅便是名震天下的大酒徒,汝阳洗水山庄的庄主南宫植羽!” 冉红裳声称南宫植羽是自己的舅舅,白玉楼细细一思,当即了然,爽快道,“那我们这便去拜会拜会这位风闻天下的大酒徒!” (本章完) 正文 第⑥章 南陽虎堂,斜陽落花 两人自金陵向西北而行,过淮南、阜阳,绕经南阳。冉红裳考问白玉楼,“阿哥,你可知道我们为何要来南阳?” 白玉楼笑道,“医圣是南阳人,难不成妹妹的哪位师兄也是南阳人氏?” 冉红裳闻言嘿嘿一笑,赞道,“果然和聪明人说话不费事,妙哉妙哉!” “不知是哪位师兄?” “不是哪位,是两位!” 白玉楼“喔”了一声,又笑道,“还未请教两位师兄尊姓大名。” 冉红裳翘着嘴巴,神气已极,待了片刻才笑道,“大师兄姓单名叶虎,开朗和善,从不动怒,至于八师兄…嘿嘿,只跟你说九个字!” 白玉楼笑道,“洗耳恭听。” “虎书修琴,真音藏医心。” “哈!”白玉楼得字稍悟,即笑道,“小生已了然了。” 冉红裳自不上当,只说道,“八师兄已随大将军和佐帅护卫边疆去了,我们入城去找大师兄。听说十年前九位师兄曾奉命拦截梦尘马车讨要雪莲花,却碰了一鼻子灰。老怪物藏藏掖掖的,说不定大师兄有好消息。” 白玉楼闻言不禁一喜,“如此甚好!” 正午过后,两人行入南阳城,走不远冉红裳即指着街道左边一个门面道,“那片叶子形状的招牌上写着一个虎字,从那里进去,里面有一个大院,便是大师兄坐诊之所虎堂。我们悄悄进去,不要让他发现。” 白玉楼跟着冉红裳,一切言听计从。 两人进入虎堂,看见一人背身弓着,在搬挪一张桌子。那人察觉有客,放下手中活计,回头一看,温和的脸色霎时一变,两腿一个哆嗦,几乎摊倒。 白玉楼将此状看在眼内,忍不住微微一笑。 再观冉红裳却是眼冒邪气,得意之色甚浓。 那人好不容易站稳了,一拍脑门,哈哈笑道,“老娘,你可老不厚道了,要来也不先打声招呼,吓死大师兄咋办?” 此人正是冉红裳口中的大师兄单叶虎。 单叶虎恢复气色,白玉楼此时再观眼前之人,只见眼前人身材魁梧,眉宽目阔,凛凛正气,心下不禁暗暗佩服。又听眼前人说话大声大气,极为开朗,想起冉红裳评语,不觉深以为然。 冉红裳闻言嘿嘿一笑,反诘道,“大师兄既要老娘先打声招呼,那看见老娘时就该闭着嘴不说话,如今却抢了开口的先机,大师兄还要怪老娘么?” 冉红裳不待单叶虎说话,又道,“大嫂和小虎子呢?” “出去了,哈哈!”单叶虎一笑,瞅了瞅白玉楼道,“这位公子…” 冉红裳抢道,“他是老娘的阿哥。” 白玉楼知道冉红裳有意刁难单叶虎,闻言忍住笑,抱拳一揖道,“小弟白玉楼,见过大师兄。” 单叶虎深谙冉红裳脾性,闻得冉红裳戏语,其时已要大笑,却听得白玉楼自报家门,猛吃一惊道,“哎哟!你是那个人?有礼有礼!” “小东西!”单叶虎转又跟冉红裳道,“你来吃大师兄的霸王餐,都呼朋唤友啦?” 冉红裳闻言嘻嘻笑道,“谁叫您是人家的大师兄呢!” 单叶虎闻言嘿嘿一笑,正要开口叫“老娘”,瞥见一旁的白玉楼,又嘿嘿一笑,改口道,“小东西,你怎么又大老远地跑出来?就不怕师父担心?” 冉红裳哼哼一声,不屑道,“老娘要去什么地方,老怪物管得着么?” 两人正欲继续说笑,此时进来一个看病之人,嚷着,“大医师,脚痒!”单叶虎回了一句“哪里”即分身去顾。 冉红裳笑道,“大师兄,我先跟阿哥出去晃晃,回头再来找你。” 单叶虎点头道,“嗯,你带玉,带他去见识见识俺们南阳。” * 冉红裳拉着白玉楼出了虎堂,立于街上,脆声一笑道,“南阳是为帝乡,人杰地灵,阿哥远自海外而来,本该陌生,须妹妹做个先导,但阿哥却知道医圣来历,卧龙就更不在话下了,看来…” “咦!”白玉楼伸手一阻,谦虚道,“这些都是在书上看到的。阿哥初入中原,很多地方不懂,还有劳妹妹多多照顾和提点。” 冉红裳听了这话很是受用,嘿嘿笑道,“大师兄要忙半天呢,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游览一番!不过人文地理都在老娘脑中,随便走访即可。倒是南阳月季,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必要去赏一赏!” 白玉楼拍手笑道,“好主意!我去打两壶酒。” 冉红裳问道,“买酒做甚?” “对花饮茶,背山起楼,煞风景也。”白玉楼悠然道,“看花无酒,缺一味道,岂是我辈肯为?” 冉红裳白了一眼,揶揄道,“好风流的玉楼公子哟!” “哈!” 冉红裳和白玉楼果然各拎了一壶酒,来到南阳城郊,步入一废园。白玉楼造访废园不喊废园,却是微微笑道,“此是野人家。” 冉红裳拍手赞道,“有境界,不愧是老娘阿哥。” 两人择地就坐,对饮闲赏,不觉日已西沉。 冉红裳饮尽一杯,指着西面残垣道,“月季贵在野,那面残垣的月季缘墙而生,残旧古野尤甚。而此刻与落日辉映,更是最美之时。‘南阳奇景,斜阳落花’八字,说的即是此处风景。” 白玉楼饮酒衔笑,望着西面残垣之花,不无揶揄道,“如此胜景,却为何只有你我二人在此观赏?恐怕这也是妹妹杜撰的罢?” “诶!”冉红裳一摆手,强辩道,“世人碌碌营营,岂是我等有闲之人?何况美景正不须人群拥簇,你看那人山人海之处,美其言曰看风景,但依老娘之见,还须加上一字才妥当。” 白玉楼奇道,“何字?” “不就是杀字?”冉红裳笑道,“仙灵之地,应合清冷。世人附庸风雅,却不解赏景之道,趋之若鹜,不料看杀风景。” 白玉楼闻得此言,不禁抚掌大笑,笑罢即又叹道,“中原人众,密密麻麻,古有卫玠至下都为闲者看杀,今则有下都人冉红裳至南阳讨伐美景被世人看杀,同出一源也。” 冉红裳拱手道,“阿哥果真是饱览群书呀!” 白玉楼闻言连忙摆手道,“诶,妹妹千万莫要给阿哥戴高帽。魏晋风流,典故百出,但凡稍有阅览者,要知道一二个典故实在不难。这饱览群书的评定,还是让给过去者吧。阿哥戴着一顶高帽走跳,哪天来个一问三不知,岂不羞煞?哈哈哈。” 冉红裳即道,“阿哥真是谦虚呐!” 白玉楼摇头而笑,饮了一口酒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冉红裳即起身道,“不错,不可让大师兄久候咯。” * 两人回到虎堂,已过了黄昏时候。单叶虎正好打烊收工,见到冉红裳即笑道,“小东西,回来得真是时候,你大嫂整了好吃的!” 冉红裳抱拳道,“怎么好意思?” 单叶虎笑道,“少来!” 冉红裳嘿嘿一笑,招呼白玉楼道,“阿哥,我们进去呗?” 白玉楼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大师兄,您…” “去吧!”单叶虎挥手道,“就好了!” 冉红裳带着白玉楼进入里间,瞧见师嫂,大声道,“大嫂,小虎子,俺回来咯!” “坐坐坐!”师嫂见了冉红裳,眼睛一亮,从桌底下拉了两张凳子出来,看着白玉楼又笑道,“这位想必就是玉楼公子了,好俊俏的模样儿,要赛过俺们家少年时候的八弟和九弟了!” 白玉楼从冉红裳口中听得“九片叶”和“虎书修琴,真音藏医心”九字,已暗自领会一二,笑道,“小弟不敢与医心两位师兄媲美。” 虎子年方十岁,此时拉着冉红裳道,“老娘,俺今个寻了你们半天不见!” 冉红裳敲了敲虎子脑壳,嘿嘿笑道,“老娘神一般的人物,岂是好找的?” “不好找!不好找!”单叶虎此时也进来了,一面走一面笑道,“废园残垣,那是小东西的好去处,虎子不凑热闹。” 五人吃了晚饭,单叶虎知道冉红裳带着白玉楼前来,必不似以往无所事事,待自家娘子收拾好碗筷,支开虎子道,“虎子,一边玩去。” 虎子乖乖欲走,冉红裳添了一句道,“小虎子,老娘明儿带你晃一圈!” 虎子闻言,高兴地跑开了。 冉红裳开门见山道,“大师兄,我要问你十年前的事。” 单叶虎闻言嘿嘿一笑,似有些不好意思,又道,“拦路那事?” 冉红裳双掌一拍道,“对!” 单叶虎道,“你从八岁一直问到现在,大师兄想说你是好奇也不成了。不过大师兄也不甚明白,只知道师父诳了我们一回。” 冉红裳笑道,“大师兄详细说来,要听这件事始末的人是阿哥。” 白玉楼即道,“小弟愚钝,还望大师兄说慢些。” 单叶虎瞅了瞅白玉楼,回思一阵,悠悠道,“当年师父跟我们九个师兄弟说梦尘车上有一朵神株雪莲,神株雪莲是第一神奇之物,须得弄到医者手上才有用。我们自不敢拗逆师父,何况师父为人如何,我们全然不疑,不料师父还是诳了我们。” 单叶虎回味过往趣事,咧嘴嘿嘿一笑,又道,“我们医者武功低微,不免犹疑,师父便诳我们说梦尘武功不咋样,我们才欢天喜地而去,可照面一会,我还没看见梦尘出手就扑了一个狗吃屎,哈哈!” 单叶虎自嘲之意甚浓,摇头笑道,“大师兄冒失之举,倒让小师弟乐开了花!” 冉红裳和白玉楼闻言皆笑。 白玉楼道,“妹妹曾跟小弟说九师兄天真烂漫,于此可见一斑。” 单叶虎朗然道,“小师弟确实可爱,可爱!哈哈!” 白玉楼又问道,“大师兄,不知百草前辈是如何知道梦尘车上有神株雪莲的?” 单叶虎摇头道,“这我不知,但梦尘对我们说不会拱手相让,想梦尘何许人也,必不会信口雌黄,车上应是真有雪莲花的。” 白玉楼道,“百草前辈必然清楚梦尘能为,明知不可得却犹安排九位师兄拦路,此事甚奇。” 单叶虎点头道,“师父是神奇之人,也无怪乎行事甚奇。” 冉红裳忽道,“大师兄,你们碰壁而回,跟我诉苦之后,没找老怪物讨要公道么?” 单叶虎瞅了冉红裳一眼道,“之后不是你带着我们去讨伐的么?” 冉红裳闻言一奇,“咦?有这回事?” 单叶虎道,“怎么没有?你问老…哎哟!你问师父干嘛哄我们来着,师父只说十年后事情自然会慢慢的水落石出。” “哎呀!”单叶虎惊诧一声,即又道,“这句话最是神奇了,当时不知所然,今日你带着玉楼公子来了,不刚好是十年么?” 冉红裳犹是一脸迷糊之状,“我怎么没有印象?” 单叶虎笑道,“你脸都变了,哈哈,难不成还有假?” 白玉楼闻言看了看冉红裳,哈哈轻笑一声,接过话头揶揄道,“算命不算己命,书奇也只记得别人的奇闻轶事呀!” 冉红裳不好意思道,“哎呀,这怎么说呢,哎呀。” 白玉楼心下怪异,又问道,“与大师兄初初照面之时,大师兄说百草前辈会担心妹妹远行,不知此话何解?” 冉红裳抢道,“老怪物有时候莫名其妙的倒是真疼老娘!” 单叶虎也道,“不错。老娘武功不弱,但爱口角惹事,跑得远无人照应,也是麻烦。我们几个师兄也是整天提心吊胆。” 冉红裳不屑道,“谁要你们提心吊胆?” 单叶虎自知说差了话,哈哈笑道,“是是是,老娘厉害威武!” 冉红裳嘟嘴不语。 白玉楼对拦路夺花之事百思不得其解,又知不能从单叶虎嘴里问得更多,便不再询问相关之事。单叶虎对海外奇药兴趣浓厚,与白玉楼探讨相关药物知识,自不在话下。 翌日,冉红裳和白玉楼依约带着虎子到南阳城郊更远的山水美地晃了一圈,回来辞别单叶虎,取道汝阳而去。 (本章完) 正文 第⑦章 酒徒狂醉,斗酒空禪 汝南西泰山洗水山庄的大院里摆着十八口大瓮,进院左边九口,右边八口,都被腊住瓮嘴,正中一口却是敞开了嘴,嘴里一潭漆黑,照日冷冷。 瓮子四周绕着一人,年约五十,只见此人闪挪腾移,掌势“啵啵”,全数落在了瓮身之上,瓮嘴酒面却纹丝不动,围观者众,轰然叫好。 为何突然多出了许多叫好之人? 原来今日正是此庄庄主大酒徒南宫植羽斗酒夺帅之日,不仅汝阳城里的酒中豪杰攒聚山庄,武林各地豪杰也多闻风而来,其中自不乏想一试身手夺帅之人,但更多的是凑热闹想借此混个脸熟的人。 “辜叔父,酒整好未?” 轰然叫好之声落下,忽又传来震耳之声,话声未落,只见从院子深处踏步出来一人,威风阵阵,直逼得中豪杰睁不开眼。 “已好了。” 被唤作“辜叔父”之人正是昔日护卫辜铭,此时他稳稳地应了一声。 “大酒徒出来了!” “好威风!” “好气势!” 众人交口称赞。 “南宫庄主,快看我这里!” “看我这!” 此是趁机哄闹之人乱叫乱喊。 大踏步出来之人,正是洗水山庄之主,江湖人称大酒徒的南宫植羽。 南宫植羽望着人群乱叫之人立身之处扬手抱拳,到了酒瓮跟前,右脚“砰”的一声踏地,一阵刚风自脚底生出,振动灰白长衫。 南宫植羽此时抱拳环示众人一周,朗声道,“敝人南宫植羽,承蒙众位英雄错爱,不远万里来敝庄捧场,实是感激不尽!今日斗酒夺帅,规矩照旧,敝人忝为地主,先献丑了!” 南宫植羽言罢转身绕到酒瓮后面,虎膝一曲,双手一拍,砰地抱住酒瓮。 众人都知酒瓮之中盛了满满两百斤酒,呆呆望着,心下却想:去年大酒徒轻轻松松,今年不知气力如何? “哈!” 就在众人寻思之际,南宫植羽忽地喝了一声,未将酒瓮抱起,却是往上一抛,酒瓮即直冲上天。 “好!” 众人赫然叫好。 “哈哈!” 南宫植羽自笑两声,待酒瓮上升到最高处停止,左掌向天一拍,掌气斜拍到酒瓮根部,酒瓮似有灵性一般,根部往上一翘,整个身子即横斜在空。 “啊!是拍云手!” 人群中识得此招掌法的,脱口叫出。 “哈哈!” 南宫植羽又笑了两声,右掌同时也向天一拍,酒瓮便听话了似在空中打转,毫无落下之意。然而瓮身倾斜,已有酒水注下。 南宫植羽仰头张口而饮,双掌也不消停。 酒水如注。 一滴不漏。 “好!” 众人只看得发呆痴傻,只能叫出好字。 南宫植羽此时拍掌托瓮,张口牛饮,自不答话。 众人呆望之余,只见南宫植羽腹部一点一点隆起,及至越来越隆,不由抬眼望着空中之瓮,似担心南宫植羽若不停歇必然撑破肚子。 然而那隆起之腹,渐渐又瘪了下去。 人群中识得个中妙趣之人对此犹然叹奇,更不用说那些个不解其中奥妙之人了。 众人见南宫植羽的腹部瘪了下去,消去担心,才又认真去瞧南宫植羽情态。 此时的南宫植羽面部又生了变化,红得似乎血气就要喷张,而众人虽立在远处,却能感觉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有人都下意识地伸手抹汗。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 酒瓮不再倾酒。 南宫植羽收回掌势,虎眼平视观者。 “砰!” 酒瓮则在身后摔碎。 “啊!” 南宫植羽突然一声狮吼,浑身跟着一震,那件早已被酒雾侵湿的灰白长衫即“扑”的一声四向飞裂开去。 众人惊得忘了开口。 此时一名丫头捧着衣物跑将过来,南宫植羽扯过衣物往身上一披,抱拳道,“各位,请了!” “好!” 众人突然齐齐回神,轰然叫好。 南宫植羽转头又道,“辜叔父,请上酒!” 辜铭闻言即转去左边第一口酒瓮开封舀酒。 酒已摆好。 就在隔着众人与南宫植羽长桌上,静静躺着满满******钵美酒。 南宫植羽又请道,“一钵酒一饮而尽,请了!” “我先来!” 此时跳出来一个瘦子,卷袖把臂。 南宫植羽微微一笑,摇摇头道,“小伙,你差几分气色,但勇气可嘉,我送你一坛美酒鼓励。” “哈哈哈。” 众人齐笑。 “你不行,快退下罢,别逞能!” 有人起哄。 瘦子一恼,强道,“庄主,你莫小看了小人,试过才知道!” 南宫植羽抱拳谦道,“小伙,我说你差几分气色,非是说你没有酒量。你身体抱恙,不宜斗酒。” 瘦子竟说不出话了。 南宫植羽又扭头道,“小桃,送酒!” 瘦子无奈,领了酒退下。 南宫植羽继续请道,“有谁来?” “我来!”忽地一声,只见一人其貌不扬,却十分粗壮,抓着双拐挤出人群,向南宫植羽拱手抱礼道,“南宫庄主,在下斗胆一试,献丑了!” 南宫植羽笑道,“原来是雷少侠,你又来了。”南宫植羽伸手道,“雷少侠请。” 雷奔快步抄到长桌旁边,拉凳坐下,拿起一钵酒仰脖直灌。 南宫植羽笑道,“好!” 雷奔饮毕,放下酒钵,猛瞧见南宫植羽身前酒钵早已空了,不觉一羞,听到南宫植羽询问是否可以继续,即一摆手道,“没事!” 过了三秒,雷奔扑通一声铺在桌上。 “能睡不吐,酒量不浅。”南宫植羽中肯评价,转头又道,“辜叔父,有劳笔录。” 辜铭便在纸上书:小扇门雷奔,一钵。 斗酒过了一轮,最优者乃不毛山铁砧镖局的少镖头东方聪,却也只是灌下了三钵。 南宫植羽自然不能尽兴,长桌上又倒满了******钵酒。 群豪面面相觑。 南宫植羽摇头一笑,端起一钵酒仰脖而尽,有些惆怅道,“今年不似去年好。” “谁说不似去年的?” 忽地一声娇语从人群后传来,引得群豪齐刷刷回头去看。 “哎呀,是老娘!” “老娘,终于盼到你了!” 人群叫声此起彼伏。 “得了得了!”出言挑衅之人正是冉红裳。冉红裳满不屑地拨开人群,来到南宫植羽面前,满眼邪气道,“南宫庄主莫要小看了大伙儿!” 南宫植羽听到声音便已知道来者是谁,心中一阵欢喜,见了冉红裳,更是难抑豪情,哈哈笑道,“小怪物又来踢场子了…噢(注意到冉红裳身边的少年),小怪物还带了一位小兄弟来!” 冉红裳豪气道,“不错,今日要挑战大酒徒的人,正是老娘身边这位小兄弟!” 少年自是白玉楼了。 白玉楼一路听着冉红裳说东道西,却没听冉红裳提起山庄斗酒,此时领悟,不免侧头看着冉红裳道,“妹妹,你可没有跟阿哥说有斗酒!” 群豪听到白玉楼口称冉红裳“妹妹”,暗暗吃醋不爽。 南宫植羽起身抢道,“见到还不比听说更分明?小兄弟,哪有不斗的道理!” 冉红裳附在白玉楼耳边道,“阿哥,你若赢了大酒徒,立马名扬千里,何愁路上没有熟人打听消息?还不快谢谢老娘?” 白玉楼闻言大觉有理,却道,“但斗倒大酒徒谈何容易?” 冉红裳即道,“斗了再说!” 南宫植羽也不容对手跑掉,伸手请道,“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谁?” 白玉楼骑虎难下,“呃”了一声,方上前一步道,“晚辈冉惊鸿。” 南宫植羽见白玉楼迟疑,正不知何故,忽又见冉红裳挤眉弄眼,即会心一笑,看了看白玉楼道,“小兄弟,我看你一身武质,斗酒之前,先比试几招如何?” 南宫植羽破例请招,白玉楼也不推辞,答了一句“献丑了”,足尖一点,飞越长桌,人落在大院十八口大瓮中间。 “好俊的轻功!” “南宫庄主过奖了!” 白玉楼言罢率先出招,直取南宫植羽中路。 群豪但见白玉楼毫无惧色,又羡又妒。 南宫植羽见白玉楼攻来,哈哈一笑,即与白玉楼缠斗成一团。两人的招式越打越快,群豪看在眼中,心绪复杂。 此时无人出声叫好。 倒是白玉楼忽然道,“南宫庄主好精彩的空禅掌!” 南宫植羽闻言微愕,即又笑道,“看小兄弟面生得很,口音也不似中原人氏,却识得这套掌法,果真大有来头!哈哈,且罢斗罢,可以斗酒了!” 白玉楼回道,“正是!” 两人斗酒,长桌上却只剩下十七大钵,南宫植羽不叫人满上,却笑道,“小兄弟,你我一人八钵,最后一钵来决胜负!” 白玉楼问道,“谁饮到最后一钵便算赢么?” “哈哈!”南宫植羽大笑两声道,“小兄弟举手投足之间,足见自信。不过并非谁饮到最后一钵便算赢,要看谁饮得多。不论如何,最后一钵拿在手中,不许浪费一滴,否则也算输了!” 白玉楼但觉有趣,爽快道,“那晚辈不客气了!” “哈哈,饮酒正不须客气!” 两人开斗,白玉楼果真负了众望,不落下风。 (本章完) 正文 第⑧章 酒帥驚鴻,霹靂雷奔 南宫植羽率先饮毕八钵,伸手要拿第九钵,却见白玉楼的手也到了,两人翻手覆雨,快不及眨眼,忽地“啵”地一声,白玉楼攻势一滞,眼睁睁看着南宫植羽仰脖咬钵吸饮。 南宫植羽不敢倾注而饮,只怕饮到一半白玉楼来夺,泄了酒水。 白玉楼自不能让南宫植羽即吸饮过半,伸手来夺,南宫植羽却早已将酒钵扣在桌上,也挥掌招呼。 两人又一番你来我往,白玉楼夺了酒钵,单手灌饮,单手对敌,不留情面。南宫植羽不刻间却又将酒钵夺去,白玉楼不待南宫植羽灌饮,挥招迅猛,重夺酒钵。南宫植羽哈哈一笑,一掌拍来,白玉楼用酒钵一迎,伴随狡黠一笑,南宫植羽连忙撇开一掌,生怕打碎酒钵,浪费了美酒。 白玉楼即时将酒饮去泰半,南宫植羽见状索性收回招式,朗笑道,“小兄弟,你好俊的功夫,我认输了!” 群豪则看呆了眼,不信眼前发生之事。 冉红裳却已跑到白玉楼身边冲着南宫植羽笑道,“哈哈,大酒徒,甘拜下风了吧?” 南宫植羽拜服道,“技不如人,我输得心服口服!小兄弟,不错!” 忽却有人嚷道,“南宫庄主已先饮了二百斤酒了,不算数!” 南宫植羽起身朗笑道,“饮酒最忌输不起,这位兄台可差了境界。” 那人尴尬道,“南宫庄主,小人受教了!” 南宫植羽又道,“众位,夺帅者乃冉惊鸿,都散了吧。黄昏宴会,还望捧场!” “当然当然!” “必然来的!” 群豪应答之声彼伏此起。 待人群散尽,白玉楼才从座位上立起来道,“南宫庄主,可有房间睡觉?” 南宫植羽点头道,“房间最是不缺,小怪物,你带小兄弟进去。” 冉红裳嘟嘴不依。 白玉楼又道,“妹妹,阿哥现在可是躺下便能睡着的,你要阿哥盖天席地不成?” 冉红裳一跺脚,不情不愿道,“好了好了,跟我来!” 白玉楼即跟着冉红裳进入里院寻房休息。 进入里院,冉红裳娇嗔道,“阿哥,你都扛半天了,干嘛不再扛扛?气死我了。” 白玉楼安慰道,“醉了便是醉了,何必不认?方才若非妹妹说赢下南宫庄主可以混个脸熟,阿哥岂会在群豪面前死扛?如今只有南宫庄主在场,算是解脱了。这场痛饮,阿哥发誓要睡上三天三夜,哈哈哈。” 冉红裳果被逗笑,转身回来扶住白玉楼,娇声道,“三天后带你去赏西泰山杜鹃花,你有没有听过‘洛阳看牡丹,汝阳赏杜鹃’这句话?哎,我不知道舅舅会换个比法。” 冉红裳安置白玉楼睡下,呆望一阵,才出来见南宫植羽。 见到南宫植羽,冉红裳又笑嘻嘻的,开口便是,“舅舅,你有好看的衣服么?” 南宫植羽笑道,“好看的没有。” 冉红裳嘟嘴道,“舅舅向来没品位,老娘最是清楚。哎呀,将就了!阿哥弄得一身湿,我替他换下了,晚上宴会,还需…” 南宫植羽忽道,“你脱了他的衣服?” “喂喂喂!”冉红裳大喊大叫,“干嘛?做妹妹的给阿哥脱衣服有啥干系啊?” 辜铭笑道,“没有干系,即使有什么干系,换作小怪物去做也都无甚干系了。” 冉红裳嘿嘿一笑,赞道,“还是辜老头会说话。” 南宫植羽哈哈一笑,又道,“他穿什么衣服都会好看,你不用担心。晚上宴会,他是夺帅之人,若真如你所说要混个脸熟好办事,他应该出席。” 冉红裳哼了一声道,“舅舅又偷听!” 南宫植羽笑道,“小怪物,你冤枉人的功夫真是天下第一!” 冉红裳闻言一羞,嗔道,“舅舅,你净爱戏弄我!” 南宫植羽大笑不语。 辜铭道,“小怪物,庄主准备了醒酒茶,待他醒来,你喂他吃。” 冉红裳笑道,“哎呀,大酒徒备着醒酒茶作甚?我方才可是听到有人嚷着什么先饮了二百斤酒的!” 南宫植羽闻言一阵大笑,看着冉红裳古灵精怪的模样道,“那是饮酒的功夫,不是舅舅的酒量。舅舅不用功夫,饮多了也要大醉。而且舅舅一醉便要倒头大睡三天三夜,醒来若无醒酒茶解酒,闻到酒味就又要倒头大睡一天一夜,哈哈!小怪物,你说舅舅要不要备着醒酒茶?” “要要要!”冉红裳连连敷衍,又道,“衣服和醒酒茶都要!” “哈哈哈!” * 冉红裳拿了衣服和醒酒茶,又钻入白玉楼醉憩的房间,进进出出忙了一阵,才歇下来坐在房间里掐时间。 白玉楼醒来迷糊之中看见冉红裳,微微一笑,手在被子里一捞,忽地全惊醒了,抓住被子望着冉红裳道,“妹妹,你你你…” 冉红裳不屑一顾,忽又笑道,“来,醒醒酒,晚上宴会还要风光呢!” 白玉楼见冉红裳起身要过来,伸手一阻,“等等,我的衣服呢!” 冉红裳道,“帮你洗了,我亲自洗的!” 白玉楼凝眉愁道,“那我穿什么?” 冉红裳笑道,“要不我的红裳借你一用?” 白玉楼道,“不必了,在下不喜花哨。” 冉红裳端了一碗茶递给白玉楼,白玉楼接过饮下。 冉红裳不知从哪又拿出一套衣服,扔给白玉楼道,“舅舅说阿哥穿什么都好看,真是大大的谬赞,你将就着穿罢。” 白玉楼接过衣服,又将茶碗递给冉红裳道,“你可以出去了。” 冉红裳接过茶碗,不屑道,“什么人呐,我还不忍心看呢!” 冉红裳言罢背过身去。 白玉楼摇头一笑,穿好衣服,立在冉红裳身后道,“妹妹,你转过来罢。” 冉红裳转过身来,盯着白玉楼看。 白玉楼笑道,“还可以么?” 冉红裳微微一羞,撇开目光道,“差不多,还行罢。” 白玉楼又问道,“我的衣服呢?” “妙了!”冉红裳很不爽道,“把老娘的话当耳旁风啦?” 白玉楼这才陪笑道,“不想是真的。” 冉红裳哼了一声道,“穿上这套衣服,有了几分霸气。” 白玉楼道,“过奖!” 冉红裳又道,“宴会也差不多开始了,我们一起出去罢!” 白玉楼与冉红裳步出房间,来到宴会大厅,正是从南宫植羽身后出来。 “来了来了!” 先看到的人喊了一声,群豪闻声齐刷刷看来。 南宫植羽便拉着白玉楼,朝群豪朗声道,“该由今日的魁主说几句话!” “不错!” “少不得!” 白玉楼便趋前一步,拱手抱拳道,“不才冉惊鸿,承蒙南宫庄主谦让,方能夺下今日魁首,惭愧惭愧。不过能借此与在座众位豪杰相交,实属在下毕生之幸。” 席间群豪见白玉楼谦谦有礼,一时都想着白玉楼单手拿钵饮酒单手对敌的风姿,心下暗暗佩服。 东方聪起身道,“真论斗酒,试问天底下谁还能赢下南宫庄主?我等前来,为的只是胜过别人而已。冉公子能连饮八大钵,是我等不及,夺帅实至名归。何况桌上比斗,足令我等大开眼界,心服口服!” 白玉楼抱了抱拳道,“兄台豪气,敢问尊姓大名。” 东方聪道,“铁砧镖局少镖头,东方聪!” 白玉楼笑道,“原来是东方少镖头,久仰!” “客气!” 东方聪坐下,忽又一人起身道,“冉公子,我听说您自称是…哼,你自称是红裳妹妹的哥哥,我以前可没听说红裳妹妹有个哥哥!” 不待白玉楼回答,冉红裳即窜出抢话道,“雷奔小儿,谁是你的红裳妹妹?” 雷奔急道,“不就是你咯,这个时候还要叫你老娘不成?” “哈哈哈!”群豪大笑。 冉红裳哼道,“老娘是何时有个阿哥的,与你有何干系?” 雷奔拧道,“也太突然了!” “雷兄弟,你还管老娘的事啦?” “就是,哪那么婆婆妈妈!” “放肆!”雷奔一怒,“我管又怎样?哪个不服出来打一轮!” 东方聪碰上雷奔,本就高兴,见雷奔撒泼,笑劝道,“雷兄,今日是宴会快乐,不宜口角斗殴。众位,饮酒!” 雷奔被东方聪用手压着肩膀,不得已,闷声坐下。 雷奔心里确实不爽,因他第一个挑战,醉倒之后无缘得见白玉楼和南宫植羽的比斗,虽有事实摆在眼前,毕竟不真不切,是以难以心服口服。奇怪的是他开口的藉由不为此,却是为了白玉楼自称是冉红裳的哥哥。 群豪饮酒欢乐,按下不谈。 (本章完) 正文 第⑨章 空禪明卷,世事如煙 翌日清晨,白玉楼起来洗漱后,与冉红裳一起来到荟宾阁,正见着南宫植羽和辜铭两人坐在阁里谈笑,便快抄几步进入阁中。 白玉楼一到即抱拳揖道,“晚辈白玉楼,见过南宫庄主,辜前辈。” 南宫植羽正好奇白玉楼真正的身份,此时闻言,与辜铭相视一笑,转而问道,“可是那天下三奇第一的玉奇白玉楼?” 白玉楼闻言扭头瞧了冉红裳一眼,摇头笑道,“玉楼何德何能,忝为三奇之一已觉得惭愧,哪里还敢称第一。” 冉红裳也嘿嘿笑道,“舅舅,阿哥可谦虚得很呐,不要逼他夸口嘛。” “哈哈哈。”南宫植羽与辜铭大笑数声。 冉红裳又不舒服了,哼了一声道,“妙了,这有什么好笑的?” 南宫植羽不答,却道,“能输在玉奇手上,荣幸之至。” 白玉楼谦道,“若非南宫庄主留有余地,晚辈怎能赢得轻松。” 南宫植羽抚掌朗笑道,“难得谦谦公子,你能一眼识破空禅掌奥妙,若无保留,我还能输得更灿烂一些罢,哈哈哈。” 白玉楼摇摇头,转又问道,“晚辈正奇怪南宫庄主为何会使空禅掌,不知南宫庄主与空寂寺有何渊源?或者说,与明卷僧有何渊源?” 南宫植羽和辜铭、冉红裳三人闻言都一奇。 南宫植羽奇道,“明卷僧是我的师叔,却是小怪物告诉我的,我本什么都不知。玉楼远居海外,怎会知晓?” 南宫植羽却又笑道,“玉奇是为三奇第一,果真名不虚传。” 冉红裳忽道,“舅舅,我们在说正事呢,省下客套,可乎?” “哦哦哦。”南宫植羽连连赔笑,“该然该然,正事要紧。” “明卷僧是南宫庄主…” “玉楼,”白玉楼闻得南宫植羽说嘴上流传之语,其时已有些惘然,开口正欲追问,南宫植羽却突然拦话,“在你继续询问之前,我想先问:你是从何处知道江湖上曾有师叔此人的?那师父的过去…你知道么?” 白玉楼如实道,“晚辈只是遵循母亲遗愿入中原追寻故人行迹,进入中原之后却发现故人个个行踪难觅。表舅的过去,晚辈只从母亲口中粗知一二。” 白玉楼顿了一下又道,“母亲说表舅生**酒,是个盖世的酒胆豪侠。” 南宫植羽闻言虎目盈泪,慷慨道,“师父是盖世的酒胆豪侠!” 白玉楼更奇了,“南宫庄主,你怎么似乎不记得…” 冉红裳接话道,“世界之奇莫过于此。我相信我知道的一切人事物都曾存在过或继续存在着,只是不知为何别人完全没有记忆和印象。” 白玉楼道,“此事殊奇。” 南宫植羽点头赞同,长叹一声道,“我相信小怪物的奇言怪语,即使只是听说,我也想知道更多。玉楼,你要全都说给我听。” 白玉楼答应下来,又问道,“晚辈听妹妹说,南宫庄主的外甥女乃是金陵城西百草阁中明月楼上的明月姑娘,妹妹是跟着明月姑娘叫南宫庄主舅舅,为何却更似亲密?” 南宫植羽闻言稍稍迟疑,随即回道,“素素是更奇更仙之人,行踪难定,比起小怪物常常来我这里凑热闹,素素算得上是长年难见一面了。和小怪物往来嬉闹一比,素素显得冷清有余呀,哈哈,有时我恍惚都以为只有小怪物一个外甥女呢!” 冉红裳却不赞同,哼了一声道,“舅舅哪次不是更想念素姐姐的呀?当着我的面说慌坑人,不料被我戳破,哈哈哈。” 南宫植羽跟着哈哈一笑,不作辩解。 冉红裳出言邀请白玉楼去观赏西泰山杜鹃花,白玉楼答应陈说冷花儿旧事,还需逗留山庄数日,再好不过。 * 洗水山庄就在西泰山下,两人走出山庄,悠悠几步,已是赏花之地。不过似是因地近之故,入眼之花总似缺少一味,两人便越走越深,山迷水绕,回头已不见山庄身影。 冉红裳心情是无时不好的,一路轻快,悠悠道,“当年月灵风来此作了一首诗,赞美西泰山美景。其中有‘山石有典故,峰林满杜鹃’两句,甚是可爱;又有‘有酒倘不饮,人间尔空来’之句,劲得谪仙风流,哈哈。” 白玉楼道,“那堆花谪仙楼具体在何处?” 冉红裳伸出舌头,嬉笑一番,毕竟道,“据闻在北面。” 白玉楼忽叹道,“世事如烟云。” 冉红裳见白玉楼感慨,笑道,“妹妹还记得阿哥在南阳赏月季时说甚么‘对花饮茶,背山起楼,煞风景也’,难道阿哥不知‘看花泪下’也是一煞么?” 白玉楼闻言哈哈一笑,一揖道,“倒是在下造次了。” 冉红裳哼了一声又道,“我们现在走的是杜鹃花廊,再一程就到锁心亭,我们去那里把愁心锁住,好好赏花。” 白玉楼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说着已到锁心亭,冉红裳拉着白玉楼入亭,嘴里叽里咕噜念念有词,在白玉楼不解欲问之时,冉红裳却已灿然笑道,“我们走吧!” 白玉楼只跟着走。 冉红裳却没有停下赏花的意思,拉着白玉楼到了一处林洞才停下道,“这个是伏羲女娲洞,相传伏羲女娲誓约之后,便是在这个洞里创造我等泥人草民。” 白玉楼笑道,“恐又是你的杜撰。” 冉红裳努努嘴,不作辩解,却道,“你不信那也没关系,就好比痴愚之人不知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不想妹妹如此聪慧!”白玉楼戏道,“敢问妹妹又要去哪里?” “忘情崖。”冉红裳微羞道,“锁了愁心,还需忘情,没心没肺,这活着才痛快!” 白玉楼点头称是,与冉红裳在伏羲女娲洞流连片刻,又被拉着,赶到忘情崖。白玉楼不免惑道,“妹妹,你这是赏花么?” 冉红裳笑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赏花不必非得慢吞吞的。” 白玉楼道,“妹妹所言极是。” 冉红裳又是一哼,白玉楼只感冉红裳小手越攥越紧,笑道,“妹妹,你把阿哥攥这么紧做什么?阿哥不会跳下去,妹妹大可不必担心。” 冉红裳只得放开手,却指着一座山峰笑道,“阿哥能这么说,想必已把什么愁绪愁情都抛诸脑后了,甚妙甚妙!那座山峰叫听天峰,我们去听听天公传语,指条追寻明路。” 白玉楼一愣,旋即点头一笑,道,“该然。妹妹真是有心了。” 冉红裳不屑道,“此时才知,痴愚不假。” 白玉楼摇头而笑,与冉红裳登上听天峰,看见不远处竖着一石头怪峰,伸手一指,与冉红裳道,“那座峰才叫奇特,似情…” 冉红裳翘望道,“怎么不说了?” 白玉楼此时才真恍然,又怕是自作多情,掩饰道,“为美景触动,不知所言。” 冉红裳暗暗偷乐,笑道,“那叫情侣峰!” 白玉楼正经道,“颇为形象。” 冉红裳却道,“像极了。” 白玉楼有些不自在,岔开话题道,“不知还有什么好去处。” “有酒倘不饮,人间尔空来。”冉红裳笑道,“接下来当然便是去饮酒了。不过我们得先下峰,再乘舟泛清溪,进入情人谷。” 白玉楼道,“甚好。” 两人下了峰,行至清溪口,冉红裳跳上一只竹筏,对那撑船老翁道,“阿伯,我们去情人谷。” 撑船老翁呵呵一笑,待白玉楼也上得竹筏来,竹篙刺水一撑,竹筏即慢慢浮动,向情人谷飘去。 水清筏轻,微风澜动,夹岸杜鹃清丽,赏心悦目。 冉红裳笑道,“阿哥,如何?” 白玉楼立身水上筏中,远望天际道,“浮天沧海远,去世法舟轻。” 冉红裳心中颇为伤感,嘴上却道,“阿哥,你真是什么都锁不住忘不掉,要逗弄妹妹一泓海水眼中泻么?” 白玉楼笑道,“忽感前途茫茫,情不自禁。” 人心杳然,筏行飘忽,不刻间已到情人谷。 冉红裳先跳上岸,回头跟老翁道,“黄昏来接我们,一并算钱。” 清风明神,白玉楼上了岸,看到酒铺招牌写着“有情”二字,即问道,“有情二字如何解?” 冉红裳挑眼看去,笑道,“有情酒更浓,酒香吹不散。店家暗赞来此处饮酒之人皆是有情之人,也算是不露痕迹的拍了顾客的马屁!” 白玉楼摇头笑道,“妹妹的嘴巴可真不饶人。” 冉红裳哼哼两声,不搭理白玉楼,跳入酒铺,不知看到了什么,猛吃一惊道,“雷奔小儿,你怎么也在这里?妙妙妙,妙了个趣!” 冉红裳惊见雷奔,极是不爽。 雷奔埋头吃酒,听到声音头皮一麻,暗暗叫着怎么如此倒霉,勉强抬头,冷不丁瞅见白玉楼也立在冉红裳身边,莫名精神一振,忽地起身道,“这天下又不是你的天下,我在哪里你管得着么?” 冉红裳不料雷奔竟敢顶嘴,微微一愕,想起宴聚之时雷奔也很反常,哼哼道,“雷奔小儿,最近你吃了什么药了,火气挺大呀!” 雷奔莫名起性顶撞了一句,此时硬着头皮,不敢迎击,转而针对白玉楼道,“你叫冉什么?” (本章完) 正文 第⑩章 雙拐雙筷,國都洛陽 白玉楼道,“在下冉惊鸿,是这位…” “诶!”雷奔伸手一阻,“好说了,听说你连饮八大钵酒,我雷奔自不敢比。但斗赢南宫庄主却是因了那最后一钵,拼的是手上的功夫。我没看见,可真不知南宫庄主是不是看在老娘的面上让你,今日咱俩比一比!” 那日雷奔饮下一钵即沉醉过去,无缘得见比斗,心中甚是不服。 白玉楼笑道,“雷兄弟,我们不比,你便不赢也不输,若…” “诶!”雷奔又伸手一拦,“你不必担心这层,我又不是输不起的人。” 白玉楼道,“听雷兄弟这话间意思,是觉得必输无疑了。” 雷奔着了道,脸绷得通红,不禁嚷道,“别斗嘴了,斗酒罢!” 白玉楼微微一笑,“雷兄弟要怎么斗?” 冉红裳阻道,“阿哥,你跟他斗什么?” 白玉楼道,“与南宫庄主比拼之后,阿哥发现斗酒实在是件有趣的事。妹妹,你做个公证人,好让雷兄弟心服口服。” 雷奔即道,“输赢还难料呢!” 白玉楼笑道,“雷兄弟输字当头,必输无疑。” 雷奔气道,“少废话!咱们也以方桌为斗场,看是谁先饮了桌上杯酒!” 两人各自坐下。 围观的人是早已有了,何况冉红裳又去外面招呼吆喝。 雷奔眼神凝聚,不敢有一丝大意。此番斗酒,只许赢。 白玉楼则悠然坐着,只等雷奔出手夺酒。 雷奔气盛,果然按捺不住,率先伸手夺酒。白玉楼后发先着,却不夺酒,拍开雷奔伸出之手,握住酒杯。雷奔见状又伸左手,与右手同时一抱,若打到白玉楼握住酒杯之手,酒水必然腾出,白玉楼便算输了。 白玉楼正等雷奔火急火燎,嘴角一弯,忽地抽开了手。 “啊!” 雷奔上当,不禁“啊”了一声,还来不及心想这回着了道,白玉楼此收彼出,另一只手已“啪啪”两声拍开雷奔双抱之手。雷奔双手受劲,不由得生生分开,人也向后一仰,好歹没摔。 “哼!” 雷奔不忿,稳住身子,说时迟那时快,双手忽地抄起双拐,正欲一个双鬼拍门,袭击白玉楼上首。白玉楼手中则不知从何处得来一双筷子,不闪不避,双筷从底下一捞,雷奔“呀”地一声,拍门双拐半路改道,去架白玉楼袭来双筷。 白玉楼更不打话,将双筷一抽,雷奔弄不明白为何身子向前一趋,双拐已被白玉楼的双筷一带一压,便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雷奔拉不动双拐,头皮闷汗,心下却想:一双筷子有何能耐?看我往上一折,你吃我千斤之力,断是不断! 雷奔想到做到,屁股离开长凳,忽地立起。 “嗯!” 雷奔双手握拐,屁股只离开长凳一毫米,便再也立不起来。雷奔自不欲便认输,暗暗发劲,只望一举将白玉楼手中双筷折断。 僵持。 “我输了!” 雷奔忽地松手,高嚷一声。 白玉楼收起筷子,抱拳道,“雷兄弟,承让了。” “技不如人,输了就输了!后会有期!”雷奔抄起双拐,快步踏出了酒铺,众人回头去看,只见他跳上一只竹筏,嚷了声,“船家,回去!” 竹筏即离岸而去。 “冉公子,好身手!” “功夫了得,了得!” 众人再回过头,回味着双筷斗双拐的好戏,不禁朝着白玉楼交口称赞起来。 白玉楼淡淡而笑,连连抱拳示意,却被冉红裳的嚷声打断,“哎呀得了得了,都散了散了啊!大惊小怪的,还让人饮酒不?” 有人道,“老娘无所不知,于此是见得多了,自是不惊奇,哪是我等能比的呀?” “哎!”冉红裳闻言目光一挑,即刻好了脸色,笑道,“这话说得是十分的有道理,中听,悦耳,美妙,好说了!” 围观人群散去,白玉楼与冉红裳悠悠小酌。 冉红裳满脸喜色,不知高兴什么。白玉楼想着雷奔一战一去,笑道,“雷兄弟是个有趣的人。” 冉红裳即不屑道,“有什么趣?” 白玉楼道,“哎呀,这可不能说了,说破就没味道了。” 冉红裳哼道,“有趣有趣,阿哥方才可是一点脸皮都不给他的。” 白玉楼笑道,“正是为此,雷兄弟就更有趣了。” 冉红裳又哼道,“有趣!” 白玉楼微微而笑,又道,“西泰山的山水风景,值得留恋。在辞别南宫庄主之前,还望妹妹多做几天向导。” 冉红裳连连拱手作揖,“这是妹妹的荣幸呐!” “哈哈。” 两人果然又游玩了数日,待与南宫植羽说详尽了冷花儿的故事,才拜别洗水山庄,向洛阳而去。 * 路上。 冉红裳笑道,“洛阳是国都,我们到那里的时辰,也是国色天香的时辰。” 白玉楼道,“国色天香。” 冉红裳听得白玉楼有些揶揄口吻,嘿嘿笑道,“我说的是尘绝,不过娇小亦有国姿,这可是飞仙跟梦尘说的原话。” 白玉楼应道,“是我孤陋寡闻了。” 两人出了汝阳不远,看见前路有一人。 冉红裳气呼呼奔上去,一把拽住那人的肩膀往后一拽,骂道,“雷奔小儿,你这几天是吃了猴子胆啦?跳上跳下的怎么回事?这条路是回小扇门的路么?” “哼哼!”雷奔冷哼两声,呛道,“我有说过要回小扇门么?” 冉红裳“咦”了一声,如何也想不通,奇道,“雷奔小儿,你不得了了呀?三番五次跟老娘呛声啊!啧啧啧,妙妙妙!” 雷奔不哼声,看了走近的白玉楼一眼,心道,“若不是给我看出来你在这小白脸面前缚手缚脚,我笨到要来讨苦吃?哼哼。” 冉红裳见雷奔不搭话,又见雷奔眼神有异,恼道,“你想什么鬼东西呢?” 雷奔不理冉红裳,却跟白玉楼道,“冉公子,好巧又在这里碰上,看来你们也是想进洛阳城赏牡丹,既然如此,不如同路。” 冉红裳抢道,“谁跟你说老娘要去赏牡丹啦?谁要跟你同路?别碍手碍脚!” 白玉楼却笑道,“多一人更热闹,何况是朋友,妹妹,我们同路吧。” 冉红裳撅撅嘴,不爽极了,挥挥手道,“好好好,听阿哥的,同路就同路!” 雷奔闻言欢欢喜喜,哈哈笑道,“多谢老娘成全啦!” 冉红裳哼道,“还请小心,别给笑死了!” 雷奔得意道,“笑死总比哭死好啊,哈哈。” 冉红裳瞟了雷奔一眼,不再吱声。 冉红裳虽然不爽雷奔跟着,但一路上吵吵闹闹,也还可以。 三人一路欢快,不觉进入了洛阳城里。冉红裳指南点北,说东道西,哗哗不绝。 洛阳富庶,御街人声鼎沸,铺天盖地,自也盖过了冉红裳。 雷奔初来乍到洛阳,但见热闹,加之又听不清楚冉红裳哗哗的说了什么,一个人便在前头四处走跳,嘻嘻哈哈,左挑右选,拿着一个物件就问冉红裳意见。 冉红裳总是白他一眼,一声不哼。 白玉楼倒是好不容易看上了一把扇子,迈步进入扇子店,正要开口问价,冉红裳猛地抢了扇子道,“店家,这把扇子做工真可谓灵秀!” 白玉楼暗暗叫奇,便由着冉红裳。 扇主听了冉红裳称赞,即笑道,“姑娘好眼光,我这把…” “蓝田玉骨,东海砗磲。”冉红裳截住话道,“扇面所书‘胜固可喜,败亦欣然’八字出自苏子《观棋》诗,题了苏子之名,但字却非苏子手迹。” 扇主道,“姑娘这话说得有些没有根据,这本就是苏子真迹。” 冉红裳却一笑,又道,“苏子性格倨傲,卖字求生,是他之所不齿,所不愿为。店家可以糊弄鬼,可不能糊弄老娘。老娘的阿哥看上了这把扇子,肯定会买,你开个价。” 扇主急道,“这本就是苏子赠人之物,谁知扇子的主人最后穷困潦倒把扇子典当了?现如今转手到我手上,怎么就是假的了?” 冉红裳乜斜一眼道,“别扯了,价格。” 扇主说了一个价格。 冉红裳笑道,“老娘祝你生意兴隆。” 扇主满脸不悦,收了钱,悻悻道,“好走不送。” 白玉楼得了扇,出了店门,即笑问道,“妹妹怎知阿哥看上了这把扇子?” 冉红裳边走边得意道,“妹妹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 雷奔道,“这话不假。” 冉红裳嗔道,“谁教你插嘴了?” “呃…”雷奔尴尬道,“您请继续。” 冉红裳自然继续得意道,“察言观色乃是老娘的一绝呐,我先是看出阿哥看上了这把扇子,接着看出那店家是个没有气势之人,只须说得理直气壮,他必然被唬住。” 雷奔又道,“那你方才是胡说了一通?” 冉红裳恼道,“谁胡说了?你以为人家没半吊子敢出来糊弄鬼啊?” 白玉楼悠悠笑道,“雷兄弟,说话要小心呐。” 冉红裳气呼呼一指,正指着一家酒楼的二楼阳台,不忿道,“看到那个人没有,你看他似很悠然地在饮酒,就以为他无所事事只是饮酒?他的手指头轻敲桌面,这个时候又没有音乐让他跟着打拍子,他敲个鬼啊?我告诉你,他是在等人!” 雷奔唯唯诺诺,已不敢哼声,顺着冉红裳手指望去,便看见一名绑着竹绿发带的白衣男子——白衣男子确实正悠悠地饮着酒。 (本章完) 正文 第⑩①章 臨風飲酒,白衣歌詩 雷奔见到那男子身着白衣,不免看了看身边的白玉楼,但觉两人颇有相似之处,转眼就忘了要唯唯诺诺,大咧咧问道,“他在等什么人?” 冉红裳呼呼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老娘管他是在等他老爸还是等他老妈呢!” 雷奔一个傻眼,再不敢说话。 白玉楼则微微摇头一笑,正要开口说什么,楼上的白衣男子却已飘到三人跟前。 白衣男子看着冉红裳道,“姑娘,你我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何以出口伤人?” 冉红裳岂会示弱,呛道,“老娘几时出口伤人了?你难道不是在等人?” 白衣男子道,“确是。” 冉红裳哼了一声又道,“既然是在等人,那不就有可能是在等你的老爸老妈,这难道还有什么说错的地方,还伤了你?” 白衣男子只点点头,一时无言以对。 雷奔上前一步,冲道,“伤了又怎样,大不了打一轮!” 冉红裳却将雷奔往后一拨,不屑道,“雷奔小儿,你退后,这人一看就知道他是武功很高的人渣,你打不过他。” “诶,”白衣男子突然笑道,“姑娘,你这下真正出口伤人了!” 雷奔道,“老娘,你说他武功高,那一点不假了!昨晚有人在我入睡后来戏弄我,我看就是此人!” 白衣男子闻言摇头一笑,用右手食指在太阳穴旁轻敲两下。 雷奔不解道,“你什么意思?” 冉红裳道,“他是说:雷兄弟,要用脑子。” 雷奔一个尴尬,说不出话。 白衣男子笑道,“在场的四个人里面,会戏弄阁下的人,阁下首先应该怀疑你身边的姑娘才对。” 雷奔闻言,猛地扭过头来,看着冉红裳。 冉红裳气道,“他刚才暗示你要用脑子,不是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雷奔小儿,我们还没对付他,你就怀疑老娘,要先来个窝里斗啦?” 雷奔支吾道,“我是下意识地看了你一眼,没说怀疑你呢!就算是你,我也不在乎!但他就不同了,”雷奔指着白衣男子,声色俱厉道,“必要教训他一顿!” “哎!”冉红裳一笑,赞道,“这话明显经过了脑子,不错!” 白玉楼此时终于出声了,“在下冉惊鸿,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白衣男子看了一眼白玉楼,笑道,“好说了,无名小卒玉临风。” “嚯!”冉红裳突然冷笑一声,道,“玉笛飞刀就是你呀,原来就长这副模样。” 玉临风微微笑了笑道,“不想姑娘还听过在下的名号,真是荣幸。” “诶!”冉红裳拦道,“你别高兴得太早,像老娘这般无所不知的人,知道这只猫叫阿四,那只狗叫阿三的,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雷奔此时却向玉临风抱拳道,“在下小扇门雷奔,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您就是武林传说飞刀玉公子,方才恶言恶语,还望玉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哈。”玉临风轻笑一声,跟道,“恶言恶语都是些捉不到拿不住的东西,在下不知要如何才能把它们放在心上呐,记下了。” “哎你!”雷奔听了前头以为玉临风谦谦君子,正要高兴,却不料玉临风突然转折,当即着恼,戟指跟着一指。 玉临风轻轻拨开雷奔戟指道,“开个玩笑,雷兄弟莫要当真。在下听说小扇门霹雳侠是个血性汉子,果不其然,幸会了。” 雷奔犹是不忿,哼道,“不敢当!” 玉临风又转向冉红裳微笑道,“看姑娘一袭红衣艳人,方才又自称老娘,并声称自己无所不知,若在下所料不差,姑娘应该就是那天下三奇之中嘴巴不饶人的书奇——冉红裳冉姑娘了。” 冉红裳讥刺道,“玉公子虽然是见面不如闻名,毕竟也有一点眼光,还没瞎!” “是是是,在下也不敢跟书奇比眼光。”玉临风连连称是,却一转道,“不过据在下所知,书奇在三奇之中只排第三!” 玉临风做了一个第三的手势。 冉红裳闻言不由一恼,下意识地看了白玉楼一眼,即冷笑道,“哼,据老娘所知,这天底下耳朵有病的人不计其数,要命的是有的人有了病也不治,还常常把道听途说的屁话当作真理一样供奉!哈哈,真是妙了个趣!” 白玉楼见冉红裳和玉临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欲罢不能,忙道,“妹妹,玉公子,斗嘴不如斗酒,也好让我跟雷兄弟凑个份子。” 冉红裳不屑道,“老娘哪有兴趣跟他斗嘴。” 玉临风道,“我也没兴趣。” 冉红裳又道,“鹦鹉学舌,拾人牙慧!” 玉临风道,“见笑了。” “哼!” 冉红裳不料玉临风突然示弱,反而被噎住,只哼了一声。 雷奔好不容易看见冉红裳消了一些火气,连忙站出来缓和,“玉公子方才小酌,不够痛快,冉公子既也说要饮酒,我们不如就痛快地去饮一轮。老娘,你说呢?哈哈。” 冉红裳看了白玉楼一眼,应道,“好。” 玉临风接道,“那先入为主,我请客。” 酒桌上,冉红裳早已把方才斗嘴之气扫了个一干二净,对玉临风笑道,“玉临风,你等的人是谁呀?” 玉临风道,“一个著名的人物。” 冉红裳笑而不语。 雷奔道,“这…到底是谁呀?” 玉临风道,“他叫三千桐。” “三千桐?”雷奔喜道,“是玉琴公子、琴绝三千桐?” 玉临风点头道,“是。” 雷奔大喜道,“如雷贯耳啊,哈哈,我今天真个是撞了彩头。” “少见多怪!”冉红裳嫌弃一声,又问道,“你等他干嘛,你们是朋友么?” 玉临风道,“一面之缘。” 雷奔道,“他要来洛阳么?” 冉红裳道,“你问的不是废话么?” 玉临风道,“我不知道他来不来。” 雷奔望着冉红裳。 冉红裳恼道,“那还等个屁!他要不来你就等死在洛阳城里么?” 玉临风微笑道,“我去看了花魁。” “哼!” 白玉楼道,“玉公子还要等下去么?” 玉临风道,“再等一两天。” 雷奔道,“若是知道他近日必来,我倒可以跟着等一等。现在怕要缘悭一面了,我得回小扇门了。” 冉红裳道,“都出来了,多呆几天何妨?” 雷奔道,“我可不像老娘你…” “嗯?” “哈哈,反正是要回去了。” 冉红裳即道,“那这桌酒就当为你饯别。” 雷奔笑道,“那谢谢老娘了!” “不客气。” * 雷奔翌日作别,离开洛阳取道回小扇门,白玉楼和冉红裳则陪着玉临风等候三千桐。 既从冉红裳和雷奔口中得知玉临风是武林传说玉笛飞刀,白玉楼探道,“玉公子既是当今武林传说玉笛飞刀,来历必然不浅,还未请教玉公子师承。” 玉临风笑道,“我们先不说师承,冉公子至少已知道在下名号,在下却不知冉公子的一星半点,依中原礼尚往来之风,在下真是惭愧不已。” 白玉楼闻言哈哈一笑,道,“在下并非有意隐瞒,只因有要事在身,不想多惹麻烦,这才用了冉惊鸿化名行走。小可白玉楼,幸会。” “哦?”玉临风闻言一奇,不由得看了旁边一直静默不语的冉红裳一眼,道,“可是那天下三奇第…” “诶!”冉红裳突然截住,笑道,“阿哥确实就是从海上来的,不懂中原礼俗,多有不到之处,玉公子还须多多包涵。” 玉临风笑道,“哈哈,用雷兄弟的话便是,‘我今天真个撞了彩头’,不想一时遇到天下三奇第…” “哎!”冉红裳又阻道,“三奇虚名,玉公子执着了。” 玉临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道,“在下师承本是秘密,不过在两位面前,在下以诚相见。” 白玉楼喜道,“请教了。” (本章完) 正文 第⑩②章 既托相候,既傾杯飲 玉临风道,“在下师尊踪迹,如今只在红裳姑娘口中。” 冉红裳闻言笑道,“你果然是越歌诗的传人。哎呀,我们的前辈师尊本是朋友,昨日小斗真是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哈哈。” 玉临风道,“在下倒是不知我们各自的前辈师尊本是朋友。” 冉红裳道,“说来话长。” 白玉楼道,“听玉公子之言,看来玉公子也不知歌诗前辈的行迹。” 玉临风摇摇头道,“玉楼,既是故人之后,叫我名字罢。” 白玉楼道,“好。” 玉临风问道,“你为何问我师父的踪迹?” 白玉楼道,“玉楼远居海外,却是中原人氏。母亲临终遗愿,便是要我入中原找寻故人踪迹,其中就有歌诗前辈。但我进入中原,才发觉故人音讯杳然,只有梦尘舅舅固在,想去拜访,又苦于拜访无门。” 玉临风点头道,“要见到梦尘前辈确实难如登天,若无法门,全属徒劳。但你们为何来到洛阳?难不成困顿无聊,就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先来一睹花魁风姿?” 见玉临风开玩笑,白玉楼笑道,“能一睹花魁风姿,自然是荣幸。不过我跟妹妹却非走一步算一步。妹妹说梦尘舅舅一心牵念尘多海前辈,我们只需找到一点有关尘多海前辈的蛛丝马迹,就有望见到梦尘舅舅了。” 玉临风但觉有理,冥思片刻,笑道,“你们遇到我,是幸运的。” 白玉楼喜道,“此话怎讲?” 玉临风道,“我认识一个人,也许可以帮到你们。” 白玉楼和冉红裳闻言精神为之一振。 玉临风又道,“往西一直行去,有座墨山,山里有片竹林,这片竹林里住着一个有名的画家,红裳姑娘应该知道。” 冉红裳接道,“西方竹林易星移,东海名画公不圣,当今两大丹青圣手。” 玉临风点点头,又笑道,“星移也是我的好友,他曾跟我提到过他的师承,不想正是师父的故交玉吹烟。” 冉红裳道,“泼墨十里玉吹烟,是传说中竹林七丹青的居首者,我却不知他的徒弟能帮上什么忙?” 白玉楼道,“吹烟师叔也是我要找的故人。” 冉红裳讶道,“你不早说?” 白玉楼谦道,“初来乍到,阿哥只想着先见一见有迹可循的舅舅。” 玉临风道,“玉楼,吹烟前辈了无踪迹,星移或也不知,你还要去竹林么?” 白玉楼道,“自然要去一会。” 玉临风又道,“不过在去竹林之前,我想拜托两位一件事,务请两位答应为是。” 白玉楼即道,“请说。” 玉临风道,“三千桐必然会来洛阳,但我不想再等下去,还请玉楼和红裳姑娘等到他来了之后再走,可否?” “什么叫不想等啊?”冉红裳不同意,“你不想再等下去,那要去哪里?” “我…” 白玉楼想问缘由,却只道,“可以。” “哎…” 玉临风笑道,“多谢!” “哼!”冉红裳哼了一声道,“搞得那么神秘!” 玉临风只微微一笑,竟真的辞别而去。 冉红裳目送玉临风远去,神情转暗,扭头看向白玉楼,问道,“阿哥,你多次提到遗愿二字,难道海中白玉已经…” 白玉楼倒似看得开,微微点头,又笑道,“那妹妹呢?妹妹的父母亲又是什么奇人,妹妹又缘何跟老怪物黏在一块?” 冉红裳见白玉楼开怀,自己也跟着开朗,笑道,“请允许妹妹打个比方,如果把女人和智者相比,那么他们之间的相同点即是:秘密。” 白玉楼闻言哈哈一笑,不再追问。 * 再说雷奔辞别白玉楼三人,快步出了洛阳城,晓行夜宿,来到中途,却见前路一人,挡住去路,走近一看,认出是玉临风。 雷奔讶道,“玉公子,怎么是你?” 玉临风笑道,“雷兄弟,我赶在前头,是想请你饮一杯酒。” 雷奔更是惊讶,“这…什么意思?” 玉临风笑道,“雷兄弟要拒绝么?” 雷奔忙也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玉临风伸手一请,雷奔却道,“玉公子,你先请。”两人来到林中一个酒棚下,相对而坐,饮酒。 雷奔饮着不明不白的酒,心中纳闷非常,不免又问道,“玉公子,你请我饮酒,我实在是欢喜难禁,不过总得有个理由吧?” 玉临风微微一笑,问道,“你喜欢红裳姑娘?” “咳咳咳!” 玉临风冷不丁发问,弄得雷奔一慌,饮入口中的酒还未吞好,呛得他连连咳嗽,满脸通红。 缓过气劲,雷奔道,“你怎么知道?” 玉临风不答这话,却问道,“雷兄弟既然喜欢她,为何又匆匆离开呢?” 雷奔呆呆想了一阵,笑道,“嗨,我喜欢老娘,老娘却不喜欢我啊。我赖着她从汝阳一直跟到洛阳,识得分明了,当然要走。” 玉临风道,“不管红裳姑娘喜不喜欢雷兄弟,雷兄弟既喜欢她,难道不应该依旧跟在红裳姑娘身边么?我看得出红裳姑娘也舍不得你匆匆而别。” 雷奔道,“老娘是性情中人,嘴上不饶人,心头却软得很,这跟我很合拍。她把我当朋友,自然舍不得。但我不是个死皮赖脸的主,勉强的事我做不来,看见都不痛快!老娘不喜欢我,我若非要弄得个两不痛快,岂不是大大的不痛快!” 玉临风道,“雷兄弟,我请你饮酒,正是为此。” 雷奔一愣,转又笑道,“这有点深奥。” 玉临风笑道,“也许吧。” 雷奔闷闷饮了一口,脸色纠结,因为他实在弄不懂玉临风到底是什么意思,突然一拍脑袋,似是恍然大悟了,脱口道,“难道玉公子也喜欢老娘?” 玉临风更是一愣,突然哈哈而笑,一面又摇着头,颇显无可奈何。 雷奔嗫嚅道,“这这…” 玉临风举杯祝道,“雷兄弟,饮酒罢。” 雷奔如何也想不通,却也不再纠结,本着爽快,连连仰脖,与玉临风别后,独自一人却不免又一番纠结。 终究弄不清楚玉临风来意,雷奔却越想越痛快,不觉哈哈而笑。 玉临风送别雷奔之后,一个人转入树林,兀自笑道,“为了等一个朋友,甘心寂寞,却在认识了新朋友之后突然便不敢再见老朋友,反倒请托新朋友代为等候老朋友,能做出如此事之人,当此之世,也只有玉临风一个了吧?哈哈哈。” 玉临风自得而笑,忽又叹道,“三千桐,祝你好运。” (本章完) 正文 第①章 人生何處不蕭索 送别玉临风,白玉楼便欲在玉临风饮酒的酒楼住下,静等三千桐,并笑道,“临风在此饮酒,必然是知道三千桐会在此处经过,妹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阿哥在此等候,你可随意。” 冉红裳嘟嘟嘴道,“阿哥,你都不问他为什么要等三千桐,也不问为什么他不想再等却非要请托一个人帮他等下去,你心里就不觉得痒痒的?” 白玉楼笑道,“阿哥是玉奇,非是书奇,并不似妹妹好奇心盛。” 冉红裳闻言哼了一声,又道,“阿哥久居海上,初来乍到,等个人如此愚不可及,也是可以理解。” 白玉楼摇头一笑,问道,“妹妹有什么妙法?” 冉红裳道,“三千桐不是琴绝么?他进入洛阳城后必然会去拜会与他齐名的尘绝,我们便去风烟阁那里等他,何必在此枯守?何况阿哥不是也想一睹花魁风姿么?” “果然世间妙法!”白玉楼握着刚买的扇子一拍,又问道,“风烟阁在何处?” 冉红裳笑道,“京都之中,风烟之内。” 白玉楼悠悠道,“京都风烟,尘绝书奇,奇绝之交。” 冉红裳却道,“风烟阁里人多眼杂,妹妹可不想太引人注目。阿哥,我们去乔装一番,免得抢了尘绝风头。” 白玉楼笑道,“阿哥是无名之辈,不去乔装也无人认得,倒是妹妹书奇之名鼎盛,人所共知。” “嘿嘿!那是那是。” 两人乔装一番,白玉楼看着上巴贴着一字胡的冉红裳笑道,“妹妹,你不动分毫,只贴了一条胡子,岂不是更加引人好奇?” 冉红裳瞅着镜子里的自己欣赏良久,扭头问道,“这长了胡子也不像男儿么?” 白玉楼哈哈笑道,“世间岂有如此体态的男儿,你往下看一看。” 冉红裳照着镜子往下看到胸部,点点头道,“如此美姿仪的男子,确实世间少有,引人好奇。阿哥,我们走吧!” 白玉楼讶道,“啊?” 冉红裳笑道,“让他们好奇又有何妨?认不出来是我就成。走啦走啦!” 见冉红裳大摇大摆跳了出去,白玉楼无奈一笑,只得跟着。 街上人群果然不出意外地频频向白玉楼和冉红裳投来异样的目光,冉红裳毫不在意,白玉楼则频频摇扇致意,艰难行至风烟阁外。 白玉楼但见风烟阁高耸宏伟,杳然深幽,不禁叹道,“好宏伟的一座楼阁!” 冉红裳哼哼道,“虽不如明月楼,但京都第一楼也不是白叫的。阿哥,别晾着了,随我进去。” 白玉楼随冉红裳入楼,并不费事,但仅限于外楼,两人花钱进入内楼,招呼客人的楼人见到冉红裳微微一愣,转向白玉楼道,“这位公子,有预订么?” 白玉楼衔着笑,摇摇头道,“没有。” 冉红裳插话道,“喂,今天也要预订么?” 楼人道,“今天是春姑娘的场。” 冉红裳轻哈一声道,“我只知道今天不是花魁的场,却忘了还有位春姑娘。咳咳,还没有满吧?” 楼人道,“很贵的。” 冉红裳摸了摸一字胡道,“看不出我这样的人很有钱?” 楼人也摸了摸自己的一字胡,忍住笑道,“这位公子手中的玉扇倒是有些名贵。” 冉红裳瞅着楼人道,“您贵姓?” 楼人道,“免贵姓陆。” 冉红裳笑道,“陆庄主,你怎么到风烟阁打下手了?” 陆楼人道,“姑娘面生,却知晓陆某来历,那么姑娘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如此一来,这位公子想必就是在斗酒夺帅之日斗战大酒徒最后取胜的冉公子了。” 白玉楼见陆楼人穿着朴素,然气宇轩昂,绝非打杂楼人,自己初来乍到,猜不透陆楼人身份。然而陆楼人也是一字胡,比之冉红裳的假胡子,白玉楼又觉有趣,听了冉红裳和陆楼人的对话,心知冉红裳早已了然一切,却有意戏弄,抱拳揖道,“陆先生见笑了,若非南宫庄主有意相让,在下岂能取胜。” 陆楼人微微笑道,“老娘既早已看穿陆某身份,陆某也不装神弄鬼了。两位若不介意,还请到陆某的小天地坐一坐。” 白玉楼即道,“恭敬不如从命,陆先生请。” 因为风烟阁舞台高耸,二楼最前座是最佳观赏位置,白玉楼和冉红裳随陆楼人径直上到二楼最好的位置,各自坐下。 陆楼人奉茶,一面微微笑道,“春姑娘的场,这里便是陆某的小天下。” “孔夫子登泰山而小天下,陆先生胸中沟壑,令人大开眼界。”白玉楼笑语一句,转头看了看对面舞台上焚香抚琴的人,问道,“陆先生很是欣赏春姑娘,既然如此,陆先生何以舍得离开座位呢?” 陆楼人道,“既知贵客登门,怎能失礼不迎?” 白玉楼笑道,“贵客?” 陆楼人伸手撇了两下一字胡道,“先入为主。” 冉红裳解释道,“阿哥,陆庄主是风烟阁的常客,春姑娘的场,陆庄主是必来的。一来二往,熟络之朋,可为次主。阿哥,你的注意力用错了人,那边的春姑娘要不高兴了。” 白玉楼摇头一笑,又向舞台望去,转头淡笑道,“陆先生说此处是最佳观赏位置,我看不如舞台上的那个座位。” 陆楼人抬眼看去,笑道,“那是花魁留给公子霜钟的位置。不过现在是春姑娘的场,有足够的本事,谁都可以去坐坐。” 白玉楼问道,“公子霜钟是何人?” 陆楼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笑道,“冉公子临水而照,可以见到他的皮相。” 白玉楼闻言哈哈一笑,又道,“陆先生上去不得?” 陆楼人道,“就算上得去,只怕也坐不住。” 白玉楼笑道,“每个人的兴趣爱好不同,选择的位置也就不同。陆先生,不知可曾有人在春姑娘的场是坐在那里观赏的?” 陆楼人摇摇头道,“还未有。” 白玉楼道,“那在下能否破例呢?” 陆楼人笑道,“尽看冉公子的本事。” 白玉楼闻言抱拳一揖,“如此,在下献丑了。” 白玉楼说罢足尖一点,即向舞台轻抄飞去。 白玉楼飞到中途,台上名姝拨琴之手飞动,琴声忽地由缓转促,暗含纯绵之力,排排向白玉楼袭来。 意外的是,白玉楼白衣飘振,依旧向舞台飞去。 一楼和二楼的观众早前也留意到陆楼人离席接待白玉楼和冉红裳两人,不过因全心注意在春姑娘身上,并无特别在意,此时被如此突来之变勾得瞪大了双眼。 从来没有人在春姑娘急促的琴声中能坚持到最后。 而眼前的白衣人似乎轻而易举。 冉红裳忽对陆楼人道,“陆庄主,好雅兴呀。” 陆楼人闻言伸手撇了两下一字胡,岔开道,“久闻老娘邪气可爱,今日有缘相见,陆某深感荣幸。” 冉红裳笑道,“陆庄主气度雍容,不愧是洛阳第一山庄之主。” 陆楼人也笑道,“飞花山庄不过弹丸之地,能得老娘夸奖,幸甚幸甚。” 冉红裳道,“不是夸奖,只是好奇陆庄主为何偏好在此一桌之地容身。” 陆楼人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性,这不是老娘口中海中白玉洛天香的原话么?” 冉红裳闻言咧嘴一笑,抱拳一揖,“陆庄主的消息也来得快来得广嘛。” 陆楼人惭道,“在老娘面前,陆某怎敢如此自诩。” 冉红裳瞅着陆楼人,见陆楼人泰然自若,忽然指着舞台笑道,“阿哥上去了。” 陆楼人也看过去,微微道,“冉公子能在大酒徒手中夺得一胜,上得去舞台,陆某一点也不意外。” 舞台之上,白玉楼早已稳稳落脚,对着春姑娘抱拳揖道,“在下冉惊鸿,特来请教姑娘芳名。” 春姑娘已停止拨琴,面容冷清,开口道,“你是第一个。” 白玉楼握扇抱拳,笑道,“有幸。” 春姑娘又道,“我叫西门乱春。” 白玉楼闻言怔了一下,心中忽感萧索,悠悠念道,“庭中花好,西门乱春,姑娘的名字令人有萧索之感。” 西门乱春闻此一言神情微变,转即抿嘴一笑,轻轻道,“人生何处不萧索呢?” 白玉楼心头鼓动,拨开扇子问道,“乱春姑娘,我可以坐下听琴么?” 西门乱春道,“公子既已上来,乱春岂有拒绝之理?请坐。” 白玉楼便去坐下。 西门乱春向白玉楼点头一笑,扬手弹拨,一曲一曲,直到风烟阁落幕之铃响起,白玉楼起身告辞,与冉红裳出了风烟阁。 (本章完) 正文 第②章 飛花山莊 出了风烟阁,白玉楼想着“冉惊鸿”此名,不由笑道,“江湖风闻,竟如此极速。” 冉红裳见怪不怪道,“我们一路走走停停而已。” “嗯,不错。”白玉楼附和一声,问道,“妹妹知道今日是乱春姑娘的场,也知道陆先生必会在场,所以才化装成陆先生的样子,对么?” 冉红裳灿然笑道,“好玩么?” 白玉楼轻轻笑道,“好玩是好玩,不过妹妹总爱这样作弄人的么?” 冉红裳哈哈一笑,反诘道,“阿哥,什么叫总爱呀?我难道还作弄过谁么?” 白玉楼笑道,“雷奔兄弟那日误会临风,幕后元凶恐怕也是妹妹吧?” 冉红裳不禁地又哈哈一笑,瞧着白玉楼道,“你管我啊?” “不敢不敢。”白玉楼连说不敢,又笑道,“妹妹,你既知道陆先生的来历,应当也知道陆先生为何会对乱春姑娘如此情有独钟罢?” 冉红裳嘿嘿笑道,“我偏就不知道了。妹妹只知他叫陆庭中…” “陆庭中?” “咦?”冉红裳见白玉楼神色有异,不禁一奇,“阿哥,你听过这个名字?” “不是。”白玉楼摇了摇头道,“方才乱春姑娘报出姓名时,阿哥说了一句‘庭中花好,西门乱春’,不想庭中竟是陆先生的名讳。” 冉红裳将信将疑道,“阿哥,你真的很奇怪耶。” 白玉楼也觉神奇,却道,“巧合而已。” 冉红裳很高兴,又继续道,“陆庭中是洛阳城东飞花山庄的庄主,使得一手缤纷缭乱的飞花链,奥妙莫测。飞花山庄是洛阳城第一山庄,陆庄主却似乎很不爱这个山庄,只爱西门乱春弹琴时舞台对面的佳座。” 白玉楼好奇道,“此中必有原因罢。” 冉红裳摇头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白玉楼忽道,“阿哥对这个陆庄主是越来越好奇了。” 冉红裳笑道,“既然好奇,便去飞花山庄拜访一趟何妨?你看天色也已晚了,我们顺便去蹭一顿饭吃,再来好好睡上一觉,岂不妙哉?” 白玉楼对冉红裳的提议向来是恭敬不如从命的,当即点头。 两人往城东飞花山庄悠然行去。回想阁中所遇,冉红裳得意道,“阿哥,你今天又成为第一个坐在春姑娘旁边听琴的人,以后无论走在洛阳何处,都占有一席之地了。” 白玉楼被冉红裳之话勾逗,问道,“乱春姑娘忧郁之深,令人恻恻。妹妹神通,可知道其中缘由么?” 冉红裳玩笑道,“莫不是因为居于花魁之下,心有不甘?” 白玉楼摇头一笑,叩了一下冉红裳脑门道,“大师兄说妹妹爱口角惹事,想着妹妹独自行走就提心吊胆,阿哥也深以为然了。”冉红裳脸微微一红,快走几步又回头道,“我不就开了春姑娘一个玩笑嘛,阿哥有必要搬出大师兄来压我么?”白玉楼追上道,“是阿哥不对,让妹妹被压得小脸通红。”冉红裳扑哧一笑,“我是井底的一只蚂拐,什么都不知道!” “哎呀阿哥,我真不知道。”冉红裳受不住白玉楼笑而不语,忍不住解释,“西门乱春虽不如花魁天姿,但她是武学好手,你也有亲身体验,这可不是花魁能比的。” 白玉楼笑道,“陆先生对乱春姑娘情有独钟,是为这份武学上的知音吗?” 冉红裳确实不知西门乱春和陆庭中的感情牵系,被问得有些发窘,气道,“你厉害!陆庭中平时在阁中镇场,说不定就是被西门乱春邀请来作护卫的。” 白玉楼赞同,“乱春姑娘确有这份雅量。” 冉红裳嗤道,“阿哥很了解春姑娘了嘛!” 白玉楼谦虚道,“旁坐多时之故,略晓而已。” “哼。”冉红裳不觉哼了一声,又道,“西门乱春身上的故事,阿哥果真是略晓而已,不知阿哥是不是要追查到底呢?” 白玉楼戏道,“阿哥跟着书奇日久,渐染恶习,幸好阿哥始终知道正事要紧。” 冉红裳闻言开心道,“哟,你没忘正事啊?那快点走吧,等拜访了陆庭中,再等三千桐这磨叽一绝来了,咱们便去大竹林找易星移。” 白玉楼微笑道,“嗯。” * 两人来到飞花山庄庄外,却见一人独立守候,正是陆庭中。 陆庭中见白玉楼和冉红裳来到,上前迎道,“陆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喔?”白玉楼笑道,“陆先生怎知我们会来?” 陆庭中笑道,“老娘驾临洛城,陆某就算不知两位会来,也须在这里守候呀。” 白玉楼道,“在下原是沾了书奇的光,这下已是不折不扣的客人了。” 陆庭中请道,“两位快请进庄说话,莫让外人看见,不然明日免不了要吹起陆庭中怠慢贵客的风言了。区区陆某,无力承受,请吧。” 白玉楼朗然一笑,迈步进入庄内。走不出几步,却忽然停下了。 陆庭中见白玉楼凝视着一株牡丹出神,朝冉红裳看了一眼。 冉红裳摊摊手,上前碰了碰白玉楼道,“阿哥,你很喜欢这花呀?” 白玉楼点点头,却弄不懂自己的心思情绪,夜色掩饰了他满目的惆怅和隐瞒,“阿哥在古籍上见过和这种花相似的花。” 陆庭中道,“冉公子雅胜,此花正是有国色天香之称的牡丹花。” “国色天香?”白玉楼的心底似又被触动一层,惘然道,“母亲?” “哎!”冉红裳忽地一喊,“阿哥,你发什么神经?” 白玉楼猛然回神,却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望着冉红裳不语。 冉红裳被这一望,浑身一酸,道,“阿哥,这就是牡丹啊,千真万确,路上的时候我们说要观赏的牡丹,就是她了。” 陆庭中也不知白玉楼举止为何突然怪异,此时接过冉红裳的话邀请道,“再过三日,敝庄上的牡丹便可尽赏,陆某约了春姑娘,届时也请两位到场,陆某不胜荣幸。” 冉红裳笑道,“陆庄主约了春姑娘,我跟阿哥怎么好意思来破坏气氛呢?” 陆庭中摇头一笑,回道,“惭愧,其实春姑娘还未答应陆某。明日我去跟春姑娘说两位也会来,如此春姑娘必定会赏脸,还请两位成全。” 白玉楼应道,“在下向来不懂拒绝赏心乐事,陆先生,说好了。” 陆庭中闻言大喜,连连道,“好说了,好说了!敝庄深处有一片牡丹园,餐饮过后,先趁月光一赏。” 白玉楼伸手一请,笑道,“陆先生请。” (本章完) 正文 第③章 風飄萬點正愁人 牡丹后院,一弯清月。 陆庭中引客至此,烧烛赏花。 白玉楼流连花丛月下,情绪高昂,不时扭头向陆庭中和冉红裳细语询问,陆庭中早已对白玉楼的身份来历感到好奇,抓到时机,开口试探道,“冉公子是第一次赏牡丹么?” 白玉楼怎不知陆庭中试探之意,回道,“在下原居海上,此是第一次见到牡丹。” 陆庭中即道,“冉公子不远万里从海上来到中原,若有要事,又非隐私,陆某愿意倾力一助,以报冉公子成人之美之情。” 白玉楼笑道,“陆先生言重了。在下应约赏花,实在是占得便宜之事,抬脚行路,怎敢以为索取之资?” 冉红裳接道,“陆庄主有所不知,阿哥所要办之事殊为奇特,三言两语也说不清,陆庄主名声在外,只需承认阿哥这个朋友,就已是帮了大忙了。” “哦?”陆庭中自然诧异,“竟有如此奇特?” “不仅奇特,还很艰难。”冉红裳难道,“阿哥想与梦尘一会,陆庄主有办法么?” 陆庭中闻言一愣,即又摇头一笑,朗声道,“陆某一点办法也没有。” 白玉楼道,“陆先生谦虚了,在下斗胆请教一二。” 陆庭中摸了摸一字胡,沉思片刻后笑道,“陆某听说梦尘爱女兰天香活泼好动,若能得她之助,事情就好办了。不过兰天香也绝非易与之辈,据说她只佩服武功比她高的人,喜欢长得胖一点的人,偏爱吃鱼。” 冉红裳道,“陆庄主连小女生偏爱吃鱼这种小事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不简单呐。” 陆庭中淡淡道,“闲来无聊而已。” 冉红裳笑道,“陆庄主既说兰天香只佩服武功比她高的人,看来陆庄主应在此列。” 陆庭中却摇摇头道,“陆某的飞花链享誉武林不假,不过有句话叫‘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世上总偶尔会有些超凡脱俗之人,兰天香正属于此类人物。” 冉红裳“哦”了一声,又问道,“此类人物,陆庄主认为还有谁?” 陆庭中微微一笑,回道,“老娘是要趁机考考陆某么?” 冉红裳道,“陆庄主要接招么?” 陆庭中笑道,“大酒徒,玉笛飞刀,秋水剑,寥寥可数。” 冉红裳道,“陆庄主以为阿哥如何?” 陆庭中点点头道,“冉公子能在大酒徒手中取得一胜,绝非等闲。” 冉红裳却道,“没比过,怎么能乱夸呢?” 陆庭中笑道,“陆某中了老娘的圈套了。也罢,陆某那条链子被搁置已久,也该是让它出来透口气的时候了。冉公子,胜过陆某,希望便近一步,陆某斗胆请招了。” 白玉楼既知陆庭中还有阁中护卫的身份,并不推辞,“还请陆先生赐教。” 陆庭中命人捧上一个盒子,将盒子打开,只见盒子里幽光银银,宝物潜伏,陆庭中即用右手拿住链头,经左手虎口慢慢将链子从盒子里拉出。 白玉楼凝神而视,只见一条银链在月光下更增幽寒,每个链节处都有一片梨花瓣,形态各异,令人悦目。 陆庭中与白玉楼静默而立,已是进入武斗气场。 冉红裳退在一旁,看着场中两人。 陆庭中双手似捧,一条银链卧在空中安然不动,忽然一抖,即如花蛇一般直向白玉楼咬去,白玉楼手握白扇,在缭乱中或闪或格,与陆庭中互相试探,不分伯仲。 飞花链在陆庭中手中飞舞如蛇,密不透风,情势越见险峻。试探过后,陆庭中深知白玉楼斗酒取胜绝非侥幸,心中并感激白玉楼应约之事,是以出招凌厉,希望尽力做到合理评估白玉楼与兰天香的短长。 白玉楼手中玉扇忽合忽闭,见招拆招,并无压力,倒让冉红裳看得痴了。 陆庭中不欲缠斗,突然撒手,一条银链首尾腰身忽前忽后,面面俱到,扑向白玉楼。这一招名曰“风飘万点正愁人”,是陆庭中飞花链招式中最可怕的杀招,从未在任何活人面前显山露水。 白玉楼见银链扑来,不见犹豫,后倾躲避。白玉楼觑破此招不能以玉扇硬接,只因接下链子的同时,陆庭中的掌势也到,再作反映躲避,必已迟了。无数好手即因错估局势,在此招下败北或丧命。 陆庭中见白玉楼觑破第一层“风飘万点”,更不停滞,掌势中途一断,接上第二层“正愁人”,身体正欲飞起之时忽见一面鞋板朝天斜踢而来,双掌往下一扑,慢了一着,才借势越过白玉楼,瞬又在白玉楼身后接住还在向前飞去的银链。 两人罢斗。 白玉楼揖道,“陆先生承让了。” 陆庭中笑道,“冉公子名不虚传。” 白玉楼道,“方才招式让人惊艳。” 陆庭中点点头道,“风飘万点正愁人,小小把戏。” 白玉楼道,“陆先生略下一招,应是‘一片花飞减却春’罢?” 陆庭中见被识破,哈哈笑道,“冉公子,陆某献丑了。” 冉红裳插嘴道,“陆庄主,你有定见了么?” 陆庭中笑道,“祝你们好运。” 白玉楼谢道,“多谢陆先生了。” 陆庭中点点头,又摸了摸一字胡道,“明天是花魁的场,两位进去,拿着这枚令牌即可入座陆某位置。” 陆庭中将一枚令牌交给白玉楼,白玉楼接过令牌,只见令牌上可有一个“陆”字,轻轻道谢。 继续赏花望月,三人絮絮而语,白玉楼想起西门乱春,问道,“陆先生,在下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陆庭中颔首笑道,“都无妨。” 白玉楼道,“陆先生极为欣赏乱春姑娘,必然也很了解乱春姑娘。那日在下见乱春姑娘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忧郁,不知…” 陆庭中虽然依旧在微笑,毕竟掩饰不住黯然,“春姑娘有心事罢。花约之日,还望两位帮忙,助庭中一抒愁绪。” 白玉楼玉奇之名不知缘何而起,但既感受到庭中乱春两人莫名的情意,白玉楼选择相信自己的感觉,听到陆庭中请求,应道,“在下承蒙陆先生厚意邀请,自当勉力而为。” 冉红裳道,“陆庄主,我可要跟你事先说好。阿哥是个烂好人,只知道答应帮忙,若因愚笨弄巧成拙了,陆庄主可不要怪罪才是。” 陆庭中闻言大笑,连连揖道,“老娘聪慧敏捷,更要帮忙才是。” 冉红裳不客气道,“勉为其难啦,陆庄主事后可要记着老娘的好。” 陆庭中笑道,“自然自然。” (本章完) 正文 第④章 梨花小苑 翌日。 花魁的场,热闹在外面。西门乱春一如往常,在自己的梨花小苑里默默梳理,或花或草,或琴或木。 梨花小苑在阁中深处,要经过三道院门始能入内。陆庭中进入小苑,看见西门乱春痴望着一树梨花,轻轻走近。 西门乱春当然觉察到有人来了,而且知道是陆庭中,良久才缓缓转过身道,“陆庄主,今日是姐姐的场,即使有公子霜钟在,你也不应该出现在此。” 陆庭中皱了皱眉头,随即用微笑轻轻掩饰过去,想了想才开口道,“花约之事,春姑娘考虑得如何了?” 西门乱春清淡依旧,“陆庄主,你知道我不喜欢牡丹的。” 陆庭中道,“我知道你喜欢梨花,我说砍去庄里所有的牡丹,新植上满庄的梨花,你却不许。” 西门乱春道,“陆庄主,你把飞花链上的牡丹花瓣换成了梨花瓣确实别出心裁,让整条链子更有意义。但是砍去庄里的牡丹只会变得刻意,种上了梨花我也不会喜欢的。更何况,就算我不喜欢牡丹,也不代表我不喜欢姐姐,你若那样做,我也会不开心。” 陆庭中微微一叹,兀自道,“自从换上了梨花瓣,我就再没有用过它。直到昨夜冉公子造访,我才用它和冉公子比试一场。” “冉公子?”西门乱春情绪微变,看着陆庭中道,“何苦呢?” 陆庭中摇摇头,微微笑道,“春姑娘,你可能误会了。我并没有因为昨日的一笑有什么奇怪的反应,比试一事,全都是老娘的圈套。” 西门乱春闻言微微一讶,“老娘?” 陆庭中笑道,“昨日那个学我模样的姑娘,其实就是老娘。” 西门乱春道,“陆庄主中了老娘的圈套,也不丢脸。” 陆庭中道,“老娘是为了冉公子。” 西门乱春点点头,又问道,“冉公子现在在外面么?” 陆庭中回答是。 西门乱春又道,“陆庄主知道昨日我为何而笑么?” 陆庭中摇摇头。 西门乱春道,“冉公子问我的名字,我告诉他,他就说‘庭中花好,西门乱春’,我因此而笑。” 陆庭中细细品味西门乱春的话,忽地朗然,却不敢表露,只道,“我也邀请了冉公子和老娘,他们答应了,你看…” 西门乱春拦道,“陆庄主,我再考虑考虑,明日给你答复,如何?” 陆庭中忙道,“好。” 西门乱春又道,“陆庄主,若不忙,留下来帮乱春护理这些梨树罢?” 陆庭中乍然愣住。 西门乱春道,“陆庄主有什么为难之处么?” 陆庭中猛然回神,连忙答道,“没有,没有没有。春姑娘,我不懂梨树护理,还请多多指教。” 西门乱春点点头,转身去拿了把花锄出来,递给陆庭中道,“陆庄主,你暂且做个花下奴吧,我的梨花,会记得这段恩情。” 陆庭中摇头一笑,接过花锄,听着西门乱春的指挥开始干活,一面打趣道,“这庭中的花确实好,但我想‘庭中’二字,冉公子许是从老娘口中得知的。” 西门乱春闻言手中动作一滞,抬眼一望,摇摇头道,“冉公子说这八个字时眼神纯洁,并无闪烁。陆庄主,冉公子是非凡之人,你说差了。” 陆庭中点头笑道,“我一定是说差了。冉公子能让老娘拜他为兄,还在大酒徒手中夺得一胜,可想而知他的不凡之处。” 西门乱春赞同道,“他飞上舞台,不费吹灰之力。” 陆庭中笑道,“他破了‘风飘万点正愁人’,也很轻松。” 西门乱春又猛然停下动作,不同的是,此时她嘴角轻抿,显然是情不自禁。 陆庭中假装错过。 西门乱春轻抿嘴角,只是一瞬,此时已开口道,“陆庄主为何不使出‘一片花飞减却春’呢?” 此时换成陆庭中手中动作一滞,良久才轻轻道,“这招伤人伤己,用它何苦来哉。” 西门乱春话已出口才觉不妥,岔开话道,“陆庄主,我们聊聊梨花罢。乱春偏爱梨花,陆庄主可知道是缘何故么?” 陆庭中曾花费无数日夜追寻这个答案,却始终一无所获,回道,“春姑娘可以给庭中一点提示么?” 西门乱春道,“岭南。” 陆庭中细味,已有七八分明白,“乱春思乡之故?” 西门乱春不答,却看着陆庭中似有不悦地“嗯”了一声。 陆庭中连忙改口道,“直呼春姑娘名讳,冒犯了。” 西门乱春这才道,“乱春的故乡,山上有许多梨树,有家种的,有野生的,每到这个时候,漫山的梨花,是乱春最好的时光。” 陆庭中顺势问道,“那么美好的时光,春姑娘为何舍它们而去?” 西门乱春摇摇头,幽幽吟道,“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生命无常,光阴短暂,誓不回头,全然无法由你安排,乱春偏爱梨花,也偏爱这首诗。故乡的时光是最美好的,不过这首诗却让乱春做了一个决定——出来看看外面的时光,外面的梨花。我…再也回不去了。” 陆庭中恻然道,“大将军固守边疆,海内安定,春姑娘缘何说回不去呢?若是畏惧路上有豺狼虎豹,庭中愿意…” “陆庄主,”西门乱春猛然打断陆庭中的话,“你误会了。乱春虽是一介女流,但天底下恐怕也没有几只豺狼虎豹敢拦乱春的路。回不去了,不是乱春这副皮相回不去,而是乱春,再也回不去了。” 陆庭中坚持道,“春姑娘,放下,就回得去了。” 西门乱春惨恻难禁道,“放得下么?” 陆庭中双目与西门乱春对碰,心生忧乱,竟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抚摸西门乱春的脸,几乎要碰到之时,西门乱春猛地一躲,说道,“陆庄主,你走神了,护理梨花要紧。” “啊。”陆庭中惊神,倏地收回伸出的手道,“失礼。” 西门乱春摇摇头道,“无碍,只是陆庄主切不可再走神了。” 陆庭中点点头,又道,“苏子犹有诗云,‘不辞长作岭南人’,有朝一日,庭中入岭,也做个不愿离开的岭南人。” 西门乱春却默然不应,只低下头细心呵护苑中梨树。过了一段时间才不时与陆庭中喁喁轻语,西门乱春足尖轻轻,不损害落地梨花一丝一毫,陆庭中更不敢粗心。 到了晌午时分,西门乱春停下劳作,伸手在额头轻拭汗水,陆庭中不敢直视,西门乱春也觉不妥,即道,“陆庄主,多谢了。” 陆庭中笑道,“举手之劳,春姑娘不必客气。” 西门乱春点点头,又道,“陆庄主,到乱春的南晴小楼坐一坐,耽误时间么?” 陆庭中一怔,旋即回道,“庭中不胜荣幸!” “嗯。”西门乱春点点头,伸手要拿回陆庭中手中的花锄,“拿来。” 陆庭中不肯,反倒伸手道,“春姑娘,交给我这个花下奴吧。” 西门乱春没有坚持,将手中花锄递给陆庭中。 两人放好花锄,缓步登上南晴小楼。 西门乱春备了一些茶点,亲手烹了一壶梨花茶,规规矩矩,邀请陆庭中品尝。 陆庭中不解道,“春姑娘方才足迹所至,不愿擦伤一片落地梨花,缘何…” “亲吻。”西门乱春淡淡道,“陆庄主,梨花瓣不可用牙齿咬她们。” 陆庭中微张着嘴,闻言不敢闭上,任凭一瓣梨花贴在唇上。 西门乱春心中已在笑,面容却依旧清淡,摇了摇头,伸手玉手,用拇指和食指将梨花瓣轻轻摘下,放在左手心,用力一吹,一瓣梨花即飞扬出楼。 陆庭中在整个过程中一动不动,此时只痴痴看着梨花飘去。 西门乱春看着梨花飘荡渐远,轻轻道,“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 陆庭中闻言扭头一看,即又扭头望着飞花道,“飞花无根日,是处是归处。” 西门乱春不应,坐回来道,“陆庄主,茶冷了。” 陆庭中怅然一笑,端起茶杯闭眼深嗅,慢慢又睁开眼睛,细细啜了一口,幽道,“梨花香淡淡,乱春水渐渐。” 西门乱春却道,“香淡不长久,且罢一情深。陆庄主,乱春应下花约了。梨花小苑不留久客,该说再会了。” 陆庭中道,“庭中叨扰许久,承蒙春姑娘招待,告辞。” “不送。” (本章完) 正文 第①章 丹藥小園,崔老先生 白玉楼和冉红裳在飞花山庄度过一宿,翌日清晨便告辞离去,步行回风烟阁。两人行的是一条小路,唯有青草晓雾,朦朦胧胧,白玉楼不觉想起西门乱春,即道,“乱春姑娘性情僻冷幽静,所爱之花,或不在牡丹。” 冉红裳轻蔑一笑,哼道,“阿哥,你少在我面前装盲作瞎,你猜到西门乱春偏爱之花,又不关我的事。” 白玉楼笑道,“阿哥也没说关妹妹什么事。” “哼!”冉红裳小脸微红,气道,“那你一本正经的跟我说什么嘛?” 白玉楼一揖道,“书奇上下前后,令人欣羡。阿哥是在想连阿哥这个外人也知道的事,陆先生更应一清二楚,缘何却做那几乎不可能的事?” 冉红裳笑道,“你说的是邀请西门乱春赏牡丹一事?” 白玉楼道,“正是。” “哎。”冉红裳叹了一声,颇为同情道,“陆庭中想让西门乱春进庄总要个理由吧?他是邀请别家姑娘,又不是去抢人。飞花山庄的牡丹远近闻名,有人想一赏而不可得,成功邀约西门乱春有些困难,但也并非绝对不可能啊。” 白玉楼深以为然,赞道,“陆先生对乱春姑娘可谓一往情深。” 冉红裳泼来一盆冷水道,“怕只怕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白玉楼将折扇打开,摇了摇道,“这回我们做对月老月婆,不要把事情弄坏才好。” 冉红裳瞟了白玉楼一眼道,“哼,谁要跟你婆婆妈妈啦?阿哥,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心软答应别人的请托,搞不好招人怨恨,老娘也无能为力。” 白玉楼连连点头,应道,“多谢妹妹体贴关心。” 冉红裳连连摆手,“少来少来,我没那份闲心。” 白玉楼摸出陆庭中赠送的令牌,拿在手中晃了晃道,“昨日一会,细细嚼味,乱春姑娘可谓神气雅胜,令人着迷,不知花魁又会是何种气态。” 冉红裳不觉嘟了嘟嘴,心中微有不甘道,“西门乱春是风烟阁的第二枝花,神气雅胜是自然而然的。不过神气雅胜不假,但正如阿哥前头所言,西门乱春的美虽称大家,但还不够镇住一个风烟阁。” “哈哈!”冉红裳忽又一笑,嘻嘻道,“西门乱春和我相比差不多吧,难争天下第一。” “哈哈哈,”白玉楼朗声一笑,揶揄道,“阿哥不知妹妹还有自认不是第一的气度,想来当真汗颜。” “哎!说什么呢?”冉红裳当即满脸不服,“我可没说其他的呀!我说的仅是美貌这种肤浅的东西,哼哼,我也不稀罕跟谁比出个高低!至于其他的,老娘自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尤其是你!” 白玉楼忙道,“妹妹说的是。” “知道就好!” “不过…” “诶,没有不过。” 白玉楼被打断话头,笑了笑又道,“阿哥只是想问一句别的话。” “什么话?”冉红裳扭头道,“小心点说啊。” 白玉楼问道,“阿哥记得来时的路很宽敞,现在却走了这条颇为崎岖的小路,不知是因何缘故?” 冉红裳道,“来时天色已晚,走大路也没人看见。阿哥昨日在阁里出了风头,大白天被人看见免不了被拉住套近乎,如此一来怕是天黑也走不到风烟阁。” 白玉楼笑道,“京都之人应多是知书达礼的,阿哥若说有要事,他们岂会死活拉住阿哥不放呢?何况现在一大早的,除了我们,还会有什么行人呢?” 冉红裳不屑道,“就阿哥有要事么?人家若觉得拉住阿哥比阿哥的要事更重要呢?阿哥现在可是一座桥。至于行人,有句话叫‘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听过么?” 白玉楼摇头微笑,不再说话。 两人又走了一程,忽闻到一阵牡丹花香,白玉楼心头一震,才知冉红裳心意,“妹妹,你竟如此有心。” 冉红裳见白玉楼看着自己,眼神不似正常之态,窃笑道,“他又自作多情了。” 两人各怀心思,眼神一交,都微微一笑,也不打话,倏忽已行到一个小山庄外头,只见庄门楹上用隶书写着“丹药小园”四个字。 小山庄坐落在奇幽茂林里,晨雾缭绕,更见神秘非常,白玉楼走近轻拿门上铜环拍门,门开了,露出一个脑袋。 脑袋问道,“何人?” 白玉楼抱拳笑道,“在下冉惊鸿,特来拜访贵园,早早叨扰,还请海涵。” 脑袋道,“两位稍等片刻。” 脑袋将庄门关上,不多时庄门打开,已换了一个人。此人满头银丝,年纪已至耄耋,却是清瘦矍铄,双眼有神,看模样应是小园之主。 老人跨出庄门,满脸温情道,“老头儿今日起来听见喜鹊来叫,心想必有喜事,不想是来了冉公子,和这位…可喜可喜,请进请进。敝园疏漏,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白玉楼恭谨道,“老先生说哪里话,晚辈得此礼遇,欣喜犹恐不及。” 冉红裳瞥了白玉楼一眼,又摸了摸假胡子道,“崔老先生,我们是受陆庄主之荐来此,陆庄主推荐之地必有奇胜之处,崔老先生可不须客气呀。” 崔老先生“哦”地一下,即又笑道,“两位是陆庄主的朋友,老头儿早该想到。呵呵,既然都是朋友,自不待忸怩客套。” 白玉楼方才以为猜到了冉红裳的心意,此时却又迷糊了,扭头看了看冉红裳。 冉红裳示意白玉楼不要乱开口,又道,“我与阿哥昨日曾到飞花山庄看了几眼,闲话时陆庄主提到丹药小园的牡丹别具一格,就推荐我们来看一看。” 崔老先生笑道,“小园牡丹,不值飞花山庄之万一。” 冉红裳道,“但入药行医,天下牡丹恐皆不及小园牡丹之万一,尤其是这牡丹专治天下第一…的公子。” 崔老先生闻言怪道,“小姑娘是何人?” 冉红裳笑道,“在老先生面前,小辈不敢自称老娘啊。” 崔老先生闻言眼睛一亮,呆了半宿才哈哈笑道,“原来是书奇驾到,老头儿老眼昏花,竟不识老娘咯。” 冉红裳连连拱手,“不敢不敢,崔老先生折煞小辈了。” 崔老先生却笑道,“天下之人,老头儿万分佩服的,老娘是其一。” 冉红裳笑道,“崔老先生太看得起小辈了。其实天底下比我还神奇的人大有人在,江湖传言天下三奇,书奇只是第三。” 冉红裳最后一句学着玉临风的语气和神态,比了个第三的手势。 崔老先生笑道,“玉奇海奇,杳无踪迹,便有奇特之处,亦不至于令人由衷佩服。寄望虚无缥缈,不如以现实世界而论。如此一来,天下三奇只有书奇真切,而且并非名不副实。” 冉红裳受到称赞却毫无得意之色,只瞧着白玉楼不语。 白玉楼哑然失笑,接道,“老先生身处物外,能着眼天下,所持之论发于本心,令晚辈别有一番感悟。” 崔老先生道,“冉公子过誉了。” 冉红裳又笑道,“崔老先生在此偏幽之地,似乎也听说了阿哥的事迹。” 崔老先生呵呵笑道,“哪能不知呢。” 冉红裳道,“崔老先生,我与阿哥受荐而来,其实还有一事。” 崔老先生道,“不论何事,老头儿但凡力所能及,一定周全。” 冉红裳笑道,“今日的牡丹药酒,由我代送如何?” 崔老先生闻言一笑道,“老娘代送,老头儿信得过,省了脚力,何乐不为。” 冉红裳择了一条幽僻小路行走,白玉楼至此才真正猜到七八分。 白玉楼问道,“老先生,不知这牡丹药酒有何功效?” 崔老先生嘿嘿一笑,看了冉红裳一眼才道,“冉公子,凡事都在老娘眉间心上,老头儿精力日渐衰乏,就少抬几次嘴唇了罢,呵呵。” 白玉楼笑道,“晚辈能否一赏园中牡丹?” 崔老先生道,“冉公子进园虽不多时,却无时不透露出一种气质,看来冉公子也是偏爱牡丹之人。据闻昨日冉公子以武学修为登上春姑娘之台,今日再以知音之资登上花魁之台也未可知啊。” 冉红裳插话道,“崔老先生这话说差了,阿哥没那么好命。” 崔老先生闻言大笑,连连摇头道,“书奇之语,万无一失,不可随意逞口舌之快。” 冉红裳闻言心头一紧,连忙又道,“就当是人生的磨砺。” 崔老先生颔首微笑,又道,“冉公子若要赏花,老头儿随时欢迎。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似乎不是赏花之时。” 白玉楼点头道,“确实不能荒阴尽兴。” 冉红裳即道,“崔老先生,我们送酒回来再尽情一会,告辞了。” 崔老先生笑道,“老头儿记下了,再会。” 出了小园,两人快步赶去风烟阁,路上白玉楼问道,“妹妹,这牡丹花酒难道专是为了花魁酿制的么?不知花魁身子有何不适?” 冉红裳道,“到时候阿哥拿着这瓶酒,就可以会见花魁了。” 白玉楼疏朗一笑道,“妹妹真是有心了。” 冉红裳却道,“好戏还在后头呢。” 白玉楼摇头自嘲道,“以后阿哥不敢随意揣测妹妹的心思了。” 冉红裳笑道,“好说了。” 白玉楼又道,“阿哥虽是与崔老先生初见,却有一股熟稔之感,不知为何。” 冉红裳笑道,“阿哥,你初入中原,却对谁都亲切。” 白玉楼笑道,“确实如此。” 冉红裳道,“如哪个此?” 白玉楼道,“崔老先生。” 冉红裳道,“崔老先生也是个神秘人物,不知出处,尘世久远。” 白玉楼幽道,“阿哥临别时觑见崔老先生的房内亦有画笔丹青,难道崔老先生也是个中圣手?” 冉红裳点点头,没说什么话。 白玉楼心意一顿,忽然笑着用扇子敲了敲冉红裳脑瓜道,“想什么呢?” 冉红裳一个回神,奇道,“方才阿哥发问,妹妹脑海突然浮现一个画面,画面里有一片林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林子,林子里有一座楼,楼外依稀有几个人在谈笑,妹妹突然觉得好惆怅。” 白玉楼笑道,“妹妹陪伴阿哥一路追寻,阿哥不惆怅,妹妹惆怅什么?” 冉红裳一嘟嘴道,“哼,昨日上台时曾闪过的那丝惆怅,你又怎么说?” “哈。”白玉楼不觉一笑,回道,“庭中花好,西门乱春。阿哥是被这八个字触动了莫名其妙的神经,不觉生起萧索之感。哎呀,不想一闪而逝的情绪,也被妹妹捉到了。” 冉红裳道,“巧合而已。” 白玉楼笑着点点头,悠悠行道,“昨日陆先生说阿哥照着镜子可以见到公子霜钟的皮相,今日妹妹又以天下第一称之,公子霜钟此人,阿哥很是好奇。” 冉红裳闻言一拍脑袋,大声道,“我差点忘了。阿哥,以后有什么先藏着,回头问我就行了。哎,天底下竟有人在洛阳城里问公子霜钟是何人,啧啧,头疼头疼。” 白玉楼笑道,“阿哥知道他是天下第一公子。” “差太多了。”冉红裳道,“公子霜钟不止拥有一个天下第一,而除了天下第一之外,他还有一个天下第二,哎呀,我的两片嘴唇呀,是时候要休息休息了。” 白玉楼摇头一笑,道,“也好,阿哥不能总是衣来伸手。” 两人说说笑笑,倏忽已到城中。街上店铺依稀有几家已开张做起生意,其中又以卖早餐饼面的摊子居多。 白玉楼与冉红裳来到一个小摊前要了两碗汤,坐下后白玉楼道,“今日天蒙蒙亮便起来匆匆拜别陆先生,就为了在此处吃个饼么?” 冉红裳笑道,“清早无人,在小摊上静静悠悠暖腹,人生之大境界耳,这是俗人做不来的事。何况这里的牡丹饼又好吃,何乐而不为?” “牡丹。”白玉楼笑着念出“牡丹”二字,“妹妹,你有心了。” “嘿嘿。”冉红裳笑道,“俗不可耐的看客以为手捧牡丹花能得青睐,却落个被翻白眼也不知。我们一路与牡丹亲近,虽不捧花,却已一身花质。” 白玉楼恍然笑道,“妹妹有心了。” 冉红裳扑哧笑道,“阿哥,你只会说有心了么?” 白玉楼摇头笑道,“在妹妹面前,阿哥拙计。” 小摊主瞧着冉红裳,心中纳闷,眼神颇怪,冉红裳即摸了摸假胡子道,“喂喂,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小伙还是怎的?” “没没,呵呵。”小摊主尴尬一笑,转头去顾自己的摊子。 冉红裳哼道,“呵呵什么,我是小伙,不是妹妹。” 小摊主忙又陪笑道,“对对。” 白玉楼看了冉红裳一眼,冉红裳便道,“切,跟你说笑呀。” 小摊主哈哈又笑了两声。 两人吃了早餐,随后慢慢走到风烟阁,拿出陆庭中相赠的令牌,顺利进入阁中,在二楼原位置坐下,楼人上了茶点,两人便静等开场。 时间推移,阁里人声渐多,终至嘈杂。 (本章完) 正文 第②章 天下第一,公子霜鐘 人声鼎沸,衣袂飘动,彩旗飞扬。但假若只有人声,还不至于让阁中所有的轻物都在招摇——还有风,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 旗帜在动,风也在动,人的心更在动。 一瞬息的寂静。 鸟风阕脚步轻盈,与一名苏世独立的佳公子在这寂静中齐步登上舞台。 并非所有人都是冲着花魁而来,有一部分人是为公子霜钟而来。 花魁身边的佳公子,正是天下第一公子——霜钟。 公子霜钟和鸟风阕缓步走上舞台后,转身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抬眼凝视鸟风阕,似乎整个世界只是一个舞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舞台。 鸟风阕注意到了白玉楼和冉红裳。 那个只有西门乱春的场才会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的座位上,今天有了人,而且是两个人,而这两个人中的一个还不是陆庭中。 鸟风阕的整个世界与公子霜钟的整个世界迥异,立身的舞台仅仅是一片方寸之地,仅仅是风烟阁中的一个木台而已。 冉红裳脸上挂着笑容,扭头却见白玉楼异状,忙道,“阿哥,你不舒服啊?” 白玉楼微微摇了摇头,轻轻道,“风不会停,离开时又总不安静,但为何无人注意,它早就已经离开了呢?” 冉红裳闻言一怔,奇道,“阿哥,你在说什么鬼话?” 白玉楼摇头一笑,回道,“阿哥听到西门乱春四字,忽生萧索之感,今天看到公子,那股萧索之感翛然更甚了…啊,是不同的两种感觉,不知为何。” 冉红裳笑道,“阿哥,你该不会是被公子霜钟的病容吓到了吧?哎,说给你听啦,公子霜钟是城南公子世家的贵人公子,却自小体弱多病、固执冷僻,他坚持来陪花魁,所以搞得病上加病,面无血色,一副死人相,也是为此,他还有天下第一病痴和天下第一冷淡这两个天下第一的称号。” 白玉楼见冉红裳说话依旧不留情面,微微笑道,“公子霜钟桌上的…” “正是牡丹饼!”冉红裳截住白玉楼话头道,“公子霜钟平日除了会吃花魁送给他的吃食之外,只会就着牡丹茶吃牡丹饼,所以他还有天下第一挑食的称号。” “如此天下第一,让人不知所措。”白玉楼苦笑道,“他的身体状况本不允许他挑食,而应当合理膳食。” 冉红裳摆着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道,“若他依着便不是他了,花魁因为知道他不爱听这种话,所以从来都是一声不哼地送给他各种膳食,接着就奇了。” 白玉楼见冉红裳故意卖关子,配合道,“如何奇?” 冉红裳笑道,“阿哥,如果你吃某种食物会呕吐,那么你喜欢的人送这种食物给你,你会吃下它们还是拒绝?” 白玉楼笑道,“阿哥也许不会当着喜欢的人的面吃下它们,因为毕竟会呕吐。” 冉红裳嘿地一声轻拍了一下桌子道,“他就不会,无论何种让他难受的食物,只要是花魁送给他的,他总能很轻松地吃下去,甚至于还会让你觉得他最爱吃的食物就是他正在咀嚼的东西。” 白玉楼萧索一笑,想起路上所遇,恍然道,“准确来说,牡丹药酒是给公子霜钟的。” 冉红裳笑道,“你终于明白了。” 白玉楼揶揄道,“所以你是为了公子霜钟而来。” 冉红裳瞅了白玉楼一眼,轻蔑道,“愚蠢!” 白玉楼闻言摊了摊手,笑道,“阿哥有你这个神奇的妹妹,出来走跳江湖,真可以百无禁忌了。” 冉红裳高兴道,“孺子可教也,哈哈。” 白玉楼听到琴声,再观花魁,心中一动,即赞道,“单以姿容气场而论,花魁确实胜过乱春姑娘许多。” 冉红裳点点头道,“但是我更偏向于西门乱春。” 白玉楼不解,“为何?” 冉红裳笑道,“和花魁在一起压力太大。” 白玉楼赞同道,“确实,就算是阿哥,现在也不敢飞过去讨教。” 冉红裳揶揄道,“阿哥,你是怕跟公子霜钟面对面吧?说句老实话,陆庭中那天说阿哥照镜子可以看见公子霜钟的皮相,我见未必。阿哥也算美姿仪,却还是不及病公子。” 白玉楼不甘道,“美貌这种肤浅的东西,在妹妹的心里毕竟还有着一片天地。” 白玉楼心系西门乱春,冉红裳很不满,好不容易拿着个公子霜钟反击,未料白玉楼也分毫不让,不由蔑道,“彼此彼此,乌龟碰王八,都是一路货!” 白玉楼闻言摇扇而笑,不再针锋相对。 冉红裳便又继续道,“而且花魁特别古怪。” 白玉楼笑道,“天物本有奇特之处,不足为奇。” 冉红裳反问道,“她本是男儿身这奇不奇?” 白玉楼闻言倒真是一愕,旋即看着贴了假胡子的冉红裳笑道,“小伙本是女儿身,阿哥见了也不觉得奇怪。”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冉红裳笑道,“公子霜钟痴情于花魁,花魁却无意,你说奇不奇怪。” “奇在哪里?” “这可是天下第一公子耶。” 白玉楼道,“阿哥是三奇第…” “诶!”冉红裳极速扬手拦住,“扯远了!” 白玉楼笑了笑,认真道,“常言道心思莫测,妹妹又怎知他人情思?” 冉红裳将目光一挑,轻轻道,“你看霜钟的眼神,虽似有意无意与花魁相遇,却是包藏祸心。花魁却不同,随意相碰,没别的意思。” 白玉楼也跟着观察,颇为不解道,“公子霜钟风度翩翩,儒雅有加,花魁与他相处,何至于没有一丝动心?” “阿哥,你也一样风流无双啊。”冉红裳笑道,“不过妹妹却敢保证:花魁就算跟你日夜相处都不会喜欢上你。” 白玉楼讶道,“为什么?” 冉红裳叹道,“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人了。” 白玉楼摇头笑道,“有人,难道就只能有一个么?” “阿哥,你要多少个?”冉红裳白了白玉楼一眼道,“不管阿哥有几个,花魁确实只有一个,奇的是,她还没见过那个人。” 白玉楼笑道,“这你怎么知道?” 冉红裳得意道,“老娘无所不知。” 白玉楼忍不住问道,“那个人是谁?” 冉红裳没有直接回答,却是道,“当年花城的花魁千百媚在花城一舞倾城,观舞的人之中就有现在这位花魁月奴,月奴小小年纪就立志要成为花魁,真不简单呐!后来千百媚嫁给了废琴尘琴子,如此一来,月奴嘱意的人,你猜会是谁?” 白玉楼想了想,却是道,“妹妹,你几岁了?” 冉红裳一怔,应道,“十八了。” “我以为你有八十了。”白玉楼笑道,“这些事发生之时你好象就在旁边。” “传闻嘛。”冉红裳打趣道,“这人呐,出了名之后,不管好的坏的事迹,都会被挖出来侃侃的。” 白玉楼听到“琴”,只想到一人,便道,“只因琴艺,就芳心暗许?” “不不不。”冉红裳连说三个“不”字,又道,“这里头可是大有文章呐,说出来阿哥也不一定会信。” 白玉楼越发觉得古怪了,“快说说。” 冉红裳却问道,“你知道三千桐跟尘琴子是什么关系?” 白玉楼静静沉思,片刻后回道,“传承。” 冉红裳不置可否。 白玉楼忽又道,“在阿哥欲追寻的故人当中,也有千百媚前辈和尘琴子前辈。” 冉红裳突然有些失落,假装要笑,却笑不出来,下意识地翘起右手大拇指,放入嘴里轻轻咬着。 “他们…” “花魁,后四日是我家老爷五十大寿,我家老爷提前四日邀请,还望你届时准时到城西百岁门开喉捧场!” 冉红裳的说话被这突然的喊声搅扰。 阁中所有人都被这大喊搅扰了情绪。 白玉楼循声看去,只见一人穿着体面,旁若无人,对着鸟风阕喊话。 鸟风阕没有理那人,却停止了弹琴。 阁中嘈杂声渐起。 公子霜钟似乎听不见这个世界其他的声音,冷冷地端坐着,眼神萧索,目光全部投落在鸟风阕平静的脸上。 冉红裳跟白玉楼道,“阿哥,你看公子霜钟的脸色,看似死寂,却是骗人的。” 白玉楼道,“愿闻其详。” 冉红裳便道,“你看他的脸,全是鸡皮疙瘩,就好像一只苍蝇飞到他脸上,痒得紧,可为了保持庄重偏要忍着不去挥、不去挠。” 白玉楼笑道,“有么?” 冉红裳笑道,“那个人再罗嗦几句,你会看见公子霜钟掩嘴。” “应个声!” 公子霜钟伸手,神乎其神地配合冉红裳的话,掩嘴咳嗽起来。 白玉楼看见公子霜钟真的掩嘴咳嗽,不由得扭头看着冉红裳,一脸不可思议状,开口却是问道,“城西百岁门是什么所在,那个人为何敢在阁中如此不知好歹?” 冉红裳道,“城西百岁门,是京都首富王金燕的宅邸。这个王金燕江湖人称王三百岁,是宰相的亲戚,号令着京师大大小小的镖局,和天下第一镖局铁砧镖局分庭抗礼,他还是个经商能手,据说家中财产富可敌城,在京师也算得上是极有脸面的人物。王三百岁年少走镖时凭借着一套断虎牙拳,一套踢狼腿,一套王家刀法,也称得上是畅行无阻,艰险之镖极少。至于那个人嘛,哼哼,毫无疑问就是所谓的恶奴了。” 白玉楼闻言一笑,回忆道,“那日在南宫庄主的斗酒会上,铁砧镖局的少镖头东方兄弟连饮了三钵烈酒,是个豪气人物。” 冉红裳道,“东方聪确实年少干练,他老爷子东方龙比不上他,不毛山铁砧镖局到现在依旧号称天下第一,离不开东方聪。” 白玉楼笑道,“王三百岁的武功跟跟妹妹比如何?” “哈,老娘…”冉红裳语气不屑之极,却突然一顿,转口又道,“嘿嘿,妹妹贵为三奇第一,岂是一般人能比的?阿哥,你这话问得有些让妹妹不开心了啊。” 白玉楼连忙赔笑道,“抱歉抱歉。” 冉红裳笑道,“又有好戏看了。” (本章完) 正文 第③章 小人看招,老娘是鬼 花魁演出不欢而散。 人群虽有不满,却只能嘈杂骂着,退出了风烟阁。 鸟风阕进入阁中深处,回到自己的居所牡丹亭,公子霜钟陪同。两人进入牡丹亭,鸟风阕先开口道,“你不要介怀,我答应去,只是因王三百岁有御赐的官爵,并非一介江湖草莽那么简单,何况届时相爷也将出席寿宴,我也不算屈尊。” 公子霜钟违心地点点头。 鸟风阕淡淡一笑,又道,“今日的牡丹酒,崔老先生还未送至,不知为何?” 公子霜钟轻道,“他来得晚一些,我就可以待得久一些,不是么?” 鸟风阕摇头一笑,自嘲道,“我这里有什么稀罕的。” 公子霜钟只看着鸟风阕,不说话。 鸟风阕又道,“你不能久立,快坐下吧,我去烧壶茶来。” 公子霜钟点点头,坐下,开始连续不断地咳嗽。 鸟风阕听到背后传来剧烈的咳嗽,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身走回来道,“你不必难为自己,你本可以不必同登舞台,更不必强忍咳嗽。” 公子霜钟咳嗽稍稍缓和,强笑道,“我不能让别人看见我对你有稍微失态的举止,这比打死我更让我难以接受。” 鸟风阕苦道,“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公子霜钟却道,“我值得这样做。” 鸟风阕心中焦虑,不觉又道,“崔老先生今天不知为何迟迟未到?” 公子霜钟又开始咳嗽,好不容易才应道,“今天散场太快。” 鸟风阕纠正道,“崔老先生平日都是按时送到,无关散场时间快慢。” 公子霜钟伸出食指轻贴嘴唇,轻嘘一声笑道,“风阕,人生难得糊涂,无须戳破。” 鸟风阕欣然一笑,道,“我先去烧一壶茶来。” 公子霜钟忍住咳嗽,点点头。 * 再说那穿着体面的人在鸟风阕冷淡应下邀请后趾高气扬,离开了风烟阁。一路自鸣得意地走着,突然“哎哟”一声,回头一看,同时怪叫道,“什么人不要命?” 没有人。 体面人忿然一呸,转头瞬间却猛吃了一惊,几乎失态。 鬼使神差,难以置信,体面人愣愣看着在前路已站着的两个人。 “是你们?” 体面人好歹回神,恢复体面气派。 “是你老娘!” “你找死!” “找你老娘!” “你这不男不女的妖人,说什么鬼话?” “你老娘是鬼啊!” “哪里来的妖人,看招!” 体面人快速出拳,便欲击杀前面呛声的人,却被另一个接了一拳,但觉手臂酸麻,暗暗懦弱道,“方才是你们戏弄在先,现在还出手打人,要不要脸!”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戏弄于你了?那石子打在你后脑勺,我们站在你前面,如何做得到?” 体面人一愣,猛然又道,“你们站在前面,怎么知道我后脑勺挨了一颗石子?” “你该不是被石子打掉记性了吧?你被打到的时候转回头去看,正好被老娘看见你后脑勺长了一个包,这才过了一刻不到,你就想不起来了?” “哼!”体面人哼了一声,自知劣势,不冷不热道,“好狗不挡道。” “哼哼,挡的就是你这只好狗!” 呛声人言罢出招急速,照头乱打一通,体面人甚至连叫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再睁开眼时已看不见半个人影。 百岁门里,王三百岁正与王夫人谈笑,入耳便是大笑之语,“哈哈哈,夫人呐,富贵于我如浮云啊!” 王夫人也笑道,“哪天一贫如洗,再说这话。” 王三百岁抚须笑道,“夫人…” “老爷!” 王三百岁的话头被突然的一声“老爷”打断,抬眼看去,闯进来的正是那个体面人。王三百岁但见体面人鼻青脸肿,脸上肌肉一抽,道,“是谁?” 体面人躲躲闪闪道,“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妖人,和一个白衣人。” 王三百岁闻言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到底是谁?” 体面人道,“老爷,小人不认识啊。” 王三百岁威道,“穿着,面相。” 体面人道,“那妖人穿一身红衣,明明是个女的,嘴上却贴了一条胡子;白衣人丰神俊朗,跟小人对了一掌,功力不浅。” 王三百岁哼道,“功力若浅,还让我看见你这副模样?” 体面人哭道,“老爷要为小人做主啊,他们欺负小人,却是在打老爷的脸啊!哦哦,那妖女还骂骂咧咧,说什么‘老娘是鬼啊’的,这太刻薄了,太…” “好了好了!”王三百岁打断道,“愚蠢的东西,连老娘也认不得,活该如此狼狈。你这厮在我百岁门下元该耀武扬威,面对老娘更要威武不屈,如何这幅窝囊相!” “老爷,她是…” “得了!”王三百岁满脸不悦道,“栽在老娘跟前,你也算福气,滚下去!” 体面人灰溜溜的,转身便欲退下,却又被王三百岁叫住,“等等,事情办得怎样了?” 体面人闻言一个激灵,回身之时精神一变,笑道,“无有违逆。” 王三百岁闻言抚须大笑道,“原该如此,下去吧。” “是,老爷。” 体面人欢喜退下。 * 毒打体面人的正是冉红裳。 冉红裳毒打体面人之后与白玉楼又赶回风烟阁,路上白玉楼不解道,“妹妹,大千世界众生相,本是缘生灭尽,何必专门拦截打人,耽误了送药时间?” 冉红裳哼道,“看着不爽,就要开打,妙了个趣!” 白玉楼摇头笑道,“阿哥是越来越怀念大师兄了。” 冉红裳不搭理。 白玉楼又道,“妹妹如此煞费苦心,该不是为公子霜钟打抱不平吧?” 冉红裳瞅着白玉楼道,“阿哥,你问这干嘛?倒是你,都不想为花魁出口恶气?” 白玉楼改口道,“那人确实无礼,也算活该吧。” 冉红裳笑道,“我们等王三百岁送来请帖,大后天再当着他的面教训恶奴。” 白玉楼道,“俗话说得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妹妹,我看还是不要在别人的地盘上惹是生非。” 冉红裳却道,“甭说低头蛇了,便是抬头蛇老娘也照样一把捏住它的七寸!” 白玉楼闻言不禁哈哈而笑,任由冉红裳得意,转口问道,“方才在阁里妹妹提到千百媚和尘琴子两位前辈,又暗示两位前辈与三千桐颇有渊源,阿哥还想细细请教。” 冉红裳闻言点点头道,“阿哥虚心求教,妹妹自然知无不言。说到这个三千桐,哎呀,这磨叽一绝怎么还没到洛阳?喂,阿哥,那玉临风不是在骗鬼吧?” 白玉楼没料到冉红裳突然跳脱,微微一滞,转即笑道,“临风虽说了三千桐必然会来,但却并未说定期限。” 冉红裳闻言不满道,“都怪阿哥随口应人。” 白玉楼笑道,“临风在此之前推荐我们去找易星移,于理,我们既受人之惠,没有理由推脱作为交换的请托,何况于情,我们跟临风已经是朋友。人之相交,贵在知心,临风若非毫无理由,不会请阿哥代为等候。” “哎——”冉红裳叹了一声,拉长嗓音又道,“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是阿哥的朋友。” 白玉楼摇扇微笑,又道,“妹妹,说一说三千桐的故事。阿哥在等他,竟然直到现在才想起问问他的来头。” 冉红裳一笑,扬手空打一个节拍道,“有道是三绝琴为首,说书几经纶。三千焦桐木,遇水便化春。” 白玉楼徐徐而行,安静听书。 (本章完) 正文 第①章 寒食清明,桐花沾水 杭州城闹市。 一个乞丐模样脏兮兮的少年背着一只小药箱,猛地抓着一个路人问道,“喂,大叔,你有病么?” 被抓住的大叔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哎呀,小病童,怎么又来,我没病啊。” 小病童“咦”了一声道,“我怎么不记得了?这不是第一次啊?” 大叔道,“唔,半个时辰前你问过了,你又问了多少个人啦?” “也没几个啊。”小病童笑道,“你怎么走来走去的?” 大叔道,“明明是你晃来晃去。” 小病童撒开手道,“哦,可能是吧,嘿嘿,没病就好,大富大贵,快走快走。” 大叔笑道,“承您吉言。” 小病童待那大叔走开,挠了挠头,转身走到一个算命摊子前,笑道,“浮夸先生,你今天有什么神奇的消息么?” 被小病童叫作浮夸先生的人乃是常驻杭州城里的一个算命先生,自称预知能力可与书奇媲美,舌灿如花,不懂行道之人多被他哄得欢喜。小病童敬他为软弱人舒愁解闷,偏又深谙个中窍门,便以浮夸先生揶揄之。 浮夸半闭着眼睛,听了问话,抬眼看了看天道,“寒食清明,桐花沾水。” 小病童闻言一笑,学着浮夸的口吻揶揄道,“寒食清明,桐花沾水。浮夸先生,神经兮兮。哈哈,不错不错。” 浮夸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神态,轻哼道,“你还别不信。” 小病童刚想继续揶揄,却一个转身,拉住从身边经过的一人即问道,“哎哎哎,别急着走啊,你有病么?” 那人被突然一拉,吓了一跳,扭头却听到被问有没有病,不觉大为光火,骂道,“你才有病!神经病!” 小病童一愣。 浮夸腾地立起身道,“嘿,你这人怎地如此粗鲁,人家姑娘好心问你有没有病,没病你就说没有,有病就医,何故恶语詈骂于她?” 那人更疯了,白了浮夸一眼道,“那你有病么?” 浮夸摊摊手道,“我没病啊。” 陌生人乍然语塞,半天才又恼道,“岂有此理!” “哎哟嚯!”浮夸将双手袖口一卷,跳出算命摊子道,“我没病怎地就岂有此理啦?你倒跟我讲讲其中的道理!” 小病童此时似才回过神来,见浮夸气势汹汹,连忙拉住劝道,“好啦好啦,浮夸先生,人家心眼小,你何苦跟人家计较嘛!” 那人闻言极为不悦,“哎哎,你这小娃怎么说话的?” 小病童这时也忽地一炸,卷着袖口步步逼道,“怎么啦怎么啦怎么啦,想打架啊?来啊来啊,谁怕谁啊?” 浮夸也跟着逼过来。 “不可理喻!” 那人一甩袖子,走开了。 “哼!” 小病童气咧咧的,却也不追去。 浮夸劝道,“咱们宰相肚里好撑船,不与他一般见识。” 小病童犹有余气,不快道,“宰相也是小心眼!” 浮夸忙道,“这话不能乱说!” “哼!” “小偷啊,抢东西啦!” 小病童和浮夸听到叫声扭头一看,一年轻男子正朝着两人站立的方向奔来,小病童哈哈一笑,递了一个眼神给浮夸,“老天也要给我爽快!” 说时迟那时快,小偷已奔到近前,小病童伸手一捞,小偷不明所以地溜了一圈,小腹被膝盖狠狠一撞,瞬间疼得站不住,却也没瘫下。 小病童拎着小偷问道,“疼么?” 小偷面容痛苦,咬牙应道,“疼!” “我不觉得。” 小病童话音未落,朝着小偷腹部又是一踢,小偷浑身突然一软,昏死过去。 小病童见状连忙松手,指着小偷扭头对浮夸道,“他诈死!” 浮夸凑来俯下身子探了探道,“晕过去了而已,小病童,你有用武之地了。” 小病童哼道,“我才不医。” 此时却见一人一袭青衣冷峻,也不说话,俯下身子,伸手在小偷人中一按,小偷猛地醒来,慌慌张张要爬起来,腹部却痛得更厉害。 一名老妇此时也蹒跚跑到。 小病童瞧着老妇气喘吁吁,推开青衣男子,将小偷一把揪起,忍气微声道,“尽早滚出杭州城,不然一刀砍了!” 小偷似看见鬼魅一般,脸色一白,艰难应道,“…好!” 小病童得到回复,便将小偷用力往地上一砸,伸手在小偷身上摸出所有钱物,又射了小偷一眼道,“滚!” 小偷如虎口脱险,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而去。 小病童站起来,把钱物递给老妇道,“婆婆,哪个是你的?” 老妇拿了自己的钱囊,道谢而去。 送走老妇,小病童转身对青衣男子道,“你有病么?” 青衣男子被这一问,笑道,“小姑娘,你是医生?” 小病童道,“是啊。” 青衣男子又是一笑,伸出左手道,“你看我有病么?” 小病童笑道,“有,我帮你把把脉。” 青衣男子却道,“在下也粗通医术,看小姑娘方才神色,似乎也有微疾。” 小病童笑道,“找个清静的地方切磋切磋?” 青衣男子同意,两人徐徐地走着,一直到水边才停下。 小病童俯身将脸上污彩洗去,甩了甩手,跳起来道,“在我们杭州最美的地方,正适合我们切磋。” 青衣男子被小病童带到西湖边,心旷神怡,此时入眼,除出了西湖美景,但见脸上已没有污彩的小病童,讶然道,“你是…” 小病童怪道,“这个语气和神情是什么意思?我们以前见过么?” 青衣男子良久才道,“这个样子,真像你姐姐。” 小病童不屑道,“你又知道我有姐姐?你哪里来的?” * 白玉楼听到此处,问道,“妹妹,他们以前真的见过么?小病童似乎不记得了。” 冉红裳笑道,“阿哥,你继续听下去。” * 三年前,桐花时节,微雨濛濛。 杭州西湖,湖心醉花楼。 醉花楼的清晨水雾连天,别有人间,此时却只有一名青衣客在楼中。青衣客的手里握着一只小酒杯,正悠悠饮酒。 青衣客似在等待。 远处笑声咯咯,穿雾而来,不刻间,已有两名妙龄女子进入楼里,拨开云雾细看,年长的约莫十六,年幼的十三出头,豆蔻年华,更显顽皮。 年幼的收起纸伞递给年长的,依旧咯咯地笑着,望着湖面旁若无人道,“姐姐,路上的桐花倒是好看。” 姐姐应道,“嗯。” 妹妹又道,“桐花最晚开已落,春色全归水满楼。” 姐姐摇头笑道,“你又起兴了。” 妹妹笑道,“还有呢。客里不知春去尽,满山风雨落桐花。” 青衣客听到后两句微微一动。 妹妹倒没注意,转即喊道,“花楼主,我们要吃鱼,快点出来!” 声音落下片刻,楼中跑出来一人,年纪不到四十,此人正是醉花楼之主花云晴。花云晴见了两名女子,容光焕发,一面请人落座,一面赔礼笑道,“二小姐,你来早了。今天早上的鱼还没有到,昨晚剩下的一尾被这位公子早一步订了,你看…” “别看了!”妹妹打断花云晴的话道,“花楼主,要我等倒不如叫我跳入湖里!”妹妹说着将一粒银子往青衣客的桌子上一拍,大声道,“鱼让给我了罢!” 花云晴脸色一难。 青衣客无动于衷,淡淡道,“跳进湖里洗个冷水澡也好。” 妹妹闻言一恼,“话说出口,就收不得,你知道我是谁么?” 青衣客头也不回地道,“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尾鱼是我的。” 妹妹抄起银子塞到花云晴手心,气汹汹道,“花楼主,你收了我的钱,若把鱼给了他,我就拆了你这醉花楼!” 花云晴看着青衣客。 青衣客道,“花楼主,她付了钱,下次免费给她一尾鱼即可。而这尾鱼,是我的。” 花云晴一时为难。 青衣客又道,“花楼主,你不用怕她,她若敢仗势欺人,我必不饶她,但你若胆敢出尔反尔,我也会拆了这座醉花楼,你仔细考量。” 妹妹针锋相对道,“看谁有本事!” 青衣客道,“花楼主,你以为她拆的快,还是我拆的快?” 青衣客说着手劲一推,楼边雨檐欲滴之水受劲直直飞出,散入烟雨中。 花云晴不得已,把钱还给妹妹。 妹妹却不要。 姐姐无奈一笑,上前一步作了一揖,缓声道,“这位公子,看得出你也是好吃鱼之人,我看不如这样,既然舍妹已经付了钱,就当是我们请客如何?” 青衣客微微抿了一口酒,回道,“那鱼就不是我的了。” 姐姐闻言面色尴尬,不知该如何说了。 青衣客却又道,“我请客,如何?” 妹妹即道,“不行!一尾鱼怎么够三个人吃!” 青衣客道,“我们还可以点些别的菜。” 姐姐忙道,“如此甚好。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青衣客此时才起身回头,与姐姐照了一面道,“尊大不必,在下三千桐。” 妹妹闻言忽地叫道,“哎呀,你不会就是那个玉琴三千桐吧?本姑娘跑遍杭州城就是没见过你!原来你就是三千桐!哈哈,久仰久仰!没想到见面不如闻名!” 三千桐笑道,“不打不相识,还未请教。” 妹妹却满脸不屑道,“本姑娘叫洛出水,这是本姑娘的姐姐洛芙蕖!看你这么个寒酸模样,想必极为孤陋寡闻,杭州洛家也是没听过的。” 三千桐静静笑道,“原来是洛大小姐和洛二姑娘,请入座。” 洛出水却嘟了嘟嘴,走到栏杆边哼道,“谁要你请入座了?本姑娘吃鱼之前喜欢站着看看湖上的风景!” 洛芙蕖和三千桐相对一笑,却坐下了。 洛出水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气呼呼地回来坐下道,“哼,不看着你,我怕你欺负姐姐温柔善良。” 三千桐笑道,“小姑娘,你不用忙着解释。” 洛出水瞟了三千桐一眼道,“喂,等会鱼上来了,你要吃几口?” 三千桐道,“两三口…” 洛出水登时大喜,“你说的?” 三千桐却又道,“或者都吃了。” 洛出水气愤道,“你!” 洛芙蕖一拦,笑道,“水,我们来吃西湖醋鱼,不该是为了饱腹。” “当然了!”洛出水脆声应道,“姐姐知书达礼,懂得品味人生,不似妹妹这般粗俗,更不似有的人,一个人就点了一整条鱼来吃,俗不可耐!” 洛芙蕖难掩笑意,看了三千桐一眼道,“玉琴公子,舍妹出言直接,还请莫怪。” 三千桐却笑道,“洛姑娘不必拘礼,令妹天真活泼,令人愉悦。” 洛出水呛道,“别皮笑肉不笑的,假装温文尔雅,你差姐姐太远了!” 三千桐笑而不語。 (本章完) 正文 第②章 当世花妖,芙蕖出水 白玉楼哈哈笑道,“原来这小病童是洛家二小姐,脾气古灵精怪,煞是可爱。但三千桐说洛出水患有微疾,却不知是因何缘故?” 冉红裳道,“他们在湖边说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阿哥,我们到了。” 白玉楼料不到这么快,稍稍惋惜道,“好快,可惜了,三千桐和尘琴子前辈的渊源还未提到一字。” 冉红裳笑道,“送了药酒,我慢慢跟阿哥说。” * 青衣男子正是三千桐,在老妇呼喊时恰好经过,便欲追拿,却远远看见洛出水和浮夸在前面摆出架势,便不紧不慢地行来。 三千桐看着洗净面庞的洛出水,三年过去,却还是认出了眼前人。 洛出水却不愿承认认识三千桐,拍拍手道,“你叫什么?” 三千桐道,“在下三千桐。” “哎呀!”洛出水“哎呀”一声,假装才记起前事道,“你是三千桐啊,我们见过,就在那边的醉花楼里。哎,这才几年啊,你怎么就叫人认不出来啦?果然是没有特点么?” 三千桐笑道,“我倒是对你印象深刻,你叫…” 洛出水截道,“花妖,我叫花妖!” 三千桐一愣,“花妖?” 洛出水不悦道,“是是是,玉琴公子三千桐,乃是三绝之首的琴绝,名满天下,花妖是无名小卒,无人知晓,好个天地炎凉!” 三千桐一直微微笑着,“二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解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被人唤作花妖。” 洛出水闻言抬头一瞪,“我有说过我被人唤作花妖么?” 三千桐有些迷糊道,“哦?” 洛出水朝三千桐一揖道,“这是我自封给我的,好配得上玉琴公子。” 三千桐笑道,“你自封的号,别人不知道实属正常,却为何嗟叹天地炎凉。” 洛出水假装委屈道,“因为你本应该一见着我就赞曰:当世花妖也!你却没有。” 三千桐哈哈笑道,“有趣有趣,当世花妖,我太喜欢!” 洛出水脸刷地一下,却是红了。 “我太喜欢你的个性。”三千桐不知为何急着补了一句。 “不用解释!”洛出水一忿,又道,“哼哼,我知道你的意思,原本就是,玉琴公子怎会是个水性杨花的人。” 三千桐讶道,“水性杨花?” 洛出水嫌弃道,“水性杨花都不懂呀?就是到处留情啊。” 三千桐若有所悟道,“噢,原来是这个意思,你这么曲解文意,我倒真疲于应付。” 洛出水突然笑嘻嘻地道,“玉琴公子能不能与众不同一点,叫我花妖啊?” 三千桐点点头,却又道,“不过我还是觉得洛出水这个名字更妙不可言。” 洛出水却不悦道,“我爹乱起的名字,哪里妙不可言了?” 三千桐笑而不答。 洛出水又道,“你刚才说我有微疾是什么意思?” 三千桐被这一问,想起正事,即道,“你方才在制服小偷时,何以露出杀气?小偷纵然偷拿了他人钱物,但也罪不至死。” 洛出水摊摊手道,“我没有啊,谁要跟一个小人物过不去?” 三千桐摇摇头道,“烟雨三千楼,随时欢迎花妖。” 洛出水笑道,“你那破落所在,还叫三千楼么?” 三千桐闻言反攻道,“花妖原来造访过寒舍么?我竟毫无所觉。” 洛出水一时语塞,吞吞吐吐道,“我,我听说的,你别想多了。” 三千桐笑道,“不用忙着解释。” 洛出水哼道,“说什么呢?不早了,就此别过!” 三千桐抱了抱拳道,“期会再见。” “哼!” 洛出水扭头便走,不刻已回到街上,溜到浮夸的算命摊子旁边嘟嚷道,“他以为他是谁呀,敢情比浮夸先生更能未卜先知了!” 浮夸又恢复了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乜斜着眼道,“比输了?” 洛出水抬脚一踢摊子,不快道,“本姑娘能输么?” 浮夸笑道,“假如没有今天的契机,你依旧如故么?” “嗤!”洛出水闻言白了浮夸一眼,不屑道,“真不是说你啊,浮夸先生,在本姑娘面前就别故作深沉了!” 浮夸嘿嘿笑道,“那‘桐花沾水’四个字你怎么看?” “反了!”洛出水气道,“没有水,桐木一早枯死变作烂木桐啦,还哪来的花呀!” 浮夸点点头道,“那就叫沾水桐花呗。” “必须要这样。”洛出水应了一句,又挥挥手道,“今天的兴致都败了,我要回去了,你继续装死。” 浮夸半合了眼道,“好走不送。” * 洛出水闷声闷气走到洛家门口,被守门的两名护院家丁看见,两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远远就喊道,“二小姐,你回来了?” 洛出水被喊声一吓,猛地回神,见是家丁,火道,“斗鸡眼都看得出本姑娘在朝着家门走来,不是回来还是出去啊?” 那家丁忙道,“是是是,小的愚蠢了。” “嘻嘻。”洛出水忽然又笑了,跟那家丁道,“洛大园主他出去了么?” 那家丁道,“没呢。” 洛出水闻言一愁,又闹道,“你还真是蠢,怎么没看着他出去呢!” 那家丁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道,“二小姐,这可不能怪小的愚蠢,员外不想出去,小的就算聪明如二小姐也没奈何呀。” 洛出水闻言更恼,“哦,连你也敢低估本姑娘的聪明才智啦?好啊,找打是不是?” 那家丁忙道,“小的不敢呀。” 洛出水笑道,“好了,大哥,我要进去了。等下你和三哥看着他出门啊,回头你们凑足银子请本姑娘饮酒。” 两名家丁原是洛家数一数二的两个护卫,与洛出水说笑的是大护祁少陵,一直静观不语的叫卓舒,在家中排行第三,是以洛出水叫他三哥。 但见洛出水势在必得,卓舒不服道,“那要是没看见呢?” 洛出水打了一个响指道,“我请!” * 洛出水大模大样地跨进门口,待祁少陵和卓舒看不见了,身子一抄,想悄悄溜过大院,却被一声大喝喝住,“跑哪里去!” 大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洛园之主洛太白。 洛太白好诗书,擅吟咏,尤爱谪仙,年轻时放任自达,成家后生了两个女儿,便取青莲名句“清水出芙蕖,天然去雕饰”诗意,一名芙蕖,一名出水,给两个女儿命名。洛太白本是希望两个女儿都如芙蕖出水,含蓄自然,美而不妖,却不想洛出水活脱脱一个小妖精,顽劣不堪,更自诩“放任自达”,洛太白是又气又笑。 洛太白此时喝住洛出水,边走边训道,“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在自己家里还偷偷摸摸的,像什么样子?我叫你出水,不是嫌弃你要把你泼出去的意思,而是想让你跟你姐姐一样温雅端庄大方,好歹像个大家闺秀。” 洛出水捂着耳朵也躲不开,索性放下双手道,“爹,我还不够大方么?” 洛太白往日已被气得七荤八素,加之说话慢吞吞的,总好像病弱之人,“你大方?你你你,你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端庄啊?你倒说说看,说说看。” 洛太白两只手不停地摆着,摆给洛出水看。 “好啊!”洛出水应声道,“我说了啊,爹爹仔细听着——姐姐名唤芙蕖,如果没有什么风啊人啊拨弄她挑逗她,姐姐自然就静啊静啊的,想动也不能啊,尤其是还有人专门捏着她不许她动呢!” “那谁也没有挑逗你啊,”洛太白提着嗓音道,“倒是整天见你挑逗人,女孩子这样会被笑话的。” “笑话?”洛出水大笑道,“哈哈,我还笑话他呢!爹,我喜欢玩闹是有原因的,而且还是你的主意呢!” 洛出水狡黠一笑。 “我的主意?”洛太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自己的鼻梁,“我的主意?你,你,你倒怪到爹爹头上来了?” “嘿嘿,不是怪,是真理,”洛出水笑道,“爹爹帮姐姐和我起名,一个唤作芙蕖,一个唤作出水,爹爹本意确实是想让我们成为‘芙蕖出水’——没错,很好!但是爹爹啊,我跟姐姐是两个人啊,两个,分开的!姐姐叫芙蕖,静是理所当然的,可我叫出水耶,爹爹可曾见过什么东西冒出水面的时候是不动的么?” 洛太白竟答不上来,愣在一边。 洛出水又笑道,“所以爹爹是理解错了谪仙的诗句啦,虽然错了,却阴差阳错,歪打正着,姐姐和我一静一动,互为衬托,完美地诠释了‘芙蕖出水’这四个字,爹爹,可喜可贺啊!哈哈。” 洛太白听得目瞪口呆,想骂又无力,此时却听到一个声音笑道,“我说你啊,都一把年纪了,还跟一个小丫头片子斗嘴,这不是瞎折腾么?” (本章完) 正文 第③章 野老停舟,青蓮踏水 “哈哈,娘说得对!”跟着声音出现的正是洛夫人,洛出水看见洛夫人,跳过去挽住洛夫人的手臂,得意洋洋地看着洛太白。 “你还说,”洛太白见洛夫人走来,终于有了个出气筒,“这不都是你惯的!” “哎呀,有人耍无赖啦!”洛出水大声嚷嚷。 洛太白烦透了,哼道,“没点芙蕖的样子,跟你姐姐学着点就这么难?” 洛出水不甘示弱道,“对,难!因为怎么说都是姐姐好,这也好那也好!好得…”洛出水有了洛夫人,更加嚣张,却不知为何突然打住了话头。 洛夫人笑道,“芙蕖,你怎么也出来了?” 原来是洛芙蕖突然出现。 洛芙蕖应道,“出来看看,小水,你要说姐姐好得如何?” 洛出水猛地看见洛芙蕖,叫嚣声戛然而止,转眼间嬉笑堆脸,听到问话,即跑到洛芙蕖跟前笑道,“嘿嘿,当然是好得紧呀,谁说不好呢,是不是,姐姐?”洛芙蕖掩嘴而笑。洛出水即又竖起大拇指道,“看看,就连笑也是这般清爽,如芙蕖披风,倾国倾城。” 洛太白忙道,“哪像你,笑起来哗哗啦啦,浪浪荡荡的… 洛出水忽地一跳,“哎呀,打住!出水不是爹爹给起的名字么?什么东西从水里提起来不是哗哗啦啦的?还有…哎哟!浪荡?哈哈,爹爹你嘴上无德,要罚!” 洛太白自觉理亏,“好好好,我错了,但也不能掩盖你的不对。” 洛出水不依,“一码归一码,认错要诚恳。” 洛太白无奈,“好了好了,我棋失一着,认罚认罚,今晚你要吃什么,尽管说,我一概答应。” “哟呼!”洛出水欢呼道,“终于可以大吃特吃了!” 洛太白擦了擦额头叹道,“唉,真是生错了人,要弄坏家声。” 洛出水努努嘴道,“此言差矣,洛家扬名天下,都是我的功劳。” “好了好了。”洛太白摇摇手道,“你出去,我不拦你了,好让我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这总行了吧?” “行。”洛出水应了一声,却道,“可是我想跟娘在一起。嘿嘿。” 洛太白没得奈何,垂头丧气道,“那我出去,总行了吧?” 洛出水笑道,“女儿恭送爹爹。” 洛太白心情不爽,刚走到大门口,卓舒见人一慌,拦道,“员外,你要出去么?” 洛太白气道,“怎么?你们不好好把守门口让只怪物跑了进去,这会儿还要拦着我不给出去透透气了?” 卓舒被骂得一呆,看了祁少陵一眼,忙道,“不敢,员外您请。” 洛太白看了看祁卓两人,甩下一句“莫名其妙”,出了大门。 祁少陵目送洛太白走远,扭头跟卓舒笑道,“我们不该对员外抱有幻想。” 卓舒会心亦笑。 * 再说那被洛出水下重手踢伤的小偷,回到家里休整了月余才稍有好转。期间因时刻想着洛出水的杀气,寝食难安。 小偷回到家里除了疗伤,整天念叨着要搬出杭州城,小偷妻子不解其意,但见丈夫心神不宁,不能安心疗伤,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是以日日担心,又见丈夫身体每况愈下,生怕丈夫突然熬不住一命呜呼,自己和几个孩子无依无靠,如此内忧外患,不禁终日以泪洗面。 小偷却毕竟熬过去了,病愈的第一件事即是打点着离开杭州城,某日却在无意中打听到洛出水早已不在城中,竟疯了也似大跳大叫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哈哈哈!” 小偷妻子见丈夫疯疯癫癫,自是莫名其妙。 * 说到洛出水离开杭州,此中缘故,还须慢慢讲来。 洛太白气呼呼地出了洛家大门,即说明洛出水已轻松赢下祁少陵和卓舒,第二日洛出水即邀祁卓两人到湖心醉花楼饮酒。 洛出水未进楼即吆喝着花云晴,花云晴闻声自是笑着出来迎客,出来看见祁少陵和卓舒也在,便笑道,“二小姐、祁大护、卓老弟,今日不知是谁的主?” 洛出水哼哼道,“当然是花楼主的主,祁大哥和卓三哥的割,割肉卖血请本姑娘饮酒,还有吃鱼!” 卓舒闻言忙道,“二小姐,我们只说好请你饮酒,没有说请你吃鱼。要吃鱼,我跟大哥的骨头也要卖掉啦。” “哎!”洛出水一推手道,“愿赌服输,说什么骨头,掏心掏肺也要输得起。” 卓舒摇头笑道,“二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洛出水嫌弃道,“这么不甘心?” 花云晴哈哈笑道,“今日的鱼我来请,以报三位常来捧场之谊。” 洛出水闻言“嘿”地一声,与卓舒击掌相庆,罢了又道,“三哥,还是你懂我,你看大哥木头木脑的,哈哈哈。” 花云晴才知上钩,笑道,“二小姐,又被你坑了。” 洛出水道,“没有三哥装可怜,这计谋成不了,花楼主抱怨错了人。何况请客是多么优良的品德,怎么能说是被坑呢?” 花云晴连连笑道,“对对对,二小姐请入座吧,好酒好鱼,免不了尽情招待。” 洛出水却道,“我喜欢先看看湖上风景。” 花云晴“哦”了一声笑道,“对对对,慢等。” 不刻酒和鱼都已上来。 洛出水三人推杯换盏,无话不谈。 洛出水依旧是少年乞丐模样,握着酒杯,眼珠子乌黑骨碌,突然道,“大哥,三哥,你们有一身好本事,应该出去走走。” 祁少陵闻言微微一笑,说道,“我和三弟在最困厄的时候受恩于员外,自当涌泉相报。且不说员外舍不得,就算员外准许,我和三弟也不会抛下员外独自离开杭州城。人们说天下之大,却又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跟三弟出身苏州,如今立身杭州,真真幸矣。何况还有大小姐和二小姐真心相待,我和三弟还要去哪里呢?” 洛出水努着嘴,想了半天又道,“那大哥和三哥该成家立业。” 祁卓两人闻言,笑着对视一眼。 洛出水知道祁卓二人笑中之意是暗指她人小鬼大,却微张着嘴,愣愣道,“两位哥哥,我叫你们各自成家立业,你们对什么眼神?” 卓舒避开这话,笑道,“来日方长,只希望大小姐和二小姐当家的时候,我和大哥还有力气守护家门。” 洛出水闻言颇为触动,连忙笑道,“哎呀,三哥这话说得让人鼻头一酸呐,来来,不说这些了,饮酒喽!” 卓舒和祁少陵举杯与洛出水相碰。 洛出水饮下一杯又道,“我爹说他偏爱太白,也许是真的,不然生不出我来。‘青莲踏水衔花笑’,说的即是本姑娘。大哥名少陵,‘野老停舟不从容’,说的恰似。” 祁少陵笑道,“大哥哪里不从容了?二小姐,你胡诌两句诗,可别想糊弄人。” 洛出水嘿嘿一笑,强调道,“我是踏水衔花没糊弄人吧?” 祁少陵点头道,“这倒没有。” 洛出水即道,“那你刚才又说糊弄人。” 祁少陵一愣。 卓舒笑道,“大哥,饮酒,你还想在拌嘴上跟二小姐一争雌雄么?” 祁少陵闻言一声朗笑,饮去杯中之酒道,“雌雄分明,用不着争。” 三人饮得差不多了,洛出水微醺道,“两位哥哥,我等会还要去逛逛,你们先回去,就不送了。” 祁少陵应下,又嘱咐道,“莫要太晚,让员外、夫人担心。” 洛出水笑道,“爹是恨不得我回去晚些,不要理他。” 祁少陵和卓舒相顾一笑,也不说话,先别了去。 洛出水独自又饮了几杯,随后来到花云晴处试探道,“那个家伙每个月都来一次么?他有没有跟你聊天啊?” 花云晴道,“二姑娘说的是玉琴公子?” 洛出水不屑道,“一根烧焦的烂木桐,什么玉琴!” 花云晴笑道,“焦尾可是四大名琴之一。” 洛出水一奇,“是么?” 花云晴道,“号钟、绕梁、绿绮、焦尾,二姑娘应该熟知才对。” 洛出水眼神狡黠,笑道,“是呀,对极了,焦尾居末。” 花云晴一愣,随即摇头一笑,回到正题道,“玉琴公子每月都来一次醉花楼,七八年来风雨无阻。不过…” “什么?” “玉琴公子在数日前与我郑重道别。” 洛出水急道,“他要去哪里?” 花云晴笑道,“不曾说。” 洛出水哼道,“搞什么神秘。” 花云晴问道,“二姑娘怎么关心起玉琴公子来了?” 洛出水一叹,垂头丧气起来,隔了一会才道,“昨日我不小心弄伤了他的腿,心中稍稍有愧,他说想吃鱼,我来…” 花云晴即道,“我应该去探望。” “哎哎,”洛出水连忙拦道,“他是什么人花楼主还不清楚么?现在一瘸一拐的,花楼主去见他岂不是让他难堪?” “也是,我都急忘了。”花云晴点点头,又道,“我亲去做一尾鱼来,二姑娘拿去给他,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 洛出水可怜楚楚道,“焦木生花,哎,烂木桐有花楼主这个朋友,也值了。” 花云晴笑道,“朋友是相互的,二姑娘,你稍等。” 洛出水抱抱拳,“有劳有劳。” (本章完) 正文 第④章 双子絕琴,太湖雨水 洛出水拎着醋鱼,蹦蹦跳跳,便往烟雨三千楼而去。 烟雨三千楼,却非顾名思义,不过窄门小楼,桐花小院,只因住着当世琴绝,而三千桐好烟雨。 三千桐号“琴绝”,名震天下,却衣着朴素,与洛出水口中的“寒酸”相称。三千桐有琴名“更云梳”,可以顾名思义:鸣琴天上行云乃至,初杂乱无章,终错落有致,是曰琴音更云,名“更云梳”。 洛出水谎称弄伤了三千桐的腿,骗得一尾鱼,心中得意,一路哼着小曲,想着花云晴说三千桐数日前郑重道别,突然没了心情,恼道,“烂木桐,你竟然想偷偷溜了!” 三千桐如常坐在小楼上阅览经卷,忽见洛出水飞了上来,心中暗讶,微微笑道,“你的轻功这么好。” 洛出水将装着醋鱼的篮子放到桌上,拍了拍手道,“名师出高徒,本姑娘今日不过牛刀小试。” 三千桐又道,“你…” 洛出水截道,“听说你要离开杭州。” 三千桐笑道,“是。” 洛出水眉头一拧,“为什么?” 三千桐道,“去走走。” 洛出水道,“你的琴弹得很好,你的师父应该也很厉害。” 三千桐笑道,“你年纪小,没听过‘双子绝琴’也不怪。” “哼哼!”洛出水冷哼两声,道,“你孤陋寡闻,可不要赖上本姑娘。双子绝琴,赵文象马辛龙,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不过倒是没想到你能拜他们为师。” 三千桐道,“原来你知道。” “嗤!”洛出水蔑笑道,“你以为呢?我听说十八年前西域大琴师师商来中原挑战,横扫中原琴界,最后在杭州碰到你的两位师父和你的师伯焚香,师商被焚香击败,郁郁而返。之后你的师父和师伯都忽然销声匿迹,是怎么回事?你作为徒弟,应该知晓一二。” 三千桐道,“是十九年前,当时我五岁,有幸得遇师父师伯。” “十八跟十九差不多嘛。”洛出水狡辩一句,又问道,“然后呢?” 三千桐微微摇头,又笑道,“当年之事,甚是奇异。师伯击败师商,我在一旁陶醉,却莫名其妙地被两位师父看中收做徒弟。我听师父说他们来杭州是为了找大师伯,但来到杭州却找不到人,因为我身上气息独异,就选中我引路。” 洛出水挠挠头,不知所云。 三千桐又道,“我带着两位师父和师伯来到住处,就是这里,他们说对了,然后都立在小院那边的无字碑前哀哀不语,三天三夜。” 洛出水讶道,“三天三夜?你做饭给他们吃么?” 三千桐摇摇头,笑道,“我跟着站了三天三夜。” 洛出水哪里会信,“你不饿?” 三千桐摇摇头。 洛出水将信将疑道,“双子绝琴,你的两位师父谁更胜一筹?” 三千桐笑道,“焚香师伯更胜一筹。” 洛出水嘿嘿笑道,“然后呢?你们站了三天三夜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三千桐道,“两位师父教我学琴。” 洛出水道,“你师伯呢?” 三千桐道,“师伯从未说过一句话。” 洛出水怪道,“难怪。” 三千桐道,“难怪什么?” 洛出水道,“难怪他们忽然销声匿迹,因为他们本就很怪,像鬼。” “鬼?”三千桐闻言一讶,却点点头道,“回想当年之景依稀,我也有同感。两位师父和焚香师伯不似世间常态之人,行动悄然,捉摸不透。” 洛出水闻言浑身一寒,不由自主地扭头望了望小院里的无字碑,又道,“你也怪,呆在这里也不觉得毛骨悚然。” 三千桐笑道,“所以我要离开此地。” 洛出水哼道,“骗鬼啊!你别唬我,说罢,是为什么?” 三千桐望着洛出水哈哈一笑,不语。 “哎哟!”洛出水忽喊一声,问道,“你还没说他们怎么忽然不见了呢。” 三千桐回道,“两位师父说我要找到妙音夫人,才可窥破师伯无声教诲之旨。这番话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在两位师父和师伯离开后,我为此冥思了十九年。” 洛出水道,“那想出来了么?” 三千桐点点头,回道,“妙音夫人不在杭州城里,我要动身去找她。” 洛出水摆摆手道,“又跑偏了,你的两位师父和你师伯怎么忽然不见了,快说。” 三千桐抬眼望去,目光正落在无字碑上。 洛出水跟着望去,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三千桐幽幽道,“收我为徒后一个月,文象师父忽感不适,竟尔匆匆离世。辛龙师父和焚香师伯伤心难禁,将文象师父火化后即归隐去了,之后再也没有消息。” * 十九年前。 赵文象临终。 焚香和马辛龙根本不愿相信,赵文象却微微含笑道,“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师姐,还记得么?” 焚香流泪点头,却说不出话。 赵文象又道,“这是我的宿命。” 焚香不允,一直摇头。 赵文象微弱道,“师姐,我记得你跟辛龙已经点破了,中间不知发生了什么,又让你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辛龙,你爱师姐,快说出来…” 马辛龙见赵文象说话困难,忙道,“师兄,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经说了,师姐也已经知道了,你快不要偷懒想睡觉,我们要你…” 赵文象截道,“辛龙,你不要难过,这么多天来我们都找不到大师兄的音迹,却在这里多有感受,也许,也许,我到另一个世界去找,说不定会有结果。不论是谁找到了,都是,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还有,师姐,答应我,把‘更云梳’留给阿香。阿香年纪尚小,一时不能领悟,你给他点时间…” 焚香点头。 赵文象眼中冒出两行清泪,双手挣扎着将焚香、马辛龙和三千桐的手都握在一处,竟尔离逝。 * 洛出水听完故事,擦了擦眼泪道,“还是文象师父对你最好。” 三千桐闻言抚了抚桌上的更云梳道,“文象师父性子急,爱恨喜怒即刻表露,但文象师父没有辛龙师父那么了解焚香师伯,所以他会担心焚香师伯不理我。” 洛出水不太明白,又道,“那时候我还没出生,没有亲身经历,光听你说,自然有很多地方会一时搞不清楚。” 三千桐立起身,缓步下楼,径直走到无字碑前凝视。小院春风过暮,阵阵寒凉,洛出水立在三千桐身后,怅惘不语。 过了许久,洛出水和三千桐回到小楼上,将桌上醋鱼拎到小院,架起火堆,两人一左一右,用一根木杆穿过篮子吊在火上乱烧。 洛出水叹息醋鱼冷了,三千桐为弥补洛出水一番好意,答应将醋鱼回热,无奈楼中没有灶台炊具,三千桐便想了一个歪主意——烧篮子。 两人待篮子着火过半,几不能将篮中醋鱼撑住,才将火篮子移到小院地坪上。洛出水抢着将盖着醋鱼的瓷碗拿掉,看着冒出热气的醋鱼笑道,“我是活脱脱的一个假乞丐,你才是真正的叫化儿,哈哈!” 三千桐惭愧道,“素不谙烧炊之道,只能如此了。” 洛出水笑道,“专诸曾向太湖公请教烧鱼之道,跟我们鼎鼎大名的叫化琴绝相比,确实不过如此。” 三千桐笑道,“快吃吧,不然又冷了,可没有太湖公帮你。” 洛出水伸手抓鱼便吃来,一面嘻嘻笑着。 三千桐只看着。 洛出水半天才奇道,“你怎么不吃?” 三千桐无奈道,“没有筷子。” 洛出水伸手将吃到一半的一块鱼肉递到三千桐嘴边,豪爽道,“我这只手就是一副天下第一的筷子,吃吧!” 三千桐摇头一笑,抬手接过鱼肉,放入嘴里,笑道,“花妖都如此不拘小节,我也破例不用筷子吃鱼。” 三千桐吃完一块,伸手又抓了一块,却是递给了洛出水,并笑道,“还你一块。对了,这尾鱼出自花楼主之手,你是怎么做到的?” 洛出水闻言一愣,即又笑道,“哈哈,要花楼主亲自做鱼,当然要别出心裁了。我说你被我打断了一条腿,而你又想吃鱼,我于心不忍,就来帮你买鱼。花楼主听说你被打断了腿就要来探望,我跟他说你性格刁钻,花楼主就亲自做了一尾鱼聊表心意。” 三千桐哈哈直笑,待洛出水说完,直言道,“花楼主怎会相信如此鬼话。” “嘿!”洛出水满脸不服,“什么叫鬼话?我说你受伤了,就算他花云晴识破,难道敢说没有万一?万一是真的呢?花云晴他好意思?再者说了,我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摆明了就是要他做一尾鱼给好友吃,他能笨到听不出来?” 三千桐笑道,“若不是二姑娘,花楼主听出来也不会做。” 洛出水闻言连连拱手道,“哪里哪里。” 两人很快把一尾鱼一扫而净,回到楼中洗手,洛出水突然道,“阿香。” 三千桐猝不及防,应道,“嗯?” 洛出水嘿嘿一笑,怪声怪气道,“你的文象师父为什么叫你阿香呀?” (本章完) 正文 第⑤章 明月在空,夜涼如水 三千桐笑了笑,摇摇头道,“文象师父可能是觉得我很香吧。” 洛出水闻言嗤地一下,嫌弃道,“一身的烧焦味,哪里香?” 三千桐却道,“也许是你境界稍欠火候,闻不出来。” “对,我境界低,不敢高攀阁下。”洛出水心头不悦,即又道,“时候已不早,我还是赶紧离开,免得损了你的高风亮节。” 洛出水哼了一声,赌气跨出小楼门槛,三千桐无心之言伤人,正要出声道歉,洛出水突然又回头道,“哎,等等,我差点忘了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三千桐一讶,忍住笑意。 洛出水瞧了瞧三千桐,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了?” 三千桐轻轻摇头,回道,“没什么。” 洛出水嘿嘿一笑,“我跟你一起去找那个妙音夫人,你说是不是妙极?” “不是。”三千桐摇了摇头,拒绝道,“江湖险恶,我怕…” 洛出水忙道,“我不怕,你怕什么?” 三千桐道,“我怕只有薄技在身,保护不了你。” 洛出水笑道,“我会武功,不用你保护!” 三千桐却道,“若是打不过坏人呢?” 洛出水道,“我轻功妙极,打不过跑总跑得赢。” 三千桐道,“但总会有你想不到的危险。” 洛出水追道,“你倒说说。” 三千桐道,“譬如遇到使毒的恶人,你听说过阿紫么?她长相俊俏,你看不出她满肚子坏水,当她要害你时,她还跟你笑呢。” “我若真这般蠢,那死了也罢!”洛出水哼哼道,“你回头再帮我报仇,把她碎尸万段就是!” 三千桐笑道,“报仇简单,但我如何向…” “嘿,打住!”洛出水猛地一摆手,“我跟着你,寸步不离总行了吧?” 三千桐难道,“这…” “哼!”洛出水不爽了,“是你说期会再见的!” 三千桐道,“我只是想在离开时和你道个别,另外你身上的那股杀气…” “什么鬼杀气?”洛出水截道,“嚯,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你一直耿耿于怀,因为三年前争鱼的事讨厌我,是不是?” “好悟性!” “你!” 三千桐笑道,“你不要生气,就算我答应你,也不能算数。” 洛出水不解,“那怎么才能算数?” 三千桐道,“须要洛员外和洛夫人同意。” 洛出水闻言眉头一拧,“我爹就算了,他恨不得我走得远远的呢!至于母亲,我回去叫她答应就是,你不用操心。我回去了!”洛出水笑颜逐开,转身要跑,三千桐喊道,“花妖,天色已晚,我送你吧。” “不用,你走得太慢!额…”洛出水急着回去征求意见,脱口道出半句,忽又似想到了什么,额了一声,嘻嘻又笑道,“送一下也好。因为我嘴巴快,若是让别人知道玉琴公子让一个女孩子晚夜独行,岂不是坏了公子的名声,对吧?” 三千桐笑了笑,“这是我本该做的,就算你不用我送,我也会在后头跟着。” 两人于是偕行,伴着夜色深幽,草虫呜鸣,一步一步。因为夜气纯净,洛出水忽地闻到三千桐身上的幽香,扭头一看,正碰到三千桐低头看下来的目光,只觉耳根发热,连忙扭开头,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没想到杭州的夜晚这么美。” 三千桐轻声道,“听说你常常晚归,不是见的多了么?” 洛出水哈哈一下,尴尬道,“以前没留意。” 三千桐突然伸手一指,道,“到了。” 洛出水抬眼一看,长舒一口气,快跑几步到大门口道,“大哥,三哥,我回来了。” 祁少陵和卓舒认出护送之人,都抱拳揖道,“玉琴公子。” 三千桐也揖道,“祁大哥,卓三哥。” 祁少陵点点头又道,“有劳玉琴公子深夜护送,多谢了。玉琴公子既来,不如入园坐一坐吧。” 三千桐婉拒道,“夜色已深,不再叨扰。祁大哥,卓三哥,快陪二姑娘入园吧,莫要让洛员外和洛夫人久候。” 祁少陵抱了抱拳,“那便如此,改日再会。” 三千桐应下,便欲转身。 洛出水喊道,“哎哎哎,你回去好好呆着,等我消息,别乱跑啊。” 三千桐点点头,转身离去。 待三千桐离去,卓舒笑道,“原来二小姐是找玉琴公子玩耍去了,回去好交代了。” 洛出水哼道,“交什么代?爹要罚你们两个么?” 进入洛园,卓舒关上大门,三人一齐来到洛园大堂,大堂灯火很亮,洛芙蕖陪在洛太白和洛夫人身边,看样子已等候许久。 洛太白看见洛出水跨进大堂,便道,“天啊,天啊,你还知道回来!” 洛出水伸了一个懒腰,拍拍嘴假装困道,“我又不是路痴,当然知道回来。哎呀,好困呀,娘,早点睡吧。姐姐,你干嘛也守在这里啊?” 洛芙蕖看了看洛太白,回道,“水,这么晚才回来,在你也是头一次,娘很担心。” 洛出水闻言瞧了瞧洛夫人,直性道,“娘,担心就来找我嘛?我白天约了大哥和三哥饮酒,不是都知道的么?只要让大哥和三哥到醉花楼一问,就知道我去了哪里,哼。” 洛出水哼了一声,意在言外。 洛太白怎又不懂,黑脸道,“是我不准你娘出去找你的!” 洛出水笑道,“说到头原来是爹让娘担心。” 洛太白气道,“你不野脚,会有这样的事么?” “嘿嘿,”洛出水毫不正经,驳道,“还是怪我咯?真是不可理喻!爹,你但凡准许大哥和三哥出来走一趟,立刻就能知道我是去找烂…找玉琴公子玩耍了,若知道我跟玉琴公子在一起,娘还会担心么?” 洛夫人闻言愁容一散,欣喜道,“你是找玉琴公子去了?此话当真?” 洛出水喜道,“是啊,他还专程送我回来呢,大哥和三哥可以作证。” 祁少陵即道,“员外,确实如此。” 洛太白岂会相信,“这死丫头刁蛮任性,还托了你们的福,跟她串通一气!” 祁少陵和卓舒不敢顶撞。 洛出水气道,“爹,你又没看见,怎么可以冤枉好人?我看倒是你不对,把恶习都遗传给了我,却把好处都遗传给姐姐。” 洛太白被这话噎住半天。 洛芙蕖想笑又不敢,祁少陵和卓舒更是撇开头不敢看。 洛太白没辙,耍赖道,“那你说既然都送到门口了,怎么不请贵客入来,这是待人处世之道么?小水不懂礼数,你们也不懂么?”洛太白突然把矛头转向祁卓二人。 祁卓二人又怎敢顶嘴。 洛出水护道,“哎哟我的老爹,说你不对还轻了,说你全身都是怪毛病才对!你不在场,怎么就知道大哥和三哥不懂礼数?大哥和三哥盛情邀请,人家不动于衷又有什么法子?架着人家进来才是待人处世之道么?何况人家有自知之明,知道爹和娘休息了,不欲叨扰,另外又知道姐姐貌美,他身子虚,怕进来看到姐姐会流鼻血,这好么?” 洛芙蕖羞红了脸,柔声细语地教道,“水,你好好说话,爹自能分辨,何苦说到一半又胡扯,非要把爹绕迷糊了,想相信你都难。” 洛太白不满意道,“芙儿,教导妹妹要有教导的样子,岂可温声温气?” 洛出水道,“爹,你怂恿姐姐欺负我更是大错特错!你以为让姐姐凶神恶煞、张牙舞爪地‘训斥’我就很好?小心我什么也学不到,反倒把姐姐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你你…” “好了好了,”洛夫人笑道,“夜深了,各自回去歇息吧。来,我扶你回房。” 洛太白有脾气也发作不了,此时就势道,“不用,我自己会走。” 回到房间,洛太白唉声叹气,来回踱步。 洛夫人一摇头,笑道,“你还挺精神。” 洛太白闻言停住,摆着手道,“我说夫人,你宠着水儿我没意见,但水儿当着众人的面让我难堪,你拉我一把也不为过吧?” 洛夫人笑道,“你成天当着众人的面跟个小丫头片子斗嘴,你有叫我拦着你么?这不都是你自己找的?水儿这次确实做过头了,但你也听到少陵和阿舒的话了,水儿原来是找玉琴公子去了,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而且水儿能让玉琴公子送回来,说明水儿心里头有个分寸,你承认么?” “就她?”洛太白不同意,“她心里头还有个分寸?我看若不是玉琴公子晓以利害,她没准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洛夫人笑道,“但水儿是和玉琴公子一起回来的,你认不认?” 洛太白不置可否,“这我不知道,我没看见。” 洛夫人摇头直笑。 洛太白不尴不尬道,“你笑什么?” 洛夫人道,“水儿说你把坏习惯传给了她,看来不假,就你们这股不认输的劲,说你们不是父女我看都没人会信。” 洛太白闻言一愣,随即哈哈一笑,转又一叹,一脸怜惜又无奈之状。 (本章完) 正文 第⑥章 乘興出遊,江湖流水 洛出水则拉着洛芙蕖回房,疑惑道,“姐姐,你说爹不让娘找我,害娘担忧也就算了,干嘛一副不想看到我的模样,却劳师动众地等我回来啊?万一我跟那根烂木桐玩得开,彻夜不回呢?” 洛芙蕖笑道,“那么爹会守到天明。” 洛出水更加疑惑,“为什么?” 洛芙蕖道,“爹没有赢过你一次,娘又总是偏袒,爹心里头自然是一万个不服气。你不懂事愈甚,爹的气势就愈甚,等你回来好好教训一顿,就是爹的盘算了。” “哦——”洛出水恍然大悟,“怪不得爹宁愿害娘担忧也在所不惜,哈哈,可叹他又灰头土脸,败下阵来啦。” 洛芙蕖笑道,“你搬出玉琴公子,爹还有什么话可说?” 洛出水咯咯直笑,“不错不错,爹若是数落我,我明天就跟烂木桐添油加醋,把爹平日仰慕的姿态扫在地上,看他还敢说仰慕烂木桐不敢!” 洛芙蕖摇头笑道,“爹就是算到你这门心思,所以才抑不得发。话说回来,你不该不请玉琴公子进来坐坐。今晚就算了,以后…” “没有以后!”洛出水脆声截道,“明天我就要跟他去闯荡江湖了!” 洛芙蕖一惊,“你胡说什么!” 洛出水笑道,“姐姐,你听我说。烂木桐跟我说要找什么…什么鬼的,他答应带着我一起去,我明天跟娘吵吵,让她同意。” 洛芙蕖无奈一笑,分说道,“娘那么宠你,怎么舍得你漂荡呢?还有爹,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洛出水哼道,“只要娘同意就成!” 洛芙蕖摇摇头道,“你这么闹,娘也不会放心的。” 洛出水发愁了,“可是,可是我很想出去走走啊。姐姐,你舍不舍得我走啊?” 洛芙蕖摇摇头,却笑道,“姐姐倒没什么不舍,你跟玉琴公子出去长长见识,对你很有好处。” 洛出水忙道,“姐姐,你就这样跟娘说,娘会理解的。” 洛芙蕖点点头,“我试试,但不能保证一定奏效。” 洛出水欢呼雀跃,“好姐姐,怪不得爹和娘一样疼你!” 洛芙蕖笑道,“爹也疼你啊。” 洛出水撅嘴道,“他整天念叨我!” * 翌日清晨,洛出水早早起来,却发现床上只有自己,哎哟一声,“我又睡懒觉了,姐姐不会天没亮就起床了吧?” 洛出水洗簌完毕,跳出房门,径直来到大堂,看见大堂里的阵势,恍惚以为昨晚的阵势只是做了一个梦。洛出水看见洛芙蕖立在洛夫人身旁给自己打了一个眼色,心知姐姐定是把事情办妥了,嘻嘻一笑,跳入大堂跪拜道,“女儿向爹、娘请安!” 这个举动让洛夫人笑慰不已,洛太白则大感突兀,连连咳嗽。洛出水连忙立起,端着洛太白桌边的茶杯满脸堆笑道,“爹,您请喝茶…别呛着。” 洛太白笑呵呵地双手伸出接茶,一顿,白了洛出水一眼道,“跟你娘献殷勤去!” 洛出水乖乖听话,端起茶杯又跟洛夫人道,“娘,这茶太烫,我帮你吹凉。” 洛太白瞪着眼睛往洛夫人这边看,洛出水瞧见,转头抢过洛太白的茶杯,呼呼吹了几下又递给洛太白道,“不烫了!” 洛太白嘿嘿一笑,啜了一口,连连赞道,“不错不错。” 洛出水嘻嘻一笑,跑到洛芙蕖跟前,本想呢哝几句好听的话,却猛地喊道,“姐姐,你这是什么?” 洛芙蕖笑道,“一惊一乍作甚?昨晚你那么兴奋,都不记得了?” 洛出水闻言一羞,“哦,是我害姐姐没睡好。” 洛夫人此时开口道,“水儿,你真的决定了么?” “决定了!”洛出水急急一应,心中却很奇怪,扭头看着洛芙蕖,弄不明白洛芙蕖究竟使了什么招数,脸上却堆着笑。 洛太白道,“你去跟玉琴公子说明吧,什么时候走,我送你们出城。” “好叻!” 洛出水答应一句,即飞出了洛园。 洛太白扭头跟洛芙蕖道,“芙儿,水儿丢三落四的,你去帮她收拾收拾,看看要带什么不带什么,路上有什么需要列个单子出来交给玉琴公子,还有…” “不能忘了钓鱼竿!”洛夫人忍俊不禁,出言戏道,“罗哩罗嗦的,好像只有你知道水儿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哪里哪里,夫人更知道,哈哈。” “爹,您放心吧,一样也不会落下。”洛芙蕖应下,和洛夫人一起出了大堂。 * 洛出水一路飞跑,不刻已来到烟雨三千楼,看见三千桐在楼上,足尖一点,人已飞到楼上,“烂木桐,他们都说好,我们快走吧!” 三千桐倒是平静,微微笑道,“你就这样走么?” 洛出水问道,“那还要怎样?” 三千桐道,“不跟洛员外和洛夫人辞行么?” “哦!”洛出水兴奋之余竟忘了洛太白交代,此时想起,忙道,“对对对,我爹说了什么时候走跟他知会一声,他送我们出城。” 三千桐点点头,“我已收拾妥当,一起去洛园向洛员外和洛夫人辞行吧。” “嗯嗯。”洛出水连连答应,忽又道,“诶,好奇怪。” 三千桐道,“奇怪什么?” 洛出水挠挠耳朵道,“姐姐昨夜答应帮我说好话,清早起来爹和娘就同意了我跟你出去闯荡,而且还显得特平静,姐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三千桐笑道,“大小姐秀外慧中,自有妙法吧。” 洛出水低头思索,不得其解,抬头笑道,“是爹和娘太疼姐姐了。” 三千桐点点头,笑道,“你这么顽皮,洛员外和洛夫人却一直放任你如斯,不知要怎样的疼爱才能做到如此。” 洛出水得意道,“爹是斗不过我!” 两人慢步来到洛园,三千桐拜见了洛太白和洛夫人,稍作打点,一行人即从洛园出发向城外行去。 洛出水一反常态,慢悠悠地走在前头,后面跟着的人几乎是用踱步跟着。 卓舒笑问道,“二小姐,你一路东张西望,所为何故?” 洛出水脆声应道,“这回我跟烂…哈哈,我跟玉琴公子出去游历,短则一年,长则三年五载,那么久的时光我怕不小心忘记了杭州城的模样,所以现在仔细瞧瞧。” 祁少陵道,“二小姐,这么长的游历,一路上定有许多奇遇,记得写信快捎回来,好让大哥跟着经历经历。” 洛出水撅嘴一吁,随即嘿嘿笑道,“大哥,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拐着弯让我记得捎信回来多报平安,放心放心,我理会得。” 一行人行出城外,过了五里小亭,又行了五里,在城外十里长亭停下。洛太白命祁少陵和卓舒铺开饯行席,摆上瓜果。 饯行风拂,杨柳依依。 洛太白要单独跟三千桐说几句话,两人行开百二十步。洛出水不知爹亲卖什么药,一脸哼哼,暗暗道,“爹今天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洛夫人拉住洛出水,百般不舍,“水儿,跟着玉琴公子,要寸步不离…” 洛出水抢道,“他洗澡睡觉的时候也要寸步不离么?” 洛夫人本来哀愁,猛地被洛出水的话一噎,愣了一下,旋即破涕为笑,抬手在洛出水的掌心一拍,微嗔道,“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娘是认真的,可要乖乖听话。” 洛出水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注意力却在三千桐那边。 “爹,快回来了,该起程了!” 洛出水毕竟喊起来。 洛太白回头应道,“来了来了。” 三千桐道,“洛员外,我会照顾好二小姐,您且宽心。” 两人走回来,洛出水皱着眉头道,“你们嘀咕什么呢?时间不早了。” 洛太白道,“这不回来了么?” 洛出水哼了一下,没有说话。 祁少陵道,“二小姐,此番游历漫漫,外地风气环境不同于杭州,路上须记随机应变,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为首要…” 洛出水想起不久前劝说祁卓出外游历之事,鼻头一酸,连忙拦道,“大哥、三哥,我会很好的,都安心了!待我回来之日,我就是大姑娘了,到时候我教你们怎么待人处世、懂得礼数!” 洛出水说最后一句时俏皮地看着洛太白。 三千桐虽不知送人回到洛园之后发生了何事,但从洛出水戏谑的语气中却已猜到洛太白是如何教训洛出水的,是以同洛园众人一道而笑。 祁少陵笑道,“那我跟三弟在洛园企候教诲。” 众人又是一番笑,冲淡不少离愁别绪。 洛芙蕖柔声道,“水,姐姐没甚么交待,一路开心,便是最好。” 洛出水笑嘻嘻应道,“嗯嗯,姐姐,我会的。” 时候不早,洛出水坐上马车,三千桐与洛园众人一一拱手,也上了车,扬鞭一挥,远别众人而去。 (本章完) 正文 第①章 花妖妙音,萬佛古寺 马车行出远路,转头已不见送别之人,三千桐突然停下车,掀开车帘,只见洛出水慌慌张张地用袖口擦了擦眼角,吞吞吐吐道,“你你,你干什么偷看?” 三千桐其实在扬鞭拍马伊始即听到洛出水在车厢里微微啜泣,只是顺着洛出水的心意没有出声询问,待转过山头,才停车相慰。 洛出水偷偷落泪,没料到会被三千桐发觉,是以在帘子被掀开时慌慌张张掩饰。 三千桐微微笑了笑,打趣道,“原来花妖很懂事。” 洛出水气道,“要你管!” 三千桐端详片刻,笑道,“我是第二次见你女儿打扮。” 洛出水也不管泪水哗哗,回道,“你放心,不会有第三次。快赶路,别看了!” 三千桐依言,回身拍马赶路。 赶了一日,入夜时分,两人驻马投栈,洛出水从车上跳出来,与三千桐站在一块,活脱脱一个伴读书童。 三千桐摇头笑道,“你又这身打扮了。” 洛出水得意道,“我就没准备姑娘衣服,早上起来是来不及换,后来又怕娘担心,我才将就的。” 三千桐点点头道,“今晚在此住上一宿,明早继续赶路。” 洛出水应下,与三千桐进入客栈。 两人吃过晚饭,洛出水飞上客栈楼顶,招呼三千桐一起。三千桐也倒爽快,两人就近而坐,但赏夜色深幽,草虫聒鸣,繁星漫天。 洛出水问道,“烂木桐,我们要去哪里?” 三千桐道,“向西行,入舒州,适武昌,过襄阳,经南阳、汝阳,拜京都。” 洛出水扭头又问道,“然后呢?” 三千桐笑道,“也许会继续向西行,去拜会大将军和佐帅;但也有可能中途就碰到妙音夫人,我们就返回杭州。” 洛出水掐掐指头,突然向星斑最浓处轻声叹道,“妙音夫人,你千万不要那么快被烂木桐找到呀!” 三千桐望空而笑。 洛出水收回目光,静静瞧着三千桐清瘦的脸庞,一时竟出神了。 “我的脸上有米粒么?” 洛出水像做着美梦被人叫醒,脑袋猛地一摇,看着三千桐道,“烂木桐,我觉得你叫我花妖,是赞美我,那我不能损你。” “我并不介意。”三千桐抿嘴一笑,又问道,“你要叫我什么?” 洛出水戏道,“你这次出来是为了找你的妙音夫人,既然你的夫人叫作妙音夫人,你当然就是妙音了。我以后叫你妙音,花妖妙音,这样挺配的。” 三千桐不置可否。 洛出水又道,“就这么定了!” 三千桐道,“好。” · 舒州城。 三千桐和洛出水歇息一晚,天明便继续赶路,这日黄昏时分已进入舒州地界,依照三千桐的意思,两人到永昌禅寺借宿,一并拜会禅寺主持云法禅师。 永昌禅寺又名万佛寺,在舒州城东南,长江边上,三千桐和洛出水一路西行,向晚时赶上渡船,横截长江,入万佛寺。 黄昏落日,渡船之上,三千桐仰望万佛振风塔,听摇橹欸乃,一时心中无限,神情崇然,洛出水则立在一旁,一时瞧瞧落日,一时瞧瞧三千桐脸庞,眼珠子骨碌碌的,不知在想什么。 洛出水女扮男装,平日又不喜涂抹胭脂水粉,活似男儿,进入万佛寺,寺中僧众并无看出破绽者。三千桐之名遐迩,寺僧自然礼遇有加,安排三千桐入住上房,至于洛出水,上房有限,不能周到。三千桐深知洛出水顽皮,又是女儿身,分开住宿恐怕生变,便谎称洛出水是自己的表弟,同宿一房并无挂碍。洛出水听到三千桐之言,羞得不知所措,低头不语。 寺僧安排妥当,将桐水二人的行李搬入上房,临出房门时道,“敝寺方丈听闻玉琴公子莅临,已在禅房点灯相候,还请玉琴公子整饬后稍作移步。” 三千桐合礼道,“师父请在外边等候片刻,我与表弟交待几句,随后便来。” 寺僧出了上房,在外等候。 三千桐掩上门,转身正欲说话,洛出水哼哼笑道,“你别想丢下我,阿娘叫我寸步不离你左右,我不能不听娘的话。” 三千桐道,“我去拜见云法禅师,不刻即回。云法禅师是得道高僧,不可冒犯,何况若被禅师法眼识破你的身份…” 洛出水截道,“禅师既然是得道高僧,早已不入皮相,妙音,你多虑了。” 三千桐还欲劝说,却被洛出水拉着道,“你再多说一句,我立刻大喊大叫,让外面那个小和尚知道我是女儿身。” 三千桐骑虎难下,只得答应,又道,“一起去也可以,但你务必答应我,到了禅师禅房不可胡言,静静呆着。” 洛出水坏笑道,“走了走了,让人久候,也是失礼。” 三千桐没办法,和洛出水一起出了房门,见到寺僧微微笑道,“我这表弟仰慕云法禅师已久,不知…” 寺僧会意,合礼道,“阿弥陀佛,这位小檀越是玉琴公子亲友,自然方便。” 三千桐道,“失礼了,还请师父带路。” 寺僧道,“玉琴公子见外了,请随小僧行来。” 三千桐见洛出水果然不出声,心下稍安,跟着寺僧来到云法禅师禅房外。 云法禅师立在禅房外已有多时。 寺僧见到方丈,合礼道,“方丈,玉琴公子带来。” 云法禅师微微颔首,“嗯,慧缘,你下去吧。” 慧缘退下。 洛出水见到云法禅师眼珠子一转,暗道,“我还以为他面目威严,原来得道高僧也可以是这样一副面貌啊。” 云法禅师年在耄耋,不高不矮,面容和蔼,一双嘴唇瘪瘪抿着,颇显憨态,是以洛出水见到他就想笑。 云法禅师请道,“玉琴公子,请入禅房一坐。” 三千桐恭恭敬敬,跟着云法禅师进入禅房。 三人落座,云法禅师道,“久闻玉琴公子妙质仁心,曲尽其妙,不期而至,老僧虽方外之人,亦不胜欣喜。” 三千桐合礼道,“禅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匆匆而来,多有叨扰,不胜惶恐。” 云法禅师摇摇头,微笑道,“老僧急着请玉琴公子会面,是有个不情之请。” 洛出水闻言心道,“看你憨态可掬,不料如此直接,也算爽快。” 三千桐道,“禅师请说。” 云法禅师道,“老僧想请玉琴公子为敝寺谱一曲禅音,然向时多有阻碍,难得有幸遇到玉琴公子亲至,老僧赧颜相求。” 三千桐道,“能为名寺谱曲,晚辈荣幸之至。” 云法禅师笑道,“老僧在此先代敝寺僧众谢过玉琴公子。” 三千桐虔敬回礼。 云法禅师又道,“即刻起,玉琴公子随处可适。” 三千桐道,“多谢。” 云法禅师点点头,看了看洛出水笑道,“小檀越,你一直在看老僧,不知老僧身上还有何物挂碍?” (本章完) 正文 第②章 振風佛圖,塔鈴獨語 洛出水答应三千桐不说话,憋了许久,听到云法禅师发问,想也没想即回道,“我生平见过不少和尚,但老和尚你的光头最有意思了,会发光!” 三千桐闻言一怔,旋即拦道,“表弟,不可对禅师无礼。” 云法禅师其时也是一怔,不过很快就笑了起来,示意三千桐不必介意,又笑道,“青灯照映,自然发光,小檀越你说是不是? 洛出水摇摇头道,“青灯映出的光必然是发散的、银白的,但我看见的光却是成团的、红色的,这不奇怪么?” 三千桐闻言不由自主地也看向云法禅师头顶,却并未看见什么红色的团光,便扭头看着洛出水道,“表弟,不可再胡言。” 洛出水张嘴欲辩,但见三千桐表情严肃,只哼了一声。 云法禅师合礼道,“阿弥陀佛,玉琴公子莫要怪责这位小檀越,老僧顶上确有红光,不过只有这位小檀越看得见。” 三千桐闻言大为讶异,说不出话来,洛出水瞧着三千桐讶然之态,眼睛眨巴眨巴,眉目之间,得意洋洋。 三千桐见洛出水得意之色,无可奈何,摇头一笑,问道,“禅师此话何解?” 云法禅师道,“敝寺有弟子慧觉,乃老僧坐下大弟子渡生的弟子,极具慧根,也曾看见老僧顶上发光,不过慧觉所见之光乃金光。此事甚奇,可惜慧觉早逝….” “哎哎哎,”洛出水连哎三声,打断云法禅师的话道,“老和尚,我不过是桀骜不驯地跟你说了几句话,你干嘛就咒我早死啊?白白看了你一天,人长得这么憨态可掬,原来这么没有慈悲心!” 三千桐苦笑不已。 云法禅师倒呵呵笑了起来,“小檀越,你看见的是红光,与金光迥异,长命百岁。” 洛出水撅撅嘴道,“这还差不多。” 云法禅师又笑道,“老僧被小檀越提起了兴致,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夜登振风塔,不知小檀越意下如何?” 洛出水当即喜道,“好啊,有趣!妙音,你去不去?” 三千桐会了云法禅师之意,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自然要去。” 桐水二人跟随云法禅师来到振风塔外,江涛声动,夜风凛凛。云法禅师笑道,“振风塔又名佛图,佛图高七层,顶层受风,玉琴公子和小檀越登塔需要勇气。” 洛出水道,“老和尚,登个七层宝塔又要什么勇气?就算狂风忽作把佛图吹倒了,我有绝世轻功在身,又怕什么?倒是这位贵宾,需要老和尚照顾好。” 三千桐摇头一笑,不作回应。 云法禅师请道,“小檀越,我们上塔吧。” 洛出水自不客气,率先迈入塔中。 三千桐跟随云法禅师在每层都稍作停留,洛出水一并跟着,却一心只想登上第七层俯视浩瀚大江,到第六层时云法禅师有意延长交谈时间。洛出水极为不耐,忍着性子走到檐下,俯瞰长江,但见黑绿色的江水似流不流,发出低涌之声。 高处风盛,佛图似有微微摇晃之势,洛出水却不在意,只听着檐下风铃泠泠响动,心中忽生感慨,想念一些人,暗道,“师父,不知能不能见到你。” 洛出水这样想着,突然低声念道,“生公说法台犹在,陆羽煎茶井不存。唤起幽人无限意,塔铃独语到黄昏。” 三千桐听到,走近几步问道,“花…呃,表弟,你…” 洛出水察觉三千桐迫近,转身截道,“没什么,我先上去,你们在这里玩吧!” 三千桐看着洛出水跑上第七层,不作任何阻拦。 时机正好,云法禅师即道,“玉琴公子,小檀越所见红光乃是血光,小檀越慧根虽好,却有血劫在身,你待时时留意,阿弥陀佛。” 三千桐虽然在杭州闹市感受到洛出水身上突然散出的杀气,却不料如此严重,闻言愕然不已,忙道,“禅师,你可有化解之法?” 云法禅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三千桐不甘心,“晚辈愚钝,还请禅师指点一二。” 云法禅师道,“其势出,则奔若洪流,疏而不堵。” 三千桐道,“晚辈早前已略有察觉,带她出来寻求解法,入各佛寺耳濡目染,疏导杀气,此一法也。余者如杀气何时起,晚辈全然不知,禅师是否分明?” 云法禅师道,“遇事则发。玉琴公子敏慧,行在左右,不离寸步,届时必有应对之法。老僧告诫一点:自然以对,不可刻意规避,积年累月,一旦而发,势不可挡。” 三千桐恭敬道,“谨遵禅师教诲。” 洛出水在第七层久久不见云法禅师和三千桐二人上来,跑下来道,“你们已不打算上去了么?既然都上来了,非要这么扫兴?” 三千桐微微笑道,“一起上去吧。表弟,你这么急着引领,上面风景很好罢?” 洛出水哈哈笑道,“当然了,你没听说过么,‘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快点,再迟一步,连渔火也要熄了!” 洛出水情到兴处,言罢即拉着三千桐跑上最高层。 云法禅师落在后头,温和一笑,看穿洛出水本是女儿身,便不再登楼。 七层塔上,洛出水指着江上稀稀疏疏的渔火,扭头笑道,“你看,那些渔火一照,水面波光粼粼,好像天上银河落在了地上,我在杭州可没见过这样的景色。” 三千桐俯瞰下去,点点头道,“别有一番极致之美。” 洛出水得到认同,嘻嘻一笑,又扭过头去,静静注望长江夜景。 两人一时无话。 云法禅师邀请客人夜登宝塔,心愿已了,待及下塔,却偶得一喜。三千桐因在塔中眺望江水渔火有感,连夜谱就《云水禅音》一首,赠予云法禅师。 翌日清晨,三千桐与洛出水同眠而起,洛出水脸上稍有歉意,“妙音,让你在地上睡了一宿,真是过意不去。” 三千桐笑道,“不碍事,我向来青衣寒酸,早已习惯了。” 洛出水闻言忽恼,“哦,原来你让我睡床上是习惯使然,没别的意思啊?” 三千桐道,“还须什么意思?” 洛出水眉头一皱,哼了一声。 三千桐又道,“我们动作快些,洗漱之后就要启程,入天柱山一游。” 洛出水正有郁气,大声道,“天柱山有什么好玩的,我不去!” 三千桐不急不缓道,“此处叫永昌禅寺,又名万佛寺,寺中振风宝塔自古有‘万里长江第一塔’的美誉,其实不止振风宝塔,禅寺全称护国永昌禅寺,你应知道大将军和佐帅乃是圣上御笔亲封的护国双柱…” 洛出水不待三千桐说完即抢道,“那又怎样?这根天柱山有几条鱼的关系?” 三千桐哑然失笑,继续道,“护国之柱,亦可称天下砥柱,亦即天柱,如此一来,这跟天柱山就远不止有几条鱼的关系,而是大江长河里所有鱼的关系了。” 洛出水猛然被逗笑,“我听你扯吧!” 三千桐为此抱拳作揖道,“多谢花妖。” 洛出水撇开头道,“你少得意。” 三千桐笑而不语,埋首整顿行李。 洛出水虽说心中有气,但拌嘴归拌嘴,毕竟依着三千桐的安排,在寺中吃了斋饭,辞别云法禅师和寺中僧众,径向天柱山而去。 (本章完) 正文 第③章 天柱峰頂,更雲梳語 桐水二人渡江之后即弃了马车,所有行李都攀挂在两匹骏马身上,两人牵马而行,离开万佛寺甚远方骑上了马背,策马而行。 赶到天柱山地界,两人又牵马而行,路过小芙蓉庵,洛出水眼前一亮,摘掉帽子,高扎马尾,显出一点女儿模样,径直进入庵中,替洛夫人和洛芙蕖拜了拜菩萨。 洛出水出来即笑道,“妙音,我没想到芙蓉前面也会加个小字,哈哈。” 三千桐知道洛出水乐什么,应道,“不足为奇。” 洛出水闻言哼道,“你又知道什么?” 三千桐不应,带着洛出水将马匹放好,拿了盘缠,去登天柱峰。 洛出水见三千桐背着更云梳不离左右,早已好奇,便道,“妙音,我轻功好,把更云梳让给我背。” 三千桐不肯,回道,“不碍事。” 洛出水眨巴着双眼,忽又笑道,“妙音,你怕我把琴弄坏么?你放心,我知道这是你的文象师父留给你的宝贝,我背着它会很仔细,不会乱蹦乱跳的。” 三千桐点点头,卸下更云梳。 洛出水见了,心下激动,伸手即来抢。 三千桐连忙护住道,“仔细。” 洛出水轻哦一声,抑住兴奋,由着三千桐绕着自己身子把琴系好。 三千桐将更云梳系在洛出水身上后退开几步,左右端详,三千桐对更云梳向来一丝不苟,追求极致,即使交给洛出水来背,依旧似自己背着一般,一点也不马虎。 洛出水却不解,“喂,看什么?” 三千桐笑道,“花妖略显单薄。” 洛出水嘿嘿一笑,反唇相讥道,“再怎么单薄,也比寒酸好吧?” 三千桐微微颔首,道,“走吧。” 两人一路观赏,慢慢已到了天柱峰顶,三千桐指着峰下群山道,“花妖,你看,多壮观!” 洛出水背着更云梳,在背后看几乎只能看见一颗脑袋,“妙音,你这么喜欢看山看水,怎么呆在杭州十九年不出?” 三千桐闻言一愣,扭头道,“我这不是才悟到要出来么?” “噢,对喔。”洛出水嘻嘻又笑道,“达摩祖师面壁九年而神清,妙音花了十九年却只悟出一个‘离’字,真是天壤之别。” 三千桐也笑道,“仅此离之一字,我也算是大悟了!” 洛出水不搭这话,却道,“现在的峰顶都比夜里的振风塔寒凉,不知夜里的峰顶是不是要下雪才罢休?” 三千桐故作惊奇道,“你怎知我要在峰顶留宿?” 洛出水惊道,“啊?” 三千桐笑道,“你怕冷么?” 洛出水忙道,“不怕啊,我们可以生一堆篝火。” 三千桐点点头。 洛出水皱皱眉头又道,“可是我们干嘛要在峰顶留宿啊?” 三千桐笑道,“你方才不是说我悟了十九年才悟得一个离字么,既然出来了,又登上这天柱山,当然要看看这里最动人心魄的美景。” 洛出水挠挠后脑勺道,“什么美景?” 三千桐往下一望,掷地有声道,“云海日出。” 既要留宿,洛出水即风风火火拉着三千桐去捡拾柴火。 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好,洛出水抚着更云梳的裹布道,“妙音,你帮那可爱的老和尚谱写《云水禅音》,匆匆忙忙也没弹上,老和尚通音律也就罢了,我可看不懂曲谱,不如借此机会…” 洛出水故意不把话说完。 三千桐本就希望用禅音静滤洛出水身上杀气,不料洛出水主动,便逗道,“花妖是洛园的二小姐,若说不懂下厨,我信,若说不通音律,我很难…” 洛出水截道,“哎哎,再不弹我就没兴趣了啊。” 三千桐哑然一笑,将更云梳拿出摆在峰顶突起平地的一块平坦裸岩上,洛出水跑到三千桐身旁盯着更云梳,良久才道,“我可以摸摸它么?” 三千桐微微颔首道,“可以,你要用哪只手?” 洛出水奇道,“诶,这还分左右手的么?我两只手都要摸摸它!” 三千桐道,“伸手过来。” 洛出水一愣,“嗯?” 三千桐笑道,“在你抚摸它之前,我要先触摸你的…” 洛出水闻言脸一红,忙道,“你,你要做什么?你,你想占我便宜啊?” 三千桐哈哈一笑,揶揄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更云梳是灵物,你贸然动它,它会因认生而紧张,知道么?” 洛出水将信将疑地伸出双手,三千桐接过来一握,又在洛出水双手指尖轻吹了两口气,张口想说什么,突然又轻轻闭上,即又笑道,“可以了。” 洛出水指尖被温热的气息弄得痒痒的,心里兴奋得想大喊大叫,脸上却一副“我无所谓”的神情,伸手即去抚摸琴弦,摩挲到右边琴额处,不觉耳根发烫,眼珠子溜溜地躲着三千桐偷看,三千桐嘴角勉强弯着,似也不太自然。 洛出水忽地想道,“哦,难不成…原来妙音的文象师父也深爱那个焚香师伯,所以在更云梳上留下四字暗痕…咦,但是奇怪耶,这四字暗痕用的劲道怎么有些…奇怪,太奇怪了…” 洛出水想到此处,耳根也不烫了,看了三千桐一眼道,“好了,现在更云梳也该把我当作朋友了,你开始吧。” 三千桐却指着前面的空地笑道,“听琴应在前方盘腿落坐。” “哦!”洛出水闻言一个尴尬,连忙跑到前方坐好,笑道,“玉琴公子,请。” 三千桐道,“请。” 一曲既毕,洛出水眼眶有些发热,转眼又一脸不服气,暗道,“搞什么鬼?” 三千桐弹奏《云水禅音》,此琴曲有导引及抒解煞气之效,洛出水杀气疏散,人心归善,自然而然有忏悔之情泄出,但洛出水从未察觉自己身上填压着杀气,是以弄不懂方才自己情绪的变化。 三千桐见洛出水神情有异,知道禅音颇有效力,便道,“花妖,你记熟了么?若还未记熟,我再弹一遍。” 洛出水忙道,“记熟了,你弹别的曲子。” 三千桐曾得云法禅师提点,谨记不用强力,便依了洛出水不再弹奏禅音,游手拨按之间,陆续弹了《高山流水》《松上鹤》《听涛语》几首曲子,两人对坐而神交,忽忽间夜幕已降。 洛出水架木生火,动作娴熟,自是因了在杭州城瞎混的缘故。两人拿出在路上买好的熟食,就着壶里的酒吃去。洛出水一路蹦跳,早已疲乏,加之饮了不少酒水,此时已昏昏欲睡,轻哝着要睡。 三千桐便拿出两块薄毯,一块对折数下扑在地上,让洛出水坐在上面,一块盖身,另外又拿出一件薄衣对折两下垫在洛出水背后,让洛出水倚着岩石睡眠而不至于磨损了秀发。 (本章完) 正文 第④章 奇峰奇雲,林中遇匪 安排洛出水睡下,三千桐独自一人仰望繁星良久。听着山风呼呼,松涛杳杳,篝火噼啪及洛出水呼吸之声,三千桐心中宁静,回到更云梳前面位置坐下,闭眼拨弦,随意而发。 洛出水醒来时已是拂晓,天蒙蒙亮,看峰上树木不辨枝叶,唯有一团形体。洛出水揉揉睡眼,见篝火已熄了,三千桐面向东方盘坐,纹丝不动,只有风拂衣袂。 洛出水痴痴地望着三千桐,忽地扬手在自己脸上一拍,随即起身拿来水壶灌了两口清水,走到三千桐身后伸手一抓,便将三千桐的发簪和发箍拔去。 山风一拂,长发飞舞。 三千桐其时已醒,被洛出水作弄后也不回头,只道,“你醒了。” 洛出水被突然的话音吓了一跳,随即哈哈一笑,坐到三千桐身边,将发簪和发箍递到三千桐面前道,“我帮你把头发绑好,你也帮我把头发弄好。” 洛出水当然不让三千桐拒绝,收回发簪发箍,起身跪坐在三千桐身后道,“快点,还有几分钟时间就日出了!” 山风扶扶,三千桐的乱发打在洛出水脸上,飞入嘴里,洛出水呸呸几下,起身又坐回到三千桐身边,索性把自己的头发也散开,任山风帮忙吹拂理顺。 日出一线,照耀天云,黄金红血。 洛出水心神一摄,不由得立起身来,望着天峰云海道,“奇峰出奇云,秀木含秀气,果真一字不差。” 三千桐也站了起来,接道,“时时凌绝顶,睥睨众峰小。” 洛出水激动难抑,索性引吭长啸。 三千桐不知洛出水还有啸声之术,扭头凝望忘我之人。 洛出水长啸落下,扭头猛地碰上三千桐目光,当即一羞,连忙避开道,“妙音,你不看云海啊?” 三千桐闻言扭头又去俯瞰云海,“阮生嚎穷途,长啸清风来。世不屈曲,可登大山壮观天地,大江茫茫,致使心胸倘佯,使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以小仇不忿,不以大恨泯灭。” 洛出水不知三千桐为何发此感慨,瘪嘴嗯了一声道,“别的不说,我也不懂,倒是开阔得很。” 三千桐微微颔首。 · 桐水二人夜宿峰顶,观览天柱山云海日出既已,随即整顿下峰,牵马继续赶路,出舒州,入武昌。 出了舒州,洛出水问道,“妙音,我们入武昌做什么?” 三千桐笑道,“听说武昌鹤鱼楼的鱼天下知名,既闻之,则食之。” 洛出水闻言猛地想起醉花楼争鱼旧事,扑哧笑道,“你还会跟我争么?” 三千桐一怔,旋即会意,戏道,“会。” 洛出水在马上哈哈直笑,好一会才又道,“我带了鱼竿,到那里我们一起去钓一尾武昌鱼上来,这样更好吃。” 三千桐十分同意。 两人说说笑笑,此时已是牵马而行。进入一片林子,三千桐忽道,“前方三里地似有吵嚷哭啼之声,不知何故?” 洛出水闻言一个振奋,抛下一句“我去看看”撒腿即向前疾奔而去。三千桐反应不及,不由得一愣,伸手喊道,“花妖…” 奈何洛出水轻功极好,瞬间已拐下林坡。 三千桐连忙翻身上马,拍马急急追去。 洛出水一口气奔了三里,远远看见一男一女一小被一群人怪笑着逼迫,弃了马车往后直退,男的张手拦在前面,小女孩则因惊吓小声啼哭。 洛出水见此情景,心中已有几分明白,放下轻功,捡了一根树枝在手,快抄几步到了群盗跟前。 群盗似乎都微微吃了一惊,不知洛出水是如何冒出来的。 洛出水嘴角一翘,冷哼一声道,“你们是我身后三人的仇家么?” 群盗都停下脚步,其中一个道,“拦路抢劫,你还当我们是他们的恩人不成?不过待会满足了他的媳妇,老三我就是他的恩人。” “哈哈哈!” 群盗乱声怪笑。 洛出水轻轻笑道,“小小毛贼,成何气候?” 贼老三哼道,“烧杀淫掠,也算是无恶不作,你待如何?” 洛出水肃杀道,“杀你一试!” 贼老三闻言一愕,忽见洛出水招式攻到,连忙招架,过了几招,却发现洛出水本事平平,不足为惧,当下反攻,拳掌生风。 一男一女一小在洛出水拦在中间时又退后甚远,群盗却毫不在意。 贼老三一掌扑来,洛出水急急而退,群盗见贼老三一直抢占上风,并没有过多留意洛出水的手脚。 洛出水武功低微,却不在这贼老三之下,她以退为进,只待贼老三招式用老,手中树枝突然一拐,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此巧势,微微一讶,树枝向上一拐,正刺中贼老三手肘,贼老三忽觉右手不由自主地一麻,吃惊之余,却见树枝又变了方向,猛地朝自己的喉咙刺来。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贼老三瞪大了眼睛,身子却一直往前送去。 三千桐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马,正好赶到。 情势危急,性命攸关之刻,三千桐促然喊道,“花妖,住手!” 洛出水却似聋了,随即便是树枝刺入人的喉咙之声,闷得发慌。 贼老三瞪着眼睛,却只看得见天黑了。 他出来时看过太阳,现在离天黑本该还很远。 三千桐惊呆了,猛然勒住马缰。 洛出水冷冷地拨开挡在身前的贼老三,对着群盗笑道,“这个死人生前自称老三,看来你们中间还有老大老二,你是老大还是老二?” 洛出水指着群盗为首之人。 贼老三顷刻毙命,匪首也是惊呆了,忽听到洛出水冷漠之言,猛地回神,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老三啊”,旋即一掌拍来,大喝道,“臭小子,纳命来!” 这掌来得快不眨眼,洛出水始料未及,本能地双掌一推,只听得“砰”地一声,洛出水受不住劲,踉踉跄跄往后直退。 匪首更不打话,接上一掌,便欲结果了杀弟仇人。 洛出水其时已无还手之力,逼命一刻,突然被人拦腰抱住,随即又是砰然一声,自是三千桐接住了匪首掌力。 匪首见三千桐受了自己全力一掌依然面不改色,心下不由一怵。三千桐接下一掌,似也有些恼怒,不由分说,发力一推,匪首猝不及防,连连后退,几乎要跌倒了,却被自己人抢上扶住。 “老大!” “滚开!” 匪首被三千桐反制,哪里吃得住面子,但心中明白三千桐非是等闲,震开小弟后即又双手一搂,命道,“围起来!” 群盗得令,转眼已将三千桐和洛出水及一男一女一小团团围住,断了去路。 (本章完) 正文 第⑤章 苟能製欺,豈在殺傷 三千桐救下洛出水,促声问道,“你受伤了么?” 洛出水摇摇头。 三千桐这才皱了皱眉头道,“你何苦痛下杀手?” 洛出水道,“他们是坏人!” 三千桐后悔已是不及,吩咐道,“我等下上前和对方交涉,你去护住那一家三口,莫让歹人拿了他们做人质。” 洛出水点点头,又道,“妙音,他们不是你的对手…” 三千桐截道,“我自有因应,快去。” 洛出水按照吩咐去做,护住一家三口。 匪首见状,暗暗嗔怒。 三千桐上前一步道,“这位兄台,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匪首怒道,“那也须一命抵一命!” 三千桐察觉匪首略有怯意,一揖道,“兄台,令弟遭厄,在下十分惋惜,还望兄台允许在下说个道理。” 匪首道,“你还有何道理?” 三千桐道,“兄台拳脚非凡,必是个中行家。方才打斗,在下表弟其实处于下风,至于后来变故,实是意外。在下这里有些盘缠,都送与兄台,一者为死者安葬,二者为生者消灾,兄台意下如何?” 不待匪首应话,洛出水拦道,“妙音,把盘缠给了这些恶人,我们吃什么?那人是罪有应得,死的活该,跟他们讲什么道理!” 匪首闻言怒道,“小子猖狂,兄弟们,操家伙,今天随我大开杀戒!” 三千桐喝道,“且慢,容…” 匪首打了几个眼色,率先发难,与几个好手攻向三千桐,其余人则由一个为首的攻向洛出水四人。 三千桐与匪首几人招来式往,一面留意洛出水那边,一面犹劝道,“几位兄台快快罢手,无谓死伤!” 洛出水护着一家三口,出手十分别扭,为首的自也看得出来,当下越攻越急,扑扑几刀砍得毫无保留,洛出水急得一恼,顾不得许多,放下一家三口,突然反击,捏住为首之人的脖子一拧,手下又添一魂。 “老九!” 那边匪首看见贼老九毙命,凄然一呼。围攻洛出水四人的小弟一时不敢上前。 三千桐拍开匪首进招,抢到洛出水身边哀声道,“这下不能善了了,你不要再动手,让我来!” 三千桐见匪首带着几个兄弟急急扑来,悲嚎一声,全身真气一荡,化指为剑,连戳数下,接着扑扑几掌拍去,匪首兵器被戳落在地,同时受到掌劲,一时跌坐各处。 洛出水见状眼中精光一射,抄回两马之间,抽出三千桐携带之剑,毫不犹豫地刺向匪首胸口,力求一剑毙命。 匪首见洛出水出剑,寒光逼来,一时无眷,闭眼等死。 三千桐始料未及,待洛出水掠过身边,愕然得忘了出声喝止。 洛出水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忽听得“叮”的一声,洛出水只觉从手到身被狠狠推了一下,剑早已是握不住,被震飞在地,人则好不容易才稳住。 匪首一心等死,却没有等到寒凉刺心,慢慢张开眼睛,看见三千桐抱着洛出水,洛出水手中却已无利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三千桐见匪首张开眼,面无表情道,“我不会让花妖受到伤害,你恨也罢怒也罢,带着你的手下离开,再耽搁一会,我保不住你们的性命。” 匪首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走了一遭,一时心境澄明,见三千桐不下杀手,拖着伤体爬起来挥挥手道,“带上老三老九,我们走!” 群盗走后,一家三口谢了三千桐和洛出水的救命之恩,上了马车,匆匆而去。 洛出水送走一家三口,走去捡起落地之剑,恼道,“方才不知是什么人从中作梗,害我杀不成贼首!” 三千桐悲道,“苟能制欺,岂在杀伤?花妖,你何苦非要痛下杀手?” 洛出水不服道,“他们是坏人啊,你刚才没听到,那个贼老三说他**掳掠,无恶不作,这样的人杀一个少一个,还能让无辜的人免遭灾厄,这有何不可?” 三千桐道,“你没有看见他们杀人放火,又怎知他们口头之言不是示威逞能?也许他们本性不恶,也没有真的杀过人呢?” 洛出水道,“那我问你,他们刚才是不是在抢劫?” 三千桐道,“但他们还没有害人性命。” 洛出水哼道,“害了人命岂不是为时已晚?” 三千桐发觉口误,纠正道,“为非作歹,害人性命,自要接受制裁。我们若能制住他们害人,为何要害他们性命,而不是劝人向善?” 洛出水不想再争,转身道,“劝不了!” 三千桐没有再说话。 洛出水把剑插入剑鞘,指着一个方向道,“那个人在那个方向,我们去找他,问他为何多管闲事,见到良人有难龟缩,见到恶人遇险便救,岂有此理!” 三千桐道,“他出手阻你杀人,我也要去感谢他。” 洛出水忿然道,“你们是一丘之貉!” 三千桐见洛出水忿然之状,想起云法禅师告诫,忙道,“是。” 洛出水笑道,“我说笑的。” 三千桐摇摇头,与洛出水牵了一匹马,步入林丛。 走了数百步,两人踏上一片空地,抬头之时,只见对面一株大树伸出的树枝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嘴角含笑,正在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削着一块木片,木片的形状跟他手中的小刀极为相似,洛出水注意到这个人腰间还有一根笛子。 树上的人看见三千桐和洛出水从树丛牵马而出,停下手中的活,笑道,“你的琴声很好听,你的剑要乐曲相伴,我为卿吹奏一曲,好么?” 树上的人说罢将手中的小刀和木刀插进树干,竟似不费吹灰之力,接着抽出腰间玉笛即旁若无人地吹奏起来。 笛声清越,穿林而出。 一曲既毕,三千桐抱拳揖道,“阁下笛曲神妙,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树上的人将笛子别回腰间,笑道,“我叫玉临风。” “你果真是玉笛飞刀。” “幸会。” 三千桐忽道,“你的飞刀是无师自通的么?” 玉临风不明白三千桐为何如此发问,他觉得堂堂琴绝不至于如此冒昧于人,却淡淡笑道,“不是。” 三千桐复又一揖,“敢问尊师名号。” 玉临风却笑道,“你的师父呢,你是无师自通的么?” 三千桐道,“不是。” 玉临风笑道,“那我们相当,你叫什么?” 洛出水抢道,“我叫洛出水,花妖洛出水。” 玉临风笑道,“小姑娘,我没有问你。” 洛出水却道,,“我以为你在问我。” 玉临风一直微微笑着,“那你是误会了。” 洛出水哼道,“他叫妙…他叫三千桐,是我的表哥。” 玉临风笑道,“小姑娘,我只问了他的名字,没问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洛出水道,“我一问三答,让你知道得多一些,免得你啰嗦来问。” 玉临风道,“知道得太多不一定是好事。” (本章完) 正文 第⑥章 臨風贈刀,烹魴武昌 “我偏要知道得更多。”洛出水驳了一句,猛地看见玉临风坐着的树干上少了一块树皮,当即恼道,“你就是用那块树皮打掉我手中的剑?” “小姑娘,你杀气挺重,有苦头吃。”玉临风起身又笑道,“你叫三千桐,想必就是玉琴先生,我们真是好缘分,后会有期,再见了。” 玉临风将小刀拔去,耸身跃出树梢,瞬间消失了,却传来一阵笑语,“那把木刀送给你做见面礼,记得睹物思人,哈哈哈。” 洛出水想追出去,却被三千桐拉住,无奈之下,洛出水飞身上树,要将木刀拔出,却怎么也拔不出,不由得一气,“看到鬼!” 三千桐摇头一笑,上来将木刀拔出。 洛出水伸手索要,并道,“快给我,我要睹物骂鬼!” 三千桐把木刀给了洛出水。 洛出水拿着木刀把玩了一阵,笑道,“做工还挺精致的。” 三千桐一直不曾疏散愁容,勉强微笑。 洛出水又道,“他比你老,却叫你玉琴先生…哈哈,我知道了,你整天愁眉苦脸,活像个老头儿,所以他年纪比你大,却叫你先生。” 三千桐笑道,“玉笛公子是个乐天派,我不及他。” 洛出水不爱这话,转移话题道,“我刚才看见你以指为剑,剑法超卓,你跟他比,谁更胜一筹?” 三千桐毫不犹豫道,“玉笛公子更胜数筹。” 洛出水闻言一讶,“啊?怎会?” 三千桐笑道,“玉笛公子在数百步之遥用一片树皮便可打落你手中的剑,这是我远远不及的,另外玉笛公子的轻功更是我所不能及,他要败我,轻而易举。” 洛出水吓了一跳,呼道,“哎哟,万幸他是友非敌,不然…不行不行,若是以后又遇到高手,我们都打不过怎么办?以防万一,我教你轻功罢。” 三千桐淡笑道,“轻功非一日之功。” 洛出水见三千桐没有立即拒绝,忙又道,“那就天天学,有空就学,有我这个轻功绝妙的师父,你不用担心。” 三千桐心道,“若有轻功,日后遇上难事可以一走了之,不用纠缠杀伤…” “盘算什么呢!” “我学。” 洛出水大喜,“先拜师父!” 三千桐笑道,“我每日有空也教你学琴,这样互不拖欠。” 洛出水要跟三千桐击掌为盟,“一言为定。” 三千桐答应。 洛出水与三千桐击了掌,笑道,“我这身轻功有个名字,叫“万里一息”,我把心法读给你听,你好好记下:追奔电,逐遗风,周流八极,万里一息。先…” 洛出水将万里一息心法念了一遍,三千桐一字不漏背出,让洛出水吃惊不小。洛出水背着双手又道,“每天念一遍,一个字也不能差,不然全功尽弃。” 三千桐应下。 两人回到大路,洛出水疑惑道,“刚才看到鬼叫我小姑娘,他是怎么识破我的真身的?而且也说我杀气重,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杀几个恶人竟至于天理难容了?” 三千桐不料玉临风之言会让洛出水在意,顺势道,“古今大将皆入破军之命,杀戮之气缠身,但我们不会说大将军和佐帅杀气重,你知道为什么吗?” 洛出水脱口而出道,“因为他们是大将军和佐帅,大家都不敢说。” 三千桐摇摇头道,“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洛出水惑道,“那是为何?” 三千桐道,“因为大将军和佐帅恩怨分明,抵御外敌,当杀则杀,如负隅顽抗者、怙恶不悛者;当不杀则不杀,如弃械投降者、改恶从善者。花妖出手之前,认定谁该死就绝不饶情,毫无转圜,这才会被临风看出杀气。” 洛出水迷茫道,“那对方本来是要杀我的又怎么说?” 三千桐道,“若出于自卫,失手杀人,实乃逼不得已,但若完全可以不用流血便能制服对方,则必不可痛下杀手。” 洛出水若有所悟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就是说刚才我是出于自卫,但看到鬼离得太远没看清楚,以为我是主动杀人。” 三千桐严肃道,“你要杀匪首之时,绝非出于自卫。” 洛出水惑道,“那怎样才算自卫?” 三千桐详细解释,终究无法让洛出水知道明白,只能收住,待日后慢慢引导。 洛出水和三千桐上马骑行,忽又道,“他是怎么看出我是姑娘的?” 三千桐也不知玉临风何以一眼识破洛出水是女儿身,道,“玉笛公子是非凡人。” 洛出水不服道,“哼,看到鬼!” · 两人已至樊口。 据《武昌县志》记载:鲂,即鳊鱼,又称缩项鳊,产樊口者甲天下。是处水势回旋,深潭无底,渔人置罾捕得之,止此一罾味肥美,余亦较胜别地。 “武昌鱼以鳞白而腹内无黑膜者真。”三千桐笑道,“此去垂钓,须得真功夫加十分的运气。” 洛出水晃着鱼竿笑道,“本姑娘今日就露一手给你看!” 三千桐一路上对洛出水留意有加,虽然洛出水不改常态,总是嘻嘻哈哈,但越走却似越有心事,但又不说破,令人好奇。 洛出水也察觉到三千桐的变化,却假装不知,专心钓鱼。花了半天,终于钓上一尾真鲂,真真小心护着,一直带到武昌。 洛出水提着真鲂径直进入武昌第一食府鹤鱼楼,欲请鹤鱼楼名厨张水佩烹制,却被挡在柜台前。 鹤鱼楼主是个五十有几的生意人,戴着一顶商帽,满面精明,春光无限,见三千桐寒酸,洛出水如乞,眉头不由得一拧,心想两人带着活鱼妄请楼中名厨烹饪,必是囊中羞涩又馋嘴贪舌之人,一时不悦,露出不屑之色道,“楼中活鱼皆是上品,谢绝自带,两位若真心想吃,交付了银两之后,本楼自然诚心奉上!” 洛出水嗤然一笑道,“久闻米楼主是个势利小人,果然闻名不如见面,米楼主简直是势利透顶,还鱼目混珠,看不穿眼前神仙模样。” 鹤鱼楼主哼哼冷笑,“敝人乃一介山野村夫,还真看不出小朋友是个神仙。” 洛出水哈哈一笑,一拍柜台道,“我当然不是神仙,我是花妖,你能把我看成神仙也是神了。神仙是我身边这位寒酸之人。” 鹤鱼楼主听到“寒酸”二字,脸上肌肉微微一抽,又看了看楼中被洛出水拍打之声吸引扭头看过来的食客,暗道,“这臭小子有些本事,怕不是故意来捣乱的?” 鹤鱼楼主思来想去,只道平时或许得罪过几个小人物。 洛出水见鹤鱼楼主盘算不语,轻轻又笑道,“他叫三千桐,看来你真不认识。” 鹤鱼楼主闻言一愕,细观三千桐,但见他身上背着一物,不知是甚东西,手里拎着一只水瓶,瓶里游着一尾真鲂,除此之外,只余寒酸。 三千桐抬手作礼道,“米楼主,在下拎着鱼,不便行礼,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本章完) 正文 第⑦章 鶴魚樓主,知府承昌 鹤鱼楼主听到洛出水说寒酸人是三千桐,反倒犹疑,试探道,“不知琴绝大驾光临小楼,米某果真是有眼无珠,失礼失礼!米某孤陋寡闻,听说杭州城除了琴绝之外还有一人琴艺十分高超,和琴绝不相伯仲,却不知其名。” 洛出水果然中计,驳道,“你果然孤陋寡闻,竟不知普天之下琴绝只有一个,杭州若有琴艺能与妙音媲美者,本…本公子岂会不知?” 鹤鱼楼主闻言确定三千桐是真琴绝,连忙走出柜台陪笑道,“小公子说的是,米某实在汗颜。素闻玉琴公子喜爱烹鱼…” “说什么呢?”洛出水截道,“妙音向来低调,就只有我知道他爱吃鱼!” 鹤鱼楼主连连赔笑,“是是是,您说得太对啦!但米某看了数十年的客来客往,也微有些经验。玉琴公子提鱼而来,尤其还是一尾真鲂,可见玉琴公子爱鱼之甚,米某是有幸猜中,有幸猜中。” 鹤鱼楼主不待洛出水捣乱,转身对着楼中食客高声道,“各位客官,今日小楼有幸接待天下三绝之首的琴绝——玉琴公子入楼食鱼,真乃喜从天降,米某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呀!开心之余,今日在座各位的餐饮费用,米某一律免了!” 食客待鹤鱼楼主话音一落,轰然一声,争先恐后地挤到柜台前,七嘴八舌,有感谢鹤鱼楼主免餐饮费的,有问谁是琴绝的,更多的人伸手要摸三千桐的脸,鹤鱼楼主抢在前面拦住热情的人群,慌慌张张地叫道,“伙计,伙计!” 楼中伙计听到叫喊纷纷放下手头工作,跑来将人群隔开,二楼和三楼的食客听到吵闹声,有好奇心强的即中断饮食,跑下一楼来瞧热闹。 鹤鱼楼主高声宣布三千桐入楼,当然是为了鹤鱼楼的前途考量,却不料食客听到琴绝大名,顿时乱成一团,争抢着要亲睹琴绝风采。 所幸楼中伙计及时赶到,鹤鱼楼主抢了一个间歇拉住一个伙计吩咐道,“小五,你快去准备笔墨纸砚,我等会要用,快快快!” “哎!”伙计小五应了一声,转身便跑去准备。 此时二楼和三楼的食客也都听到了琴绝出现在楼中的消息,闹哄哄地跑下来与楼中伙计比拼气力,推推搡搡,好不有趣。 “玉琴公子,我仰慕您已是许久,您就伸出手来碰一碰我吧!” “玉琴公子,万人丛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啊!” “对呀,这衣袖我便百年不洗了!” 洛出水此时咯咯直笑,伸手到人群中间,一面笑道,“我跟你们握,来来来,一个都不会少,人人有份!” 三千桐始料未及,摇头苦笑,却也伸手和人群拉扯。 “不好了!不好了!”此时突然有人大叫不好,进来却是一个伙计。 鹤鱼楼主喊道,“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伙计慌道,“刚才有人不明真相,以为楼中人群斗殴,报官了!” “啊!”鹤鱼楼主大惊,“怎会?” 伙计哭丧着脸道,“知府大人已带着人马奔过来啦!” 鹤鱼楼主一慌,旋即镇定下来,喝道,“都回座位去!谁若想被知府大人拿去的,尽管继续闹!” 人群听到喝声,却都置若罔闻,鹤鱼楼主急得快哭了,暗叫不好,又后悔自己灵光一闪之举。 不到三分钟,知府游承昌已带着人马闯入鹤鱼楼,官兵将众食客格挡开来,食客们看见官兵都吓了一跳,个个退后,不敢吱声。 游承昌环视楼中众人,目光在三千桐身上不由自主地停留数秒,随即转向鹤鱼楼主大声问道,“米楼主,是因何引起纠纷?” “这,这…”鹤鱼楼主吞吞吐吐,“知府大人,定是外头有人谣传让您误会,根本就没有什么纠纷啊,草民哪敢呀!” “对啊,没有啊。” “知府大人,我们是清白的!” 游承昌闻言喝道,“住嘴,本府已看得一清二楚,方才食客与楼人推搡,你们竟言清白,刁民猖狂,竟如此大胆!来人啊,都给我拿回府中审问!” “是!” “哎哎哎,”鹤鱼楼主张手拦阻,大声道,“府台在上,草民知罪,草民知罪,还望府台大人容草民与您单独说几句。”鹤鱼楼主一面说一面使劲打眼色。 游承昌便又看了看三千桐,心中稍稍有数,道,“你们退下。” 官兵便都退在一旁。 鹤鱼楼主暗暗松了一口气,与游承昌走出数步,细声道,“知府大人,您方才留意之人乃是天下三绝之首玉琴公子,食客们听说玉琴公子出现在小楼中,争抢着要与玉琴公子握手攀谈,草民唯恐玉琴公子受伤,这才叫伙计…知府大人,您明察呀。” 游承昌听到鹤鱼楼主说年轻人是琴绝,浑身一震,掩饰激动,训道,“本府素闻玉琴公子足不出户,鲜有人识得玉琴公子真容,楼中食客又怎会知晓?你可不要说是玉琴公子故意暴露行踪。” 鹤鱼楼主愁道,“都是草民不好,草民不知食客们会如此热情,打扰到知府大人清静,万望恕罪,恕罪啊!” 游承昌暗暗一笑,心道,“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次看在玉琴公子的面上,本府就先饶了你!” 游承昌想罢挥挥手道,“你回去吧,本府心中有数。” 鹤鱼楼主双手一抱,连连拱手,“知府大人英明!” 游承昌走回来道,“事情本府已经知晓,都回到座位去,不可再生事。玉琴公子贵为天下三绝之首,今日来到我们武昌,本府作为一府之长官,自要礼遇贵宾,现请玉琴公子移驾府中,各位可有异议?” 没有人敢有异议。 洛出水却忽地跳出来道,“知府大人,这恐怕不…” “表弟,在知府大人面前不可无礼。”三千桐拦住洛出水,同事又把鱼递给洛出水拿着,上前揖道,“草民三千桐,拜见知府大人。” 游承昌见状连忙伸手请起,“请起请起!玉琴公子不必多礼。” 三千桐又做了一揖道,“草民何德何能,竟得知府大人青睐,实在惶恐,不过在走之前草民却有个不情之请…” 游承昌笑道,“玉琴公子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本府一并答应。” 三千桐回头指着洛出水拎着的真鲂道,“草民到鹤鱼楼本是想请楼中名厨张水佩张师傅做一道鱼,这尾鱼乃是草民表弟在樊口一带钓得,到此已有时辰…” 游承昌截道,“此事好办。玉琴公子,你与我回府,张水佩随后跟来。” 三千桐难道,“这…” 游承昌又笑道,“玉琴公子还怕我会架着他来么?哈哈,放心!” 三千桐无法,只得跟着游承昌去了。 (本章完) 正文 第⑧章 百年嘉客,洛小公子 鹤鱼楼主待人离开,双唇砸吧数下,骂道,“不知是那个下作之人偷偷报官,害我不得其好!个不要脸混账的东西!” 楼中食客也颇见扫兴,有人道,“米楼主,这饭菜还免费么?” 鹤鱼楼主闻言一恼,右手一挥,“免,都免!本楼主光明磊落,岂是说话不算话的混帐东西!” 食客得此承诺,又都欢呼起来。 鹤鱼楼主悻悻地退回到柜台里。 伙计小五此时却捧着笔墨纸砚放到柜台上笑道,“楼主,笔墨纸砚!” 鹤鱼楼主面无表情。 伙计小五察觉,试探道,“楼主,这还要么?” 鹤鱼楼主正好一肚子气没处撒,烦道,“你当我没事糊弄你么?当然要,下去!” 伙计小五连忙退下,而楼中食客早已几家欢喜几家忧愁—— 有个食客对着身边朋友笑道,“你握到玉琴公子的手了么?” 被问的那个人却闷闷不乐。 问话的食客又笑道,“玉琴公子真是平易近人。” 闷闷不乐的那个人哼道,“那是人所共知的,就你孤陋寡闻!” 问话的食客哈哈大笑。 鹤鱼楼主在柜台铺开笔墨纸砚,十分妥当地在宣纸右端自上而下写道:鹤鱼楼百年嘉客谱。 写完这十个字,鹤鱼楼主偷偷一笑,酝酿够了,才在宣纸正中又写上十五个大字:天下三绝之首琴绝玉琴公子三千桐。 写完之后,鹤鱼楼主左右端详,抚须直笑。 · 三千桐和洛出水牵了马去,同游承昌步行回知府衙门。游承昌一路春风,不停地与三千桐攀谈,三千桐在应话之余,注意到洛出水一手牵着马,一手拎着鱼,一直嘟着嘴闷头走路,有些担心洛出水会突然发飙。 还好游承昌一路只顾着与三千桐说话,没有闲暇去顾洛出水,一直走到衙门,也算相安无事。 进入府衙,游承昌命人将马牵到府衙马棚好生喂养,即领着桐水二人到会客之所,命人奉茶,又命人收拾客房,三千桐连忙拦道,“知府大人且慢,草民不意叨扰,加之行程已有安排,还请知府大人无须大动筋骨,没有提前相告,实在失礼。” 洛出水快速接道,“是啊知府大人,我跟我表哥都已定好客栈了,不想再麻烦知府大人。虽然说我表哥很受欢迎,若让外人知道知府大人招待不周的话实在不妥,但话又说回来,若让外人知道知府大人强人所难,硬要扣下表哥留宿衙门,就更不妥了。另外再说一句,知府大人方才在路上跟表哥交谈甚欢,想必知府大人也是风雅之流。我听说风雅之人不拘一节,率性而为,随遇而乐,知府大人必不会是例外,对吧?” “不会不会,两位既然已有安排,本府贸然相邀,倒显得唐突了。不过实在是因为仰慕玉琴公子的风华太甚,乍然相见,本府一时忘了性了,哈哈哈。”游承昌被洛出水的一通话逗得直笑,“这位小兄弟口舌伶俐,不愧是琴绝表弟。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谁,家庭籍贯。” 洛出水道,“我乃杭州人氏,姓洛名香,知府大人可以叫我阿香。” 三千桐见洛出水眼冒邪气瞧着自己,却也无可奈何。 游承昌与三千桐攀谈还略显局促,生怕说差贻笑大方,此时跟洛出水交谈,没有名家顾虑,早已放下心防,又笑道,“阿香太过亲昵,是亲戚长辈的称呼,本府与小兄弟虽有相见恨晚之情,但叫阿香却有呼唤丫头之嫌,使不得。小兄弟是玉琴公子的表弟,本府就叫你小公子罢。小公子既是杭州人氏,又姓洛,不知小公子与杭州洛园的洛太白洛员外可有亲故?” 洛出水闻言神色一变,轻蔑道,“杭州姓洛的人家成千上万,谁又指定姓洛了就要与洛员外攀上亲故?知府大人,你的问法有失水准。” 游承昌愣得直看三千桐,一脸不可思议之状,随即却抚须大笑道,“小公子不愧是玉琴公子的表弟,卓尔不群,不落俗套,本府惭愧,惭愧。” 三千桐微微笑道,“知府大人言重了。草民这位表弟生性顽皮,向来口无遮拦,言语冲撞之处,还望知府大人不与他一般计较。” 游承昌闻言连连挥手道,“哎,玉琴公子,小公子是摸透了本府的心思,相信本府还有一点度量,哈哈哈。” 三千桐闻言瞧了洛出水一眼,会心一笑。 说话时张水佩已被人请到。 张水佩上前拜见游承昌,又与三千桐和洛出水平揖见礼,才问道,“不知知府大人宣草民到府中有何吩咐?” 张水佩是鹤鱼楼第一名厨,来时已听楼人说了楼中发生之事,此时又看到洛出水手里拎着一尾真鲂,却假装不知,故意发问。 游承昌指着洛出水拎着的鱼道,“请张师傅在府里做一道武昌鱼,你我官民一道,招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天下第一贵宾。” 洛出水将手里拎着的鱼提起来道,“就是这尾鱼。本来呢,是我跟表哥想请张师傅帮忙做一道鱼,我们两个人吃,张师傅可以随心所欲去做。现在却不同了,是知府大人请张师傅做鱼,吃鱼的人也不止我和表哥,张师傅千万要仔细了。” 张水佩听出洛出水言外之意,却见游承昌示意无妨,暗暗笑道,“看来这位小公子深得游大人青睐,有小公子在场,游大人说什么都得认栽,我也须火上浇油一番。” 三千桐听到洛出水指桑怨槐之语,才明白路上洛出水为何不高兴,原是为了游承昌半路杀出“争鱼”之故,想到此处,三千桐不禁哑然失笑。 张水佩但见游承昌听了洛出水酸溜溜之语却毫无介意之色,便道,“知府大人应知草民做鱼时有个坏毛病,心情的顺堵决定了鱼的好坏。” 游承昌点点头,问道,“张师傅今日难道有什么堵心之事?” 张水佩道,“草民得见玉琴公子,理应心情畅快,无奈草民有一事想请托玉琴公子帮忙,但想到贸然相求,不知结果,一时有些郁闷,还请知府大人理解。” 游承昌闻言微微一笑,心想今日是人人可欺了,扭头看着三千桐。 三千桐性仁善,好成人之美,笑道,“张师傅但说无妨,在下若能办到,一定尽力为张师傅圆满。” 张水佩心中清楚三千桐远道而来,一揖道,“水佩欲请玉琴公子抚琴一曲,我来定地点,时间任君选择。” 三千桐但闻张水佩求曲,言语之间又颇有感怀,应了一声“好”,此事便定下了。 游承昌接道,“此会之后,你与玉琴公子同去古琴台。” 张水佩谢道,“多谢大人!” 游承昌又道,“现在去做鱼,还有什么困难么?” 张水佩道,“这道鱼将是草民平生最得意之作!” (本章完) 正文 第⑨章 水佩風裳,生死知音 游承昌回到府衙至此还未抓得空隙去换掉官服,待张水佩由府中下人引去厨房才转向三千桐笑道,“玉琴公子既已有安排,本府便不勉强。本府先去换掉这身官服,身着办公之服接待贵宾,绝非待客之道。两位随意,本府失陪片刻。” 洛出水应道,“不错不错,我们可不是犯人要知府大人来审的。” 游承昌闻言哈哈一笑,戏道,“小公子,你还莫说,方才你与玉琴公子无意中引起一阵骚动,本府差点就把两位当作滋扰治安之徒给抓起来了。” 三千桐一揖道,“惭愧。” 游承昌大笑道,“说笑而已,玉琴公子不必拘礼。” 游承昌下去换了便服回来,坐下与三千桐一道饮茶,一面等张水佩把鱼做好端上来享用。 三千桐对张水佩之邀甚为疑惑,问道,“知府…” 游承昌摆手打断话头,笑道,“玉琴公子,知府二字可以免去。” 三千桐会心一笑,继续道,“大人方才一说去古琴台,张师傅便即言谢,大人与张师傅如此默契,不知是何渊源?” 游承昌被问及此,笑意尽去,起身长叹一声,颇见唏嘘。 三千桐也跟着离座。 过了好一会,游承昌才道,“张水佩厨艺精湛,但下厨做师傅却非他之本意,仅是谋生之道。他满腹才华却性情淡泊,无心官场,本府招揽贤才,费尽心思,也没能把他揽入府中。哎,也许是本府志薄才疏,他宁愿下厨,也不愿辅佐本府。” 三千桐道,“大人不可妄自菲薄。草民以为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草民方才从张师傅的语声里听到颇多感怀,大人唏嘘,当不止为一事遗憾。” 游承昌点点头,又道,“人各有志,玉琴公子此言极是。张水佩乐于鱼水,一心想归隐山林,同道之中有一挚友顾风裳。顾风裳居于对岸汉阳,以打渔换粮为生,人称‘舟子隐’,在本府欲招揽的贤才当中,顾风裳居首,却也最无心,汉阳太守范君烨与本府应怀有同感。张水佩和顾风裳并称‘水佩风裳’,曾一道出入烟波,好不令人艳羡。但张水佩家有老小,不似顾风裳无牵无挂,为养家糊口,张水佩进入鹤鱼楼做了厨师。但两人的往来却不因殊途而淡薄,反而更增友谊。顾风裳打上真鲂,定会拎鱼找上张水佩,便如今日玉琴公子这般。” 洛出水忽笑道,“这叫真名士自风流。” “小公子说的极是。”游承昌微笑颔首,继续道,“顾风裳文采风流,亦是武昌一带有名的琴师,于琴之道,张水佩远不如顾风裳,就似在做鱼这门工夫上,顾风裳犹不及张水佩之万一。这两人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好友,奈何…哎,奈何呀!顾风裳因染风寒不治,此事不仅成了张水佩心中的遗憾,也是本府心中的缺恨,更是汉阳武昌两郡百姓的失落呀。” 三千桐听到顾风裳已然离世之噩,心中一痛,猛地倒退一步,洛出水见状赶忙上来扶住,失声道,“妙音,你怎么了!” 游承昌闻言也猛地转身,看见洛出水扶着三千桐,讶道,“玉琴公子?” 三千桐缓过气道,“无碍,让大人担忧了。” 游承昌松了一口气,又指着洛出水道,“方才你的声音…” 洛出水闻言一慌,看着三千桐。 三千桐不敢再有隐瞒,揖道,“大人,花妖其实并非草民表弟,只是为了同游掩人耳目的谎称。她本姓洛,正是杭州洛园洛员外的二女,小字出水。瞒骗大人至此,还请大人降罪。” 三千桐以为游承昌至少会稍有生气,不料游承昌却哈哈大笑道,“降什么罪,玉琴公子何罪之有。哈哈,原来你便是出水闺女,怪不得如此伶牙利嘴、刁钻古怪。本府从好友杭州知府韦杭韦大人口中可听过不少关于你放任自达的伟绩呢!” 洛出水被人拆穿,也挂不住面子,脸红道,“都说做官的敌友皆是遍布天下,我本该一早就想到那个一苇杭之的府台大人不是你的好友就是你的敌人了的!” “你自言姓洛,又跟着玉琴公子,我也本该一早就看穿你的,棋失一着,我们算扯平了。”游承昌得遇故人之女,一时开朗,又连连问道,“你怎么跟玉琴公子跑出来了?洛员外和洛夫人可好?你姐姐也管不住你了?你不会是出来…” “停停停!”洛出水连忙喊停,“大人,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记性又不好,什么都记不住了。只回答第一个问题,我出来是得到允许的,妙音可以作证。” 游承昌道,“你为何叫玉琴公子妙音?” 洛出水道,“我喜欢!” 游承昌笑道,“我真是问得笨了。” 洛出水娇声道,“一直都是。” “哈哈哈。” 下人在此时把鱼端了上来,张水佩自也跟着。张水佩看见游承昌笑得不寻常,又见洛出水撒娇之态,加之在外面听到莫名的女儿之声,即猜到洛出水是女扮男装,并且跟游承昌有故。 张水佩拜道,“草民回去沐浴换衣,而后到古琴台等候,还望知府大人准许。” 游承昌自然准许。 张水佩即离开府衙,回到家中。 游承昌夹了一块鱼肉笑道,“方才小水一路郁闷,是气本府抢了一份鱼吃么?” 洛出水一羞,却强道,“那不是啊?” 游承昌笑道,“你跟玉琴公子无意引起一阵骚动,换来本府无意抢食,这么说我们又扯平了。” 洛出水扑哧一笑道,“好好好,都扯平了。” 游承昌又笑道,“那方才玉琴公子婉言拒绝留宿府中,必也是因你之故,现在还要拒绝么?” 洛出水放下碗筷双手一抱,调皮道,“恭敬不如从命。” 游承昌得遂所愿,不禁大笑。 三人吃了美味,已入申时,游承昌不带亲随,与桐水二人简衣驾车同行,过长江,入汉阳郡,经晴川龟山行至古琴台。 张水佩已在琴台恭候多时,见了游承昌三人,上来施礼。三千桐卸琴,不问张水佩要听奏何曲,酝酿情绪,随手弹拨,张水佩亦不言一字。 琴声断断续续,似终未了,一曲三叠,张水佩在此琴声中缅怀故友,挥洒清泪,情恸之甚,嚎而不啕,几欲昏倒。 游承昌亦洒泪忍泣,不能发言。 洛出水少不更事,并不能理解个中深情,因不忍心看张水佩哀恸之状,于是把目光悉数落在三千桐身上,但见三千桐情绪起伏甚为着紧,一直提心吊胆。在回到府中客房后洛出水鬼使神差地写了一首诗,题名为《临月知鱼赠武昌庖隐张水佩》,翌日出门游览黄鹤楼及太白楼时专门找上张家送给了张水佩,以答谢张水佩下厨之谊。 张水佩因过度伤痛卧床,但见洛出水赠诗,执意坐起吟诵:穆穆君子,明德允迪。渔鱼相惜,以为双璧。良友知音,寻桐而觅。生不阒阒,死不寂寂! 张水佩吟罢既哭且笑,不能自抑,期间只说得一句,“冥冥之中,天不负我!” (本章完) 正文 第⑩章 縹緲之物,玉海雙樓 原来洛出水回来后追问详情,从游承昌口中得知,张水佩在顾风裳去世后一直想请琴绝以琴音代为传达情意,奈何操持家业,无法分身,于今冥冥之中相遇,又得洛出水相知,是以一时悲喜交集。 三千桐无言安慰,唯有抚琴一曲,临别长道珍重。 洛出水并不想去黄鹤楼,然而三千桐慕名已久,非去不可,洛出水只得跟从。两人在黄鹤楼被游客认出,一时间便围拢许多好奇之客,随着人数增多,各自有各自奇妙的问题,三千桐应答之余无法从容赏景,只得提出抚琴数曲,一则满足游人猎奇之心,二则在悠缓的琴声中还能乘隙观览楼景。 洛出水拦住人群不许进入楼中,俊俏的身影从人群左端跑到右端,又从右端跑到左端维持秩序,嘴巴一直不停,“大家可知玉琴公子为何不在底楼抚琴?” 有人道,“高处旷远。” 洛出水点点头,笑道,“不错,高处旷远,玉琴公子尽览楼景,方能曲尽其妙,这位大哥看来也是个中高人呐!” 那人闻言连连拱手作揖,嘴里说着“哪里哪里”。 洛出水则笑称“这位大哥实在是太谦虚了”,如此不一而足。 忽地有人却道,“小兄弟,你能消停半刻么?我想听玉琴公子的琴声,不是你与他人的插科打诨!” 游人闻言顿时一静,洛出水却“诶”地一声笑道,“这位公子此言差矣,看来境界之差,可与无盐比丑。” 丑公子闻言一恼,诘道,“小兄弟,你这话无礼之极,已惹怒本公子了。你怎能说本公子境界差?你可知琴之一道,无静不弹!” 洛出水笑道,“这么容易被惹怒,必然是心胸极窄,心胸狭窄怎又配得高境界?你说琴之一道,无静不弹,倒是有些道理。不过弹琴之人乃玉琴公子,他在五楼目括天地之景,耳入缥缈之风,其心静,故拨弦,不是恰到好处么?我们在此聚集,就算不说话也是鼻息混杂,如此若单闻琴声,真真大煞风景。我与众人攀谈,正是应了热闹之景,而辅以楼上杳然琴声,使正宗的热闹多出一份神韵,不也是恰到好处么?丑公子,你若真心只想听琴,不应在此,不过若想上去五楼,我看大家也不会答应,是不是啊?” “是!小兄弟说的极是,哈哈哈。” 掌声四起。 丑公子无言以对,忿然离去。 洛出水也不瞧他,继续说道,说了许多有的没的,都是揶揄三千桐的戏语。 稗官野史,正合人群胃口,如是笑声阵阵,不在话下。 两人出了黄鹤楼,不少行人意犹未尽,在后跟随。直到行至采石矶太白楼,才渐渐没了影随之众。 洛出水一路兴奋,看到太白楼时却忽地一蔫,扭头跟三千桐道,“黄鹤楼有‘天下绝景’四字美誉,想我太白楼立足之地——采石矶也有‘千古一秀’四字相随,两相比较,不相伯仲;可惜楼体气势稍弱,让别人夺了‘天下江山第一楼’的美称,哎,可惜了。” “花妖嘴上嫌弃洛员外,心里的位置却极重,可爱,可爱。”三千桐暗暗想罢,又笑道,“太白楼建于青莲身后,为此一着,已输给黄鹤楼一分。何况谪仙看了崔颢题在黄鹤楼中的七言神律自愧不如,不敢相比。此是认输的,非是别人抢夺的。” 洛出水闻言哼道,“年代不能算数,传闻海中有‘玉海双楼’,其中的倾海楼出自今人手笔,难道比黄鹤楼差?” 三千桐笑道,“海上虚无缥缈,我们怎知道真的有玉海双楼?即使真的有这样两座奇楼,我们未能一睹,怎可就断定它们能胜过黄鹤楼?” 洛出水思考半天,笑道,“月中广寒宫与黄鹤楼相比呢?” 三千桐道,“这嘛…你提到这些缥缈之物,我们明日启程要过襄阳,据闻天下三梦的梦幽前辈隐身在鹿门山,我们若能遇到梦幽前辈,我就承认黄鹤楼不如玉海双楼。” 三千桐本以为洛出水会跃跃欲试,不料洛出水眼神一缩,默而不语。 三千桐好奇道,“花妖,你怎不支声了,莫不是怕输?” 洛出水眉头一拧,愁道,“我们不去鹿门山了如何?” 三千桐见洛出水躲躲闪闪,想起洛出水前些时候的一些反常,笑道,“难不成你跟鹿门山有仇?我怎不知你曾出过杭州城?” 洛出水不欲纠缠,忙道,“去就去,我怕什么?” 三千桐笑道,“你本来是怕什么?” 洛出水道,“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我怕又看到鬼…呃,不是,不是不是…哈哈。” 三千桐看着洛出水挠头窘笑之态,越发觉得疑窦,却只跟着一笑。 两人游赏一日,向晚回到游承昌府中。 翌日,三千桐不欲惊动武昌百姓,游承昌便在府中为三千桐饯别,按下不谈。 三千桐和洛出水辞别游承昌,早早启程,渡过长江,过荆门,入襄阳。 三千桐进入襄阳之前叮嘱洛出水不可轻易泄露身份,但他不知他进入武昌的消息早已撒播开来,在襄阳城门即被守门兵士认出,报给了襄阳太守知晓。 三千桐被扣在城门,进不得出不得,无可奈何,洛出水不禁直笑,而且还添油加醋揶揄道,“人怕盛名猪怕壮,以后须改口叫你三千猪,哈哈哈。” 三千桐冷不防也被逗笑,守门兵士却不敢造次,硬生生把笑声憋住了。 等了片刻,只见襄阳太守杜略快步迎来,走到三千桐跟前便伸手来挽,满面笑容,哈哈笑道,“盼到了盼到了,杜某终于是把琴绝盼来襄阳了,可喜,可喜啊!” 三千桐被杜略挽着无法施礼,只得跟着杜略往前走去。 杜略似乎不想让三千桐当众开口,而欲把“第一声”据为已有,滔滔不绝,把拟定的计划一字不漏地念出来,三千桐连嘴也插不上。 洛出水乖巧得很反常,并行在三千桐右手边,不吐一字。此时的三千桐突然很想念那个嘻嘻哈哈说话脱线的假小子,以前却总是担心她会突然口吐惊人之语。 杜略将三千桐接入府中稍作休整,即开拔去游览万山沉碑潭。当年西晋镇南大将军杜预好名,刻古为二碑,纪其勋绩,一沉万山之下,一立岘山之上,并道,“焉知此后不为陵谷乎!” 杜略述说往事,颇见感慨,又道,“后中唐诗人鲍溶作《襄阳怀古》,诗曰:襄阳太守沉碑意,身后身前几年事。湘江千岁未为陵,水底鱼龙应识字。本府同姓为杜,今日欲效仿前人却又不欲刻古,想请玉琴公子谱写《沉碑》《陵谷》二曲,杜某则将琴谱刻于碑上,一者沉,一者立,玉琴公子意下如何?” 三千桐心知杜略好名,盛情难却,便道,“襄城自古以来便是文化兵事蕴藏极深之地,有华夏第一城池的美誉,当今之世,亦传闻梦幽前辈隐身此地鹿门山中,草民深以为爱,不禁心向往之,能为襄城两处名胜谱曲,幸甚。” 杜略闻言大喜,连忙退下,独留三千桐和洛出水面潭水而立。三千桐进入襄阳后对洛出水的乖巧一直好奇,便道,“花妖,你进入襄阳后便安静得不寻常,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洛出水静道,“被襄阳美景摄住心神,不敢高声语。” 三千桐笑道,“后一句接上乃是恐惊天上人…噢,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梦幽前辈之故?” 洛出水不置可否,转移道,“不如潜心,能出名曲。” 三千桐闻言一奇,扭头望潭不语。 出万山,一行人又向岘山行进。 (本章完) 正文 第⑩①章 沉碑陵谷,鹿門夢幽 提及梦幽,杜略憾道,“梦幽乃天下梦人,居于襄阳而不得一见,杜某深以为憾。玉琴公子琴声妙丽,梦幽若真隐在鹿门山中,或可一引相见,杜某是无此荣幸了。” 游览岘山回来,三千桐谱出《沉碑》《陵谷》二曲赠与杜略,因不欲再次引起围堵麻烦,三千桐辞别杜略后即换了一身僧衣,项上挂了一大串佛珠,又将束发披散在背,只在发尾近处系上一带,背上更云梳,牵马与洛出水进入鹿门山。 洛出水乍见三千桐僧衣披发之态,心房如鼓敲动,眼眶一热,莫名情愫却不知缘何而起,三千桐倒没多想,见洛出水怪异之态,只笑道,“出了襄阳我会再将头发束起,你现在取笑还来得及。” 洛出水却撇开头道,“我又不是没有教养之辈,岂会随意取笑他人?我只是不明白你哪来的僧衣佛珠?哦——”洛出水恍然似的长哦一声,即信誓旦旦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老和尚给你的!哎呀,这可奇了,难道那老和尚趁我离开的时候偷偷劝你出家为僧呀?” 洛出水前言强调不会随意取笑,后言即是戏言,三千桐为此不禁朗然笑道,“寺里没有他物,云法禅师便送了这套僧衣和佛珠与我作纪念,其余诸事,你莫要多想。倒是你这丫头,好像怀有心事。” 三千桐换装有千百种选择,换上僧衣佛珠,却是为了导引洛出水身上杀气。前时没有契机,此时既然正好,更待何时。 洛出水被三千桐看破,哼道,“谁又没有一二心事?我好得很,你不用担心。” 三千桐笑了笑,忽又颇为惋惜道,“此次造访襄阳,我本来还打算到凤皇山麓下的习家池里赏游一番的,不过…” “不过怕被襄阳百姓认出拉着你死活不放,更怕那习家老爷夫人公子姑奶奶都缠着你要这曲要那谱,唉——偏生我又极不擅推诿,如此岂不是要耽误了去洛阳约会花魁的日程啦?”洛出水幸灾乐祸,最后叹句,还学着三千桐的口气,极尽揶揄之能事。 “非也非也,”三千桐连忙辩解道,“我是担心若被端详清楚了,以后再怎么乔装也无济于事,接下来的路还很长…” “我都不信的!”洛出水撅了撅嘴道。 三千桐哑然失笑,便转道,“习家池有私家园林鼻祖之称,昔年征南大将军山简督荆州时常到习家池饮乐,饮必酩酊,为后世传出许多典故。” 洛出水闻言即唱起来,“山公出何许,往至高阳池。日夕倒载归,酩酊无所知。时时能骑马,倒著白接篱。举鞭问葛疆:何如并州儿?” 三千桐会心一笑,又道,“池上有湖心亭。” 洛出水道,“反正都不去了。” 三千桐却道,“回来时再造访如何?” 洛出水笑道,“一言为定。到时候我们还要一起到湖心亭里钓鱼。” 三千桐答应。 · 山寺钟鸣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 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 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 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 此是盛唐诗人孟浩然在归隐鹿门山时创作的一首七言古诗,诗歌写景,总括鹿门山山口之喧及山中的寂寥幽静,抒情,则是诗人归隐之绪。后又有皮日休效法前贤,自此以后,鹿门山蜚声四起,后人谓之“圣山”,而岩扉松径,可知鹿门山峭。 三千桐和洛出水身负绝学,走来却不并觉得艰难,牵马进入山深之处,直至马不能行,便将马系住。两人施展轻功翻上一面绝壁,又步行几许,到了一地,岩石似有隐士踪迹,或是庞德公当年栖隐之所,三千桐与洛出水停下,就着岩石集木搭建简陋棚屋,随后与洛出水出去捡拾柴火,以待天晚。 洛出水观三千桐披发舞剑,想起在入武昌时自己也曾拔过那剑,却被玉临风用一片树皮打落在地,心下忿忿之余,又道不曾问过宝剑名字,此时正好,便问道,“妙音,你那把剑叫什么?” 三千桐笑道,“这把剑是辛龙师父临别时送与我的,辛龙师父说剑的名字在一个人的身上,我还没有遇到那个人。” 洛出水道,“白天没有仔细看过它,进入深林之后,日光暗淡,方才你舞剑之时它的气质全跑出来了,与林中寒烟秀木颇为协调。” 三千桐亦认为如此。 回到棚屋,桐水两人生火炊事,夜色弥漫,月色穿林而下。 三千桐抚琴舒意,切盼梦幽现身一会。 夜色渐深,月色更浓。 三千桐看见面前立着一名白衣女子,却不是洛出水。 洛出水也看见了白衣女子,猛地起身唤道,“师父!” 三千桐闻此一言,茅塞顿开。为何洛出水身负绝世轻功,为何越靠近襄阳洛出水越乖巧,为何…所有疑惑迎刃而解。 三千桐犹是惊讶,料不到洛出水的一身轻功竟是梦幽传授。但三千桐把这一切都抛诸脑后,急急起身拜道,“晚辈三千桐,拜见梦幽前辈。” 白衣女子确是梦幽,洛白衣的大弟子谢飞絮。 谢飞絮梦唇微启,道,“你的剑法太弱,不足以保护水儿。”谢飞絮俯身拾起一根干树枝,又道,“我传授你一套剑法,你仔细看。” 谢飞絮连番舞动,只看得洛出水眼花缭乱,待谢飞絮舞罢,洛出水生怕谢飞絮翛然而去,壮着胆子问道,“师父,你为何不教徒儿剑法?” 谢飞絮清冷道,“你学会轻功就足够了,但如果你真的想学,时机到了再向三千桐讨教,也是一样的。” 洛出水不解此语,但又不敢说,“师父,我还要师弟传授剑法呀?” 三千桐心照不宣,上前拜道,“承蒙师父传授绝世剑法,请受徒儿三拜。” 谢飞絮道,“起来吧。” 洛出水见谢飞絮收了三千桐为徒,一时忘了性,笑道,“师父,恭喜你又多了一名弟子,徒儿先拜师,那徒儿就是师姐咯?” 谢飞絮目光幽幽一射,洛出水吓得退了一步,却听谢飞絮道,“是。” 洛出水闻言大喜,却不敢再吱声。 谢飞絮不知为何一个恍惚,继而道,“阿香,你的琴声让为师想起了许多…阿香,你是叫阿香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三千桐和洛出水被谢飞絮突然的问题问得不知如何回答,又见谢飞絮神情落寞,恍恍惚惚,不禁大惑。 谢飞絮忽又道,“我传授与你之剑法,待你练到炉火纯青之境,便无人可以匹及,你的剑,叫‘烟秀月’。” (本章完) 正文 第⑩②章 花與音栖,草生九葉 “寒烟秀木明月,哦——”洛出水先悟得,眼看前方正欲说话,却不见了谢飞絮的影踪,慌忙喊道,“师父!师父!” 忽又传来一语,“阿香,烟秀月的心法在水儿身上,以掌心引,你兀自体悟。” 洛出水无法接受谢飞絮倏忽而走,抱着三千桐低泣。 三千桐安抚洛出水平静,心知自己出去之后再也无法劝服自己获取心法,当机立断拿定主意。洛出水宽衣半裸,凝视三千桐良久,才慢慢闭上眼睛,却在三千桐掌心碰到心口时抵挡不住,如此反复,待平静下来时,光阴流逝已远。 “此夜,花与音栖。” 洛出水穿好衣服,与三千桐相依烤火。 三千桐想了解更多的故事,问道,“花妖,师父是何时收你为徒的?” 洛出水想了想,笑道,“很早了,我还小,都不记得了。” “唤起幽人无限意,塔铃独语到黄昏。”三千桐想起那夜在振风塔上洛出水无端的吟咏,笑道,“花妖,你想念师父,为何藏着?” 洛出水回道,“师父不允许我跟别人说拜她为师了,也不允许我主动去找她… “噢,可是不对呀,”洛出水反问道,“师父怎么知道你叫阿香的?” 三千桐闻言笑道,“师父是梦人,你还记得方才师父神色么?” 洛出水努力回想道,“幽,轻,幻…”洛出水幻字出口,下意识地张望数眼,即又看着三千桐道,“妙音,你不要吓我。” 三千桐摇头一笑,将洛出水搂住道,“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害怕。何况师父,她是我们的师父,你想到坏处,是大不敬。” 洛出水温暖道,“妙音,心法你读去了么?” 三千桐点点头,又道,“师父让你保密,可你又想见到师父…你念诗,是因为知道要过襄阳,想念师父才情不自禁的,对么?” 这回轮到洛出水点头,随后两人又稀稀低语一阵,毕竟是洛出水先困欲睡,三千桐将洛出水抱回棚屋,自己又出来端坐入定。 在山中住了一夜,桐水二人翌日清晨即又启程,向南阳行去。 · 南阳城外不远。 三千桐并没有像他之前所说的那样又重新束起头发,依旧僧衣佛珠,披发而行,洛出水对着这般装束的三千桐总觉得有些不自在,说不出来,但不像以前那样敢于随意直视三千桐的面庞了,更遑论眼神交碰。 既不自在,洛出水捉到机会就出声抗议,“妙音,你不是说出了襄阳之后会把头发束起的么,怎么说话不算数?” 三千桐扭头看过来,洛出水一躲道,“你别看我啊。” 三千桐便又扭头,轻道,“我以这身装束拜师,便莫名其妙地觉得只有以这身装束行走,方可天天梦见师父,也才能把剑招心法牢牢记住。” 洛出水闻言扑哧一笑,戏道,“师弟,哈哈。” 三千桐摇头一笑。 洛出水感觉不自在,最不自在的却是希望三千桐保持现状,此个让洛出水稍微一想就会脸红的怪现象,使她很烦恼。 三千桐在鹿门山那夜发觉洛出水女扮男装很伤害身子,又道,“花妖,你在杭州时虽然扮作小病童,但并不束缚身体,如今扮装却…” 洛出水闻言一时羞得脸红到脖子根,忙道,“那晚我都不记得了,你也不要一直记着,我即刻去换回女儿装。” 洛出水说着即快步拐进林丛之中,并叫三千桐把风,三千桐只得依言照办。洛出水再出来果然已摘掉了书童帽,长发及腰,胸前峰起,三千桐却笑道,“花妖,你着男装却露女儿身,看着活似小道姑一个。” 洛出水闻言哈哈一笑,也戏道,“你僧衣佛珠,却披头散发,看着活似破戒的和尚一个!” 两人说说笑笑,已进入南阳城了。 三千桐介绍道,“南阳是神医司空百草前辈两名弟子大医师单叶虎和八医师秦叶医两位兄长的故乡,现在…” “这我也知道!”洛出水截道,“神医前辈的九名得意弟子,江湖人称‘老娘名下九片叶’,个个医术了得。但他们除了老七叶藏之外,原本的名字中都没有叶字,在神医前辈传授九字真言‘虎书修琴,真音藏医心’之后,他们便以叶字为门人标识改名。其中老七本就姓叶,从简叫作叶藏。老大叫单叶虎,老二崔叶书,老三丁叶修,老四莫叶琴,老五全叶真,老六徐叶音,老八秦叶医,老九云叶心。九人之中,除了老八秦叶医跟随大将军和佐帅固守边疆以外,其余八人散落九州,分开虎堂、书馆、修门、琴斋、真楼、音筑、藏台、心房八大诊所,环绕金陵百草阁而立。而你要说的是现在老八不在南阳但也要慕名而来,这不仅是因为你仰慕小神医,更是钦佩大将军和佐帅已久,何况还有一个大医师留守南阳,对不对?” 三千桐微笑以应。 洛出水得意极了,又笑道,“这九个人性格迥异,医道也颇为因人而异,却有两点却完全相同。” 三千桐不想破坏洛出水的兴致,配合道,“是哪两点?” 洛出水笑道,“第一,对师父及师门极其忠诚;第二,宠溺小师妹冉红裳。” 三千桐接道,“冉姑娘江湖人称老娘,乃三奇之一的书奇,胸中有万卷奇书,人见人爱,自然而然。” 洛出水却道,“爱便爱吧,何故要叫她老娘呢?这我很奇怪,也极其不爽,若不是他们宠溺到如斯地步,屈尊纡贵左一个老娘右一个老娘的叫,那也不至于人人都跟着叫她老娘吧?真是岂有此理!我看她不比我年长多少,黄毛丫头一个,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叫她老娘的。” 三千桐看着洛出水愤愤不平的样子哈哈直笑,心想两人都是眼高过顶之人,真碰面就不知是如何有趣了。 桐水二人径直走入虎堂,单叶虎看见来客,问道,“两位有何贵干?” 洛出水奇道,“大医师,你不是应该问‘两位有病么’,怎么问有何贵干?” 单叶虎闻言愣了一下,差点以为是冉红裳易容回来捣乱。 三千桐忙道,“在下三千桐,特来拜见大医师。这位是在下表妹,出言无忌,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大医师勿挂心上。” 单叶虎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见三千桐僧衣佛珠,长发披散,似被一股魔力吸住,愣着不动了,进入耳朵的其时只有“三千桐”三字。 (本章完) 正文 第⑩③章 煙秀月出,入夢劍式 洛出水笑道,“大医师,我只听说七医师木讷,您怎么也像根木头了呀?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这根烂木桐突然摆在你眼前,你措手不及,被同化了,哈哈。” 三千桐拿洛出水没有办法,莫可奈何。 单叶虎好歹回过神来,也跟着哈哈一笑,戏道,“小姑娘你说对咯,三绝之首大驾光临怎不令人恍惚?我以为是梦,如此便又以为我应该是睡着了,所以一动不动。” “世上还有如此痴人么?”洛出水笑说一句,三千桐也被逗笑。 单叶虎命人将桐水二人的马匹牵去马棚,又叫小虎子上茶,拉着三千桐入座,“前几日才送走双奇,今日又迎来琴绝,果真是冥冥中有此荣幸,单某措手不及,措手不及,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三千桐正要回话,洛出水却抢道,“什么双奇?不是只有书奇么?” 单叶虎闻言猛然察觉说漏了嘴,看着洛出水逼问的眼神,知道隐瞒不住,只得如实说道,“前几日老娘带来了玉奇玉楼公子,我曾同他交流海外奇药之奥。” 洛出水闻言即看着三千桐呵呵笑道,“你之前还说海上虚无缥缈,怀疑玉海双楼的真实存在,现在没话了吧?玉海双楼可是老娘说的,看吧,叫你不听老娘言。” 三千桐惭道,“是我错了。” 洛出水得意道,“知道你仰慕黄鹤楼,原谅你了!” 三千桐问道,“大医师,你可知玉奇入中原所为何事?” 单叶虎道,“这我不太清楚,玉楼公子远居海外,却自言本是中原人氏,他本是找老娘帮他追寻故人旧事,中间不知发生了何事,老娘就引他来问我十年前的事。” “十年前?”洛出水问道,“是什么事?” 单叶虎道,“说来话长,日后你碰到玉楼公子,不妨再问。” 三千桐道,“老娘和玉楼公子离开后去了哪里?” 单叶虎道,“游赏之后,便拜京都而去。” 洛出水又插嘴道,“游赏,他们去哪里游赏了?” 单叶虎呵呵笑道,“还有哪里?老娘最爱的去处,自然是城郊废园,说甚么‘南阳奇景,斜阳落花’的,如此如此。” 听罢单叶虎之言,洛出水拉着三千桐道,“咱们也去看看。”心里却是道,“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眼光,哼!” 三千桐看时间正好,笑道,“既是书奇爱处,必有难言奇妙,走吧。” 于是桐水二人偕行到城郊废园,入眼荒废,残垣攀枝,斜阳渐落。 洛出水见此美景,哎哟一声道,“原来这‘斜阳落花’说的是日落于花之间,而非花落于斜阳之时呀,这我真没料到,没料到!” 三千桐闻言才知洛出水曾暗中较劲,微微一笑,清风一拂,忽感剑意鼓荡,俯身捡起一根树枝道,“花妖,对此美景,剑意忽至,你退到一边,我为你舞剑。” 洛出水闻言退到一边,看着三千桐挥洒,虽比不上那夜在鹿门山师父的自如,却也有模有样,入神之余,脸也开始微微发烫。 三千桐练到一半,忽地左刺一下,右刺一下,边思边练,毕竟是全数接上,但后半剑招生硬,连洛出水看着都觉好笑。 三千桐收起剑势,走到洛出水身边道,“这套剑法共有三十七式,我现在只能把前十八招比较自如地使出来,看来还须十分努力。” 洛出水点点头,欢喜道,“我觉得这十八招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了,配合我传授给你的万里一息,更是绝妙。妙音,你现在能打得过看到鬼了吧?” 三千桐闻言忍俊不禁,心知洛出水执念极强,却如实道,“师父说把这套剑法练到炉火纯青,便可无人匹及,但我现在连一半都没还达到炉火纯青之境,如何是玉笛公子的敌手?你要知道玉笛公子不仅轻功与你不相伯仲,飞刀绝技亦是炉火纯青。” 洛出水心中不服,却也无可奈何,便岔开话题道,“那以后再说。妙音,师父传授这套剑法的时候只说那柄佩剑叫‘烟秀月’,这套剑法和剑招都还没有名字,不如我们帮它取个名?” 三千桐点点头道,“这套剑法共有三十七式,师父又说我的剑叫‘烟秀月’,那不如就叫‘烟秀月三十七式’,你看如何?” 洛出水摇摇头道,“好像少了点什么,容我深思片刻。师父名叫梦幽,那夜相见恍若梦中,剑法有三十七式,叫‘入梦三十七式’如何?”洛出水突然翘首,碰到三千桐目光,连忙躲开道,“看你的主意了。” 三千桐应道,“就依你之言,但也可把三十七改为剑,叫‘入梦剑式’。” “言简意赅!还让人家不知道你的底细。”洛出水拍手同意,即又道,“接下是剑招之名,第一招从天而降,我们就以‘斜阳落花’四字命名,如何?” 三千桐笑道,“好名字。” 洛出水挠挠头道,“第二招我没看懂是怎么使出来的,妙音,你再演示一遍。” 三千桐演示一遍,洛出水没看出来,又道,“太快了。” 三千桐收起剑势笑道,“这招不能再慢,再慢就无法使出来。” 洛出水嘟了嘟嘴道,“怪不得师父不传我剑法。” 三千桐道,“剑法可以慢慢练习,层层递进。” 洛出水道,“第二招太古怪了,我就看出一个‘回’字。” 三千桐道,“这招就叫‘回身落泪’罢。” 洛出水闻言奇道,“为何?” 三千桐沉静道,“这招若出,不能化解者必然中招,而且是杀招,当我回身看时,中招者或已不能救,所以叫它‘回身落泪’。” “妙音,你太仁慈,会很吃亏的。”洛出水理解不了三千桐的心境,关心一句,又想到三千桐自称不如玉临风,心有不甘,顺势埋汰道,“看到鬼那么厉害,为何当初他没有出手?” 三千桐闻言,知道洛出水说的是那件事,便笑道,“也许玉笛公子已经准备出手了,但看到你闯进来,就想看看你的能耐。我想若是玉笛公子先出手,就不会…” 洛出水截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三千桐道,“玉笛公子能及时在你手上救下匪首一命,可见一斑。” 洛出水岂会服气,哼道,“你们都是满肚子的仁义,却善恶不分。他们拦路抢劫、杀人放火,是恶人,怎能轻放?” 三千桐笑道,“赏善罚恶,天经地义。花妖善恶分明、嫉恶如仇,这值得称扬。但善恶皆分小大,善小则赏少,善大则赏多,大恶天理不容,小恶则有转圜。若凡事不留余地,令犯小恶者从善无门,岂不是逼着他们作恶多端么?” 洛出水微微点头道,“说得有点道理,但那伙人是大恶。” 三千桐无言以对,只得岔开话题道,“我们快些回去罢,莫让大医师久候。” 桐水二人在虎堂留宿,翌日清晨即又启程。 (本章完) 正文 第⑩④章 南宮莊主,幻影遺蹤 洛出水兴奋道,“大医师说老…咳咳,他说书奇带着玉奇进入洛阳追寻故人往事,想那洛阳风烟阁的鸟风阕也是三绝之一,我们再入京师,那可就是空前绝后的‘双奇双绝会京师’啊,依本姑娘看来,此举必将轰动天下呀,哈哈!” 三千桐看着洛出水摩拳擦掌之态,不由得一笑,回道,“汝阳是入洛必经之路,我们先去拜会汝南洗水山庄。” “好啊,慕名已久之地。”洛出水当即应承,又笑道,“南宫庄主是天下第一酒徒,据说他酒量深不见底,从未有人把他灌醉过,即使是不怀好意的车轮战,对手也是丢盔弃甲,大败而回。” 三千桐浮想斗酒场面,如身临其境,频频点头,笑道,“大酒徒之名,绝非浪得。慕名已久,就要得见,让人好不快活!” 洛出水突然却不快活了,皱眉道,“妙音,我很奇怪。” 三千桐扭头笑道,“奇怪什么?” 洛出水郁闷道,“你好歹是三绝之首,名重天下,不要你心比天高,怎么也要心比云高一点罢?。” 三千桐闻言微微一怔,旋即朗然笑道,“大将军、佐帅、小神医、大医师、书奇、玉奇、大酒徒,哪个不是鼎鼎大名,我小小一绝,如何托大?” 洛出水见三千桐存心戏弄,气道,“我觉得你也钦佩看到鬼,你不能说看到鬼也鼎鼎大名吧?” 三千桐道,“玉笛飞刀,武林传说,花妖不知么?” “看到鬼!”洛出水嗔道,“就他还武林传说,我呸!” 三千桐又是一阵大笑。 两人来到洗水山庄门口,报上名号,即被请入。见到南宫植羽粗布大衣装束,洛出水不由得一奇,看了看身边的三千桐,脱口便道,“庄主啊,你怎么穿得这么破烂,跟烂木桐有得一拼。哈哈,你是不是把庄里的钱都换酒喝了?” 南宫植羽见洛出水干净利落,像极了外甥女冉红裳,不由欢喜非常,朗声道,“小姑娘一眼便看破敝人窘境,敝人佩服,敢问小姑娘尊姓大名。” 洛出水此时才觉失礼,忙道,“我叫洛出水,是烂木桐的表妹。” 南宫植羽闻言一笑,似有意又似无意地疑声道,“表妹么?” 洛出水只觉南宫植羽眼神似能看穿一切,硬着头皮道,“我真是烂木桐的表妹,不信你问他,他不会说谎。” 洛出水指着三千桐。 南宫植羽哈哈笑道,“不用问玉琴公子,我信你。” 洛出水当即笑道,“这还差不多。” “哈哈哈。” “你们笑什么?” 南宫植羽笑道,“出水侄女,你可真是像极了我那外甥女。” 洛出水奇道,“哪个外甥女?” 南宫植羽笑道,“江湖人都叫她老娘。” “啊,是她?”洛出水大感意外,“她是庄主的外甥女?不不不,庄主你搞错了,我跟她不像,一点都不像,要像也是她像我!” 三千桐无从插嘴。 南宫植羽越觉得洛出水可爱至极,连连大笑,拉着洛出水道,“不管谁像谁,今日你要陪我畅饮一场!” 三千桐看着南宫植羽将洛出水拉走,心道,“古道磊落主,相逢酒一樽。看来今日是要醉一场了。”想罢会心一笑,快步跟上。 桐水二人果然大醉一场,翌日起来,南宫植羽连连抱歉,三千桐自是直言无妨,即使还有些余醉。 南宫植羽见三千桐装束奇特,问道,“玉琴公子何以僧衣裹身?” 三千桐直言不讳,同时将路上发生的一次意外也说了。 南宫植羽听后忧道,“出水侄女性情耿介执拗,染上如此杀气,实为棘手。若一着不慎,后果难以设想。玉琴公子,云法禅师言明疏而不堵,不外是说血劫无可避免,你要考虑的重点其实并不是劫前疏导,而是劫后之应。” 三千桐此时才恍然大悟,惊道,“那我该如何做?” 南宫植羽道,“我也想不出好的办法,但据你所言,出水侄女虽轻功绝妙,但武功低微,强出头时若遇强敌,必然吃亏。那么保护之责,就全在玉琴公子身上了。看得出玉琴公子惠质仁心,我这里有一套闪躲的武学,名唤‘幻影遗踪’,你好好练习,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三千桐闻言难道,“于武学之道,晚辈已拜过师父,南宫庄主若要传授绝学,晚辈不知…” “诶,”南宫植羽伸手一拦,笑道,“玉琴公子,我不用你拜我为师,也不敢让你拜我为师,我传授‘幻影遗踪’与你,就当是老朋友送的礼物,你若要返礼,我也不推辞。” 三千桐笑道,“晚辈身无别物,只有以一曲琴声回赠。” 南宫植羽朗然笑道,“甚好。”又道,“你是要入京么?” 三千桐回道,“是。” 南宫植羽笑道,“我那可爱的老娘带着玉奇才离开汝阳三日,此时应该犹在京师游玩寻觅,你跟出水侄女赶上,会有一出好戏。” 三千桐闻言笑道,“看来晚辈能可一饱眼福了。” 南宫植羽偷乐一阵,起身带着三千桐来到大院,将“幻影遗踪”的步法和心法倾囊相授,三千桐则以一曲回赠。 洛出水起来时已将近中午,两人在山庄吃过午饭,拜别南宫植羽,动身入洛。 (本章完) 正文 王王君子,藐视朝廷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洛阳城西。 百岁门张灯结彩,门人们个个喜气洋洋,进进出出,为王三百岁的寿宴做准备。王三百岁本人则携着王夫人优哉游哉,看着门人们忙活,王夫人更是不时出言指点,门人们得到指点,都不由得虎躯一震,更加精神了。 王三百岁呵呵笑道,“夫人,你只需看着,不必乱出主意。你看你看,小伙子们都摆好了,被你一说,又要重新摆一次,我真担心这么折腾下去,不知要到哪年哪月呀夫人!” 王夫人也乐呵呵道,“我这不是为你着想么?你还不高兴了。” 王三百岁闻言连忙摆手道,“夫人万莫误会,老夫气度深叠,岂能生夫人的气。” 王夫人本就已笑得合不拢嘴,此时更笑得连走路都走不稳了,似要摔倒,王三百岁扶着王夫人道,“夫人小心。” 王夫人笑着瞅了王三百岁一眼,点了点头。 王家夫妻已算得上是老夫老妻,再过两日,便是王三百岁的五十大寿。 前文经由冉红裳和鸟风阕透露,王三百岁不仅与当朝宰相王文君有故,更有御赐的官爵,个中缘由,在此稍作交代。 王三百岁本名王金燕,虽只比王文君年长六岁,论辈分却是王文君的族叔。十五年前,王文君上京参加殿试,便是寄宿在王金燕的家里,此时的王家还不叫百岁门。王文君文采斐然,却不受待见,王家人初时给了王文君不少白眼,王金燕贵为一城豪富公子,自然瞧不上这个没名没气的寒酸布衣,常以“小侄儿”唤之。 王文君自幼孤苦,出生不过数日,父母便不幸双双罹难,所幸犹有一位长兄,好歹将他拉扯过来,在三岁时长兄娶了一女,此女颇有文才,爱甚了王文君聪明伶俐、天赋异凛。然而造化弄人,王文君五岁时长兄因病过世,王嫂哀痛之余,遵循丈夫遗言到处寻人改嫁,不过无人愿意接受“克亲灾星”,王嫂却唯此不从。不甘命运作弄,王嫂唯有独立支撑,与王文君相依为命,王文君长大成人后因感恩王嫂酸辛,执意要叫王嫂“母亲”,王嫂拗不过,只得从了。王文君此生,唯此一喜耳。 王文君参加科举,屡屡夺魁,王嫂相信王文君必得状元,王文君自也信誓旦旦,不料在上京殿试途中,王嫂因积劳成疾又加路途艰苦,客逝异乡。王嫂临终前犹笑言此生得王文君一子,无有遗憾,王文君大恸之余,将王嫂火化,只身上京。 王文君境遇凄惨,生小备受冷嘲热讽,对王家人之举自是无动于衷,每日勤勤恳恳礼数周到,倒是让王家人颇有些赧颜了。 但这并不改王家人对王文君总体的观感。 一日,王金燕跑到柴房里想戏弄王文君一番,开口便道,“小侄儿,听说你来京应考殿试,想必十分的有文才,族叔今日出一个对子,‘叔叔侄儿,天上地下吾与汝’,你如何作对?限时十秒开始。” 王文君正在读书,不料王家少爷来唐突,十分有礼却也颇为冷淡道,“对对子乃是雕虫小技,治国能臣,无暇为之。” 王金燕闻言一奇,但面子挂不住,哼道,“小侄儿,平日看你恭恭谨谨,原来都是虚伪做作。呵呵,傲慢无礼之辈为求得栖所低下头颅,叔叔也是少见!” 王文君起身做了一揖道,“族叔切莫着恼,文君直肠而言,全因文君乃一介乡野鄙夫,不擅辞令,若有冒犯之处,实非傲慢之故,还请族叔海涵。再说对对子,古往今来,虽有巨才之人敏捷精妙之对,但毕竟是娱乐之资、生活佐料,非是正途。” 王金燕越听越奇,不由得仔细看了看王文君气态,暗暗佩服,但少爷任性,保住面子最为紧要,便道,“小侄儿空口无凭!” 王文君无法,对道,“王王君子,湖远堂高民及臣。” 王金燕闻言脸色一变,暗道,“此君非是等闲之辈,想我走镖之时犹知与人为善、拉拢豪杰,何以却对这个远房侄子百般冷眼刁难?此实非明智之举,若有朝一日小侄儿风云忽起,我王家岂不是自绝于人?” 想及此处,王金燕连忙赞道,“好个王王君子!文君,今日一试,足见卿才,倒是让族叔自惭形秽了。” 王文君揖道,“族叔过谦了,谢族叔关心。” 王金燕耳目众多,自然早已收集了王文君的故事,王文君素有‘克亲灾星’之名,却吹不散王金燕行镖多年积累的胆气,只见王金燕哈哈一笑道,“文君在此好生读书,族叔不打扰了。” 王文君做了一揖。 翌日,王文君读书倦累,想出门游玩京师一日,在大院碰到王家老爷,还未来得及开口问候,王家老爷先开口道,“文君,因你来时客房腾不出来,多日以来让你住在柴房里,真是委屈你了。” 王文君忙道,“族公多虑了,文君无有委屈。” 王家老爷笑道,“今日客房已经腾出来了,你搬到客房去住。” 王文君见王家老爷态度大转,心知必是昨日与王金燕一会之故,但不愿承礼,婉言谢绝道,“族公,文君家徒四壁,餐风饮露早已习惯,入住柴房,已觉住在天堂,安逸之态,文君唯恐心生怠惰…” “我们王家哪里是家徒四壁?”王家老爷截道,“叫你住进客房就住进客房,你若再忸怩,族公可是要疑心你心有不平了。” 王文君闻言忙道,“文君不敢,文君但听族公安排。” 王家老爷大喜,又道,“我带你去客房。” 王文君跟着王家老爷来到为自己准备好的客房,但见仆人进进出出,手上拿的抬着的都是自己的物品,便欲上前帮忙。王家老爷拉住王文君,呵呵一笑道,“下人去做就可以了,文君,我们进房间去,看看你可还满意,若不满意,族公为你想办法。” 王文君在客房门口就已大吃一惊,客房之大,实非他所曾见,客房外犹空着一大片院子,更是令他心旷神怡,为此改变,心中不由得暗暗赞赏王金燕的城府。 一切安排妥当,王文君不待王家老爷问话,即满面春风,连连称谢。王家老爷自是呵呵直笑,按下不谈。 出了客房,王家老爷询道,“文君方才是打算出去么?” “嗯。”王文君点点头道,“族公,文君读书读得有些闷,想起入京许久,还未游览,打算出门看看。” 王家老爷笑道,“确该出门走走,可惜金燕离京行镖去了,不然族公必然要他跟在文君身后,耳濡目染,多多学习。” 王文君忙道,“文君区区,岂敢让族叔跟在身后。” 王家老爷笑着点点头,又道,“文君饱读诗书,必然知道韩老先生曾言‘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金燕虽是长辈,但在学识一途,相去文君甚远,应该虚心受教。好了,族公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去吧,好好游赏。” 王文君告辞退下,出了王家,向东行去。 王文君徐徐而行,但见京师富庶,繁华景象目不暇接,不由得想起家乡贫苦,眉头一皱,自言道,“为富一方,终不是盛世天国。” “兄台,你这话若被旁人听到,告发出去,按律是藐视朝廷之罪。” 王文君入了神,出言无忌,猛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一震,扭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长一少两人,年长者与自己一般年纪,少者二十上下,正对着自己微笑。 (本章完) 正文 水瀑龙鱼跃,波浪收不起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王文君定了定神,做了一揖,转身又继续往前走。 “兄台请留步!”年长者喊住王文君,追上来道,“在下柳籍,小字惜卿,方才听得兄台之语,甚是佩服,兄台是胸怀大志之人,惜卿不知可否有幸与兄台结交?” 王文君再看柳籍,但见柳籍气宇轩昂,豪言壮语,实乃平生所未见,便又一揖,道,“不才王文君,幸会阁下。” 柳籍闻言不由一喜,朗声道,“可是那岭南第一的王文君?” 王文君闻言微微不悦,却含而不露道,“正是区区。” 柳籍哈哈一笑,“世人不知文君,惜卿却知之,幸甚幸甚。来来来,文君,我给你介绍一个少年天才,便是这位小弟。” 少者见柳籍向人推介自己,上前一揖道,“小弟李孤冰,拜见王大哥。” 王文君其时已隐隐被柳籍大开大合之势所摄,此时又见柳籍对少年人推崇有加,自不敢怠慢,回礼道,“不必多礼,文君一介鄙夫,岂敢自认大哥。” 柳籍闻言笑道,“咱们三人有缘相会,不如义结金兰,玉龙殿上,咱们三兄弟同登三甲!” 李孤冰振奋道,“柳大哥说得在理,王大哥意下如何?” 王文君笑道,“文君得遇两位兄弟,实乃三生之幸。” 三人当即撮土为香,结拜金兰,诗曰:与君世世为兄弟,再结来生不了因。胸怀万里擎天志,手托千载共一心。 柳籍年长王文君一岁,拜为大哥,李孤冰年幼,自然是三弟了。 拜了两位义弟,柳籍豪情陡升,拉着王文君和李孤冰道,“走,咱们去京师最好的酒楼里畅饮一番!” 王文君囊中羞涩,自然为难,何况他平日滴酒不沾,更是为难,“大哥豪气冲天,弟弟由衷振奋欢喜。然弟弟素来不饮,恐怕不胜酒力,于此不能尽兴。何况饮酒颇能误事,我看……” “诶,”柳籍截道,“二弟,不可有如此迂腐的想法。饮酒误事者,只怕都是些无能之辈,咱们兄弟三人胸壮千里,岂是那些人能比的?何况今后二弟登第为官、多方应酬之时,岂少得了酒?” 王文君闻言深以为然,不由精神一振,大笑跟从。 李孤冰见王文君终于开朗,才笑道,“弟弟方才度二哥气度,有几句诗词,二哥可要一听?” 柳籍笑道,“当要一听!” 王文君附和道,“正是。” 李孤冰即吟道,“我是美真人,卓荦非凡子。动若激湍过林竹,静若深潭水。水瀑龙鱼跃,波浪收不起。回看沉沉一寸地,从此不平矣。”吟罢又笑道,“这首小令,弟弟送给二哥。” 王文君被赞,笑道,“孤冰诗才,为兄自愧不如。” 柳籍接道,“三弟不仅才高,而且剑术绝妙,亦非凡人也。” “喔?”王文君闻言喔了一声,虽早已注意到柳籍和李孤冰皆手握宝剑,此时才仔细一看,柳籍手中之剑,剑柄带穗,李孤冰的却无,便向李孤冰道,“他日得闲,二哥不知可有幸一睹三弟剑舞?” 李孤冰慷慨笑道,“何须他日,二哥想看,弟弟即刻便舞!”说着左手抛起佩剑一滚,右手一扬,凭空抽剑出鞘,嘴角轻轻一抿,就地而舞。 王文君只看得眼花缭乱,心中不觉生出向往。剑舞一毕,王文君拍手大赞,又笑道,“大哥手握宝剑,应也是剑道好手。” 柳籍闻言哈哈一笑,握剑之手一抬,将剑托近给王文君观视,“二弟,这把宝剑名曰龙吟,乃柳家祖传之宝,大哥随身佩戴,不过饰身而已。若论剑法,大哥在三弟手下恐怕走不了几招。” 王文君不谙剑道,但闻柳籍之言,不禁对李孤冰又佩服一层,便又问道,“三弟这柄剑可也有名字?” 李孤冰点头应道,“它名唤落雪,是师父传给我的。” 王文君闻言一奇,又问道,“不知尊师是何方高人?” 李孤冰一难,支支吾吾道,“这…弟弟是梦中拜师受剑,也不知师父名讳,但见师父神采风流,不似凡人,此事说来荒唐至极,只有大哥相信。” 王文君受夏侯氏养育之恩,爱嫂惜嫂念嫂之情深切,闻此梦中之言,忽感与夏侯唯在梦中方能再见,情绪一涌,良久才道,“此事虽奇,但为兄也全然相信。” 李孤冰料到王文君会说相信,本以为不过是客套之语,然王文君情切之甚,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禁一惭,同时想到王文君心中藏有憾事,便道,“孤冰得遇两位兄长,一生之福!” 柳籍自也看出王文君怀有心事,朗声笑道,“走,饮酒去!” 三人登楼饮酒,阔谈天下大势,治国要略,互相钦服。柳籍感叹王文君治国之能,慷慨道,“能得二弟辅佐治国,圣上之幸,天下之幸也。” 王文君却感不足,叹道,“文君唯有文韬,而无武略,大哥文韬武略,慷慨之气如长河大江奔涌不绝,文君非是大哥敌手。” “诶,谬矣。”柳籍纠正道,“咱们兄弟三人戮力同心,辅佐圣上,治国安邦,又岂会成为敌手?” 李孤冰接道,“正是,两位哥哥同佐一主,当是圣上的左膀右臂!” 王文君笑道,“确系如此,文君失言了。” 柳籍朗然一笑,连连劝酒。 三兄弟酒阑,王文君已是醉得一塌糊涂,柳籍问王文君住所,王文君只说着寄宿某地,并无居所,神伤之态,令柳籍和李孤冰更加笃定王文君境遇多有不如意之处,王文君此时突然弯腰呕吐,柳籍扶住王文君道,“二弟,大哥与你同病相怜,初来乍到,幸好碰到三弟,方有了落脚之地…三弟,拿茶水与二弟漱口。” 李孤冰连忙递来茶水,王文君漱了口,又用衣袖擦了擦嘴道,“已忍伶俜卅年事,强移栖息一枝安。天下有才,偏散零落,二弟不甘!” 柳籍闻言豪气道,“二弟莫伤,此遭我兄弟三人登龙在即,届时振臂一呼,广罗天下寒士,使才得所用,安又不可?” 王文君闻言为之振奋,一锤桌面道,“大哥说得对,何用在此自怜自伤!”言罢举杯一灌,又撑着起身道,“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柳籍道,“二弟,我送你回去。” 王文君阻道,“不用,我可以。大哥,三弟,就此别过,玉龙殿上再会。” 李孤冰但见王文君醉得不轻,放心不下,在王文君离开后跟柳籍道,“大哥,看二哥形态,我实在放心不下,不如跟在后头?” 柳籍道,“二弟在大醉之余犹能保持清醒一直不说寄宿之所,此是二弟隐私,不可造次。” 李孤冰当然也知道这层,忙道,“大哥所言,弟弟自能明白,但也不能放任二哥如此回去,万一在路上有个好歹,悔之莫及也。” 柳籍也顾虑到此,思考片刻之后,锤掌笑道,“有了!三弟,你身上银两颇足,咱们雇一可靠之人跟着二弟,要他如此如此,三弟意下如何?” 李孤冰闻计拍手赞道,“好主意,如此既能保证二哥安全,又能保住二哥隐私。”随即掏出一粒银子递给柳籍道,“大哥,你不怒自威,由你交托,最为妥当。” 柳籍笑着接过银子,依计行事。 (本章完) 正文 笔底龙腾非书生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王文君在回王家的路上频频回头,不见柳籍和李孤冰跟着,才放心下来,但他醉眼迷糊,强撑精神,自然察觉不到陌生之人跟随保护。 那人见王文君进入王家,返回禀告,柳籍和李孤冰得知王文君安全,相视一笑,也一起返回住所。 王文君回到王家,被下人看见,就有人要来搀扶,王文君甩开仆人,又踉踉跄跄向柴房走去,到了柴房,四处找不到自己的盘缠行李,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却猛地想到前事,醉中忘却,此时连忙掩饰道,“快扶我回房。” 被搀扶到客房门口,王文君又甩开仆人,命道,“都不许进来!”随即奔入卧室,东翻西找,直到翻出一个灰色罐子,才停止癫狂动作,盯着罐子看了许久,忽地一把抱住罐子,痛哭起来,却不出声。 门外突然传进来敲门声,王文君听到声音,连忙将罐子收好,擦了擦眼泪,起身出去开门,开门所见者正是王家老爷。 王家老爷看见王文君面色难看,冲鼻而来却是一大股酒味,连忙问道,“文君,你这是?” 王文君将王家老爷让进客房,转身走路却犹有些摇晃,王家老爷竟伸手来扶,王文君不敢甩开,解释道,“出门遇到两个同道中人,皆是人中之杰,高兴之余,相约饮酒,文君不胜酒力而至于斯。让族公担心,文君惭愧不已。” 王家老爷笑道,“难得文君盛赞,想必不差,应该大饮一场,应该的。文君虽醉,不失文质,族公甚为欢喜。如此,族公便不打扰你休息了,好好睡上一觉。” 王文君谢道,“多谢族公。” 王家老爷安排王文君睡下,出了客房,跟守在院子里的仆人道,“你们留下两个人来守在房外,文君醒来有何需要,不得怠慢!” 仆人们自是唯唯诺诺。 待王家老爷离开,留下的两个仆人才议论道,“不知道这个王文君用了什么法子,竟让咱们老爷态度大转。” 另一个道,“嘘,别乱说话。不管如何,现在人家承蒙老爷青睐已是事实,在这里议论闲话,若被人听到告发出去,那就惨了。” “真是命好!” “羡慕不得。” 翌日王文君酒醒,回想柳籍之风,甚是忧愁,在客房院里徘徊,恰巧被来探视的王家老爷撞见,被问及缘何郁闷,王文君惭愧道,“文君思及酒醉失态,惊扰了族公,甚是惶恐。” 王家老爷摆手笑道,“不必不必,族公说过了,文君醉酒,不失文质,令族公欣慰不已,哪来失态之言?” 王文君道,“族公雅望,文君感佩。” 王家老爷闻言手舞足蹈,哈哈大笑,王文君三言两语过后,借口读书,欲把王家老爷支开,王家老爷听到不几日便是殿试之期,连忙退了出去。 王文君步入客房,翻卷数番,终至辍弃。 时间忽然过得极快,转眼间已是殿试之期,王金燕匆匆赶回,见到王文君,双手递上一个包袱,笑道,“里面是族叔专门为你准备的一套衣服,咱们王家人可不能让外人看轻了!” 王文君恭谨道,“多谢族叔的好意,但文君粗布麻衣已成习惯,穿上丝绸锦帛或会十分生疏,考场之上,恐怕为此分神。” 王金燕不依,劝道,“你先去换上,若不舒服再脱了也不迟。” 王文君未及开口继续推辞,便被王金燕硬推进入客房,无可奈何,只得依了。抱着衣服,王文君思道,“换上新衣,免不了被大哥和三弟看到,彼时将何其尴尬?王家人待我态度大变,又岂是真心要对我好?罢了罢了,若不承此意,日后或有流言,说什么王文君忘恩负义,岂是我所愿见愿闻?怪只怪…罢了罢了!” 王文君换好衣服出来,王金燕上下端详一番,赞不绝口道,“我就说嘛,这才是咱们王家的风范,这等风采,无人可及!哈哈,文君,你先到大院等候,族叔也要换一身衣服,我们送你到宫门点名。” 王文君应下,拿了随身要件,出了客房小院,来到大院里。不出所料,王家老爷和王夫人都已在大院候着了,看见王文君一身新装,眼睛发亮,都上来齐声称赞。王文君一一问候,十分谦恭。 王金燕火急火燎,换了一身文质衣服便即快步出来,汇合既毕,只见王家一行浩浩荡荡,陪护着王文君向宫门开拔而去。 参加殿试的考生共有二十七人,王文君来到宫门外,入眼别无他人,只有大哥柳籍和三弟李孤冰。 李孤冰在宫门外见王文君久久不来,不由得担心起来,渐渐生出焦急情绪,时不时翘首而望,回头却见柳籍淡定十足,便又故作轻松,一只手却是不由自主地在脸颊旁边乱挥。 柳籍笑道,“三弟,二弟为人沉稳,必不会迟到,你不用担心。” 李孤冰皱眉道,“就要点名了。” 柳籍伸手一指,笑道,“怕什么,你看,那不就来了么?” 李孤冰闻言一动,连忙转身,远远望去,只见王文君穿着华丽,被人群拥着向这边行来,不禁奇道,“二哥怎会…噢,大哥你看,那不是城西王家的人么?” 柳籍点头道,“不错。” 李孤冰急道,“时间不多了,我去叫二哥快点!” “三弟且慢!”柳籍拦道,“二弟拿捏得住时间,不必多此一举。” 李孤冰闻言一个恍然,连忙收住脚步。 王文君来到,与柳籍和李孤冰相拜,又向王家人简单介绍,王金燕看见柳籍,心中不禁一凛,暗暗赞道,“能与文君争锋者,此子也!” 其他考生但见王文君排场,有羡慕者,有不屑者,王文君一概无视。 时辰已到,众考生依点名次序入场进行第一轮初试,缺一人未到。考生亲友则在宫外等候,云集不散。宫门由禁御将军陶后率领二十四名羽林军士兵把守。 初试主监考官员乃当朝宰相公门无忌,初试结束,公门无忌收卷密封,上呈至玉龙殿。玉龙殿上,皇帝郗道遇亲自监督阅卷,随后钦点初试名次,公门无忌拿着初试名次回到考生中间宣读。 郗道遇在公门无忌走后才啧啧叹道,“这第一名笔底龙腾,竟不似书生。”回味良久,又道,“第三名是书剑情侠,难得;唯第二名沉稳内敛,是公门爱卿所盼。” 宣读名次既已,二十七名考生便随公门无忌觐见玉龙殿,进行复试,最终留下三人进行最后的三甲定夺考验。 此三人自然便是柳籍、王文君和李孤冰。 余下考生得了甲次,便行出宫,王家人不见王文君,登时大喜,王金燕注意到柳籍和李孤冰亦不在队列,心道,“果不其然。” 不多时候,宫外便只剩下王家人候着。 (本章完) 正文 此华夏之言也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玉龙殿上,郗道遇对着留下的三名考生笑道,“此次考试,三甲悉为布衣,而无名望子弟,实所罕见。” 公门无忌应道,“有赖圣上圣明。” 郗道遇笑道,“圣明与否,还须此三子助孤家一臂之力。” 柳籍道,“籍定不负圣上厚望。” 王文君见柳籍突然出声,暗吃一惊,李孤冰自也捏着一把汗。 郗道遇闻言微微一怔,公门无忌喝道,“大胆柳籍,竟敢…” “公门爱卿,无碍。”郗道遇拦住公门无忌,转而对着柳籍道,“初试第一,柳籍柳惜卿,孤家之喜。” 柳籍回道,“谢圣上。” 郗道遇又道,“你是初试第一,至于复试…”王文君暗暗紧张,等了许久,才听到郗道遇继续说道,“孤家一时难以定夺你们三人的名次。” 柳籍三人相顾不语。 郗道遇又道,“孤家现有一题,可分甲乙。” 柳籍三人再次相顾。 郗道遇笑容散去,颇有些严峻道,“今鬼域突番屡屡犯边,国人谈鬼色变,三位心中有何妙法,可以使局势扭转?” 李孤冰闻言看了看柳籍和王文君,应道,“回圣上的话,孤冰以为,鬼域突番魁梧有力,生性残忍,方令国人畏惧,若使国人武技在身,则必不畏鬼神。” 郗道遇笑道,“小家之言。” 王文君担心柳籍接话,若观点与自己如出一辙,不免落于后手,连忙接道,“文君以为当以教习为本,以英国人心魄,心魄坚厚,纵使躯体孱弱,亦必不屈于鬼人。振臂一呼,万方而应,如此国人谈鬼色厉之日近矣。” 郗道遇赞道,“大家之言。” 王文君暗暗一喜,回道,“谢圣上。” 郗道遇点点头,扭头看着柳籍微微笑道,“文君孤冰,一文一武,惜卿,你还有何高见?” 柳籍双手只一抱,便是豪气冲天,答道,“二弟之言甚是,文也。然三弟之武乃是小武,非大武也!” 郗道遇奇道,“何为大武?” 柳籍道,“惜卿以为,犯我泱泱华夏者,虽远必诛。惜卿不才,愿领兵出关,扫荡千里,使我华夏族人明虎胆热血者,吾辈也,鬼人突番不过蝼蚁耳!如此,我华夏族人雄威振振,何惮乎外族?” 郗道遇大喜道,“此华夏之言也!” 李孤冰更是欢喜难耐,王文君颇有不服,却不能言。 郗道遇忽道,“你们是兄弟三人?” 柳籍回道,“回圣上的话,惜卿与两位贤弟同怀大志,义结金兰。” 郗道遇笑道,“好个同怀大志,义结金兰。那么这三甲名次,当以大哥为首,二弟在次,三弟居末。” 李孤冰闻言即道,“圣上英明。” 王文君也道,“圣上圣明,谢圣上。” 柳籍最后道,“谢圣上。” 郗道遇却又道,“但在朝廷之上,不可以兄弟相称,惜卿,记得不许造次。” 柳籍忙道,“是!” 郗道遇欢喜而笑,正欲再问柳籍兵法之道,忽有陶将军求见。郗道遇正当欢喜之期,闻报稍稍一奇,随后便道,“宣。” 觐见者正是禁御将军陶后,陶后缘何不在宫外把守,却来觐见?此事甚奇,须往宫外一观。 话说那王家人久久不见王文君出来,心中都有些焦急,心想必是圣上难以定夺,如此一来,角逐之激烈,可见一斑。 在此焦急之际,忽然一阵清风拂来,众人齐齐扭头看去,只见一人丰神俊朗,慢步而至。众人呆看来者,暗自揣测来者是何许人也,却见来者走到宫门前轻轻一揖,薄唇微启,“陶将军,草民赵询,乃是殿试考生,路上因故耽搁,至于迟到,可否请陶将军入内传达一语,以使草民争得补考之机。” 陶后看着赵询,心道,“此时圣上或已钦点三甲,岂有补考之理。”如此想罢,左右看了看,终是难敌赵询风采,便道,“我去禀告,你在此少待。” 赵询谢过。 郗道遇叫陶后平身,问道,“陶爱卿缘何求见?” 陶后禀道,“回禀圣上,宫外有一考生,正是缺考者赵询。赵询询问臣是否可以补试,臣掌管羽林军,不甚明了考试规则,是以求禀圣上,请圣上定夺。” 郗道遇闻言暗暗称奇,思道,“陶爱卿明知不可,破例求见,可见那赵询殊奇,有难挡之风采。”思及此,即扬手一笑道,“能得陶爱卿破例引见,宣。” 陶后闻言大喜,拜道,“圣上圣德!” 陶后离殿,殿上众人无不在好奇。 郗道遇忽然出言测试道,“状元、榜眼、探花,你们当知依本朝律法,迟到考生绝无资格补试,陶将军破例之举,是出于何故?” 王文君应道,“回圣上,此生能获殿试资格,绝非泛泛之辈,而补试之言,亦必先出于其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此生之勇,非比寻常。而能勇进者,惟其艺高也。陶将军乃羽林御将,勇艺相惜,此常道也。” 郗道遇看着柳籍道,“惜卿,你以为呢?” 柳籍道,“二…呃,文君所言极是,此生风华,必有十分佳处。” 郗道遇点点头,与众人继续等候。 “考生…考生赵询觐见。” 随着这句稍微磕碰了一下的话声落下,玉龙殿上,一人风姿卓荦,稳步而上。殿上众人则不约而同微呼一声,眼睛发直。 “草民赵询,叩见吾皇!” 赵询单膝跪地,久久不见回话,只得耐心等候。 “啊,快平身!” 郗道遇恍然回神,应了一声。 “谢吾皇!” 赵询起身,面对郗道遇。 郗道遇盯着赵询看了半晌,忽道,“龙章凤姿!” 赵询拜道,“吾皇盛赞,草民惭愧。” 郗道遇忽然乐道,“方才传话太监缘何吃吃?” 赵询回道,“询一介草民,声名微乎,公公不见闻之故。” “哈。”郗道遇一笑,点了点头道,“俊美如卿者,此世无两。也怪不得陶将军为你破例,而孤家,也不得不为你破例一次。” 赵询道,“谢吾皇。” 郗道遇沉默半晌,忽道,“今鬼域突番屡屡犯边,国人谈鬼色变,爱卿心中有何妙法,可以使局势扭转?” 赵询回道,“回吾皇,依询浅见,若要扭转局势,必须疏而不堵,若不能使我华夏族人中心根生我富强之气,终非根本之法。” 郗道遇闻言大喜,看了看柳籍道,“继续说。” 赵询气冲振衣,慷慨道,“鬼域突番所以猖獗,全因鬼域关守将求堵之故,以求不败,而非求胜。询曾只身入鬼域视察半载有余,知鬼域大将鄙喜不过一介武夫耳!兵道谋略,非其所长,而其仰仗兵将蛮勇,致使鬼域关守将不战自怯,固守城池。若询领兵,必扫荡千里,收复失地,使鬼域突番肉不足以膏锋锷,骨不足以餐野狗,登丘而望,见我军旗、闻我军号而魂丧胆裂!” 郗道遇闻此掷地有声之豪言,大喜之余意犹未尽,即命人抬上沙盘,令柳籍赵询演兵。 第一战,柳籍统领天兵,赵询统领鬼兵,二子交战,互不相让,是战赵询败。 第二战,赵询统领天兵,柳籍统领鬼兵,再次交战,二子各出奇招,是战柳籍惜败。 柳籍赵询经此一战,互为钦佩。 郗道遇不满足于两人互斗,宣朝中名将分别与柳籍赵询对战。这些将军初时自然轻视柳赵二人,以为不过纸上谈兵而已,上阵时眼神睥睨,领圣朝兵将与柳赵厮杀,竟皆以失败告终,此时才暗自惭愧,默默退到一边。 时间随之推移,不觉天已入夜。 郗道遇长久忧于鬼域突番之患,寝食不安,此时却突然得此两帅,自然大喜过望,激动之余,不禁在玉龙殿上来回踱步,忽然又停下抖着右手,继而又走。 群臣目光跟随郗道遇,都在等郗道遇说话。 终于,郗道遇停在赵询跟前,右手指着赵询,情不自禁地抖着,一面道,“孤家要赐你状元等身!还有,明日孤家要拜将。柳籍,赵询,孤家要拜你们为大将军及佐帅参军,领鬼域关兵马,横扫鬼域突番!” 众人闻此圣旨,皆大欢喜。 公门无忌虽精于内政,在军事上却不能为郗道遇分忧,心中惭愧,此时见柳籍赵询显示军事天才,早已澎湃在心,率先拜道,“圣上神明!” 李孤冰此时最是欢喜难抑,只想与大哥二哥大饮一场,后话再说。 王文君却笑不出来。 (本章完) 正文 龙章凤姿,绝代风华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在宫外,王家人从早上目送王文君进入宫门,等到入夜犹不见王文君出来,不禁担心王文君会被不速之客挤出三甲之列,一个个忧心忡忡的,不在话下。 王金燕念及父母年迈,出言劝说王家老爷和王夫人先回去,王家老爷忧道,“文君能得圣上青睐如此,名次已是其次,前途不可限量。文君出来见我离开,必然心中有缺,此非明智之举。” 王金燕无奈道,“既然如此,孩儿便去准备饮食。” 王家老爷挥挥手道,“快去快回!” “哎!” 王金燕应下,带了几个下人,快步离去。 王家老爷则全神望着宫门。 郗道遇赐了赵询状元等身,更要拜将,颁下圣旨,急令宫人连夜赶工,在承天殿外搭建拜将台,柳赵王李四人则谢恩离宫,遵旨返回住所沐浴更衣,天明入朝。 玉龙殿上此时只有公门无忌陪着郗道遇,郗道遇待众人散去,转身问道,“爱卿,四子之才,你以为如何?” 公门无忌回道,“回圣上的话,四子之才,如圣上所见。但老臣以为,王文君心思缜密,武功虽非其所长,然王政之务,或无出其右者,乃王佐之才也。” 郗道遇点点头又道,“那依爱卿之见,孤家是否要将其留在京师?” 公门无忌道,“李孤冰可留驻京师。” 郗道遇喜道,“孤家有爱卿,百年之幸也。” 公门无忌跪道,“老臣何德何能。” 郗道遇笑道,“爱卿快快平身!” 柳赵四人一齐出来,柳籍因与赵询相惜,难抑欢喜,道,“籍自负文韬武略,今日遇见赵兄,才知天外有天!” 赵询道,“询亦然。” 四人行到宫门,看见王家众人悉数在候,王文君不禁一讶,连忙上前道,“族公、族婆,你们,你们…族叔,你怎不劝族公族婆回去?” 王金燕见王文君终于出来,心中欢喜,被王文君质问,索性开起玩笑道,“文君,我想回去,可你是了解你族公的,他不愿回去,谁也拿他没有办法,而且他还不许别人走开,更说难得今晚月色不错,不能不赏。” 柳籍三人闻言都抬头看了看月色,果然不错。王文君没有理会,摇摇头道,“族叔莫要说笑,我们快陪族公族婆回去!” 王家老爷笑道,“文君,族公正好兴致,无需拘束。” 王夫人接道,“文君,你们三人和这位公子一起出来,笑容满面,看来都是朋友,不如也一起回去,热闹热闹。” 王金燕忙道,“正是,须得庆祝一番!” 王文君不想承情,更不想“状元等身”的赵询留在身边,便道,“大哥和三弟应都方便,但不知赵兄是否已有安排…” 柳籍笑道,“二弟,圣上分赐朝服与我兄弟四人,今夜沐浴更衣,明日齐到承天殿拜将除官,难得良辰,正要凑在一块才好,赵兄你说呢!” 柳籍拉着赵询的手不放,赵询只好道,“王老镖头、王夫人,在下冒昧叨扰,实在不好意思。” 王家老爷笑道,“诶,这是哪里的话,赵公子太客气了。赵公子文质仙容,屈尊到寒舍作客,老夫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哈哈!” 众人便都大笑,齐齐向王家行去。 王家老爷和王夫人不耐瞌睡,庆饮之时又见柳赵王李四人都不提殿试,便不敢贸然询问王文君得了殿试第几,有些闷,吩咐下人几句,早早便去睡了。王金燕待柳赵王李四人沐浴出来,兴致犹浓,邀请四人到大院继续酌饮,一并赏斜落之月。 王文君见王家老爷等人不问名次,心中愉快,爽快应下,并道,“族叔…” “诶,”王金燕闻言截道,“文君,你我年纪相仿,族叔叫得我老了十几年,万万不可了!何况你与柳公子三人称兄道弟,我还怎敢应‘族叔’之唤?” 王文君却道,“族叔虽与文君年纪相仿,毕竟年长,何况论辈分,族叔终是族叔,文君岂可造次。” 柳籍道,“二弟知书守礼,王少镖头依他便是。惜卿是半个书生,半个粗人,心直口快,直呼少镖头如何?” 王金燕笑道,“如此甚好。” 五人大踏步而行,很快来到大院,下人早已备好了美酒,只等五人齐来了。柳籍坐下就想与赵询搭话,王金燕却来斟酒,柳籍不觉一笑,看见赵询波澜不惊之态,又暗笑自己实在粗鲁。 五人举杯一饮而尽,大笑数声,柳籍道,“赵兄仙才卓荦,更难得有如此美貌!” 赵询道,“过奖。” 李孤冰却道,“大哥说得对,如许人,百年难遇。” 王文君也点点头,又道,“赵兄不似拖沓之人,不知因何缘故迟到?” 此话一出,余者皆为好奇。 赵询轻描淡写道,“路上遇到一些让人遗忘光阴之事,仅此而已。能得吾皇及各位好友赏识,询幸甚。” 王金燕闻言想起宫门惊鸿一幕,朗声笑道,“若非被赵公子绝代风华倾倒,陶将军又岂会破例引荐?彼时惊艳之景,犹历历在目。”王金燕回想胜景,意犹未尽,起身道,“彼时惊喜,金燕感佩,此时金燕便以朴质之身,演练拳脚,以助酒兴!” 王金燕跳出大院空地,大喝一声,“去拿我的金刀来!”命罢拳脚拉开,打的正是断虎牙拳及踢狼腿。拳脚功夫演罢,众人拍手叫好,下人此时早已把金刀抬上,王金燕更不打话,连着一脚将金刀踢在半空,底子一溜,不知如何就握住了金刀,朴朴舞弄起来。 柳籍出身幽独,会使十八般兵器,长于画戟,长刀刀法亦是一流,自能看出王金燕刀法中的破绽,但他并不想在王金燕的兴头上泼下一盆冷水,专挑妙处喝彩。 王文君只是觉得王金燕的刀法不如李孤冰的剑法好看,至少观看之后不觉得舒畅,但见柳籍喝彩,便也跟着轻轻鼓掌,似是而非。 王金燕舞刀完毕,回到座位上。 柳籍赞道,“少镖头刀法精妙之处,可以一敌十。” 王金燕惭道,“混口饭吃,惭愧惭愧。” 王文君听出玄机,但见王金燕不察,即举杯与王金燕对碰,笑道,“族叔刀法精妙绝伦,惜文君不谙此道,便似对牛弹琴。” 王文君一并给王金燕打了个眼色,王金燕懵了一下,忽地领悟,不由一惭,连忙举杯道,“柳公子不可只言刀法精妙之处,粗浅生硬之处,更须指教。” (本章完) 正文 幻踪十九剑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柳籍见王金燕转变之迅,正有些好奇,忽见王文君用手轻轻捂住嘴唇,便即了然方才王文君非是说客套话,而是暗示,不由暗暗一笑,回道,“他日若有机会,惜卿自当与少镖头切磋,取长补短。” 李孤冰闻言,知道大哥不想当着众人的面弄刀,以免给主人尴尬,接道,“少镖头舞刀助兴,极尽地主之谊,小弟感佩,也应一舞助兴。” 王文君闻言快道,“族叔,三弟剑法好极,我们有眼福了。” 王金燕顺水推舟道,“那必须细细观摩才行。” 李孤冰起身慢慢走进院心,回身又跟在座四人一揖,忽地一闪,霎时落雪。 赵询为此起手一式,已暗暗叫好。待看到李孤冰舞出“鹤鹞分岭”一式,余者暗暗握拳振奋、心服口服之余,赵询却开口道,“此路剑法似曾相识。” 柳籍闻言微微一怔,即道,“这套剑法是三弟在梦中承蒙高人传授,赵兄怎会也有似曾相识之感,莫非赵兄曾遇到过三弟梦中的那名高人?” “梦中授剑?”赵询乍闻柳籍之言,猛然想起谢飞絮五日五年的奇谭,触动不已,良久才道,“原来天底下竟有如此多的奇事。” 柳籍闻言讶道,“赵兄果真见过那名高人?” 赵询摇摇头,隐去路上奇遇,回道,“我也不知为何会有似曾相识之感,也许同样是在梦中见过,但都模糊了。” 柳籍道,“方才赵兄说竟有,想必在此之前也有诸多奇遇。” 赵询笑道,“不足为奇了。” 李孤冰此时已重新入席,看着赵询笑道,“两位哥哥的对谈,小弟都已听到。说起梦中奇遇,小弟师父的风采,不比赵兄失色。而这把落雪剑,”李孤冰将手中落雪递给赵询,“便是在小弟梦醒时无端出现的。” 赵询心里想着谢飞絮,便觉得任何事都不足为奇,接过剑的瞬间脑袋似被巨力猛地一撞,疼得他将剑一扔,双手收回捂住头部。 柳籍正好坐在赵询旁边,见状连忙扶着赵询道,“赵兄,发生了何事?” 在主位的王金燕以及对面的王文君此时也都站了起来,诧异不已,李孤冰本就已起身递剑,讶异之余,一会儿看看赵询,一会儿又看看桌上落雪,百思不得其解。 赵询缓过劲来,连忙道歉,“莫名一阵头痛,吓到各位,实在抱歉。” 柳籍见赵询无事,放开赵询道,“赵兄怎会无缘无故头痛?你方才碰到落雪,难道是因为落雪之故?” 赵询瞒道,“不是。” 见众人神情有异,赵询伸手去拿桌上的落雪,陌生的景象霎时又来冲击脑海,赵询强自掩饰,微笑道,“落雪,好得很。”赵询稳住双手,将剑还给李孤冰,李孤冰接过剑,又听赵询从容道,“但孤冰的剑法,似还未到最佳状态。” 李孤冰笑道,“赵兄果然好眼力,这套落雪剑法我还未学全,当时师父将全部招式演完,而心法只传授到大半,我就醒来了。” 赵询此时已又缓过劲,指出剑法奥妙,“这套剑法共有十九剑,落雪之名,乃名剑之表,不足以名剑法之奥妙,‘幻踪’二字,才是剑法深意。” 李孤冰听到“幻踪”二字,忽如醍醐灌顶,双手一抱,谢道,“赵兄之言直如当头棒喝,小弟久久不能突破,原是为此。承蒙赵兄提点,请受小弟一拜!” 赵询回了一揖道,“一二浅见,孤冰不必多礼。” 王文君此时得知柳赵二人不止胸怀大武,小武亦是世间少有,更加自惭形秽,回想圣上以三兄弟长幼之序拟定名次时还心有不服,此时却暗思道:如若圣上知道三弟同样能文能武,又不知我为兄长,我岂非必居末席? 筵席终有散时,王金燕早已命人准备了三间客房,但柳籍坚持要四兄弟同宿王文君客房,理由依旧是天明进宫受赏,同进同出。王金燕自不与客人相拗,几句劝说之后爽快应下,依着柳籍要求吩咐下人拿来三床被子。 四人送走王金燕,柳籍铺开被子,要与赵询李孤冰席地同眠,王文君自也拿来自己的被子铺在地上,兄弟四人同甘共苦。 柳籍听到赵询一直唤他柳兄,纠正道,“赵兄,不可唤我柳兄,籍表字惜卿,你唤我惜卿便好。” 赵询闻言朗然一笑,“那惜卿为何唤我赵兄?” 柳籍闻言一讶,王文君和李孤冰见状不禁齐笑,王文君又道,“赵兄唤三弟孤冰,须唤我文君。我们不知赵兄表字,又不能无礼直呼名姓,只好唤赵兄。” 柳籍赞成道,“不错,还未请教赵兄表字。” 赵询自被李孤冰梦中授剑奇闻唤起思念,一直不曾放下,此时听到柳籍询问表字,不由得撒起谎道,“询表字凤皇。” “凤皇?”柳籍闻此不禁一喜,想起玉龙殿上惊鸿一幕,愉快道,“圣上乍见凤皇之美,亦不禁直呼‘龙章凤姿’,而凤皇亦特立独行,呼圣上为吾皇,原是为此。哈,好个凤皇,好个凤皇!” 李孤冰也乐道,“可幸孤冰今夜又多了一个凤皇哥哥!” 赵询忙道,“惜卿、孤冰,众人面前,不可呼我凤皇。” 王文君以为赵询顾虑凤皇二字太过张扬,点了点头,转又道,“但再呼赵兄,也甚别扭。” 赵询其实并无表字,听了王文君之语,竟无以对。 李孤冰笑道,“凤皇哥哥出自花城,莫若唤作倾城,我看没人不服了。” 赵询闻言,心知王文君和李孤冰对自己提出的要求有所偏误,微微笑道,“嗯,便听孤冰的。” 四人谈笑,兴致颇高,不知时间飞逝,其时只眯了一会眼,天便亮了。王家老爷和王夫人早早起来候在大院里,只见王家老爷乐道,“此番状元、榜眼、探花和文采风流可掷果盈车的赵公子齐聚我们王家,由我们王家亲自接送进出皇宫,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好事,不知是何等的威风啊,哈哈哈。” 王夫人道,“这都要感谢燕儿慧眼识珠。” “对对对,”王家老爷连声附和,忽又一叹,颇为感伤道,“万幸燕儿年轻,不似我老眼昏花。唉,夫人呐,都不说了,不说了,文君他们也快出来了。” (本章完) 正文 拜将帅,师龙虎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祝大家元旦快乐!!新年快乐!! 。。。新年新气象,包括我!! 、、、、、、、、、、、、、、、、、、、、、、、、、、 、、、、、、、、、、、、、、、、、、、、、、、、、、 承天殿外。 公门无忌率领文武百官皆已在候,柳籍、赵询、王文君、李孤冰四人也在宫人引领下准时到殿,四人殿试奇事早已在一夜之间传到了朝中一众文臣武将的耳里,众人但见四人进来,皆侧目而视。 四子名声已在耳内,但殿试不在场者众,抬眼看去,只辨识出赵询一人,众人乍见赵询,无不低呼暗喝,诚然是为赵询的风华所折服。 柳籍和李孤冰听到众人低呼,相视一笑,王文君则肃然不语,目光微微看向群臣之首公门无忌。 “圣上驾到!” 忽听得此四字在殿外传来,一时间宫乐大盛。 群臣都停止议论,各自入列。公门无忌则带着柳籍四人单独站在前列,敬候郗道遇进殿。 “吾皇万岁!” “众爱卿平身。” 郗道遇走上承天殿外石阶,对着阶下众臣微抬双手,阶下一班文臣武将高呼“谢吾皇”,齐齐站起,肃然而立。 郗道遇道,“今鬼域突番犯边,侵我西壤,直抵鬼域关,虽不进,亦不退,累我民生,苦不堪言。孤家且问,谁能领兵扫荡突番,收复西壤之地?” 静默片时,老将博安道,“臣启奏吾皇,新科状元柳籍、状元等身赵询文韬武略,老臣以为此二人足有领兵扫荡突番之能。” 郗道遇道,“博爱卿何以知之?” 博安回道,“回禀吾皇,昨日老臣与籍询二子推盘演兵,籍询二子胸藏万兵之策,时而克奇制胜,时而压倒全盘,屡战屡胜,攻无不克,是以知之。” 郗道遇面露喜色,又道,“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公门无忌拜道,“启奏吾皇,博老将军性情耿介、身经百战,微臣以为,籍询二子若非真有雄才将略,老将军必不折服。籍询二子,天作之合。” 郗道遇点点头道,“两位爱卿所言极是。今日孤家在此筑台承天拜将,便是要拜籍询二子为三军之帅,领兵出关,扫荡突番,还天下民生平乐。” “吾皇圣明!” 郗道遇在歌颂声中登上拜将台,立在拜将台上,一时风云豪气,仰视道,“承天拜命,风云并列,柳籍赵询,将帅登极。” 柳籍赵询稳步登上拜将台,单膝跪地。 郗道遇道,“今孤家承天拜命,授柳籍大将军衔,赐紫金战袍、黄金盔甲,赐战马疾卢踏烟。” 柳籍双手承接拜谢,“谢吾皇!” 郗道遇令柳籍起身,又道,“今孤家承天拜命,授赵询佐帅参军衔,赐白银战袍、白金盔甲,赐战马白云千里。” 赵询亦拜谢圣恩,站到郗道遇左侧。 郗道遇立于中央,发号施令,“孤家谕:今命大将军柳籍,佐帅参军赵询,点羽林精兵十万,开赴鬼域关!” 群臣高呼万岁。 柳籍跪道,“臣启奏吾皇!” 郗道遇见状微微一愕,问道,“爱卿何事要奏?” 柳籍道,“羽林精兵,护京师于永昌,鬼域突番,实不足一哂,臣以为招天下各郡守兵五万,足以横扫鬼域。” 郗道遇闻言一奇,也不免紧张,“郡中守兵非一日可集,而况参杂,爱卿可有万分自信,统领此等兵众?” 柳籍道,“臣回禀吾皇,开赴鬼域,扫荡突番,非一日之功,兵贵神速,不在操之过急。兵法有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其是也。臣与佐帅点兵五万,集于京畿训练,必有成效。届时开赴鬼域,突番败期不远矣!” 郗道遇大喜,准奏道,“便依爱卿!” 柳籍拜谢。 天下郡中守兵闻大将军点兵,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五百郡守,均点百人。柳籍赵询练兵三月,号其师龙虎,五万大军开拔,浩荡奔赴西壤。 京师百姓为睹佐帅风采,提瓜挈果,夹道欢送。 · 疾卢踏烟全身乌赤,与白云千里同为郗道遇的御马名骏,柳籍一身紫金,跨在疾卢踏烟背上,与赵询并行。 柳籍笑道,“果然百姓是冲佐帅而来。” 赵询道,“何以见得?” 柳籍道,“只闻众人高呼佐帅。” 赵询笑道,“我高呼了大将军。” “被众人呼声盖过了。” “哈哈哈。” 随军传旨太监孙来道,“于今国人悉不爱鬼,佐帅风流,可想而知。” 赵询道,“此番奔赴鬼域关制敌,有劳孙公公了。” 孙来笑道,“圣上遣咱家随军出征,是荣恩咱家,自古道荣劳相随,佐帅不必多礼。何况咱家此番也有任务在身,大将军虎符在握,边关守将不得不听令,不过照章办事,还须一纸圣谕。咱家不过动动嘴皮,辛劳者众,还是咱们的兵士百姓。” 柳籍道,“孙公公此言极是,但耐得艰苦,方能扫荡突番,还天下安宁。” 大军疾行几十日夜,已接近鬼域关。 柳籍命大军安营扎寨,中军帐里,柳籍与赵询谈话,“凤皇曾只身入鬼域视察半年有余,当不止探知鄙喜一介武夫而已。” 赵询道,“边将守关,只求不败,是以突番屡屡侵犯,如今早已成习,三三两两,散落鬼域关外,侵扰关外百姓,肆无忌惮。凤皇已有一计,可奇袭西壤突番,收复西壤之地而敌不闻。” 柳籍说出心中计策,竟与赵询不谋而合,两人胸有成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已将计布好。 柳籍率兵来到鬼域关,守将出迎,但见赵询样貌奇佳,守将一愣,孙来不待守将开口,手拿圣旨高声道,“圣旨到,鬼域关守将姬阮接旨!” 姬阮连忙跪下道,“臣姬阮接旨。” 孙来展开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鬼域关守将姬阮,镇守鬼域关有功,惟不思进取,无能收复关外西壤失地,今遣大将军柳籍接任守关职责,鬼域关兵事交由大将军统领,不得有误,钦此!” 姬阮没有听到责罚之言,暗松一口气,接旨道,“谢圣上隆恩,臣姬阮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来将圣旨递给姬阮道,“起来吧,以后用心辅佐大将军,还可以立功。” 姬阮恭谨道,“谢孙公公。” 孙来点点头又道,“这位便是大将军。” 姬阮连忙拜道,“末将拜见大将军!” 柳籍将姬阮扶起,“姬将军不必多礼,今日之战,还须姬将军多多提点。” 姬阮闻言吓了一跳,忙道,“末将不敢,大将军有用得着末将的地方,末将必当全力以赴。” 柳籍点点头,又道,“这位是佐帅。” 姬阮又欲下跪拜见,却被赵询拦住,“姬将军,不必拜见。” 姬阮双手便只一抱,“末将姬阮,参见佐帅。” 赵询点点头,又扭头道,“孙公公,首战奇袭,还望少待一观,他日回禀朝廷,以使吾皇安于寝食,抚慰臣民。” 孙来笑道,“咱家不谙兵事,但听佐帅吩咐。” 姬阮惑道,“佐帅今日便要出击?” 赵询道,“明日。” 柳籍命道,“第一件事,将关内百姓撤退五里,姬将军在一日之内可做得到?” 姬阮忙道,“一日撤退五里,末将自能做到。” 柳籍又道,“第二件事,姬将军可有西壤失地突番守军驻扎营地位置图?” 姬阮道,“突番自恃蛮勇,西壤失地防范不严,末将早已摸清。” 柳籍忽道,“姬将军既然知道突番防范不严,为何不作突袭,收回失地?置万民于水火而不顾,你可知罪!” 姬阮见柳籍威严,慌忙跪下辩解,“末将知罪,末将知罪!末将并非不愿出兵,实有苦情。” 柳籍道,“说!” 姬阮道,“回禀大将军,西壤以外乃鬼域地界,无关据守,突番大军蛮勇,若卷土重来,我军实难坚守,西壤又复为失地,如此得不偿失,奈何,奈何。” 柳籍怒道,“西壤百里外之鬼门山,不能据守么?” 姬阮愧道,“鬼门山远在西壤百里之外,末将无能,不敢深入鬼域之地!” 柳籍道,“作战畏败,英雄丧胆,此错一也;鬼门山中道狭隘,天然据险,不知诱敌深入合而歼之,将帅无谋,此错二也。进兵鬼域,反为侵略,沙场之上,刀光剑影,心怀迂腐仁义,此错三也。姬阮,你可知错?” 姬阮道,“末将知错!” 柳籍便道,“可欲将功补过?” 姬阮振奋道,“末将请命!” 柳籍目的达到,沉声道,“好,本帅命你如此如此,速速去办!” 姬阮得令,速速退下。 鬼域关内,姬阮召集兵马训话,“明日本将领兵出关杀敌,有谁愿往?” 众将士闻言一时愕然,静默片刻,山呼而起,“我!”“我!”“我!” 鬼域关兵马坚守城门,眼见关外突番嚣张,侵扰失地百姓,早已是忍无可忍,奈何军令如山,不能出关杀敌解恨,此时乍闻军令,怎不一时愕然。 姬阮听着山呼海号,精神为之一振,“自即刻起,此关更名为平关,此城池更名为平城,扫平突番,指日可待!” “扫平突番!扫平突番!扫平突番!” 姬阮平伸双手,示意肃静,“众军听令,…”姬阮将命令布下,得知进兵消息,全城百姓为之鼓舞,又听说大将军有决胜把握,无不欢喜配合撤退,半日不到,百姓即已后撤十里,在十里外的山林里驻扎。 平城却并非空无一人。 各式各样的买卖依旧有序进行。 (本章完) 正文 关门打狗,独闯龙潭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翌日。 姬阮领平关将士五千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杀关外散漫突番兵士五十人,逃生突番兵士三人,奔回西壤督守将军热都克处禀报。热都克其时正在饮酒,突闻战报,一口酒便从两片厚唇中间喷射出来。 热都克将酒杯一摔,骂道,“找死!” 一个兵士道,“敌军已列阵关外,叫嚣要与大帅决一死战!” 热都克呸道,“小小阮鸡,还敢叫阵大帅。若非凭关据守,本督早已将那阮鸡碎尸万段。来人,备足西壤军马,与我掩杀狗军!” “慢!”热都克突然想起一事,问道,“狗军有几多兵马?” 那个兵士道,“突袭队伍不下五千,回望犹有兵马出关,必是倾城而出,要与大帅决一死战!” “放屁!”热都克一掌将小兵打倒在地,“狗军岂有资格与大帅决战?简直是脑袋抽风,自寻死路!点兵出战!” 热都克身边副将道,“督守,可要禀告大帅?” 热都克右臂一挥,“不必,攻下敌关,热都克足矣!” 姬阮此时率领守关将士五万,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CoM 列队关外等候。 副将不无担忧道,“将军,不知西壤督守热都克狗子会不会不贪功,禀告鄙喜狗子亲帅二十万突番大军前来决战?” 姬阮心中同样忧虑,却强自镇定道,“大将军说过,本将能据守平关,靠的是平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鄙狗子派热狗子督守西壤,只因热狗子生性残劣,折磨我西壤百姓,与本将磨牙,等的就是本将按捺不住出关死战,攻破我军,进犯平关。平原决战,我军非是敌手,热狗子深谙鄙狗子心思,大将军却摸透了热狗子贪功之性,既有绝对把握击败我军,他岂会放过大好机会?” 热都克点齐兵马,足有三万之众。突番兵马一个个如狼似虎,摩拳擦掌,以为天下莫我若也。 热都克率军杀到,还未对阵,姬阮下令撤退,平关守军闻军令撤退,状似望风而逃。热都克见姬阮部众慌张而逃,大叫道,“阮鸡将士怕死,见我雄威胆裂,不能让阮鸡逃入关内,冲啊!” 热都克率兵追到关下,见关门缓缓拉起,拍马一跳,便将关门踏下,面露狂喜,挥刀叫道,“杀敌悬首记功,杀呀杀呀!” 得此天上掉下的馅饼,突番将士无不脑袋嗡嗡作响,争抢入关。热都克奔入关内,瞥见一群百姓向四处逃散,狂叫三声,“杀!杀!杀!” 突番将士乱入关内,抢作一团,连身后城门被堵上也不知晓,直到城门冒出滚滚浓烟,才有士兵怪叫道,“城门被堵上啦!” 然而抢作一团的突番兵众却听不到喊声,看见城门被堵上的兵众则不知所措,便在此时,半空乌云密布,突番众人仰头而望,箭矢已如雨点射下,怪叫声迭起,几阵剑雨过后,埋伏在暗处的精兵喊杀声动如雷,长枪钩刺,围杀突番乱兵。 热都克早已在剑雨中变身死刺猬。 柳籍军令:敌军中计入关者,一个不留! 在一片喊杀声渐渐消去之后,平城已是尸横遍地,一片狼藉。 · 三个月后,清晨。 西壤百二十里外鬼域大将鄙喜中军营地,突然来了一个奇怪的人。 此人名唤龙秋蝉,杭州人氏。 龙秋蝉生得十分魁梧,一身虎胆,单骑提盒入鬼域,面无惧色,自言有要事禀告,请见鬼域大将鄙喜。 守营将尉鲁尔蚩拦下龙秋蝉道,“你是狗国之人?” 龙秋蝉道,“大凡自惭形秽者,皆以恶言詈人,以舒狭隘之气。” 鲁尔蚩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乖乖又道,“凡请见大帅者,勇武第一。你须得过我鲁尔蚩这关,方能入见。” 龙秋蝉道,“贵国尚武,龙某早有耳闻,但你们就不怕我是刺客?” 鲁尔蚩笑道,“任你有三头六臂,也别妄想在中军刺杀大帅。” 龙秋蝉左手抱盒,右手一请,“败你,只需一招!” “猖狂!”鲁尔蚩闻言大恼,因为此前他未曾拦下一人,深感莫大耻辱,此时哪里容得龙秋蝉蔑视,摆开拳脚如猛虎咬来。 “扑!” 龙秋蝉一掌将鲁尔蚩打翻在地,冷冷道,“鲁尔蚩,你可知你家大帅为何偏偏选中你在此挡关?你不知道,对么?那么我告诉你,因为你家大帅不想为此耽误要事。” 鲁尔蚩挣扎起来,龙秋蝉已进入中军帐。 鄙喜见龙秋蝉入帐却不下跪,盯视着龙秋蝉道,“见到本帅,为何不跪?” 龙秋蝉道,“龙秋蝉既非大帅下属,又非帐下俘虏,何以要跪?” 鄙喜道,“忤逆本帅,你不怕本帅以忤逆之罪斩杀于你?” 龙秋蝉傲然道,“我有要事禀告大帅,不问要事,便为小衅事杀我,大帅乃是聪明之人,必不会鲁莽行事。何况我乃敌军将领,大帅欲杀我,也应在战场之上,大帅乃是尚武之人,胜之不武之事,恐怕也不屑为之。” 鄙喜欣赏龙秋蝉之勇,点点头道,“你有何要事须禀告本帅?” 龙秋蝉将手中木盒一抬,“在此木盒之中。” 鄙喜命左右护卫去拿木盒,龙秋蝉却将木盒收回,并道,“大帅不必急着打开木盒观看,容我把话先说明白。” 鄙喜示意左右护卫退下,伸手请道,“请说。” 龙秋蝉道,“三个月前,我军已收复西壤失地,现已列阵贵国鬼门山前,等候与大帅生死一决!” 鄙喜闻言大为震动,却含而不露道,“你方主帅是谁?” 龙秋蝉道,“当然是姬阮将军。” 鄙喜喝道,“姬阮鼠辈,岂敢出关叫阵?热都克只需率二万精兵,便可把姬阮那五万兵马打得落花流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戏弄本帅!” 龙秋蝉并没有被喝声吓退,反而笑道,“是也不是,大帅派人前去一看便知。” 鄙喜恼道,“一派胡言!此前三个月以来,热都克都有派人传信,信中可没有提到损失一兵一卒!” 龙秋蝉道,“那是因为写信的人不是热都克!” 鄙喜大惊,“不是热都克,那是谁?” 龙秋蝉道,“我军收复失地,一并俘虏了热都克,命其伪造军情,为的是有时间整顿西壤国土,列阵鬼门山。为让大帅不疑,此盒之中全是热都克的悔罪书信。” 鄙喜不愿相信,“姬阮岂有如此奇能?” 龙秋蝉道,“姬阮将军确实无此奇能,用兵奇谋,出自一名隐士高人,也即是我军现任军师,军师派我来见大帅,要我将上述实情说出,并言大帅看了盒中信物,三个月内必不敢前来应战。” 鄙喜怒道,“岂有此理!” 龙秋蝉镇静道,“军师还说,大帅一介武夫耳,此时心中唯有一计,不过是擒下我交换热都克,以逞胜之不武之能。另外军师还要我转告大帅,若我顺利返回,两军对峙之时必然释放热都克,因为军师不欲胜之不武;若我不能及时返回,必然斩杀热都克,因为在军师眼中,我统兵之能不及热都克。” 鄙喜被猜透心思,恼羞道,“本帅用谋,岂是旁人能及。你不如热都克,明日便见分晓。回去告诉你们军师,若热都克伤却一根毫毛,本帅将杀光你们所有人!” 龙秋蝉闻言心道,“佐帅果然深谙鄙喜心理。” 龙秋蝉微微一笑,并不把鄙喜的威胁当回事,将木盒再次递上,并道,“军师说此木盒呈上之时,大帅必然急欲知晓盒中内容。” 鄙喜好胜,果然上当,将木盒收下,喝道,“你可以走了!” 龙秋蝉抱拳一揖,“龙秋蝉恭候大帅入阵!” 鄙喜此时不愿输却面子,命左右护卫道,“送客!” 龙秋蝉走出军帐,与鲁尔蚩照面时意味深长道,“鲁尔蚩,多谢了。” 鲁尔蚩闻言莫名其妙,愣在一旁。 龙秋蝉跨上疾卢踏烟,绝尘而去。 (本章完) 正文 兵败兵胜,鬼门隔山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中军帐里,鄙喜左手托着木盒,但觉木盒沉沉,犹豫数番,心道,“此时打开木盒,应不算急迫了。” 此时左右护卫进来禀报,“大帅,人已离去。” 鄙喜道,“他还有说什么吗?” 左护卫道,“与鲁尔蚩说多谢。” 鄙喜闻言微微一奇,道,“你们下去。” 左右护卫退出军帐。 鄙喜待左右护卫退出,将木盒托到跟前,揭开盖子,入目惊心,悍勇如他亦猛地后退一步,同时双手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扔,木盒“补”地一下掉落地板。 “我被骗了!” 鄙喜惊愕之余,脑中蹦出四字。 左右护卫在帐外听到异响,连忙闯入帐中,正欲问发生何事,猛地看见地上热都克丑陋的人头,都把话又咽回肚子里去。 鄙喜惊愕良久,忽然喝道,“方才他跟鲁尔蚩说了什么?” 左护卫道,“回大帅,他跟鲁尔蚩说多谢。” 鄙喜闻言暴怒道,“杀了他,这个叛徒!” 左右护卫不解此语,一时愕然。 鄙喜忽地拔出左护卫佩刀,奔出帐外一刀劈了鲁尔蚩。可怜鲁尔蚩在莫名其妙中突然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左右护卫跟着奔出营帐,目睹鲁尔蚩之死,与在场士兵一样,呆住了。 鄙喜转即下令追赶龙秋蝉,欲杀之而后快,但龙秋蝉此时跨着疾卢踏烟,早已不见了踪影。 龙秋蝉回到西壤中军帐里,禀报任务完成,即又赞不绝口道,“佐帅果真是料事如神,那鄙喜听了佐帅吩咐之言,整个牛鼻子都伸出来了!我差点憋不住大笑,险些露了馅,哈哈哈。” 赵询轻轻道,“任务圆满完成,如此看来,鄙喜此时已糊里糊涂地斩杀了鲁尔蚩,一并糊里糊涂地寒了突番众将士的心。三个月后,我们再次挫败突番。” 龙秋蝉不解道,“佐帅命末将使用激将法,不是为了让鄙喜气急败坏,近日便率军杀来么?” 赵询道,“鄙喜自然受不了激将法,但打开木盒之后,就不同了。不过,三个月后的鄙喜会更大意,龙将军,耐心等候。” 鄙喜命人追杀龙秋蝉,旋即又跑进中军帐里,将木盒中的信件拿出,又命左右护卫将热都克头颅装入木盒放好。 鄙喜心中狂怒恐慌,心中喋喋不休道,“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人头也是假的,来使的话也是假的,他们不过是想让我中计。啊,我杀了鲁尔蚩,我为什么杀了鲁尔蚩?” 打开信件一看,信中内容更让鄙喜难堪。 鄙喜将军足下:木盒之礼,敬意足否?三月以来,吾代笔传信与将军,与将军畅谈西壤军情,实乃平生一大快事。将军才智非凡,此时一定想明白了,一切都是假的,包括热都克的头颅,都是假的。但将军也一定在问自己为何要杀鲁尔蚩,不错,现在将军应该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派人到鬼门山侦察。速来,过时不候! 某不才,平关军师奉上。 鄙喜命人前往鬼门山侦察,并严禁任何人入帐。捏着信件,鄙喜几欲撕碎一切,却奈何不得一样东西,反复徘徊,忽地灵光一闪,恍然道,“这狗子用的是激将法,他料定本帅在此气急败坏之时必然不顾一切,率军出击,一旦操之过急,进入圈套,本帅将万劫不复了。好狠毒的计谋,好阴险的狗子!热都克,本帅必为你报了此仇,杀光狗国之人!”罢了还道,“姬阮,夺取西壤,并非难事,你真是忘了形,倚仗狗子拙计,便敢倾五万兵力出关侵我国土,马上叫阵,本帅定要剁了你喂狗,叫你尸骨无存!” 鄙喜心神稍定,厚葬热都克,并在墓葬前誓师。 突番将士风闻鄙喜喜怒无常,无端斩杀鲁尔蚩,一时人人自危,高声誓师,却非完全出于真心。面对三万同胞挫败死难之局,突番将士更是罕有地出现畏敌心理。鄙喜得知军中流言颇盛,拿下十名将士杀一儆百,突番将士为此更是心惊胆怕,俗语所言“前怕狼后怕虎”便是如此了。 西壤军帐里,柳籍和赵询则谈笑风生,初步拟定后续战略。 柳籍道,“鄙喜此番败北,必然不肯认输,但主力被歼,至少需要三年时间修整,在此期间,我军需积极修筑工事,重筑西壤城关,另筑鬼门关,据守鬼门山之险,再者练兵屯田,鄙喜卷土重来,为一雪前耻,必然倾全国之力,外加毗邻小国之乌合众,应有六七十万兵力,持久之战,粮草必屯。” 赵询点点头道,“战阵之前,鄙喜应能明白是谁败了他,料惜卿与凤皇乳臭未干,鄙喜更无服输之意,只须如此如此,便能使他再次大意,哈。” 侦察的士兵回来禀报,鄙喜连忙问道,“率军将领可是姬阮?” 侦查将回道,“回禀大帅,正是姬狗子。” 鄙喜闻言依旧诧异,又问道,“可有什么陌生的面孔?” 侦查将回道,“回禀大帅,有一文士装束之人在阵前观看姬狗子与,与早上来的那人比试马上功夫。” 鄙喜闻言嘴角微微一动,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问道,“姬狗子使用什么兵器?马术如何,武艺如何?” 侦查将回道,“回禀大帅,姬狗子的马术和武艺都不及那人,但那人似乎有意让招,看起来落于下风。” 鄙喜闻言一嗤道,“汉人迂腐不堪,患得患失,焉得不败!只是没想到姬狗子竟能容下龙秋蝉!” 鄙喜以为窥破赵询计谋,颁下军令,全军武备,三月后与情绪倦怠之敌决战,务必全歼敌军,攻破西壤及鬼域关,直捣狗国京师洛阳。 鄙喜回到中军营,又与十多位部将分析敌情,布置战略,单就手握三倍于敌军兵力一项优势,众部将已觉胜券在握,况乎我兵勇猛。 鄙喜喜上眉梢道,“东南形胜,江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你们可知道这首词说的是什么?” 众部将蛮野之人,纷纷夸赞鄙喜高才。 鄙喜笑道,“中原人美,不久将是我辈的温香软玉。可惜他姬狗子得意忘形,好好一个鬼域关天险不拿来据守,竟相信一个迂腐军师之言,只率五万弱兵便敢在鬼门山前列兵叫阵,本帅要他们都见鬼去!” “哈哈哈!” 突番将士都知此战必胜,军中弥漫着****怪笑。 一个月后,突番将士已骄极慢极。 探子禀报敌军军情。 鄙喜得知姬阮军队依旧在鬼门山前按兵不动,大笑道,“看来姬狗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决意寻死!” 两个月后,鄙喜与众将士畅饮。 又半个月,鄙喜召回所有将士整兵待发。 七日后,鄙喜大军誓师,正式向鬼门山进击。 探子回报鬼门山前有敌军阻拦,探子无法通过鬼门山刺探军情。鄙喜即命先锋将阿克路领一万人马奔赴鬼门山开道。 探子回报阿克路被敌军拦阻,死伤过千,鬼门山通道被堵,阿克路正在扫清路障。鄙喜闻报大怒,“敌军伤亡如何?” 探子禀告,“回禀大帅,敌军不敌阿克路将军,伤亡惨重,仓皇而逃,但在阿克路将军欲乘胜追击时,敌军在山上推落滚石巨木,阻断通道。” 鄙喜闻言大喜道,“狗军休想逃跑,传我军令,全军火速前进。” 一日后,突番大军抵达鬼门山。 又二日,突番大军扫清路障。 鄙喜一声令下,全军开拨,通过鬼门山,前行五里,与西壤守军对垒。见敌军阵列之前并无姬阮,鄙喜连忙招人问道,“前方着紫金战甲与白金战甲二将却是何人?姬阮何在?” 探子吞吞吐吐,答不上话。 鄙喜忽觉中计,大骂道,“蠢货!” 赵询此时突然用突番语喊道,“鄙喜,你中计了,我军后援五十万大军早已埋伏在你身后的鬼门山,不信回头一看。” 赵询用内力推送话语,突番大兵闻言登时慌乱,急急回头之时,但闻鬼门山上战鼓雷动,又见柳字旗飞扬,不待回神,柳籍赵询一声令下,四面八方战鼓突突,围杀之势如黄河滔滔。 鄙喜既已中计,方寸大乱,又听闻赵询口称援兵五十万,不禁冷汗直冒,加之此时战鼓雷动,更加不知所措,但深知身后有五十万兵力截杀,万不可进,急命撤军。 主帅调转马头,突番大军便都掉头回撤,柳籍赵询率领身后五万龙虎兵急速掩杀而来,突番大军慌作一团,齐齐涌向鬼门山,龙秋蝉和姬阮配合部署,各领两万五千西壤守军从鬼门山侧翼袭扰,突番将士涌入鬼山门通道,奈何山门险窄,宽不过五十步,突番士兵涌入其中,争相踩踏,死伤无数。鄙喜拍马通过窄道,忽闻惨叫,回头一看,山上木石滚落,再次将通道封堵。进入通道的突番将士无法通过,又欲回头,与后面涌入将士你争我夺,竟至互相残杀。 柳籍手握方天画戟,与龙秋蝉、姬阮三路兵马迅猛围杀,突番大军士气衰歇,但见通道被堵住,转又涌上鬼门山,柳籍待突番大军大部都涌上鬼门山后,下令点火,不到片刻,山上火光滔天,突番士兵鬼哭狼嚎,少数翻过山岭逃得生机,大半殒身山火,而未及上山者,则被柳籍兵马悉数斩杀于山前。 此番战役,大获全胜,西壤守军与龙虎兵却看着山火,静默不语。 鄙喜逃出鬼门山,回头但见山后浓烟四起,痛心疾首,大骂道,“狗子无道,杀人不眨眼!”痛心之余忽又喝道,“探子,探子!谎报军情,论罪当斩!探子呢!” 无人应答。 鄙喜不知探子已悉数被灭,过了一段时间,翻山逃亡的突番将士涌出,鄙喜乍见犹有逃出死地将士,猛然一喜,虎目热泪飙然而出。 两军隔山驻望鬼门山火,情绪纷然错杂。 赵询跨着白云千里,扭头跟柳籍道,“惜卿,我们这次…” 柳籍截道,“凤皇,兵法云:兵者,诡道也。冷兵杀敌,亦复如是,山火不过使杀之速也。”言罢扬起手中方天画戟一呼,“胜!” 西壤守军及龙虎兵见状闻声,热血一腾,山呼而起,“胜!胜!胜!” 鄙喜抹掉眼泪,清点兵马,二十万大军仅剩万余人。 兵败兵胜,鬼门隔山。 (本章完) 正文 败军冢,新晚国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柳籍领兵回营,与西壤平城百姓欢庆胜利,翌日全军出动,进入鬼门山收埋突番将士尸骨,埋在鬼门山外,立碑曰:败军冢。再者精编西壤平关守军,归入龙虎兵,点兵演练,雄师十万。接着按部就班,一者翻筑西壤城关、新筑鬼门关,二者放兵屯田,三者派出探子,刺探鬼域突番及各国之情。 两日后,探子回报,“敌军已渡过莫龙甘河,进入龙口关。” 柳籍道,“继续侦察。”又颁下军令,“凡鬼域人众,如有携兵渡河者,杀无赦,余者一律放行。” 颁下军令,柳籍铺纸研墨,誊写奏章完毕,交给孙来道,“孙公公,让您假扮军师诱敌,委屈了。这道奏章,劳烦您带回朝廷呈给吾皇。” 孙来接过奏章笑道,“大将军这说哪里话了?假扮军师,有何委屈?咱家此生有此动人经历,还要谢谢大将军信得过咱家,不怕咱家临阵恐惧露馅。这道奏章,咱家一定亲呈圣上。” 柳籍谢道,“如此甚好,一路风尘,孙公公还须注意保重身体。” 孙来谢过,拜辞回朝。 “圣上,前军有战报送回。” 晌午时分,孙来拿着一个本子突然闯入,郗道遇此时正在用餐,见孙来喜上眉梢唐突闯入,连忙吐掉口中饭菜,道,“快念!” 孙来念道,“臣柳籍、赵询,启奏陛下:鬼域突番犯边,历时有年,今微臣蒙圣上鸿恩,得以领兵御敌,日前交战,大获全胜。” 孙来念着奏章,一面回想大胜之况,一时喜极难续。 郗道遇见此即知是一场惨胜,哈哈笑道,“不愧是孤家筑台拜将的大将军!孙来,继续念,继续念!” 孙来稳了稳情绪,又念道,“此战战于鬼门山前,歼灭突番主力,灭敌共计十八万有余,边关士气大振,微臣一纸军书,惟愿吾皇与百姓万里同欢。” 郗道遇抚掌笑道,“定当万里同庆!”说着抢过奏章道,“孤家来看。”看罢似有不能尽兴之处,连忙问道,“孙来,大将军可有斩杀敌将鄙喜?” 孙来回道,“回…” “直接说!” “是。”孙来笑道,“大将军并没有斩杀鄙喜,而是故意放走了鄙喜。” 郗道遇奇道,“为何?” 孙来回道,“天兵倚仗圣上英明及大将军佐帅的料事如神方能大获全胜,大将军故意放走鄙喜,乃是为了如此如此…” 郗道遇听了妙计,一拍双手道,“孤家何德何能,竟得苍天如此眷顾,送孤家两位百世名将!” 郗道遇当即又召回群臣上朝,颁布喜讯,群臣雀跃,举国欢腾。 · 再说鄙喜领着残兵退回龙口关,派人刺探西壤军情,探子回报,鄙喜才知柳籍赵询名字。 鄙喜恼怒非常,一拍桌子道,“为何交战之前没有人说敌军援兵已到,为何交战之前你们刺探不到敌营中有此两员大将?来人啊,把探子拉出去斩了!” 探子闻言大惊,连忙跪下道,“大帅,饶命啊!我还有话要说,大帅!大帅!” 部将芒兹乃鄙喜手下仅剩的一员大将,此时也跪下道,“大帅,请息怒。” 鄙喜挥挥手道,“罢了,都起来说话。” 探子不敢起来,跪着道,“柳籍命人在鬼门山修筑关防,并且在鬼门山外百里之地放兵屯田,又命人将我军阵亡将士尸骨埋在鬼门山前百二十步,名曰,名曰…” 鄙喜拳头一握,喝道,“说,恕你无罪!” 探子才道,“名曰败军冢。” 鄙喜闻言大怒道,“柳狗猖狂,竟敢侵占我鬼门山百里领土,此仇不报,我鄙喜誓不为人!” 如此气势,面对盛怒的突番主,鄙喜却不敢有任何脾气,“罪将鄙喜,恳请主上赐罪。” 鄙喜并非全无谋略之辈,他在龙口关镇守数月,名为防止中原乘胜挥师鬼域,实则派人回国散布败军消息,使邻近小国知情,突番大败,元气大伤,没有哪个国家还愿意俯首称臣,自都想着反出突番独立。 突番主无将可用,无可奈何之余犹试探道,“鄙喜,你可知此番败仗,丧我国土,论罪当斩!” 鄙喜卑躬道,“罪将知罪。” 突番主暗捏拳头,又道,“虽然论罪当斩,但眼下有个将功赎罪之机,就不知你能不能把握得住?” 鄙喜忙道,“罪将此身已死,若能得主上再次眷顾救赎,罪将万谢不能尽表感激之情!” 突番主道,“眼下临近小国军心不稳,蓄意闹事,本主命你带领余部平息骚乱,你可有信心?” 鄙喜闻言大喜,禀道,“罪将全力以赴,必将骚乱平息,万死不辞!” 突番主遣退鄙喜,黯然神伤,想知道柳籍赵询是何神圣,但此乃动摇军心之举,便不敢问询。 鄙喜回道营中,再次展开信纸,看了信中之言,不无羞恼道,“柳籍、赵询,你们败我一次,又救我一次,于心有愧是假,纵虎归山是真。鄙喜在此发誓,他日必定亲手送你们上黄泉路!” 鄙喜大难不死,重振精神,带领余部一万精锐扫荡邻国,一路所向披靡,毗邻小国重又一一归附突番,鄙喜将归附兵力编入突番大军,两年后便又整师二十万,一举挥师新晚。 · 新晚国位于鬼域南部,乃是鬼域数十个小国中最强盛的一个。新晚国君名唤都都,都都同时也是新晚国的领军元帅,手下有三万新晚兵。都都素不好战,在突番挥师中原时并未归附,突番主不欲内耗,故而放任新晚独守一方。 突番兵败,新晚王爷都穆龙察劝说都都乘隙攻打突番,凭借新晚兵强,统一鬼域,指日可待。 都都却不肯,“鄙喜仍有一万残兵,两军交战,胜局虽定,但突番将士一向勇猛,我军消耗必然过半,此是其一。其二,其他国家若慑于突番淫威,望风使舵,我军是否能赢下战争,还在未定之天。此两者犹是其次,最重要者,我军即使能覆灭突番,亦已倾国而动,劳兵疲民,而后他国若趁机联合攻打,我国难保不会有失,此是不智之举。二弟,我们不论是在此前还是此后都坚持了和平立场,我想我们不动,突番便会不动。” 都穆龙察急道,“王兄,突番乃虎狼之辈,岂会容我们独好?此前突番按兵不动,乃是因为急于挥师中原,不意与我们内耗。此时若再犹豫,待那鄙喜重振旗鼓,新晚将亡矣!” 都都坚持道,“新晚不好战,但也不怕战。二弟,你退下吧。” 都穆龙察嗨了一声,无奈道,“时不再来!” 都都待都穆龙察退下,摇了摇头道,“二弟,大哥只是想赌一把,若赌赢了,不止新晚国民,整个鬼域百姓都能远离战争,安居乐业。” 殿中其时还有一人,即是都都十二岁的二子,新晚国二王子都杰尔赤。都杰尔赤一直听着父亲和叔父说话,不曾开口,也不曾离开,此时忽道,“父王,儿臣认为王叔说得对,父亲想赌赢,太难了。” 都都闻言一诧,俯首笑道,“尔赤,难,才要赌。战争,百姓之苦,若非受迫,决非首选。”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突番大军确如都穆龙察所言,兵临城下,新晚举国震动。 都穆龙察抱着盔甲来见都都,“王兄,来了!” 都都苦涩一笑,问道,“二弟,你怨不怨王兄当年拒绝你的提议?” 都穆龙察即道,“浴血奋战,最坏的结果是与王兄奋战而死,能和王兄死战,此是何等荣幸,臣弟何怨之有?王兄是三军元帅,更是新晚国君,苦心积虑,为民着想,臣弟何尝不知?王兄,事已至此,请您披甲拒敌!” 闻此一言,足以笑慰平生,都都披上金甲,与都穆龙察登上新晚城楼,防守新晚国最后一道防线。 都都俯瞰突番大军之盛,与身边的都穆龙察道,“不想鄙喜如此迅速,我还是小看他了。” 都穆龙察道,“王兄,鄙喜不刻就会下令攻城,还请王兄鼓舞士气!” 都都点点头,都穆龙察即转身号召守城将士围拢。 都都道,“众位将士,今日突番侵犯我新晚国土,当恨不恨?” “恨!恨!恨!” 都都闻此雄声,振臂一呼道,“若能手刃鄙喜,当杀不杀?” “杀!杀!杀!” 新晚将士想着有机会手刃鄙喜,一时群情激奋。 (本章完) 正文 新晚银龙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鄙喜下令攻城,七日不克,第八日突然派人来求和,言退避三舍,帐设三里之外,欲与都都单独一会。 计谋太浅,被都穆龙察一眼识破,“王兄,此是鸿门之宴,必不可赴会。” 都都却道,“非也,鄙喜七日不克,必有顾虑。突番大军有一半归附兵力,久攻不下,必生异心。鄙喜求和,乃情势所迫,我不能将和平之机漏过。” 都穆龙察闻言急道,“王兄,鄙喜小人耳,万万不可!” 都都却决意一行,都穆龙察无奈,只得道,“去也行,但我必须一起去!” 都都不允,“不可,我去之后,你便是新晚主心之骨,不容有失。” 此时大王子都杰尔沁站出来道,“父王,让儿臣跟随!” 都都突然一拍桌子,起身骂道,“混账,鄙喜明言单独一会,你们这般,是把父王看作什么人了?尔沁,你是一国之子,怎能意气用事?新晚日后须你护着,知道么?” 都杰尔沁惭道,“儿臣知错。” 都杰尔赤但见父亲盛怒怪责王兄,帮腔道,“父王,王兄是担心父王安危,还请父王明察,不要再怪责王兄了。” 都都闻言笑道,“尔赤懂事,以后王兄若再犯浑,你就替父王教训他。” 都杰尔赤忙道,“父王,王兄须您教训,您一定会安然无恙回来。” 都都点点头。 翌日,都都依约赴会,城楼上,都穆龙察手里捏着信封,依照都都吩咐,此时才开封取信阅览: 王弟,此次和谈,若成,自是最好不过,若不成,王兄必已亡矣。王兄若亡,不可再战。鄙喜攻打新晚,目的有二:一者,为他日进犯中原扫清后顾之忧;二者,若能得新晚兵力,此乃一举两得。王弟切记,万不可前来驰援,守住城楼,伺机带领新晚将士投降为务,王兄大计,于此成矣。尔沁冲动,不可让他看到此信。 新晚兵为鄙喜所用,鄙喜进犯中原,必然考虑用新晚兵力为先锋,其意有二:一者新晚兵力为各国最强,冲锋陷阵,不二之选;二者,消耗也,借敌之手消除隐忧。明此端详,你须知示弱,必要让鄙喜相信新晚将士长于守城,不擅进攻,鄙喜好大喜功,欲速进,必然会用新晚将士据守龙口关,如此新晚将士可保,切记切记。 都穆龙察将信读罢,心知都都必死,忽地大哭道,“王兄,愚弟之愚不可当也!” 都穆龙察莫名大哭,后悔不迭。 都都策马靠近三里外的营帐,鄙喜伏兵突然杀出,都都竟然不逃,大骂一声便抽出腰间宝剑迎敌,都穆龙察此时只能在城楼观望,因为他看见的不仅是都都拔剑与伏兵厮杀,更有鄙喜大军鼓动而来,而他大哭之故,正是后悔没有拦住都杰尔沁。 都杰尔沁此时率领百名将士正奔往三里外的营帐驰援,兵马越过一个矮坡,都杰尔沁便看见伏兵围杀都都,血气一腾,不管前方大敌涌来,拍马救父! 都杰尔沁身后将士但见首领奋不顾身,登时一振,急急跟上。 援军赶到,不由分说,短兵相接。 都都此时被突番伏兵刺落马下,身上全是刀枪剑眼,浑身污血。都杰尔沁拍马扬枪挥杀一阵,乘隙跳下马来,大喊“父亲”,抱起都都。 都都奄奄一息,虎目垂泪道,“尔沁,你为什么不听话?快走,不要管我!” 都杰尔沁刚想回话,却见都都伸出的手忽地一垂,不由得一愕,随即大嚎一声,悲愤之余,将都都尸体放到爱马背上,忽地又将马上一将拉下马来。 那将看见都杰尔沁悲状,心知不妙,杀气更腾,却不料被都杰尔沁拉下马来,也不管主下,大喝道,“王子,让我杀敌,我要杀敌!” 都杰尔沁一巴掌扇过去道,“混账!” 那将虽悲愤难忍,却也不敢再造次。 都杰尔沁悲道,“你骑上去,把父亲安全无虞地送回新晚城。” 那将闻言即道,“王子,我不…我留下杀敌,你送!” 都杰尔沁怒吼道,“尊那木,你想造反么?快上马。若我不能回去,便把腾龙驹交给二弟。” 尊那木明知留下必死,怎会答应,都杰尔沁见此情状,双目泪珠忽地滚滚而下,单膝扑通一下跪落在地道,“尊那木,我求你!” 尊那木见状也猛地跪下,忍不住泣道,“王子,我答应你!我答应你!答应你…可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 都杰尔沁立起身,忍住眼泪,仰天一望道,“我若回去,便再无血气可言,父亲定然是安排好了一切,不然岂会…尊那木,你替我转告二弟,若我失败身死,叫他万不可冲动,来日方长,他日再寻机会手刃仇敌!” 尊那木含泪应允,跨上腾龙驹,拍马而去。 都杰尔沁见尊那木拍马而去,一回头,腾身跨上尊那木之马,怒目圆睁,忽地双腿一夹,人和马即冲向鄙喜大军,一时乱战。 都杰尔沁挥舞着手中的新晚银龙,在百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鄙喜在后军远远看着这幕,不禁叹道,“好一员虎将!可惜了!” 都穆龙察此时在城头眼睁睁地看着,含泪悲道,“王兄,尔沁,你们放心,穆龙察一定不负所托,保住新晚。” 都杰尔沁一番冲刺,杀到鄙喜阵前,大骂道,“鼠辈,敢来一战否?” 鄙喜深知都杰尔沁勇武,若放在平时,岂会应战,此时但见都杰尔沁人困马疲,不禁一笑,“久闻新晚王子武艺超凡,手中一杆新晚银龙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所向披靡。但鄙喜不是神佛,却是你的丧门星!” 鄙喜跨上战马,挥舞一柄宣花斧来战。 鄙喜料定都杰尔沁力怯,只需游斗便可取胜,不料都杰尔沁杀心深重,凭着顽强意志险些将鄙喜一枪挑落马下。都杰尔沁不容鄙喜喘息,接上一枪,正中鄙喜大腿,鄙喜吃痛,拍马疾走。都杰尔沁哪里肯放,拍马追击,芒兹见状上来一挡,同时一呼,突番将士便又围杀而来,都杰尔沁眼见希望落空,不觉筋力一空,动作放缓,不到半会已被乱兵挑刺数十下,跌下马来。 都杰尔沁不再抵抗,手握神兵,钉立战场。 (本章完) 正文 秘密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都穆龙察立在城头,悲愤难言,但见尊那木护送都都回来,急下城楼接应。 鄙喜挥师赶到,与城头都穆龙察喊话。 都穆龙察依计行事,喊道,“大帅,我可以答应你率军投降,但在此之前,大帅必须答应几件事,如若不然,都穆龙察誓死不降。” 鄙喜笑道,“何事?” 都穆龙察道,“第一、善待城中百姓,第二、还回王子,第三、允许新晚举行国葬仪式。” 鄙喜应道,“我本不欲过多杀伤,若非如此,我岂会用计逼使你们投降?只要新晚将士归附本帅,由本帅支配,一切条件,本帅皆可答应。” 都穆龙察率军投降,领回都杰尔沁尸体,新晚国举行国葬仪式,举国同悲。随后都穆龙察依照都都信中指示,积极参与鄙喜大军演练,总是以守势取胜,而进攻全以溃败告终。 鄙喜养伤数月,回军督察,见此情况,不禁惑道,“都将军,你们尔沁王子勇冠三军,这班将士怎会如此不堪?” 都穆龙察回道,“回禀大帅,新晚将士前时由王兄统率,王兄向来不好战斗,将士平时都是以演练守城之法为主,久之形成习惯,是以不擅进攻,对进攻法门也颇多不适,愚钝不及,还请大帅责罚。” 鄙喜却笑道,“都将军言重了。以前我军攻打鬼域关屡战不克,只因鬼域关险要,姬阮也有几套守城的办法。如今新晚将士由都将军带领,他日攻下要塞,还须强有力的守军驻守。” 都穆龙察闻言当即跪谢道,“末将多谢大帅信任。” 鄙喜忽然又道,“这数月以来本帅招兵买马,时机已成,不数日本帅便要率领百万雄师挥师中原,一报前耻!都将军随军出征,要再见你家国君可不容易,听说你家国君身体抱恙,本帅放你七日假期回去一探,并代本帅问候。” 都穆龙察谢过,当即赶回新晚。 数月前,都都甘为新晚百姓牺牲,都杰尔沁不幸战亡,都杰尔赤以十四岁之龄接任国君之位,依照都穆龙察之计,托病卧床,暗中修习兵法武艺,以待时机。 都杰尔赤每日除了装病掩人耳目,便是无休无止地修习兵法武艺,每逢穿上都杰尔沁的战甲,跨上腾龙驹,都杰尔赤便会莫名地生出许多刚劲,挥舞新晚银龙,一如行云流水。 都穆龙察回来告知都杰尔赤鄙喜又欲兴兵,都杰尔赤闻言恨道,“鄙喜终于按捺不住了,叔父,我们的时机近了。” 都穆龙察道,“叔父随军出征,王上行事,还需谨慎。” 都杰尔赤道,“王叔,您不必担心侄儿会懈怠,会贪图享乐,王叔之言,侄儿铭记在心。新晚国恨有二,一者突番,一者中原,两狗互咬,正给了我们反扑之机。” 都穆龙察又纠正道,“王上,您现在是王上,不可对臣下自称侄儿。” 都杰尔赤却道,“国仇家恨未报,侄儿不敢在王叔面前称王,王叔不必再劝。” 都穆龙察无奈,又道,“王兄坚持和谈,举止怪异,叔父至今不谙其中之理。” 都杰尔赤闻言回想当年亦道,“当年王叔劝父王进击突番不成,在王叔离开后父王曾说只是想赌一把,若能赌赢,便可给鬼域百姓安居乐业之机,不单是新晚。” “鬼域百姓安居乐业?里面究竟有何关键?对了,”都穆龙察茫然之际,突然想起都都临去时曾留下一封信,忙又道,“王兄在赴和谈之前留有一封信给叔父,当时叔父担心你情绪不稳,所以没有把信给你,我去拿来。” 都穆龙察将信拿来递给都杰尔赤,都杰尔赤将信看完,也是不解,“父亲在信中说投降为务,大计可成,此话怎解?” 都穆龙察摇摇头道,“王兄所言大计,必然是鬼域百姓安居乐业之机,但这与新晚将士投降关联何在,叔父绞尽脑汁也堪不破。” 都杰尔赤点出其中不合理之处,“既然投降能使大计达成,父王为何不降?” 都穆龙察回道,“鄙喜猜忌防范之心甚重,王兄若在,他必然会让新晚将士冲在前头,以此消耗新晚国力,王兄他…”都穆龙察说到此处,热泪夺眶而出,“王兄决意牺牲自己,求得新晚安然,可恨当时叔父愚笨,不谙王兄深意,害了尔沁!” 都杰尔赤忍着悲痛道,“王兄秉性刚烈,要王兄屈膝投降,还不如让他一头撞死,王兄战死沙场,死得其所!” 都杰尔赤言罢忍受许久,又道,“难道父王是想借中原将士之手覆灭突番?但父王怎能断定中原必胜,即使必胜,鄙喜拥有六十万兵力,岂会轻易覆亡?” 都穆龙察摇摇头。 都杰尔赤又道,“不管父王深意为何,我们按照父王心中所言保存实力为务。” 都穆龙察道,“王上放心,叔父此番出征,必会让新晚将士安然回归。叔父不在,王上在宫中须处处谨慎小心,莫让鄙喜的眼线窥破秘密。” 都穆龙察语重心长,一再嘱咐,只因都杰尔赤毕竟才十四岁,血气方刚,处事难说周密,都穆龙察自然犹有不放心之处。 都杰尔赤长年随同父亲兄长,阅历繁芜,又逢命运厄难,早已少年老成,但见叔父勤勤恳恳,人到中年,油黑之发竟在短短数月花白,忽地跪在都穆龙察跟前一拜,举手起誓道,“侄儿谨遵叔父教诲,如有轻犯,国仇家恨难报!” 都穆龙察见状心痛难忍,跟着跪在地上,将都杰尔赤举起之手拉下道,“叔父相信尔赤,王上膝下黄金,以后万不可轻易下跪。” 都杰尔赤将都穆龙察扶起道,“叔父回去休息,养好精神,鄙喜多疑,万不可让他发现一丝端倪。” 都穆龙察退下,不待假期完毕,即回归突番大营,此举让鄙喜甚为高兴。 “都将军,你不必如此操劳的。” “大帅为兵事废寝忘食,不容少憩,末将还赧颜请假,岂敢称劳。” “哈哈哈,都将军过谦了。”鄙喜想着进兵,突然又道,“想都杰尔沁王子何等英雄人物,他若还在,必能为本帅大杀四方。” 都穆龙察知鄙喜欣赏都杰尔沁,但刺探之心亦存,平静道,“末将那侄儿确实有万夫不当之勇,奈何太过盲动。” 鄙喜叹道,“唉,可惜了,可惜了一员猛将。暗想当年啊,中原守将柳籍手握一杆方天画戟,亦有万夫不当之勇,大王子若在,本帅便全无忧虑了。” 都穆龙察冷静道,“听说柳籍赵询为抢战功,两人勾心斗角,将帅不和,何况芒兹将军手中狼牙棒也非等闲,大帅不必忧虑。” 鄙喜笑道,“本帅也正是抓准了这个时机才下令挥师中原,柳籍赵询确实配得上做本帅的敌手,奈何年轻气盛,终究斗不过功名二字。听说本帅挥师欲进,此二子为抢头功,互不相让。柳籍已领五万兵马在鬼门山前叫阵,恐怕他是没见过什么叫百万雄师,当年赵询用诡计引本帅上钩,此番却毫无作为,不知是不是被柳籍气坏了,竟领着余下五万兵众观望。待本帅灭了柳籍,任他赵询再有天大的本事,也守不住鬼门山,哈哈哈!” 都穆龙察自然赔笑,却暗暗思忖道,“若让鄙喜顺利挥兵中原,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王兄料定鄙喜会胜,一定天下,进而使鬼域百姓安居乐业?不对,王兄显然清楚鄙喜为人,怎会幻想依靠此人换得鬼域百姓安居乐业?难道真如王上所言,王兄是想借中原将士之手覆灭鄙喜?但如今柳籍、赵询为抢战功闹翻,岂会是鄙喜数十万大军的敌手?” 都穆龙察思及深处,不觉而然地皱起眉头,鄙喜看见怪道,“都将军何事皱眉,难道都将军怀疑本帅统军能力?” 都穆龙察猛然回神道,“回禀大帅,末将忧心能力不足,不足以跟在大帅左右冲杀,是以发愁。末将出神游移,冒犯了大帅,还请大帅恕罪!” 鄙喜笑道,“本帅说过要你跟在本帅左右冲杀了么?” 都穆龙察假装惶恐,跪下道,“大帅出征,末将岂能不跟在左右厮杀?” 鄙喜见此情状心道,“你想让新晚将士冲杀立功,以便在主上面前邀功,巩固你们新晚国的地位,本帅岂会不知?” 鄙喜思及此,扶起都穆龙察,笑道,“都将军擅长守城之术,本帅选人用贤,都将军日后安心守城,其他事情,就留给本帅操劳。你看你,不比本帅年长,却比本帅更多白发,何苦操劳至斯呐!” 都穆龙察感激道,“末将惭愧。” (本章完) 正文 龙口关战役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鄙喜挥师东进,疾行到达龙口关,求胜之心急切。探子回报,柳籍已率军往莫龙甘河对岸进发,赵询在后五里追赶。 鄙喜听闻此等消息,不由得一奇,随之哈哈笑道,“我以为赵询毫无作为,看来也是耐不住了!”即又命道,“全军按兵不动,待柳籍到达甘河岸再出关,想那中原狗子见到我军百万之师,必然胆裂而逃,我军再行掩杀。” 探子回报柳籍军已到河对岸,鄙喜下令全军出关。 两军隔河列阵,柳籍但见突番大军源源不断,一声令下,全军溃散后撤。鄙喜见状不禁一喜,笑道,“逃了!哈哈,这败军一逃,便毫无章法!全军听我号令,进攻!” 突番大军得令,全军渡河追击! 六十万突番争相渡河抢攻,奈何莫龙甘河水宽,加之水深及腰,大军行动缓慢,待万余兵力上岸正欲追击,赵询已领兵赶到,渡河突番将士劳损之余未及喘息,但见赵询兵马迅猛冲杀而来,体力兵力都远不如对手,招架不及,一时丢盔弃甲,后退不止。鄙喜隔河观战,登时大喊大叫,“不许退!不许退!” 前军往后溃逃,后军源源不断跟上,一时之间,莫龙甘河上便拥挤着十数万将士进退不得。此时柳籍带领五万兵马折返,五万兵马悉数搭弓拉箭,顿时箭云遮天,莫龙甘河上惨叫不绝于耳。箭雨过后,突番大军阵脚大乱,还未下河的将士都犹豫不决,鄙喜嗓子喊哑也无济于事,便在此刻,突然有人用突番语慌张大喊,“前军大败,敌军百万援军杀过来了,快逃啊!” 鄙喜闻言大惊,“是谁?是谁乱喊!不许退!不许退!” 然而突番大军有半数是邻国归附的兵力,这些人马本就不是真心相助,何况鄙喜下令渡河追击时,先让自己的主力抢攻,此时听到前军溃败之语,自然争相逃命,保存实力,突番大军顿时乱作一团。 柳籍赵询乘胜渡河,包括突番将士互相踩踏致死者,一举歼敌近二十万。鄙喜退回龙口关,暂得喘息。 鄙喜退回龙口关,大怒不已,急欲找出阵前谎报军情之人,奈何全军数十万人,此举无异于大海捞针。 探子回报,“禀大帅,敌军背河列阵,高声骂阵!” 鄙喜恼道,“骂什么了?” 探子不敢直言。 鄙喜怒道,“岂有此理!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探子重复道,“禀大帅,敌军背河列阵,高声骂阵!” “哈哈!”鄙喜突然一喜,“背河列阵,小子得意忘形!老子要你们要来无回!”鄙喜即刻整军,不管大军疲惫,急令出关决战! 两军交锋,突番四十万众,柳籍赵询十万,人数悬殊,然前者丧后者盛,士气极为悬殊,又前者杂后者精,战力悬殊,另龙口关狭窄,突番大军不能齐出,柳籍赵询以合围之势与突番大军交战,一时胶着。 鄙喜深知柳籍勇猛,不敢硬碰硬,芒兹奋勇向前,但十招不到,竟被柳籍一戟挑落马下,随之被龙虎兵乱枪刺死。 鄙喜大怒,上来与柳籍周旋,却听柳籍道,“鄙喜,你可知内奸是谁?” 鄙喜怒道,“少来挑拨!” 柳籍却笑道,“正是都穆龙察,不信你回头看。” 鄙喜闻言一惊,回头一看,分身之际被柳籍一戟戳中大腿旧伤,怪叫一声,拍马而逃。赵询此时已暗中派部将辛垣无兵领两千士兵化装成突番士兵混入龙口关,见鄙喜拍马回逃,用突番语大喊道,“不好了,大帅阵亡了,快看,城头上全是敌军军旗,敌军已经占领龙口关了,快逃啊!” 此时叫逃更比前一次严重,突番大军士气低落,连番受击,突然又见敌军在城头上挥舞旗帜,自然大乱。 柳籍赵询挥兵掩杀,直杀得天昏地暗,鬼哭狼嚎。 鄙喜也看见城头没有了都穆龙察身影,顿时叫骂喋喋,在数百亲兵掩护下逃出龙口关,向鬼道奔亡,忽见前头都穆龙察跨马拦截,不禁大骂道,“叛徒!” 都穆龙察大喝一声,“狗贼,纳命来!” 都穆龙察单骑奔出,部下三万余众随后掩杀出来,团团围住鄙喜数百逃兵,不刻间便将数百逃兵悉数剁成肉泥,鄙喜挥舞大斧,却无心恋战,不过二十回合,被都穆龙察刺落马下,跟上将士将鄙喜活捉。 鄙喜大骂,“你与中原狗子私通,就不怕得罪都家列祖列宗?” 都穆龙察冷冷道,“若非中原那将混入军中告知我你大势已去,我也不会知道要趁机落井下石。鄙狗贼,你用诡计害我王兄,杀我王侄,今天就是报应!” 都穆龙察命人拿下鄙喜,向南撤回新晚。 都杰尔赤料不到鄙喜竟会败得如此迅速,惊讶之余,亦对柳籍赵询深深佩服,鄙喜更料不到都杰尔赤装病,惊呆之余,人头落地! 都杰尔赤听说突番主力败亡,派人打探柳籍赵询动向,探子回报,中原大军在击溃鬼域联合大军后迅速撤出龙口关,并无进犯倾向。都杰尔赤闻言疑窦丛生,直到第二波探子回报柳籍已率军全部渡过莫龙甘河后,才确信柳籍果真后撤,当机立断,下令全军备足干粮,日夜奔袭,杀入突番主宫中,可叹突番主那数千禁卫,怎抵挡得住都杰尔赤和都穆龙察率领的三万复仇焰火炽盛的新晚大军,瞬息败亡。 新晚大军闯入突番主宫中,见人便杀,可叹偌大一个宫殿,顿时血流成河。 突番主等不到中原大军压境,却等来了报仇的新晚国大军,还弄不清楚状况,即被新晚国将士押回新晚,踢跪在都都及都杰尔沁墓前。都杰尔赤话都不想多说,亮出新晚银龙,一枪便戳穿了突番主胸口。可怜突番主还来不及疼痛,都穆龙察又手起刀落,一颗人头便又滚落草地。 至此,新晚国仇已了。 但都杰尔赤却不这么认为,与叔父分析战况后,随即宣布正式登基,养兵三年恢复受突番苛捐杂税所累民生,随即挥师东征西讨,所向披靡,历时二年,便占领大半鬼域国土。是年都穆龙察病重,临终犹想着柳籍突然撤军之故及辛垣无兵之言,似有所悟,劝诫都杰尔赤放下仇恨,不可进犯中原,宜休养生息,使鬼域一统,百姓安居乐业。 都杰尔赤含泪违心答应都穆龙察之言。 都穆龙察见都杰尔赤应允,含泪道,“尔赤,叔父能亲眼看到小王子诞生,真是天大的福分,叔父想为小王子另取一名亢龙,你以为如何?” 都杰尔赤不解其意,但还是点头应允,“叔父,侄儿遵命!” 都穆龙察的气息已经很微弱,“数载以来,叔父悔恨交加,始终无法放下,若叔父再聪慧一点,尔沁就不会死。” 都杰尔赤摇摇头道,“叔父,王兄是自己选择那条路的,他不想被人阻止。尊那木将军早已告知侄儿一切,那日叔父亦在城头看着,叔父应该了解,何苦三番五次地怨恨自己?” 都穆龙察眼泪滚滚而下,他真正悔恨的是自己无能,眼睁睁看着都杰尔沁死去却无法去救,但他把这些深藏起来了,而且即使现在想说出来,也办不到了,他眼前越来越暗,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动,却无法发出声音。 都杰尔赤大悲而号,竟尔哭晕过去,尊那木见状连忙叫来御医诊治,都杰尔赤醒来强自支撑,为都穆龙察举行国葬。 尔后都杰尔赤养病数月,康复后再次整兵,历时两年,完成鬼域大统,国号新,是年都杰尔赤二十二岁,鬼域百姓皆称之为鬼域银龙。 (本章完) 正文 风度龙吟曲,剑舞凤皇秋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柳籍赵询三年一日,只等鄙喜卷土重来,一切尽在掌握,不出所料地大获全胜,随后依约退守鬼门关。 柳籍回到西壤军营,连夜起草奏章,派人快马递回京师。 郗道遇接到奏章,翻开一看,喜笑颜开。 奏章全文如下: 臣柳籍、赵询,启奏陛下:鬼域突番大军日前由鄙喜率领东进进犯边关,已被微臣扑灭。此番我军于莫龙甘河东岸及龙口关外两次大败突番蟊贼,鄙喜就戮,大获全胜。突番元气大伤,岌岌有覆亡之危,边关已告安宁,望吾皇宽心。守军将士军功一一赋予后表,望吾皇过目。另,微臣柳籍,不敢居功,惟文君、孤冰,乃治世之能臣,还望吾皇明察。愚臣柳籍、赵询拜上叩首,愿吾皇圣安! 郗道遇兴奋难抑,当即传召李孤冰,李孤冰应召入宫,郗道遇二话不说,便将奏章递给李孤冰。 李孤冰将奏章读罢,不禁为大哥捏了一把冷汗,暗道,“幸亏圣上英明,若否就凭大哥居功举荐亲近,必然难逃诽谤。” 郗道遇见李孤冰看完奏折,笑道,“孤冰,你有何感想?” 李孤冰回道,“圣上有道,愚臣不敢以治世能臣自居。” 郗道遇却道,“大将军表荐,岂有半句假话。孤冰无须过谦,孤家特擢升你为兵部侍郎,即刻上任,不得推辞。”说罢喊道,“来人,赐服!” 李孤冰跪拜谢恩。 郗道遇大喜,颁旨诏告天下,再次宴请满朝文武。 翌日,郗道遇又召李孤冰入宫用膳,李孤冰应召入宫,询问赏赐御膳理由,郗道遇开怀大笑道,“孤家甚是想念惜卿、倾城、文君三位爱卿,无奈三位爱卿悉数在外,孤家只有一睹孤冰,才能更真切想见三位爱卿的音容笑貌。” 李孤冰闻言一乐,笑道,“微臣远不及三位兄长,圣上何以能从微臣身上真切想见三位兄长的容貌呢?” 郗道遇笑道,“孤家说能,还不能么?” 李孤冰忙道,“微臣造次。” 郗道遇笑道,“惜卿极力举荐文君,孤家却想让文君在外多呆一段时间,另外孤家想召回惜卿、倾城,无奈有一事阻拦。” 李孤冰自也想念两位兄长,忙道,“何事阻拦圣上,微臣愿意为圣上分忧。” 郗道遇叹道,“孤家想让两位爱卿风光班师,在颁旨召回两位爱卿之前,孤家希望先给两位爱卿加赐护国双柱之爵,惜卿的爵名早已想好,叫龙吟柱,孤冰,不用担忧有评断孤家之嫌,说说你的看法。” 李孤冰道,“大…,呃,大将军随身佩剑乃是龙吟宝剑,龙吟柱恰如其分。” 郗道遇闻言笑道,“不错不错,孤家就是想到了此处,至于倾城,孤家日思夜想,都不如意,叫倾城柱太过普通。孤冰,你有什么好建议,快说说!” 李孤冰闻言差点吐出“凤皇”二字,不过转念一想,若被问起缘由,实在是一件麻烦事——说谎是欺君,说实话还是欺君。但“凤皇”二字在脑中盘旋不去,李孤冰纠结之余,灵机一动,回道,“微臣愚钝,想不到什么更好的爵名。但微臣喜好阅览史书,微臣相信读书会让圣上忽生灵感。” 郗道遇闻言拍手笑道,“孤冰此言有理,龙吟即是书中语,‘尔乃龙吟方泽,虎啸山丘。’孤家竟然绞尽脑汁凭空思想,真是愚不可及!” 李孤冰闻言竟忍不住一笑。 郗道遇稍稍一愣,忽地也大笑起来,罢了又道,“孤冰,只有你敢在孤家面前如此落落大方,看来孤家还须唤得更亲近一些才好,你是孤家赐封的‘龙庭气节’四人之中最年幼者,孤家自即刻起唤你小郎,不得推辞。” 李孤冰果然不推辞,并笑道,“微臣居小,幸得圣上垂怜。” 小郎爱称,由此传出。 君臣二人欢笑一阵,郗道遇又道,“惜卿倾城统率之兵马号曰龙虎,惜卿倒是般配龙吟之号,倾城绝色佳人,与虎何干?哈哈哈。” 李孤冰不敢提示太多,生怕露馅,郗道遇一时还想不出来,时间不早,便让李孤冰回府。 追忆浑似梦,落雪月光愁。风度龙吟曲,剑舞凤皇秋。 李孤冰回到府中,进入后院,对月舞剑,思绪纷飞。自从赵询以“幻踪”二字点悟,李孤冰突破不少,剑法与日精进。 一舞既毕,李孤冰收剑望月,伫立良久。 李孤冰并不急于将剑法关窍悉数冲破,而是顺其自然。 数月后,郗道遇召见李孤冰,询问李孤冰偏爱哪朝历史。李孤冰便说是三国两晋乱世之史。 郗道遇闻言一笑,道,“何也?” 李孤冰答道,“乱史更能使人知兴替。” “小郎此言甚是。”郗道遇赞赏一句,即又半认真半开玩笑道,“孤家一日想不出来,就一日不将文君召回,小郎,你可要为孤家好好思索了。” 李孤冰应下。 又半年后,郗道遇又召李孤冰询问,李孤冰始知郗道遇虽贵为皇上,却是痴人,不得已明示道,“倾城绝色,又为名将,古往今来之人不少,圣上何不以此着手?” 郗道遇闻言沉思良久,猛然抬头道,“乱世佳人,两晋南北朝居多,哈,小郎啊小郎,你早该有这番提示了!” 李孤冰闻言暗喜,告退回府。 时间过了又将近一年,郗道遇始终找不到满意的爵名,彻夜翻看两晋南北朝历史,脑中想象着赵询白衣白马,可文可武,最后困极倦极,恍惚入梦,书房中突然飞来一只凤凰,郗道遇一时惊醒,想着梦中奇遇,大笑数声,始有“凤皇柱”称号。 郗道遇拂晓上朝颁旨,又专令李孤冰前去边关传旨,召回柳籍赵询受赏,另派钦差到岭南召回治水、剿匪有功的王文君。 (本章完) 正文 卿才如此,奈何破落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自郗道遇跟李孤冰说要召回柳籍赵询至此,时间恍惚已过去两年,若再把时间向旧推回三年,自柳籍赵询拜将之日算起,王文君离开朝廷返回岭南治郡已有五年。 至于王文君缘何身在岭南,又如何与治水剿匪牵连,此话还须慢慢道来。 郗道遇拜将之后,又封柳籍赵询王文君李孤冰四人为“龙庭气节”,并询问王文君意向。 王文君心系嫂子,第一件事自然是想送嫂子回乡入土为安,何况他出身岭南,考取功名只为有朝一日改变岭南窘困现状,现在蒙圣上隆恩,于是申请回乡,恰好此时岭南桂林郡郡守一职空缺,郗道遇顺势推舟道,“状元拜封大将,榜眼自也非等闲。孤家破例擢升你为桂林郡守,即刻挂印上任!” 王文君闻言心中泛酸,但还是恭恭谨谨,叩首谢恩,领了官服,拿了郡守之印,便返回城西王家。 王家人听说郗道遇破例特授王文君郡守之职,皆大欢喜,盛赞王文君才高八斗,连圣上都破例取士云云,王文君心中不舒服,应酬之时,脸色自然有些异样,王家人战战兢兢,都仔细看着王文君脸色说话。 王文君见此情状,心中过意不去,自小以来,他都深受嫂子教诲,对于有恩于己之人必当涌泉相报,王家人能接纳他他已感激不尽,何况之后王家人态度大转,对他照顾有加,令他更思报恩,即使他知道王家人并非是出于真心待他好的,不过因为这点,王文君对王家人也颇有介怀,然凡恩既实,必当思报。 王文君借醉宽慰道,“文君素不胜酒,醉后不知所言所行,万望族公族婆海涵,族公族婆接纳礼遇之恩,文君他日奋发有为,必当涌泉相报。” 王家老爷听到此话,心中石头放下,朗然笑道,“我们本是一家,说什么回报不回报的,文君,王家有你这位得意后生,族公很高兴。” 王文君不想多待,又道,“文君醉意已盛,想回房休息,不知可否?” 王家老爷忙道,“休息要紧,不可弄坏身子。燕儿,快扶文君回房歇息!” 王金燕应声便去扶人,王文君便由王金燕扶回房间。 单以恩德而言,王文君本该感谢柳籍处处帮扶,奈何在王文君心中,万事抵不过嫂子之期望,此番被柳籍拿了状元,王文君一万个不爽快,却又无处发泄。此时王金燕已离开房间,王文君摸出灰色罐子,抱在怀里,痛哭不已。 “母亲,文君无能!文君无能!” 翌日。 王文君收拾行李,准备返回故乡岭南挂印就职。 柳籍、赵询、李孤冰三人在洛阳城外十里地为王文君饯别。 柳籍为王文君能出任郡守一职大叫痛快,朗然笑道,“此次二弟出任一郡之长官,必是一郡之福,大哥兴奋不知所言,只望二弟记住当日广罗天下寒士之志,让怀才之人才有所用!” 王文君感慨道,“弟弟自然记得当日之志,今日弟弟能有此番际遇,都是托了圣上鸿恩和大哥之助,岂有不思报答之理?大哥且方宽心,弟弟定不负圣上所望,不负大哥所托,不负平生之志。” 柳籍闻言大笑道,“如此甚好!” 王文君又道,“大哥拜了大将军,更有机会发掘人才,二弟斗胆,也请大哥勿忘平生志向。” 柳籍连连点头,笑道,“要不以五年为期,我们比一比,哈哈。” 王文君当即应下五年之约,“一言为定!” 柳籍闻言稍稍一愣,旋即豪气道,“一言为定!” 王文君瞧见柳籍微微异色,才恍然柳籍方才多有玩笑之意,连忙又道,“他日必有重逢之时,今日一别,无须感伤,只是凤皇出门之时,切记少去人群拥堵之处。” 四人为此玩笑之语,朗声而笑。 王文君独自别去,柳籍、赵询、李孤冰三人远望王文君轻车简从,孤孤单单,难禁一阵伤感。 王文君一路风尘仆仆,很快便进入岭南地界,归心似箭,近乡情怯,王文君却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因为在他心中,只有安葬嫂子骨灰一事。 岭南多水,处处渡口。 王文君返回岭南,适值各郡大水,天灾之际,必然伴随人祸,物资匮乏,饥饿使民为盗,贼患甚重。 王文君渡船之时,远远看见一少年坐镇指挥部下盗抢,井然有序,心中暗奇,不顾己身之危,竟在船头对着少年大喊道,“卿才如此,奈何破落。” 那少年闻言扭头看来,也是暗奇,回道,“你是何人?” 王文君道,“知遇之恩,救你之人。” 少年道,“上岸来!” 王文君悠悠上岸,少年领着一班蟊贼,耀武扬威道,“今日说出个道理,不然休怪小爷下手无情!” 王文君冷静道,“我乃本郡新任郡守,你该称呼本郡大人,本郡愿收你为副将,统率郡中兵马,你可愿意?” 少年冷笑道,“昨日走了一个,今日又来一个么?你倒说说你有何本事,能让小爷甘受驱使?” 王文君笑道,“本郡欣赏你少年英雄,难道本郡竟看走了眼?你跟随本郡出入,不就自然明了,何须本郡多言?” 少年闻言大奇,忽地跪下道,“草民卫朝英,愿为大人驱驰!” 王文君将卫朝英扶起,赞道,“卫统领,自即刻起,你便是本郡坐下副将,为本郡统领郡中兵马,治理洪灾水涝,你可愿领命?” 卫朝英闻言大喜,暗道,“此人一眼便看出我有统率之能,绝非等闲,想我卫朝英怀才不遇,今得遇贵人,岂有错过之理?”当即单膝跪道,“末将领命!” 王文君让卫朝英起身,卫朝英起来,转身对着一班部下道,“郡中遭受水涝洪灾,我等迫于饥饿做贼,如今大人信得过我等,意欲率领我等共同治理洪灾,各位若有同心之怜,便留下与我共同辅佐大人,若想离开,我也不拦。” 一班部下,三十余众,一个不走。 卫朝英与王文君结伴同行,王文君笑道,“卫统领这班部下虽都留下了,但看得出多有纠结之绪。” 卫朝英闻言回道,“大人莫怪,在大人之前,几任郡守颇不得民心,大家伙对大人难免有些…” 王文君道,“怀疑对吧?卫统领,本郡不仅要得到他们的拥戴,还要得到全郡百姓的拥戴。但新官上任,豪言治水,非同一般,本郡要十分倚仗卫统领的本事。” 卫朝英不解王文君此话全意,恭然道,“但凭大人吩咐,末将必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王文君笑道,“赴汤可矣,蹈火不必。” 卫朝英闻言一笑,只待一瞧王文君如何一展拳脚。 (本章完) 正文 入郡衙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走了半日,天色将晚,王文君领着众人直向郡衙行去,途中命卫朝英传令队伍整冠肃衣,不得有痞气,进入郡守衙门,必须气高一层。众人但见首领剑眉星目,气势旁露,油然生出一阵鼓舞,纷纷整理衣冠,列队齐整,威势跨进郡守衙门。 在衙门内率队迎候的自然是早一步听到新官上任的守丞,此人名唤万俟杰,受前任郡守感染,向来慵懒,傲慢非常。万俟杰听说新来上任的郡守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不等传信之人把话说完便将人支走,早早安排下去,想给年轻郡守一个下马威。 万俟杰万料不到王文君竟有护卫亲随,身旁卫朝英气势逼人,万俟杰不敢怠慢,身后部下见守丞恭敬,自也不敢乱来。 传旨公公宣读圣旨,万俟杰下跪接旨,端不敢有半点差池。天色已晚,万俟杰命人洒扫庭除,礼遇传旨公公。 传旨公公在郡府衙门歇息,待万俟杰等人散去,与王文君私下道,“此次圣上不设监御史及郡尉,诸事惟卿,这不啻于给了王大人一把双刃剑,用意朗然,王大人可不能辜负了圣上的一片栽培之心呐。” 王文君应道,“文君自当竭尽所能,不负圣上所托。” 翌日,传旨公公告辞回京,郡中官员相送,送别传旨公公,万俟杰托言家中有事,匆匆返回家中,卫朝英见状即有不悦之色,王文君示意无妨,微微一笑道,“守丞身居高位,必然是素有原则之人,既言家中有事,必不是欺瞒本郡之语。处理好私事,方能心无旁骛,本郡明日召开治水会议,可不希望守丞心不在焉啊!” 万俟杰闻言陪笑道,“不会,不会。” 王文君又对其余官员道,“你们也回去吧,明日会议,还望各位准时出席。” 一众官员闻言,纷纷散去。 王文君率领部下余众返回衙门,卫朝英一跨进府衙即怒道,“大人何必对那些狗东西低声下气,只需大人一声令下,末将便要了他们的狗头!” 王文君和颜道,“卫统领自称末将,却不知不可以下犯上之理么?” 卫朝英闻言猛地一惊,自觉理亏,连忙跪道,“末将怒火攻心,出言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降罪!” 王文君扶起卫朝英,又笑道,“本郡初出茅庐,还未一展身手,下级多有不服,此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以武力威逼,不见得能有什么效果。万俟杰在本郡上任之前,是此地官员之首,他还有可用之处,不可妄动。” 卫朝英急道,“但若那厮不听话又当如何?” 王文君闻言看了卫朝英一眼,轻松道,“卫统领且放心罢,本郡绝非无能之辈。衙门里有不少差服,你让他们换上。” 卫朝英遵命,领人换好差服,在其余人都为着上差服高兴之时,卫朝英却依旧穿着旧衣,闷闷不乐,一个人拔剑而舞。 王文君听说卫朝英悒悒不乐,亲自拿着副将盔甲前来劝慰,踏进大院,但见卫朝英一人独舞,剑法高妙,示意旁人无须见礼。 卫朝英自也瞧见了王文君捧着盔甲出来,本想任性不理王文君,继续舞剑,转念又想自己带头不服,岂不是自绝于人,还有何前途可言?想及此,卫朝英收起剑势,上前见礼。 王文君笑道,“卫统领,本郡不想你的剑法也是如此之好。” 卫朝英闻言,想着自己胸有韬略、掌有武诀,依旧沦落,不禁有些伤感道,“微末之技,何足挂齿。” 王文君察觉卫朝英有满腹的不快,却笑道,“卫统领此言差矣。凡事分小大,剑法亦有长短之别。卫统领只是怀才不遇,不过这都是过去之事。你随我来,本郡有重要事情交代于你。” 卫朝英遵命。 王文君又对众人笑道,“今日欢喜,各位不必拘束,本郡特许你们在府中打闹。” 众人轰然叫好。 王文君领着卫朝英到内堂,将盔甲递给卫朝英道,“卫统领,治水之后,便是剪除各地匪患,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本郡要你在治水的这段时间里把外面的部众训练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先锋将领,你可有信心?” 卫朝英闻言,心知真正是遇到了贵人,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三拜道,“大人知遇之恩,小人没齿不忘!” 王文君将卫朝英扶起又道,“治理水患,亦非易事,须官民同甘共苦。本郡将大任交托于你,非是要你感恩戴德。” 卫朝英闻言惭道,“末将知错,末将一定带好兵众,冲锋陷阵在前!” 王文君点点头又道,“你可知本郡为何要你将部众训练成为先锋将?” 卫朝英回道,“治水成功,百姓拥戴,他日征兵、习练、出师,须有将领。” 王文君闻言笑道,“本郡果然没有看错人!” 翌日。 王文君如期召开治水会议,万俟杰缺席,另外还有多名下僚同样缺席,王文君竟也不温不火,宣布散会,明日同一时间会议继续。 散会之后,出席会议的几人即跑到万俟杰府中大笑道,“万俟大人,果然不出大人所料,那小子是个软柿子,他看见多人缺席,竟连发怒都不敢,哈哈。” 万俟杰悠悠含笑道,“他有说什么话么?” 有人道,“他只说明日同一时间会议继续。” 万俟杰笑道,“愚蠢!” 是夜,万俟杰搂妻酣睡,不料被人一掌打醒,醒来只见眼前寒光一闪,脖子上已无端端地横着一柄锋利的宝剑。 万俟杰不敢大叫,压低声音道,“好汉饶命,若为钱财,本官与你便是。” 握剑之人一身黑衣,却不蒙头盖脸,忽将手中火折子点亮,万俟杰借着火光一看,差点吓出尿来,惊恐道,“你是卫统领!” 卫朝英冷冷道,“你眼睛还没瞎嘛,还认得小爷!” 万俟杰慌乱中也有心机,试探道,“郡守大人为何要加害于我?” 卫朝英啐了万俟杰一口,骂道,“大人无缘无故,何故要加害于你?大人想让你升官发财,你都不知么?” 万俟杰此时只希望夫人不要醒来,哆哆嗦嗦道,“世间竟有如此让人升官发财之道的么?” 卫朝英冷笑道,“你这么愚蠢,也怪不得你做了半辈子守丞。你以为大人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呸,若不是大人拦着小爷,小爷随时割了你的狗头!你还以为大人胆小怕事对么?哼,大人大肚能容,岂是你这等狗官能比?” 万俟杰连连应道,“是是是,小人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卫朝英转入正题,又道,“你可知为何你做不了郡守?” 万俟杰哀哀道,“小人不知。” 卫朝英冷然一笑,“大人命我带话给你,你不好好辅佐前任郡守,试问前任郡守无法升官,你又何来机会?你若聪明,极力辅佐大人治水,待治水功成,大人升官之时推荐你继任郡守,你还怕不能平步青云?” 万俟杰难道,“可治水…” 卫朝英嗯了一声,吓住万俟杰,“大人治水,岂有不成之理?你只需在明日的会议上做好表率,其余诸事大人自会处理,不劳你伤筋动骨。” 万俟杰连连点头。 卫朝英忽又盯着万俟杰旁边的夫人道,“你若办不好,坏了大人的好事,休怪小爷灭了你全家!” 万俟杰千祈祷万祈祷着娇妻莫要突然醒来,忍着哭道,“还请卫统领手下留情,小人一切照办便是。” 卫朝英用剑身拍了拍万俟夫人脑门,“她已经被小爷弄昏了,你不用担心她知道什么秘密。”万俟杰连连点头,卫朝英又冷冷一笑,用剑在万俟杰手臂划了一道口子,恐吓道,“万俟大人,这点血光,是让你记住,小爷可不是吃素的。” 万俟杰连连道,“知道,知道。” “我想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事。” “是,是。” 火光忽灭,人已不见。 万俟杰擦了擦一身的汗,摸着伤口,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本章完) 正文 出伏蟒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翌日,治水会议按时召开,前来探听消息的官员笑嘻嘻地跨入衙门大堂,猛然看见万俟杰端坐在右首,不由得大吃一惊,脸上笑容戛然而止,无不诚惶诚恐,按序就坐,个个脸色惊恐,不敢正视王文君和卫朝英。 王文君此时却走下堂来与众人一一握手寒暄,并感谢众人支持,一众人等在万俟杰的带领下,无不呵呵赔笑,生怕微有差池。 昨日缺席等众听到消息赶来时,会议已经过半,王文君以无故迟到论罪,每人鞭笞二十,既往不咎。 卫朝英从始至终,皆肃然而立。 会议既毕,王文君即命人行动,不得有误。万俟杰响应急速,其余官员吃惊之余,纷纷效仿,卫朝英无暇偷笑,带人搭建简易茅屋,安置灾民,同时鼓动灾民为治水献计献策。王文君更是脱下官袍,与民同舟共济,第一日便入驻茅屋办公,万俟杰虽苦不堪言,却不得不效仿,平日对他躲闪不及的目光却悄然生变,竟含有几分热情,万俟杰但觉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齐涌而来。 王文君宵衣旰食,与灾民同吃同住,非但面不改色,反而愈发精神,其余官员唯有府中掌书记古时道能同乐,不见微有倦色。 卫朝英遵照王文君之令,每日傍晚抽空在府中习练三十六名部下,训练项目涵括武艺、兵法、谋略等等,三十六名部下白天协助治水,并骑马报信,练习马术。 一日,王文君率领府兵到达水患严重的正夺村,午休时分,王文君正在临时搭建的茅屋中与一众官员商讨治水之法,忽然有人禀告村民聚拢茅屋之外,欲上书郡守。 王文君闻报连忙放下手中工作,起身快步走出茅屋,由报信人带领,来到屋外百步之遥的小块空地上,映入眼帘,乃哀哀之民。 正夺村民由村长刘宝书领头,聚集在空地上静候,此时看见王文君快步趋近,忽地齐齐跪落在地,大呼道,“青天大老爷,请你为我们做主哇!” 王文君见此情状,心中酸涩难忍,快步走来将刘宝书扶起道,“快快起来,都起来说话,本郡力所能及,必当为各位做主。” 刘宝书却不肯起来,“大人,你先答应,我们才起来。” 王文君闻言脸色一肃,放开刘宝书道,“听好了,都站起来,若不站着,本郡万事不应!” 刘宝书闻言一难,卫朝英催道,“都愣着做什么?大伙儿难道要大人跪下来求你们站起来么?” 刘宝书闻言,艰难地站了起来,随后向后挥了挥手道,“都起来吧。” 村民便都站起。 王文君见状笑道,“这样才好,这样才好!那么言归正传,大伙儿聚集在此,不知有何要事相商?” 刘宝书左右扭头看了围拢起来的村民数眼,含泪诉说道,“大人,大伙儿听说大人清贫守正,为治理郡中水患劳心劳力,缩衣节食,是难得的好官,大伙儿为此无不感恩戴德、谢天谢地。但大人有所不知,本村水患不同于他处,非是一般的洪涝灾害。” 王文君闻言一奇,心道,“洪涝便是洪涝,岂有异地之别?” 刘宝书见王文君不语,便又道,“大人来此数日,难道没有发现奇怪之处?” 王文君回道,“此处水患尤为严重,确实有别于他处,但也无甚奇怪。本郡虽非天神下凡,不过疏浚河道、通引塞流,本郡却有成竹,各位不必担心。” 刘宝书却道,“大人,本村水患年年不断,寻常疏浚之法根本无济于事,大人可知为何?” 王文君见刘宝书及一干村民脸色哀哀,心中不忍,便没有直言拆穿是村民治水方法不对,而是问道,“为何?” 刘宝书见王文君退让,暗暗舒了一口气道,“大人明鉴,容小人细禀。” 王文君依允。 刘宝书便悲辛满腹,缓缓诉道,“本村的北面有一座山,村民谓之北山,北山林木葱茏,瘴气弥漫,不是寻常人可以进去之地。大人明鉴,自古生人勿近之地,必有邪祟之物,北山之中便藏有一巨蟒。此蟒修炼成妖,为非作歹,每逢此季便兴风作浪,村民既无法杀之,只能杀牛宰羊供奉,以求洪涝减轻。大人神武,定要为村民们做主,入山除去祸害,还正夺村安宁呀!” 王文君自小苦读圣贤之书,闻此怪诞之言,不觉一阵悲哀,慨然道,“正夺村水患绝非巨蟒引发,古有白蛇传说,世人爱之,但亦深知其事荒诞,本郡承诺为正夺村除去水患,而山中巨蟒,大家都不必再供奉,随它去吧。” 刘宝书闻言双腿一个哆嗦,跪在地上便拜道,“大人救救我们吧!” 其余村民跟着下跪哀求。 王文君自知理不可喻,从权道,“好吧,本郡暂且答应带人入山降服巨蟒,但本郡有个条件。” 刘宝书闻言大喜道,“大人请说,一百个条件,村民们都答应。” 王文君不无悲哀道,“治水降蛇两不误,本郡还望大家听从指挥。” 刘宝书喜极而泣,“正夺村村民惟大人之命是从。” 王文君其时是想到村庄附近既有巨蟒,难保此蟒不出来扰乱民生,便改口答应带人入山降服。 王文君安排下去,卫朝英让三十六名部下带上尖刀弓箭绳索,由刘宝书和村里几个曾入山尝试杀蟒的幸存者带路,即刻入山。 王文君和刘宝书行在队伍中间,听刘宝书诉说杀蟒经历,越听越奇,只盼着快些见到村民口中的花白金色蟒。 队伍在一个山坳处停下,略作休息,便向一处深谷行去,行不到半里,众人忽觉前方森气凛然,不由得屏气凝神,亦步亦趋起来。 众人好不容易来到谷中深处,但见眼前之路九十度急转,在急转处森森然露出一个一米左右大小的圆形洞口。 卫朝英居于最前,回头接过村民一路背着进来的一只小猪,暗运真气,忽地向前扔去,不偏不倚,小猪正落在洞口外一米处,跌跌撞撞爬起来正欲逃跑,忽闻一声冷吣,一条花白金色巨蟒忽地探出洞口,一口便将小猪咬进嘴里。 王文君等未见过巨蟒之人见状一愕,卫朝英反应急速,一声令下,三十六名部下及几个村民搭弓拉箭,纷纷朝巨蟒射去。巨蟒头部伸出洞口,此时无法往后退回,数十枝羽箭也迫使它不敢向前游出。 巨蟒闪避羽箭不及,顷刻已身中数箭,嘴巴此时也无力叼住小猪,小猪从蟒蛇嘴里逃得一死,跌跌撞撞,向谷中更深处逃去。 王文君见蟒蛇身中数箭,并非要害,情势却急转直下,方领悟到几个村民的箭头必是抹了雄黄,不由得一惊。 巨蟒难以振作,胡乱地吐信威吓,终是斗不过卫朝英缭乱的剑花,扑通一声,蛇头垂地,眼神哀哀,盯着王文君,求生之欲直刺王文君心头。 王文君不由得一凛,暗忖道,“此蟒既非洪涝罪魁,怎能枉受无辜罪责?而刘宝书及村民之言自始至终都未提到此蟒主动袭击村民,可知此蟒不袭无辜。”想及此处,王文君喝住上前欲斩杀巨蟒的卫朝英,“卫统领,且慢!” (本章完) 正文 一生一死何足算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卫朝英听到喝声,连忙止住脚步,退回来道,“大人,为何不趁巨蟒疲软之机将其斩杀?” 王文君道,“吾闻之百兽百鸟,最狡黠者狐蛇也。此蟒乃百年蛇妖,必有奸宄,它知卫统领身怀绝技,便诱使卫统领大意,若卫统领有一二闪失,此蟒再伺机反击,恐怕我等都将无命回村了。” 刘宝书忽道,“此蟒中了雄黄,再无能耐。” 王文君反诘道,“又何以牺牲?” 刘宝书闻言一惭,不敢答话。 卫朝英见王文君异状,想起在村中之景,恍然领会王文君欲生巨蟒之意,毫不犹豫地配合道,“大人考虑周到,末将只知与敌人激战时须防备敌人诡诈之计,与蛇交战便忘乎所以,实在惭愧。” “不急。”王文君顺势安慰一句,喊道,“刘宝书。” 刘宝书忙道,“草民在。” 王文君看看天色,吩咐道,“眼看天色已晚,你先带他们返回村里,告知大家巨蟒已被除去,以免大家担忧。” 刘宝书闻言但觉有理,应道,“草民遵命。” 王文君又补充道,“一并告知大家本郡也不刻即返,无须忧心。” 刘宝书依言带着几个村民离开,王文君又命卫朝英带人退下,卫朝英知道王文君有意放生,但王文君此举令他不放心,“大人,这样太危险!” 王文君却道,“放心吧。” “可是…” “本郡若无把握,不会冒险。卫统领,听命,带人退出谷去。” 卫朝英只得依道,“大人若遇危险,请即刻大叫。” 王文君应下,待卫朝英带人离开甚远,忽道,“蟒兄啊蟒兄,你若真有灵性,听懂我说什么,就往北面逃去,那里有一片森林可供你栖身。” 王文君话音落下,巨蟒勉强抬头,见此情状,王文君又道,“不急于一时,养好伤再离开。记住,一定要离开,往北面走。” 王文君走到谷口,卫朝英等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护着王文君出了北山。正夺村村民在刘宝书的安排下早已杀猪宰羊等候王文君返村。 王文君遗漏此着,暗自责怪一番,但见村民欢喜招待,也不扫兴,要求同食,唯此不依。 翌日,王文君亲率队伍治水,疏浚水道,因为方法得当,成效显著。 治水十数日,王文君一行临别出村,村民们聚集在村口热情相送,王文君坚持不收一丝一毫,千叮万嘱,只是要村民们依照所留之法做好防范洪汛的准备。 王文君遍走各地治水,不容喘息,治水五月有余,突然传来柳籍在鬼域大胜鄙喜的消息,桂林郡军民皆欢呼不已,而不久郡中便传遍“龙庭气节”四字,郡中百姓此时才知新任郡守乃四人之中的王文君。 郡中百姓为此更加景仰王文君,很快编出许多歌谣传颂,诸如“清苦与民同,门外王郡守”“与民同苦问是谁?清门郡守王文君”此类,王文君自此有了一个“清门郡守”的美称。 王文君听到柳籍大胜消息,更加不敢懈怠,为防范将来的五月六月分大洪之汛,废寝忘食,日渐消瘦。 卫朝英心疼不已,劝道,“大人,您事必躬亲,劳累至此,身体会受不住的,还望您多加休息,有什么事多吩咐末将去做便可。” 王文君怀有心事,闻言一急,训道,“洪水来了,它会休息么?” 王文君此言一语双关,卫朝英自然不解,不禁一鄂,王文君见状自觉过了,看着卫朝英又缓和道,“卫统领,洪水即是猛兽,与之搏斗,不容稍微分神。本郡若因稍微的懈怠酿成过错,不论小大,都会寒了郡中百姓的心,此番心思,你能理解么?” 卫朝英闻言连忙一揖道,“末将明白了。” 王文君点点头道,“明白便好,你也一刻不能放松。” 卫朝英拜道,“末将必当竭尽所能,一刻也不松懈。” 王文君又点点头,下意识地叹了了一声。 卫朝英为此不由得一奇,问道,“大人何故叹息?” 王文君闻声猛地回神,又微叹道,“想黎元之苦,不禁发叹。本郡无事,卫统领,你退下吧。” 卫朝英退下。 王文君此时独自在茅屋中沉思,屋外依旧是连绵不断的雨水,噼噼啪啪,让王文君越思越深。 盛夏,洪涝严重。 王文君率领部下日夜抢战,经过数月鏖战,终于接近尾声。 一日,王文君短褐穿结,率领郡中兵马在某地治水,当地民众知道王文君乃是圣上钦点的榜眼,就地休息时围着王文君谈笑,中间有人希望王文君作诗一首,王文君自知推辞不了,索性笑道,“本郡虽略有文才,但素不通诗,不过既得大家如此盛情,本郡就斗胆献丑,诸君请听: “滔天不畏风波恶,瘴气迷烟等闲度。担泥筑堤齐挥汗,揽衣采蕨不成各。有情食饭未嫌碗,无怨饮汤分一勺。念此风淳共疾苦,茅檐遮雨亦足乐。” 王文君吟罢,众人拍手叫好,闹腾不已。 王文君连连抱拳,以示过奖。 忽有人来报道,“报告大人,大事不好了!” 众人闻言以为是洪水变故,立时鸦雀无声。 王文君镇静道,“发生何事,何以如此惊慌?” 禀报之人回道,“回禀大人,万俟,万俟大人不慎失足落水…” “啊!”王文君闻言大惊,追问道,“怎会如此?在何处?快带本郡过去!” 王文君迈步疾行,禀报之人边走边回禀,“卫统领已将万俟大人捞起,但…” 王文君截道,“不必多言,快走!” 众人赶到,卫朝英上来禀道,“大人,已经不行了。” 王文君走过去探了探,片刻之后,摇了摇头道,“叫人来,把万俟大人的尸身收管好,稍后由本郡亲自送回万俟大人府中。” 乍闻噩耗,万俟夫人确认尸体是万俟杰本人后,当即大哭大闹,无法形容。王文君不得已道,“万俟夫人,请节哀顺变。万俟大人为治理郡中水患劳心劳力,百姓敬仰,本郡会如实向朝廷奏明,日后加功进赏,自然是少不得的。” 万俟夫人闻言不由得一愕,愣了少刻忽地冲王文君嚷道,“这人都死了,加功进赏还有什么用?啊,你说啊!” 卫朝英见状恼道,“夫人请自重,当知站在你面前的是郡守大人!” 万俟夫人见卫朝英呛声,掉头撒泼,步步紧逼,“你是什么东西!你们害死了我家老爷,现在又要来打杀我这老妇不成?”万俟夫人说着忽又转身铺在万俟杰的尸体上大哭道,“老爷,你死得好惨、好冤呐!你怎么会突然傻乎乎地跟着去治水,这水又淹不到咱们家里,你去凑什么热闹啊!老爷啊,我好苦呐!” 王文君此时已将怒极的卫朝英支走,静静立了一会,见万俟夫人没有停下的意思,便又立了一会,随后温声道,“万俟夫人,万俟大人爱民如子,实乃我辈之楷模。万俟大人临终前托本郡带话给夫人,万俟大人希望丧礼从简,唉,万俟大人临终前犹能灵台清明,本郡实在感佩不已,也希望夫人莫要违逆了万俟大人最后的心意。” 万俟夫人闻言哭声忽止,直到王文君把话说完良久,才忽地又伏在万俟杰的尸身上伤心道,“老爷,是谁把你洗脑了呀?” 王文君闻言摇摇头,在万俟夫人身后道,“本郡还有急事,先行告退,万请夫人节哀顺变。” 王文君回到府衙,传召各级官员召开紧急会议,守丞一职空缺,而治水大势却刻不容缓,需要有人临危受命,暂代守丞之职。 各级官员,无人自荐。 王文君环视一眼,目光最终落在五官掾秋滨身上,秋滨不由得一个哆嗦,自知若不推卸,自己必然首当其冲,不待王文君开口,连忙举荐道,“大人,下官心中有一合适人选。” “哦?”王文君闻言一笑,顺势道,“秋大人慧眼,不知看中了谁?” 秋滨战战兢兢道,“掌书记古时道,材力过人。” 王文君闻言看向古时道,“古大人,你怎么看?” 古时道心知王文君有意提拔自己,此时不过是找个桥梁架路,回道,“下官才力实不足以称‘过人’,承蒙秋大人厚荐赞赏,下官诚惶诚恐,但治水之事乃当务之急,下官腆颜,愿意一试。” 王文君即道,“好,现由古时道暂代守丞之职,各位须好好配合古大人工作,不得有半点马虎,以慰万俟大人在天之灵。” 各级官员自是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本章完) 正文 匪生秀剑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治水一年有余,水患告除,王文君马不停蹄,封卫朝英为督军统领,卫朝英嫡系的三十六名部下为北灵先锋将,集中练兵训马。 王文君本人亦不容少憩,为除去郡中贼患枕戈待旦,历经大大小小数十次战役,不知不觉间,光阴流泻。 就在剿匪最艰苦一战的前一个月,朝廷向各地颁布柳籍赵询在西壤歼灭鄙喜、收复失地的消息,特令举国休假七日,又有圣旨:念桂林郡郡守王文君治水有功,免除郡中百姓一年之赋税。 桂林郡官民为此消息欢喜鼓舞,奔走相告。 王文君则忧心忡忡。 自剿匪以来,王文君亲自督师作战,百战百胜,此时却困于小山窝。 小山窝匪患乃郡中最严重的两个匪患之一,王文君剿灭陀山匪患后,信誓旦旦,本以为小山窝之行必是水到渠成,不料如此艰难,偏偏此时又传来柳籍大胜之讯,王文君愁容甚紧。 小山窝匪首名耿京,因其白面抱剑,剑术了得,又熟知兵法,不似寻常匪首,故人称“智匪”或“匪生秀剑”。 耿京据险而守,使王文君进退不得。 王文君深知此战必须速战速决,方有一争余地,纠结一夜,翌日强令攻山,后撤时不幸被掳。 卫朝英几次抢攻抢夺不成,退回中军营与古时道商议,两人最后达成协议,退兵三十里以示妥协,要求耿京放人。 耿京答应放人,但条件是交换卫朝英为质,如此既可以让王文君回去处理郡务,又可以让郡中兵马缺少领军主心骨,缓解小山窝危急情势。 卫朝英应下耿京开出的条件,暂将郡中兵马交给古时道统领,古时道依照交换条件领一千兵马向前推进三十里迎接王文君,卫朝英则由耿京派出的一百名贼寇押解。 临近小山窝山门,耿京果然守信,亲自护送王文君走出山门。 王文君临别道,“耿将军,再会。” 耿京不禁一笑,回道,“不如不见。” 王文君行出不远,与擦肩而过的卫朝英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押解卫朝英的队伍越来越近,此时耿京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卫朝英却已忽地挣开束缚,与百名部下突施冷箭,耿京错愕之余,古时道也拍马杀来。 耿京且战且退,但卫朝英和古时道率领的一千一百将士此时已与小山窝贼匪纠缠在山门内外,山门无法关上,而早已埋伏在山下的一万将士此时披着草衣喊杀而来,小山窝贼匪见大势已去,四处奔亡。 耿京被卫朝英逼到偏狭之地,早已无心恋战,纵使剑术高明,此时却是处处下风,不时受创。 耿京为失策懊悔不已,只求一死,却见卫朝英毫无打杀之意,怒道,“你为何处处留手,是想羞辱我么?” 卫朝英不答。 却有人道,“耿将军一心求死,为何不横剑自刎?” 耿京闻言一怔,看着说话之人,正是王文君。 王文君见耿京不说话,又道,“耿将军,在本郡被俘的数日里,你几次前来与本郡谈心,看似耀武扬威,实际满腹委屈。本郡之所以敢以身犯险,便是因为了解到你非是甘愿破落之人,故意引你上钩。” 耿京不言。 卫朝英收起剑势接道,“我本来不同意大人以身犯险,而是让我铤而走险,但大人知道耿将军生性多疑,若我无缘无故被俘,耿将军必不待我接近山门便将我射杀。若是大人被俘,事情便全然不同了。” 耿京不语。 卫朝英继续道,“耿将军一定很想知道详细,且听我慢慢说来。第一、耿将军不愿与郡兵久战,俘获大人,极有可能因为顾全大局拿大人作为交换的筹码,而非杀害大人;第二、大人既了解耿将军不甘破落之志,明为被俘,实则打进耿将军内部,利用交谈换得耿将军放松警惕,并暗示耿将军提出我们想要的交换条件。在大人被俘之后我匆忙发动几次强攻,则是为了进一步让耿将军产生误判;第三,一旦放松警惕,极少有人还会进一步考虑敌军会不会对派出的手下下手;第四,适当的利益可以让任何人改变,更何况是被灾难逼迫走投无路的人。” 知道一切都是王文君布下的诱敌之策,耿京心中五味杂陈,但即使如此,耿京有些不甘道,“我竟失策至此!” 卫朝英却道,“若非大人孤注一掷,耿将军也不至于此。” 王文君布下此计,确实颇为纠结,以身犯险,乃是下下之策,但王文君甘愿冒险,只为遥远彼处,柳籍领军大获全胜,“大哥,二弟必须赢下这战,即便不幸遇难,二弟也在所不惜!” 耿京闻言看了看王文君,他确确实实佩服王文君的智勇,突然叹道,“可惜我耿京生不逢时,没有在好的时候遇到大人,耿京无话可说。” 王文君闻言也叹道,“耿将军,你为害四方、作恶多端,确实难逃死罪,本郡于情于理,实难姑息。” 耿京念及此生,竟是英年早灭,不禁双目垂泪,跪地望天,拜了三拜道,“父亲、母亲,孩儿不孝,就此亡矣!”言罢看向王文君,“还望大人给草民一个痛快!” 王文君别过头去,挥了挥手道,“卫统领。” 卫朝英手起剑落。 (本章完) 正文 一掬清水,笛清啸高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王文君治水剿匪事了,心心念念,唯有一事,即是让嫂子入土为安。王文君将郡守之务交托给古时道,只带着卫朝英赶回老家梧桐。 王文君不想让乡里之人打扰到嫂子的清休,但心知自己名声在外,回到老家,必然避不开乡里之人的“拥护”,与卫朝英微服返回已是不得已下的无奈。 渐近梧桐,王文君脸色越趋冰冷,卫朝英跟随王文君左右,虽为纳闷,却不敢僭越询问,仔细照顾而已,不过多多少少能猜出一些。 王文君和卫朝英来到桐江渡口,摆渡的小伙名唤王叔伦,年纪尚轻,不认得眼前人是王文君,将人渡到梧桐岸,意外地收到一粒银子,一时愣住。 卫朝英将一粒银子递给王叔伦伙,但见王叔伦吃愣,便道,“快收下吧,让人看见便都来嚷你请吃酒了。” 王叔伦回过神来,果将银子收起,并笑道,“请友人吃酒,比这时候更愉快,多谢两位官人了,我要漂流而下,寻我的好友去了!” 卫朝英闻言亦笑道,“你这一走,谁来摆渡呢?” 王叔伦笑道,“我与同村的老妖子轮流摆渡,今日是我,若不见了我,他自会来,我既占了一个便宜,便也给他一个便宜。” 王叔伦言罢,撑船离去。 王文君和卫朝英转身踏进村口,行出不远,便见有人聚集扯淡,这群人多数是上了年纪的,很快认出王文君,争相上来要与王文君握手交谈,但都被卫朝英挡开,有的人甚至摔倒在地,只过了一会,就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响彻山村云霄。 村里的长辈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已列队出来迎接向时的“克亲灾星”、如今的“清门郡守”,满口皆是——“文君啊,总算把你盼回来了呀,都想死我们了。” 王文君一看便知这群人早已做好准备,就等他踏进村口,王文君看着眼前之人,漠然不语。 为首的老人叹道,“文君呐,你怎独自回来,路上无人护送,大家可不放心呀。” 王文君反诘道,“老丈,不知有何不能放心的?难道清水村还有刁民草寇不成?便算有,本郡有卫统领护送,还怕他几个刁民草寇么?” 为首的老人名唤王守九,是王文君的九叔公,巍巍颤颤,已过古稀之年,此时听到王文君以“老丈”呼他,不禁一阵懊悔,又被连声反问,尴尬地转向卫朝英道,“原来这位大爷便是名震郡中的大统领,既有大统领陪护,那自然不怕,不怕。” 卫朝英本就因觉察到王文君与往时不同而多有留心,此时又闻王文君刻薄之语,印证心中猜想,回道,“老丈言重了,卫某不过区区,‘名震郡中’四字,实不敢当。” “卫统领领兵杀贼,还一郡之安宁,如此恩德,不可罔顾。”王文君截住话头,着重念出“恩德”两字。 梧桐村民此时已是个个面如土灰。 王文君又道,“本郡此次回来,唯有一事,便是让我那支离半生的嫂子入土为安。嫂子性素喜静,各位好生配合为是。” 鼓锣之声早已寂静。 王文君先是命人修缮父母长兄之墓,继而命卫朝英削石为碑,亲笔题书“兄嫂夏侯讳依之墓,孝弟文君立”十三字,并刻碑,随后将夏侯依的骨灰罐子及一个装有夏侯依衣物的木盒子埋在老家屋后山上的一株梨树下,并为夏侯依守丧三月,不沾荤腥。 王文君兄嫂姓夏后氏,本无名,“依”字乃王文君之意,村人对此颇有微词,至于为嫂守丧,王守九极力反对,王文君厉声训道,“本郡之事,岂容他人置喙!” 王守九当时便气得瘫了一条腿。 王文君命人在梨树下修筑敬嫂亭,并亲题亭联“昔我依思,今女离思”及横额“一掬清水”十二字。亭子落成之日,早已了解到那日被摆渡之人原是有着清门郡守之称的族叔的王叔伦,提酒前来吊祭。 王叔伦来时曾被母亲规劝,“你族叔似对旧事抱有怨恨,早前几日便让你太叔公气瘫了一条腿。” 王叔伦不置可否道,“母亲,族叔有清门郡守之称,伦儿心中有数。” 王文君见王叔伦提着酒来,洒脱依旧,快然接受,与王叔伦痛饮。 王叔伦把听来诸事抛诸脑后,交谈中对王文君更为了解,尽情畅饮,不知不觉已见日薄西山,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清越的笛声,王叔伦闻到笛声不觉一喜,王文君则为笛声之清妙而讶异,又见王叔伦异状,便问道,“贤侄,你知道这笛声?” 王叔伦笑道,“一往情深,惟有好友一人。” 王文君闻言想起渡江后王叔伦曾声称要用赚来的银子请好友饮酒,便道,“还未请教贤侄好友姓甚名谁、何许人也。” 王叔伦答道,“族叔这倒难住小侄了。” 王文君奇道,“哦?这是他要贤侄保守的秘密么?也难怪只闻笛声,不见其人。” 王叔伦却笑道,“并不是要小侄保守秘密,而是小侄也不知道好友姓甚名谁、何许人也。小侄与好友以性情道缘结交,也不过数月时间,好友此番以笛声告别,待小侄以啸声相送。” 王叔伦言罢离座,呼啸而起。 王文君越发好奇,待王叔伦入席便又道,“此人行事超忽,必非凡人也。” 王叔伦赞同道,“好友确是非凡人,那日蒙族叔一粒银子,小侄才得以赶上时间与好友言别,好友称此别之后,武林自有玉笛传说,族叔他日或有与好友一会之机。” 王文君闻言远望群山,慨然道,“玉笛公子,期待一会。” 日没于山,王叔伦告辞离开,回到家中。 王文君三月后离村,返回府衙,次年清明回乡扫墓凭吊,次年依旧,再返回府衙时接到圣旨受命返京,自此后十年未能再返岭南。 此十年期间,却有一人每年清明按时上敬嫂亭洒扫。 (本章完) 正文 八弟子,亚神医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再说王文君接到圣旨,即刻收拾行囊,启程回京。古时道接任郡守之职,另又遣设监御史一人,都尉一人。 卫朝英早前便已推掉都尉一职,此时带领手下三十六名北灵将与王文君共同回京授命。 一行四十人一路顺风,不料在南阳地近遇袭,时有二百余名流寇埋伏在王文君一行必经的官道上,一涌而出,冒死抢劫。王文君在部下护卫之下并未十分受损,但不幸被流矢射伤小腿,卫朝英一怒之下追杀流寇十里,任凭王文君如何呼喊也不听命折回。 话说卫朝英杀意腾腾,一口气追出十里,最终被一个年轻人拦阻。卫朝英此时已是力空气虚,被年轻人拿住握剑之手挣脱不了,盛怒之余瞧见年轻人背着药篓,猛地收回杀气道,“你是医者?” 年轻人见卫朝英缓和,便松开手,作了一揖道,“在下秦叶医,乃百草阁司空神医坐下八弟子,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又何以如此杀气腾腾?” 卫朝英闻言眼中精光一射,拉住秦叶医便往回疾步而行,“你既是神医弟子,那大人就有救了,快跟我走!” 秦叶医笑道,“阁下,还请松开手,如此在下才能走得更快。” 卫朝英闻言扭头一看,自觉失礼,连忙放开秦叶医道,“失礼了。” 两人回奔数里,秦叶医问道,“不知还有多远?” 卫朝英尴尬道,“方才在下只顾追杀流寇,也不知奔出了几里地。” 秦叶医闻言暗觉不可思议,便道,“想必阁下口中的大人受伤极深,阁下何以不顾主人性命,千里追杀?” 卫朝英道,“大人还有伙伴护着,在下是气愤不过,这才追杀数里。哦,大人也并无性命之危,只是小腿中了流矢,但还须尽快医治。” 秦叶医闻言笑道,“阁下尊姓大名?” 卫朝英闻言一滞,猛地又是一尴尬,回道,“敝人姓卫名朝英,幸会。” 秦叶医听到名字道,“可是那领军治水剿匪的卫大统领?” 卫朝英惭道,“区区卫某,不敢当大。” 秦叶医闻言喜道,“前面必是王大人了!” 卫朝英点头称是。 秦叶医朗然一笑,催道,“快些走!” 两人赶回遇袭之处,箭矢所伤,对秦叶医而言已是手到擒来。 众人听说秦叶医是神医坐下弟子,都不禁舒了一口气。 包扎好伤口,王文君问道,“司空神医可好?” 秦叶医回答好。 王文君与秦叶医寒暄,又问道,“秦医者缘何不在百草阁,却在此地游走?” 王文君问起此话,其时距殿试之日已有五年。不久之前,秦叶医与几位师兄弟拦截名逝烟索要神株雪莲不果,垂头丧气,回到百草阁复命,而后司空百草分置虎堂、书馆等八大诊所,唯独缺了秦叶医。 秦叶医最后离开百草阁,告别师父和小师妹,便欲返回老家南阳,同时拜会大师兄单叶虎,一路上采集药物,悠悠而行,却在进入南阳地界时听到后面有杀伐之声,回头一看,只见卫朝英追着一群人砍杀,待卫朝英追到跟前,出手拦阻。 秦叶医向王文君说明缘由,忽又道,“当初圣上特封‘龙庭气节’,草民先前只知大将军、佐帅,后来又听到大人的威名,果真喜不自禁。” 王文君闻言道,“本官岂敢与大将军和佐帅并称。” 秦叶医道,“大人此言差矣,大将军、佐帅戎马倥偬,大人治水神工,攘外安内,皆是当世无双。” 王文君一揖道,“秦医者谬赞了。” 秦叶医请众人到虎堂安置,王文君圣命在身,不克久留,秦叶医便为王文君准备了几副膏药。 秦叶医叫来王文君身边的女孩,嘱咐道,“这位妹妹,直到现在,你都不发一言,我要冒昧问一句。” 女孩道,“大哥哥要问什么?” 秦叶医闻言笑道,“你已经回答了。” 女孩闻言忽地一笑。 秦叶医又道,“妹妹,你通医术,路上敷药之事就交由你了。” 女孩接过秦叶医递来的几副膏药,看着秦叶医道,“大哥哥,你长得好看,又是好人,我们以后还能见面么?” 秦叶医听到女孩突然问还能不能见面,一时弄不懂是什么意思,但笑道,“见与不见,皆是随缘。不过…严格来讲,大哥哥这叫丰神俊朗,妹妹才叫好看。” 女孩听到“不过”二字暗自紧张,及后不禁扑哧一笑。 秦叶医见女孩重回开朗,又笑道,“希望你也是一个好人,哎,不对,我这嘴!妹妹本就是个好人,看我乱说什么。” 女孩笑道,“大哥哥是个直肠子,又善解人意,以后少不了得罪别人后又立刻去哄别人开心。” 秦叶医忽又戏道,“我本以为妹妹是多愁善感之人,想不到也如此开朗。” 女孩闻言脸一红,撇开头道,“大哥哥不也一样么?” 秦叶医闻言奇道,“妹妹只看大哥哥一眼就知道大哥哥喜欢安静,果真厉害。” 女孩道,“大哥哥若不喜静,何必拉我来这里单独说话?” 秦叶医闻言哑然失笑,“原是我自己暴露出来的。” 王文君回朝,除授麒麟阁大学士,卫朝英授武威将军,其余三十六北灵将皆授武义将军,归王文君统辖,晋学士府将。 郗道遇特为王文君接风洗尘,公门无忌陪同。 席上,郗道遇提到柳籍举荐一事,王文君才知授命有柳籍之劳,便觉不是滋味,但不敢稍有表露,而是惭道,“微臣何德何能,竟得圣上及大将军如此关心。” 郗道遇朗声笑道,“文君,你的气魄不如惜卿呀!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文君但在其位,岂曰何德何能?若惜卿,必是舍我其谁,哈哈!” 王文君也笑道,“大将军所以为大将军也!” 郗道遇举杯祝饮,公门无忌和王文君同举。 王文君询问李孤冰为何不见,郗道遇笑道,“孤家特命小郎为钦差,前往边关召回惜卿倾城二人。此次孤家特有封赏,赐惜卿龙吟柱、倾城凤皇柱。哎呀,想当年惜卿传回大胜消息,孤家大喜之余便要加封护国双柱,却一时想不到凤皇柱之号,孤家赌气之下便跟小郎说一日想不到柱号就一日不召回文君,因此之故,孤家延迟了两年才召回爱卿,爱卿不会怪怨孤家吧?” 王文君听到“凤皇”二字,其时一惊,听到末尾才放松,又听到郗道遇问自己会不会心有怪怨,忙道,“若非圣上宽限二年,文君手足无措也。” 郗道遇开怀大笑,笑罢忽道,“孤家听闻你为嫂守丧,可有此事?” 王文君闻言心一凛,如实道,“回禀圣上,确有此事。” 郗道遇道,“何故?” 王文君道,“文君生小孤独,三岁起便由兄嫂抚养成人,文君与兄嫂相依为命,视兄嫂如母,故有守丧三月之礼。” 郗道遇又道,“既以母礼等之,又为何母丧于途而不报?” 王文君离席跪道,“臣有罪。” 郗道遇却道,“你有罪,却已免了,你可知是谁为你说情?” 王文君便道,“多谢公相为下官求情。” 公门无忌闻言看向郗道遇。 郗道遇便道,“起来说话。” 王文君谢恩。 郗道遇又道,“幸有宰相为你说情,直言嫂终是嫂,任你再强词夺理亦不能使兄嫂成为生母,这才避过风波,不然孤家也不知如何是好。” 王文君再次拜谢公门无忌。 公门无忌道,“须知为官之道,不可任性。” 王文君答道,“下官谨记。” 郗道遇又笑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谈现在之事。文君,若非惜卿极力举荐你之才能,孤家岂能轻易重用于你,你可要懂得礼尚往来呀。” 王文君忙道,“微臣返京途中遇袭,不慎伤了小腿,曾受百草阁司空神医的八弟子秦叶医救治。秦叶医年纪虽轻,医术却极妙,可为随军御医。” 郗道遇闻言笑道,“司空神医大名,孤家亦是如雷贯耳,既是如此,文君,快快为孤家招来此人,再过数日孤家的护国双柱班师回朝,孤家要给两位爱卿一个惊喜,在殿上赐封秦叶医为亚神医,跟随双柱进出!” 王文君拜道,“圣上圣明。” (本章完) 正文 班师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李孤冰策马飞奔,日夜兼程赶往西壤,只恨不得背生两翼。李孤冰入平城,出示金牌,出平关,进入西壤,依照平城守将之言又一路飞奔,在西壤中军大营门口外远远看见柳籍和赵询正在谈笑,举着金牌道,“圣上有令,我本钦差,不得拦阻!” 李孤冰在守营将士的错愕中一骑飞入,柳籍和赵询此时也已看见一人一骑高举金牌闯入中军营,但却不知发生何事。李孤冰勒住奔马,“扑”地一下跳下马背,疾走数步一把抱住柳籍双肩,凝视着柳籍兀自激动,说不出话来。 柳籍乍见满脸路尘的李孤冰,一时之间竟认不出眼前是何人,刚想问“你是何人”时,却从李孤冰的眼神看出端倪,猛然喜道,“三弟,是你!” 柳籍随即哈哈大笑,将李孤冰抱入怀中。 李孤冰依旧说不出话。 柳籍抱了李孤冰一会又放开道,“三弟,你怎…哎,三弟,你哭什么?哈哈,见到大哥不应该高兴才是?” 李孤冰点点头,擦了擦眼泪。 柳籍见李孤冰一脸泥污,伸手便欲擦拭,李孤冰猛然想起正事,连忙道,“哦,我差点忘了!大哥,弟弟此来是专门传旨召回大哥和凤皇哥哥的。” 李孤冰退开一步,抽出怀中圣旨道,“圣旨到,柳籍、赵询听旨!” 柳籍和赵询便都单膝跪道,“臣柳籍、赵询听旨。” 李孤冰宣读圣旨,柳籍接旨,扭头看见赵询眼冒泪花,不禁一讶,“凤皇,你怎么也跟着三弟学哭?” 赵询闻言连忙擦了擦眼角,笑道,“我太高兴了。” 柳籍岂会相信,“为我高兴么?” 赵询一笑,点了点头,转向李孤冰问道,“孤冰,吾皇怎会封我为凤皇柱?” 李孤冰有些激动道,“这说来话长了。早在两年前圣上就已下了决定,不过当时圣上只得一个龙吟柱,苦思不得凤皇哥哥柱号,就召我询问主意。我如此如此,圣上最终思得凤皇二字,即又以我为钦差前来传旨。在此期间,圣上还因赌气延迟召回治水有功的二哥。” 李孤冰把来龙去脉陈述一遍,柳籍赵询大笑不已。 柳籍道,“圣上延迟召回二弟,应有别的深意,三年历练,不足以服人,难得二弟果然不负众望,可喜可喜!” 李孤冰道,“此事诚然可喜,不过延迟召回的两年时间里,二哥做了一件轰动朝廷之事,若非宰相极力说情…” 柳籍赵询听完陈述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柳籍并道,“二弟看着文质彬彬,却是任性之人,想当年初遇,二弟也是口无遮拦。” 李孤冰点点头表示赞同,心中却道,“大哥你还说,你不知自己更直白么?” 柳籍见李孤冰眼神有异,朗然笑道,“三弟,怎么这样看着大哥?大哥风刀霜剑的面容没有什么好瞧的。” 李孤冰闻言亦笑,又戏道,“风刀霜剑么?凤皇哥哥又为何依旧俊美无双?” 柳籍笑道,“凤皇是妖物,哈哈哈。” 赵询亦笑,又道,“看来宰相十分看重文君之才,此事甚为可喜。” 李孤冰道,“圣上还十分看重凤皇哥哥和大哥之才呢!” 柳籍闻言向洛阳方向抱拳道,“承蒙吾皇垂爱,特派三弟前来传旨,大哥真是不能再欢喜了。” 柳籍按旨班师回朝,留下姬阮和辛垣无兵督师,镇守鬼门关。 郗道遇早已命人在洛阳城西建护国门,柳籍赵询班师回朝,郗道遇亲率文武百官出护国门迎接,随后郗道遇跨上坐骑走在队伍中间,柳籍则跨着疾卢踏烟在右,赵询跨着白云千里在左,君臣三人几乎并驾向皇城行去。 柳籍此前扫视迎接队伍,但见王文君在百官之列,神情严肃,已觉不爽,此时跨着疾卢踏烟走在最前,趁与夹道欢迎的洛城百姓以及听闻消息千里赶来看热闹的各地百姓左右抱拳施礼之机,扭头一看,只见公门无忌和李孤冰骑马跟在后面,龙秋蝉则在最后统领兵马,王文君依旧在百官之列,步行跟随,柳籍便觉浑身都不自在,却又不能下马与王文君并行,也不能请求郗道遇赐王文君跨马同行,唯有假装不知,频频向列队欢迎的百姓报以拳礼。 郗道遇赏柳籍大将军府,柳籍谢恩,不待郗道遇再出言赐赏,赵询单膝跪地,启奏道,“臣有事启奏吾皇。” 郗道遇正当欢喜之期,笑道,“孤家之凤,快快平身,无须跪言。” 赵询依旧单膝跪地道,“启禀吾皇,询向时与养父养母闲居,好游,行无辙迹,幕天席地,纵意所如,惟望吾皇明鉴。” 郗道遇自能听出赵询此是谢绝赏赐之言,微微有些尴尬,转又思道,“倾城心意已决,抢在孤家赏赐之前婉言谢绝,足见其心。此时不便询问倾城隐私,待他日孤家再行刺探。” 文武百官但见赵询唐突,郗道遇忽地沉默不语,都不禁屏声息气,不敢妄动,然而心里不禁都想,“好个龙庭气节,便都如此任性妄为么?” 赵询依旧单膝跪地,等待郗道遇发落。 此时忽有一人出列,正是受赏之后已入列的柳籍。 柳籍亦是单膝着地,求情道,“吾皇圣明,佐帅…” “哈哈哈!”郗道遇突然大笑,截住柳籍之言道,“好个倾城,好个纵意所如,不愧是孤家的凤皇柱,也怪不得沙场之上所向披靡。孤家准奏了!” 文武百官听言,齐齐舒了一口气。 赵询和柳籍对视一眼,齐齐拜谢道,“谢吾皇!” 郗道遇让柳籍赵询归位,又笑道,“今日孤家还有赏赐,惜卿、倾城,再不许推辞了。” 柳籍赵询闻言,不知郗道遇要卖什么药。 郗道遇得意道,“传秦叶医。” 秦叶医上。 文武百官乍见秦叶医,眼前不禁一亮,此子貌美,已有佐帅风姿。 秦叶医上殿跪拜,“草民秦叶医,叩见圣上。” 郗道遇让秦叶医平身,又道,“孤家赐你亚神医之号,随大将军、佐帅进出,为钦差随军御医。” 秦叶医其时只是被王文君请到京师,并不知详细,此时乍闻“随大将军佐帅进出”八字,激动得差点忘性失态,转又看向王文君,暗怪王文君藏掖。 王文君却猛地使了一个眼色,提醒秦叶医赶快谢恩。 秦叶医没有手舞足蹈,却还是失态了。 接到王文君暗示,秦叶医才猛然回神,跪下谢恩。 文武百官只道秦叶医毕竟乡野鄙夫,看见秦叶医失态,都不以为怪。 郗道遇心中舒畅,朗声又道,“今夜孤家借大将军府设宴,文武同欢。” 群臣谢恩。 柳籍接下筵席东主,与赵询、王文君、李孤冰、龙秋蝉及秦叶医五人赶回大将军府安排。 郗道遇另加赐李孤冰天鹿阁大学士,随后封赏将士,龙秋蝉授龙武在前将军,封赏完毕,郗道遇回宫沐浴。 (本章完) 正文 庆祝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大将军府大门敞开,亦无守卫。 筵席时间,文武百官鱼贯而入,筵席散后,郗道遇也摆驾回宫,王文君、李孤冰、龙秋蝉、秦叶医四人将宾客送走,继续饮酒,有说有笑。 柳籍将赵询单独领到书房,询问赵询白天拒绝赏赐的缘由。 赵询跟随柳籍进入书房,首先注意到书房里的一道屏风,笑道,“惜卿,你这道屏风的摆放有失水准。” 柳籍见赵询要动手,连忙拦道,“凤皇且慢!这座大将军府乃是圣上恩赐,所有摆设我都未动分毫。” 赵询收住脚步,又笑道,“看来吾皇也有大意之时。” 柳籍闻言朗声一笑,点点头道,“圣人千虑,必有一失罢。” 赵询言归正传道,“惜卿方才询问所为何故?” 柳籍笑道,“一定有什么极为重要的原因,凤皇才会谢绝吾皇厚意,我很好奇。但凤皇若不愿说,我不强求。” 赵询戳穿道,“若非强求,何以单独问询?” 柳籍闻言索性撒野道,“就算我强求一回,你说不说?” 赵询奇道,“惜卿,你今天有些怪怪的。” 柳籍微微一慌,“哦?” 赵询似笑非笑道,“你不是好奇之人。” 柳籍即道,“也许只是对别人不是。” 赵询闻言微顿一下,即又朗然,“这句话,凤皇无言以对了。” “差点露馅。”柳籍暗自庆幸,乘胜追击道,“那就莫再卖关子了。” 赵询点点头,涩然一笑道,“凤皇行无辙迹,只因不能停留太久。惜卿应还记得当年殿试,凤皇迟到了。” 柳籍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赵询道,“在殿试将到之时,凤皇在路上遇到了一名女子,此女子容貌鲜艳,令凤皇恍惚,而行迹之如梦幻,更是令凤皇著迷。也是为此缘故,凤皇误了殿试之期。吾皇赏赐惜卿大将军府,随后必是赏赐凤皇。君子有家,焉能无室?凤皇虽才疏学浅,然吾皇关心若此,比有朝一日,赐婚凤皇,凤皇再行拒绝,岂非忤逆之甚?凤皇惟愿天下无兵燹之祸、吾皇万世安康,为此凤皇才可以无忧无虑,寻觅佳人倩影。今日凤皇斗胆婉拒赏赐,此故也。吾皇圣明,愿能明鉴凤皇卑微之意。” 柳籍深知赵询乃痴情之人,但见赵询神情转痴,便安慰道,“凤皇原是为此之故,他日若有机会,惜卿必然将实情转达给吾皇。”又笑道,“凤皇容姿,风靡万千,那名女子却能让凤皇痴狂,想必是个神仙。” 赵询闻言苦笑道,“因此凤皇虽佳,却也苦于登天求之。” “哈哈哈,果然深有痴情。”赵询忽听得屏风里发出笑声,不觉一惊,郗道遇倏忽现身,朗声笑道,“凤皇之意,孤家明鉴,凤皇之情,孤家感动,不过孤家更羡慕你们的友情。” 柳籍见郗道遇出来,不觉一喜,又闻郗道遇“羡慕”之言,即笑道,“何须羡慕,我们也可以…啊,臣失言了。” 郗道遇却是一笑,忽又一叹,“君臣一礼,我们已不可能。但今夜闲话,孤家特许两位爱卿称呼孤家为你,聊以填补一丝遗憾。” 柳籍当即戏道,“在下柳籍,字惜卿,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郗道遇见状哈哈大笑,随即平揖道,“在下郗见,字道遇,幸会!” “哈哈哈。” 君臣三人齐声朗笑,随后又出来饮酒,王文君四人忽见郗道遇从书房出来,都不禁一愕,旋即起身施礼。 君臣七人,共饮一壶。 饮不及半个时辰,有人禀报府外有一名小姑娘求见亚神医,王文君闻言即知道来人是谁,却不说话。 柳籍笑道,“大将军府大门终日敞开,亦无守卫,进来便是。” 禀报之人却道,“她只要见亚神医,不愿进来。” 秦叶医却不知有谁会深夜来寻他,但见禀报之人话已至此,起身道,“先生领我去见她便是。” 秦叶医走出将军府,只见一人盈盈而立,映入眼帘,不觉一喜道,“妹妹,怎么是你?你怎么深夜来此?” 来人正是秦叶医在南阳所遇之女。 女孩见秦叶医出来,而且出言关心,嘻嘻一笑,上前几步将秦叶医拉着跑到拐角无人之处,忽有些羞涩道,“我听说大哥哥要来京师受封,兴奋不已,特地为大哥哥画了一把扇子,送给大哥哥,以表庆祝。” 女孩从身后拿出一把扇子,递给秦叶医。 秦叶医其时已醉,强打精神,接过扇子,打开细细一瞧,只见扇面上的一枝梨花格外醒目,淡淡清香似已扑鼻而来。 秦叶医又为花香一醉,醉眼迷蒙地看了看女孩道,“妹妹,你有心了。” 女孩已察觉秦叶医醉意,忙道,“大哥哥,你喝醉了?” 秦叶医笑道,“没事。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你住在那里?” 女孩笑道,“还说没事?我住在学士府,你都不知道啦?” 秦叶医连连点头,“是哦,我怎么忘了?快,我送你回去。” 女孩有些不愿意,问道,“大哥哥,你喜欢么?” 秦叶医反应不及,反问道,“喜欢什么?” 女孩闻言心中一酸,委屈道,“不就是扇子?” 秦叶医恍然道,“喔,喜欢,很喜欢。” 女孩闻言一喜,上来扶着秦叶医,便向学士府走去。 秦叶医跌跌撞撞,女孩跟着摇摇晃晃,不知不觉已走差了路,行到一处僻静之所,秦叶医越发头重脚轻,忽地连着女孩一起扑入草丛,人已沉沉睡去。 女孩好不容易从秦叶医怀下钻出来,四顾无人,便将秦叶医翻过来,自己又在草丛里翻滚起来,做成一张草床,把秦叶医安置好,起身又去捡了一些柴火回来,在秦叶医躺着的草窝旁边生了一堆篝火。 女孩不久也伏在秦叶医怀里睡着了。 翌日清晨,秦叶医先醒,看见女孩伏在自己身上,猛地想起昨夜的一些零星情形,不觉轻轻一笑,向天一望,伸手轻轻抚弄着女孩的长发道,“妹妹,谢谢你了。” 秦叶医在女孩欲醒时分又闭上眼睛装睡,待女孩离身才装作被吵醒的样子醒来,还揉着眼睛作茫然状。 女孩见秦叶医紧跟着睁开眼睛,脸忽地一红,连忙撇开头道,“大,大哥哥,你,你醒了?” 秦叶医是假寐,自然知道女孩伸手抚摸过自己的脸庞,不过他认为是女孩为他打理乱发,此时见女孩慌乱,有些不明所以。 女孩敏感,以为秦叶医装睡戏弄她,因此慌张。 秦叶医点点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孩此时才向四周看了数眼,但也茫然不知,回道,“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昨晚大哥哥醉了,我们就糊里糊涂跑到这里来了。” 秦叶医只记得他要送女孩回学士府,至于为何走到此地,全然没有印象。 两人都是初来乍到,完全不知方向,就近找了一条溪流洗漱,随后走上大路,走了许久才看见一户人家,询问方向,才知走反了,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腹内饥虫叫苦,两人便在这户人家里吃些米面,一再感谢,才折返草窝,又继续向洛阳城中行去。 王文君见秦叶医将人送回,询问女孩去了哪里,秦叶医代为回答,王文君便也既往不咎,叫女孩去洗浴整洁。 秦叶医自也留下洗浴,随后返回大将军府。 (本章完) 正文 朱华落叶,太古遗音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秦叶医进入将军府,在将军府大院碰到龙秋蝉。龙秋蝉见秦叶医回来,又见秦叶医手中握有一把扇子,迎上几步笑道,“小神医,好一夜风流啊。” 秦叶医道,“龙将军何出此言?” 龙秋蝉笑道,“昨夜小神医出去应人,一夜未回,令人浮想联翩。” 秦叶医闻言知道龙秋蝉是误会了,便笑道,“说来惭愧,小弟不胜酒力,昨夜出门后酒劲发作,难以自控。小弟本还想勉强送妹妹回学士府,不料踉踉跄跄,倒把人家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在草丛里睡了一夜。若非妹妹帮扶,小弟走入河中被水冲走也难说,让大家担心,小弟实在惭愧。” 龙秋蝉却笑道,“哪个担心你了,大将军和佐帅是全无忧虑,一大早便结伴出门游玩去了。噢,对了,小神医,你方才说那位姑娘是学士府的人?” 秦叶医回道,“是啊,妹妹跟随学士回京,路上遇到劫匪,学士受伤,小弟正好路过,为此相识。对了,龙将军方才说大将军和佐帅出门游玩去了,龙将军却为何不结伴而行?” 龙秋蝉闻言朗声笑道,“大将军和佐帅雅致非常,龙某一介武夫,怎好意思跟在一旁大煞风景呢?”又道,“小神医可还有精神与龙某小酌几杯?” 秦叶医爽快道,“小弟正有此意,龙将军请。” 两人来到将军府后院,在凉亭下卮酒。 秦叶医初来乍到,自是陌生,饮下一杯道,“小弟初来,甚不知事,日后还有劳龙将军多多关照。” 龙秋蝉笑道,“大将军性情豪迈,落拓不羁,惜才如命,和小神医必有相见恨晚之慨,‘甚不知事’者,盖无忧虑才是。” 秦叶医被龙秋蝉一言逗笑,又饮一杯。 龙秋蝉先入为主,为秦叶医斟酒,一面又道,“小神医以弟自称,龙某年纪又比小神医大了一轮,不如这样,你我称兄道弟。” 秦叶医闻言端起满杯美酒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小弟在此,敬龙大哥一杯。” 龙秋蝉哈哈笑道,“小神医果然不是忸怩之人。” 两人饮下一杯,秦叶医斟酒,又问道,“不知龙大哥是何许人?” 龙秋蝉道,“杭州人氏。” 秦叶医闻言笑道,“杭州自古乃多才之地,然而烟雨水乡,人多柔情,似龙大哥这般豪气者殊为少见。” 龙秋蝉回道,“大千世界,颇多例外,不足为奇。” 秦叶医点点头道,“小弟仰慕大将军已久,如今幸得学士推荐,有幸跟随大将军进出,当真欣喜若狂。” 龙秋蝉笑道,“小神医个性不徐不疾,才貌具佳,与佐帅甚为相似。” 秦叶医闻言惭道,“龙大哥赞谬了,佐帅风姿,世人只可仰观。小弟有幸拜在师父门下,学得一手好医术,仅此而已。”又道,“龙大哥比小弟早几年跟随大将军和佐帅出生入死,小弟也都羡慕不来,小弟现在只想听龙大哥谈谈跟随大将军的往事,一定有意思极了。” 龙秋蝉哈哈笑道,“佐帅风姿独异,确实非比寻常,龙大哥很多时候也不敢直视佐帅,实在是自惭形秽。哈哈,不过说到跟随大将军的往事,倒是可以慢慢品味。” 龙秋蝉追述道,“当年大将军殿试夺魁,示文韬武略,气冲斗牛,慷慨一时。圣上龙颜大悦,急命工匠筑拜将台拜将,而后广召天下五百郡招兵五万。我起自杭州,率领九十九名郡中精兵赶赴京师,五百郡精兵会师京都,风云一盛。彼时彼景,直至此时想起,犹然激烈。” 龙秋蝉说起往事风尘,豪气陡升,双拳一抱,接道,“承蒙大将军赏识,鬼门关首战诱敌,我幸不辱使命…” 龙秋蝉讲述单骑闯入鄙喜大营挑衅,哈哈笑道,“大将军的疾卢踏烟,让我过了一把飙驰之瘾。” 两人边饮边谈,秦叶医越发向往,反而愈加沉静。 柳籍和赵询此时正向城南行去,赵询早已听说城南公子世家藏有名琴太古遗音,建议柳籍结伴造访,柳籍爽快答应。 柳籍道,“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我只懂棋书与酒。” 赵询道,“惜卿贵为状元,岂能不知诗。” 柳籍却笑道,“我可以使出十八般武艺,但若说懂,我只敢说刀戟。若剑者,我不及三弟之万一,会使,却不敢妄言。” 赵询闻言朗声而笑,“妄言辄止。” 两人便衣而行,柳籍麻衣狂放,赵询一袭朴质白衣,风流雅望,行人侧目,拥挤却不敢妄近,如此架势,人未到,公子世家便早已知晓有贵客来访。 公子赋听说大将军和佐帅正往城南行来,既慌且喜,也不管柳籍和赵询真正造访与否,即命人准备迎客。 赋夫人道,“大将军与佐帅未先派人来通知,必是不想我们铺张,若…” “咦,夫人,此言差矣。”公子赋截道,“大将军和佐帅皆是落拓之人,不拘小节,我们不知有造访则罢,此时已知之,又怎可失礼?” 赋夫人笑道,“也是。” 柳籍和赵询一路畅快,来到公子世家门外,看见公子赋和赋夫人已在门前候迎,柳籍即朗声笑道,“我本想给赋先生和夫人一个措手不及,谁知佐帅风采太过,坏了好事。” 公子赋闻言顿时轻松,也哈哈笑道,“大将军说笑了,难得大将军和佐帅双双莅临寒舍,赋某不胜欣喜,快请进,请进!” 公子赋将人请入带到客厅,上茶寒暄后,便请人到湖上楼观赏。湖上楼建在湖水西岸,楼体延伸至湖面四分之一,可览全湖光色。 在楼中坐定,公子赋拍拍手,家中歌女即上来歌舞助兴,赵询不时点赏精彩,柳籍不谙此道,便不说话。 公子赋知道赵询擅琴,待歌舞落下,笑道,“佐帅点赏歌舞,才非一般,想必于琴一道,亦有佳妙。” 赵询道,“略知一二。” 公子赋忙道,“如此不可错过,琴来!” 听到“琴来”二字,方才歌舞之最者,抱琴上来,见了礼,即坐下将琴摆好。 女子一袭红衣,歌舞之时,赵询已觉恍惚有熟悉之感,但歌舞落下,公子赋即叫退众人,不好造次追问,此时见女子又抱琴上来,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正欲询问客人想听什么曲,猛然听到赵询问她名字,不由得浑身一震,又见赵询脉脉含情,顿觉浑身酥麻,一时满脸娇红,说不出话。 公子赋有意不介绍女子,也不让女子主动,为的便是让赵询发问,此时见赵询果然发问,女子却愣着不知回答,即提点道,“佐帅问话,你怎不答?如此失礼,是何体统啊。” 女子乍然回神,连忙低下眼眉道,“奴家弄环。” “朱门未掩,弄环求华。”赵询微微笑着,柔声道,“时维四月,水木孟夏,天清和而湿润,气恬淡以安治,弄环姑娘弹一曲《朱华》如何?” 弄环犹是不敢正视赵询,低声道,“弄环遵命。” 琴声本应悠扬,却有崩然断续之声。 赵询不厌其烦指点错拨之音,公子赋则对爱伎频繁出错大为诧异,柳籍只是静静地在一旁饮酒微笑。 公子赋诧异之余,自也注意到赵询果非浪得虚名,待弄环弹奏《朱华》曲罢,喜不自禁道,“佐帅竟如斯精通音律,琴艺亦必非比寻常。赋某藏有一琴,名曰‘太古遗音’,今日不知可否有幸请佐帅弹拨。” 赵询正是为此而来,便道,“恭敬不如从命。” 公子赋闻言连忙起身道,“那就请佐帅和大将军移步太古琴房。” 来到太古琴房,公子赋立在早已摆好的太古遗音琴旁边笑道,“古人云此琴音质高古松透,还请佐帅评定。” 赵询并不客套,坐在太古遗音琴前弹奏《落叶》之曲,寄托怀思,随后评价太古遗音,即与柳籍离去。 公子赋留不住贵客,却也不懊恼,待送柳籍赵询出门,回到太古琴房,进入内室问道,“如何?” 公子赋话音甫落,一个声音道,“佐帅之琴,神如其人,风流蕴藉,渺渺幽思,有无尽妙处。然钟儿所求,非止于此。” 公子赋欣慰道,“九年前琴仙焚香击败师商后便隐匿不知所踪,琴道为之一衰,钟儿之志,在此矣。” 藏身太古琴房内室的人正是日后的天下第一公子——公子霜钟。 公子霜钟回道,“父亲以遗音召客,以遗钟儿,今而用之,不使待成人,而蔽儿之幼令。” 公子赋含愁道,“每到此时,便要极力忍住咳嗽,难为你了。” 公子霜钟却道,“每有好琴,钟儿便忘乎所以,不用忍受。” 公子赋也不与公子霜钟拗,便道,“要出去走走么?” 公子霜钟点点头道,“我先弹一曲。” 公子赋闻言便知公子霜钟之意,与公子霜钟走出内室,静立一旁,默默听着公子霜钟演奏《落叶》之曲,忧思甚浓,又不敢打断。 待一曲既毕,公子赋道,“钟儿为谁忧思?” 公子霜钟道,“佐帅叫弄环姐姐弹奏何曲?” 公子赋道,“朱华。” 公子霜钟道,“《朱华》更适合大将军。” (本章完) 正文 鬼域银龙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柳籍赵询离开公子世家继续游赏,想弄环惊慌失措之态,柳籍戏道,“弄环姑娘被凤皇弄得章法全乱,凤皇反倒假装好人指正,哈哈哈。” 赵询摇头笑道,“是弄环姑娘给人似曾相识之感,凤皇才突然询问。” 柳籍闻言停下脚步,扭头笑道,“所以《朱华》是送与我的,而后《落叶》才是凤皇本意?” 赵询不置可否,忽道,“我该出去走走。” 柳籍戳破道,“找寻找寻。” 赵询大笑。 果不其然,赵询在洛阳呆不了几天便离开了,去往各处寻找谢飞絮的踪迹。在此期间,赵询偏偏不曾造访襄阳、过鹿门山,飘游四載,忽闻宰相公门无忌病危,急急赶回探望。 赵询赶回来看望时,公门无忌已气若游丝,郗道遇亲临相府关心,并问谁可接任相位,公门无忌回答说王文君可,郗道遇又问王文君之后,谁可辅佐太子,公门无忌答言李孤冰可。 公门无忌离逝,满朝哀悼,郗道遇以国礼葬之。 王文君在赵询离朝四年期间兢兢业业,治国之能为满朝文武重臣信服,又得公门无忌临终推荐,顺利继任宰相,加封麒麟柱。 李孤冰升任兵部尚书,为太子师,加封天鹿柱,与王文君并称“内柱”。 次年,边关传来急报,鬼域银龙率领鬼域大军攻破鬼门关,闻此消息,满朝上下皆震惊不已,柳籍、赵询当即请命披甲,与秦叶医奔赴西壤前线。 龙秋蝉则率龙虎兵在后驰援。 急援路上,柳籍怒道,“都杰尔赤缘何出尔反尔,杀我守将犯边?” 赵询回道,“此子当年年幼,都都与我等之谋,其或有不知者,惜卿稍安勿躁,若是误会,我们与他说明,一场战祸也可消弭于无形。” 柳籍、赵询、秦叶医赶到西壤,登上西壤新城,辛垣无兵乍见柳籍赵询,不由得精神一振,却扑通一声跪倒,请罪道,“末将丢失鬼门关,恳请大将军治罪。” 柳籍远眺一眼,见敌营整齐肃然,便知来者不善。 柳籍将辛垣无兵扶起道,“现在不是治罪之时,你倒说说,姬阮镇守鬼门,何以突然败亡。” 辛垣无兵回道,“回禀大将军,详情听说。” 辛垣无兵追述道,“那日末将与姬阮将军正在营中说话,突然有人并报说有外使求见,我们让外使进来,外使便陈说其国弱小,受到邻国欺凌,希望我军援助,并答应向我朝称臣,末将虽有怀疑,但不足以深明。姬阮将军执意领兵出关,末将劝说不下,只得由着他出去。末将草书奏章送回京师,不料姬阮将军遇伏被杀,末将不得已退守西壤,又急草奏章求援。蒙皇天眷顾,大将军及时赶到!” 柳籍听罢又痛又恼道,“姬阮私自处理国是,已是大过,不明敌情而贸然出关,有此下场,夫复何言!” 赵询远眺敌营许久,此时道,“都杰尔赤,远胜鄙喜!惜卿,误会不解,恐难免一场恶战、生灵涂炭。” 柳籍即道,“我速速派出使者,请都杰尔赤一会。” 赵询同意。 都杰尔赤得探子报,得知柳籍、赵询已经来援,笑道,“本帅正等着你们!传令下去,取柳籍、赵询首级者,封万户侯!” 鬼域大军得令,群情激奋! 都杰尔赤遣退探子,眼含热泪道,“父王,叔父,王兄,赤儿就要为你们报仇雪恨了,你们可以安息了!” 尊那木立在一旁,他一直谨记都穆龙察不可进犯中原之言,但他只知都穆龙察告诫之理,却不知玄机所在,如今事已至此,劝谏已是不可,只能硬着头皮跟随都杰尔赤左右,一为冲锋陷阵保护主上、统帅,二为适当说情。 柳籍遣使到来,都杰尔赤即命斩杀,尊那木吃了一惊,劝道,“主上,自古正义之战,不杀来使,请三思!” 都杰尔赤道,“此时非同一般。” 柳籍收到使者人头,勃然大怒道,“此子可杀也!” 赵询也是一惊,却道,“不想此子心中误会,竟积重如此。” 柳籍不理,传令道,“拿都杰尔赤首级者,推首功!” 翌日,都杰尔赤督军列阵,与西壤城楼相距一里,不多时,都杰尔赤一身银装,单枪匹马来到城楼下叫阵,要柳籍出来单挑。 辛垣无兵在城头大怒请令,“大将军,让末将下去会他一会!” 柳籍阻道,“当年新晚大王子都杰尔沁手握新晚银龙枪,有万夫不当之勇,眼下都杰尔赤身披都杰尔沁战甲,脚跨腾龙驹,同样手握新晚银龙,若无相当之勇,怎敢单枪匹马前来叫阵?待本帅与他一会!” 柳籍脚跨疾卢踏烟,单骑出战。 都杰尔赤见柳籍一身金甲,手握方天画戟,气势盖天,本来恨不得生吃眼前人,此时却不禁有相惜之意。 都杰尔赤忽道,“可惜你与我不共戴天!” 柳籍道,“王子,看来你误会了很多事情。” 都杰尔赤恨道,“若非你放过鄙喜,我父王和王兄又岂会遭厄?何来误会?” 柳籍闻言目中精光一射,知道都杰尔赤果然误会极深,暗暗佩服赵询之余,趁机说道,“你若无误会,又岂会无端杀我使者?当年你父王明明可以趁机扫灭鄙喜,却为何按兵不动?你没有想过是何原因么?若本帅估算不差,你父王必定有留信告知你不可侵犯我朝,你却穷兵黩武,把你父王的谆谆告诫当作了耳旁风,甚而用你父王和王兄的牺牲作为借口,如此不肖,竟敢叫阵本帅!” 都杰尔赤闻言大怒,猛喝一声道,“狗贼放屁,快快受死!” 柳籍也不遑让,厉声道,“不肖子,本帅便代你九泉之下的父王教训你!” 两人乍然枪来戟往,互不相让,斗了不下三百回合,都杰尔赤虽不居下风,也难占上风,转念想道,“不料此人如此神勇,若此僵持下去,我后无援兵,力尽之时难免有失,不可恋战。” 都杰尔赤分神之时被柳籍一戟拍中右臂,震得他几乎握不住长枪,当即勒住腾龙驹,回马败逃。 柳籍并不追击,望着都杰尔赤奔走,退回城关。 都杰尔赤边跑边惊道,“柳籍之勇,不落于王兄,我竟临战分神,几乎丧命。但方才一戟,明明可以将我扫落马下,他为何不出全力?又为何会知道父王留信?此事甚奇,必有诡诈。” 都杰尔赤回到阵营,下令攻城,不下。 傍晚,龙秋蝉驰援而来。 (本章完) 正文 再闯龙潭 本卷讲述龙庭气节,护国双柱的故事,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都杰尔赤暂停攻势,后撤五里休整,柳籍在西壤城头挂出长布,赵询在布条上用新晚语大书“夜袭”二字。 探子回报,都杰尔赤大怒,暗道,“柳狗生性狡诈,我差点上了他的当。他临阵留情,实乃力不从心!” 都杰尔赤思及此处,忽觉自欺欺人,又道,“但他怎会知道父王留信一事?此事只有我与叔父知晓,并无旁人窃听。叔父临终嘱咐我不可进犯中原,又是何故?难道其中果真有什么秘密?但观叔父彼时情状,应也不知晓有何秘密,这又是为何?” 尊那木眼看天色已晚,心知必须快速想出对应夜袭之策,却见都杰尔赤兀自陷入沉思,有些焦急,却又不敢打断。 都杰尔赤想不通,忽道,“尊那木将军,你有何见解?” 尊那木闻言即道,“回禀主上,敌军明言夜袭,必是诡计。我军若枕戈待旦,必至于疲惫,主上万不可中计。” 都杰尔赤却笑道,“反以观之,柳籍岂能想不到这第一层?昔年柳籍连用空城计和背水阵,可知此君乃豪赌之人,他必赌我不中明计,放松守备。尊那木将军,今夜敌军袭营,势在必行,快做好准备。” 鬼域大军枕戈待旦,不敢有丝毫松懈,却没有等到柳籍率军夜袭,都困得睁不开眼睛。第二天早上,龙秋蝉带着十几人推来几车美酒,求见都杰尔赤。 都杰尔赤中计,心中已恼恨非常,出来会见龙秋蝉,但见龙秋蝉不畏不惧,和颜笑道,“我家将军从来不好征战,乃是因为深知战祸劳民疲兵,大将军伤于贵国将士白日攻伐劳累、夜里枕戈不眠之忧,特遣龙某送来几车美酒,还望将军笑纳。” 都杰尔赤逼视龙秋蝉,龙秋蝉岿然不动。 都杰尔赤思道,“此番中计,已失前着,我此时既不能收下酒水示弱,又不能发怒斩杀来使动摇军心,可恨!” 都杰尔赤思来想去,回道,“龙将军,回去告诉你们大将军,吾新晚美酒,胜于别国,不欲饮野酒坏了肚肠!请回吧。”即又命道,“来人,传我诏令,全军将士皆赏美酒一壶!” 龙秋蝉目的达到,带人将美酒推回西壤城内。 柳籍、赵询则率军列阵于野,虎视眈眈。 都杰尔赤不知柳籍军中有秦叶医,讶异于柳籍麾下伤员恢复之速,但见柳籍率军列阵于野,考虑到自家将士一夜未眠,正是困极倦极之时,一时不敢贸然交锋。 柳籍心知都杰尔赤不会以疲劳之师率意应战,列阵于野,不过继续疲敌,两军就这样静静对峙,直到日落时分,柳籍鸣金收兵。 鬼域将士饮下一壶美酒,更加昏昏欲睡,却不得不强打精神与柳籍军对峙,看见柳籍收兵,忽都松了一口气,便欲吃食睡眠,补充精力。 都杰尔赤推测柳籍大军必也乘隙休息,传令全军下灶休整。却在此时,探子回报柳籍军将士暗暗准备黑衣,更将兵锋抹上乌黑之物。 都杰尔赤得知消息,不禁一惊,暗叹柳籍之能,待全军饭后,下令全军将士依旧披甲待敌,众将士得令,虽有不满,不得不行。是夜子时,有人呼喊敌军来袭,最终证实不过乃小股敌军骚扰,虚惊一场。 鬼域将士困极倦极,怨言四起。 都杰尔赤下令休息,全军欢呼。 三更时分,龙秋蝉遵照柳籍之命,率领五万精兵夜袭。鬼域大军忙中错乱,又因龙秋蝉率领之兵都身着黑衣,一时溃败。 都杰尔赤忧不能寐,听到敌军夜袭消息,奔出中军营,乱中有静,指挥鬼域大军与龙秋蝉部缠斗,直至天明。 龙秋蝉率部战至天明,死伤逾千,按照计划撤退,鬼域军死伤过万,士气低迷,都杰尔赤虽有不甘,亦不得不同令后撤,以免疲惫之师无法得到休整。 天明时分,都杰尔赤率军撤退伊始,忽闻背后鼓声震天,柳籍、赵询此时率领余下五万得到充足睡眠的将士卷尘追击,都杰尔赤措手不及,心知不能命令军队回头迎击有备而来之敌,下令快速后撤。 鬼域大军一路丢盔弃甲,死伤无数。 都杰尔赤率军疾奔,撤入鬼门关坚守。柳籍率部追到时天色已晚,大军无法攻下城关,柳籍当机立断,率部后撤。 都杰尔赤命人清点将士死伤情况,不甘、不愿,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籍率部悠然后撤。得到死伤报告,都杰尔赤愤懑之余,下令全军休息整顿。 此是都杰尔赤首败,而且败得一塌糊涂,但主力并未受到重创。 休整月余,鬼域将士虽已恢复精神,但都多少生出厌战情绪,尊那木将情况报给都杰尔赤,趁机建议暂时撤兵,待敌军懈怠之时,再行突袭。 都杰尔赤不同意道,“本王倚仗鬼域大军之盛,低估了柳籍赵询之能,静待柳籍赵询驰援而非火速攻破西壤、一举扫荡中原,如今看来,是本王用兵失策。但如今之计,不宜撤兵,为一败而示弱,非我军威,何况我若撤军,敌军必然重镇此关,进犯莫龙甘河,我军威绝不可再失!” 柳籍赵询率部撤回西壤,与将士欢庆胜利。 中军帐里。 柳籍道,“此番挫败都杰尔赤,化被动为主动,或可求得谈判余地。” 赵询点头道,“趁都杰尔赤急需休整之期,派人出去设置路障,三里一障,防止都杰尔赤快速进军,再者西壤至鬼门百里屯田之地,寸土必争。” 商议既定,柳籍下令。 柳籍频频派人邀请都杰尔赤会面和谈,都杰尔赤皆不予理会,两军为此展开长达五年之久的拉锯战,双方互有攻守。 都杰尔赤找不到攻破西壤的办法,柳籍也找不到夺取鬼门关的法门,在长久的拉锯战中,都杰尔赤越发独断,不听撤兵休养劝谏,也不接受和谈。 柳籍深知都杰尔赤执念已深,总想找到攻破西壤的契机,一刻也不敢松懈,依旧频繁派出使者,寻求和谈之机,以期解释误会。 都杰尔赤曾想过假装和谈,但转念便排除类似想法,经过多年征战,互有胜败的两人都十分清楚各自的修为。 都杰尔赤执念之深,令他频频忽视柳籍处处忍让,固执地认为柳籍诡诈,而每每想到柳籍知道父王留信一事,即使无法说服自己,也强迫自己歪曲本意。 造化弄人,可见一斑。 虽然无法攻下鬼门关,但西壤以外,毕竟敌境,郗道遇依旧颁旨嘉奖柳籍、赵询护国之功,令曰:惟卿之故,国泰民安。 此嘉奖令由王文君执笔。 五年以来,王文君竭尽所能辅佐明主,享誉天下。王金燕一家则鸡犬升天,王家老爷过世后,王金燕接掌门户,同时被赐员外郎,转眼间便成了洛阳城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据传洛阳城最高寿的人年逾百岁,洛阳人茶余饭后谈到王金燕,都觉得应该称呼他过百岁才有拍足马屁的效用,不过王过百岁十分拗口,王二百岁也不甚舒畅,众人不约而同,叫出了王三百岁。 从此洛阳城里少了一个王金燕王镖头,却多了一个王三百岁,文章到此,也该是回头继续章首故事的时候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正文 ① 本卷讲述王三百岁命案,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王三百岁忽然之间一朝登极,变得有权有势,同时也变化了模样,不过对此他本人并未有所察觉,时下又准备过寿,自然更加趾高气扬、喜乐难抑。 常言道,幸福都一般相似,冤家则各有各的不同。 三千桐和洛出水拜别南宫植羽,自汝阳向洛阳而去,三千桐故意不泄露冉红裳在京游赏之事,想瞧瞧两个奇女子乍然相见的场面是如何的有趣。 洛出水忧虑三千桐会被鸟风阕迷住,在风烟阁外一本正经道,“风烟阁也算是风尘所在,女孩子不太适合进入。” 三千桐笑道,“如此我独自进去。” 洛出水本想借此使三千桐退却,不料三千桐“变本加厉”,当即一哼道,“我说的是一般女子不适合进入,想我花妖是何等非比寻常的存在,怎会怕她!” 三千桐便也道,“如此一起进去。” 洛出水笑道,“那是当然!” 桐水二人高高兴兴,进入风烟阁,却见偌大一个阁子空空荡荡,冷清异常,心下殊为意外。进入内楼,依旧空空如也。 原来事有恰巧之说,两人进入风烟阁内楼此时,正好是体面人生事,使得鸟风阕心情尽丧,演出不欢而散之后。 三千桐不知为何有些惘然,四顾一眼,最后盯着鸟风阕演出的舞台呆望,忽觉肩旁一沉,“扑”地一声,却是被人无端拍了一掌。 三千桐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见眼前立着一男一女,男子令人过目难忘,女子则一袭红衣,鼻子下面贴着一条很假的一字胡,让人直欲发笑。 这一男一女正是白玉楼和冉红裳。 冉红裳带着白玉楼教训了不识时务的体面人,想起还要送牡丹药酒,便又带着白玉楼往回走。两人回到风烟阁,却看见两个陌生人立在阁中。 冉红裳眼尖,认出背上背着一物的男子是三千桐,莫名地便觉气不打一处来,抢上一步在三千桐肩头一拍,三千桐吃痛回头,却听到冉红裳不无讥讽道,“你这磨叽,整天愁你,你终于还是来了。” 洛出水冷不丁也吓了一跳,此时又闻冉红裳出言不逊,上前便是一掌,拍开冉红裳搭在三千桐肩膀上的手,不客气道,“喂,你这不男不女的丑八怪,说什么呢?他明明叫妙音,你怎地叫他磨叽?” 冉红裳却道,“我听说过琴绝、玉琴公子、三千桐,就没听说过妙音。” “那是你孤陋寡闻!诶,”洛出水忽觉不对头,“你你你…(指着冉红裳)你没见过妙音,怎么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你你你,你什么你?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嚯嚯!”冉红裳被洛出水打了一掌,心中有气,却突然扬眉一笑,“你该不会就是那个谁…杭州小病童吧?” 三千桐自认与眼前女子素未谋面,而眼前女子却能一眼认出乔装过后的自己,略为端详之后,微微笑道,“姑娘一袭红衣又无所不知,必是…” “你是什么人!”洛出水但见眼前女子对自己知之甚详,不由一恼,抢过三千桐的话头,指着冉红裳质问道。 冉红裳得意道,“老娘!” “我呸!” “妙了个趣,有够厉害!” “比你厉害就是了!” “哈哈,”冉红裳闻言一笑,勾引道,“比一比?” 洛出水当即起卷袖口,咄咄逼人道,“来呀来呀!” 三千桐拦住洛出水,柔声劝道,“花妖,她便是天下三奇之一的书奇,说书老娘冉红裳冉姑娘,不可无礼。” “哦!”洛出水听到三千桐的话,回想方才女子也自称“老娘”之景,猛然又想起南宫植羽的话,忽然嘴角一扬,笑道,“原来你就是大酒徒的外甥女啊!” 冉红裳听到“大酒徒”三字,疑道,“你见过我舅舅?” 洛出水当即学着南宫植羽的姿态,大开大合,有模有样道,“出水侄女活泼可爱,惹人喜欢,我那名外甥女真是像极了出水侄女啊。” 冉红裳忽见洛出水模仿舅舅,一时呆住。 白玉楼一直不曾开口说话,只是看着冉红裳和洛出水交锋,此时虽依旧不语,却已忍俊不禁。 三千桐见洛出水硬生生地把南宫植羽的原话拗歪,同样微笑不语。 冉红裳很快回过神来,讥刺道,“舅舅会说我像你?胡扯吧你!我看舅舅根本就是这样说的——”冉红裳忽然也学着南宫植羽的样子道,“哈哈哈,出水侄女,你可真是像极了我那外甥女。” 三千桐料不到冉红裳竟一字未漏地复述出南宫植羽的原话,颇为诧异,洛出水自然也暗自一愕,嘴上却不认输,“你才胡扯!你又不在场,怎么知道南宫庄主说了什么?所以你说什么都是胡扯。” 洛出水心虽不服,但气势已输,反驳之语颇显无力。 三千桐趁势抱拳揖道,“在下三千桐,不想在此碰到书奇玉奇,真是令人愉悦。”随即伸手一请,介绍道,“这位是花妖洛出水。” 洛出水看了白玉楼一眼,不怀好意地嘻嘻笑道,“妙音,你不是说玉奇是虚无缥缈的嘛?” 白玉楼此时终于也有了动作,同样抱拳一揖,笑道,“小可白玉楼,久闻玉琴公子大名,不想今日得见玉琴公子真容,幸会。” 三千桐道,“江湖传闻,天下三奇,玉海双楼,杳然云头。如花妖所言,在下未见玉楼之时,一度不敢或信,如今得见天下第…” “哎呀,大家既已相识,不必再多客套,互相赞誉的话便略过了罢!”冉红裳出声打断三千桐的客套之语,看着三千桐一身僧衣,转又问道,“你怎么这身打扮?” 三千桐闻言看着装扮更为奇特的冉红裳,笑道,“目的或与冉姑娘相同。” 冉红裳闻言一笑,打趣道,“你觉得丑不丑?” 三千桐笑着摇摇头。 洛出水却撅着嘴,因为她觉得冉红裳又在针对她。 三千桐环视阁中一眼,问道,“今日阁中为何如此冷清,不知两位来此…噢,方才冉姑娘说我终于来了,不知是何缘故?” 冉红裳闻言叹道,“哎,这不都是烂好人摊的事?前不久我跟阿哥在街头酒楼碰到玉临风,那家伙说是在等人,而且等的是个著名的人物,也就是你。不想他碰到我跟阿哥后就变卦了,说不想等了,却叫我跟阿哥帮他等!真是妙了个趣,奇了怪了!闹心的是阿哥还答应了,我头晕!” 冉红裳终于等到机会发了一番牢骚,说到“头晕”即用手扶额,同时偷瞄白玉楼有什么反应。 白玉楼笑吟吟道,“事情并非如此而已,在此之前,临风先有相助之言。” “看到鬼!” (本章完) 正文 ② 本卷讲述王三百岁命案,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洛出水突然冒出一句,白玉楼以为是针对他而言,不禁一愣。 冉红裳这时却不禁偷笑,同时递了一个眼色给洛出水,以示赞赏。 洛出水见冉红裳递来一个十分别样的眼色,气不打一处来,眼皮一翻,回了冉红裳一个白眼,这个投桃报怨的举动让冉红裳大感诧异。 洛出水见白玉楼愣了一下,心知白玉楼有所误会,连忙解释道,“玉哥哥,我没有说你,我说的是玉临风,他是看到鬼。” 白玉楼忽闻洛出水称呼自己“玉哥哥”,不禁一笑,温声道,“出水姑娘此话来得莫名,不知怎解?” 洛出水笑道,“他就是看到鬼,看到鬼就是他啊!看到鬼净爱多管闲事,而且喜欢麻烦人家。不过这都是我以前的想法,呵呵,没想到这人还挺热心的,专门找人给我们接风洗尘。” 冉红裳听了半天才知是自己误会,空欢喜一场,想着洛出水口称“玉哥哥”已恼火非常,又听到什么“接风洗尘”,当即不爽道,“哎哎哎,小丫头,你胡说什么?谁要给你接风洗尘了?” 洛出水却不搭理冉红裳,又问道,“玉哥哥,看到鬼叫你等我,有说原因么?” 冉红裳抢道,“小丫头,人家不是等你,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洛出水哼道,“胡扯!他分明就是等我,可他不敢说!” 冉红裳闻言又气又笑,竟不知如何反驳。 白玉楼笑道,“妹妹,我们还要送酒…” “哇,还送酒耶。”洛出水这话是挑逗冉红裳的。 冉红裳冷笑道,“可惜了,不是送给你的。” 三千桐忽道,“莫不是送给花魁的?” 冉红裳不答三千桐这话,却对着洛出水笑道,“你看,他就比聪明多了。” 洛出水撇开头不语。 三千桐又道,“花魁在内里么?” 冉红裳点点头道,“今日本是花魁的场,可惜被一俗货弄得不欢而散,现在花魁已退回到牡丹亭,老娘要将这牡丹药酒代为送去给她。” 三千桐闻言喜道,“看来冉姑娘与花魁已是熟识,如此甚好,在下也欲一会花魁,正苦无人引荐。” 冉红裳却笑得有些诡异道,“哎呀,天下间恐怕也只有一个人是花魁愿意主动与他相会的了。” 三千桐并不知冉红裳口中的那个人指的是他自己,笑道,“冉姑娘天下知名,能与冉姑娘相会,莫论是谁,都是求之不得的。” “多谢玉琴公子美誉,小女子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实在是不敢当呐。”冉红裳有意无意的瞧了白玉楼一眼,言罢即迈开步子,在前头带路。 三千桐想起单叶虎“十年前”之语,又道,“大医师曾言玉楼公子入中原乃是为了追寻故人踪迹,但天下之大,所见茫茫,在下寄居杭州二十多载,若有帮得上玉楼公子之处,在下乐见其成。” 白玉楼闻言想起三千桐正是故人之后,忙道,“玉琴公子既出自杭州,又是琴绝,想必一定与尘琴子前辈有所渊源。” 三千桐点头道,“尘琴子前辈正是在下的大师伯。” 白玉楼闻言激动道,“那你可知前辈现在何处?” 三千桐摇摇头道,“当年焚香师伯和两位师父来杭州也是为了寻找大师伯,在下只是在两位师父口中听说过大师伯的名字,其他事情一概不知,倒是有一事甚为怪异。” 白玉楼即道,“请说。” 三千桐便道,“焚香师伯和两位师父在小院里看见无字碑后,似乎已觉心愿已了,之后文象师父忽尔辞世,焚香师伯和辛龙师父便都归隐而去,不知所踪了。” 白玉楼听罢极为惘然,却被一个声音喝回现实。 “阁中重地,不得擅闯!” 原来是风烟阁的楼人看见四个陌生人正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地向牡丹亭和梨花小苑所在方向行去,便急急跳出来阻止。 白玉楼正因故人已往而伤神,忽被喝声搅扰,心中便觉大不快,瞬身一动,已将所有拦阻在前之人的多处穴道封住,并道一声,“安静。” 洛出水真是看得呆了,四人继续往前走,洛出水偷偷拉了拉三千桐道,“妙音,你看见没有?他的武功好像比看到鬼还要厉害耶。” 洛出水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了,但她不知自己武功低微,就算再细微的动作也逃不过身边三人的耳目,冉红裳便道,“小丫头,悄悄话不用说得这么大声罢?” 洛出水闻言一个尴尬,不服气道,“本姑娘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你管得着么?不爽来咬我啊!(卷起右袖,咄咄逼人)来啊来啊!” 洛出水气焰嚣张,似让人咬一口才觉痛快,冉红裳却只翻了一个白眼,洛出水见状大为光火,正欲不依不饶,却见白玉楼依旧情绪低沉,便生生忍住了。 冉红裳将人带入牡丹亭,只见公子霜钟独坐亭里,似在等候。 公子霜钟听到有别于鸟风阕的脚步声,便知有人擅闯,当下颇为懊恼,咳嗽一声,背对着不速之客质问道,“什么人竟敢擅闯牡丹亭?” 冉红裳将假胡子扯去笑道,“病公子,可认得老娘么?” 公子霜钟闻声,满身戾气忽已消了泰半,咳了数声又道,“这里是风阕雅闺,老娘这般领人贸然闯入,不太合适。” 冉红裳却道,“这几位都是慕天下第一公子的名而来,知道你在此处,便不管迂腐礼数闯了进来。” 公子霜钟闻言又开始咳嗽,轻轻立起,转身轻描淡写地看了看眼前三人道,“如此说来,诸位擅闯之过,竟是由我造成。” 冉红裳笑道,“看来是这样。” 公子霜钟无法发火,只得又道,“在下区区病体,不知有何佳处能得几位仰慕?” 洛出水忽道,“你很美啊!” 此语一出,在场众人为之一静。 洛出水乍见公子霜钟,不觉被公子霜钟惊人的美貌摄住,彼时便不由自主地扭头偷偷看了身边不比公子霜钟逊色的白玉楼一眼,随后又盯着三千桐看,虽然觉得单以姿色而论,三千桐确实不如钟玉二人,却不知为何忽地心跳加速。 洛出水被自己微妙的情绪变化吓了一跳,慌忙把目光在三千桐身上移开,又落在公子霜钟身上,恰好公子霜钟故意询问“仰慕”缘由,即脱口而出“很美”之语。 五个人为此突然之语静默之时,鸟风阕已端着煮好的茶水上来,看见眼前状况,鸟风阕便以为公子霜钟已经因为有人擅自闯入牡丹亭而动怒,便打破沉默道,“怎么眨眼工夫就添上了许多客人?可我只备了两只茶杯,这如何是好?” 众人听到声音,便都看向鸟风阕。洛出水乍见鸟风阕,便不由自主地想拿出镜子照一照,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靠向三千桐。 三千桐此时抱拳一揖道,“在下三千桐,冒……” “啪!” (本章完) 正文 ③ 本卷讲述王三百岁命案,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随着这突然的一声,众人目光便都聚集在鸟风阕脚下。 是茶壶掉落地板摔碎的声音。 在场之人,除了冉红裳和鸟风阕本人之外,其余人都为此变颇感讶异。公子霜钟讶异之余,箭步上前道,“风阕,烫到哪里了么?快让我看看,咳咳咳!” 鸟风阕听到剧烈的咳嗽声猛地回过神来,收回注视着三千桐的目光,应了句“我没有事”即撇开公子霜钟,过来拉住三千桐,兴奋之态,难以形容。 “哎哎哎,怎么就动手了?快放开,放开!”洛出水上来强行扯开鸟风阕不安分的双手,紧张得连声调都变尖了许多,“你这人怎么如此…那个啊,男女授受不亲,不要以为你长得美就可以例外啊!” 鸟风阕被洛出水粗鲁的举动惹得有些不快,当即反诘道,“那姑娘怎么却挽着玉琴公子,难道姑娘不是女子么?” 洛出水哎道,“我又跟你不同,当然可以例外,这不奇怪吧?” 鸟风阕一愣,即又笑道,“姑娘真是有趣。” 洛出水十分认真道,“我不觉得。” 众人闻此一语,又看着洛出水十分认真的模样,便都微笑,连冷淡如公子霜钟,此时眼中亦不禁饱含笑意。 鸟风阕但见洛出水天真之态,也放下戒备,笑道,“今日难得几位贵客登门,风阕不胜欣喜,还未请教。” 洛出水此时犹挽着三千桐,闻言即道,“我是妙音的未婚妻!” 鸟风阕一愕。 三千桐忙道,“风阕姑娘且莫当真,这位姑娘是在下的同乡,名唤洛出水,一向爱玩闹捣蛋,无可奈何的。” 鸟风阕闻此一言,心中一喜,忽又忧思道,“连这样的玩笑也开得,并且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恐怕关系也不简单。” 鸟风阕却毕竟笑道,“洛姑娘,你好!” 洛出水听到三千桐那番解释极不好受,此时勉强应道,“你也好了。” 冉红裳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接道,“我叫冉红裳,花魁见多识广,应该对小女子有所耳闻。” 鸟风阕乐道,“原来是老娘大驾光临,风阕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早上演出时还奇怪陆庄主的位置缘何坐着别人,不想是贵宾登门,有失远迎,惭愧。” “哎,”冉红裳摆了摆手道,“花魁太客气了,有道是相遇即是朋友,能坐在一起愉快便最好。” 鸟风阕微微笑道,“此言极是。” 冉红裳又道,“我身边这位倒是可以拘谨一些,因为他跟那个小丫头一样没有什么名气。” 洛出水又被针对,即反驳道,“你才没名气,我在杭州很有名的!” 众人忽都一笑。 洛出水见状急道,“喂,你们笑什么!” 白玉楼道,“出水姑娘,笑总比哭好,不是么?” 洛出水嗯道,“这倒也是。”忽又指着公子霜钟道,“哎?你一直板着脸,这样不会很累么?你叫什么名字?” 公子霜钟应道,“公子霜钟。” 洛出水闻言奇道,“哎?怎么人家都叫什么公子,你怎么叫公子什么啊?” 公子霜钟道,“我复姓公子,双名霜钟。” 洛出水更奇了,“啊,还真有这样的啊?” 公子霜钟点头。 洛出水忽又乐道,“那我不是可以叫你公子公子啦?哈哈哈,好玩好玩!” 公子霜钟一反常态,温声道,“你可随意。” 冉红裳忽道,“哎呀,这回你倒是挺随和的啊,啧啧。” 公子霜钟不语。 鸟风阕正欲询问白玉楼姓名,此时西门乱春却突然进来,见了人即淡淡道,“今天一直要这么热闹么?” 鸟风阕见是西门乱春,笑道,“妹妹,你怎么也有闲情来姐姐的牡丹亭?” 西门乱春道,“妹妹听说有人生事,担心姐姐,便来看看。” 鸟风阕道,“让妹妹进入牡丹亭,难为了。” 西门乱春笑道,“妹妹已经答应陆庄主之约,迟早都要来的,借着探望姐姐,也是来适应适应。” 鸟风阕闻言喜道,“妹妹终于还是答应了。” 西门乱春点点头,又道,“姐姐不如也一起,这样妹妹会更觉开心。” 鸟风阕心知陆庭中为了此约已等了数年,便笑道,“陆庄主只是约请了妹妹,姐姐无端跟着,恐怕唐突。” 西门乱春却道,“姐姐误会了,陆庄主也邀请了老娘和冉公子。” 鸟风阕不大相信,扭头看着白玉楼和冉红裳二人。 西门乱春走近一步与白玉楼道,“冉公子,难道不是么?” 白玉楼答道,“确实如此。” 西门乱春扭头又欲与鸟风阕说话,洛出水却突然站出来道,“唉,你是谁?你怎么叫…” “喂喂喂!”冉红裳就愁洛出水出言无忌,连忙打断洛出水的话道,“你这丫头怎如此无礼?这位可是阁中名花——春姑娘西门乱春,不要乱说话!” 洛出水见冉红裳打断自己的话,本已生气,却见冉红裳对自己挤眉弄眼,好像十分可怜,生生把要反击的话咽了回去。 西门乱春不以为意,转过来道,“小姑娘,还未请教。” “谁是小姑娘?”洛出水道,“我叫洛出水,他…” 鸟风阕见洛出水要介绍三千桐,连忙抢道,“妹妹,这位便是琴绝玉琴公子。” 西门乱春其时也被三千桐一身僧衣打扮吸引,此时道,“乱春久闻琴绝大名,一直以为…不想琴绝如此不拘小节。” 三千桐摇头笑道,“为声名所累。” 西门乱春点点头,转身又跟鸟风阕道,“姐姐,你可答应了?” 鸟风阕不答这话,却与三千桐笑道,“玉琴公子愿意同去么?若是同去,冒昧唐突之举便有玉琴公子相陪,风阕也不怕被笑话了。” 三千桐应道,“入洛赏花,是在下此行目的之一,恭敬不如从命。” 公子霜钟终于忍不住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即使如此,鸟风阕也无法抑制欣喜。 洛出水很奇怪鸟风阕竟然不是邀请身边的公子霜钟,当下即道,“花魁这话说得有些言不由衷了吧?花魁登门造访,人人求之不得,怎还会笑话花魁唐突无礼?” 鸟风阕应道,“洛姑娘太看得起我了。” 洛出水叹了一声道,“就算是吧,可你也应该首先邀请公子公子啊,再怎么说妙音跟你还不算熟,贸然邀请,难道就不觉得唐突么?” 鸟风阕被问得有些尴尬,看着公子霜钟,不知如何回答。 公子霜钟向来容不得任何人冒犯鸟风阕,却莫名地对洛出水包容有加,因此并没有因为洛出水对鸟风阕不敬而感到不悦。 鸟风阕主动邀请三千桐确实让公子霜钟感到非常受伤,甚至使他更加憎恨三千桐的存在,但无论如何,鸟风阕已经开口,没有任何办法,所幸三千桐应下了邀请,若否,他或许会杀了三千桐。 鸟风阕因为三千桐的积极喜悦难禁,公子霜钟看在眼里,一则跟着高兴,一则又浑不是滋味,而此时鸟风阕已被洛出水逼得不知所措。 公子霜钟似乎没有料到鸟风阕会在此时抬眼向他求救,碰到鸟风阕的眼神,公子霜钟有一瞬的错愕,旋即既心疼又欢喜,转向洛出水道,“小丫头,你怎么一直以妙音称呼玉琴公子?” (本章完) 正文 ④ 本卷讲述王三百岁命案,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这个嘛,”洛出水闻言,自己莫名地嘿嘿一笑,似有躲闪,却已凑到了公子霜钟耳边,咕哝几句,忽又似小鸡一般跳开几步道,“这下你知道了吧?要保密啊。” 公子霜钟此时的神色更比之前的还要复杂,却是点了点头。 洛出水的悄悄话其实只有鸟风阕没有听到。 白玉楼虽无意偷听,但毕竟将话听去,知道三千桐也是为找寻出行,又想到三千桐是故人之后,便寻思着赏花事了,不如结伴同行。 洛出水见公子霜钟点头,便又笑道,“公子公子,那么赏花就一起呗?” 公子霜钟摇摇头道,“我身体欠佳,不能奉陪,实在抱歉。” “噢!”洛出水颇觉遗憾,即又关心道,“对呀,你怎么一直咳嗽啊?” 公子霜钟回道,“自幼久病,不能根治。” 洛出水哼哼笑了两下,突然抽出一柄木刻的小刀又道,“妙音跟看到鬼都说我身上杀气甚重,本姑娘今天就用自带的杀气和这把飞刀帮公子公子驱除病瘟!” 洛出水说着即咿咿呀呀地在公子霜钟跟前乱舞,罢了问道,“好点了么?” 公子霜钟答道,“好多了。” “哈哈,消得本姑娘出手,必是手到擒来呀!” “这把刀好漂亮,可以给我看看么?” 公子霜钟要看刀,洛出水爽快奉上,但又嘱咐道,“要小心点啊,它是看到鬼送给妙音的礼物。” 公子霜钟端详着飞刀,听到洛出水再提“看到鬼”三字,便问道,“看到鬼是何方神圣?” 洛出水雀跃道,“他啊,大家都说他是武林传说。” 公子霜钟闻言眼中精光一射,“是玉笛飞刀?” 洛出水闻言大觉不快,嘟嚷道,“啊,你们怎么都知道他?” 公子霜钟把飞刀还给洛出水道,“武林传说,玉笛飞刀,救人而不杀人,出来走跳江湖的,就算没见过,也当有所耳闻。丫头也是非凡,不仅见过玉笛公子,还得玉笛公子亲赠宝刀。” 洛出水哼道,“又不是送给我的!” 公子霜钟摇头一笑,似有意又无意道,“是么?” 洛出水瞧见,打趣道,“你还会笑的呀?” 公子霜钟没有回答。 洛出水忽又一拍脑袋,对着冉红裳大喊道,“喂喂,你不是说要送酒给花魁的么?怎么只拎在手里了?” 冉红裳“啊”了一声,忙将拎着的牡丹药酒递给花魁,“抱歉抱歉,今日我与阿哥代为送酒,差点忘了。”说着又对公子霜钟道,“病公子,这酒来得迟不迟?” 公子霜钟道,“不迟。” 鸟风阕接过酒,又递给公子霜钟道,“你的。” 公子霜钟微笑接下。 洛出水看着这幕,忽然迷糊起来,弄不懂鸟风阕对公子霜钟究竟是何态度,为何时而刻意冷淡,时而又温情款款。因为关注公子霜钟,洛出水也一并注意到西门乱春自进门至此时和公子霜钟都无交流,甚至眼神交碰都无,不免暗暗好奇。 公子霜钟不去之意已绝,洛出水不知公子霜钟本意,信了公子霜钟“托病”之言,鸟风阕对公子霜钟却是知根知底——婉拒洛出水之邀,绝非是因身体不适,原因有二:一者厌恶西门乱春,二者介意三千桐同行。 洛出水自也不想三千桐和鸟风阕一道,忽然拉着三千桐道,“妙音,你也看到了,我们若都去赏花,公子公子就无人陪伴了。丢下公子公子一人,岂是交友之道?不如我们也不去了,留下来陪公子公子,反正那个什么庄主并没有邀请我们。” 公子霜钟不想扫了鸟风阕的兴致,不待三千桐回答便道,“丫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实在不必为我担忧,我平时除了陪伴风阕,便是一人独处,无甚大碍。” 洛出水一计不成,颇为着恼,又不敢明言不快,只道,“我反正是不去了,妙音你也不许去!” 公子霜钟闻言看了看鸟风阕,转过来又看着洛出水道,“笑丫头,花期不在今日,我看不如这样,我请你今日相伴,如何?” 洛出水纠结半天,毕竟妥协道,“可以,但我要到你家去!” 公子霜钟慨然应下。 鸟风阕心知三千桐必然跟随,忙道,“霜钟,风阕同往可否?” 公子霜钟乍闻此语,心潮一涌,兴奋得几欲手舞足蹈,却是淡笑道,“当然可以,霜钟求之不得。” 鸟风阕遂愿,甚是开心,笑道,“叨扰了。” 洛出水所有花招皆告失败,极不爽地撅了撅嘴,只觉鸟风阕似只苍蝇一般,怎么甩也甩不掉,实在太可恶。 西门乱春接道,“既然如此,妹妹要回小苑去了,老娘、冉公子,随乱春移步梨花小苑,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冉红裳爽快应道,“阿哥好成人之美,春姑娘,请吧。” 冉红裳一语双关,连带揶揄白玉楼。 白玉楼莫可奈何,也笑道,“春姑娘,请带路。” 三千桐、洛出水、鸟风阕三人则与公子霜钟同行,出了风烟阁,由公子霜钟带路,往城南方向走去。 洛出水行出不远,突然绕到公子霜钟跟前狡黠一笑,“公子公子,方才在牡丹亭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你可知是什么事?” 公子霜钟陪护鸟风阕数载,此遭却是鸟风阕首次出言要求登门拜访,为此之故,公子霜钟已是极为愉悦,此时又有洛出水在旁欢脱,直令他几欲长啸,以舒一二欣喜若狂之绪。 公子霜钟能忍住欣喜若狂之态,却无法掩藏目中笑意,应道,“是何事?” 洛出水不答这话,却嚷道,“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公子霜钟闻言猛地放慢脚步,故作淡然道,“请说。” 洛出水神神秘秘道,“我发现你好象很不喜欢那个春姑娘。” 公子霜钟闻言故作惊讶道,“有么?” 洛出水笑道,“有啊!春姑娘人长得那么好看,可自她进入牡丹亭一直到她离开,你却连瞧都不瞧她一眼,若非极不喜欢她,又是因为什么呢?霍霍,难道是人家欠了你无数酒债,你为此怀恨在心么?” 公子霜钟闻言竟朗声一笑,反问道,“你也好饮酒么?” 洛出水即炫耀道,“那是当然,本姑娘可也是跟大酒徒过过招的大人物!” 公子霜钟笑道,“如此甚好,公子世家有的是美酒,今日我们一醉方休!” 洛出水却道,“你咳嗽也能痛饮么?” 公子霜钟晃了晃手中的牡丹药酒道,“我饮这坛。” 洛出水戏道,“一坛便醉么?” 公子霜钟哑然失笑。 洛出水却又嘿嘿笑道,“我知道,这叫美人赠酒,不饮也醉。” 公子霜钟闻言,不觉扭头去看鸟风阕,鸟风阕同样一路愉快,见公子霜钟看过来,便以微笑相应。 公子霜钟又道,“小丫头,你喜欢吃什么菜?” 洛出水道,“鱼啊,妙……” 鸟风阕听到鱼字即一个激灵,再听到妙字已抢道,“我也是。” 洛出水“妙”字还未吐全,却被鸟风阕打断,郁闷道,“我觉得不是。” (本章完) 正文 ⑤ 本卷讲述王三百岁命案,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公子霜钟见洛出水不悦,免不得拉架道,“小丫头,风阕确实喜爱吃鱼,但有可能与洛姑娘喜爱之鱼非是同种。” 洛出水同意道,“这话极为有理,公子公子,那你喜欢吃鱼么?” 公子霜钟闻言顿了一下,随即回道,“喜欢。” 鸟风阕接道,“霜钟不喜鱼肉多刺。” 洛出水反驳道,“也有刺不多甚至无刺的鱼啊!” 公子霜钟道,“嗯,今日便以鱼为主菜。” 洛出水拍手欢呼,又笑道,“公子公子,谁说你是天下第一冷淡的?” 公子霜钟闻言笑道,“小丫头也偏信道听途说么?” 洛出水即道,“什么呀?这可是那个什么老不老的说的!” 公子霜钟便又道,“就当是老娘在丫头面前也会紧张出错吧。” 洛出水闻言喜道,“这话极有道理!” 四人心情愉快,不觉已到公子世家门外,公子霜钟将人请入,随即又领着客人来到湖上楼。 丫鬟不刻即端上一盘牡丹饼并一壶牡丹茶。 鸟风阕笑道,“霜钟平日偏爱就茶吃饼,茶是牡丹茶,饼是牡丹饼。” 洛出水即应道,“看花有人。” 鸟风阕闻言一滞。 三千桐此时终于出声了,“登楼览胜,湖光水色,时伴有茶香、花香、酒香,世间悠然之事,亦不过如此。” 洛出水却驳道,“非也非也,如此雅静,最好之事莫过于放竿垂纶,公子公子,你可知自己钓上来的鱼才最有味道?我带了鱼竿,不如便在此湖垂钓!” 公子霜钟正有此意,即道,“好主意!” 洛出水雀跃而起,心里却担心鸟风阕会借此撇开她和公子霜钟,与三千桐一道,想也不想,快速跳到三千桐跟前道,“鱼童,该是咱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三千桐点头笑道,“唯此之道,我从不谦虚。” 鸟风阕也欣然而起道,“风阕素不知钓,今日有玉琴公子为师,甚妙!” 洛出水嫌弃道,“他是我的鱼童,你真心要学钓,跟着公子公子嘛!” 公子霜钟点头道,“风阕,你意下如何?” 鸟风阕不想扫兴,因笑道,“霜钟也有此自信?” 公子霜钟闻言笑道,“原来风阕是担心霜钟技艺不足,那不如这样,我们一组,与小丫头比赛,以三为数,日入为期,终以大者论胜,风阕,你想赢下此战么?” 鸟风阕连连点头道,“能赢玉琴公子,岂不快哉!” 洛出水呛道,“你想多了!” 鸟风阕自不示弱,回道,“但看结果如何?” 洛出水哼道,“谁怕谁呐!” 公子霜钟既得与鸟风阕一组,更加快意,跃跃欲试道,“丫头,你莫轻敌,本公子不会谦让。” 洛出水高昂道,“来吧来吧!今日丫头大显神威,要让公子拜服。” 四人备好渔具,洛出水为了支开鸟风阕,暗施伎俩,“公子公子,你们在南岸,我和妙音去北岸,这才公平。” 鸟风阕大惑道,“此话怎解?” 洛出水嘿嘿一笑,回道,“若都在南岸,怎知你们钓上来的鱼不是我引来的?反之亦然,终究有胜之不武之嫌。” 三千桐同意道,“便依花妖之言。” 鸟风阕笑道,“好吧。” 洛出水闻言即拉着三千桐快步向北岸行去,还不忘回头挑衅道,“公子公子,输了可不能耍赖。” 公子霜钟应道,“你且放心,输的定是你们。” 鸟风阕与公子霜钟行道南岸,轻笑道,“洛姑娘真是有趣。” 公子霜钟一面准备,一面应道,“确实如此。” 两人放好竿,便静坐守候。 公子霜钟坐在鱼竿后一尺,盯着水面不语,鸟风阕抬眼远眺北岸两人,只依稀分辨出轮廓,但见洛出水跳来跳去、开心不已,心中不免有些发酸。 公子霜钟忽然一喜,连连叫道,“来了来了!” 鸟风阕不料还不到一会便有鱼儿上钩,心神一敛,身子已凑近,颇为激动道,“在哪里?在哪里?快拉起来!” 公子霜钟谨慎收线,鸟风阕忍着兴奋一直盯着水面,终于看见鱼身时,忽地一下跃起,拍手叫道,“哎呀,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们赢了!” 公子霜钟频频点头,即又回头道,“风阕,拿抄网,把鱼捞起来。” 鸟风阕闻声即手忙脚乱,四处找寻。 公子霜钟见此情状,忍俊不禁道,“风阕,便是你脚边那个!” 鸟风阕“哦”了一声,忙将抄网拿在手上,又问道,“怎么捞?” 公子霜钟笑道,“从鱼头往鱼尾方向去捞。” 鸟风阕遵照指示,一举将鱼捞起,随即跳着碎步喊道,“我捞到了!我捞到了!霜钟你看,我捞到了!” 公子霜钟依旧频频点头,不说半句,痴痴地看着鸟风阕欢欣雀跃之态。 洛出水在北岸一直看着,直到鸟风阕把鱼捞起才死心,丧气道,“妙音,他们怎么这么快就钓到鱼了?而且好像不小!” 三千桐笑道,“不是以三为数么?” 洛出水却道,“不行不行,我得过去看看!” 三千桐劝道,“此岸相距彼岸或有千步之遥。” “看我的!”洛出水不管这许多,抛下三个字,纵身抄出水面。 三千桐阻止不及,只能呆呆地立在岸上,看着洛出水飞远。 鸟风阕忽见洛出水飞出水面,大惊道,“霜钟你看,洛姑娘要做什么?” 公子霜钟闻言回头一望,也不禁一惊,却道,“风阕放心,小丫头必是艺高胆大,不会有事,何况有我在此,也不容她有事。” 鸟风阕闻言,不觉收回目光看了公子霜钟一眼,心中不知为何颇感忧伤。公子霜钟全神注视着洛出水的一起一伏,并未留意鸟风阕的情绪变化,突然手心一暖,公子霜钟讶然扭头低看,却是被鸟风阕伸手握住,一时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鸟风阕见公子霜钟咳得厉害,连忙松手去拍公子霜钟后背,一面急切道,“怎么样?好点了么?要不要回去?” 洛出水此时已抄过千步湖面,跳上岸道,“公子公子,害你担心了!” 公子霜钟好不容易抑止咳嗽,满脸病酡,却道,“我无事。” 待公子霜钟恢复,洛出水即要看鱼。 鸟风阕得意不已,俯身将抄网拿起,示人以鱼。 洛出水端详许久,忽地脑袋一歪,便跟公子霜钟耍赖道,“公子公子,我觉得还是不公平。” 公子霜钟笑道,“如何不公平?” 洛出水道,“这片湖是你家的,自然鱼儿也都是你家的,肯定比较听你的话,所以我觉得规则应该稍微改一改。” 公子霜钟应道,“要如何改?” 洛出水道,“其余规则不变,但须另加一条。” 公子霜钟微笑以应。 洛出水便又道,“你钓到的鱼要比我钓到的鱼重逾一斤才算赢,不然都算输!” 此语却激起了鸟风阕的胜负欲。 “如此若还能取胜,岂不有趣十倍?”鸟风阕表里如一,当即应道,“一言为定!就让洛姑娘输得心服口服!” “到时候可别抱怨!”洛出水满意而归,未待坐下便跟三千桐嚷道,“妙音,他们钓到好大一只,足够我们吃两回了!嘻嘻,还好我机智,稍微改动了一下规则。” 三千桐淡淡笑道,“钓之趣,在于雅静。” 洛出水却道,“我可不管,赢了最有趣!” (本章完) 正文 ⑥ 本卷讲述王三百岁命案,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比赛结束,已是午后,结果如下: 公子霜钟、鸟风阕组:得鱼十尾,最大者净重五斤三两二钱; 三千桐、洛出水组:得鱼三尾,最大者净重三斤八两一钱; 最大者相较,重逾一斤,公子霜钟、鸟风阕胜。 洛出水在称鱼时跳来跳去,鸟风阕自也紧张兮兮,结果出来,两人一者大叫可惜,一者欢呼胜利,转眼之间,却又双双大叫好玩。 公子霜钟与鸟风阕庆祝胜利,随后将客人带回湖上楼,稍作休憩。 鸟风阕毫不掩饰自己对三千桐的关注,趁机探问三千桐出行目的,“玉琴公子曾言入洛赏花是此行目的之一,风阕很是好奇玉琴公子其他的行程。” 洛出水闻言即道,“妙音最主要的目的是陪我出来游览天下风光。” 鸟风阕心知三千桐不会装傻充愣,反笑道,“这话我倒是相信洛姑娘。” 洛出水冷不防被这话一噎,气不得出。 公子霜钟但看不语,三千桐接道,“花魁莫要惯纵花妖,不然她更加信口胡言了。在下此行为的是找寻一人,以通琴学,达入神之化境。” 鸟风阕轻笑道,“果然是‘唯此一道,从不谦虚’,琴绝犹言要‘以通琴学’,风阕受教了。” 洛出水看着鸟风阕跟三千桐套近乎却不得不忍受,郁闷透顶之余,插嘴道,“千万不要再问妙音要找的是什么人,这样会害死妙音的!” 鸟风阕闻言一惊,将信将疑道,“这是为何?” 洛出水怎会解释清楚,继续装神弄鬼道,“问也可以,不过以后妙音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啊!” 鸟风阕哑然一笑,既知洛出水又是信口胡言,放下心道,“我不问妙音,转问出水妹妹可好?” “啊?呃…你你…”洛出水被一声“妹妹”击中软肋,一时支支吾吾,答不上话,好不尴尬。 鸟风阕反客为主,又道,“玉琴公子既是为琴而行,自然少不得与琴交会,霜钟,你以为呢?” 公子霜钟了然鸟风阕心意,点点头道,“确是如此。在下藏有太古遗音一台,不知玉琴公子可有兴趣一观?” 洛出水抢道,“当然有!公子公子,妙音背上的更云梳也是绝代好琴,是他的文象师父送给他的,他看你的太古遗音,你看他的更云梳,这样很公平。” 公子霜钟却道,“我既为东道主,邀请贵客阅赏名琴实乃待客之道,但若勉强客人送礼,却是有失礼数。” 洛出水最怕繁文缛节,却不知公子霜钟是有意勾引,闻言即道,“我都说出来了,妙音还能拒绝么?” 三千桐笑道,“便依花妖之言。” 公子霜钟将三千桐三人带到太古琴房,三人立身琴房之内,寥寥数眼便将琴房看得通透。 太古琴房是公子霜钟的私人禁地,除了公子霜钟本人,只有公子赋及赋夫人可以随意出入,赋夫人每日闲暇都会来打扫,故而琴房十分干净,此时斜阳挥洒,与静静躺卧的太古遗音相辉映,此情此景,极为引人入胜。 公子霜钟道,“十年前,佐帅曾在此弹奏遗音,之后十年以来,未有值得霜钟一顾者出现。” 三千桐闻言浑身一震,十分激动道,“佐帅曾在此弹奏?” 公子霜钟微微颔首道,“当时佐帅弹奏一曲,随后离去,玉琴公子请落座。” 公子霜钟不由三千桐拒绝。 三千桐慨然入座,抚摸琴身弦柱良久,泠然拨响。 余者静心聆听。 三千桐所奏之曲乃春律《离鸿》。 洛出水随琴音入思,深品三千桐所悟“离”之一字。 三千桐弹奏既毕,问道,“佐帅所奏之曲可是《落叶》?” 公子霜钟答是。 三千桐又道,“弦柱之间有两种落叶。” 公子霜钟颔首道,“在佐帅离开后,我复弹了一曲。”又道,“玉琴公子果真非凡,竟能在弦柱之间捉到久远遗韵。” 三千桐微微皱眉,若有所思道,“过奖了。” 公子霜钟又道,“玉琴公子既言弦柱之间有两种落叶,不知可否再评价一番?” 三千桐回道,“前者佐帅之落叶,乃幽幽之落叶;后者霜钟公子之落叶,忧伤于逝之绪甚浓,霜钟公子抱病在身,在下浅见,窃以为多不可取也。” 公子霜钟闻言失神良久。 洛出水忽道,“轮到你了,公子公子!” 公子霜钟回神,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洛出水高兴道,“公子公子,你有福了,我和妙音一路行来,际遇颇多,妙音前前后后成人之美,谱了四章新曲,分别为《云水禅音》《水佩风裳》《沉碑》《陵谷》,我翻出来给你,不过你只能选择其中一曲。” 洛出水说着拿出四章曲谱,公子霜钟属意《沉碑》之曲,转念却想方才才被三千桐看穿情绪,便故意抽出《水佩风裳》曲谱道,“就这首罢。” 洛出水见状拍手笑道,“这首是知音之曲,公子公子真有眼光!” 公子霜钟笑道,“嗯,不知此中有何感人故事?” 公子霜钟选了《水佩风裳》,洛出水不知为何竟觉得十分受用,兴致极高,被问及曲中有何故事,当即滔滔不绝,惋惜之余还道,“为此我作了一首诗送给张水佩,你要我念给你听么?” 公子霜钟颔首应道,“洗耳恭听。” 洛出水咳了一声,来回踱步半许,即吟道,“穆穆君子,明德允迪。渔鱼相惜,以为双璧。良友知音,寻桐而觅。生不阒阒,死不寂寂!” 鸟风阕听着故事已泪光盈盈,此时又听洛出水吟出“生不阒阒,死不寂寂”,更加动容,赞道,“此生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公子霜钟同样感佩,暂忘嫌隙,用更云梳弹奏一曲《水佩风裳》以寄意。 一曲既毕,洛出水大赞之余,快手快脚,复将更云梳收起,鸟风阕迟了一步,不好出手拦阻,只得眼睁睁看着。 洛出水嘴角衔笑,偷偷瞥了鸟风阕一眼,暗自得意,“看什么看?偏不给你动手动脚,哼哼!” 公子霜钟一眼便看破了洛出水的小心思,不想正合心意,便邀请道,“风阕,难得来此,何不也抚琴一曲?” 鸟风阕此时目光落在太古遗音上,微应道,“嗯,好是好,但风阕未有准备,不知要弹奏何曲?” 公子霜钟道,“玉琴公子新谱四曲,犹有三曲。” “噢!”鸟风阕闻言猛然一醒,喜道,“然也!” (本章完) 正文 ⑦ 本卷讲述王三百岁命案,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洛出水此时还在仔细包裹更云梳,听到公子霜钟推荐之语,懊恼不已道,“哎呀,我真是蠢!” 公子霜钟闻言忍俊不禁道,“洛姑娘何出此言?” 洛出水抢去更云梳,是不欲鸟风阕一触,不料前头粗心,翻出四首新曲,偏又被鸟风阕抓住机会,因而懊恼,脱口而出一语,此时被公子霜钟询问,即气道,“包了这么久都没包好!” 鸟风阕看了看三千桐道,“我便弹奏一曲《云水禅音》罢!” 三千桐即道,“好极!” 洛出水不知三千桐原是为她着想,不快道,“有什么好?” 公子霜钟也不知三千桐为何突然叫好,但见鸟风阕开心,便觉一切都好。 四人出来时,已是晚膳时间。 晚膳后,公子霜钟又将客人带到湖上楼观湖水夜色,纠结许久终是道,“丫头、玉琴公子、风阕,天色已晚,不如便在我家留宿?” 洛出水脆声应道,“妙极!” 三千桐跟道,“叨扰了。” 鸟风阕即也道,“看似要下雨了,我也不想淋着回牡丹亭。” 公子霜钟闻言且喜且忧道,“那便这样,只是…” 鸟风阕见公子霜钟似有为难,便道,“但说无妨。” 公子霜钟之所以为难,是因为公子世家向无留客之习,客房准备极少,女上房更是绝无仅有。 公子赋在晚膳前已将此事告知公子霜钟,留客与否,端看公子霜钟的意思。 公子霜钟毫无意外道,“留。” 公子赋便又问道,“女上房又要留给谁呢?” 公子霜钟道,“我慢慢想。” 公子赋摇头一笑,转又道,“琴绝如何?” 公子霜钟道,“我不如,然琴绝亦有微亏,还有超越之机。” 公子赋嗯了一声道,“入内用膳罢。” 公子霜钟坦言女客房之唯有,鸟风阕并无介意,反而笑道,“能和出水妹妹同寝,风阕求之不得,但看出水妹妹愿不愿意。” 洛出水自道,“本姑娘随遇而安,有何不可?” 是夜,鸟风阕果与洛出水同寝。 洛出水嘴上逞强,其实十分不愿与鸟风阕同处一室,进门后即有十分别扭,匆匆泡完脚,脱了外套便钻入被窝道,“我睡里面,你睡外面,安全无虞!” 鸟风阕不以为意,也脱衣入寝,却不将青灯吹灭,靠在床头忽道,“出水妹妹,你是不是很喜欢玉琴公子?” 洛出水此时正蒙头假寐,听到问话一个激灵,坐起来道,“你你,你瞎说!我告诉你啊,我跟妙音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就算有,也只有他喜欢我的份,绝无我喜欢他的可能!” 鸟风阕闻言心道,“出水妹妹年幼懵懂,恐怕也不知自己喜欢玉琴公子。” “你干嘛不说话?我告诉你啊,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什么!”洛出水慌慌张张,也不敢盯着鸟风阕看。 鸟风阕淡淡笑道,“出水妹妹欲盖弥彰呢。” “你胡说!”洛出水又羞又恼,忽又道,“那你呢?你也不喜欢他对吧?” 鸟风阕闻言一滞,不知如何回答才是最好,许久才道,“我仰慕玉琴公子的琴艺和风华。” 洛出水闻言稍稍安定道,“公子公子有天下第一的风华,你该仰慕他。” 鸟风阕居然有些恍惚起来,微叹道,“也许吧。” 洛出水见状奇道,“你真奇怪!” 鸟风阕略略回神,又道,“出水妹妹,与我讲讲玉琴公子的事迹如何?作为交换,我之后与你讲霜钟的趣事。” 洛出水听到“出水妹妹”四字,真真无力拒绝,便道,“可以倒是可以,但你得先讲,我想知道公子公子为何讨厌那个春姑娘!” 鸟风阕略微思索,便道,“因为乱春十分厌憎牡丹。” 洛出水奇道,“为什么?” 鸟风阕笑道,“脱题了。” 洛出水哼了一声又道,“春姑娘厌憎牡丹却干公子公子何事?公子公子不像如此不通情理之人啊。” 鸟风阕道,“霜钟向来寡淡,但却跟出水妹妹一见如故,我也不知为何。” 洛出水也百思不得其解,罢了只道得一句,“那他更怪。” 鸟风阕点头赞同,又道,“该我问你了。” 洛出水不情不愿道,“只能问一个问题啊。” 鸟风阕能赚得一个问题已是欢喜不已,听着房外已下着雨,舒心道,“这场雨会让牡丹更好了。” 洛出水闻言恍然道,“哦,我知道了!是因为你喜欢牡丹!公子公子是因为你才讨厌春姑娘的!” 鸟风阕不置可否,岔开道,“出水妹妹,玉琴公子说此行是为了找寻一人,但不知是何人?” 洛出水哀叹一声道,“果然是要问这个。” 鸟风阕怕洛出水反悔,强笑道,“很难回答么?” 洛出水摇摇头道,“妙音为了‘以通琴学’,所以决定出来找寻能帮他的‘妙音夫人’,可这个‘妙音夫人’到底是谁,他也不知,奇怪吧?因为他要找这个‘妙音夫人’,所以我才叫他妙音!” 鸟风阕闻言亦觉甚奇,同时一股惘然若失之感也悄然袭来。 洛出水见鸟风阕不应声,又道,“所以妙音只是暂驻行脚,什么都不要多想。” 鸟风阕竟点点头道,“雨势渐大了,可是要让人难眠呀。” 洛出水却道,“听着雨声更好入眠。” 鸟风阕闻言笑了笑,低声念道,“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爱牡丹。” “是杏花。” “是呀。” 雨能催眠,亦更带愁。 宋人蒋捷有《虞美人》词曰: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鸟风阕此岁年方二十有六,在少壮之间,此时此夜,却满怀悲欢离合情绪。 西门乱春送客之后,此时亦未成眠,便撑伞登上南晴小楼,闭眼听雨,却是“雨打梨花深闭门”之幽思。 无独女有未眠,公子霜钟也因兴奋辗转难眠。三千桐却不知为何思绪紊乱,听着屋外雨声,也无法沉静,思来想去,便觉得是得与佐帅同拨太古遗音之故。 (本章完) 正文 ⑧ 本卷讲述王三百岁命案,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清晨依旧细雨微微,青石街湿,清气宜人,冉红裳与白玉楼各撑一伞,早早便来敲公子世家的大门,见到三千桐,冉红裳不做客套,出言邀请三千桐游览京都。 三千桐应道,“初来京师,便有此雨中漫步,邂逅难得。” 路上行人稀少。 雨中行览,寒气侵袭,公子霜钟忍不住咳嗽,行出远郊,冉红裳将人带到一座佛寺前,洛出水抬头看着“白马寺”三个大字,嚷道,“啊,又是佛寺,不好玩!” 公子霜钟也不禁皱眉。 冉红裳却道,“白马寺乃中国佛教祖庭,磨叽一袭僧衣,怎能不来此礼佛?” 三千桐闻言正欲言谢,“冉…” 冉红裳抢道,“不用谢。” 洛出水不忿道,“谢什么谢?我还要骂你呢!” 冉红裳笑道,“既来之则安之,请吧。” 三千桐不欲勉强,便道,“花妖,东南百余步外有佛塔曰齐云,你若不喜梵音,可不入寺,便去登塔俯瞰山河如何?我入寺与同琉璃禅师一会,随后便来。” 洛出水不答应,“你要扔下我么?” 三千桐闻言一难。 公子霜钟忽道,“小丫头,我陪你一程如何?” 洛出水道,“塔上寒风更紧,你受得住么?” 公子霜钟笑道,“有何难哉,走吧。” 两人便同登齐云塔,洛出水一口气跑上顶层,在高处俯瞰京师烟雨,但觉心中气象大开,不禁笑道,“公子公子,我曾与妙音夜登万佛寺振风塔,但彼时景象,不如此时震慑人心。” 公子霜钟闻言奇道,“洛姑娘曾与玉琴公子夜入佛寺么?” “当时我乔装入寺,没人发觉。”洛出水得意之余,跑到公子霜钟跟前一撩,便将公子霜钟的衣襟撩起,隔着衣襟道,“我乃杭州人氏,姓洛名香,公子公子,你可唤我阿香。” 洛出水学着男儿嗓音,十分趣味,公子霜钟隔着衣襟不能看见洛出水的面庞,但闻戏语,哈哈笑道,“洛公子果真趣味十足。” 洛出水放下衣襟,咯咯笑道,“我这还不算趣味十足,最有趣的当属万佛寺的那个老和尚!那老和尚不高不矮,胖嘟嘟的,头顶还会发光。” 公子霜钟道,“和尚顶上发光,不足为奇。” 洛出水嘿嘿一声又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老和尚头顶会发光,却不是微阳青灯映照的光,却是无端端自有的一团光,红灿灿的!老和尚还说只有我看得见,你说有趣不有趣?” 公子霜钟闻言心头一震,暗道,“红光乃血光,洛姑娘曾言身上缚有杀气,却不是玩笑之语。” “喂,想什么呢?你不觉得有趣么?” “确实有趣。” 洛出水将信将疑,“那你怎么不笑?” 公子霜钟即略略一笑。 洛出水见状哼道,“你心不在焉!” 公子霜钟微笑道,“有么?” 洛出水叹道,“算了,我知道你为什么心不在焉,我也不计较。” 公子霜钟闻言猛地咳嗽起来。 洛出水见状急道,“啊!怎么了?” 公子霜钟咳止,缓了一阵道,“没怎么。” 洛出水心疼道,“公子公子,你这人真怪,明知身子不适,死活也要相陪,可偏偏不肯去赏花。” 公子霜钟没有说话。 洛出水又叹道,“我昨夜为此缠问风阕姐姐,我觉得呀,来这世间走一趟不容易,若非对方作恶多端,何苦怨怀于心呢?” 公子霜钟听出洛出水的话意,笑道,“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般简单,我若同去,不过令人徒增不适罢了,又何苦呢?” 洛出水心里藏不住话,闻言即道,“你是说春姑娘也讨厌你呀?” 公子霜钟不置可否道,“也许是,也许不是。小丫头,你方才说曾夜登振风塔,而彼时景象不如此时震慑人心,我愿闻其详。” 洛出水见公子霜钟有意闪避,无奈地嘟嘟嘴,不再纠缠,顺着公子霜钟心意打开了话匣子。 三千桐、鸟风阕、冉红裳、白玉楼四人此时已进入白马寺。三千桐入寺,是为解开洛出水身上杀劫一寻同琉璃禅师询问法门。 同琉璃禅师与云法禅师、虚渊禅师并称天下三大高僧。 冉红裳带人到白马寺,也是为此。 鸟风阕得知如此事,忽然显得心不在焉起来。 同琉璃禅师听闻洛出水身有杀气一事,只轻轻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叫三千桐伸出左手,三千桐依言伸出左手。 同琉璃禅师捏着三千桐左手闭目神定,过了半刻缓缓睁开眼道,“玉琴公子,此劫确是杀劫。” 三千桐虽然早已知道洛出水身上杀劫事实,闻言犹是眉头一皱。 冉红裳一针见血道,“和尚,你摸着磨叽的手说杀劫,不简单呐!” 鸟风阕闻言恍然道,“大师是说这道杀劫也在玉琴公子身上?” 同琉璃禅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三千桐但见鸟风阕紧张,宽慰道,“风阕姑娘不必紧张。”转又问道,“大师可否指点一二迷津?” 同琉璃禅师道,“老衲此处有琉璃珠一串,送与玉琴公子,余者乃天机,不可道破出来,但看玉琴公子之造化。” 三千桐收下琉璃珠,拜别出寺,想起玉临风等候之事,问道,“冉姑娘,昨日你在阁中提到临风曾在城中等我,后又离开,不知是为何?” 冉红裳闻言“噢”地一声道,“我还差点忘了!我还没问你呢,那家伙怎么会跟你碰到一块了,听你这样称呼他,你们还似乎成了好朋友。” 三千桐笑道,“偶然相会,一见如故。来时如电,去时如风。” 冉红裳讥道,“那家伙果然到那里都在装神弄鬼啊。” 三千桐为了避开冉红裳追问,点点头道,“也许这便是临风的独特之处,与霜钟之特立独行相似。我们快去与他们相会,塔上高寒,霜钟抱病在身,实为不妥。” 冉红裳坏笑道,“既知不妥,当时为何不劝阻?” 鸟风阕抢道,“霜钟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劝住。” 冉红裳笑道,“恐怕还有一人吧?” 鸟风阕避开视线,不答这话。 洛出水在塔上看见三千桐行来,即与公子霜钟下塔迎候。 三千桐进入塔中,洛出水瞧见三千桐手里缠着一串琉璃珠,即抢到自己手里,一并笑道,“好漂亮的琉璃珠,妙音,是那个琉璃和尚给你的呀?” 三千桐嗯道,“你若喜欢,便送给你。” 洛出水欲拒还受道,“那你帮我戴上。” 三千桐接过琉璃珠,帮忙挂在洛出水脖子上,随即问道,“如何?” 冉红裳笑道,“你问如何作甚?不应该是她问你么?” 洛出水见冉红裳戏笑,白了一眼,连连嚷道,“哎呀,头晕头晕!” 三千桐关切道,“怎么了?” 洛出水将琉璃珠解下道,“戴着它头晕,我把它收起来罢!”说着将琉璃珠往怀里一揣。 鸟风阕虽知此珠用途,但看着三千桐与洛出水互动举止亲昵,心里不免有些泛酸,但又不敢太过表露,时不时将目光移到公子霜钟身上。 公子霜钟全程忍着咳嗽不语。 六人游赏归来,各回住处。 (本章完) 正文 ⑨ 本卷讲述王三百岁命案,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仍是清晨。 同样是一行六人,却缺了公子霜钟。西门乱春加入行列,而且理所当然的成为此行之主。 陆庭中早已在飞花山庄庄外等候。 西门乱春答应邀约一瞬,陆庭中已经兴奋得几欲跳舞,拜别西门乱春后即赶回飞花山庄,一路飞奔进入庄里,手舞足蹈半天,只把庄人吓得目瞪口呆。 陆庭中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兴奋,即命人安排。庄人这才知道庄主乱蹦乱跳不是突然发了疯,却是因了西门乱春答应进庄赏花之故,心中大石落下,转而欢欢喜喜,为赏花事宜各自准备去了。 陆庭中不敢有丝毫大意,跟在庄人身后指示,无微不至。最后洒扫庭除,夜里大雨忽来,陆庭中感受着冥冥天意,脱口吟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陆庭中本想扫出一个洁净天地,此时只笑道,“自然造化,鬼斧神工。” 经过彻夜难眠的两夜,陆庭中终于又一次在庄外看见西门乱春的倩影,只不过此次还同时看见另外五个人的身影。 陆庭中看到白玉楼和冉红裳亦如约而至,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而看到鸟风阕却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同行中有两个陌生之人。 六人近前,鸟风阕道,“风阕不请自来,还望陆庄主万莫笑话。” 陆庭中忙道,“花魁登门造访,庭中唯恐求之不得。” 三千桐此时一揖道,“在下三千桐,冒昧叨扰。” 陆庭中闻言一讶,忽而朗声笑道,“双绝不期而至,庭中未能远迎,实在是失礼,失礼了。” 西门乱春道,“陆庄主,若还让客人立在庄外,就真失礼了。” 陆庭中闻言忙道,“对对对,快请进!” 西门乱春六人随即步入庄内,但见庄内雨迹未除,一片狼藉,掩映各处盛开之花,境界自然而出,不觉一阵畅快。 山庄甚大,遍处皆是牡丹花影,而其中牡丹后院之牡丹又最盛,陆庭中将客人引至后院观赏。 此行既为赏花,也为成人之美。 白玉楼五人在后院流连一个时辰后,托言走往他处继续观赏。 鸟风阕道,“妹妹,难得来此观赏牡丹,不可轻放,与陆庄主在此小酌几杯,方能称意。姐姐和玉琴公子几人先到别处观赏,失陪片刻。” 西门乱春应道,“妹妹片刻后来寻姐姐。” 鸟风阕应下,便与三千桐几人离开了后院。 待人离去,西门乱春与陆庭中步入后院小亭坐下,拿起酒杯道,“感谢陆庄主不厌其烦的邀请,乱春在此先敬陆庄主一杯。” 陆庭中与西门乱春碰了一杯,又将酒斟满,举杯道,“感谢春姑娘请来尘绝琴绝,庭中也敬春姑娘一杯。” 西门乱春饮下杯中之酒,问道,“陆庄主,你知道乱春为何如此厌憎牡丹么?” 陆庭中闻言却未语。 西门乱春又道,“乱春厌憎牡丹,却喜欢爱甚牡丹的姐姐。” 陆庭中道,“如庭中所料不差,春姑娘厌憎牡丹之由,要追溯到五年前春姑娘独自一人来飞花山庄的时候罢。” 西门乱春微微点了点头,却道,“五年前我并非独自,厌憎牡丹,由此而发。” 陆庭中道,“那日庭中未见还有他人。” 西门乱春道,“他爽约了。” 陆庭中道,“他为何爽约?” 西门乱春道,“因为十万火急的事。” 陆庭中道,“如此应是情有可原。” 西门乱春道,“我知道原因后也觉得情有可原,事实上我也确实不再介怀。” 陆庭中不解道,“那为何…” 西门乱春摇摇头道,“我从来不恨他,只恨当年相约观赏的牡丹花,让我一而再地想起他,想起恨事。他不告而辞,是因事发突然,情非得已。五年来我一直在等他来信跟我说明原委,哪怕只有一句,我也甘愿。可他没有。我想忘记他,可这些牡丹却偏跟我作对,要我想着他。你说,我该不该厌憎它们?” 陆庭中不知如何回答,便道,“既然如此,春姑娘为何要来?” 西门乱春道,“我想知道一大片牡丹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是不是会更想他。如果是,我就继续厌憎下去,而且更甚。” 陆庭中闻言神色一变,试探道,“那结果是?” 西门乱春道,“与陆庄主在牡丹丛中饮酒,似乎忘了好多事。” 陆庭中当然知道,“若哪天庭中世事忘尽,只求还记得此生曾与春姑娘在牡丹丛中饮过酒。” 西门乱春抿嘴一笑,回道,“你若不记得,我帮你记着吧。” 陆庭中会心一笑,点头不语。 西门乱春又道,“姐姐留给陆庄主和乱春许多时间,该是时候叫姐姐回来了。姐姐其实早已想入庄观赏此处盛放之花,却因乱春之故总不能成行,为此公子对我已是深恶痛绝。” 陆庭中见西门乱春已有余情玩笑,开心道,“嗯,花魁深爱牡丹,踏入后院一瞬即神采飞扬百倍,一个时辰的时间确实拮据了。我们走吧。” 此时鸟风阕与三千桐、洛出水、白玉楼和冉红裳已走出后院甚远,青石小路、亭台水榭、竹木台阶、别致假山,各处皆有牡丹点缀,入眼缭乱。 鸟风阕心情大好,随口吟道,“明王猎士犹疏在,岩谷安居最有才。高虎壮言知鬼伏,葛龙闲卧待时来。云藏山色晴还媚,风约溪声静又回。不独春光堪醉客,庭除长见好花开。” 洛出水不甘落后,也道,“春雨有五色,洒来花旋成。欲留池上景,别染草中英。画出看还欠,蓪为插未轻。王孙多好事,携酒寄吟倾。” “好个王孙多好事,携酒寄吟倾。”鸟风阕闻得酒字,顺势道,“说到饮酒,明日是王三百岁的寿诞,风阕已应下邀请,玉琴公子既然来了,不如同去?” “同去同去!就知道同去!哼,自见面之后就一直明目张胆地缠着妙音不放,脸皮也是够厚的!”洛出水暗暗抱怨一通,郁闷不已,阻道,“怎么能同去呢?你有收到邀请,我跟妙音可没有,冒昧前往,要被笑话的!” 鸟风阕道,“出水妹妹前日曾说花魁登门造访人人求之不得,玉琴公子乃天下三绝之首,不应更是人人都求之不得么?” 洛出水竟被逼得哑口无言。 冉红裳笑道,“小丫头,去凑凑热闹又有何妨,你不是很爱闹的么?” “咳!”洛出水猛咳了一声,正色道,“你说差了,我本是大家闺秀!” 白玉楼闻言微微一笑,也劝道,“昔时初唐四杰之首王勃路过南昌,恰逢南昌都督阎伯舆重建滕王阁,大摆宴席,王勃慨然入席,传世名篇《滕王阁序》挥洒而出,此典洛姑娘必当熟知。玉琴公子赴宴,同属此道,但看玉琴公子之意。” 三千桐道,“玉,嗯,玉成美事,在下乐意为之。” 三千桐本是想问白玉楼是否也已收到宴请,不料却说漏了嘴,玉字一出,势不能收回,只得以“玉成美事”四字掩饰过去。 洛出水见三千桐答应,皱了皱眉,心道,“玉哥哥为什么用化名啊?”思及此,即开口问道,“玉,呃…你叫什么来着?哦,冉公子,你有没有收到邀请啊?” 白玉楼微微颔首。 (本章完) 正文 ⑩ 本卷讲述王三百岁命案,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王三百岁府上此时更加喜气洋洋,洛阳城里城外,不论贵贱都有收到邀请函,王三百岁对人笑道,“平日花魁演出,一般人都无法进入阁中内楼观看,让天下人共赏美色,玉成此事者,唯有老夫也! 王三百岁自得其乐,王夫人却有些心不在焉。 王三百岁见状纳闷道,“夫人何事忧愁?” 王夫人道,“彪儿出去走镖,不知能在明日赶回么?” 王三百岁哈哈笑道,“夫人原是为此忧愁!莫忧莫忧,彪儿雷厉风行,若不是为了精心准备寿礼,只怕早已回来了。” 王夫人听到丈夫盛赞爱子,瞬间满面春风道,“哎呀,我的彪儿呀,不知到老身过寿那日,他还有没有这么积极。” 王三百岁连连道,“有有有,当然有,更比此时积极呐,哈哈哈!” 王家夫妇口中的彪儿即二人的独子王彪。王彪生得虎背熊腰,英猛不输壮年时候的王三百岁,于今负责王家镖局生意,人称“王少镖头”。 王彪多日前离开京师走镖,回程时在万水沙命人打捞急流中的“寿字石”,作为父亲祝寿之礼。“寿字石”重逾千斤,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大石打捞上来,王彪大喜之余,又找人精雕细琢一番,随后命人将大石装入大木桶里,搬运回京。 王彪一行二十余人,赶马而行,半路上碰到赶去京师祝寿的东方聪,两队人马便汇合同行。 王家镖局和铁砧镖局乃当世两大镖局,两家世代交好,有竞争亦有合作,此时王彪与东方聪碰面,自是欢喜非常,并排走在最前。 王彪既遇东方聪,自然而然地提到多日前的斗酒,“那日东方兄连饮三钵烈酒,如此酒量,小弟佩服得紧。” 东方聪笑道,“王兄客气了,若王兄在场,榜眼也不是小弟的了。” 王彪闻言大笑道,“我等草莽之人,说甚么榜眼探花。” 东方聪却道,“王老爷子乃御赐员外郎,王兄‘草莽’二字不妥呀。” 王彪摆摆手道,“那是我爹,小弟更愿意快意江湖。” 东方聪乐道,“好个快意江湖!” 王彪又道,“据传夺帅之人十分了得?” 东方聪闻言点头道,“确实十分了得。他名唤冉惊鸿,被老娘呼作‘阿哥’,如此便已非等闲。冉公子不仅酒量惊人,武学造诣更是出神入化,不在大酒徒之下。” 王彪笑道,“有机会当与此人一会。” 东方聪道,“来日方长,必然有机会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王彪搬运奇石之事早被人知,觊觎奇石之人自不在少数。王彪与东方聪谈得正欢,进入一片茂林,突然羽箭纷杂而来,王彪和东方聪慌忙格挡。 护镖众人已有中箭负伤者。 王彪与东方聪错愕不已,只因从未想过有人敢夺王家的镖。 跟着乱箭冲出百余强盗,喊杀声一时震动林野。 王彪已从慌乱中镇静,见状怒道,“列位兄弟,血够热了么?” 两家汇合,护镖队伍也有三四十人,此时齐声喝道,“热!” 王彪便又道,“东方家的兄弟,有劳护住大石,王家的兄弟,下马列阵!” 东方聪接道,“王兄,难得并肩作战,来个痛快!” 王彪跳下马道,“这股毛贼有备而来,不可大意。” 东方聪深以为然,同时跳下马来,严阵以待。 群贼蜂拥而来,王彪忽地冲出几步,大刀当前一托,便将最前头的小贼戳了个透心凉,随即抽回宝刀又拦腰一抡,仗着千斤巨力,只一刀,便将跟上的三四个小贼切成了两截。 一边东方聪亦不甘落后,左劈右砍,双刀挥舞如同两轮圆月,但只伤敌筋骨,不见血光,“王兄,今日王老爷大寿,不宜多见血光!” 王彪却道,“东方兄这话倒嫌得迂腐了,我等都是在刀刃上过活,这点血气正来得好!何况对方来势汹汹,不狠一点,如何对付?” 东方聪道,“倒也是。” “哈哈,那便出点力!” “好叻!” 王家二十多名镖师也已冲入战阵厮杀,而东方家的人护着大石,竟无一个强人抢得进来夺掠。 贼首不知何时已成为王彪和东方聪刀下之鬼,败势已定,群贼乱作一团,王彪越战越勇,一阵乱砍,几乎不让群贼有奔命之机,幸得东方聪及时拦阻,群贼才有二十数人逃了去。 王彪收回大刀托地一撞,骂道,“不知好歹!” 东方聪劝道,“王兄,先帮受伤的兄弟包扎好伤口,以便上马继续赶路,若否,只怕误了行程。” 清理伤口,包扎完毕,王彪跨上马道,“东方兄何故要放走那些?” 东方聪笑道,“斩敌首,已然立威,得饶人处且饶人,是恩情。恩威并施,这路便更好走。” 王彪闻言笑道,“这未免繁琐了些。” 东方聪摇头一笑,回道,“确实不如厮杀来得痛快。” “哈哈哈。” 一行数十人拖着大石不能更快,眼看天色渐晚,王彪心生焦急,不免恨道,“小贼可恼,坏了我的好事,真是令人郁卒!” 东方聪闻言婉转道,“王兄说话向来如此痛快、直接。” 王彪一个尴尬,笑道,“向来嘴笨才是,哎,都是那帮毛贼气的!左师、右师,你们带东方兄和东方家的兄弟先走,莫忘了给母亲报个平安,好不使她忧心。” 左师、右师自听命行事。 王彪便又跟东方聪道,“东方兄,你带着几个兄弟先走,我留下护镖足矣。” 东方聪也不啰嗦,抱拳道,“那便如此,一切小心!” 王彪道,“稍后见!” 东方聪应了声,即拍马绝尘而去。 百岁门前此时热闹非常,体面人带着一帮门人接待来客,忽见不远处有十数人拍马而来,近了看出分明,大嘴咧开连声大笑道,“原是左师右师,哦,还有东方少镖头,怪不得如此气势!” 东方聪下马笑道,“福管家见笑了,匆匆忙忙,在下倒是失礼。” 体面人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东方少镖头这是说哪里的话呀,咱们可不许如此客套,快请进!” 东方聪抱了抱拳,领着手下兄弟跨进百岁门。 体面人拦下左师右师道,“怎不见少镖头?” 左师右师说明原委,体面人道,“夫人今日忧心忡忡,果然是少镖头碰到了麻烦,你们进去,就说少镖头搬运大石,行程不快,莫要多话!” 左师右师进入,径直往人群最拥挤处走去。 王三百岁携着王夫人果在此处,只听王三百岁哈哈笑道,“东方贤侄不远万里前来为老夫祝寿,老夫欢喜不已啊。不知东方老兄可好?” 东方聪答道,“有劳伯父关心,家父安好。” 王夫人见着左师右师,急忙上来问道,“彪儿呢?” 左师道明原委,东方聪证言。 王夫人叹道,“彪儿这片孝心,我是记着了。” 东方聪道,“伯母,王兄无刻不惦记着您呢,此番让左师右师先回,也说的是不使伯母忧心。” 王夫人闻言转笑道,“东方贤侄最会逗伯母开心。” 门外突然更热闹起来。 (本章完) 正文 ⑩① 本卷讲述王三百岁命案,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原来是鸟风阕携着三千桐到了。 体面人瞧见冉红裳,也不敢嚣张了,连有没有请帖都不问,却拦着三千桐和洛出水索要邀请函,死活不让路,“老爷请客,虽不分贵贱,但若无请帖,百岁门也不是说来就来的地儿!” 鸟风阕上前道,“福管家,这位是琴绝玉琴公子,近日才到洛阳,故不能及时通知王老爷子…” 体面人截道,“什么叫近日才到?又如何不能及时通知?…” “通知个屁!”洛出水被拦在门前,恼火不已,“老娘要不是看得起你家老爷,哪有工夫来这里,你个奴才还得性了!我呸!” 体面人经过日前教训,已是谈老娘而色变,愣道,“你是老娘?那她是?” 洛出水即笑道,“她是你老娘咯!” 体面人羞愧难当,不知所措。 其余人却已掩嘴偷笑。 冉红裳不乐意了,“小丫头,你胡说什么?谁是他老娘?他也配做老娘的儿子?” 体面人分不清谁是老娘,一个也不敢得罪,只针对三千桐道,“没有邀请函便不得入内,这是规矩。花魁说你是琴绝,我说我是天王老子…” “福贵,你胆子不小啊,本相是不是也要跪拜于你?。” 原来体面人名唤福贵。 福贵听到这个声音,双腿一个哆嗦,便即跪倒在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连连磕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相爷恕罪,相爷恕罪!” 鸟风阕几人亦已回头,但见一人羽扇纶巾,风度翩翩,不怒自威,走下轿子,轻踱相步,慢悠悠道,“须知祸从口出,下不为例。起来说话。” 福贵又连连磕头,立了起来。 来者正是当朝宰相王文君。 王文君左右各有一将,右手边仗剑而行的乃武威将军卫朝英,左手边托着寿礼之人乃相府左府将,名唤耿新回。 王文君与鸟风阕诸人一一见礼,转又问道,“福贵,何事喧闹?” 福贵道,“那人没有请帖,便想擅自入内,小的不许,花魁却说他是琴绝!” 王文君道,“他是琴绝。” 福贵一愣,左右为难道,“可他…” 王文君淡淡道,“有本相作保,你也不放行么?难道非要等到明日传出你家老爷将贵宾拦在门外的风言,你才如意?” 福贵忙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宰相莅临,里头早已有人向王三百岁报信,王三百岁闻讯不由分说,快步出来。 王文君待王三百岁近前,平礼一揖道,“族叔,恭贺大寿。” 王三百岁闻言惭愧道,“文君日理万机,却为族叔小寿亲自登门,族叔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王文君道,“族叔为国劳心,人人皆知,文君身为一国之相,感佩在心。今日族叔大寿,文君自当献上薄礼。” 王文君说着向后招了招手,耿新回便上前几步献礼。 王文君右手握着羽扇一指,“内中乃一顶长寿冠,是文君托人以十两金做的,还望族叔笑纳。” 王三百岁素知王文君不喜铺张,能登门祝寿,献上十两金重礼已是极限,岂有不笑之礼? 王三百岁即命人打开礼盒,将长寿冠拿在手上笑道,“文君这顶长寿冠,真乃天下至宝,族叔要戴着才是。” 王三百岁将长寿冠戴好,笑道,“各位,好看否?” 围观之人自是大叫好看。 冉红裳和洛出水却不约而同地嗤了一下。 王三百岁大笑着请客入内,众人各自坐好,继续欢腾。 首席上,王文君贵为第一上宾,东向坐,其余上宾如陆庭中、三千桐等也依顺序次第落座。 白玉楼和洛出水只能坐在次席。 王三百岁不见公子世家有人来祝寿,心中不悦,转头问道,“福贵,公子世家的人什么时候到?” 福贵附耳细语几句,王三百岁面色一变,托言离席。 洛出水见王三百岁离席,才注意到席上已无三千桐和鸟风阕的身影,连忙起身环视一圈,终不见人,即拉着身边的白玉楼道,“玉哥哥,你看见妙音没有?” 白玉楼摇摇头道,“没有。” 其实白玉楼曾看见鸟风阕和三千桐同时离席,此时不敢明说,洛出水皱着眉头哼了一声,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闷闷不乐。 王夫人知道王三百岁是生气公子世家不给面子,托言离席去舒缓,但见王三百岁久久不回来,便叫福贵附耳过来低语几句,福贵便转身去了。 席上不见三千桐和鸟风阕,是因鸟风阕趁用膳时间不到,私下叫三千桐来到别院说悄悄话了。 三千桐不知鸟风阕叫他离席之缘故,到了别院,四下无人,便问道,“风阕姑娘叫在下出来所为何事?” 鸟风阕趁着别院灯火不盛,忽地拉住三千桐道,“玉琴公子,你,你是不是很喜欢出水妹妹?” 三千桐右手被鸟风阕双手一握,吓了一跳,慌忙挣开道,“风阕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视花妖情同兄妹,绝无非分之想。” 鸟风阕又道,“可她看起来很喜欢你。” 三千桐不知鸟风阕何意,只觉莫名其妙,回道,“花妖还是个小丫头,平时对在下确有倚赖,但绝非…绝非…” “你也觉得不对了么?”鸟风阕步步紧逼道,“玉琴公子,我愿意放下一切,与你一道找寻妙音夫人,你可愿…” “那边似乎不对!” 三千桐听到大院有惊慌声,不待鸟风阕说完,即截住鸟风阕话头。 鸟风阕细细一听,也察觉有异,便道,“回去看看!” 两人回来,只见大院里人群慌作一团,三千桐拉住一人问道,“这位兄台,内里发生了何事?” 被拉住的人回道,“王老爷在书房被害了!” “啊!” 三千桐和鸟风阕同时一惊,对视一眼,疾步抢入内里。 再说那福贵依照王夫人的吩咐,快步来到王三百岁书房所在的后园,欲叫王三百岁重新入席,却见书房的门开着,门外露着一只脚,不由得一惊,冲上来一看,趴在地上之人不是王三百岁却又是谁? 福贵巍颤颤地打着灯笼一照,猛地看见书房内流着一摊鲜血,怪叫一声,急急奔出大院,扑到首席上哭道,“不好了!不好了!老爷,老爷…” 王夫人整日忧心忡忡,此时听到“不好”“老爷”字眼,所有忧虑一股脑袭来,气血一冲,便昏了过去。 王文君腾地立起身道,“快说发生何事?” 福贵道,“老爷被害了,他,他……” “啊!” 在座宾客无一不为之讶然。 王文君讶异同时,急命道,“朝英,带着左师右师到各个出口封锁,新回,照看好王夫人!福贵,带路!” 众人一时涌入后园,果见王三百岁遇害,王文君暗暗一怒,却冷静道,“福贵,把老爷的身子翻过来。” 福贵将王三百岁的身子慢慢翻过,此时抢着映入众人眼帘的,竟是王三百岁喉咙处的一把木制飞刀。 福贵看见飞刀,猛然怪叫道,“是玉笛公子!” “不可能!” (本章完) 正文 ⑩② 本卷讲述王三百岁命案,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众人闻声一看,同时口吐“不可能”三字的乃是他们中间之其三。 这三人正是白玉楼、冉红裳和三千桐。 洛出水听到三千桐的声音,转身一看,快步抢到三千桐跟前道,“你去哪里了?又丢下我不管。” 三千桐没有回答,只是给了一个温和的眼神,便走到人群之前。 王文君但闻冉红裳三人同说“不可能”,便道,“书奇与本相同席,应不知凶手是何人才是,何以出言断定凶手不是玉笛公子?刺伤王老爷的凶器,可是飞刀。” 冉红裳道,“飞刀有千万种,倘不说这柄飞刀是谁的,单论玉临风为人,他便不可能是凶手。” 王文君道,“书奇乃武林奇人,本相愿闻书奇高见。” 冉红裳道,“武林传说,玉笛飞刀,能救人而不杀人。玉临风为人不拘一格,却是慈悲心肠,昔年河道三鬼为害武林,便是玉临风出面为武林除害,废去河道三鬼武脉,致使三鬼心灰意冷、皈依佛门,诸如此类善行,不胜枚举。而且据我所知,玉临风孑然一身,四海为家,与王家往日无仇、近日无怨,试问如此之人,怎会无缘无故杀害王家老爷?” 福贵闻言气道,“满口胡言,这柄飞刀明明是他的!若不是他,还有谁敢用他的飞刀作案,害我家老爷?” 冉红裳摇摇头道,“这柄飞刀虽与玉临风所使的飞刀极似,却绝不是玉临风手中的飞刀!” 王文君道,“书奇如何证明?” 冉红裳道,“玉临风所使的飞刀乃是由他用特殊的木料亲手勾勒而成,所用木料乃是出自岭南的水棉木,你们不知,只需找来名家鉴定凶器,便可知晓。” 王文君道,“如果玉笛公子为了掩饰身份,改用别的木料作成飞刀呢?” 福贵即道,“不错,就是这样!莫不然怎会如此相似?” 冉红裳却笑道,“玉笛公子若知道自己被看低若此,恐怕也要哭啊。且不论飞刀真假,相爷你看,王家老爷喉咙处的伤口是横冲而入,不是玉临风出手的习惯。面对一个武学好手却用自己不擅长的方式出刀,极有可能适得其反,一个高手绝不可能犯这种大忌。相爷再仔细看,此伤口扭曲霸道,说明凶手对王家老爷必怀有深仇大怨,不然何以出手如此狠辣?” 陆庭中此时亦道,“相爷,草民曾见过玉笛公子出手,确实与此大相径庭。” 王文君相信冉红裳和陆庭中的为人和能力,轻轻地点了点头,却不敢轻下结论,便又问道,“玉琴公子,你方才也说不可能,又是因何缘故?” 三千桐一拜,回道,“正如书奇所言,玉笛公子生性慈悲,断无可能滥杀无辜。在下入洛时曾遭遇匪盗,正是玉笛公子出手解围。” 王文君点点头道,“玉琴公子还有更好的证明么?” 三千桐道,“有。” 众人闻言肃然一静,都想听听三千桐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明。 三千桐转身对洛出水道,“给我。” 洛出水闻言先是一怔,旋即恍然,将怀中木刀拿出,递到三千桐手上。 三千桐接过木刀,转身举着木刀道,“这柄飞刀是玉笛公子在解围之后赠送给在下的,如书奇所言,只要鉴定木质,便可分晓。” 福贵却突然跳起来指着三千桐道,“你就是凶手,你有飞刀,你就是凶手!哦,刚才你也离席不见,是不是来杀人了!你快说!” “啪!” 突然一记耳光,扇得福贵整个人七荤八素,余者一概不知。 甩出一记耳光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迟迟才赶回来的王家少镖头王彪。 王彪将大石运到门口,看见卫朝英在门口查严,便知有异,跳下马踏开几步,上前问道,“卫将军为何不进去饮酒?” 卫朝英看见王彪,心中已有准备,回道,“府上出了些事。” 王彪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探道,“不会是什么严重的事罢?” 卫朝英道,“少镖头须作好心理准备。” 王彪闻言一惊,道,“在何处?” 卫朝英道,“书房。” 王彪冲入府内,径直奔到书房,听到福贵大喊凶手,确认父亲遇害,心乱如麻,又知福贵乱来,是以冲入人群甩了福贵一记耳光,并骂道,“你还嫌不够乱么?究竟谁是凶手,一查便知,岂能无端指摘?退到一边去!” 王彪言罢俯身查探王三百岁的尸体,东方聪也跟着俯下身子,与王彪耳语几句。王彪立起身道,“凶器在何处?” 王文君道,“彪弟,便是这柄木刀。” 王彪看见木刀,脱口道,“玉笛公子?怎会?” 福贵忽道,“少镖头,他手上也有一柄。” 王彪循着福贵所指看去,问道,“阁下是何人?” 三千桐道,“在下三千桐。” 王彪闻得此名,便知凶手不是眼前人,却道,“原来是玉琴公子,方才在下听说玉琴公子在家父遇害时似无不在场证明,不知当时玉琴公子却在何处?” 鸟风阕道,“玉琴公子是被我叫到别院了。” 洛出水闻言猛地看了三千桐一眼,暗暗跺了一脚道,“竟然偷偷出去约会!” 福贵道,“少镖头,她的话不能信,他们是一伙的!” 王彪闻言压制怒气道,“你好好站在一边!” 王文君道,“彪弟,我已叫朝英封锁现场,待会一一盘查便可。王夫人昏厥,你先去看看。” 王彪闻言道,“二哥,这里有劳你了,我先去看看母亲。” 王文君点了点头,待王彪离开,又问白玉楼道,“冉公子又缘何说不可能?” 白玉楼淡淡道,“直觉。” 王文君收下三千桐手中的木刀道,“本相请名家鉴定后便送还,不管幕后真凶究竟是何人,本相都会彻查清楚,还族叔一个公道。” 排查出席者众,并无凶手。 一夜过后,王三百岁寿辰遇害便传遍京师。王夫人听福贵说杀人凶器是玉临风惯用的飞刀,便追着王彪找出玉临风对质,王彪无法,遂广发英雄帖,召集天下群雄为亡父主持公道,一方面也是为了迫使玉临风出面对质,以慰老母之心。 东方聪能与白玉楼再会,本是欢喜之事,无奈遇到王三百岁命案,在白玉楼临出百岁门时不无遗憾道,“难得再会,东方本想在宴席上与冉公子痛饮一番,现在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白玉楼道,“东方兄,来日方长。” 鉴定结果一出,冉红裳便亲到相府索要鉴定结果,王文君也知江湖事江湖了,便将鉴定结果交给冉红裳,希望冉红裳出面平息无端风波。 冉红裳带着鉴定结果找上王彪,希望王彪劝服王夫人,遣散英雄会。 王彪一时左右为难,毕竟道,“老娘,恕我无能为力,英雄帖已经发出,召集天下英雄不是儿戏,怎能出尔反尔?我知真凶不是玉笛公子,但凶器却与玉笛公子脱不了干系,玉笛公子也该出面澄清。” 冉红裳道,“玉临风个性乖僻,只怕到时难以善了。” 王彪推道,“那届时还有赖老娘助我一臂之力。” 冉红裳摇摇头道,“我尽力罢,告辞。” (本章完) 正文 ⑩③ 本卷讲述王三百岁命案,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冉红裳和白玉楼劝说王彪不成,只得先退出百岁门。两人出了百岁门,便欲回风烟阁与三千桐等人碰面,商讨应对之策,还未行到街心,却见雷奔大踏步走来。 雷奔听说百岁案牵涉到玉临风,想到冉红裳还在京城,便匆匆赶来。 冉红裳乍见雷奔,有些诧异道,“雷奔小儿,你怎会来得如此之快?那王彪不是在昨日才发出英雄帖的么?” 雷奔嘿嘿笑道,“我听说此案牵涉到玉笛公子,就跑来了,路上才听说王兄广发英雄帖召集群雄为王家老爷讨要公道一事。” 冉红裳不屑道,“看不出你还挺关心他的嘛!” 雷奔道,“这不是礼尚往来嘛?” 冉红裳听得一头雾水,“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雷奔笑道,“嘿嘿,那日与老娘告别,玉笛公子突然在半路截住我,请我饮酒,我到现在犹觉受宠若惊。” 冉红裳闻言白了一眼道,“瞧你这出息,他有什么好的?” 雷奔急道,“岂能不好?呃,嘿嘿,当然比不过老娘好,若是老娘请我饮酒,我即要高兴得疯掉!” 冉红裳哼道,“放心,我不会让你疯掉的。” “嘿嘿!” 冉红裳见雷奔憨笑,便又道,“既然来了,一同到风烟阁吧。” 雷奔大喜,问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冉红裳反问道,“你还没说怎么回事呢!你倒说说看,那家伙怎么有兴致拦路请你饮酒?虽然我知道那家伙结交朋友向来任性。” 冉红裳言罢瞅着雷奔要答复,雷奔一慌,一个劲躲着,冉红裳气道,“哎,我问你话呢?你躲什么?他跟你说了什么?” 雷奔终是避不开,挠着头道,“他说我豪爽,欣赏我,所以请我饮酒!” 冉红裳将信将疑道,“这是事实啊,你羞什么?” 雷奔支支吾吾道,“他他,他毕竟是玉笛公子嘛!” 白玉楼见雷奔招架不住,帮忙解围道,“妹妹,不要为难雷兄弟了。” 冉红裳闻言不再追问,过来拍拍雷奔道,“雷奔小儿,一碗酒一条命,就冲你这仗义的性子,老娘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雷奔闻言连连笑道,“哈哈,要得要得!” 三人继续向风烟阁行去,冉红裳将案件详情陈述一番。 雷奔听罢问道,“凶手却究竟是谁?” 冉红裳看了白玉楼一眼,回道,“这不归我们管,我们能为朋友洗清罪名就该高呼阿弥陀佛了。” 雷奔却道,“都是武林同道,便该全力支援啊!” 冉红裳瞥道,“你敢保证能查出真凶么?” 雷奔愣道,“这我不能。” 冉红裳即道,“那就乖乖站在一旁,别多管闲事!要知道量力而行,不要随便信誓旦旦承诺什么,若做不来,那你的仗义转眼就变成失信了,轻诺寡信这四字,绝不轻松,知道么?” 雷奔诺诺道,“知道知道,跟在老娘旁边,绝不多事。” 冉红裳哼道,“记住这句话便是最好。” 雷奔连连点头称是。 三人进入风烟阁,阁里三千桐、洛出水、鸟风阕、西门乱春和陆庭中都已在候,冉红裳向众人介绍雷奔。 雷奔见到鸟风阕时已被鸟风阕的美貌摄住,再听说眼前人有三千桐时,竟激动得摔在三千桐跟前,三千桐连忙俯身将雷奔扶起。 洛出水嘻嘻笑道,“雷公子,妙音又不是你老子,你拜什么?” 雷奔尴尬一笑,回道,“琴绝之名如雷贯耳,在下是拜服得五体投地。” 洛出水又道,“言下之意,雷公子也会弹琴?” 雷奔忙道,“不不不…” “那…” “花妖,不可无礼。”三千桐出言阻止洛出水,又向冉红裳问道,“冉姑娘,事情办得如何?王少镖头同意了么?” 冉红裳避而不答,反而语含机锋道,“你很关心玉临风?” 三千桐微微笑道,“临风是在下的好友。” 冉红裳又道,“果然是一见如故。” “哎哎哎!”洛出水听得冉红裳话中有话,不忿道,“你这人差不多就可以了啊,说正事呐!” 冉红裳摊摊手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三千桐忧道,“冉姑娘可有应对之策?” 冉红裳道,“端看老娘的!” 诸人商议对策,按下不谈。 转眼已到大会之期。 群雄汇聚百岁门,吊唁后各自落座。 王彪披麻戴孝,立在王三百岁灵前,向群雄抱拳揖道,“承蒙各位掌门、帮主,各位英雄不远万里来到敝处,为家父一讨公道,小弟在此拜谢!” 王彪施下重礼,在座英雄纷纷杂杂,都是—— “少镖头客气了!” “身为武林同道,此乃分内之事!” 王彪起来又道,“家父遇害,真凶逍遥,我心皴裂。今日邀请各位英雄前来,是因杀人凶器乃玉笛公子所使之飞刀,小弟自知凭借一己之力无法请出玉笛公子对峙,只能倚仗各位英雄的气势。” 在座英雄悄声讨论,兹事体大,自是无人敢胡乱发言。 东方聪此时起身道,“王老英雄乃天下一等一的豪杰,所施恩惠遍及四方,如今却不幸罹难,我等悲痛之余,也有责任为王老英雄讨个公道。”群雄闻此一言,群起响应,东方聪便继续道,“王老英雄所受创伤看来虽非玉笛公子手法,然凶器却是玉笛公子的飞刀无疑,此次王少镖头请各位来,便是想凭借各位在武林上的影响力让玉笛公子出面对峙,谁是谁非,终须要个结果。” 此时座中一人起身道,“东方少镖头所言极是,此事必须要一个结果。不过玉笛公子个性乖僻,若他不欲出面,我等似也奈何不得。” 东方聪即道,“袁道长此言差矣!玉笛公子何等人物,岂会是藏头藏尾之人?此番王少镖头广发英雄帖,武林皆知,玉笛公子听到风声,自会出来面对。” 果不其然,东方聪话音甫落,便从门外传来如泣如诉的笛声。 众人闻此笛声,都不由得精神一振。 在座众人此番赶来洛阳,一则是为王三百岁遇害出头,二则却也是冲着武林传说的名头而来——绝大多数人对玉临风仅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好奇心颇盛。 出现在门口之人白衣带紫,衣袂飘飘,唇下横笛,吹的正是一曲《送君行》。 玉临风一步一步走到王三百岁灵前,步停,笛声亦停。 众人都瞧着玉临风将笛子从唇边缓缓移开,拿在左手上。玉临风左臂绑着黑纱,在王三百岁灵前鞠了一躬,又道,“一曲送君行,送君千里行。” 众人心中都已有数:玉笛公子绝非凶手,但看他如何澄清。 (本章完) 正文 ⑩④ 本卷讲述王三百岁命案,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玉临风也不用王彪还礼,轻启薄唇,淡淡又道,“告辞。” 众人闻言皆为之一讶,随即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王彪也愣了一下,回神时见玉临风已走下庭除,果欲离开,不由得血气一冲,大喝一声,“事情尚未清楚,玉笛公子请留步!” 玉临风却无动于衷,一步也不停。 王彪血气喷涌,双拳一握道,“如此,便恕在下无礼了!” 王彪一言既出,一套断虎牙拳即向前招呼而去。 玉临风侧身单手应敌,却是毫不费力,王彪又悲又怒,正欲施展踢狼腿,玉临风似不欲大动干戈,先一手在王彪肩上一拍,王彪受此掌力,急急向后退去,骤然一停,却是被东方聪出手扶住。 玉临风此时轻道,“少镖头,我并非凶手,你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 王彪气得几乎要哭了,反诘道,“但凶手嫁祸于公子,公子不想一同揪出凶手,还家父一个公道,也还公子一个清白么?” 玉临风摇摇头,“我本就清清白白,无须还了。” 玉临风又欲迈步,王彪见状眼睛一红,悲痛道,“我知道你并非凶手,但你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绝不能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玉临风闻言仰头一望,不无苦笑道,“世界如此广大,如何不能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玉临风迈开步子。 王彪只知要留住玉临风,大叫道,“你休走!” 东方聪见王彪又冲了上去,心知王彪远非玉临风敌手,在后喊道,“王兄,我来助你!” 于此之时,王彪、东方聪一前一后进招而来,众人都为之紧张,纷纷起身观战。 洛出水在一旁看了许久,此时暗道,“看到鬼在搞什么名堂,坐下来好好说话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何必弄得大家大动干戈!” 三千桐却想道,“临风我行我素,势不能善了了。” 玉临风面对王彪、东方聪联手攻击,依旧背负一手,单手应战。王彪、东方聪无法占到上风,焦急之余,却又不喊人帮手。 雷奔心知眼前争斗乃是出于双方脾气不对,而非死敌狭路相逢,非要见个生死,不好插手,在旁苦恼不已之时,大腿上忽被冉红裳用食指一弹,不禁哎哟叫了一声,扭头道,“干嘛?” 冉红裳打了一个“快上”的眼色,悄声又道,“拼了!” 雷奔一愣。 冉红裳即瞟了一眼道,“木头啊?” “哦!”雷奔应了一声,双拐挥舞而出,直取玉临风周身要害,近了还道,“玉公子,得罪了。” 东方聪见雷奔扫入战圈,大喜道,“雷兄,来得好!” 雷奔道,“打完这场,无论输赢,都便罢了!” 王彪闻言不语,进招频频。 玉临风背负一手,闻言应道,“三位都是武林中顶天立地的少年豪杰,光明磊落,在下敬仰几分,便双手奉陪一回,注意了!” 玉临风话音未落,左手向上一抛,玉笛横空。 众人目光便随着玉笛一仰。 玉临风腾出左手,招式翻腾,只听得“啪啪啪”三下,王彪、东方聪、雷奔三人几乎同时中招,齐齐向后三个方向急急退了十来步才立住脚根。 玉临风接住空中落下之笛,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转身欲走,却见只手横截在前,拦住了去路。 “玉笛公子留步。” “没想到会是你。” “临风,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会,”拦路者不是别人,正是唯一能拦住玉临风的白玉楼,“趁此时机,我们切磋切磋,我想看看歌诗前辈的传人有几分样子。” 玉临风闻言浅浅一笑,回道,“我也想领教一下师父故人之后的高招。” 玉临风言罢招式忽动,以玉笛为兵,攻向白玉楼。 白玉楼则以折扇应敌,见招拆招。 两人互有攻守,试探为先。 在座众人不料白玉楼突然出手,但看眼前两个白衣人招来式往,只觉缭乱得分不清谁是谁,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十分专注。 王彪、东方聪、雷奔三人此时也已退到一旁观战。 东方聪在洗水山庄见识过白玉楼的本领,此时悄声与身旁的雷奔道,“雷兄,依你之见,谁更胜一筹?” 雷奔愣了一愣才道,“我曾与冉公子比斗,只知冉公子武学深不见底,不过方才我们三人围攻玉公子,玉公子也未使出全力,他们二人孰强孰弱,难以揣度。” 王彪此时怒气已销泰半,接道,“冉公子与玉笛公子意在切磋,并非火并,想来没有胜负之分,但看如何收尾。” 白玉二人越斗越快,观战众人已有大半之数已无法看出白玉二人如何出招拆招,及至最后,犹能看清白玉楼和玉临风身姿之人,唯有冉红裳、陆庭中和西门乱春。 玉临风与白玉楼斗了数百回合,已知胜负,一刀飞出,白玉楼掌心凝气,一掌拍出,阻隔飞刀来势,但闻轰然一声,强大的气劲一扫,观战众人多数站立不稳,倒退几步,跌坐在地! 西门乱春急急出手将鸟风阕扶住,冉红裳同时也将洛出水扶住,不忘训道,“小丫头,知道厉害了吧?” 洛出水莫名其妙被训了一句,用手稍稍遮着双眼气道,“跟我有什么干系?” 当众人感觉气劲逸散,都睁开眼睛看时,大院里已没有了玉临风的身影,却听到风中传来一语,“飞刀便送你了。” 众人闻声一看,只见白玉楼似寸步未移,手里却多出了一柄飞刀。 白玉楼手里捏着飞刀,望着玉临风飞去方向,怅立不语,惘然若失。 玉临风一口气奔出十里地,在一片林野里骤然停下,转身笑道,“洛姑娘,你追着我出来作甚?” 洛出水十分生气道,“我还没问你呢,你跑这么快作甚?” 玉临风摊摊手道,“远离是非。” 洛出水闻言气愤骤然全消,叹道,“可是是非都找上门来了,你又奈何?” 玉临风转身慢行,轻描淡写道,“躲开。” 洛出水闻言一急,追着问道,“你真的就这样一走了之么?你不去揪出凶手真正还自己一个清白?” 听到“真正”二字,玉临风觉得有趣,停下脚步,转身笑道,“我说过了,我本就清清白白,何来‘真正’二字?” 洛出水愁道,“可别人不这么想啊!” 玉临风抿嘴一笑,敲了一下洛出水的脑门道,“我无须理会别人怎么想,你更不许为此忧愁,小姑娘。” 洛出水无法,却又问道,“你知道凶手是谁么?” 玉临风摇摇头道,“洛姑娘,还记得初次见面我跟你说过的话么?我说过,知道得越多不一定就越好,有些恩怨,旁人不宜插手。” 洛出水闻言一喜,追问道,“你果然知道凶手是谁?” (本章完) 正文 ⑩⑤ 本卷讲述王三百岁命案,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玉临风摇了摇头。 洛出水瞅着玉临风,将信将疑,又道,“他们都说你救人而不杀人。” 玉临风闻言不由得一笑,转又微微一叹,回道,“已经死去的人,我救不了,而活着的人,我相信他们有足够的能力自救,无须我插手。” “算了算了,我不管了。”洛出水撒手不管,又叫道,“但我还有话要问你,你不许避而不答。” 玉临风伸手道,“请问。” 洛出水便道,“那个讨厌的人说你在洛阳等我,为什么?” “老娘么?” “快说!” 玉临风戏道,“想看看三千桐会被你折腾成什么模样。” 洛出水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洛阳?” 玉临风笑道,“你们行走的方向不是很明显么?” “呃…”洛出水被噎了一下,转又问道,“看到鬼,你真要走了么?” 玉临风笑道,“小姑娘,你不舍得么?” “看到鬼!关我什么事!”洛出水大恼,“我只是随便问问!” 玉临风便一抱拳道,“那,后会有期。” 洛出水忽道,“你放心,那个…老娘已经有证据。” 玉临风笑道,“代我谢谢她。” 洛出水哼道,“我看着办!” 玉临风挥挥手道,“再会。” 洛出水也不说话,看着玉临风转身走出许远,突然喊道,“看到鬼,你等等!” 玉临风即转身回来道,“洛姑娘,还有何事?” 洛出水追上来道,“我相信你绝不是凶手,但是你很倒霉!” 玉临风闻言微微一讶,转又笑道,“洛姑娘真是直白。” “这让才能让你牢记。”洛出水白了玉临风一眼,又从怀里掏出一物道,“这是白马寺的老和尚送给烂木桐的琉璃珠,可以辟邪吧,你拿着!” 玉临风没有拿着,却笑道,“这是同琉璃禅师的琉璃珠,禅师把它送给三千桐,三千桐又把它送给洛姑娘,我怎好意思接受?” 玉临风嘴上如此说,却暗暗寻思,“这串琉璃珠必是同琉璃禅师应三千桐所求,送给小姑娘疏导身上杀气的。” 洛出水却硬塞给玉临风道,“你上次送出一把飞刀,这串琉璃珠就当作是返礼,无论如何也得接受,不然我就跟你老死不相往来!”顿了一下又道,“我说真的!” 玉临风思考半刻,接过道,“那好,我暂时代你保管,以后你想它了,我便原物奉还,这样如何?” 洛出水笑道,“好!” 玉临风想了想又道,“你昨晚好像没有休息好。” 洛出水闻言双手一摸眼袋,讶道,“啊?” 玉临风笑了笑,并不追缠,挥手而别。 百岁门里,众人神色复杂,既有茫然,又有欣喜。 玉临风的率性而为让他们颇觉不知所措,但玉临风和白玉楼的比斗又让他们暗自欢呼精彩,此时玉临风倏然消失,白玉楼怅然立于场中,众人不知孰胜孰败,一个个也都愣着,跌坐在地的人也趁机站起来。 冉红裳走入场中,抬手在白玉楼眼前摆了摆道,“喂,阿哥,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看?” 白玉楼猛然回神,略略道,“那该你出场了。” “那是自然。”冉红裳应了一句,又扬起左手道,“王少镖头,以及在座各位,我有一言,不知各位愿意一听么?” 王彪道,“老娘请说。” 冉红裳道,“大家请看,我手中握着两只袋子,里面各有一柄飞刀,相爷已特命名匠作出鉴定,两柄飞刀木质不同。这柄,”冉红裳将玉临风赠送的飞刀拿到右手上继续道,“是玉临风赠送给琴绝的飞刀,乃水棉木做成。” 众人交头接耳。 冉红裳抢过白玉楼手中的飞刀,连同右手袋子里的飞刀一并递给王彪道,“王少镖头,你可以细细观察这两柄飞刀是否一样。” 王彪稍稍一看便道,“我相信玉笛公子非是凶手。” 冉红裳转头又道,“各位,现在已经证实玉临风非是凶手,而他本人也不愿旁问此事,我等勉强不来,所能做的,唯有鼎力支持王少镖头,以盼早日找出真凶。” 众人齐声应道,“分内之事,本是该然。” 王彪抱拳拜道,“多谢各位!” 冉红裳又道,“王老英雄乃御赐员外郎,此案震动朝野,圣上龙颜大怒,亟命相爷彻查此案,相爷现今已将此案交托给有司主管,在座各位若有什么线索,可以直接造访相府告知卫将军或者耿将军,两位将军会在第一时间将线索送给有司。” 王彪接道,“承蒙各位英雄前来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雷奔在旁插道,“王兄,不须如此客气,雷奔但凡有点本事,便是挤破脑袋也要赶来相帮!” 此前姓袁的道长接道,“正是,我等仰慕王老英雄威名,如今王老英雄既受小人暗害,我等须齐心协力揪出宵小之辈,刀山火海,岂有推辞之理?” 雷奔道,“牛鼻子,你这话说的不错。” 冉红裳咳了一声道,“众人齐心,便是最好。” 王彪多次拜谢,一场武林盛事,消于噪杂。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三千桐为此长舒一气,待洛出水回来,便同冉红裳等人辞别王彪,回到风烟阁。 雷奔尚留在百岁门与王彪、东方聪叙旧。 想到王三百岁是因公子世家无人前来贺寿才导致忧闷离席独入后园,尔后遇害,葬礼又不见公子世家之人,东方聪不无气愤道,“公子世家此番做得太过!” 王彪已了解来龙去脉,此时闻言,酒到唇边,忽然一滞,继又一口闷下,眉头愁绪深锁,不发一言。 雷奔在风烟阁时曾闻鸟风阕提及公子霜钟近日病重之事,忙道,“两位兄弟可否听小弟一言?” 东方聪闻言看了雷奔一眼,转又看了王彪一眼,伸手道,“雷兄但说无妨。” 雷奔便道,“小弟昨日在阁中听花魁说到公子霜钟近日突然病重,公子世家乱作一团,是以…” 王彪听到此处郁愤减却,接道,“公子霜钟自幼病弱,却有风华如此,甚是令人惋惜。不说这些,如今小弟心中郁结有二:一者,真凶逍遥,实在可恼;二者,方才我们三人力斗玉笛公子,甚为勉强,凶手能一招害我父亲,就算相遇,小弟怕也有仇难报!” 王彪说及此处,郁愤难当,又连闷三杯。 雷奔振奋道,“王兄勿忧,那真凶若敢现身,我们兄弟三人拼死一搏,也不怕他本领高强。何况天下英雄之多,只要七八个闻讯前来相助,都绰绰有余了。” 王彪却道,“真要以性命相搏,还有几个豪杰?” 雷奔闻言一滞,回答不上。 东方聪道,“王兄,不必心神破落,他日我若有难,即使只有王兄、雷兄以性命相加,也堪大笑平生。” 雷奔即道,“正是这话!” “好!饮这一杯!” 王彪虎目噙泪,毕竟不容溢出,举杯仰脖而灌! 居丧期间,王文君有空便来宽慰数语,至于案件进展,依旧一无所获。王彪接掌百岁门,隐忍负重,数个月后终于找到“真凶”,千里追杀。 此是后话。 (本章完) 正文 ①公子 本卷有不少新的人物登场,或多或少的篇幅,每个人物的铺写,都有一些用意,围绕主角和主题渐渐展开。 武侠的创新,我想是需要慢慢尝试的。 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风烟阁。 鸟风阕重提公子霜钟病重之事,拿出信件,递给三千桐。 三千桐接过信件,阅罢,心中疑惑,“端看墨迹,此信应是数日前写就,风阕姑娘缘何昨晚才提起?” 鸟风阕确实早已收到信件,但怕说出会让三千桐分心,更怕三千桐叫她去看望公子霜钟而不得与三千桐并肩,是以将此事压下,直到大会前夕才说出。 鸟风阕所思,不过众人届时全心系在大会上,匆匆忙忙,三千桐也不会分神此事,此时见三千桐看了自己一眼,略略一笑,将信索回道,“我想去看看。” 洛出水闻言即道,“哎,都怪你昨天晚上才说这事,若不是这般,昨天一早我就跑去探望了!公子公子病得那么重,呃…” 三千桐见洛出水话声一顿,细细看了洛出水一眼,接道,“花妖,近来诸事繁芜,疏于探望,霜钟公子必能体谅,不多说了,现在便去罢。” 在场之人在早上的时候就已发觉洛出水双眼的黑眼圈,此时都知道此是因夜探公子霜钟之故,却都不作声。鸟风阕心中颇觉愧疚,在三千桐话音落下,第一个转身。 西门乱春自不同去,与陆庭中回到梨花小苑。白玉楼不知何故也托言未去,与西门乱春同回梨花小苑。 冉红裳也不多说什么,跟着三千桐、鸟风阕和洛出水三人出了风烟阁,向城南方向行去。 洛出水路上颇觉不适,只为同行之人除了三千桐,另外两个都是不讨喜之人,尤其是多嘴的冉红裳,避都避不开。果不其然,冉红裳见四下无人,戳破道,“小丫头,你昨晚深夜去探望病公子呀?真是情深意重喔。” 洛出水闻言看了看三千桐,又看了看鸟风阕,这才扭头道,“公子公子是本姑娘的朋友,听到他病重的消息,本姑娘跑去看看有何不妥么!谁像你那么冷血!” 鸟风阕闻言面色尴尬,洛出水并未注意。 冉红裳若无其事道,“老娘我跟那病公子又不是朋友。” 洛出水大叫道,“那你现在是凑什么热闹?” 冉红裳白了洛出水一眼道,“让你知道老娘我不是他的朋友,现在都去探望,那么你说老娘是不是冷血?” 洛出水无赖道,“多管闲事!” 三千桐忽道,“能有花妖做朋友,是幸运之事。” 洛出水闻言嘻嘻笑道,“那是!” 冉红裳却似有意又似无意道,“除了你吧。” 洛出水以为这话是针对她而讲,得意道,“你这是嫉妒。” 鸟风阕知道冉红裳话中之意,此时扭头注视着三千桐,洛出水忙着与冉红裳斗嘴,没有发觉。 到了公子世家,四人被引到公子霜钟卧室。 公子霜钟看见鸟风阕,不由得一喜,挣扎着要起来,鸟风阕于心不忍,快走几步到床边拦道,“你好好躺着!” 公子霜钟因为突然发力而不住咳嗽,苍白的脸色霎时变成病红一片,鸟风阕只得将公子霜钟扶着坐正,缓解咳嗽。 公子霜钟止住咳嗽,侧脸笑道,“风阕,躺着太不好看,你扶我到床头坐着。” 鸟风阕依言照办。 洛出水踱开步子,笑着数道,“公子公子,你不管是躺着、卧着、坐着、站着、走着,还是谈着、笑着、饮着、吃着,都很好看。”洛出水说着嘻嘻一笑,又道,“不过除了好看,你好点没有?” 公子霜钟微微笑道,“好多了,谢谢你。” 冉红裳也上来道,“听说你病重,老娘我特地来看看是真是假。” 公子霜钟笑道,“真真假假,老娘又何必太认真。” 冉红裳道,“就怕你太认真。” 公子霜钟道,“我不似老娘看得开。” 冉红裳和公子霜钟两人语含机锋,洛出水听得一头雾水,打断道,“喂,你们在说什么呢?都出家啦?” 公子霜钟摇头一笑,看了三千桐一眼道,“洛姑娘,玉琴公子这身打扮,才像是出家之人。” 三千桐闻言淡然一笑,并不作声。 洛出水则嫌弃道,“我不知他怎会喜欢穿僧衣!” 冉红裳道,“他不是为你而穿的么?” 洛出水不觉恼道,“看到鬼!谁要他为我做什么假和尚?” 鸟风阕倒是方寸大乱,扭头看着三千桐,想听听三千桐会作何解释,但三千桐只是静静立着,微笑不语。 几人相处不到半个时辰,突然有丫头来传话说外面有圣旨找玉琴公子,闻者皆不禁一奇,鸟风阕脱口道,“他们怎会知道玉琴公子在这里?” 冉红裳略略一思,即明白了,问道,“是不是还有个白衣美公子?” 丫头忙道,“哦,是,是,那日见过的。” 冉红裳哈哈一笑道,“果然是阿哥带人来的。花魁,看来圣上是知道三千桐在你的阁里落脚了,我们出去看看吧。” 鸟风阕却道,“你们去吧,我陪着霜钟。” “太好了!”洛出水拍手叫好,继又拉着三千桐道,“妙音,快,出去接圣旨!” 三千桐便辞道,“霜钟公子、风阕姑娘,在下先失陪了。” 公子霜钟略略一应。 鸟风阕见人走到门口,追上来道,“玉琴公子,此去面见圣上,回来之后还望再来风烟阁一趟。” 三千桐应下,掩门离开。 待人都离开,鸟风阕坐回公子霜钟身旁道,“霜钟,你对玉琴公子似乎怀有隐隐的敌意,怎么,他……” 公子霜钟忽地开始咳嗽,鸟风阕只好中断说话。 公子霜钟咳止,摇摇头道,“玉琴公子是我毕生的对手,你是知道的。你感受到的敌意,仅此而已,不必多心。” 鸟风阕愁道,“你身子本来就不好,又想那么多,怎会让人不担心呢?” 公子霜钟闻言既欣慰又心疼,却不敢主动触碰鸟风阕的手,生怕冒犯,如此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鸟风阕身子一动,忽又稳住,便任公子霜钟兀自咳着。 (本章完) 正文 ②圣旨 本卷有不少新的人物登场,或多或少的篇幅,每个人物的铺写,都有一些用意,围绕主角和主题渐渐展开。 武侠的创新,我想是需要慢慢尝试的。 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白玉楼带人来传旨,个中端详还须从三千桐几人离开风烟阁后说起。 白玉楼随西门乱春和陆庭中进入梨花小苑,又步上南晴小楼,三人落座,西门乱春开了一坛梨花酒,请嘉宾品尝。 西门乱春开口不谈他事,却是问道,“冉公子为何不同去探望,反而有雅兴来乱春这里呢?” 白玉楼笑道,“此前与临风比试,有些累了。” 西门乱春又道,“看得出冉公子和玉笛公子是好友。” 白玉楼微笑以应。 西门乱春便又试探道,“所以在百岁门案发当晚,冉公子说‘不可能’,并非真的只是‘直觉’而已?” 白玉楼点头道,“确实。我不相信临风会杀人,这跟玉琴公子一样。” 西门乱春却笑道,“乱春请冉公子饮梨花酒,不仅仅是因为冉公子是嘉宾。冉公子请看酒中的梨花花瓣,天下间并没有完全相同的花瓣,对么?” “确实。”白玉楼应了一声,又笑道,“乱春姑娘也是好奇之人。” 西门乱春笑道,“若说好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总有让人好奇的事物。不过倒没有几个人是值得乱春好奇的,乱春只是好奇冉公子,仅此而已。” 陆庭中正欲搭话,已有人来报有圣旨来到。 三人都觉新奇,便停下饮酒,出到外楼一看究竟。 传旨公公颇有年岁,看见白玉楼三人出来,便问谁是三千桐,白玉楼告诉传旨公公三千桐才离开不久,往城南公子世家去了。传旨公公又问人何时返回,白玉楼直言具体不知,传旨公公似有些焦急,思考片刻,便请白玉楼带路去找三千桐。 白玉楼带人来到公子世家,公子赋出来接待,又命人传话。 冉红裳与三千桐、洛出水闻讯出来,看见传旨公公,冉红裳“噢”了一声,快步上前道,“这不是孙公公么?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传旨公公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十五年前跟随柳籍赵询开赴鬼域退敌的孙来。 孙来倒料不到一个陌生的小姑娘认出自己,奇道,“小姑娘是何人?咱家虽然颇有年纪,但还不至于人老昏聩,咱家从未见过小姑娘,小姑娘却何以似认得咱家?” 冉红裳笑道,“孙公公,你在深宫之中,不曾听说江湖之事,也不足怪。我是江湖中人人皆知的天下第一奇——老娘冉红裳。” 孙来闻言不禁笑道,“这个名号咱家倒是听过的,近日就听说书奇已到京师,咱家还以为说书老娘是个和咱家一般年纪的老太婆,不想是如此水灵的一个小姑娘,哎呀,咱家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白玉楼突然咳了一下,提醒道,“孙公公,您不是还要传旨么?” “噢,”孙来猛地回神,点点头道,“对对,这是正事。” 孙来喊道,“圣旨到,三千桐接旨——” 三千桐单膝跪地。 孙来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孤家闻琴绝入洛,特为欣喜,兹颁旨宣召三千桐入宫,即刻启程,不得有误。钦此!” 三千桐双手接旨道,“草民三千桐接旨,愿吾皇圣安!” 孙来道,“起来吧。” 三千桐起身问道,“孙公公,草民入洛之事,圣上如何得知?” 孙来道,“天子脚下,又如何不知?” 三千桐道,“是,草民造次。” 孙来笑道,“是相爷与圣上说的,(看了看三千桐的装束)你这身衣服要换,不可唐突了皇…皇上。” 洛出水忽道,“妙音,我要跟着你!” 三千桐闻言便跟孙来道,“孙公公,草民欲携舍妹同行,不知可否?” 孙来难道,“圣上只传召琴绝,闲杂人等,咱家可做不了主。” 三千桐辩解道,“孙公公,舍妹乃草民应长辈所托带在身边游历,舍妹若不在侧,草民或恐心神不宁,无法发挥全力。” 孙来犹豫许久,毕竟答应道,“哎,这天物秉性,实难伺候呀。咱家今天就为你这天下三绝之首冒一次险,到时圣上怪罪下来,你可要为咱家挡着。” 三千桐忙道,“多谢孙公公!” 孙来点点头,又摆了摆手道,“小姑娘,你也去沐浴更衣。” 公子赋听说要沐浴更衣,即命人去准备热水,随后请孙来到客堂歇息等候。 洛出水既能跟随入宫,雀跃不已,跑到公子霜钟卧室报喜道,“公子公子,我要跟妙音一起入宫面圣了,开心不开心?” 鸟风阕和公子霜钟闻言一奇,鸟风阕同时酸意陡升,皱着眉道,“当然是开心。” 洛出水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嘻嘻又道,“公子公子,我们还要沐浴更衣,妙音没有好的衣服,你看……” 公子霜钟面对洛出水之请,无法拒绝,笑道,“你去跟父亲说,让父亲把我的琴衣拿来送给玉琴公子。相识数日,还未以礼相待,甚是过意不去。” 洛出水愣了一下,忽道,“不用不用,给他穿一下就好,公子公子的琴衣必是名贵之物,妙音不会收下如此重礼的。” 公子霜钟却道,“照我说的做,他会收下的。” 洛出水将信将疑,又道,“我也要沐浴更衣,也没有好衣服。” 公子霜钟闻言与鸟风阕相视一笑,淡淡道,“你去跟父亲说,让弄环姐姐帮你准备一套衣裳。” 洛出水嘻嘻一笑道,“那我去跟伯父说了?” 公子霜钟温柔地点点头。 洛出水转身离去,鸟风阕笑道,“你却很喜欢那丫头。” 公子霜钟笑道,“确是如此。” 三千桐沐浴之后,束起头发,身着蚁裳,正是公子霜钟所赠琴衣,乍然出现在众人视野之内,直把众人双眼抹得明亮十倍。 冉红裳赞道,“三千桐,没想到你这身打扮还有几分模样啊!” 孙来亦笑道,“正要这般,正要这般!” 待洛出水也沐浴出来,孙来不再逗留,领人入宫。 白玉楼在洛出水离开后笑道,“小丫头乖乖的,也是一道风景。” 冉红裳笑道,“她穿了红衣嘛。” “哈。” (本章完) 正文 ③孟嘉鱼 本卷有不少新的人物登场,或多或少的篇幅,每个人物的铺写,都有一些用意,围绕主角和主题渐渐展开。 武侠的创新,我想是需要慢慢尝试的。 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孙来引桐水二人到玉龙殿,郗道遇听到话声,转身一看,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微微笑道,“孙公公,孤家怎不知琴绝元是两个人?” 洛出水闻得此语,当即单膝跪地道,“民女洛出水,叩见圣上。” 三千桐几乎同时跪地道,“草民三千桐,叩见圣上。” 洛出水叩拜后便站了起来。 郗道遇看着洛出水道,“小姑娘,孤家还没有叫你平身呢。” 洛出水闻言稍稍一愣,忙又单膝跪下,低头不语。 郗道遇笑道,“抬头。” 洛出水抬头。 郗道遇又道,“你与琴绝一道,想必是杭州人氏。” 洛出水即道,“圣上好厉害。” 郗道遇笑道,“那么你听说过韦杭这个名字么?” 洛出水见郗道遇一直面带笑容,不觉便忘了性,得意道,“当然听说过,他不就是杭州府的府台大人,经常来我家蹭饭的!” “哦?”郗道遇闻言开心不已,却是戏道,“这么说韦大人果然是清官,两袖唯有清风,连饭菜都无。” 洛出水嘿地一声站起,笑道,“也不能这么说。他是清官,治府有道,杭州城物阜民丰,衙门还是有吃有喝的,就是不如我家的饭菜好吃!” 孙来提醒道,“小丫头,圣上面前,不得无礼!” 郗道遇却笑道,“哎,是难得。三千桐,你也平身吧。” 三千桐谢恩平身。 郗道遇又笑道,“孤家曾听韦大人提起,杭州巨贾,洛园太白,最胜者却是洛太白膝下的二女儿——杭州小病童洛出水。如今看来,名不虚传。” 洛出水闻言一羞道,“圣上,小病童是诨号,没甚好听的。” 郗道遇却道,“孤家却觉得好听极了。孤家问你,琴绝能入宫面见孤家是为有一门绝学在身,你呢?有什么绝学?” 洛出水回道,“民女止有雕虫小技,不敢夸夸其谈。” 郗道遇转而问三千桐,“三千桐,你在杭州,岂有不知,如实说来。” 三千桐回道,“回禀圣上,小病童身怀‘万里一息’轻功,足以笑傲武林。” 郗道遇便道,“小病童,展示。” 洛出水却道,“我怕冒犯了圣上。” 郗道遇笑道,“孤家早已恕你无冒犯之罪。” 洛出水不知此话言外之意,嘿嘿笑道,“那么我就不客气啦!圣上注意,我说这句话是在你眼前还是耳旁?” 郗道遇乍闻耳边传来洛出水笑声,扭头一看,却见洛出水已绕在身旁,吃惊不已,大赞道,“江湖能人辈出,此言非虚。小病童,韦大人言谈间对你青睐有加,看来你们也是熟识,孤家想听你评价评价这个韦大人。” 洛出水闻言退开数步,与三千桐并立一处,随即又踱开步子,侃侃而谈道,“韦大人性情中正,体恤下民,不爱铺张,想吃好吃的就跑来我家,十分有趣。不过也是臭味相投罢,韦大人和家父个性中都有放任自达的一面,一来二去,两个人都乐得凑在一起附庸风雅。…” 郗道遇自从遇到柳籍后,也变得十分豪气,此时听洛出水毫无顾忌点评韦杭,既有公正,又有揶揄,想着韦杭平素模样,不觉频频大笑。 孙来此时也是嘴角轻扬,放松许多。 洛出水说了将近一刻钟,忽道,“不说了,圣上,你叫妙音进宫做什么?” 郗道遇一怔,忽笑道,“哎哟,被你这小病童一闹,孤家几乎忘了正事。”郗道遇自嘲一语又道,“今日孤家宣召琴绝,自是要聆听琴上妙音。小病童,你方才可是唤他妙音?此又怎解?” 洛出水笑道,“妙音离开杭州游历天下,是为找寻琴上奥义,关键是一个叫‘妙音夫人’的人,他要找他的妙音夫人,他当然就是妙音了。” 郗道遇闻言但觉有趣,哈哈笑道,“那就叫妙音。” 三千桐谢道,“谢圣上。” 郗道遇笑道,“不必谢孤家,谢小病童吧!好了,不多说了,再说便有人要怪孤家拖沓了,随孤家入内吧。” 三千桐闻言与洛出水对视一眼,跟在郗道遇身后,进入中宫。 进入中宫,三千桐只见眼前宫娥数十,装扮各异,都围绕着中间一名女子。此女子凤冠霞帔,却贵而清雅,听到脚步声回身施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郗道遇示意免礼,回头跟三千桐和洛出水道,“三千桐,小病童,快拜见皇后。” 三千桐所料不差,今日宣他入宫之人,果然有孟皇后,听到郗道遇之言,其时并无意外,与洛出水上前道,“草民(民女)三千桐(洛出水),拜见皇后。” 孟皇后乍见三千桐,顿觉春风千里而来,怡然不已,“快快平身!” 三千桐和洛出水谢恩平身,孟皇后盯着洛出水又道,“小丫头,你是何人?” “我?”洛出水愣道,“我是杭州人啊。” 孟皇后闻言顿了一下,郗道遇解围道,“皇后,孤家不是叫她小病童么?” “小病童?噢!原来是…”孟皇后恍然一笑道,“小丫头,你怎么也在这里?” 洛出水笑道,“我和妙音一起的。” 郗道遇道,“三千桐,孤家宣你入宫,一半是皇后的意思。今日为皇后弹琴,你须不余遗力为是。” 三千桐道,“草民遵旨。” 孟皇后却道,“玉琴公子,今日是为本宫弹琴,不能遵圣上之命。” 三千桐此时与孟皇后对视一眼,两人心神同时微微一震,便似心湖一叶飞落,荡起数圈涟漪。 郗道遇改口笑道,“不错不错,你弹你的,孤家只是个听琴之人。” 孟皇后转身命道,“备茶、焚香。” 众宫娥得令,按部就班。 三千桐解下更云梳,由孟皇后亲自引领,将琴置在琴台上,待宫娥焚香后,三千桐整理衣冠,跪坐于琴台之上,养息片刻,挥手弹拨。 琴音铮铮,使人宁静。 孟皇后和郗道遇坐于琴台前方,一边听琴,一边品茗,茶杯与杯盖轻碰之声,稀稀落落。 孟皇后凝视眼前弹琴之人,心弦鼓动。 “有郎如此,夫复何求?” 洛出水瞥见孟皇后眼神异样,暗暗奇道,“烂木桐也没有多美啊,孟皇后怎会如此痴迷?难道琴艺高超就能让人产生错觉?那玉哥哥若是会弹琴,岂不是要变成全天下男人的情敌啦?” 洛出水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一面也学着孟皇后的样子品味杯中好茶,不过她素来大大咧咧,如今做起文雅之事,笨笨拙拙,倒显得有些滑稽。 洛出水只知孟皇后出身洛阳名门孟家,却不晓孟皇后家世如何。 她不知孟皇后本名嘉鱼,小名真真,不过自孟嘉鱼被册封为皇后之日起,也就只有三兄还敢公然呼她真真了。 孟嘉鱼最幼,辈分上有大兄孟頫、二兄孟蹈、三兄孟断,兄妹四人,琴棋书画,各有所痴:孟嘉鱼痴琴,孟頫好书,孟蹈恋画,三兄投入道门,不用国舅名衔,爱棋,又痴于挑战天下掌法宗派大家,也算半个掌痴。 孟頫最长,年四十又五,孟蹈四十有一,孟断三十有三,正当盛年。孟嘉鱼十四岁被册封为皇后,已过十五载。 一曲方罢,孟嘉鱼虽然早已迫不及待,却矜持着皇后的威仪问道,“不知玉琴公子所奏是何曲?本宫以前从未听过。” 三千桐回道,“回皇后,此乃草民感皇后姿仪万千,即兴弹奏之曲。” 郗道遇拍手称妙,又笑问道,“此曲何名?” (本章完) 正文 ④大羽中宫 本卷有不少新的人物登场,或多或少的篇幅,每个人物的铺写,都有一些用意,围绕主角和主题渐渐展开。 武侠的创新,我想是需要慢慢尝试的。 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三千桐回道,“回圣上,草民拟其名为《大羽中宫》,伏请圣上、皇后指正。” 孟嘉鱼笑道,“吕览古乐篇云:唯天之合,正风乃行其音,若熙熙、凄凄、锵锵。帝颛顼好其音,乃令飞龙作乐效八风之音,以祭上帝。又云:听凤凰之鸣以别十二律。大羽乃凤,中宫是名,妙极。” 郗道遇即赏道,“便叫它《大羽中宫》。三千桐,皇后既深爱此曲,你速速记谱,容皇后阅览。” 三千桐将曲谱写就,孟嘉鱼看罢笑道,“本宫可否用玉琴公子的琴复奏一曲?若有不通之处,还请玉琴公子及时指正。” 三千桐道,“草民在旁候教即是。” 孟嘉鱼笑道,“玉琴公子不必谦虚,如此本宫方有进步的契机。” 洛出水犹豫许久,眼看孟嘉鱼迫近更云梳,终于忍不住,跳将出来,喊道,“皇后且慢!”孟嘉鱼一讶,洛出水即又道,“皇后,您还不能碰更云梳。” 孟嘉鱼闻言心动,“它叫更云梳?” 洛出水点头应道,“是啊。” 孟嘉鱼微微一笑,“本宫为何还不能碰它?” 郗道遇也是好奇,“小病童,但说无妨,孤家恕你无言语唐突之罪。” 洛出水即道,“妙音说过,更云梳是灵物,它认生,生人若要弹拨,必须经过妙音同意,不然弹出的琴声会生涩不堪。” 孟嘉鱼即看着三千桐,笑道,“玉琴公子同意么?” 洛出水插话道,“皇后,不是口头同意,是,是…” 孟嘉鱼见洛出水欲言又止,心中大奇,“那要如何?小丫头,你快说,本宫也恕你无唐突之罪。” “皇后要让妙音握住双手,轻轻哈一口气。”洛出水说出这句,眉头微微皱着,暗暗又道,“但公子公子为何又不用呢?妙音不会是唬我的吧?”思及此,不由得便有些心虚,转又跟三千桐道,“妙音,你说是不是?” 三千桐肯定地点点头,“确系如此。” 孟嘉鱼闻言会心一笑,伸出一双玉手道,“玉琴公子,请吧。” 三千桐见状,连忙退开一步,躬身一揖道,“草民不敢造次。” 孟嘉鱼便不无意味地看了郗道遇一眼,转又跟三千桐道,“看来本宫今生注定要有遗憾了。” 郗道遇听了笑道,“皇后多虑了,有孤家在,岂容遗憾?三千桐,按照皇后要求的去做。” 金口玉言,三千桐不能推辞,道了声失礼,伸手握住孟嘉鱼双手。孟嘉鱼痴于琴,终生一梦,不过与一人白首,琴音相谐,此时被三千桐握住双手,面容沉静,心内却已波涛翻涌,又怕被看出情绪,便强自镇定。 三千桐只觉孟嘉鱼双手冰冷,心中怪异,以为孟嘉鱼抱病在身,却不知孟嘉鱼是因紧张过度,不觉与孟嘉鱼对视一眼,旋即捧起孟嘉鱼双手,轻哈了一口气。 孟嘉鱼心猿意马,跪坐于更云梳前,闭幕凝神,许久才宁静下来。 三千桐但见孟嘉鱼十分迷恋,对自己的琴声也有十分独到的见解,便以为孟嘉鱼的琴艺也会十分了得,不料事实并非如此。 孟嘉鱼用更云梳弹奏《大羽中宫》,洛出水听不出有大区别,却见三千桐频频出言指导,大觉懊恼。 郗道遇依旧品茗欣赏,前有三千桐献艺,比较而言,孟嘉鱼弹得并不算太好,他却自得其乐。 一曲下来,三千桐指出孟嘉鱼四十七处的错误和偏差,虽是温声软语,孟嘉鱼依旧似个初学门徒一般,额头闷出了许多香汗,此时正用衣袖轻轻擦拭。 郗道遇赞誉有加,更让孟嘉鱼不堪羞涩。 天色渐晚,孙来领三千桐和洛出水出去歇息。 孟嘉鱼的脑海里全是三千桐,被郗道遇询问三千桐如何,便道,“陛下,玉琴公子琴艺飞扬,臣妾希望陛下能将玉琴公子留下,封为臣妾的御用琴师。” 郗道遇乃惜才之君,想到洛出水所言三千桐此行目的,婉拒道,“琴绝沐浴天地之精华,方有旷世奇音。皇宫虽大,不过天中,天下犹有四方。孤家以为可赐其师官,而不可锢其所在,皇后以为如何?” 孟嘉鱼闻言一惭,回道,“陛下所言极是,臣妾私心,实为赧颜。” 郗道遇笑道,“皇后是同意孤家之言咯?” 孟嘉鱼道,“是。” 郗道遇见孟嘉鱼颇有愁容,又安慰道,“来日方长,自有会面之时。” 孟嘉鱼忽笑道,“陛下能不能答应臣妾两个请求。” 郗道遇即道,“一万个亦不在话下。” 孟嘉鱼欣然道,“臣妾想让玉琴公子留下来用晚膳,用膳过后,臣妾还希望能有向玉琴公子请教琴道的机会。” 郗道遇笑道,“皇后不说,孤家也要这样做。” 孟嘉鱼喜道,“谢陛下。” 郗道遇舒心道,“能让皇后开心,是孤家之福,更是天下之福。” 晚膳过后,郗道遇回御书房批改奏章,不再作陪。孟嘉鱼将三千桐和洛出水一并带到中宫,来到后花园,孟嘉鱼道,“小丫头,你且在花园里四处走走,本宫与玉琴公子入书房里独谈片刻。” 洛出水依言留在后花园等候。 孟嘉鱼将三千桐带入书房,即将门反锁,转身问道,“玉琴公子,你可知本宫单独约请之意为何么? 三千桐恭谨道,“草民愚昧,不知皇后心意。” 孟嘉鱼笑道,“第一个目的是请教。” 三千桐道,“草民何德何能。” 孟嘉鱼突然又道,“第二个目的是看到你之后才突然萌生的,而且已愈演愈烈,势不能止,是只有你我二人才拥有的——一生的秘密。” 三千桐闻言顿时不知所措,回道,“草民不敢有秘密。” 孟嘉鱼却看着三千桐道,“我还算美么?” 三千桐知道门已反锁,不敢妄动,毕竟冷静下来,瞧了孟嘉鱼一眼,虽觉不如鸟风阕貌美,但气势夺人,自不可同日而语,便回道,“皇后很美。” 三千桐与孟嘉鱼出来,洛出水即奔上前道,“怎么谈这么久?” 孟嘉鱼此时容光焕发,反问道,“很久了么?” 洛出水无辜道,“嗯。” 三千桐道,“皇后知识渊博,所涉极广,是以谈得久。” 孟嘉鱼却笑道,“非也非也,都怪本宫愚笨,常常一个很简单的问题都要玉琴公子反复讲解几遍才明白。” 洛出水只觉有些怪怪的,请求道,“皇后,送我们出去吧,我和妙音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孟嘉鱼笑道,“圣上已命人安排住宿,今晚是走不了了。明日上朝,圣上还要除授玉琴公子师官。” 洛出水便道,“那我想回房休息了。” 孟嘉鱼应道,“本宫送你们回去。” 洛出水不能拒绝。 (本章完) 正文 ⑤入梦剑式 本卷有不少新的人物登场,或多或少的篇幅,每个人物的铺写,都有一些用意,围绕主角和主题渐渐展开。 武侠的创新,我想是需要慢慢尝试的。 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翌日清晨,郗道遇升班,除授三千桐师官之衔,拜中宫琴师,受俸禄。三千桐婉言谢绝俸禄,郗道遇改而赐金游历天下,三千桐谢恩出宫。 孟嘉鱼亲自将人送至宫门外,至此琴绝朝野仰望,愈加名重遐迩。 洛出水不甘于三千桐和孟嘉鱼的解释,返回风烟阁途中,出言追问,“妙音,你说实话,昨晚你和皇后在书房里都谈了些什么?为什么谈那么久?” 三千桐道,“皇后于琴之道已至于痴绝,自然都是谈论琴音、琴语、琴制、琴名、琴理等等。” “哦,琴琴琴!”洛出水气道,“那琴绝呢?我看她不止是喜欢琴那么简单,她看你的眼神,我觉得她还喜欢你!” “花妖,这话绝不能乱说。”三千桐正色道,“皇后爱琴至于爱屋及乌,对我这个精于琴艺之人自然而然便有几分仰慕,也是鄙人福运隆厚,谢天谢地。” 洛出水被三千桐后两句“十分正式”的官话逗笑了,扑哧一下,即又训道,“你可别得意忘形,须知乐极生悲。” 三千桐道,“自有分寸。” 洛出水哼道,“就怕你身不由己。” 三千桐却笑道,“临风不是说过么?天地广大,任我遨游。” “看到鬼!”洛出水骂了一句,纠正道,“他说的明明是:唉,世界如此广大,如何不能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三千桐摇头一笑,“临风并未叹气。” 洛出水驳道,“可也不怎么慷慨,挺悲凉的。” “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罢!” “才不是!” 两人说说笑笑,已回到风烟阁,鸟风阕迎道,“玉琴公子,圣上宣召你所为何事,为何彻夜不归?” 洛出水闻言不知为何就有些郁闷,抢道,“哪里是圣上召见,明明是那个皇后想见妙音,哼!” 冉红裳笑道,“孟皇后是出了名的琴痴,我以为你们都知道。” 洛出水气道,“我可没你那么爱管闲事。” 冉红裳道,“皇后的事也是闲事么?” 三千桐接道,“自然不是。冉姑娘,风阕姑娘,在下此番是来辞行的。” 鸟风阕脱口道,“怎么这么急?” 三千桐道,“我为妙音夫人出离,途中不欲多生枝节。此番被圣上召见,有幸拜为中宫琴师,趁名声未动,我须早早离开京师。” 冉红裳道,“你跟花魁辞行便可,阿哥都打算与你同行了。” 洛出水闻言喜道,“玉哥哥,这是真的么?” 白玉楼微笑颔首。 鸟风阕听不进他话,此时愁道,“玉琴公子,真的不多留一日么?” 三千桐笑道,“不了,换回衣服便走。风阕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等会我还要去和霜钟辞行,你愿意同行么?” 鸟风阕即道,“当然!” 三千桐、洛出水、白玉楼、冉红裳四人临走时欲与西门乱春告别,鸟风阕却阻住,声称西门乱春应春睡未醒,回头代为传语便是。 五人同行至公子世家辞行,三千桐已换回僧衣,而且果然收下了公子霜钟的琴衣,洛出水则将自己的鱼竿赠予公子霜钟,以表回敬之意。 公子霜钟病情稍有好转,强自起身送别,于五里亭与鸟风阕驾车返回风烟阁,住进牡丹亭养病。 三千桐一行四人继续往西而行,洛出水几次欲言又止,终是开口询问三千桐那夜被鸟风阕叫出去说了什么。 冉红裳接茬道,“知道了会不好受,何必问出来?” 洛出水闻言一恼,哼道,“要你管!” 三千桐接道,“还未说什么,便听到动静。”言罢又转道,“玉楼,我听大医师说你此行是为追寻故人踪迹,不知你和冉姑娘接下来要去往何处寻觅?” 白玉楼回道,“去大竹林找易星移。” “三千桐,你不是也要寻找妙音夫人么?”冉红裳反问一句,又笑道,“不过她是何方神圣,恐怕你也一点不知吧?” 三千桐点头承认,又想到王三百岁之死,忽觉世事转变、天地茫茫,不禁一叹。 洛出水却非常乐观道,“妙音,你莫叹气,肯定能找到的!” 洛出水说了句涨精神的话,转又对冉红裳嚷道,“你一边去,真扫兴!” 冉红裳只翻了个白眼。 三千桐笑了笑道,“事在人为,我也相信终有一日能找到她。” 洛出水即道,“就是!” 冉红裳也略略鼓舞,又道,“远事不谈。三千桐,你们要一起去大竹林么?” 三千桐道,“我打算去花城。” 冉红裳笑道,“花城是个好去处,指不定你的妙音夫人就在那里等着你。不过在分道扬镳之前,我们还能同行很长一段路。” 三千桐朗然道,“妙极。” 冉红裳又道,“在分道之处,有两座山峰,一座孤落山,一座渺孤峰。据说那里是剑葩和他的好友们的聚会之地,世人不知,而我知之,真是事尽其妙呀。你的大师伯和师伯母都在那里待过,心动么?” 三千桐自是心动,却不如白玉楼心潮澎湃。 四人很快来到孤落山下,缘着一条十分崎岖的小径登上了孤落山的平落处,山上不知为何已无楼阁,对面的渺孤峰则是荒木野草丛生,掩盖着一座古朴的小亭。 渺孤峰曾无人探险而上,纵使有人登上孤落山,却对渺孤峰望而生叹。好在白玉楼四人轻功甚好,飞越孤对江,踏上渺孤峰,也算轻松。 甫一落地,三千桐忽感无穷剑意,如从茫茫天空倾泻而下,不由得浑身一抖,拔剑起舞,所操剑法,正是入梦剑式。 白玉楼乍见三千桐舞剑,一招一式,令他大感意外,待三千桐舞罢即问道,“你这套剑法从何而来?” 三千桐收起剑势,闻言奇道,“玉楼,你认识这套剑法?” 白玉楼点头道,“这是烟秀月天峰三十七式。” 洛出水闻言大叫道,“啊?你怎会知道?师父说过妙音那把剑叫‘烟秀月’,我们之前还把师父传授的这套剑法叫‘烟秀月三十七式’,后来因为想念师父才改叫‘入梦剑式’。你竟然知道,真是奇怪,快说,你跟师父是什么关系?” 白玉楼讶异不已,反问道,“你师父是谁?” (本章完) 正文 ⑥梦幽,大竹林 本卷有不少新的人物登场,或多或少的篇幅,每个人物的铺写,都有一些用意,围绕主角和主题渐渐展开。 武侠的创新,我想是需要慢慢尝试的。 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洛出水道,“我不敢直呼师父名讳呀。” 冉红裳道,“绝对不是梦落天女,那一定是梦幽了。” 洛出水不服道,“你又知道!” 冉红裳笑道,“不服啊?” 三千桐道,“玉楼,你远居海外,怎会知晓这套剑法?” 白玉楼久久不语,忽而幽幽道,“梦幽谢飞絮,是我的大师姐。” “啊?”洛出水大感吃惊,转又扑哧一笑道,“玉哥哥,如此一来,我岂不是不能再叫你玉哥哥,而要叫你小师叔啦?” 冉红裳嫌弃道,“哥哥本就不该是你叫的!” 洛出水不理冉红裳,笑着跟白玉楼道,“是不是啊?” 白玉楼笑了笑,又问三千桐道,“大师姐是因何机缘传授你这套剑法的?” 洛出水抢道,“小师叔,光说可不行,我都叫你小师叔了,你也要做点什么来证明你真的是我的小师叔吧?” 白玉楼闻言轻轻拍手,表示该然,借过三千桐的剑,重舞了一遍“烟秀月天峰三十七式”,洛出水直看得眼花缭乱,悄声跟身边的三千桐道,“妙音,小师叔舞得比你好很多耶。” 三千桐微微笑道,“玉楼武学已臻化境,非常人可比。” 白玉楼舞罢,继续询问缘由,终于从三千桐口中得知谢飞絮曾现身鹿门。 冉红裳得到这个讯息,笑道,“看来传言不假。” 洛出水道,“不都你说的么?” 冉红裳不理,却跟白玉楼道,“阿哥,拜访梦尘尔后,我们就去找梦幽如何?” 白玉楼慨然应下。 洛出水奇道,“小师叔,梦尘也是你的故人么?哎哟,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怎么天下一等一的名人都是你的故友旧交啊?” 白玉楼笑道,“这话说来可长了,但不是什么重要之事。” 洛出水也不纠缠,笑道,“好啦好啦,我也不打听你的隐私。不过小师叔啊,你的剑法这么厉害,指导指导妙音呗?分道之后,凶险难测,妙音的剑法越高才越好。” 冉红裳闻此一言,想起一事,即呵呵笑道,“三千桐呀三千桐,老娘也差点被你糊弄过去了。你剑法不差,非得要玉临风出手解围,那强盗可真是多啊!” 三千桐道,“是啊。” 冉红裳闻言气道,“是什么啊?真是妙了个趣!就你这副穷酸模样,有那么多强盗要抢你?哼哼,哄小孩去吧!你撒谎,怕是跟这小丫头有关吧?” 洛出水抢道,“呵,那又如何?你管得着么?” 冉红裳讽道,“武功平平,就少强出头,这样至少不会给身边的人招来麻烦。” 洛出水嗤地一下,鄙夷道,“难道要见死不救啊?” 冉红裳却道,“也要让更有本事的人去做。” 洛出水被这话一噎,好久才道,“哼,我才不跟你吵咧!” 四人在渺孤峰驻留数日,白玉楼亦觉三千桐的烟秀月三十七式有颇多生硬之处,若路遇强敌,难免有亏,便悉心指导,这让洛出水很高兴。 聚日苦短,终须一别。白玉楼临别道,“洛姑娘,小师侄,西去之路险峻,要照顾好自己,跟着玉琴公子,不要乱跑。” 洛出水笑道,“小师叔放心,小师侄我会寸步不离妙音左右。” 白玉楼一笑,双手一抱,道,“那,后会有期。” 洛出水嘻嘻道,“后会有期!” 冉红裳也跟三千桐道,“三千桐,一路珍重!” 三千桐点头笑道,“会的,祝你们一路顺风,尽快寻到故人踪影。” 冉红裳一笑,忽又撇了撇嘴道,“哎呀,罢了罢了,也没什么仇什么怨的,小丫头,你天真幼稚,更要珍重!” 洛出水哼道,“你不也一样?净爱多管闲事、招惹是非,更须保重!” 冉红裳也不跟洛出水斗嘴,再次道,“再会了。” 洛出水看着白玉楼和冉红裳行出许远,几乎要看不到了,心潮忽然一涌,不知为何悲绪盈堵心房,快步追上白玉楼道,“玉哥哥…”洛出水吐出“玉哥哥”三字,便不知要说什么。 白玉楼不无奇怪道,“嗯?” 洛出水忽道,“玉哥哥,我们还会见面的,对吧?” 白玉楼竟然没有爽快回应,而是愣了许久才勉强笑道,“对。” 洛出水泪水盈眶,忽地抱住白玉楼道,“玉哥哥,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白玉楼拍了拍洛出水道,“好,我等你。” · 与三千桐、洛出水别后,白玉楼和冉红裳寻路,径直造访大竹林。 白玉楼路上不无讶异道,“妹妹,这条路如此曲折隐秘,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我也不清楚,就觉得是知道路的。”冉红裳挠了挠头,忽又得意道,“妹妹就是这么神奇,无可奈何呀。” 白玉楼哈哈一笑,跟在后头继续七拐八弯地走着。 冉红裳越走越奇,频频道,“这条路怎么越走越熟了?好像在哪里走过似的,到底是哪里呢?”冉红裳疑惑不已,却又想不起来,走不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一大片竹林,冉红裳忽地跳出几步,叫道,“啊,就是这片竹林,就是那所竹楼!”说着一指,回头又跟白玉楼道,“阿哥你看!” 白玉楼莫名其妙道,“什么意思?” 冉红裳回来挽着白玉楼,指着竹楼道,“我们到丹药小园拜访崔老先生后,妹妹脑海里冒出来的画面,就是此处。”冉红裳皱了皱眉,又道,“但不见人。” “姑娘,那我是人是鬼呢?” 突然从后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冉红裳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头皮一麻,急急转身,看见身后果然多出一人,恼道,“真是见鬼!” 那人却淡淡笑道,“原来是鬼。” 冉红裳哼哼笑道,“竹林子,你在这里住着,是人也是鬼。” 突然冒出之人,正是天下两大画师之一的西方竹林易星移。 易星移容色清淡,笑道,“噢,又是这样了,我当真好奇。” 冉红裳不搭此话,兀自吟道,“此处葱茏树婆娑,白花数朵不须多。乍晴乍雨阴阳地,忽往忽来野鬼歌。无灵无性皆莫入,光阴到此空消磨。” 易星移轻轻拍手赞道,“好诗。” (本章完) 正文 ⑦易星移 本卷有不少新的人物登场,或多或少的篇幅,每个人物的铺写,都有一些用意,围绕主角和主题渐渐展开。 武侠的创新,我想是需要慢慢尝试的。 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冉红裳又道,“无常过阴岭,一雨一时明。雨楼人已睡,明屋鬼犹行。” 易星移忽道,“原来是书奇驾到。” 冉红裳明知故问,“你是如何识破我的身份的?” 易星移岑岑笑道,“无常过阴岭,一雨一时明。雨楼人已睡,明屋鬼犹行。这首诗是在下的一名故人前辈口占得来,世人不有知之者。姑娘知之,非书奇不有她人。何况姑娘与在下素未谋面,才见之时便唤在下竹林子,不是很明显了么?” 冉红裳道,“竹林子的这位故人前辈在何处?” 易星移摇头道,“不知。” 白玉楼此时才接话道,“易画师,在下白玉楼,有事相求。” “白玉楼?”易星移闻言眉头微微一皱,问道,“可是天下三奇第……” “诶,”冉红裳扬手截道,“易画师,你猜对了,他就是玉奇,如假包换。” 易星移抱拳揖道,“在下易星移,幸会。” 白玉楼亦道,“幸会。” 易星移便又道,“在下近日作画,莫名痴于一片海,不想今日玉奇便至,真是可喜可贺。还请两位移步竹楼,让在下一尽地主之宜。” 三人进入竹楼,易星移奉上竹叶青一坛待客。 白玉楼道,“易画师方才说作画,可否一观?” 易星移便去拿出画作,并道,“还未完成,只有一片冥莫海水。” 白玉楼见画,心中暗暗一奇,问道,“易画师曾到过此处么?” 易星移道,“未曾。” 白玉楼便道,“这片海正是玉楼所在海域。” 易星移闻言乐道,“竟有如此神奇?” 白玉楼确认。 易星移大感奇妙,忽道,“噢,方才玉奇说有事相求,不知怎解?” 白玉楼道,“不知易画师尊上可是玉吹烟前辈?” 易星移没有回答“是”,道,“师尊说的那个人,原来便是玉奇。” 白玉楼与冉红裳闻言,不觉对视一眼。 易星移又道,“师尊曾说若有人来找,便可带人去看那五张美人画卷。两位,请随我来。” 白玉楼起身跟随,又问道,“玉吹烟前辈现在何处?” “不知。”易星移摇摇头,反又问道,“两位又是因何找上竹林?” 冉红裳应道,“在洛阳碰到玉临风,是他的主意。” 易星移闻言朗然一笑道,“我该想到是他,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好友为何会叫两位来竹林找我?师尊又为何似已未卜先知?” 冉红裳道,“阿哥此番由海上远道而来,是为追寻故人踪迹。而你的师尊和玉临风的师尊都恰巧是阿哥要寻找的众多故人中的一个,我们先碰到他,问他师父踪迹,他说不知,却建议我们来大竹林找你。” 易星移道,“原来如此。但不知玉奇远居海外,怎会在中原有这许多故人?而师尊向来神秘,不想却是玉奇故人。” 白玉楼道,“我本是中原人氏,不过母亲当年在身怀六甲之时因故远离故土,为此之故,我才会自小居于海外。如今回归故土,寻觅故人踪迹。” 易星移点点头道,“不管如何,师尊交代的事情已经办成,我也可以再出竹林一会故友了。” 冉红裳此时却暗暗道,“当年名嫣留信言乘桴浮于海,依照阿哥方才所言,难不成海中白玉便是名嫣?哦,名嫣本名白安适,看来没错了。阿哥回来寻觅故人,应该也是名嫣的意思。那名嫣为何不一起回来呢?据我所知,名嫣离去之日剑葩尚在人间,阿哥必然不知剑葩已殁,哎呀,得仔细应对了。” 易星移将人带入竹楼深处,从一个竹箱里拿出五只竹筒,打开竹筒,将竹筒里面的画作一一取出。 白玉楼缓缓展开第一幅画卷,入眼先是空白,接着却是熟悉的发型,易星移在一旁解说,“这幅画正是出自师尊的手笔。” 再往下一点,白玉楼眼中不觉已噙着泪水,喃喃道,“母亲。” 易星移闻言大奇,不由得扭头看着冉红裳,冉红裳却也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生怕白玉楼捉着缠问往事。 冉红裳见白玉楼情绪低落,心中已经想到了什么事,这时凑近细观画中人物,暗暗叹道,“海中白玉,果真是国色天香,怪不得剑葩爱得如此深沉。” 白玉楼并未想过要忍住泪水,此时早已嗒嗒滴落在画卷上。 冉红裳与易星移相视不语,过了许久,白玉楼终于又有了动作,伸出衣袖将画卷上的泪水擦掉,复又将画卷收好。 冉红裳赶忙将另一幅画作铺开,是飞仙洛无心。 易星移道,“此是步东亭前辈所画。” 冉红裳又展开一幅画卷,画中美人是凌尺素。 接着是皇甫飞卿。 冉红裳指着画中人物笑道,“这是无双剑皇甫飞卿,看这题词: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易星移道,“此是吹雪前辈的画作。” 冉红裳点点头,展开最后的画卷,画中背景是一丛丛幽兰,上有题诗:渠是花中孤离女,幽于寒林人不知。一丛香沁迷远客,吾所居处有其丝。 易星移含愁道,“画中人是尘多海前辈…” 白玉楼闻言浑身一动,道,“她就是尘多海前辈?” 易星移点头道,“不错,而且这幅画的题词,是皇甫飞卿前辈口占的。我曾听师尊谈起过一些往事,令人…” “令人愉悦,对么?”冉红裳突然截住易星移的话头,笑道,“竹林子,多谢了,我跟阿哥要找的正是这幅画,真是天公作美!” 白玉楼跟道,“不错。易画师,不知可否割爱?” 易星移爽快道,“依照师尊的吩咐,这些画是要赠与有缘人的。” 白玉楼即道,“那我全收下了。” 易星移笑道,“如此甚好,我的事情做完了。”忽又道,“书奇,初入竹林时,我听你说拜访什么崔老先生,然后又看到这片林子,又没有人,不知是什么意思?” 冉红裳恨不得易星移即刻告辞,以免白玉楼突然抓着他问什么往事,惹动伤心,听得易星移主动发问,嘿嘿一笑,一五一十地将始末道来,最后还添油加醋,“看来这位崔老先生极有可能是你的故老前辈喔。” (本章完) 正文 ⑧星移,小园,崔老先生 本卷有不少新的人物登场,或多或少的篇幅,每个人物的铺写,都有一些用意,围绕主角和主题渐渐展开。 武侠的创新,我想是需要慢慢尝试的。 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易星移认真地点点头道,“如我那好友所言,聚散离合,命定而已,是一聚一散,一离一合。天地广大,我该出去走走了。” 冉红裳即道,“那应该尽快啊。我跟阿哥还想留在竹林观赏几日,何况这里是阿哥诸多故人曾经的聚会之地,阿哥也想多呆一会,对么?” 白玉楼莫名其妙地点头称是。 易星移笑道,“我也该叫你一声老娘,因为只有老娘能如此轻易的反客为主。此地有美景佳酿,两位尽情享用。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冉红裳拉着白玉楼道,“后会有期。” 易星移出了竹林,冉红裳与白玉楼回到前时饮酒的所在,商竹林之韵声,饮竹叶之清酌,白玉楼不无赞叹道,“本是来此作客,却将主人送走,这样的趣事,阿哥也还是第一次遇到。” 冉红裳笑道,“古人咏叹‘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我看不如慷慨之士以四海为家,所适即以为东道主。玉临风和易星移在这点上堪称莫逆,老娘也是这样一个真正的雅士呐!” 白玉楼哈哈而笑,爽朗之声震动竹林,“妹妹送走主人,还有一番道理。” 冉红裳轻笑道,“易星移不是俗套之人,妹妹无须顾虑那些乱七八糟的,何况妹妹想和阿哥独处,正当快快将人送走。” “哈哈,有趣有趣,阿哥一定要满足妹妹才是。” “多谢多谢!” “如之奈何?哈哈哈。” · 再说易星移出了竹林,即往洛阳方向行去,至丹药小园。 易星移步近古旧的木门,拿起门上铜环轻敲,久久无人来应。易星移略作思索,便稍稍用力推了推右门扉,门扉发出“葛”的一声。 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易星移不作犹豫,将门推开,跨过门槛,进入小园。 “有人在吗?”易星移轻唤了一声,却依旧无人应答,放眼小园,干净整洁,不似无主之所。 易星移嘴角一弯,不再呼唤,只迈步径直进入一间小屋。小屋尚且还算宽敞,桌椅摆放整齐,身处其中,令人心旷神怡。 此是崔老先生休憩之所,小屋被一面竹屏风一分为二,屏风中间有一个小门,小门已在外头关上,但即使如此,小屋通体明亮,隔着竹屏风望进去,也可将里面看得一清二楚。 屏风内有一张床,想必是崔老先生的卧室。 易星移止步于小门前,发现屏风右端有画笔丹青,兴致陡升,仔细查看时,无意间发现一幅卷轴,便伸手拿了出来。 易星移将卷轴拿到桌上铺开,入眼迷离,使他心头一揪,好久才兀自道,“这幅图难道就是师尊曾提到过的《寒僧化佛图》?如此一来,不知崔老先生与甄秋梧老前辈又有何关联?我须见面一问。” 易星移走出小屋,沿着花径深入小园,来到后园,乍然看见一白发老者正在为牡丹锄草,不由得一奇,同时间,一只落在老者肩上的小雀因受惊吓扑腾飞去,此情此景,令易星移大感可喜,即笑道,“老前辈,你原来在园内。” 老者应道,“送了药酒回来,自然在园内。只是阿阮出去了,没有及时应门接待贵客,老头儿有些抱歉。” 易星移道,“老前辈说笑了,晚辈不请自入,才该说声抱歉。” 老者道,“你叫什么,怎么会来到小园?” 易星移道,“晚辈易星移,经书奇推荐来此拜望老前辈。” 老者听到“书奇”二字,停下手中活计,起身并转身道,“原来是老娘和冉公子的引荐,老头儿该想到才是。那日老娘和冉公子代为送酒,临走时说待送了酒回来再尽情一会,不想今日等来的是西方竹林。” 易星移乍见崔老先生面容,心中但感莫名熟稔,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或者不如说他更确定眼前人与甄秋梧牵系甚深,但闻崔老先生口称“冉公子”,这时道,“晚辈遇见书奇时,书奇身边只有玉奇,不知老前辈口中的‘冉公子’,却是何人?” 崔老先生闻言一个恍然,朗声笑道,“原来他是玉奇,哈哈,老头儿竟当着玉奇的面说甚么虚无缥缈,如今想象风姿,玉奇果然殊为不凡。” 易星移也笑道,“或许正是为此,玉奇才化名行走罢。” 崔老先生洗手之后,便请易星移回小屋,端上茶水待客。 易星移问道,“老前辈,阿阮不在园中,小园外门便只虚掩而已,难道您不怕有人偷偷进来,盗取什么贵重之物么?” 崔老先生笑道,“风来松度龙吟曲,雨过庭馀鸟迹书,小园偏僻,生人罕至,何况并无贵重之物,老头儿要怕什么呢?倒是竹林此时无主,画师尚自悠然无虑。” 易星移被反将一军,哈哈一笑,却又道,“老前辈若说小园内无贵重之物,若野人来此踩踏牡丹,又如何讲?” 崔老先生轻轻笑道,“自然景象。” 易星移闻言大感钦佩,又道,“若盗走画框画笔呢?” 崔老先生依旧微笑应答,“随他吧。” 易星移接着道,“若是连《寒僧化佛图》也一并被盗呢?” 崔老先生面容平静依旧,“不过一幅画而已。” 易星移道,“但晚辈却认定它是无价之宝。” 崔老先生道,“在不知者手上,何尝会是无价之宝?” 易星移切入正题道,“名画必有故事罢?” 崔老先生道,“故人而已。稼轩词有云:一丘一壑,轻衫短帽,白发多时故人少。此话在中年颇令人感慨,至于古稀,故人绝踪,衰朽之心,已无波澜。” 易星移感慨之余,又问道,“不知崔老先生记得甄秋梧此名么?” 崔老先生摇头一笑,转又似是而非道,“或许是画作者罢。” 易星移忽道,“晚辈画兴忽起,可否一借丹青?” 崔老先生伸手道,“可自取。” 易星移起身道,“多谢。” 铺纸研墨,易星移心无旁骛,想象方才在小园深处所见,挥洒丹青。时流于野,黄昏时分,崔老先生已将饭菜做好,一幅《牡丹先生图》也悠然而出—— 画中牡丹拥簇,一老者蹲地锄草,忘我之态,足以知老者爱甚牡丹,肩头小雀受惊飞腾,却不见使小雀受惊是何人何物何事,意境微妙,令人遐思。 易星移欣赏一阵,扭头望向崔老先生,嘴角一扬,随即换笔蘸墨题诗,诗云:牡丹先生爱牡丹,牡丹花下忘世间。有客访我自来去,禽还兽往只一般。 题诗既毕,易星移将画作赠予崔老先生,崔老先生慨然接受,心知易星移对《寒僧化佛图》有意,便以之回赠作答,易星移欢欣不已,用过晚饭,披星而去。 客又离去,崔老先生倚门望星,无悲无喜。 (本章完) 正文 ⑨公不圣 本卷有不少新的人物登场,或多或少的篇幅,每个人物的铺写,都有一些用意,围绕主角和主题渐渐展开。 武侠的创新,我想是需要慢慢尝试的。 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东海名楼,不圣归处。 这日楼中有两人谈笑。 一人道,“孟先生,你来得好,我正有一幅画,想请你鉴赏。” 另一人哈哈笑道,“福气,我有福气,当真不假!” 口称“孟先生”之人正是东方名画公不圣。 公不圣将近不惑,中年之龄,前不久于海上邂逅蜃楼,惊诧之余,回头即凭所见及想象画了一幅《玉海双楼图》,正好画友不期而至,遂邀请鉴赏。 孟先生看着画中景象及题字道,“不圣,你怎么知道这是玉海双楼?据我所知,你并没有拜访过这两座海中名楼吧?何况传闻白玉楼与倾海楼相隔甚远,并不似画中如此紧挨。” 公不圣道,“海市蜃楼,如此紧挨,有何不可?至于为何题为玉海双楼,我也是凭画中楼的模样猜测,没有多少…” “不圣公在么?” 此时楼外突然传来问话声,公不圣的话声也戛然而止。 孟先生闻言看着公不圣,笑道,“看来还有客不期而至。” 公不圣却胸有成竹道,“竹林子的事情业已完成,在这第一时间跑来找我,该给他一个笑脸。” 孟先生道,“十年不见,不圣单凭五个字便能听出是竹林子来了?” 公不圣笑道,“天底下只有两个人叫我不圣公,除了竹林子,另一个是老娘。” 孟先生大笑道,“原来有秘诀。” 易星移此时已不请自入,见到孟先生似有些意外,随即一揖道,“国舅爷,原来你也在,难怪不圣公不出来迎客。” 易星移称呼孟先生为国舅爷,只为这位孟先生正是孟家四兄妹中那爱画之人,本名孟蹈,名副其实的当朝国舅。 孟蹈见易星移叫他国舅爷,摇头笑道,“咦,竹林子,在这里叫我国舅,未免生分了罢?” 易星移便道,“孟先生。” 孟蹈嘿嘿一笑,过来拉道,“你来得正好,不圣作了一幅画,很有来头,来来来,过来看看。” 易星移边走边笑道,“巧了,我也带了一幅图画来。” 公不圣瞧着易星移道,“我说啊,你那五美图连给老友瞧一眼都舍不得,今天怎么大发慷慨,亲自带画前来?哈哈,该不会是你鼓捣的吧?不看也…咳咳。” 易星移偷偷一笑,揶揄道,“不圣公怎么犯咳嗽了?” 公不圣道,“不是海风吹的么?” 易星移四顾一眼,故作疑惑道,“海在哪里?哦,是不圣公的脑海么?这可不妙,脑袋抽风,十分严重,看来要请百草神医来诊治诊治。” 三人为此话齐齐一笑,公不圣笑罢又道,“竹林子,别装得像只猪一般了,我知道你没有那么笨。” 三人又是一笑,罢了才认真起来,一道观赏《玉海双楼图》。 画中双楼确是玉海双楼,易星移不觉大感奇妙,笑道,“此番将五美图送出,两位可知主人是谁?” 孟蹈应道,“难不成是玉奇海奇?” 易星移道,“对一半。” 公不圣接道,“是玉奇书奇。” 易星移“咦”了一声,问道,“不圣公为何要说书奇?” 公不圣反问道,“你无缘无故提什么百草神医?” 易星移道,“不是因为你脑袋抽风了么?” 孟蹈跟着易星移一笑,又道,“天下遍处是奇闻异事呀。两位请看,白玉楼中无人出现,原来是到中原来了。” 公不圣道,“但据闻白玉楼中除了玉奇,尚有天下第一美人洛天香。” 易星移闻言一恍,想起白玉楼对《名嫣图》轻喃泪落,略略道,“也许是美人正在楼中沉睡,未及出楼散步。(随即又一指)倾海楼外倒是有一人迎风而立。” 孟蹈接道,“此人是海奇无疑,真是仙风道骨,一派悠然。” 公不圣赞成这话,“不错,据老娘传言,四灵之一的孟云游每年八月乘槎入海一会海奇,次年三月返回,此时正好不在海上。” 易星移接道,“老娘口中的人物,世人不知其踪,便都当是传说,我若未遇师尊,当也是‘世人’之一。” 公不圣道,“但确实也是无迹可寻。” 易星移却一笑,卸下背上竹匣道,“不圣公,看来我高你一筹,不是假的。我教你瞧瞧什么叫有迹可循。” 孟蹈雀跃道,“难道是五美图上留有线索,竹林子要了一幅留在身边?” 易星移摇摇头,将画轴展开。 孟蹈和公不圣看到画作皆大为惊讶,呆了足足半晌。 公不圣先回过神,满怀疑惑道,“这幅《寒僧化佛图》,以前只是略有耳闻,你是在哪里得到的?” 此时孟蹈也微微张开嘴,呆呆地看着易星移,口涎似乎一个不注意便要掉落。 易星移道,“是老娘提供门路,从一位老先生处换来。” 公不圣闻言即道,“换来?你有什么宝贝能换来《寒僧化佛图》?” “哦,”易星移一本正经道,“我画了一幅《牡丹先生图》,还题了一首价值连城的题诗,是用无价之宝换取无价之宝。” 孟蹈见易星移反过来作弄公不圣,忍住笑道,“哎呀呀,都是宝贝,此时还分什么贵贱?来来来,再让我好好欣赏这幅《寒僧化佛图》,据说这幅图是让竹林子的师尊都甘拜下风的,不可轻放,不可轻放。” 三人同赏名画,不时欢笑。 易星移被问及玉吹烟下落,只是摇头,三人谈及惊鸿人物,似有若无,都觉神奇,渐渐说笑起来,不再追究始源。 (本章完) 正文 ⑩秋水 本卷有不少新的人物登场,或多或少的篇幅,每个人物的铺写,都有一些用意,围绕主角和主题渐渐展开。 武侠的创新,我想是需要慢慢尝试的。 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白玉楼和冉红裳在竹林里欣赏数日,依依不舍地出了竹林。在出竹林之前,白玉楼将五只竹筒放入竹篓背在身上,冉红裳为此特制了一顶遮雨棚,并笑道,“阿哥这般便似个赶考的书生。” 白玉楼附和道,“有没有高中状元的潜质?” 冉红裳讥道,“差得太远。” 白玉楼闻言一笑,正了正背篓。 有了通行证,两人一路欣然,冉红裳在前头开路,蹦蹦跳跳,倏忽之间,两人已到孤落山下。白玉楼由孤落山又飞到渺孤峰上流连,不愿离去。冉红裳知道白玉楼是名嫣之子,此番到中原多半是遵从母亲遗命来寻亲的,但她知道洛白衣已不在此世,遂不敢多嘴,生怕白玉楼追问起来,无法招架。 冉红裳跟着白玉楼飞上渺孤峰,转了几圈,忽然道,“阿哥,你很喜欢这里啊?”话一出口,冉红裳猛地一笑,连忙又吞吞吐吐道,“呃,呃,我的意思是,妹妹也喜欢这里的美景!” 白玉楼淡淡一笑,笑里含愁,举目四望,久久才道,“阿哥不是因为这里的风景有多美,而是因为这里有很多回忆,才不愿离去。” 冉红裳暗恼自己忘事嘴快,尴尬笑道,“倒也是,这里曾经…呃,是梦尘,还有阿哥的大师姐梦幽,都曾在这里呆过。” 白玉楼点点头道,“也许阿哥所有的故人前辈都在这里呆过吧。阿哥能感受到他们各具特色的气息。唯一有些遗憾的,似乎少了母亲,不知是为何?” 冉红裳即道,“妹妹也觉得奇怪,有很多事情妹妹怎么也无法知道,就像各位前辈的行踪,妹妹竟一无所知。” 白玉楼闻言揶揄道,“在自己应该无作不知的领域却非无所不知,因此书奇才会只排第三吧?” 冉红裳看着白玉楼模仿玉临风摆出第三的手势,冷呵呵道,“阿哥你学什么不好?偏偏学那个家伙。” 白玉楼却道,“临风潇洒倜傥,心地仁慈,妹妹怎会如此不待见他?” 冉红裳摊摊手道,“怪我咯?” 白玉楼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又道,“接下来,是去歧路城找舅舅么?” 冉红裳连连摇头道,“不不不,既然都来了,我们也有了尘多海前辈的画像,想见舅舅还不容易?不如先到花城游览一圈,顺便会会剑绝。” 白玉楼闻言轻轻抚掌道,“好主意。” 冉红裳瞧了白玉楼一眼,见白玉楼站着不动,招道,“那走啊!” 白玉楼一笑,跟上冉红裳。 两人来到秋水山庄庄外,见一人,年在知命,此人正从庄里出来,猛然看见冉红裳和白玉楼,“哎哟”一声,自言道,“这画面似曾相识。” 冉红裳已开口叫道,“哎呀,是千羽先生,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此人正是闻人秋水的好友姚千羽。 姚千羽见冉红裳十分热情,也连连抱拳笑道,“哎呀,姚某本想试剑,不过既然是老娘在前,姚某的小伎俩便无处可使了,可惜。” 姚千羽感觉到白玉楼身上剑意满盈,此情此景,与十五年前初遇谢飞絮一般,不免心里痒痒。 白玉楼揖道,“晚辈白玉楼,见过千羽先生。” 姚千羽闻言大奇,“你是玉奇?” 冉红裳道,“千羽先生,有这么吃惊么?” 姚千羽笑道,“当然有,不知两位来秋水山庄有何指教?” 白玉楼道,“指教不敢。千羽先生方才说似曾相识,晚辈还欲请教。” 姚千羽道,“十五年前,梦幽前来拜访,正是此情此景。两位来找秋水,定然不是为了比剑吧?” 白玉楼道,“确实不是。” 姚千羽可惜道,“却都是绝世剑者。” 冉红裳不爽道,“好像没老娘什么事了。” 姚千羽抱歉道,“哪里,老娘是第一上宾,请进。” 冉红裳和白玉楼进庄,随姚千羽行到水方阁,但见一人独立阁中,手里拿着一张纸兀自痴望。 此人自是闻人秋水了。 闻人秋水察觉有客来访,很舍不得地将手里拿着的纸片折了折,放入怀中。 此时姚千羽已将人带至近前,闻人秋水转过身来。 白玉楼乍见闻人秋水容貌,心头鼓动,却莫名缘由,一揖道,“晚辈白玉楼,见过秋水先生。” 冉红裳没有见礼。 闻人秋水笑道,“玉奇书奇,盛名如雷贯耳。” 白玉楼道,“秋水先生谬赞。” 闻人秋水笑道,“玉奇化名冉惊鸿,斗酒大会赢下大酒徒,江湖皆知。” 白玉楼道,“承蒙南宫庄主礼让。” 闻人秋水点点头,看了看白玉楼又道,“玉奇眼中似藏着话要说。” 白玉楼笑道,“不敢隐瞒秋水先生,晚辈方才在庄外听千羽先生说起十五年前梦幽也曾入庄内拜访,不知是何因由?” 闻人秋水道,“两位身上溢出令人莫名熟悉的剑意,原是为此之故。前几日琴绝亦曾入敝庄稍作逗留,他身上的剑意如出一辙,令秋水觉得十分熟稔,后来得知琴绝已拜梦幽为师,似有解惑。两位与梦幽又是何关系呢?” 冉红裳忽道,“三千桐来过这里了?” 闻人秋水道,“是。” · · 一泓秋水,明眸善睐。 祝情人节快乐! (本章完) 正文 ⑩①剑绝 本卷有不少新的人物登场,或多或少的篇幅,每个人物的铺写,都有一些用意,围绕主角和主题渐渐展开。 武侠的创新,我想是需要慢慢尝试的。 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三千桐和洛出水确实在几日前拜访过秋水山庄。 那日与白玉楼、冉红裳分别,三千桐和洛出水各牵着一匹马,悠悠来到花城,未作任何停歇,便径直造访秋水山庄拜会闻人秋水。 彼时姚千羽还未到庄上。 闻人秋水听说琴绝来访,亲自出迎。 闻人秋水虽然深居简出,也是久闻琴绝盛名,却不曾拜会,忽听闻贵客登门,自然由衷欢喜,乍见三千桐,闻人秋水却大为讶异——素未谋面,竟有强烈的熟稔之感。 闻人秋水与三千桐见礼,又问洛出水之名。 洛出水嘿嘿笑道,“我叫洛出水,素来急公好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什么的是家常便饭,没有十分的盛名,却有十分的盛气。” 闻人秋水道,“那秋水该称呼阁下一声洛女侠。” 三千桐笑道,“秋水先生,花妖素不怕生,又喜欢逞口舌之快,她之言多半是添油加醋了的。不过花妖与人为善,却是十分真诚。” 闻人秋水点点头,半开玩笑道,“那至少也该叫一声洛半侠。” 洛出水即回敬道,“那剑绝前辈该是闻人斑点。” 闻人秋水听到洛出水用自己满脸的雀斑揶揄,不禁哈哈一笑,三千桐则摇头苦笑,跟着闻人秋水行至水方阁。 闻人秋水奉茶待客,又问道,“琴绝远在杭州,不知因何缘故远道来此?” 洛出水抢道,“妙音觉得自己的琴艺尚有不足之处,所以就出来拜访名师。至于本女侠嘛,不用费力猜测,琴绝乃杭州一宝,本女侠自然要负起保护珍宝之责。” 闻人秋水闻言笑道,“秋水才拙,不过对于剑之一道还算颇有所得。琴绝身上剑意满盈,似乎远胜于阁下。” 洛出水大话被戳穿,却嘻嘻笑道,“这跟剑法没什么干系,妙音太仁慈,从不动手伤人,我只好挡在前面了。” 闻人秋水但笑不语。 洛出水挠了挠头,又嘻嘻笑道,“不过我很奇怪,妙音都没有动武,你怎么说妙音身上剑意满盈?” 三千桐道,“花妖,秋水先生乃绝世剑者,感知剑意,不足为奇。” 闻人秋水笑道,“此不为奇,却有一奇。” 三千桐闻言一奇,下意识地“噢”了一声。 闻人秋水接道,“琴绝身上的剑意秋水似乎十分熟悉,但秋水自认此前与琴绝素未谋面,实在不知这股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洛出水嘴快,笑道,“可能是我们的师父跟你有相识。” 闻人秋水闻言恍然道,“不错不错,还未请教…噢,‘我们’?难道洛姑娘和琴绝是同门么?” 洛出水闻言得意道,“是啊!而且是我先拜师的,师父说妙音是我的师弟!” 闻人秋水追问道,“敢问令师雅号。” 洛出水却撅了撅嘴道,“我不能直呼师父名讳的。” 三千桐接道,“秋水先生,晚辈授剑恩师乃梦幽前辈。” 闻人秋水闻言脱口道,“飞絮姑娘?她是你们的师尊?” 洛出水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此时幽幽道,“是啊。唉,妙音,我想师父了。” 三千桐道,“晚辈冒昧,请问秋水先生是何时与师尊相识的?” 闻人秋水也觉莫名惆怅,回道,“这已是十五年前的事了。那日飞絮姑娘突然造访山庄,看到我时似乎非常吃惊,接着直呼我‘答伊’,似乎早就与我相识。不过我并不记得此前曾见过她,糊里糊涂,我们就开始比剑,飞絮姑娘看到我使出秋水剑法,竟说是落叶剑法,尚且更令人不解的是,飞絮姑娘接着把秋水剑法的精要一一使出,流畅绝美完全不下于我。当年一别,十五年眨眼。对了,不知她近来可好?” 洛出水道,“很好!” 三千桐却颇有愁色,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过的纸片递给闻人秋水道,“这是师父让晚辈转交给秋水先生的。” 闻人秋水一奇,接过纸片道,“我相信我与飞絮姑娘必然是相识的,只不过我都不记得了,甚至于为何留在山庄,也朦胧不清。” 闻人秋水打开这片,入眼只有两个字:小猗。 闻人秋水见字瞬间却浑身一颤,眼眶周围即模糊起来。闻人秋水痴痴地看着纸上的两个字,心道,“那日飞絮姑娘进来便问我小猗,在得到天女讯息后又匆匆离开,难道天女即是飞絮姑娘口中的小猗?对了,飞絮姑娘还问我记得小猗么,难道…那些莫名的熟悉与怀思,是因为…我们本就相识,那又为何只有飞絮姑娘记得,我却或忘了?天女十数年来痴守梦落之山,似乎也一样或忘了…” 闻人秋水忽然抬眼问道,“飞絮姑娘叫你传信,可还有什么话留给你?” 三千桐看到闻人秋水倏然恍惚,已觉大奇,与洛出水愣在一旁,此时忽被问话,猛然回神道,“师父只说秋水先生看了信后自然会知道怎么做。” 闻人秋水点点头,却似下意识的,而神魂已远游。 拜别闻人秋水,三千桐与洛出水出了花城,按照三千桐的意思,两人向东南行去,寻找一字渡口。 洛出水很奇怪三千桐怎会有一张纸条,“你那张纸条是怎么来的?” 三千桐道,“自是师父交给我的。” “师父交给你的?”洛出水微微哼道,“我怎么不知道?” “那夜师父离开后曾又回来过,你已经睡了。”三千桐想着谢飞絮月下深邃含愁的双眸,忽感一阵苦涩,“师父心中似有极深的眷恋和忧思。” 洛出水闻言落寞,叹道,“我早就觉得了。”忽又道,“你怕不是还有什么信件偷偷藏着吧?” 三千桐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只道,“我又不是贼。” 洛出水又道,“你说的一字渡口又是什么所在?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三千桐道,“据说师父以前是在那里住着的。” 洛出水疑道,“你听谁说的?” 三千桐道,“我忘了。” 洛出水道,“哼,我也不好奇!” (本章完) 正文 ⑩②洛神 本卷有不少新的人物登场,或多或少的篇幅,每个人物的铺写,都有一些用意,围绕主角和主题渐渐展开。 武侠的创新,我想是需要慢慢尝试的。 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不过若真是师父住过的所在,”洛出水忽又道,“我们倒要好好看看。” 三千桐道,“找到一字渡口,我打算在那里待一段时间。多亏玉楼指导,我对入梦剑式的领悟更进了一层。” 洛出水不爽道,“还不是我叫小师叔教你的?” 三千桐忙道,“对,还要谢谢花妖。” 洛出水笑道,“这还差不多!” 三千桐又道,“一字渡口是师父曾经的住处,在那里我能更深入地领悟入梦剑式,而且我打算把入梦剑式融入琴声中,创造成一部琴上武学,如此不必血刃,用琴音便可退敌。” 洛出水好奇道,“这部武学叫什么名字?” 三千桐道,“昔年陈思王于洛水之滨梦见洛神,挥笔而成千古名作《洛神赋》,今我身处一字渡口水滨,窃承思王余韵,感德师父授艺,以琴入武,这部武学便叫《入梦洛神音》如何?” “他用洛字,该不会是…”洛出水想到歪处,浑身猛然泛起一阵骚热,连忙掩饰,不自然地赞道,“是个好名字,配得上更云梳。” 三千桐点点头。 “噢!”洛出水忽然“噢”了一声,即又道,“说到更云梳,我想起一事。你说过更云梳有灵性,生人勿动,可那****明明看见公子公子弹拨更云梳的时候并没有经过你那个古怪的仪式,更云梳也没有认生啊?” 三千桐闻言亦奇道,“我也注意到了,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洛出水忽道,“所以你摸着那个孟皇后的手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匪夷所思?哦,你倒说说,她有没有偷偷塞什么信件给你?” 三千桐闻言脸色一变,尴尬道,“这事你还记在心上么?” 洛出水忽又一羞,撇开脸道,“谁记了,我随便说说。” 三千桐笑道,“你嘴上一直挂着‘偷偷’二字,就不怕冒犯了师父?” 洛出水慌忙赔罪道,“是我错了,你不要又偷偷跟师父说什么这的那的。” 三千桐点点头。 两人沿东南方向寻找,穿过荒芜林地,果然找到一条河流。河流近岸是一片草地,有一座木屋,对岸是峭壁森然。 洛出水奇道,“这里就是一字渡口?” 三千桐点头道,“是。” 洛出水道,“有人想渡过对面么?” 三千桐道,“对岸壁立千仞,无立锥之地,而且水流湍急,我想不会有人想要渡过对岸。” 洛出水惑道,“那为什么这里要叫一字渡口?” 三千桐道,“《大方广师子吼经》载云:一字者,一理之名字也,理本无名无字。离诸处所法惟一字,所谓无字,本无言说何所言说。超心意识,离性离相,无作示,非诸众生所能思议,惟佛如来究竟明了。此处名曰一字渡口,便是此故。” 洛出水道,“什么故?” 三千桐略略一笑,道,“我们进入木屋看看。” 洛出水哼道,“你这身僧衣跟你真是绝配!” 三千桐微笑作礼道,“大悲大导师,微笑非无因。愿佛利众生,垂哀决定说。” 洛出水捂着耳朵道,“哎呀,脑疼脑疼,快进屋!” 两人进入木屋,但见木屋内十分整洁,而且竟不潮湿,令人讶异。 洛出水挑衅道,“这又作何解释?” 三千桐道,“随遇而安吧。” 洛出水又道,“你真的要在这里悟道么?” 三千桐颔首。 洛出水跑去看炊事所在,拎了一口锅回来道,“妙音你看,都是干干净净的,好像有人常来打理似的。” 三千桐道,“但此处并无人迹。” 洛出水闻言汗毛一竖,悄声道,“难道是…鬼么?” 三千桐突然向屋外抱拳喊道,“晚辈来此叨扰,还请见谅。” 洛出水趁机挽住三千桐道,“妙音,你别吓我啊。” 三千桐拍了拍洛出水脑瓜道,“没事。” 洛出水又道,“真要住下的话,得储备些粮食。” 三千桐应道,“嗯。” 洛出水看起来似乎十分热忱,又道,“那我们现在就出去?” 三千桐道,“我身上银两不多,所以我们不必…” 洛出水截道,“我身上的银两多啊,我娘在我包袱里头塞了好多银票,你等等啊,我去拿来。” 三千桐并不阻拦,看着洛出水蹦蹦跳跳,心道,“花妖乐意停驻,此番正是时机。对此幽林流水,颇能修身养性,待我完成《入梦洛神音》,便可用琴音入体之功,疏导花妖身上的杀气。” 两人果在一字渡口住下,三千桐冥思悟琴,两个月后,完成《入梦洛神音》。 《入梦洛神音》不入武式时音韵和缓,如涓涓细流,长行不息,洛出水闻之,内心颇为躁动,却无梵音入耳之苦。三千桐见此情状,暗自欣喜,却装作若无其事,携洛出水离开渡口,继续向西而行。 三千桐不知妙音夫人身在何方,一路行来,只凭直觉,此番向西行去,除了是依凭直觉之外,也是为了进入西壤拜会仰慕已久的大将军和佐帅。 洛出水自从看见三千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封信交给闻人秋水后,怀疑三千桐还藏有秘密,却不纠缠,反倒也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想以此勾引三千桐的好奇。 三千桐似不见,显得十分淡然。两人转入花城,欲再次拜会闻人秋水,却听到庄里的人说闻人秋水已离开山庄,至今未返。三千桐询问缘由,庄里人却答不上。 洛出水故意道,“难道是剑绝怕麻烦,躲着我呢?还是拿着妙音给的藏宝图偷偷去寻宝去了?” 庄里人道,“这我却不知。” 洛出水叹道,“妙音谱了新曲,十分了得,看来你家庄主是无福消受了。” 庄里人道,“常言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江湖相见,我相信庄主终有机会领略琴绝弦音。” 三千桐道,“先生说得不错,咱们就此别过。” 庄里人道,“后会有期。” (本章完) 正文 ⑩③落叶 本卷有不少新的人物登场,或多或少的篇幅,每个人物的铺写,都有一些用意,围绕主角和主题渐渐展开。 武侠的创新,我想是需要慢慢尝试的。 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三个月前,秋水山庄。 冉红裳听罢闻人秋水讲述与桐水二人会面之言,抿嘴笑道,“早就听说剑绝秋水能感知对方身上的剑意,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呐!所以秋水先生方才拿着的那张纸条,是三千桐给的?” 冉红裳话到一半突然一转,想看看闻人秋水有什么反应。 闻人秋水显得轻松自然,回道,“正是。” 冉红裳道,“阿哥自称梦幽是他的大师姐,但我与梦幽并无瓜葛,秋水先生怎会说我与阿哥身上都溢出令秋水先生熟悉的剑意呢?” 闻人秋水轻轻笑道,“书奇身上的剑意,瞒不过秋水。” 冉红裳不同意,笑道,“忘了说了,我向来不用剑。” 闻人秋水却道,“秋水的感觉不会有错。” 冉红裳奇怪不已,坚持说明自己不懂剑法之实。 闻人秋水又道,“书奇从未拿过剑?” 冉红裳即道,“是。” 闻人秋水又道,“我与你比剑。” 冉红裳一愣。 闻人秋水却不容冉红裳拒绝,转向默默立在一旁的姚千羽道,“千羽先生,可否借你的宝剑一用?” 姚千羽将剑抛给闻人秋水,并笑道,“这次请书奇玉奇进来可不是要与你比剑的,你若输了,可别怪我。” 闻人秋水道了声“多谢”,将自己的剑递给冉红裳,自己则拿着姚千羽的剑,邀请冉红裳出招。 冉红裳愣愣地抽剑出鞘,面对闻人秋水凛然剑意,完全不知如何出招。 闻人秋水忽道一声“得罪”,即撩着剑花,抢攻过来,冉红裳惊讶之余提剑格挡,竟鬼使神差般连连防住了闻人秋水的剑势! 冉红裳越发觉得神奇,暗道,“妙了个趣,我的手怎不听使唤?” 闻人秋水见冉红裳分神,轻轻又道,“书奇剑法不止如此。” 闻人秋水话声甫落,右手捏著剑诀,左手上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快忽慢,使的正是秋水剑法。 白玉楼与此同时低呼一声,“落叶剑法?” 闻人秋水闻言剑势戛然而止,收剑奇道,“你也说这是落叶剑法?” 冉红裳趁此间隙,连忙擦了擦额头上闷出的汗珠,过来附和道,“阿哥,你是什么意思?那不是秋水剑法么?” 白玉楼直言道,“母亲曾传授我天下武学精要,方才所见,确是落叶剑法。此剑法乃落叶门不传绝学,母亲说若在中原遇到会使落叶剑法的人,必是落叶门人,若能将此剑法使到出神入化,则必是丘答伊前辈无疑。秋水先生的落叶剑法炉火纯青,不知秋水先生与丘答伊前辈有何渊源?” 闻人秋水闻言心头大震,暗道,“难道我真的是丘答伊?可为何却在此地?落叶门又在哪里?缘何我都不记得?” 姚千羽见闻人秋水默而不语,便道,“玉奇,恕姚某冒昧,敢问令堂又是何人?若依玉奇所言,落叶剑法乃落叶门不传之秘,令堂怎会知道落叶剑法的精要法门,并传授于你?” 白玉楼被这话问住,吞吞吐吐道,“这…母亲没说,这些…” 冉红裳接道,“诶,千羽先生,梦幽不也知道落叶剑法的奥妙么?阿哥是梦幽的师弟,阿哥的母亲理所当然就是他们的师父了,不然也是师娘。你想想梦幽是什么样的存在,就知道天下武学在阿哥母亲眼里,都不过如此罢了,不是么?” 姚千羽无法反驳。 闻人秋水此时道,“飞絮姑娘那日看到我便直呼我‘答伊’,在她眼中,闻人秋水是没有的,有的只是丘答伊。但我都想不起来了,也不觉得忘记过什么。” 白玉楼闻言大惊,心道,“前时拜访南宫庄主,南宫庄主似也遗忘许多旧事,答伊前辈却连自己何所而来都似乎不知,那舅舅?啊,难道那些故人前辈,也都是因为这个缘故而毫无踪迹的么?” 冉红裳忽道,“在我的书里也有丘答伊,但除了梦尘名逝烟和梦落天女,我不知道其他人的下落。如果秋水先生真的就是丘答伊前辈的话,没有理由自己都不知道,秋水先生,你不会是有什么不能说的苦衷,瞒着我们吧?” 白玉楼闻言顿时又一恍,跟着看向闻人秋水。 闻人秋水摇头笑道,“秋水能有什么苦衷,若有,那也是…唉,我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书奇无所不知,秋水还要请教落叶门在何处。” 冉红裳道,“我可以画张路观图给你,但我不能确定落叶门是否还在那里。” 闻人秋水点点头,忽又跟姚千羽道,“千羽先生,你还记得我们是如何相识的么?” 姚千羽闻言一怔,随即回道,“自有记忆,我们便是相识。” 白玉楼越发觉得奇怪,兀自道,“这是什么世界?” 冉红裳道,“佛不曰执着,阿哥,有些事是纠结也不清的,还是赶快去见梦尘罢,记忆这东西可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流失的哟。” 白玉楼闻言心惊,生怕冉红裳胡言说中,待冉红裳将路观图画好交给闻人秋水,即与冉红裳告辞离开。 闻人秋水送客离庄,对姚千羽笑道,“千羽先生,你要独自离开,还是与秋水一道去探访探访落叶门?” 姚千羽叹道,“哎,摊上事了,我这把骨头哟!” 从花城向东南行至孤落山一带,再往西走去,是幽密的林丛。此时在林丛中慢慢行走着两个人。 (本章完) 正文 ①道士 贵在坚持的武侠,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白玉楼和冉红裳拜别闻人秋水,离开花城,原路折回渺孤峰。两人在渺孤峰停歇了半刻,略作休憩。 白玉楼携着五美图,心里想着许多事。自汝阳到洛阳,经历斗酒会和百岁案一喜一悲之事,冉惊鸿的名声已经扬播天下,但于寻觅似并无关联。若非冉红裳,自己必似无头苍蝇一般,摸不到门路。如此一想,白玉楼不觉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子。不可否认,当初在金陵说书楼初遇冉红裳,白玉楼就已觉得冉红裳身上气息独特,令他如见故人一般。此时由冉红裳带路向歧路城方向行去,白玉楼越觉得似有事要发生。 冉红裳在秋水山庄胡说什么“记忆流失”,一路上但见白玉楼忧心忡忡,不免颇觉懊恼,默默行了一段路,又见白玉楼打量自己,有些不舒服道,“阿哥,你做么这样看我?” 冉红裳不闹腾,白玉楼大觉意外,不免找了个话茬道,“妹妹,此去歧路城,不知还有多远?” 冉红裳道,“我们从金陵到洛阳的路程。” 白玉楼闻言笑道,“半个月的路程,若一直默默地走,待到歧路城,恐怕我们就都变成哑巴了。” 冉红裳哪里会不知白玉楼的计较,嗤了一下道,“阿哥,你是不是担心梦尘也像丘答伊那样,把许多事情都忘却了?” 白玉楼略略摇了摇头道,“并没有。” 冉红裳却道,“但确确实实存在着那样的可能。” 白玉楼轻轻笑道,“南宫庄主还记得表舅,不是么?” 冉红裳道,“这倒是。” 白玉楼又笑道,“而且你说过,舅舅还记得尘多海前辈。” 冉红裳忽道,“阿哥,你明知道我有可能知道更多的事,为什么不问?” 白玉楼顿了一下,淡淡道,“妹妹心里有事,对么?” 冉红裳嘟了嘟嘴道,“我有什么事?” 白玉楼戳穿道,“妹妹在竹林里急着支走易星移,难道不是令人奇怪的事情?” 冉红裳被拆穿,嘿嘿一笑,岔开话题道,“我们赶得快,不用半个月。” 白玉楼却道,“有时候却并不是我们想快就能快的。” 冉红裳完全不同意,“妙了个趣,如何不能?” 白玉楼笑道,“比如说,有高手拦路。” 冉红裳闻言一愣,顿时停下脚步,对着前方大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给老娘滚出来!” 白玉楼却继续向前走,冉红裳撒腿跟上。不一刻,两人眼前出现一块空地,空地是山路上下坡的折点所在。 空地周匝皆是林木,左边更有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树,枝条横截山路,其下凛凛飘风,背立着一名身着道服的男子。 冉红裳上前一步道,“哪里来的臭道士?” 道士闻言转身一笑。 白玉楼看见这一笑,不由得暗道一声好,定睛细看眼前道士,但见他粗眉方脸,棱角分明,十分容貌,三分打扮,七分气势。 冉红裳看见道士正面,只哎哟一声道,“三舅,你跑来这荒山野岭里作甚?想学人家茹毛饮血啊?” 道士咳了一下,一本正经道,“谁是你三舅,贫道钟猛。” 冉红裳不屑道,“三舅,阿哥说有高手拦路,不会是你吧?” 钟猛忙道,“诶,贫道在这里纳凉,哪里是拦路?不过贫道听说冉公子只用肉掌便接住了玉笛公子的飞刀,十分好奇。” 白玉楼淡然道,“钟道长所闻甚是神奇,事实却是玉笛公子有意赠送飞刀,在下倾力接住而已。” “嘿嘿,你叫我什么?”钟猛听得白玉楼口称“钟道长”,不由十分地好奇。 “阿哥的老毛病又犯了,哎,什么都不懂!”冉红裳瞅了白玉楼一眼,接道,“钟道长,你少啰嗦,别挡着道,快走开!” 钟猛见冉红裳也跟着胡喊,哼哼一笑道,“老娘,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贫道只想领教领教冉公子的高招。” 冉红裳嗤地一笑道,“我说三舅,你挑战的规矩不是层层递进的么?怎么跳着来挑战阿哥?别说老娘没提醒你啊,小心阿哥一巴掌把你拍飞咯!” 钟猛猛地咳了一声,随即哼哼道,“老娘说话还是那么刺耳啊。” 冉红裳嚷道,“不爽呀?” 钟猛忙道,“贫道据实而言,这都不行?” 冉红裳道,“三舅,你既然知道阿哥接住了玉临风的飞刀,想必也知道阿哥在斗酒大会上赢了大酒徒,老娘就问你一句——你现在敢去挑战大酒徒的掌法么?” 钟猛闻言连连咳嗽,辩解道,“贫道便是听说了冉公子斗酒胜过大酒徒,才想找冉公子切磋切磋嘛,而不久前又听说冉公子单掌接下玉笛公子的飞刀,号称天下第一掌,贫道特来领教,没说是挑战哩。” 冉红裳笑道,“三舅就是三舅呐,十分的有自知之明。” 白玉楼略微苦笑,接道,“想必这天下第一掌,也是江湖同道溢美之词,钟道长不必认真。” 钟猛即道,“切磋切磋,如何?” 白玉楼心知不满足钟猛所求,必然多有纠缠,只得伸手道,“恭敬不如从命,钟道长请。” 钟猛闻言不禁一跳,嘻嘻笑道,“哎呀,冉公子真是好说话,马上马上,待贫道饮了这壶酒,咱们好好比一比。” 钟猛的这一转变倒是让白玉楼一怔,冉红裳早已是司空见惯,连连催道,“快点快点,我们还要赶路呢!就你婆婆妈妈,怪不得别人都输给你,看来是还没打就被你气倒了!” 钟猛将酒饮毕,故意打了一个酒嗝,笑道,“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钟猛言罢心神一凛, 冉红裳低声跟白玉楼道,“阿哥,小心他的掌心雷。” 白玉楼点点头。 此道士自称钟猛,其真实身份却是当朝皇后孟嘉鱼的三兄孟断。 孟断不拘礼法,十七岁那年,妹妹孟嘉鱼入宫受封皇后,他不愿呆在国舅府里当国舅,反倒跑到横断山做了道士,道号钟猛。 钟猛有个掌门师叔姓袁,道号志刚,便是在百岁门奇案时出场的袁姓道长。袁志刚掌管横断山门,有声有色,不过以武学造诣而论,钟猛当属第一,是横断山百年一遇的奇才。 横断山镇山之宝——十二路道心掌威震武林,百多年来,横断山无数弟子却无一人能全然领悟道心掌的真谛,直到钟猛出现,这个尴尬的记录才终于得以终结。 掌心雷乃是道心掌的第十二掌,凌厉非常,此掌一出,有如天钟振聋发聩,敌手中招即浑身如火灼,轻者内伤,重者毙命。 (本章完) 正文 ②大宗式,掌心雷 贵在坚持的武侠,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钟猛贵为国舅,拜入山门即得钟天琼传授道心掌,门下弟子虽有不满,却也无可奈何,最多不过在暗地里发发牢骚,说几句焚琴煮鹤的话。 谁都料不到钟猛竟学会了掌心雷,连钟天琼也不例外。彼时袁志刚新任横断山掌门,这件事对他而言是个十分巨大的打击,钟天琼更是懊悔传位太早,以至于失去了一个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奇才掌门。 钟猛秉性落拓不羁,全然没有要当掌门的意思,但也自知自己身负绝学,是太师叔钟天琼属意的掌门候选。钟猛虽暗自庆幸袁志刚早一日接任掌门,但为使钟天琼好过一点,不久后便出走山门。 钟猛的想法单纯,也只有他自己是那样理解的。 所有其他弟子的理解无不是:钟猛习得掌心雷,自负万人之上,却让师叔当了掌门,自然气愤不过。 无有例外,连袁志刚也是这么觉得的。 钟猛全然不知这样的议论,洒脱出走不说,竟还公然挑战天下掌法宗派,这更令他自负不忿之名在横断山落下了口实。 横断山弟子此时一致认为:当钟猛使用掌心雷的时候,山门定然要大变,无数武林同道都将开始议论横断山的是非。 所幸至今为止,钟猛还未用过掌心雷。 而非横断山人,对钟猛挑战一事却等闲视之,众人皆知钟猛本名孟断,乃当朝国舅,习得一身武艺,血气方刚,要挑战天下,实在正常。 钟猛性情刚烈,却十分厚道,江湖人便不约而同,都以三舅呼之。 至于挑战屡战屡胜,有人认为水分必然是有的。 只有对手心知钟猛每战得胜,名副其实。 钟猛听说有个佳公子冉惊鸿横空出世,在斗酒大会还胜大酒徒一筹,虽然也听到许多人说大酒徒是看在冉红裳的面上有意相让,钟猛却不愿放过。 钟猛要寻冉惊鸿比试掌法,无意间看见冉红裳,一路跟踪,抢先一步在树下空地将一切安排妥当,甚至连台词都背了几遍——单以嘴上功夫而论,冉红裳着实难缠。 此时钟猛与白玉楼已斗了不下百回合,钟猛的道心掌已用到了第七掌。钟猛掌风扑扑,气势凌人。白玉楼双手对敌,游刃有余。 钟猛自知平常招式都奈何不了白玉楼,使出第十一掌之后,第十二掌紧跟在后。 只见钟猛将掌势全部凝在右掌掌心,嘴里似乎还在念着什么道语,一个蓝色的电球便在钟猛的右掌心凝结旋转。 从凝气到电球形成再到钟猛将掌心雷拍来,一掌翻为无穷式,整个过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而在这个电光火石之间,白玉楼也完成了从双腿叉地到左右手同运真力,再到左手悠然接住掌心雷,再同时送出右掌掌劲。 钟猛但感一股强大的掌势逼迫,收回右掌同时又与左掌双掌拍出,“啵”的一声,钟猛受力站立不稳,向后滑出两三丈才立住。 与此同时,白玉楼左掌向天一拍,一道刚猛真气便直冲云霄,砰然爆裂,一时之间,天地变色。 钟猛此番可说是输得一塌糊涂,但也心服口服。 钟猛呆了片刻才突然奔上几步问道,“贫道眼拙,敢问冉公子使的是什么掌法?” 白玉楼一揖道,“此掌法名唤大宗式·云罗檀掌。” 钟猛闻言哈哈笑道,“妙妙妙,天下第一妙。云罗道雷,如此轻松,就算贫道再有十年的功力,也要败得无话可说!” 白玉楼轻轻道,“钟道长言重了。” 冉红裳不待钟猛再言,劈头盖脸骂道,“妙什么妙?还天下第一妙,真是妙了个趣!三舅,你才见识过几套顶尖掌法,动不动就在这里大喊天下第一,不害臊啊?” 钟猛忙道,“哎呀,好了好了,是我兴奋过头了行不行?” 冉红裳也连连敷衍道,“行行行,懒得理你!” 钟猛好奇心强,问道,“那不知冉公子师从何人,这等厉害的掌法,定有出处吧?” 白玉楼点点头,回道,“不瞒钟道长,在下的授艺恩师便是在下的母亲。母亲研究天下武学,写成了《古狮源经》,母亲说其内荟萃天下武学之源,又名《古狮阴髓经》。但不知钟道长挑战天下掌法,又是如何进行的?” 钟猛也是识趣之人,但见白玉楼有意转移话题,便不作深究,笑道,“先把名单列出,然后一一挑战。” 白玉楼道,“南宫庄主掌法盖世,钟道长可有比试之意?” 钟猛连连摆手道,“冉公子檀掌纳雷,大酒徒的裂魂掌绝非如此,一掌劈下,当真神惊鬼怕,贫道还须苦练十年,才敢叫阵。” 白玉楼赞道,“钟道长的掌法以刚猛为体,以道心为实,此乃道门相生相克、相克相生之理,只须潜心修炼,必有大成之日。” 钟猛汗颜道,“贫道挑战天下掌法,不知缘何而起,实非正途。冉公子谦冲内敛,明明可以一招制敌,却还是让贫道顺利使出十二路道心掌,足见雅格。” 白玉楼道,“妹妹叫在下小心掌心雷,在下怎能不见识见识?” 钟猛笑道,“这次大败,贫道需要好好思考一番。不过说到思考,这下棋不错。老娘,来来来,贫道仰慕你的棋艺已久,来一盘!” 钟猛说着已转身走到大树根要拿棋枰。 “喂喂喂!”冉红裳连叫了几声,拦住道,“谁要跟你下棋啦?老娘可没时间,何况你叫老娘下棋老娘就要下啊?你是要老娘的面子往哪搁呀?” 钟猛猛地回头道,“诶,你这话就说得太没道理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当朝国舅啊。” 冉红裳不屑道,“你不是不用国舅名衔了么?” 钟猛狡辩道,“我不用,也是国舅啊。” “鬼!”冉红裳气道,“管你国舅不国舅,老娘就不下!你若真心想找老娘下棋,先去会一会百草阁里的老怪物!你若赢了他,嘿嘿,就有资格跟老娘斗一斗了。” “倒未听说老怪物也会下棋。”钟猛很不情愿地收起棋盘。 冉红裳笑道,“秘密。” 钟猛道,“一言为定!” “决不反悔!” (本章完) 正文 ③棋 贵在坚持的武侠,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远方,金陵城百草阁。 司空百草正在研药,突然抬头问道,“心儿,你有没有感到一丝麻烦临头的征兆?” 被司空百草唤作“心儿”的,自然便是司空百草的爱徒云叶心了。 云叶心近日闲来无事,特意跑到百草阁来探望师父,此时正在帮助司空百草打理药房,闻言大喜道,“哈哈,是老娘要回来了么?” “去去去!”司空百草一摆手道,“就你长了一张乌鸦嘴!” 云叶心嘿嘿笑道,“徒儿这不是想念老娘嘛。” 司空百草咳了一下道,“都老大不小了,别整天还这么天真烂漫,啊。” 云叶心急道,“老怪物,你怎么说呐?” 司空百草哎呀道,“你这小子,竟敢叫你师父老怪物,真是猖狂!” 云叶心愣道,“有么?徒儿几曾叫师父老怪物了?师父,你定是听错了,徒儿还是十分地尊敬您老人家的,怎会叫您老怪物呢,嘿嘿。老怪物,岂有此理嘛!” 司空百草低头叹道,“哎,这些小东西啊,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跑来百草阁,自己的心房还不知打理得过来不来。” 云叶心嚷道,“哎呀师父,天下哪有那么多非要徒儿出手不可的疾患?心儿这不是想念师父才跑来探望的?师父,您可有想心儿呀?” 司空百草哼道,“不知道,倒是很想念医儿。” 云叶心皱了皱眉道,“那还用说,八师兄这个猪头木头,都有八九年不见他了。” 司空百草想着往事,嘿嘿笑道,“你记性不差,八九年前,医儿被赐封亚神医,屁颠屁颠跑回来,那日是我们师徒十人最近的一次聚会。” 云叶心补充道,“你记性就极差,明明是十一人,还有小师妹!” 司空百草嫌弃道,“她不算!” 云叶心嘿嘿一笑。 · 目送白玉楼和冉红裳二人离开,钟猛收拾了一下,背上棋枰,便向金陵城赶去。 “笃笃笃。” 是敲门声。 司空百草并不回头,依然专注于手头的活计,却道,“心儿,出去看看,这么有礼貌的人,得好好招待。” 云叶心“哎”了一声道,“不是小师妹!” 出到门外,云叶心看见来客背着一块方板,未及开口,来客已先开口笑道,“哎哟,是小医师!” 云叶心也笑道,“是小国舅,请进。” 来客正是钟猛。 钟猛被请进百草阁,嘿嘿一笑道,“小医师,贫道钟猛。” 云叶心笑着点点头,又道,“小国舅来此有何贵干?” 钟猛道,“有病,找你师父,见到他再说。” 云叶心闻言心道,“难不成他是来找师父下棋的?噢,定是老娘露的口风,怪不得那日师父说什么麻烦临头。” 思及此,云叶心忙道,“钟猛道长,你有什么病找我就行!来,让我帮你把把脉。” 钟猛见云叶心要来拉扯,急急避开道,“去去去,我这叫神医病,非得神医出手不行,你算老几,一边凉快去!” 云叶心也不搭话,径直走到一边坐下休息。 钟猛见状一奇,怪道,“小医师,你坐着作甚?” 云叶心道,“乘凉!” 钟猛一讶,即又道,“哎,乘什么凉?你还要带路呢!” 云叶心不搭理。 钟猛急了,走过来道,“你要耍赖不成?” 云叶心道,“不是你叫我一边凉快去的么?” 钟猛一愕,又道,“带我去见了神医,你再凉快去!” 云叶心笑道,“我有点不舒服。” 钟猛道,“不舒服你笑个屁?” 云叶心笑容一僵,长长地“哎”了一声。 钟猛却也“唉”了一声,犹豫片刻,嘿嘿笑道,“小医师,贫道劳烦您带个路。” 云叶心道,“带路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钟猛即道,“我答应你!” 云叶心跳起来道,“你是不是见过老娘?” 钟猛点点头道,“正是她吆喝贫道来这里的。” 云叶心激动道,“老娘向来不善医术,不料竟能看出小国舅身患不治之症,还特地推荐老怪物帮你诊治。” 钟猛骂道,“你才身患不治之症,老子是来下棋的!” 云叶心轻轻笑道,“道长火气爆得很嘛。” “你玩我?”钟猛十分恼火。 “是么?”云叶心却淡定十足。 钟猛突然笑道,“不不不,是贫道失礼了。” 云叶心道,“师父从不跟除了老娘以外的人下棋,还要我们保守秘密,你跑来这,定是老娘搞的鬼。这样吧,你先跟我讲讲老娘,然后我带你去见师父他老人家,再然后的事我就帮不上忙了。” 云叶心知道钟猛是个棋上怪人,若让他先去下棋,自己再想从他身上打听冉红裳的消息那便绝无可能了。 钟猛下棋,若赢,便会答应对方要求,再下一局,接着再赢一局,拍屁股走人,若对方未有要求再下一局,他即刻大笑着拍拍屁股走人,绝无客套;若输,因为他从未输过,还不好说。 钟猛放浪形骸至斯,在拜访或求见时却十分谦恭有礼。 云叶心对此十分清楚。 钟猛瞧了云叶心一眼,答应了云叶心的要求,道,“讲就讲,有何妨?那丫头跟在她那什么阿哥后头屁颠得很,没病没痛!” “好好好,没病没痛,哈哈哈。”云叶心大笑不已,罢了又问道,“还有呢?” 钟猛道,“那个冉惊鸿绝非等闲之辈,武功天下第一,美貌举世无双,依贫道看,坑蒙拐骗少女心,他有一手!” 云叶心怎会相信,笑道,“去去去,你唬我呢?老怪物可没跟我说玉…哎呀,完了!小师妹那么笨,这次肯定赔惨了!” 钟猛奇道,“陪什么?” 云叶心道,“没什么,我带你去见师父吧。” 钟猛闻言喜道,“快请!” 云叶心虽知将钟猛带到师父跟前肯定要挨白眼,但非此不可。 钟猛如愿得见司空百草,哈哈笑道,“老怪物,你猜是谁来了?” 司空百草正眼也不瞧钟猛一下,骂道,“这小东西!” 钟猛一愣,旋即十分不爽道,“哎,老怪物,我可不是什么小东西!” 但见钟猛要干一架才肯罢休之态,司空百草哼道,“老夫又没说你这臭道士,你瞎激动甚么?” “哎?”钟猛十分吃惊道,“臭道士是骂人不是?” 司空百草道,“此是后话了,前话还未分说清楚!” 钟猛愣了好久,忽然转头跟云叶心嚷道,“小医师,你这师父欠管教!” 云叶心嘟哝道,“你管他啊?” 钟猛跳起来道,“你们,你们…哼哼,你们都欠管教,你们百草阁的人都欠管教!” 司空百草连连摆手阻道,“得了得了,臭道士屁话真多,真不知是那个屁把你吹到这里来的!” 钟猛又是一愣,忽却嘿嘿笑道,“倒是个大红香屁。老怪物,我今天找你,是要跟你下一盘棋!” 司空百草断然拒绝道,“不奉陪!” 钟猛闻言即摊在地上道,“那我就不走了!” (本章完) 正文 ④天钟势 贵在坚持的武侠,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司空百草便跟云叶心道,“心儿,准备一副棺材,到底是国舅爷,不能太寒碜了!” “免了!”钟猛跳起来道,“老怪物,走着瞧!” 钟猛抛下一句,扭头便走。 司空百草吩咐道,“心儿,看着他走远,莫让他耍把戏。” 云叶心应了一声,追上钟猛道,“小国舅,您稍安勿躁。我师父就那德行,我就不同啦,送你几程!” 钟猛闻言猛地停下道,“谁要你送了?你恨不得我走得远远的是吧?贫道说话算话,说不走就不走,怎地?” 云叶心一讶,皱着眉头道,“你不是说走着瞧的么?” 钟猛嘿嘿一笑,来回走了几步道,“这不走着了么,你瞧到没有?” 云叶心恍然,一拍手道,“你想耍赖!” 钟猛哼哼两下,步出大门,又摊在地上。 云叶心没有办法,跑回去禀告。 钟猛坐在地上,暗暗得意道,“老怪物啊老怪物,方才在阁里坐地不起,没人看着,你指不定还真让我饿死去。我现今在大门口坐着,人来人往,总该有人能认出我来,若被问起缘由,我可是实诚的很,有什么说什么,嘿嘿。” 钟猛铁了心要下一盘棋,又知司空百草秉性古怪,只得见招拆招,使出无赖的招式。 司空百草听得云叶心之禀,叹了一声,突然又骂道,“小东西,真不省事!” 云叶心道,“师父,你可不能这么说小师妹,小师妹若非有要事在身,岂会把麻烦推给您老人家?小国舅是出了名的软磨硬泡,您就跟他下一盘,打发他走!” 司空百草抬眼一望,目中深邃,不似看着眼前之物,却是遥思故人,“为师一直在等着一个人,在他来之前和别人下棋,会让为师淡忘了他的气息,他终于来时,为师只怕已不能分辨出他来了。” 云叶心听得莫名其妙,心想师父既然想他,为何不出去找他?而且缘何跟别人下棋便会淡忘他的气息,这是何道理?云叶心却不敢多问,挠了挠后脑勺道,“师父,那您为何又跟老娘下棋?” 司空百草闻言当即白了云叶心一眼道,“她不同。” 云叶心似懂非懂,又小心翼翼地询道,“那要请小国舅进来么?” 司空百草闻言哼地一下,拂袖道,“请个屁!让他在门口呆一晚上,只给他送水,莫给他送饭,我倒要看看他有几分执着!” 云叶心自是依言行事,送水出来,钟猛见了便了然,推却道,“贫道自有酒水,不劳他老人家劳费!” 云叶心知道钟猛怄气,心想小国舅倒是可爱,忍住笑道,“师父吩咐我做什么我便要做什么,水放在这里,你爱喝不喝!” 钟猛见云叶心将水壶扔在地上,一个抄手又将水壶拿起,紧接着望远处一扔,只见水壶呼噜呼噜飞将出去,落在地上又咕噜咕噜几下才停住,当真满心怨愤难诉。 钟猛将水壶扔了出去,咕哝道,“贫道不饮白水!” 其时正值午后初夏天气,钟猛晒了一个下午,早已将自带的酒水饮干,望着远处的水壶喉咙咕噜一下,随即往左右瞧了几眼,发现没人看着,就有些坐不住。 思来想去,钟猛哼了一声,拔了一条野草咬进嘴里,暗暗骂道,“甭说一个下午,老子就算原地坐着等上一个月也不是个事!” 钟猛想到此处,又道,“好久没有打坐了,无量天尊!” 说做便做,钟猛将棋枰卸下放在一旁,吐掉嘴里叼着的野草,忽已端端打坐起来。云叶心出来探视,随后又回到阁里禀报。 司空百草眼看天色一晚,叹道,“他也真有几分执着,若非火光太过引人注目,我非得在门外生一堆火烤着他!” 云叶心偷偷一笑,却道,“师父,这是何苦呢?” 司空百草不答这话,又吩咐道,“他既有骨气,待会吃了晚饭,你用篮子打上好酒好菜放到门口。” 云叶心把好酒好菜提到门口放好,又跟打坐的钟猛道,“小国舅,饿了就吃,多大事,莫逞强,啊。” 钟猛除了吞了吞口水,其余纹丝不动。 天黑下来,不见凉快,反倒闷热难忍,加之蚊虫叮咬,钟猛疏于打坐,此时只觉得浑身难受得紧,忽地全身一动,骂道,“郁卒啊!” 骂了一句,钟猛扭头瞥了一眼饭菜篮子,吞了吞口水,又扭开头。天气依旧闷热,蚊虫也愈叫愈欢,有咩咩成灾之势。钟猛望天一看,不见一个星星,正想抱怨几句,忽然狂风大作,不刻雨点即如箭头一般打下。 钟猛乐道,“哎呀,无量天尊啊,这回得喝它个饱!” 云叶心此时本已入睡,却逢风雨大作,翻身而起,披衣出到门廊,一股泥草味猛地扑鼻而来。依照司空百草的吩咐,夜里不管有什么变化,都不许出阁照顾钟猛,云叶心不欲违背师命,想着钟猛处境,代为苦中作乐道,“这下小国舅倒比我这野人更有泥土气息!” 翌日清晨。 司空百草让云叶心出去把钟猛带进阁中。 云叶心即刻跑出百草阁,见着钟猛便道,“你跟我来!” 钟猛却依旧端坐,扬起一手道,“且慢,待贫道舒展舒展。” 云叶心也不管他,自去远处将昨日被钟猛扔弃的水壶捡起,回到钟猛身边问道,“你行不行?” 钟猛笑道,“少待。” 如此舒展了一刻钟有余,钟猛到底站了起来,拿了棋枰和盛饭菜的篮子,便随云叶心往阁中深处行去。 云叶心与钟猛行到一半,吩咐门人将水壶和菜篮子拿走。见到司空百草,司空百草却叫云叶心带钟猛去洗漱换衣,云叶心依命,钟猛也便跟着云叶心去洗漱,出来一道吃了早饭,随后司空百草要钟猛跟着学习药理。钟猛无有违逆,如此三日,身体已恢复完全。 第四日,司空百草答应与钟猛对弈。 摆好棋枰,钟猛道,“老怪物,你是老当益壮,我是年少方刚,此番即是来挑战的,可不好意思先走。” 司空百草道,“小国舅,我只答应与你下一盘棋,并未要与你拼个鱼死网破,你是客,请吧。” “嗯…好吧!”钟猛道了一声好,执白先走,正中一子落入天元。 司空百草看了钟猛一眼,执黑子一点,钟猛跟着隔岸插旗,司空百草微微一笑,执黑子又一点,钟猛不作思索,跟着一点。如此你一下我一下,时间恍惚而过。 云叶心不时为两人添茶,转眼一看,棋枰已如星罗密布,司空百草不知何时已化被动为主动,钟猛的天元手渐落下风,被抓着与司空百草厮杀,又过半个时辰,司空百草的天钟势已然成型,钟猛冥思半刻,起座认输。 钟猛拍拍额头道,“老怪物,你这么好的棋艺,藏着怪可惜的!” 司空百草道,“此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又道,“心儿,送客。” 钟猛一拦,笑道,“不必了,叨扰多日,实在惭愧。” (本章完) 正文 ⑤黑白棋 贵在坚持的武侠,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皇宫门口。 守卫看见来者,拦道,“什么人?” 来者从腰间掏出一块金牌,嘿嘿一笑,“认得你家舅舅么?” 守卫见状连忙施礼道,“国舅爷!” 来者正是从金陵赶到洛阳的小国舅孟断。 孟断笑道,“我找真真,不用禀告。” 守卫自然知道孟断口中的“真真”是何人,忙道,“国舅爷请!” · 孟嘉鱼自与三千桐别后,每日焚香弹琴,只许郗道遇入见。宫娥们在那日也目睹过琴绝的风采,想着能与皇后仰慕者同一个人,真是今生难得一遇的美事,不觉的便有十分的开心。 孟嘉鱼所谈之曲乃是《大羽中宫》,日复一日,毫不厌倦,今日却突然扭头向身边的宫娥彩虹道,“彩虹,我好后悔。” 彩虹听到孟嘉鱼以“我”自称,吓了一跳,又见孟嘉鱼眉头深锁,谨慎道,“皇后,你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传太医?” 孟嘉鱼拦住彩虹,轻轻一叹,也不说什么,继续抚琴,兀自道,“我只管向阿…我只管向玉琴公子请教技艺,却忘了叫他多留下几首曲子。” 彩虹在一旁默默立着,不敢出声。 孟断此时已来到中宫门外,被几个宫娥拦住去路,“你是什么人,怎敢闯入中宫?” 孟断讶道,“你们又是什么人?竟然不知我是什么人?” 宫娥回嘴道,“赶快走,不然叫人拿了你!” 孟断打量了这几个宫娥一番,大感意外。他不知道十六年前投入横断山时他年方十七,如今已是壮年,变化极大,守门的宫娥哪里认得他。 孟断撒手道,“你们进去禀报皇后,就说叫她真真的人来找她,她若不理,你们再叫人来拿了我,打死不怨!” 宫娥们知道皇后的小名就唤作真真,闻言不敢造次,急急进入禀报。 孟嘉鱼正弹着琴,漫不经心道,“不见。” 传话宫娥吞吞吐吐道,“可他说,他说…” 孟嘉鱼觉得奇怪,停下道,“说。” 那宫娥便道,“他说他是叫皇后,真,真真的人。” 孟嘉鱼闻言霍地起身道,“是阿秀来了么?” 宫娥不知孟断是谁,更不知阿秀是何人,自然回答不上。 孟嘉鱼也不用那宫娥回答她,因她已奔出中宫,比至门口,满面春风道,“阿…”忽地一怔,旋即又喜不自禁道,“三哥,是你啊?” 孟断笑道,“不是我,会是谁?” “呃…” 孟断又问道,“你方才啊什么?” 孟嘉鱼道,“见到三哥,真真十分意外。” 孟断疑道,“意外?还有别人唤你真真么?” 孟嘉鱼笑道,“还有大哥二哥呀。” 孟断却道,“他们敢公然唤你真真?” 孟嘉鱼辩解道,“在中宫这里,不算公然吧?”转又道,“三哥,难得来看真真,你非要百般刁难么?” 孟断嘿嘿笑道,“怎会?你可不要乱说,不然三哥又要犯下一个欺凌皇后的重罪!” 孟嘉鱼让孟断进入寝宫,一面笑道,“三哥,你来得正好,我学到了新的琴曲,还有新的弹奏技巧,我弹给你听。” 孟断慨然应允。 孟嘉鱼自是毫无意外地欲弹奏《大羽中宫》,脸色和悦道,“此曲乃是琴绝玉琴公子为真真倾力而作,名曰《大羽中宫》。玉琴公子还亲自指导真真弹奏技巧,十分活泼!” 百岁案震动朝野,孟嘉鱼也因此知悉三千桐入京,召见之意,本是为了闻琴,不料相见后竟被三千桐优雅沉美之姿摄住,随后便有肌肤之亲,终使她萌生情意,辗转反侧,一发不可收拾。如今有三哥与她谈及三千桐,思念心起,不禁欢欣,活泼二字脱口而出。 孟断虽也知三千桐入洛之事,却不知活泼是何意,奇道,“活泼?” 孟嘉鱼以一笑掩饰,“是呀,彼时是十分紧张,现在想来觉得活泼有趣。” 孟断笑道,“既有高人指导,三哥更加期待了。” 孟嘉鱼甜甜一笑,扬手拨弦,曲是《大羽中宫》,音韵却不似三千桐原曲。三千桐原曲取凤凰号百禽之音,极为端庄秀中,孟断此时却听出相思之意,不禁一奇,本以为三千桐胆大包天,不禁暗暗道,“也不知当时皇帝在场否?”不过转又一思,便觉得天底下哪有这等大胆之徒,如此一来,孟断心中已十分了然。孟嘉鱼痴于琴道,却偏偏被选进宫做了皇后,从此身不得自由,心不能任性,即使宫中有无数好琴,却非所求,如之奈何?孟断又想自己任性妄为,也正是妹妹从中斡旋,想着想着,不觉便有些心塞。琴音绕耳,情思入心,孟断端视孟嘉鱼,一时不能释怀。 孟嘉鱼由琴入思,已然忘我。 孟断生性豁达,绝非扭捏之人,很快便从纠结的情绪中走出,同时已想好要跟孟嘉鱼说什么话,暗示也好,明示也罢。 孟断不想仅凭琴音便断下结论,待孟嘉鱼一曲奏毕,轻拍双掌,笑道,“真真,你果真是进步神速,哈哈,看来这个琴绝是名不虚传了。” 孟嘉鱼不知孟断有意试探,得意道,“何止名不虚传,他…” 孟断听到孟嘉鱼直呼“他”,已更加确定,又见孟嘉鱼话声戛然而止,便笑道,“真真欲盛赞一个人,也会词穷么?” 孟嘉鱼改口道,“玉琴公子是个严师,第一次教学就指出了真真弹奏中的四十七处错误和偏差,当时圣上也在场呢,让真真好不羞愧。” 孟断笑道,“那琴绝也是艺高人胆大。” 孟嘉鱼摇摇头道,“还要感谢圣上宽宏大量。” 孟断点点头,又道,“真真,三哥此番来看你,是有事要告诉你。” 孟嘉鱼见孟断情绪一转,忙问道,“是何事?” 孟断郑重道,“三哥要回横断山闭关修道了。” 孟嘉鱼不舍道,“为何如此突然?三哥你…” “真真,”孟断打断孟嘉鱼的话道,“三哥既习得师门绝学,就有责任光大师门,就好似真真既贵为皇后,就有母仪天下之责。” 孟嘉鱼似懂非懂,回道,“三哥放心,真真一定会是个好皇后。” 孟断笑道,“待三哥出关,第一件事便是来看天下的好皇后。” 孟嘉鱼道,“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孟断拿出一枚白子递给孟嘉鱼道,“这枚白子你收好,三哥在未收回此子之时,不再与人对弈。” 孟嘉鱼收下棋子道,“看来三哥闭关之意已决,真真会把这枚棋子收好。” 孟断笑道,“一定要收好,若是弄丢了,三哥此生便与棋道无缘了。” 孟嘉鱼微笑以应。 孟断又道,“书呆子在家么?” 孟嘉鱼笑道,“在。” 孟断闻言点点头道,“三哥也去找他一会。” 孟嘉鱼见孟断转身欲走,起身道,“你不问二哥在不在?” 孟断头也不回道,“谁知他现在是在哪家名楼看画,哈哈哈。” 孟嘉鱼也不跟上送客,只定定立着,目送孟断离开后,回头细思孟断“母仪天下之责”的告戒,忽问道,“彩虹,方才琴曲,有何不同么?” 彩虹每日所闻琴曲,都是注入相思之音,自便回道,“回皇后,并无不同。” 孟嘉鱼疑道,“真的?” 彩虹道,“回皇后,奴婢不敢诳语,是真的。” 孟断离开皇宫,去见了大哥孟頫,随后径直来到风烟阁。 被告知公子霜钟正在牡丹亭里与鸟风阕作午后小憩,孟断在内楼等了一个时辰,随后径直进入牡丹亭,大喊一声道,“病秧子,出来见你爷!” 公子霜钟听到喊声,睁眼起身,鸟风阕也醒来,打趣道,“霜钟,你的冤家来了。” 公子霜钟微微一笑,下楼见客,“你来做什么?” 孟断哼地一笑道,“爷要回横断山闭关修炼,临别来看看你,虽然很煽情,不过你也不用觉得有什么感动。” 公子霜钟平静道,“出关再会也不迟。” 孟断似乎觉得这话十分不可思议,愣道,“出关再会?哈哈,你知道要到什么年月才能出关么?爷万一要闭个十年八载的,就你这病秧子和天生的这副德性,爷担心你等不到那天就死了!所以趁早一会,免得因些红尘牵绊放不下,修炼时走火入魔,即使你活着,恐怕也见不到我啦!” 公子霜钟道,“这话倒确实是十分有道理。” 孟断摆摆手道,“爷也不跟你啰嗦,你也不用叫美人儿煮茶了。爷这里有一枚黑子付与你保管,在未收回黑子之前,爷不再下棋,你得为爷好好保重,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想的想,一丝大意不得。” 公子霜钟闻言咳了数声,接过棋子道,“我会的。” 孟断转身长吟道,“流川走电,青山高枕。何妨吟啸,一生一吻。” 公子霜钟在后淡淡道,“多谢。” 鸟风阕煮茶出来,发现孟断已离去,道,“霜钟,你怎不留客?” 公子霜钟道,“知道是他,你本不用去煮茶的。” 鸟风阕笑道,“我们饮吧。” 公子霜钟自是以为妙极,与鸟风阕在亭中坐下,玩弄着手上的棋子。 鸟风阕看见,问道,“三舅送你棋子?” 公子霜钟道,“是。” 鸟风阕奇道,“竟不是与你下棋?” 公子霜钟道,“他要回横断山闭关,托我代为保管这枚棋子,并允诺未收回时,便不再下棋,看来他心意已决。” 鸟风阕正为公子霜钟斟茶,闻言道,“三舅向来不拘一格,缘何突然要回山闭关?看来中间定是有什么不凡际遇。” 公子霜钟道,“他用过掌心雷,如我所料不差,他定是找上冉公子比试掌法了。” 鸟风阕道,“冉公子?” 公子霜钟微微颔首道,“冉公子的武学,深不可测。” 鸟风阕不通武学,只在两个月前看过白玉楼与玉临风交战,过程她并未看得分明,以她所见结果而论,似乎是玉临风败退了。 公子霜钟又道,“他有此际遇,当是他的道缘。风阕,我们不必去管那许多,只管在这夏日凉亭里饮茶,消磨一段光阴。” 鸟风阕却笑道,“不管那许多,为何又管这枚棋子?” 公子霜钟闻言咳嗽起来,罢了悠悠道,“这枚棋子,不是那许多。” 鸟风阕掩嘴而笑。 (本章完) 正文 ⑥天香 贵在坚持的武侠,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话说回头,那日与孟断别后,冉红裳即拉着跟白玉楼埋怨不已,“阿哥,我跟你说过多次了,不要乱开口,不要乱开口!天底下哪有人叫三舅钟道长的?你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来自域外,缠着你问这问那,吹嘘你几句“天下第一”才屁颠屁颠?” 冉红裳最不喜别人在她面前说什么“冉公子天下第一”,尤其是“玉奇天下第一”,最好从未有人说过。然而每每有人脱口而出,更有司空百草和玉临风故意说来气她的,阻止不及,她便大不爽快,必要口出不逊之语,扳回一城。 白玉楼闻言忍俊不禁道,“谨遵妹妹教诲,可好?” 冉红裳不自然地咳了一下,把眼神飘开,道,“好倒是好,就怕你得意忘形。” 白玉楼道,“此去歧路城拜会舅舅,还须妹妹指点。” 冉红裳笑道,“先入城里找到那天香楼,要一份鱼吃。” 白玉楼在海上以捕鱼为生,尝遍海中名贵,于淡水鱼却吃过不多,听说有淡水鱼相待,自是连连点头道,“嗯嗯嗯,如此甚好,甚好!” 两人又走了几日,抬眼之时,看见一座城门,城头大大写着“歧路城”三字,原是歧路城到了。 冉红裳扭头看了看白玉楼,嘿嘿一笑,跳到前头带路。两人脚步轻快,不刻间已来到了天香楼外,冉红裳扬手一指,十分得意道,“阿哥你看,这便是天香楼,这楼里的招牌菜名曰‘天香鱼’,可谓名扬天下,不知有多少豪富及放任之士不远万里来此,都只是为了吃上一口天香鱼。” 白玉楼却道,“阿哥比较好奇歧路城的来由。” 冉红裳啧地一声道,“扫兴!”却又道,“据说剑…那个什么,外地人看见这个地名,都会好奇,看来阿哥也不能免俗,真是差老娘一个境界!” 白玉楼略略一笑,右手握着折扇一请,冉红裳便先迈开步子,白玉楼在后跟上。便在此时,忽听得哈哈哈三声笑,继又跟着一个清脆的声音拍手喝彩道,“本姑娘一出马,便招来两位贵客,果真是十分的精彩呀!” 两人闻言停步,扭头循声看去,猛然愣住。 眼前出现一人,此人一袭名贵蚁裳,高扎马尾,却又从发后拉出两条小辫子捏在手中逗弄,本来一脸笑容,此时也同样愣住。 三人同时愣住,心中却有不同感想。 冉红裳竟只有一个“哇”字,蚁裳女子则目露不善,心里想的是,“这白皮的竟生得与本姑娘如此相似,真是岂有此理!” 白玉楼一脸不可思议,暗道,“母亲并未说她生的是这副模样,看她满脸不悦之色,想必是嫉妒我比她更好看些,暗暗埋怨着既生瑜何生亮罢。” 三人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 冉红裳见兰天香脸色愁闷,玩心忽起,暗暗一笑,突然大声打破沉默道,“阿哥,她怎么长得跟你一样?不会她才是你妹妹吧?” 兰天香闻言,眉头果然拧得更紧。 白玉楼扭头小声道,“你不是无所不知的么?怎会不知她长什么样?” 冉红裳哼道,“我又没见过她!” 白玉楼也旁若无人道,“那日在风烟阁,你怎又一眼认出了三千桐?” 冉红裳闻言眉头一皱,看着不似搭档双唱,反倒像入戏太深,假戏真做了(总是不大待见天下第一),不屑道,“三千桐那副衰样,想不认出他都难!” 兰天香再也忍不住,不悦道,“你们两个兀自在那里低估什么呐?没看见挡了本姑娘的道?” 冉红裳轻笑道,“看见了,又如何?” 兰天香针锋相对道,“哎呀,本姑娘天天在城里呆着,还没见过什么野鸟杂鱼,不想如此放肆!” 冉红裳被骂成野鸟杂鱼,不觉大为光火,指着兰天香道,“你…” 白玉楼忽道,“妹妹。” 冉红裳被打断话头,不爽道,“干嘛?” 白玉楼却略略笑道,“我叫的是那个妹妹。” 兰天香闻言大怒,“放肆!谁是你妹妹?” 冉红裳挺胸站出来道,“我是!” 兰天香猛地一愕,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冉红裳得意起来,抖着脚丫挑衅道,“怎么地?” 兰天香可没料着今日出门会遇到两个疯子,更没料着还在两个疯子跟前栽了跟头,不由得火气大盛,恼道,“本姑娘教训你不得!” 兰天香说着一掌拍出,力道虽然不强,却也不弱。冉红裳见状,先是伸手拦住白玉楼,道了句“这回看我的”,跟着也拍出一掌,只听得嘭地一声,冉红裳“哎哟”一声,疾疾向后弹出,幸好被白玉楼扶住,才不至于跌坐在地。 兰天香却是纹丝不动,嘴角挂着十分轻笑,嗤道,“不自量力。” 冉红裳手掌发麻,缓了许久,才推开白玉楼道,“阿哥,我要玩真的了,你退到一边去,免得误伤你。” 白玉楼依言退到一旁。 冉红裳与兰天香对掌失利,不敢再拼掌力,不假思索,便忽地使出各路掌法抢攻,企图以巧取胜。 冉红裳连连进逼,兰天香却瞧都不瞧一眼,单手对敌,凭着感知对手攻势气息自然拆招,斗得半刻,兰天香竟十分轻蔑道,“本姑娘还以为你有两下子,真是失望!” 兰天香说时迟那时快,翻手反攻,冉红裳手忙脚乱,眼看即要败北,情急之下,掌用剑式,哧哧几下,竟把兰天香的攻势逼了回去。 兰天香一眼便看出了剑式的源头,一面招架,一面又暗暗思忖道,“这丫头片子会使十九剑,那她跟爸爸口中的故人想必有所干系,如此一来,本姑娘指不定可以从这丫头片子的嘴里挖得一些讯息…哼哼,能让爸爸回想起一些愉快的往事,本姑娘可不能伤了她。” 兰天香想到此处,什么火气都已消了,不过忽的也玩心大起,大声挑衅道,“红皮的,原来你还真有几分本事,看来今日本姑娘不教训教训你,还真对不住了!” 冉红裳怎么出招都占不了便宜,其时已很不痛快,闻声即喝道,“少废话,有种放马过来!” 兰天香偷偷一笑,出手迅雷不及掩耳,冉红裳即当街站着,动弹不得。 若是比斗败北,冉红裳很快会觉得也就如此,但被封住穴道当街立着,就不大好看了,免不了骂道,“臭丫头,要打便打,你封住老娘的穴道是什么意思?” 兰天香上下拍了拍手道,“为了让你知道,本姑娘不是好惹的。”说着又封住冉红裳哑穴道,“怎么样?” 冉红裳说不出话,只盼望白玉楼快些出手了。 (本章完) 正文 ⑦打斗 贵在坚持的武侠,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白玉楼果然走过来道,“天香妹妹,你也教训过她了,我看不如到此为止,咱们有话好好说。” 兰天香闻言,一股无明业火忽地又从脚底升起,骂道,“白皮的,你也皮痒了,谁是你妹妹?” 白玉楼看了看冉红裳,笑道,“自然是你。” “岂有此理!”兰天香大怒,“找打!” 兰天香火气炽盛,轰然连招袭来。白玉楼曾听陆庭中评价过兰天香的武学,心中有数,不敢大意,小心应付。 白玉楼和兰天香堪称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两大高手,此番不知何故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出掌挥拳,互不相让,攻势绵密,一时难解难分。 围观之人越站越远,两人斗得胶着,似乎忘了时间。 时节已夏,日头渐盛,街上立着之人,倏忽间只剩下冉红裳一个了,并在日头下闷着汗。 白玉楼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看着冉红裳在日头下呆立不语,也只能干着急。 兰天香自知不能战胜白玉楼,而白玉楼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战胜自己,眼看日头渐猛,拍出一掌,趁势跳开道,“白皮的,你是真有本事,但本姑娘累了,不跟你斗!” 白玉楼一揖道,“承让了。” “不必!”兰天香哼哼笑道,“要解穴自己去解,本姑娘就不奉陪了。” 兰天香说着走入天香楼,祝婶从头到尾捏着一把汗,此时见兰天香没事,松了一口气道,“天香啊,你怎么跟人家打起来了?吓死你婶婶了。” 兰天香嘿嘿笑道,“婶婶,不好意思了。不过婶婶尽管放心,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打得过本姑娘。” 祝婶回想方才打得飞沙走石的,犹有后怕道,“话是这么说,但打架总归是不好的,有话要好好说。” 兰天香道,“是他不好好说,不然本姑娘这么好客,怎会跟他一般见识!婶婶,你说是不是?” 祝婶点点头。 兰天香忽又诡异一笑道,“婶婶,你去烧一尾鱼来,本姑娘还要到二楼看一场好戏。” 祝婶不知兰天香又在打什么主意,但依言去烧鱼。 兰天香不继续缠斗,白玉楼自也松了一口气,走到冉红裳跟前道,“妹妹,我要帮你解穴了,得罪!” 冉红裳挤眉弄眼的,不知想表达什么,白玉楼帮冉红裳揭开了哑穴。 冉红裳猛吐了一口气道,“阿哥,先帮我擦擦汗!” 白玉楼便捏着衣袖帮冉红裳擦汗,罢了又打开折扇为冉红裳扇凉。 冉红裳顿觉舒服多了。 然而白玉楼始终没有为冉红裳动手解开浑身穴道的意思。 冉红裳等了许久,讶道,“真是见了鬼了,阿哥,你别光着扇凉呀,快帮我解开穴道,找那臭丫头算账要紧!” 白玉楼难道,“这嘛…” 冉红裳忽也想到不便之处,脸皮本就被日头烤得微红,此时更添一分红艳,支支吾吾道,“那就这样烤着啊?我们是来吃烤鱼的,不是来被烤的。” 白玉楼却道,“总之阿哥是不会求那个臭丫头的,大不了阿哥抱你入楼。” 冉红裳闻言,羞得不能再羞,不赞成道,“这样就更加不妥了。” 楼上兰天香忽道,“白皮的小子,叫本姑娘一声姐姐,本姑娘权且网开一面!” 白玉楼头也不抬道,“不劳你费心。” 兰天香却又道,“接着!” 白玉楼伸手接住一物,却是一把遮阳伞,二话不说,即打开伞为冉红裳遮阳。 冉红裳忽道,“阿哥,你用折扇为我解穴,成不?” 白玉楼叹道,“不成。” 冉红裳奇道,“为什么?” 白玉楼解释道,“折扇直折,岂能解开浑身穴道,何况那臭丫头专偷隐秘之处下手,可恶至极!” 冉红裳忽地闭上眼睛道,“阿哥,好歹利落一些,一次解开,妹妹恕你无罪,咱们找她算账!” 白玉楼犹豫不决。 兰天香在楼上跷腿坐着,此时又笑道,“人家姑娘都那么主动了,你还等什么?” 白玉楼捏了捏拳头,直想骂人,咬咬牙却是道,“妹妹,得罪了!” 白玉楼话音未落,出手疾速,便在冉红裳胸间腹上游走按捏了一遍。 冉红裳浑身发烫,也不知是日头太热,还是内心血液翻腾,不过依旧动弹不得! 白玉楼见状一个恍然,暗道,“糟了,这是点穴手!母亲曾说过点穴手只有点穴之人可解,或者功力深厚如父亲者也可自行冲破,可妹妹功力尚浅,哎呀,这下糟了。” 围观之人不知何时又多了起来,忽然一个胖子拨开人群对着楼上兰天香歪头喊道,“天香,这是怎么了?” 兰天香不料胖子又跑出来,不觉一喜,招道,“胖子,他们在演戏,你快上来,跟天香姐一起看戏。” 胖子却凑到白玉楼和冉红裳跟前瞅热闹,冷不丁看见白玉楼,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往后一退,胖胖的身子不利索,眼看就要仰面跌倒,兰天香哎呀一声,飞出栏杆,赶到胖子跟前时,白玉楼已将胖子一把拉了起来,转瞬又回到冉红裳身边撑伞。 胖子惊魂未定,一手拉着兰天香,一手指着白玉楼慌慌张张道,“他他他,他,他他,他…天天天香,他长得这么像你,该不会是你的…” “咳咳!”兰天香猛地咳嗽两下,道,“胖子,这话,要说得仔细一点,懂?” 那胖子果然是想说哥哥,被天香一阻,连忙改口道,“他该不会是你的弟弟吧?” 兰天香连连点头笑道,“嗯嗯嗯,说得对!” 白玉楼却十分不爽,瞪了胖子一眼道,“胖子,你本来就要说对了,我是她哥哥,为甚改口,言不由衷?” 胖子被白玉楼一瞪,哪还敢回话。 兰天香帮腔道,“白皮的,你也忒霸道了吧?怎还管人家说话啊?” 白玉楼哼道,“不知是谁霸道!” 冉红裳知道自己挑衅兰天香,不过是为了玩耍,却发现白玉楼从头到尾都十分认真,正要觉得不知所然时,猛然想起旧事,不禁暗忖道,“阿哥长得跟臭丫头一模一样,不会他俩是什么失散的双胞胎吧?然后阿哥果真是弟弟,却想当哥哥,哈哈,若真是这样,就太有意思了!” 兰天香瞧见冉红裳面露喜色,瞟了一眼道,“红皮的,你笑什么?烤得不够,还是烤得你回光返照了?” 冉红裳哼道,“关你屁事!” 兰天香嗤道,“那你继续。”拉着胖子又道,“胖子,咱们上去看戏!” 胖子被拉着飞上二楼,不由自主,上了二楼才得机会,心疼地看着街心的冉红裳,劝道,“天香,你这样做,恐怕不好吧?” 兰天香坐下道,“她跟天香姐打输了,又不求饶,你说该怎么办?” 胖子嗫嚅不语,扭头又看着冉红裳,忽道,“她也生得水灵水灵的,怎会也这般倔?” 白玉楼没有办法,撑着伞,摇着扇,皱着眉,低声跟冉红裳道,“妹妹,阿哥记得你曾说过,拿下那臭丫头是没什么问题的。” “见鬼!”冉红裳恼道,“谁知道她变化这么大?小八婆变成了大八婆!” 兰天香听到这话,扔下来一句笑语,“丫头片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嘛。” 冉红裳道,“老娘都被晒干了,还掉个屁泪!” 白玉楼掩嘴一笑,道,“不成阿哥抱你回去!” 冉红裳闻言皱了皱眉,思考片刻,忽地咧嘴一笑,压低了声气道,“不行……咱们低个头?” 白玉楼闻言猛地一咳嗽,即又道,“偏她不行!” 冉红裳急道,“阿哥,你干嘛这般较真呐?这生得同一副美貌,是缘分!缘分!怎么感觉多大仇似的!” 白玉楼不自然地又咳了咳道,“容我细思。” (本章完) 正文 ⑧和解 贵在坚持的武侠,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天香楼中,兰天香开心笑道,“小弟,早这样不就没那么多事了?” 冉红裳跟道,“就是就是,老娘真是冤枉死了。” 胖子憨憨笑道,“不打不相识,俺知道这句话。” 白玉楼笑得不自然,咕哝一句道,“就让你先得意一会,好戏还在后头呢。” 兰天香听得这句,不免稍稍一愣,转又笑容满面,越笑越是开心,连连斟酒劝饮,那笑容却一点也不张扬,连笑声都十分轻微,还摇着头,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种笑是一种拦都拦不住的笑,就像赌钱的一直在赢,却想装出一副“金钱于我如粪土”的样子,又绷不住。 反观白玉楼,他则是那个一直输的人,把一切看得明明白白,所以更加笑不出来,即使笑出来,也假得像曝晒过的白豆腐,干巴巴的。 兰天香帮白玉楼斟满一杯酒,连连劝道,“小弟你初认姐姐,还不快敬姐姐一杯?快快快,别忸怩了!” 白玉楼无法,拿起酒杯敬了兰天香一杯。 冉红裳附和道,“来,妹妹也敬姐姐一杯!” “要得要得!”兰天香呵呵笑道,“妹妹你也真是,早早告诉姐姐身份,也没那么多冲突了,哎呀。” 白玉楼此时却真又想笑了,因为兰天香装模作样的姿态实在是太逗人喜欢了。 冉红裳哈哈笑道,“难得棋逢对手,索性玩一圈!” 胖子附和道,“要得要得。” 白玉楼看着胖子憨态可掬,虽然什么也不知道,却附和得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不免苦笑不已。 兰天香又笑道,“妹妹掌用剑式,虽然不大利索,但姐姐一看就看出来妹妹使的是冷花十九剑。爸爸教过我很多剑法,其中就有妹妹使的那套冷花十九剑。爸爸还说,能使出十九剑的人必定是爸爸的朋友的朋友。” 冉红裳听到这里霍然起身道,“妙了个趣!敢情你老早就知道我跟阿哥是你爸爸的朋友了?” 兰天香愣道,“是啊,怎么了?” 冉红裳不忿道,“那你还戏弄老娘?” 兰天香扑哧一下,笑道,“谁叫你那么嚣张?妹妹,不是姐姐说你,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真嚣张不得,遇到高手铁定吃亏!姐姐给你一个教训,是为了你的日后着想。” 冉红裳不情不愿地坐下道,“是说晒了老娘半天,老娘还要谢谢你哦?” 兰天香忙道,“我这不请你吃酒了嘛?” 冉红裳连道,“好好,老娘大气得很,不计较了。不过要纠正一点——老娘的功夫才不是三脚猫呢!姐姐之所以看走眼,究其原因,是姐姐太厉害,偏偏没见过世面,不知道外面的乱七八糟的武学差劲得很!这算来算去,老娘绝对是顶尖高手!” 兰天香哈哈笑道,“不扯闲话了,你倒说说,你怎会那冷花十九剑的,是什么人传授给你的?还有,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冉红裳却道,“姐姐,你说了半天什么十九剑,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兰天香奇道,“不可能吧?小弟,你说,方才妹妹使的是不是十九剑?” 白玉楼摊摊手道,“我又没有爸爸给我讲故事。” “嘿!”兰天香不舒服了,“你还装蒜了?方才对打,你我武学同出一源,有什么好遮掩的?” 白玉楼淡淡道,“我是来见舅舅的。” 兰天香大奇道,“舅舅?什么舅舅?” 冉红裳截道,“姐姐,你既说那个什么十九剑是你爸爸传授与你的,那他是自创,还是…” 兰天香叹了一声,含愁道,“按照爸爸说法,他是在梦中从他的一个老朋友的身上学来的,但爸爸好像不记得他的那个老朋友是谁,人又在哪里了。唉,还有很多,按照爸爸的说法,每一种武学的背后都有一个人,讲一天都讲不完的。看着爸爸思念忧甚,我也不好受。我常来这天香楼,为的便是去接触那些过往行人,打听一下有没有故人的消息。” 冉红裳闻言扭头看了看白玉楼,直言道,“姐姐既有此打算,为何不出去打听?依我看呐,那家伙说得不错,世界如此广大,单在这里转圈,不见得会有什么收获。” 兰天香闻言颇有些尴尬,也看了看白玉楼,笑道,“世界广大,确系如此。不过小弟呀,你说得有道理,但子曰‘父母在,不远游’,也是十分有道理的!” 白玉楼见兰天香有所误会,但也不想多言,道,“妹妹,我此来是为了见一见舅舅,还需你带路。” 冉红裳道,“我都把你带到这里了。” 白玉楼咳了一下,看着兰天香。 兰天香道,“刚才没听明白。” 白玉楼无奈又道,“姐姐,我想见一见舅舅,也即是你的爸爸。” 兰天香倒真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猛然一愣,许久才反应过来道,“你的意思,是要叫我表姐才对?” 白玉楼一愕,一本正经道,“不是。” 兰天香笑了笑,才认真道,“想见爸爸可不容易,除非你和爸爸有故,我便可以作保,让你进庄。” 白玉楼忙道,“我有尘多海前辈的画像!” 兰天香闻言,惊愕得不知言语,忽道,“你有…你有妈妈的画像?” 白玉楼颔首道,“便在我背上的竹篓里。” 兰天香看了看白玉楼背着的竹篓道,“你一直不曾卸下竹篓,便是为此之故?” 白玉楼回答是。 兰天香道,“不行,我得先确认。” 胖子忽道,“俺赞成。” 兰天香笑道,“聪明!” (本章完) 正文 ⑨梦尘 贵在坚持的武侠,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名逝烟在大雪山等到了雪莲花开,却不记得为何枯守,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似乎为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名逝烟摘了雪莲,带着兰天香回到名域山庄,也即是现在的梦尘山庄,庄里已没有了名嫣,只得一个琼柯。名逝烟颇觉失落,偏却是情不知所起,他依旧叫琼柯姐姐,琼柯好像已习惯了他这样唤她。没有人记得以前的事了,名逝烟便恍惚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两个名字——尘多海、兰大哥。他能轻易使出不同的武学,而每一种武学,都牵系着脑海中的一个模糊的人影,他却始终无法看清那些人的容貌。名逝烟用梦来解释他的这些不可解释的际遇,让人感觉或真或幻,又因他常常低喃一个女子的名字,故而江湖人称其为‘梦尘’,与梦幽、梦落并称‘三梦’。” 冉红裳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说给了谁听,她往右看了看白玉楼和兰天香,一切都正常,原来她的话,只是说给自己听。 白玉楼早已发觉冉红裳一路来神情恍惚,见冉红裳扭头看来,便道,“妹妹,你还好么?”冉红裳说没事,好得很。 快到山庄门口,兰天香突然停下道,“小弟,你不给姐姐确认竹篓里的画卷,姐姐倒没什么怨气。不过在进庄之前,莫怪姐姐没提醒你,你听着:第一、单以容貌而论,你我确实像是失散多年的姐弟,爸爸看到你的模样,也会询问清楚,倘若你说谎,后果自负;第二、你背上的竹篓里若没有妈妈的画像,不管你是谁,武功肯定全被废掉!” 兰天香盯着白玉楼背上的竹篓,眼馋道,“姐姐可不是唬你,趁现在还未进庄,咳咳。” 兰天香的暗示已经够明显了。 白玉楼没让兰天香看画,自有他的打算。他知道兰天香从未见过尘多海,即使画上有署名,她看了也会觉得虚幻,只有在名逝烟确认后再给她去观画中人,才会让她觉得真实可触。 白玉楼用手掌遮住兰天香视线,微微笑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也别打歪主意。” 兰天香很不甘地将人带进庄里,怨叹道,“真是人心不古呀,防亲如防贼呐!” 白玉楼略微一笑,没说什么。 兰天香又道,“爸爸平时都在安适亭里,我先去打个招呼,你们在此稍候。” 白玉楼似自言自语道,“安适亭?” 兰天香回道,“对啊,有什么问题?” 白玉楼摇摇头,道,“没什么问题。” “哦…”兰天香看了白玉楼一眼,带着疑问快步进入内院。 名逝烟将会客亭命名为安适亭,兰天香以为“安适”二字是取安静闲适之意,名逝烟也没有去纠正。 其实名逝烟也不知道为何会取“安适”二字,但“安适”二字却有一出处,即《古诗十九首·明月皎夜光》,摘全诗如下: 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 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 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 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 昔我同门友,高举振六翮。 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 南箕北有斗,牵牛不负轭。 良无盘石固,虚名复何益? 此是怨怀之诗,若以全诗烘托“安适”二字,与名逝烟气度不合,取“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四句之意,似乎十分符合名逝烟梦幻际遇之后的感情——感叹光阴流逝,物是人非,情不知所归,爱终之将逝。 兰天香进来安适亭,见名逝烟在亭中背身而立,即嘻嘻笑道,“爸爸,我请了两位客人进庄。” 兰天香此前从未带人进庄,连胖子也不例外,故而闻此一言,名逝烟也颇觉好奇,但话声永远静如淡水,“天香,难得你有此雅兴,好生招待他们罢。” 兰天香却不依,半带着谐谑又道,“他们是一女一男,只论相貌,那男的恍惚是天香的小弟。” 名逝烟心动转身,“竟有如此奇事?” 兰天香笑道,“女的名唤冉红裳,是天下三奇之书奇,他们有故人消息带来。” 名逝烟点头道,“请他们进来罢。” 兰天香却坏笑道,“爸爸就不怕他们是骗子?” 名逝烟也笑了,“爸爸还真不怕。” 兰天香又道,“爸爸,那男的名唤白玉楼,是天下三奇中的玉奇。他自称是爸爸的外甥儿,天香的表弟。” 名逝烟问道,“还有么?” “有。”兰天香皱了皱眉,又道,“不过有些幻,爸爸听了也不要太当真。” 名逝烟道,“嗯。” 兰天香便道,“他们说身上有妈妈的画像。” 名逝烟闻言心头猛地一震,却很快又冷静下来,淡淡说道,“是真是假,天香,你去把他们叫进来,一切便都明了。” 兰天香犹豫道,“若是假的呢?” 名逝烟道,“不用担心,请他们进来便是。” 兰天香退下,到了外院也没说什么,只是有些怪怪地看了看白玉楼,随后便将白玉楼和冉红裳带到安适亭。 名逝烟心中既有所希望,其时已十分期待,却正因为十分期待,他反而不敢看着入亭的方向,而是似往常一样背身立着。 兰天香将人带至,道,“爸爸,我把人带来了。” 名逝烟闻言却并未转身。 白玉楼进入时已注意到亭楹上的“安适”二字,不觉欣喜,以为名逝烟还记得许多事,此时在后唤道,“舅舅。” 名逝烟闻言转身,这舅舅俩字对他而言,既来得莫名,也来得突然。他有一个女儿,有一个魂牵梦绕的多海,还有一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兰大哥,另外便是藏在各种武学背后的模糊的影像。 一个已经出嫁了的姐姐——即使有,他也记得模糊了。今日却有人叫他舅舅。名逝烟希望能借此追溯一些故人往事,虽有心理准备,乍见白玉楼,“兰大哥”三字竟也几乎是脱口而出。 名逝烟微动了动双唇,凝视着白玉楼,不知怔住了多久时间,听到一个声音道,“爸爸!”才猛地一回神,问白玉楼道,“你父亲是谁?你母亲又是谁?” 白玉楼恭谨道,“舅舅,甥儿的父亲名唤洛白衣,母亲白安适。” 名逝烟并没有什么印象,道,“洛白衣?白安适?” 白玉楼点点头又道,“父亲曾化名兰时雨。” “兰时雨?”名逝烟因为太过惊讶,不禁瞪大了眼睛看着白玉楼,忽然失声道,“兰大哥!” 冉红裳也不无奇异地瞅着白玉楼道,“阿哥,原来是你叫兰玉楼哟?” 白玉楼只点点头,正要回答名逝烟的话,却见名逝烟一掌扑来,急忙躲开道,“舅舅!” 名逝烟也不打话,连番进击,白玉楼无法闪躲,若硬受掌劲,免不了粉身碎骨,只得道,“舅舅,甥儿得罪了!”随即翻掌应战。 名逝烟见状,腾挪之间,打出一记大宗式掌法,白玉楼聪慧之极,当即会意,同使大宗式掌法。 名逝烟将掌劲悠然化去,退开几步道,“你母亲现在何处?” (本章完) 正文 ⑩斯人已逝 贵在坚持的武侠,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白玉楼闻言,悲伤暗涌,一时滞了一下。 冉红裳道,“梦尘前辈,斯人已逝。” “啊!”名逝烟惊得猛退几步。 兰天香抢上来扶住名逝烟道,“爸爸!” 名逝烟站直,紧张地又问白玉楼道,“那兰大哥呢?他在何处?” 冉红裳闻言连忙撇开视线。 白玉楼回道,“舅舅,甥儿此番正是奉母亲之命,进入中原寻找父亲。” 名逝烟让白玉楼入亭说话。 进入亭中,四人却都无话,名逝烟沉吟良久,才忽然抬头看着白玉楼,道,“你长得真像兰大哥。” 兰天香忽疑道,“爸爸,他真的是兰大哥的儿子么?如此一来,他应该是天香的弟弟,怎会叫爸爸舅舅?” 名逝烟也觉奇怪,看了看白玉楼。 白玉楼看了看亭子道,“舅舅,在解释之前,甥儿想先问一问舅舅,这个亭子,缘何以‘安适’命名?” 名逝烟被这话问住,终是摇摇头道,“我已不记得了。” 这句话从名逝烟嘴里说出,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似乎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兰天香此时并未插嘴。 相较于名逝烟的淡然,白玉楼则完全不同,一路走来,他遇到的所有故人,竟无一个真正记得从前,即便是无所不知的冉红裳,也偏偏不知自己的身世来历。白玉楼从未发出过一声悲慨,而是将所有心痛压在心底,此时又经历一次,内心波涛汹涌,却还是压制住悲情,将背上竹篓卸下来道,“舅舅若不记得缘何以‘安适’二字为亭子命名,也总该还认得以‘安适’二字为名的人。” 白玉楼拿出名嫣的画像,在亭子中间的石桌上铺开,让名逝烟来看。 名逝烟在前面已由兰天香告知白玉楼身上有尘多海的画像,看见白玉楼背上竹篓里却有五个竹筒时,已十分意外,他以为白玉楼只有一幅画。 看到画中人物,名逝烟其时较之乍见白玉楼时怔住了更长的时间,而且最后还出乎兰天香和冉红裳的意外,轻喃出两个字——“母亲。” 兰天香奇道,“爸爸,你说什么?” 名逝烟其时还是模糊的,只是画中人物真真切切地给了他唯一的一个印象。 名逝烟却转跟白玉楼道,“卷中题字,她叫,她叫…是,是…玉楼,你怎会有她的画像?” 白玉楼知道名逝烟也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心中不觉泛起一阵阵的酸楚,回道,“其中故事,舅舅且听甥儿慢慢讲来。” 白玉楼道,“这幅画卷中的人物,确实是母亲。母亲名唤白安适,又叫名嫣。母亲让甥儿来找舅舅,曾跟甥儿讲过一段往事。母亲说久前曾化名名嫣,并收养了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男孩,为避人耳目,母亲化上老妆,并谎称是那个小孩的母亲,但在母亲内心深处,她一把那个男孩当作是自己的亲弟弟看待。而那个男孩却一直被蒙在鼓里。那个男孩长大后,因为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陪护尘多海前辈去往大雪山寻找神株雪莲,后来事情变化复杂,母亲只身乘桴浮海,没来得及告诉那个男孩真相。” 名逝烟道,“而我就是那个男孩。” 白玉楼点点头。 名逝烟又道,“我去大雪山,曾有多海相伴?” 白玉楼道,“母亲是这样说的,我相信母亲的话。” 名逝烟惘然若失道,“那我怎会不记得?”忽又一个激灵,紧张道,“多海呢?多海在哪里?” 白玉楼摇摇头。 名逝烟忽地又问冉红裳道,“小姑娘,你知道对么?你什么都知道的,对么?你快跟我说,快!” 名逝烟语气中既有请求又有命令,冉红裳不敢说,摇摇头道,“梦尘前辈,晚辈虽然知道得多,但并非无所不知。说起来,晚辈其实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 冉红裳故意托出身世不明之语,果然让名逝烟恻隐起来。 名逝烟叹道,“也罢,也罢。” 兰天香不想看名逝烟伤怀,岔开话题道,“爸爸,作为小弟的,应不应该先拜见拜见我这个姐姐?” 名逝烟还未回答,白玉楼即道,“舅舅,天香妹妹既提到此事,不如便由舅舅作证,看看到底谁大谁小。” 白玉楼言罢即报出生辰,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兰天香也不见示弱,瞅着名逝烟。 名逝烟看了看白玉楼和兰天香,难得嘴角一扬,报出兰天香的生辰道,“这样看来,天香真的是姐姐。” 冉红裳早已忍不住扑哧一笑。 白玉楼愣在一旁,暗道,“不应该呀!母亲…” “喂!”白玉楼还没想通,就被兰天香喝声惊断,兰天香对名逝烟那句“看来天香真的是姐姐”颇有微词,又不敢顶撞自己的爸爸,只好将不服转到白玉楼身上,见白玉楼看过来,藏不住的笑意,得意道,“小弟,这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快快拜见姐姐?” 白玉楼此时整个人几乎要石化了,却还是不情不愿地作了一揖道,“姐姐在上,小弟白玉楼,拜见姐姐!” 名逝烟低头凝视画中人,突然抬头问道,“玉楼,你方才说上大雪山寻找神株雪莲是为了一件事,却是什么事?” 白玉楼微微摇了摇头,如实道,“母亲并没有说。” 白玉楼扭头看向冉红裳,冉红裳避之犹恐不及道,“阿哥,你别看我了,我什么时候被动过?” 白玉楼不想在名逝烟面前拆穿冉红裳,点点头,又轻轻一笑,饱含温情地看了冉红裳一眼,转又去拿那只装有尘多海画像的竹筒,递给名逝烟道,“舅舅,里面是尘多海前辈的画像。” 在名逝烟接过竹筒去后,白玉楼起身又道,“舅舅,我与妹妹十分欣赏庄里的建筑和花木,想去看看,先失陪了。” 冉红裳会意,也起身道,“阿哥说的是,梦尘前辈,晚辈失陪片刻。” 名逝烟点点头。 白玉楼和冉红裳即离开安适亭,来到外院。 冉红裳道,“阿哥,不想你果真是名嫣前辈的儿子,今日既来到名域山庄,那么还有一个也该去见一见。” 白玉楼点头道,“是琼阿姨。”又道,“妹妹能带路么?” 冉红裳摇头,却又道,“我们随便晃荡,碰到琼柯前辈,我倒是能认出来。” 冉红裳有“老娘”之称,呼人无不是大大咧咧,直呼其名或者绰号的,此时在梦尘山庄里却显得十分恭敬,称呼长辈,后头都加上前辈二字。 白玉楼依从冉红裳之言,两人便在庄里随意而行。 冉红裳趁早问道,“阿哥,若见到琼柯前辈,你要托出身世么?” “不。”白玉楼回答的断然,即又解释道,“母亲和琼阿姨有着极深厚的感情,尚且不论琼阿姨也似一样忘却许多旧事,重提旧事会让她纠结烦恼,万一琼阿姨还记得母亲,我若如实相告,她定然追根究底,我也瞒不下去,…” 白玉楼说到这里,冉红裳已知道白玉楼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什么,打断道,“阿哥,你和那个烂木桐一样是个超级大的烂好人,不过我赞同你的想法,与其说出真相让人神伤,倒真不如让琼柯前辈心存一点念想。” 白玉楼哀伤一笑,望着西方道,“妹妹说到三千桐,阿哥倒真怀念起他来,但愿他能逢凶化吉。” 冉红裳轻哼一声道,“有个野丫头闯祸,这倒真不好说。” (本章完) 正文 ⑩①琼柯 贵在坚持的武侠,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洛出水此时还在一字渡口陪着三千桐,似乎感觉得到白玉楼的思念,问道,“妙音,你说小师叔会顺顺当当么?” 三千桐道,“玉楼和冉姑娘皆身怀绝世之能,定然能可顺顺利利。” 洛出水却皱了皱眉道,“我看不见得,那谁整天咋咋呼呼的,眼高过顶,没准就闯出些祸事来连累小师叔!”说了这句还不够,洛出水紧接着又数落道,“依我看,她就是一闯祸精!你还记得初次见面她喊你什么吗?磨叽!哈哈哈,笑死我了。” 洛出水本是为了数落冉红裳,提到磨叽,忽地笑起来,添油加醋道,“这倒十分贴合你的形象,依我看,那温润如玉的君子动作也没你这么慢的,你认不认?” 三千桐听到这里已经知道洛出水又要不着边际了,配合地点点头。 洛出水自得其乐,早已忘了数落一事。 · 梦尘山庄这头,冉红裳和白玉楼继续漫无目的的游走,来到一个庭院里,院里有一株梅花树,此时正是梅子青时节。 有一人正在梅花树下煮着酒。 白玉楼和冉红裳便是被这酒香引来的。 冉红裳认出梅花树下的人正是琼柯,上前拜见,“晚辈闻着酒香进来,不知有否打扰到琼柯前辈雅兴?” 琼柯低头煮酒,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兰天香进来,此时却听到陌生的声音,不觉一讶,抬头时又看见两个人,更加惊讶。 白玉楼内力浑厚,行走时无声无息,琼柯专心煮酒,一时没有觉察。 琼柯不认得眼前的两个人,却知道能进入山庄之人,必是兰天香极要好的朋友,她又最疼兰天香,此时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有怠慢之举,却是盯着白玉楼一动不动。 白玉楼于琼柯而言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眼前这个人,有一股强烈的熟悉感,自己却又没有任何印象和这个人曾有过交集。 梅花树下的三个人保持着各自的状态静默不语。 白玉楼被琼柯灼热又幽深的目光盯得不知所措,他以为琼柯认出了他,进而以为琼柯还记得白安适,双唇微微一动,几乎要喃出“琼阿姨”三个字。 在白玉楼犹豫之时,琼柯已先开口问道,“两位想必是阿香的朋友,两位既然到此,怎不见阿香?” 冉红裳忙道,“她缠着梦尘前辈去了。” 琼柯不觉一笑,“阿香确实眷恋逝烟,能把朋友撇下,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白玉楼看见琼柯恢复神色,心知琼柯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眼眶不禁一热,鼻头也开始发酸,却强忍心中酸涩道,“琼柯前辈,晚辈白玉楼,冒昧叨扰,失礼之处,还望琼柯前辈海涵。” 琼柯笑道,“不用客气,坐下来饮一杯罢。”不等回话,琼柯又道,“平日里逝烟和阿香轮流来此,偶尔两人一齐来,凳子备有三只,真是不多不少。待会阿香跑来,都不可让座,看她如何,哈。” 琼柯说完,不自已地轻笑一声。 白玉楼和冉红裳都是不拘小节之人,碰到不拘小节的招待,本应会心而笑,然而此时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都只勉强弯了弯嘴角,答应了琼柯之言,道谢落座。 两人落座,琼柯分别为他们斟满一杯酒,然后自己也斟满一杯,举杯道,“两位贵客远道而来,无以致意,略置薄酒,请。” 三人碰杯,齐将杯酒饮落。 三人稀稀疏疏地聊着,琼柯说话极少,倒是时不时地去注意白玉楼的一举一动、一谈一笑。白玉楼被琼柯这样的状态引得十分伤感,想走开舒缓一下,又怕一走开就再也不能坐回来,所以一直坐着。 冉红裳在这样的时候自觉地充当了一个感情传递的媒介,有一搭没一搭的扯起话题,三个人能一直稀稀疏疏地聊着,全是她的功劳。 · 而在安适亭里,名逝烟正痴痴地凝视着画卷中的尘多海,似乎陷入了过去的时间里,尘多海像往常一样在他身边活蹦乱跳着,这让他心动莫名,浑身血液都暖了起来。 兰天香也一直在盯着名逝烟看,她以前从来没看见过名逝烟这样,那抹神往的微笑,好像凝固了过去所有的幸福。兰天香心里也起了变化,一方面,看见爸爸的思念一旦有了着落,她很开心,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有些怪怪的,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兰天香本不想出声打断名逝烟的回忆,名逝烟却突然低声念道,“渠是花中孤离女,幽于寒林人不知。一丛香沁迷远客,吾所居处有其丝。” 这时候反倒是兰天香的浮想被打断了,收回神思,兰天香再看名逝烟,愕然发现名逝烟的脸色又淡落下来,那抹微笑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磨灭的忧伤。而似乎名逝烟的泪腺与她的泪腺是相通的,此时兰天香那双大大的眼睛里跟着泛动着迷蒙的波澜。 兰天香不想看着名逝烟落泪,凑近画卷瞧了瞧,笑道,“爸爸,小楼弟的妈妈好像比妈妈还要美。” 名逝烟被这话喊回了神,扭头看着兰天香,忽然也一笑,道,“天香,你和玉楼都是兰大哥的子女,玉楼的妈妈,你应该称呼她…” “不对!”兰天香打断名逝烟的话道,“天香是爸爸的!所以该喊她姑姑!” 名逝烟愣了一下。 兰天香俏皮道,“这个比妈妈还要美的人儿,是爸爸的姐姐,爸爸的姐姐,天香当然要喊她姑姑了,就像琼姑姑一样。” 兰天香继续道,“如此一来,天香就有一穷二白两个姑姑了!” 兰天香一拍手,又嘿嘿笑道,“我要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琼姑姑听。” 兰天香转身欲走,却被名逝烟叫住。 名逝烟道,“天香,不要在琼姑姑面前喊玉楼小弟。” 兰天香莫名道,“为什么?” 名逝烟只是突然有这个想法,被兰天香反过来一问,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最后还是淡淡道,“听爸爸的话。” 兰天香应了一声好,即离开了。 兰天香匆匆离开,一来确实是因与琼柯有梅下酒约,二来则是因为知道名逝烟终究会忍不住情绪,她不敢面对,所以借口离开。 跑到琼柯煮酒的所在,兰天香看到白玉楼即直呼小楼弟,白玉楼和冉红裳都不禁浑身一震,千思万虑,都没想过兰天香会突然进来,喊破身份。 琼柯果然被这莫名的称呼唤醒了某些潜藏的记忆,一股情绪一时涌上心头,却摸不着边际,忙抓住兰天香追问。 兰天香岂是愚钝之人,在名逝烟突然嘱咐她不要在琼柯面前喊白玉楼小弟时,已觉得事情十分怪异,进而依着她爱玩爱闹的性子,便想到了一个恶作剧。 但见琼柯追问,白玉楼和冉红裳齐齐紧张,兰天香眼冒邪气,笑道,“琼姑姑,阿香和小楼弟一见如故,不免豪气大发,就地撮土为香,义结金兰。小楼弟比阿香年少,自然是弟弟。” (本章完) 正文 ⑩②梳头 贵在坚持的武侠,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琼柯早已习惯了兰天香的恶作剧,哑然失笑。 兰天香坏坏地看了看白玉楼,白玉楼不禁松了一口气。 兰天香跳去拉住琼柯又笑道,“小楼弟跟母姓,所以阿香又多了一个白姑姑。这么就有了一个歇后语,琼姑姑你听着,叫:兰天香的姑姑——一穷二白!哈哈哈。” 兰天香自顾自地哈哈大笑,不管旁边的白玉楼暗暗地捏着一把冷汗。 琼柯也笑道,“琼姑姑怎比得上玉楼的妈妈。” 兰天香道,“琼姑姑,可不能这样比。牡丹自是国色天香,红艳堪称绝色,然白梅花自苦寒来,傲雪凌霜,也非等闲。真正是——一红二白,各有冬春呀。” 兰天香把红字拗着念得近似穷字,语调十分好笑。 白玉楼想念母亲,又思故人,然而母亲不在,故人遗忘,本是十分伤感,此时被兰天香一搅,忽然便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不觉也跟着摇头而笑。 兰天香说着走到白玉楼身边,将白玉楼挤到一旁,自己坐下来,拿起白玉楼的酒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啊”了一声道,“琼姑姑,这酒煮得刚刚好。” 琼柯道,“阿香,你挤掉玉楼,他要做哪里?” 兰天香道,“他拿着扇子,就坐到梅树上给我们扇凉吧。” 冉红裳赶忙也坐下道,“我看要得。” 白玉楼笑道,“聚会之事,总要一个人特立独行,才更有味道。我坐到树上会将枝叶细末摇到酒里,不太好,不如就倚着树干,悠然欣赏吧。” 兰天香笑道,“甚好。” 白玉楼便去倚树立着,兰天香将斟满的一杯酒脱手一甩,白玉楼将酒杯一揽,酒水未溅出分毫。 四人梅下煮酒闲聊,按下不谈。 · 夜色渐深,兰天香突然想起还未水洗浴,便与白玉楼、冉红裳离开梅花庭院,找地方洗浴去了。 冉红裳洗浴出来,拿着换洗的衣服回到兰天香的房间,稍微整理一下,匆匆又走出房门,正巧撞见名逝烟。 冉红裳不知名逝烟为何会深夜来到兰天香房外,便问道,“梦尘前辈,深夜来此,是有什么事要找姐姐么?姐姐她…” 名逝烟神秘一笑,截道,“我来找你。” 冉红裳讶道,“找我?” 名逝烟道,“小姑娘,你不是也正要去找我么?” 冉红裳被名逝烟揭穿,笑道,“梦尘前辈,借一步说话。” 兰天香洗浴回来,才着手为冉红裳和白玉楼安排房间,兰天香本来想让冉红裳和自己同寝,多聊聊深更话,名逝烟突然冒出来道,“天香,今晚来陪爸爸吧。” 兰天香惊讶道,“啊?” 名逝烟淡淡笑道,“让小姑娘睡在你这里,然后随便找个地让玉楼住下,接下来的事明天再折腾了。” 兰天香脸上发烫,羞道,“可是爸爸,你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啊。” 名逝烟笑道,“爸爸今晚不想入睡,一个人无聊,所以让天香来陪伴。当然,天香也不能睡。” 兰天香一下就糊涂了,“为什么?” “没有什么。”名逝烟淡淡道,“爸爸想跟天香聊聊,爸爸刚才看画,似乎回想起了一些事,现在不说,总怕突然遗忘。” 兰天香听说名逝烟要她陪伴,或许是想多了,一时失措到脑子一片空白,此时再闻说缘由,才注意到名逝烟情绪寡淡,本以为是因为尘多海之故,然而又觉得奇怪,似乎还有一些别的情绪。但无论如何,能陪着爸爸入睡,于兰天香而言是一件十分令她激动的事,兰天香自是十分开心,连连答应。 冉红裳递给名逝烟一个感谢的眼神,本是客人的她,此时反倒将名逝烟和兰天香送出兰闺。 · 白玉楼欣然接受安排,在进入梅花庭院道上的客房住下。 翌日清晨,白玉楼起来洗漱之后,便想去叫冉红裳,来到兰闺却发现闺门虚掩着,于是又折回客房,但没有进入,而是取道梅花庭院,看望琼柯。 琼柯似乎起得更早,此时已在梅花树下洒扫,看见白玉楼过来,微微有些惊讶,旋即已笑道,“玉楼,怎么大早上的来这里,这里没有什么可观赏的。” 白玉楼道,“琼姑姑早。” 琼柯点点头,看了看白玉楼道,“你的头发睡乱了,不要整理一下么?” 白玉楼抚了抚头发道,“当然,不过得琼姑姑帮忙才行。” 琼柯一笑,便叫白玉楼坐等,自己回房拿来梳镜,一面梳理,一面笑道,“姑姑没怎么出去,除了你和逝烟,不知道男人还有什么发型。倒是记忆中似乎见过一种非常适合你的发型,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不过,我觉得他和你似乎有着一些莫名的牵系…嗯,你待姑姑慢慢帮你梳理出来,自己看吧。” 白玉楼闻言点点头,又有些意外,他从母亲口中得知琼柯并没有悦慕的异性,但听了琼柯的话又觉得琼柯心里住着一个人,而且十分重要,而且这个人… 白玉楼心头猛然一震,想起昨晚琼柯痴望自己的一幕,猜测琼柯口中的那个人应该是自己的父亲洛白衣,及此,不觉又感欣慰,因他觉得,至少在意识深处,琼柯还有模糊的影像,而非忘却了所有。 琼柯没有说她的记忆中还有另一种发型适合女儿,如果一并说了出来,白玉楼也许会控制不住情绪,要与琼柯相认了。 白玉楼心潮澎动,却只是轻轻应道,“好。” 梳理过程有些安静,白玉楼因为琼柯的一番话,忍不住问道,“琼姑姑,你住在庄里多久了?” 琼柯似乎没想过白玉楼会问这样的问题,动作一滞,即又接着梳理,淡淡道,“很久了,姑姑也不记得了。” 白玉楼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琼柯有些好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玉楼道,“玉楼初入中原,所遇之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其中不乏特立独行者。但姑姑给玉楼的印象最特别。” 琼柯哦道,“怎么特别。” 白玉楼回道,“姑姑是第一个让玉楼感觉到与某个地方已经融为一体的人。” 琼柯一乐,笑道,“所以你才会问姑姑在这里多久了?” 白玉楼道,“是。” 琼柯又道,“姑姑也不曾想过玉楼竟是初入中原,也不知玉楼的家乡却在何处?姑姑看你也不像是外邦之人。” 琼柯深居简出,并不知道天下三奇这样的传言。 白玉楼道,“姑姑看得不错,玉楼本是中原人氏,早年随母亲迁居海外。” 琼柯自然问道,“既然如此,又为何独身进入中原,你的母亲呢?” 白玉楼不料把话带到这里,怔了一下,瞒道,“母亲希望玉楼出来历练历练,她自己并未跟来。” 琼柯忽道,“如此,你总是要回去的。” 白玉楼略略一顿,回道,“是。” 琼柯忽又笑了,道,“难得庄里有客,更难得一见如故。” 白玉楼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点点头道,“嗯。” 与此同时,在名逝烟处,兰天香也已起来,洗漱完毕,名逝烟忽道,“天香,爸爸帮你梳妆可好?” (本章完) 正文 ⑩③留信 贵在坚持的武侠,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一夜长谈,兰天香渐渐在名逝烟的低声细语中入睡,名逝烟则一夜未眠,此时也早已洗漱过了,精神还是饱满。 兰天香闻言,自是惊喜不已。自十五岁起,她的头发几乎完全由琼柯负责,偶尔也缠着名逝烟帮她梳妆,直到现在为止,她还是首次听到名逝烟主动提出要求。 兰天香忽地转身道,“我去拿我的妆奁来!” 名逝烟却道,“天香,且慢!” 兰天香闻声动作一滞,慌道,“怎么了?” 名逝烟笑道,“爸爸已取来了。” 兰天香复又一喜,刚想笑,却又一愣,惑道,“爸爸,你是如何取来的?那…红皮妹妹她不是…还在房里么?” 名逝烟道,“是小姑娘帮忙取出的。” “嘿嘿。”兰天香尴尬一笑,道,“没想到她起得够早的。” 名逝烟似有若无地点点头,便开始帮兰天香梳头。 兰天香道,“梳好头发,我得赶去琼姑姑那儿,可不能让琼姑姑干等着。” 名逝烟帮兰天香梳好头发,兰天香对镜去看,颇觉熟悉,忽地叫道,“啊,是妈妈!爸爸,这是画里妈妈的发型!” 兰天香一惊一乍,名逝烟却是淡然。 兰天香忽又问道,“爸爸,你觉得是天香更美,还是妈妈更美?” 名逝烟盯着兰天香看了良久,回道,“以天香对爸爸的了解,天香觉得爸爸会觉得谁更美呢?” 兰天香笑道,“当然是天香啦!因为妈妈不准有人说天香不美,爸爸也不例外。” 名逝烟朗然而笑。 兰天香起身又道,“爸爸,我得赶快让琼姑姑也看看,嘻嘻。” 兰天香言罢离开,跑向梅花庭院,路过白玉楼的客房,看见门掩着,也不知白玉楼起来了没有,自道,“一路上也没看见他的人影,看来要么还在睡懒觉,要么也跑到琼姑姑那里去了。” 兰天香快步进入梅花庭院,猛地被眼前景象惊到。自有记忆以来,她未曾见过眼前之人——眼前之人,分明是白玉楼,但给她一种别样的熟悉感。 白玉楼乍见兰天香,也被惊到,兰天香梳着尘多海的发型,白玉楼猛然以为是画中人跑了出来,回神时喊了一声妹妹。 兰天香被这声“妹妹”喊回了神,指着白玉楼道,“你怎么换了发型?” 白玉楼淡笑道,“你也换了。” 兰天香“哦”地一声,似恍然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白玉楼道,“我叫你姐姐啊!噢,难道我不应该叫你姐姐?” 琼柯站在白玉楼身后,此时偷偷一笑。 兰天香当时恍惚,也没听清,哼道,“谁说的?你该是弟弟,就该叫姐姐!”转又跟琼柯道,“琼姑姑,你说说,小楼弟这妆难不难看?” 琼柯道,“这是姑姑帮玉楼梳的。” “啊?”兰天香一讶,忽又嚷道,“琼姑姑,你好帮阿香梳妆,不好帮小楼弟梳妆,你看这,这多难看。” 琼柯呵呵笑道,“琼姑姑知道,在阿香眼里,只有爸爸的的梳妆好看。” 兰天香不服道,“琼姑姑,你的意思,难道是爸爸的梳妆不好看么?” 琼柯但笑不语。 兰天香又道,“那琼姑姑你来评评,我的妆好看,还是小楼弟的妆好看?” 琼柯道,“一样好看。” 兰天香拉住白玉楼道,“小楼弟,你走运,琼姑姑已经被你掳获,她说的话有偏袒,咱们去找爸爸评评。” 兰天香把人拉到名逝烟跟前,不待说话,名逝烟已看着白玉楼发呆,兰天香和白玉楼大感意外,兰天香也盯着白玉楼看了许久,都不敢问谁更好看了。 名逝烟抱着白玉楼双肩道,“玉楼,这个发型,是你母亲教你梳的么?不对,不对…这个发型,一定要别人帮忙才能梳理出来…” 兰天香抢道,“爸爸,是琼姑姑鼓捣的。” 名逝烟一讶,“琼姐姐?” 兰天香点头。 白玉楼则道,“舅舅,这个发型有什么特别之处?” 名逝烟敛了敛情绪,道,“这是兰大哥的发型。” “啊?”白玉楼闻言一惊,想到琼柯,转又一喜,道,“原来琼姑姑提到的那个人,便是父亲。” 兰天香往四周看了看,奇道,“小楼弟,红皮妹妹呢?怎么不见她人?” 名逝烟道,“也许还未起床。” 白玉楼怪道,“妹妹向来不睡懒觉。” 兰天香道,“小楼弟,你初入中原,怎么就知道红皮妹妹向来不睡懒觉了?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即向兰闺行去,行至门口,兰天香停住道,“小楼弟,在外稍等。” 白玉楼止步,看了看兰闺,但见闺门虚掩,静的出奇,心中不觉十分古怪。 兰天香此时已推门而入,眼前所见,让她乍然一愣,即定了定神,走到床边拿起一张纸条阅罢,不禁暗嗔一声道,“这死丫头!” 兰天香将纸条收起,又将床上的另一张纸条拿在手里,缓步出来,看了看面色含忧的白玉楼,笑道,“小楼弟,紧张什么?” 白玉楼道,“妹妹不在内里么?” 兰天香道,“你的直觉很古怪,不过也很准。喏,她留下一封信给你。” 白玉楼赶忙接过信,打开来看: 阿哥,妹妹不辞而别,还请代为向梦尘前辈和琼柯前辈致歉。阿哥此番入中原寻亲人故友,一路颇不顺意,妹妹能力有限,亦感忧愁。可喜昨日阿哥顺利与梦尘前辈及姐姐相认,妹妹心中大觉舒畅。佳期难得,妹妹自知不宜多扰,不辞而别,乃是不愿阿哥为难,还请阿哥珍惜眼前,多与姐姐为伴。 妹妹此别,其一乃是因心事已了,其二则是因另有他事,烦请阿哥不必多心。与佳人期,须有赏心乐事,此去二十里有一妖娆山,风光秀美,姐姐知其所,可邀一行。 妹裳留。 白玉楼将信看完,不觉惘然。 兰天香问道,“写了什么?” 白玉楼摇摇头,反问道,“妹妹说此地有一座妖娆山,风光秀丽,不知在何处?” 兰天香赞道,“哟,这红皮妹妹不愧是书奇,本姑娘的绝密领地她也知道!既然她都说了,姐姐便带你去走一遭罢。” (本章完) 正文 ⑩④去路 贵在坚持的武侠,敬请各位读者阅览! 。。。 。。。 路上,兰天香道,“本来姐姐每天早上都要到婶婶那里帮忙的,今日为了带小楼弟去玩耍,破例一次,姐姐对你这么好,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白玉楼一路心事重重,闷声跟在兰天香后头走。彼时彼刻,他之所思所想,大抵认为冉红裳让他去妖娆山别有用意,所以一点都不犹豫。但他实在想不出妖娆山会有什么特殊之处,加之心系冉红裳忽然而别,显得十分郁结。 兰天香看在眼里,不免扯些话来闹闹。 白玉楼道,“多谢。” 兰天香嗯了一声,挠挠头道,“小弟,我有一个问题,十分好奇,想问问你。” 白玉楼道,“请问。” 兰天香坏坏一笑,问道,“你喜欢姐姐多一点,还是妹妹多一点?” 白玉楼一愣,即笑道,“你呢?” 兰天香也一愣,即道,“我没有姐姐,当然只能是喜欢妹妹了!” 白玉楼纠正道,“这个问题的前提是比较,既然你喜欢妹妹,不喜欢弟弟,我也只好喜欢妹妹多一点。” 兰天香咯咯一笑,继而不屑道,“你不就是喜欢那丫头嘛,干嘛拐弯抹角的?你已经是大人了,有什么可害羞的?” 白玉楼拍了拍手中折扇,但笑不语。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妖娆山下。 白玉楼抬头看山,只见此山形体妖娆,树木葱郁,细细一看,却并未发现有路径可通山上,兀自道,“这里人迹罕至,妹妹怎知此处风景秀美?” 兰天香道,“叫姐姐。” 白玉楼道,“我说的不是你。” 兰天香道,“这丫头野得很,搞不好无意中来过这里。” 兰天香啧啧两下,又道,“倒是挺厉害。小弟,我们上去!” 两人翻过山岭,来到平落处,兰天香拉着白玉楼,指着前面道,“小弟你看,蓝色的大江!” 白玉楼一看,果然看见一条蓝色的的江流盘绕在山间,清晨雾气缭绕,着眼之景,仙气四溢。 白玉楼恍恍惚惚,对此景色,竟有一层似曾相识之感,幽幽道,“我以为只有海水是蓝色的。” 兰天香笑道,“孤陋寡闻了吧?” 白玉楼忽道,“这里似乎更寒冷。” 兰天香转身一指道,“喏,在那里。” 白玉楼转身看去,便看见一个洞口,洞口野草茂盛,稍不注意,便难发现。白玉楼向洞口走过去,越发觉得清寒,便道,“这个洞里有古怪?” 兰天香点头道,“寒气是从洞里生出来的,洞内十分冰寒,不可大意。” 白玉楼点点头,便拨开草丛,往洞内钻去。 兰天香跟在后面,也进来了,指着洞中石床道,“那白石奇寒。” 白玉楼运使真气,抵御寒冷,道,“我好像来过这里。” “你来过这里?”兰天香奇道,“什么时候?” 白玉楼摇摇头道,“不记得了,但我记得,洞里似乎冰冻着一只野猪。” 兰天香扑哧一笑,又气道,“小弟,你逗我呐?” 白玉楼却摇摇头,凭着感觉翻找一圈,却连个藏东西的地方都没翻到,兰天香在一旁幸灾乐祸道,“假正经了吧?” 白玉楼轻轻一笑,道,“是我记错了。” 兰天香扭头道,“管你怎么说罢。” 白玉楼笑了笑,道,“出去罢,里面什么也没有。” 兰天香便先转身钻出洞口,径直走到平落处的边上,望着蓝色大江不语。 晨曦已盛。 白玉楼站在兰天香身边,望着大江,悠悠吟道,“快意恩仇刀剑,悲欢狂笑大江。行及穷处木乘凉,谁解个中真象。水似繁华流去,月如烟尘怜光。萧萧冷雨暗花香,一往情深不变。” 兰天香有同感,默默不语。 两人静静而立,回思往事,竟都迷茫起来。 “你很喜欢那个胖子。” 白玉楼突然说了一句,打破沉默。 兰天香回神道,“胖子虽然傻乎乎的,但心地善良,不存一丝恶念,呵呵。” 兰天香下意识地像胖子那样傻乎乎地一笑,白玉楼便扭头看了看,兰天香却并未注意,带着揶揄的口吻继续道,“倒是没想到胖子老爹一脸势利,却有一个如此纯净的儿子,看来胖子倒真是十分的‘叛逆’啊!哈哈!” 白玉楼摇头一笑。 “那你呢?” “我?” “是啊,你。”兰天香郑重道,“犹豫让年华空老。” 白玉楼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兰天香笑道,“你在乎红皮妹妹,就赶快去找她,听姐姐的,不必听她的,我跟爸爸用不着你伺候。” 白玉楼才回神道,“你看了信?” 兰天香咳了一下道,“多少看了几行。” 白玉楼道,“本就只有几行。” 兰天香看着白玉楼道,“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吧?” 白玉楼一笑,道,“也是。” · 回到梦尘山庄,白玉楼便去拜见名逝烟,说了冉红裳辞别之事,名逝烟并无一点不同的神色,只问白玉楼什么时候离开。 白玉楼说明日。 兰天香在旁不解道,“明日?” 白玉楼道,“是。” 兰天香便道,“也好,我可以从容准备。” 白玉楼不解此话。 兰天香便又道,“姐姐决定陪你一程,免得你孤孤单单。” 白玉楼倒是没有想过兰天香会主动提出相陪,他本以为兰天香是决计不会离开歧路城半步的。 名逝烟便道,“这样也好。来,玉楼,我有些话问你。” 白玉楼应下,名逝烟询问五美图的来源,白玉楼自是一五一十以告,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聊了许多话题。 是夜,名逝烟欲寝,白玉楼不请自到。 名逝烟奇道,“玉楼,你有什么事?” 白玉楼道,“有些话,玉楼想跟舅舅说。” 名逝烟让白玉楼进入,应道,“嗯。” 翌日,拜别名逝烟和琼柯,白玉楼便由兰天香陪同,赶去波澜台。 兰天香自不知白玉楼为何要转去波澜台,却也不问,只赏着沿途风景,没心没肺地乐和着。 到了波澜台,依旧是人去楼空。 查探无果,白玉楼颇有些伤神道,“这里是水镜先生和云罗姑姑曾住的所在,而如今两位前辈也是渺然无踪…” 白玉楼未入中原之前,对中原故人的了解,全来自母亲白安适,之后才在冉红裳口中又了解一二,自然不知当年具体之事。 白安适乘桴浮海之后,洛白衣和尘多海俱逝,上官镜心怀内疚,携千云罗避世,有说他们是寻好友齐不染去了,也有传言说他们入海寻找白安适踪迹去了,习有风闻讯,似也追踪而去。不过这都只存在传说中,或者说冉红裳的书里,无人知晓真正的故事。 白玉楼顿了一下又道,“我接下来会去梦落之山一趟,之后便是赶去金陵,妹妹你有何打算?” 白玉楼转头看向兰天香,兰天香愣了一下,忽地“喂”了一声,训道,“小弟,谁是你妹妹?” 白玉楼萧然一笑,拱手道,“先入为主,喊顺口了,还望姐姐见谅。” 兰天香知道白玉楼心情苦涩,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纠缠了,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姐姐我大人不计小人过。” 对于白玉楼的问题,兰天香却想了半天,也没说话。 白玉楼等了许久,不见回答,又问道,“你要去哪里?” 兰天香闻言,扭头看向白玉楼,没有再沉默,而是突然道,“在这世上姐姐唯一牵挂的人是爸爸,你说我要去哪里?” 白玉楼略略苦笑,道,“只因此一牵挂,便不出来看看天下么?” 兰天香望了望波澜台的海面,道,“和爸爸相比,天下有什么好看?” 白玉楼也跟着看向海面,鼻头竟然一酸,终于抱拳一揖,道,“那就此别过。” 兰天香伸出一手,道,“你有要事,先请吧。” 白玉楼转身离开波澜台,不再回头。 兰天香看着白玉楼离去,才又转身,望海不语。 (本章完) 正文 ①失画卷 书已至半,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白玉楼别了兰天香,即赶往梦落之山,路上走得渴了,进入一家小店歇脚。 小店不大,却有不少客人。 白玉楼踏入店门即发觉众人眼色有异,却并不理会,到柜台边要了一壶酒,找了角落的一个位子落座。落座不久,便听到有人说什么“三舅自与冉公子比试掌法失败后,乖乖溜回横断山当道士去了,哈哈,这个冉公子,不枉老娘叫他阿哥,果真有天人一般的风采”! 白玉楼不动声色,思忖道,“那****与钟道长比试掌法,只有三人在场,钟道长秉性虽颇为顽皮,但不至于把这事挂在嘴上去说,此种传言,必是妹妹鼓捣的。当初妹妹与我说让冉惊鸿的名声播散出去,于寻觅必有好处,想在看来,名声在外是真,却无一点靠谱,路上还是全由妹妹打点,哈。” 白玉楼兀自发笑,拍了拍桌旁的竹篓盖子,似想到什么,却见酒来了,一时便忘了那什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饮足了酒,白玉楼便思启程,扭头拍了拍竹篓盖子,想拿起竹篓背上,忽地又想起前时所忘,低声道,“这几日竹篓似轻了许多。” 白玉楼这样说着,一面已揭开盖子,往竹篓里一看,脸上顿时失却一半血色,“三卷?怎会?这……啊,难道是忙着赶路,竟不知画卷遗失?” 白玉楼连忙抓起竹篓查看底部有没有缺口,却是没有,一时百思不得其解,付了酒钱便匆匆走出小店,小店里的客人都好奇地看着白玉楼出去,面面相觑。 白玉楼匆匆走到偏静处,将剩下的三幅画卷一一展开来看,除了留在梦尘山庄的尘多海画卷,皇甫飞卿画卷竟不翼而飞了。 名嫣画卷犹在,令白玉楼安心不少,但遗失皇甫飞卿画卷,白玉楼亦自感愧疚,仔细将画卷收好,便原路折回寻物。 第一个地方自然是方才歇息的小店,那些被白玉楼吸引目光故意慢慢吃喝的客人看着白玉楼急匆匆而去,兴味索然之际,忽又见白玉楼匆匆折返,都不由微微张开嘴巴。 白玉楼进来便抱拳礼道,“各位,在下冉惊鸿,路上遗失一幅画卷,不知在座各位可有人拾得?若有,还望送还,冉惊鸿必有重谢!” “冉惊鸿?他果然是冉惊鸿!” 这班食客都听说过冉惊鸿的名字,却并不认得冉惊鸿其人,但看白玉楼样貌不凡,此时又听到白玉楼自称是冉惊鸿,便不由得脱口而出“他果然是冉惊鸿”这样的话,这似乎也是人之常情,类似于某人先一步说了某话,便有人会说,“嘿嘿,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个食客忽地跳出来道,“冉公子,画在我这里!” 余众失了先手,大觉惘然。 白玉楼闻声看去,却见那食客果然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幅画卷,满脸喜悦地蹦跳而来,不由得一喜,再细看,那幅画卷已没有竹筒护身,心下暗道,“他怎把竹筒给扔了?” 那食客已将画卷递到白玉楼跟前,欢喜道,“冉公子,你看是不是这幅,这确是在下在路上捡到的。” 白玉楼听到“确是”二字,不禁莞尔,接过画卷打开来看,却不是,便摇摇头道,“不是这幅,多谢足下。” 听到回复,那食客顿时不尴不尬地立着。 这时失了先手的食客中有一人高声道,“冉公子莫忧!” 这人高喊一声,也趁机跳出来道,“冉公子,此事无须忧虑。但依在下看,冉公子方才匆匆忙忙,想必画卷是在来此的路上遗失的,咱们按原路回去寻找,必能找到!” 白玉楼点点头道,“足下所言极是。不过在下回去寻找即可,不必劳烦各位。各位各有活计,在下不敢……” “诶,冉公子,”拿着画卷的食客拦道,“何必客气,在下若能帮上冉公子一二,这可比什么活计都来得有收获呀。” “看来我又错了,冉惊鸿的名声散播出去,于寻觅原是非常有用。”白玉楼微微一笑,抱拳道,“那在下就不客气了,事不宜迟,各位请。” 小店里的食客其实有欲去又不欲去的,但白玉楼“各位请”三字一出,也不免硬着头皮跟着,心中却颇为纠结今日的活计。 积极者众,各人问东问西,“冉公子,你打败三舅,是在什么时候?” 白玉楼回道,“并未打败,只是切磋武艺。” “那三舅为何跑回横断山?” 白玉楼道,“也许是斗嘴输了,愿赌服输。” “三舅斗嘴输了?输给谁啦?” “我知道,我知道!是老娘对么?诶,不对,不对不对!老娘呢?她不是一直和冉公子同路的么?” 白玉楼道,“她有些事情,在下也有些事情,须分道而行。” 众人但觉有理,又有人道,“方才冉公子进入店中时,在下惊讶之余,以为公子是天人下凡,敢问冉公子是哪里人,怎生得这般天资?” 白玉楼暗自苦笑道,“众人原是为我而来,于寻画之事无补,这样拖延,若有人拾得,怕也走得远了。” 白玉楼不动声色道,“在下江南人氏。” 即有人应道,“在下早就听说江南人杰物灵,今得见公子,果真不假。” 白玉楼不答,便又有人道,“咱们是帮公子寻画的,可不能把时间全花在啰嗦上,须得仔细寻画才是,冉公子,你说我这话讲得对不对?” 白玉楼微微点头道,“对极。” 一路找寻无果,众人已跟着白玉楼进入途中小城,白玉楼回神时不禁一愕,身边的队伍已然是浩浩荡荡,不明真相之人乍然还以为白玉楼是哪家贵公子。原来一路找寻而来,众人都十分亢奋,看到人便高声问询,搬出“冉惊鸿冉公子”六字自不在话下,加入的仰慕者比之退出的纠结者更多,队伍不知不觉便庞大起来。 白玉楼苦寻不得,心中颇觉爽然,看着身边的搜寻队伍,既有些无奈,又有些哑然失笑之态。这些人找到了许多东西,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各式扇子,白玉楼起初还不知这些人怎会突然活跃得超乎寻常,待到如今,心中已有一些分明,暗暗打点着该如何抽身了。 小城搜寻,依旧无果。 有些乡人不明就里,以为白玉楼欲收集各地名画,不觉都欢欢喜喜地拿出自家收藏的画卷来,抱到小城最大的酒楼,才知错了。但又听说白玉楼赐墨,一个个又激情四射,抱着画卷恳求白玉楼写几行字上去。 扇画书板,甚至是一张白纸、一片布衣,此时都等着白玉楼挥墨。 白玉楼无奈,一面书写,一面自嘲道,“看来我又错了,冉惊鸿的名声散播出去,却于寻觅依旧是无所用途。” 白玉楼从白天写到傍晚,人群犹不散去,天色已晚,白玉楼知道众人都未有进餐,不假思索,挥金摆宴,延请众人。众人一时欢呼雀跃。 小城酒楼,还未遇到过如此大场面,伙计们都忙得几乎折了腰,酒楼主人那张嘴即便是用手托着下巴都拢不上,当真十分地热闹、有趣。 众人敬酒,白玉楼来者不拒,听着四面八方的吹捧,倒也是平生首次。宴席散去,远近之人各有着落。白玉楼连夜脱身而去,以至于翌日众人酒醒,恍惚之余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一个梦,更有甚者,以为犹在梦中。 白玉楼摆脱众人,长舒了一口气,继续找寻画卷,一直找回到波澜台。此时兰天香早已离开了,望着空荡荡一片,白玉楼一时不知该如何。 “一路仔细找过,并无发现,看来是天香妹妹拾得了。母亲曾说过飞卿前辈和多海前辈的感情极深,如今并在一起,也好,也好……我也不用折返歧路城……” 白玉楼找寻无果,没有更好的办法,在波澜台上伫立片刻,重又往梦落之山赶去。因为总担心赶得太快,竹筒会从竹篓里漏出,白玉楼查视竹筒里的画卷后,换用布巾裹紧剩下的三个竹筒,捆在后背,疾踏流星而去。 (本章完) 正文 ②无双剑谱 书已至半,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白玉楼以为是兰天香拾得了画卷,其实兰天香那日与白玉楼别后,独自在波澜台上徘徊一日,并未拾得什么画卷,便回歧路城了。 兰天香回到梦尘山庄,却拿了一个竹筒径直到安适亭找名逝烟。名逝烟看见兰天香早早回来似乎有些意外,问道,“怎么就回来了?” 兰天香笑道,“怎么,爸爸是恨不得天香走远,好不打搅爸爸清静啊?” 名逝烟柔声道,“多出去走走,总是好的。” 兰天香却道,“爸爸为什么又不出去?” 名逝烟答不上来,看着兰天香手中竹筒问道,“那是玉楼临别送与你的么?” “他哪有那么豪爽!”兰天香揶揄一句,又笑道,“嘿嘿,这是天香偷偷从他的竹篓里拿出来的。” 名逝烟对此无可奈何,摇头笑道,“玉楼发现少了一幅画卷,必然忧心忡忡。” 兰天香嘴巴一翘,道,“这我可管不了,我拿出这幅画卷,为的是要考验小楼弟,天香不想小楼弟犹犹豫豫的,若是他回来询问,我就不认他做弟弟了!” 名逝烟犹是无奈一笑,道,“你太调皮了。” 天香嘿嘿一笑,忽又抱怨道,“我倒觉得是爸爸太坏了,竟然联合臭丫头瞒我!” 名逝烟朗声一笑,解释道,“小姑娘聪明伶俐,有事拜托爸爸,爸爸怎忍心置之度外?何况作为交换,她给予爸爸的要更多。” 兰天香撇撇嘴道,“爸爸,我觉得你对那个臭丫头非常好。” 名逝烟笑道,“是么?” 兰天香哼道,“算了,我不计较,因为我知道她的身世,爸爸对她好也是理所应当。” 名逝烟惑道,“此话怎解?” 兰天香道,“那臭丫头会使冷花十九剑。” 名逝烟愣道,“她?” 兰天香点头肯定,又道,“但很不利索,是缺胳膊断腿的三脚猫架势。” 名逝烟兀自低吟道,“冷花……冷花……” 兰天香看着奇怪,问道,“爸爸,你想记起以前的事么?” 名逝烟回神一怔,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兰天香笑道,“如果爸爸想,天香就出去帮爸爸找寻。” 名逝烟摇摇头道,“找不到的。” 兰天香即道,“那我就不去了!” 名逝烟若有心事地点点头,忽又问道,“你拿了哪一幅?” 兰天香道,“是叫皇甫飞卿的。” 兰天香将画卷从竹筒里倒出,铺开在亭子中央的石桌上道,“爸爸你看——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这位皇甫飞卿女侠使的是一对匕首,那她所习武学,必然是藏锋无双剑了。但现在只有画卷,没有剑谱,爸爸,你不觉得可惜么?” 名逝烟不知道兰天香想要说什么,道,“哪里可惜?” 兰天香道,“可惜呀,明明能从画中看出武学,却无剑谱。” 名逝烟看着兰天香道,“你要做什么?” 兰天香坏坏一笑,神秘道,“本姑娘不忍明珠有瑕。” 名逝烟恍然大悟,由着兰天香去拿来笔墨纸砚,在兰天香一边写剑谱时,名逝烟在一旁又跟兰天香说起那夜让兰天香陪伴的事,笑称兰天香入睡太快,话还没说到多少。 兰天香便道,“爸爸,现在说也不迟。” 名逝烟点点头,“小姑娘跟爸爸说,爸爸曾经有个别名,叫穆停云。” “穆停云?”兰天香闻言蓦地停笔,思考片刻,即作恍然状,“噢,我知道了,是霭霭停云,濛濛时雨。八表同昏,平路伊阻。静寄东轩,春醪独抚。良朋悠……” 兰天香话声戛然而止,只为接下之句乃是“良朋悠邈,搔首延伫。” 兰天香无意间触动名逝烟深怀心中的忧伤,很是局促,道了一句“哎呀忘了”,又转头书写剑谱。 名逝烟悠悠笑道,“小姑娘说爸爸之所以化名穆停云,是因为仰慕兰大哥,兰大哥名字中的‘时雨’二字正是出自五柳先生的停云诗。” 兰天香嗯嗯点头道,“都是有学问的人,儒侠,儒侠。” 兰天香写好剑谱,呈给名逝烟看,颇为满足道,“这卷剑谱定名为《无双剑谱》,明日把画中匕首临摹出来,再去找东家头的铸师打制一对匕首,便是明珠完璧了。” 名逝烟改动了一些词句,把剑谱还给兰天香。 (本章完) 正文 ③唐天枝 书已至半,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拂晓的梦落之山,一片冷肃迷离,朦朦胧胧,却看得见一名白衣玉人在峰巅林木遮掩之下,凝神独立。忽地,一双玉手轻扬旋转,一时林啸而动,无数露水脱枝离叶,滴滴圆润,运转在空,随之即是如天落雨,这雨却似长了眼睛,全都向玉人秀发轻拍而去。 白衣玉人即是天女,上述景象,乃是天女以山舞集露水洁发。 高歌谁和余,空顶清音起。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江湖传言,梦落天女的武学修为已臻化境,无数仰慕者欲登顶与之一会而不可得,自有传言日起,十多年来,唯有梦幽和剑绝登顶会面有成。 天女洁发事毕,运起真气一荡,秀发不刻即干。天女披发未束,负缺月,按孔吹箫,箫声缓缓,曲曲相接,诉不尽柔肠。 · 世人仰慕天女,十多年来,慕名而至欲求见天女者不下万千人众,皆铩羽而归。求不得而心愈挫,牢骚便起,一传十十传百,天女非凡人可以得见,如此,欲见天女者不减,行动者几无。 然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在这万千的仰慕者中,便有一个人,为见天女一面,十年如一日,风雨无阻。 不正是这日午后,一人头顶纱帽,遮却容颜,来到梦落之山南麓,只因南麓好走,不似北麓西麓东麓,绝难攀爬。 纱帽身材高挑,背缚一物,想是同为求见天女之人。话说这纱帽刚到南麓,便听得哎哟之声从山上连连传至,不一刻,便看见一名男子滚至脚下。 男子摔得灰头土脸,看见地上一双布鞋,猛地抬头一看,却见一人头顶纱帽,看不分明容貌,连忙爬起,退开几步。 纱帽一笑,问道,“这位兄台,你缘何从这山上滚落?” 那人拍了拍衣裤道,“与你何干?” 纱帽便道,“在下也正欲上山,观兄台际遇,不觉奇怪。敢问兄台,这山上难道有豺狼虎豹不成?” “呸呸呸!”那人连呸三下,不悦道,“你这人也忒不长见识,这山上住着天女,你也不知么?” 纱帽道,“天女?她是什么人?” 那人道,“天下第一女子。” 纱帽若有所思道,“兄台难不成是被这天女赶下山来的?她怎会如此凶恶?” “呸呸呸!”那人又连呸三下,更不悦道,“天女向来孤离,不喜他人打搅清静,我愚笨不堪,强要上山见她,惹得她不快,才被轰了下来。此是我之错,你怎么说她凶恶?真是让人徒生不快,不与你闲扯了罢。” 那人转身又欲爬山,纱帽连忙叫住他道,“兄台且慢!都怪在下嘴欠,不会说话,若有失礼得罪之处,还望兄台海涵。” 那人听了这话,火气消了泰半,回头道,“我都不与你计较了,没事便离开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纱帽却不走,反而一揖道,“在下唐天枝,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虽有些不耐烦了,却见眼前之人彬彬有礼,也不好发作,回道,“免尊姓牛,双名伯擒!” 唐天枝又一揖道,“原来是伯擒兄,幸会。” 牛伯擒嗯了一声,试探道,“你还有什么话说的吗?” 唐天枝道,“小弟方才看见伯擒兄才从山上下来,又听得伯擒兄言天女向来孤离,不喜他人打搅清静,伯擒兄缘何还欲上去?” 牛伯擒暗想自己的事迹远近皆知,便道,“你是哪里来的?” 唐天枝道,“在下慕名而来。” “哦?”牛伯擒皱了皱眉,忽道,“你也不要想着上去了,不会成功的。” 唐天枝惑道,“伯擒兄如何得知?” 牛伯擒抹了一把脸,回道,“看你不知事,我便与你说说。我十年如一日这般攀爬,都不能感动天女,使她放我见她一面,你这般模样,盖头盖脸的,想都别想了!” 唐天枝并没有被吓退,反而道,“伯擒兄如此执着,令人感佩。不过在下以为,伯擒兄此法不甚妥。伯擒兄既有如此毅力,何不寻访名家拜师学艺,学成归来再试,或有一二分的机会。” 牛伯擒怪咦了一声,道,“原来你也知道天女的厉害,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懂。” 唐天枝抱拳道,“见笑。” 牛伯擒道,“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我也想过这件事。不过,不行!天女是神,天底下没有任何人可以教出一个徒弟能胜过三梦,我若勉强上去,万一触怒天女,必死无疑!这太冒险,而且几乎没什么希望。” 唐天枝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又道,“伯擒兄还未试过,怎就断言无望?十年如一日,确实难能可贵,但将一生空负,怕也是天女所不愿见。” 牛伯擒不觉陷入沉思,忽然抬头道,“你是谁?” 唐天枝轻轻一笑,抱拳一揖道,“在下唐天枝,兴味寡然了,伯擒兄,就此别过。” 唐天枝转身欲走,牛伯擒却追上来道,“哎,唐兄弟,慢慢慢。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似乎可以细细考究一番,走,我请你到附近吃酒,咱们再聊一聊。” 唐天枝被牛伯擒挽着,不想答应也不成了。 附近小镇酒楼。 两人落座,唐天枝看着有些灰头土脸的牛伯擒问道,“伯擒兄,你在此十年不懈,可知天女为何不许任何人求见?” 牛伯擒玩弄着一双筷子,回道,“也不是任何人,据我所知,就有一个人每年八月十五都能上山,次日别去。” 唐天枝讶道,“竟有如此人?” 牛伯擒点头道,“是呀。每到这日,便是我的假日。” 唐天枝不解道,“此话怎解?” 牛伯擒道,“搅扰天女会客,十分无礼。” 唐天枝笑道,“这倒是在理。” 酒菜上来,牛伯擒忽指着唐天枝的纱帽道,“唐兄弟,你还带着这纱帽作甚?” 唐天枝,“小弟容貌颇为不雅,是以……” 牛伯擒猛地打断唐天枝的话头,“那你更没着落了!天女神仙一般的人物,绝不见容貌丑陋之徒,我时常对镜修理边幅,才有信心去求见。” 唐天枝此时才细细看了看牛伯擒面貌,暗道,“方才没有注意,伯擒兄确有几分俊奇,可惜一表人才,空负十年光阴。” 牛伯擒斟酒敬了唐天枝一杯,唐天枝谢过,又问道,“伯擒兄除了八月十五,每日尝试不止么?” 牛伯擒哈哈一笑,回道,“每日尝试不止,那我岂非也是神仙?我没吃没喝,哪来力气爬山?做事情得靠计划,我每日清晨至晌午在这镇上打杂,换来一日的花费,午后至日入,才开始不懈攀爬,至今十年,却不见成效。” 牛伯擒突然叹了一声,又摇着头道,“看来唐兄弟说得对,天女既非凡人,眼光及心思自也与凡人不同,想用我的方法感动她,怕终究是事与愿违。于拜师求艺一途,我也想过,但梦尘梦幽两位前辈又岂是等闲可以见到的?” 唐天枝道,“怎么说?” 牛伯擒笑道,“唐兄弟有所不知,梦幽前辈行迹飘忽,难以寻见,梦尘前辈则寸步不离梦尘山庄,比天女更难得见。” 唐天枝道,“原是为此。” “天底下除了梦尘梦幽两位前辈,谁还有本事教出登顶的徒弟?”牛伯擒叹息之余,又试探道,“唐兄弟既然建议我求教名家,是有什么门路么?” 唐天枝一时被问住,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有谁可荐,尴尬道,“倒不是。小弟只是觉得伯擒兄也非等闲之辈,只要愿意去求教,无论对方是谁,十年功夫,伯擒兄必有所成。” 牛伯擒愁道,“即使必有所成,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上不去?” 唐天枝道,“未必。” 牛伯擒沉吟半晌,忽道,“唐兄弟,你要去试一试么?” 唐天枝摇摇头道,“小弟是慕名而来,非是一定要上去一见。能上得几许,便是几许,不予强求。” 天色渐晚,酒也吃得差不多了,牛伯擒付了账,邀请唐天枝到自己住处凑合一宿,却被唐天枝婉言谢绝,便笑道,“也罢,我那地方尴尬得紧。” 牛伯擒与唐天枝道别,一个人回到住处,百无聊赖,回想唐天枝的话,心情越觉沉重,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唐天枝别过牛伯擒,在镇上走了一圈,寻得一个破庙,好巧不巧,竟看见牛伯擒在破庙里忙活,脑中忽地便跳出“尴尬得紧”之语,不禁一笑,伫立片刻,悄然离去。 唐天枝在镇上找了家客栈投宿,夜里好奇难耐,寻到破庙。 此时夜深人静,天月皎洁,牛伯擒也还未入寝,立在破庙外仰头痴望天月,眉锁深愁,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唐天枝但觉牛伯擒怀有心事,不去打扰,悄悄又回到客栈。 (本章完) 正文 ④天女 书已至半,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翌日拂晓。 梦落之山依旧清寒。 天女一曲奏毕,不知为何停了下来,抚摸着竹箫出身,猛地察觉有人闯入,不由一惊,即将竹箫往腰间一挂,转身时发现闯入者已入禁地,暗暗一奇,随即在朦胧中推出一掌,直逼闯入者门面。 闯入者自是有备而来,疾速避过这逼命一掌,却见天女连招有如蛟龙出海,奔腾而来,闯入者难得喘息之机,近身拆招,虽在朦胧之中,亦看得见天女清淡之姿。 闯入者看了天女一眼,却见天女脸色一冷,不由得眉头一皱。 天女从未遇到过有人如此无礼,招式已然不留余地,闯入者分神之际,应招脱节,倏然已中了一掌,但也顺势脱开一招,慌得大叫,“二师姐,你还记得谢飞絮么?” 天女掌势已到,闻言猛地往左边一撇,一掌打偏,犹是击中了闯入者的右肩。 闯入者右肩挨了一掌,顺势又退几步,“二师姐,我是玉楼,是大师姐叫我来的,冒昧之举,实所不该,还请二师姐暂息雷霆。” 天女听到“谢飞絮”三字,稍稍放下戒心,收回招式,冷冷地看着白玉楼。 闯入者却果真是白玉楼。 白玉楼对上天女凌厉的眼神,犹有后怕道,“二师姐。” 天女目中射出幽幽寒芒,并不出声。 白玉楼知道天女是在等他解释,若有不慎,一句说错,便是死劫,但也不敢一直撒谎,硬着头皮道,“二师姐,方才为了让你停手,我撒了谎,我不是大师姐叫来的,而是自己跑来的。” “你!” “嘭!” 天女动怒,赫然拍出一掌,白玉楼对了一掌,顿觉杀意临身,忙又道,“二师姐,我虽然还没见过大师姐,但我能感觉得到,我也能感觉得到二师姐很挂念大师姐。大师姐她,她并不是很好,她的身子……” 白玉楼故意一顿,果然脖子瞬间即被天女捏住,“你说。” 白玉楼镇静道,“二师姐暂息雷霆,大师姐身子抱恙,非玉楼所愿知闻。” 天女放开白玉楼道,“你是什么人?” 白玉楼一揖道,“二师姐,你认得洛白衣么?若认得,仔细看看我……” 天女听到“洛白衣”三字,已然一惊,顺着白玉楼的话定睛瞧了瞧白玉楼的面庞,忽地退后一步,颇显震惊道,“你,你是……” 天女呆呆地看着白玉楼,白玉楼心知险关已过,不觉一阵轻松,同时也发觉冷汗已侵湿后背,回道,“是。” 天女听到这个“是”字,眼前一蒙。 十五年前,谢飞絮也曾跟她说过,她的师父名唤洛白衣。 天女看着眼前人,只觉得熟悉,却无半点其他的印象,颤颤问道,“那师父的故事,你又知道多少?” 白玉楼不知谢猗忘却前尘,反以为谢猗在试探他,恭谨道,“母亲说父亲是天之玲珑,剑法绝世,有‘剑葩’美誉。二师姐,你身上背着的可是缺月,你腰间的竹箫……” 天女忽地退后一步道,“这都是师父的。” 白玉楼犹道,“二师姐,我可以……” 天女立即摇头。 白玉楼又道,“二师姐,我只是想摸一摸它们,不刻归还。” 天女还是摇头。 白玉楼但见天女陷入惘然之思,只得呆呆立着。 过了片刻,天女忽道,“你是谁?” 白玉楼一愣。 天女却不说话,只看着白玉楼。 白玉楼道,“二师姐,我叫白玉楼,是剑葩洛白衣的儿子,你叫谢猗。” “我真的叫谢猗?” 白玉楼一讶,“二师姐,你……” 天女见白玉楼突然不说话,凝伫片刻,淡淡道,“对,我都不记得了。” 白玉楼忍住悲辛,道,“二师姐……” 天女摇了摇头,卸下背上的缺月及腰间的竹箫,递给白玉楼道,“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白玉楼接过兵箫道,“多谢。” 白玉楼抚摸着缺月和竹箫,心潮涌动,泪水不禁滑落。 天女看在眼里,却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整个人依旧冷冷的。 白玉楼忽地抬眼看着天女道,“二师姐,我舞一曲。” 天女点头。 白玉楼得到应允,将竹箫递回给天女道,“二师姐,请为我伴奏。” 箫声起,剑声扬。 快意恩仇刀剑,悲欢狂笑大江。 白玉楼手捏缺月,舞的正是浑然刀剑诀。 听着箫声,白玉楼感觉到天女的情绪在波动,但并不激扬,不觉有些失落。 一舞既毕,天女道,“这是师父的剑法。” 白玉楼点头道,“是。” 天女收回缺月,又道,“你似乎可以感应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白玉楼点点头,忽道,“父亲说……他爱你。” 这六个字犹如一道霹雳炸响,天女脑子嗡地一下,立在原地,久久不知回应。 白玉楼便又道,“是缺月告诉我的。” 天女无言以对,良久,却道,“可我都不记得了。” 白玉楼闻此不禁一悲,道,“能见到二师姐,也传了话,玉楼心愿已了。” 天女道,“你可以呆在这里,不论多久,都可以。” 白玉楼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道,“二师姐,最近十年,有一个人……” “不用多言它事。”天女截住话头,口气短促而冷酷,不留余地。 白玉楼不敢再说。 天女看了看白玉楼,转过身去,良久。 白玉楼在后痴痴地凝视着天女,似有话要说,又不知如何开口。 呆立半天,白玉楼忽地眨了眨眼,询道,“二师姐,你不打算出去走走么?” 天女闻言回头一看,旋即又掉过头去,望着远处茫然问道,“走?要走去哪里?” 白玉楼自是不知。 天女又道,“玉楼,你下去,如果你见到姐姐,就说我很想她。” 白玉楼应下,拜别而去。 天女独立远眺,朦胧中,江河滞留,又自远去。 (本章完) 正文 ⑤牛伯擒 书已至半,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牛伯擒思考一夜,终于有所开悟,早早起来收拾,临行前到梦落之山南麓拜别,竟撞见一人从山上下来,一眼便认出是唐天枝,不禁大惑,上前道,“唐兄弟,你上去了?” 唐天枝不想说谎,点点头。 牛伯擒像做梦一般恍惚了好久,忽捏了捏面皮道,“你你,你究竟是谁?” 唐天枝道,“小弟唐天枝。” 牛伯擒怔怔地看着唐天枝,忽地跪下道,“唐兄弟,你收我为徒罢!” 唐天枝见状,连忙俯身扶着牛伯擒道,“伯擒兄,万万不可。你年长,小弟年幼,小弟怎能收你为徒?” 牛伯擒不依道,“我牛伯擒有眼不识泰山,竟把唐兄弟看轻,真是愚蠢至极。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既曰君子,子犹曰:德高者为师。唐兄弟,我都跪下了,你不受也受了。” 唐天枝道,“伯擒兄,你这又是何苦?” 牛伯擒苦缠不成,索性抱住唐天枝小腿道,“唐兄弟,我求你了行……不不不,是师父!师父,徒儿求你了,行不?” 唐天枝被牛伯擒死死抱住,左右为难,不得已道,“我可以破例传授你武艺,但你须先答应我两个条件。” 牛伯擒为此突然之变停止了纠缠动作,道,“我答应!” 唐天枝便又道,“回家。” 牛伯擒一愣,忽道,“徒儿正欲回家一趟。” 唐天枝却又道,“而且十年不得离家超过二十里。” 牛伯擒猛然愣住。 唐天枝追问道,“你答不答应?” 牛伯擒自是答应,而且十分地斩钉截铁。 唐天枝点点头,又道,“第二个条件,不许叫我师父。” 牛伯擒愣了一下,突然感觉到唐天枝心思有异,心知不可造次,连忙放开双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道,“那叫什么?” 唐天枝道,“依旧以兄弟相称。” 牛伯擒咳了一下,道,“这怎么行?” 唐天枝道,“伯擒兄,你放心,小弟会因材施教。” 牛伯擒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 唐天枝又道,“伯擒兄,请带路。” 牛伯擒自是欢喜带路,路上回思昨日之事,都觉唐天枝的出现不似偶然,依着有话直说的个性,问道,“唐兄弟,你昨日是不是故意来试探我的?” 唐天枝微微一笑,不答这话。 隔着纱帽的黑纱,牛伯擒看不到唐天枝是何反应,见唐天枝不答,咳了一下,默默走了一段,忍不住又想询问会见情况,转念一想,又觉亲自去见才好。 “那我就不问天女,就问唐兄弟的情况。”牛伯擒打定主意,便问道,“唐兄弟,你上去可有遇到天女?” 唐天枝回道,“有。” 牛伯擒又道,“你擅闯禁地,必然遇到打斗了。” 唐天枝道,“小弟不是天女的对手。” 牛伯擒讶道,“那她怎么不打你?” 唐天枝笑道,“伯擒兄如何得知她不打我?” 牛伯擒道,“你分毫不损。” 唐天枝道,“小弟受的是内伤,不过并无十分大碍。” 牛伯擒将信将疑,又问道,“唐兄弟,初见你时,我便觉察你行色匆匆,似有许多事情待办,你是行脚之人,而我答应十年不出二十里地,那授艺之事?” 唐天枝道,“有缘必能相会,伯擒兄无须多虑。” 牛伯擒不知唐天枝打着什么主意,但既有承诺,一切顺受,这日午后,二人不觉已来到牛家门外。 牛家独户,并无邻居。 唐天枝看见柴扉虚掩,便知屋里有人,细细一看,又不觉欣慰,此柴扉老旧,却无残破之态,想来牛伯擒离家十年,家中妻儿也有安居之法。 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牛伯擒离家十年,家中妻儿为何不出门找寻?按照牛伯擒的讲述,他在梦山南麓的行迹几乎人尽皆知,但并无听说他的妻儿曾来寻他回乡。 唐天枝竟有些弄不明白这家子的行为了,扭头看了看牛伯擒。 牛伯擒脸色一变,推开柴扉,走了进去。 唐天枝跟着入内。 两人行不多步,便看见一白发苍苍的老妪蹲坐在屋外拾豆。老妪也察觉有人近前,抬头一看,便呆了,似认得牛伯擒,又似不认得。 唐天枝与牛伯擒并立,并未注意到牛伯擒此时已是满眼泪水。 只看老妪容貌姿态,唐天枝还以为她是牛伯擒的祖母,却见牛伯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如泉涌,喊道,“娘,孩儿不孝!” 唐天枝闻言一愕。 老妪似也晃过神来,踉踉跄跄地冲到牛伯擒跟前,一把抱住牛伯擒双肩细认,“你是我的儿?你是我的儿?” 老妪哆哆嗦嗦地念叨着,忽地将牛伯擒抱入怀里,泣道,“我的儿呀,你到底是去了哪里了呀,怎么现在才回来呀,娘想你好苦呀,好苦呀。” 唐天枝这才知道牛伯擒家中还有老母,而且并不知道他的去向。 此时闻声从屋内跑出来一个妇人,旁边还跟着一名三四岁的小男孩。 唐天枝本以为那妇人是牛伯擒的妻子,但看见小男孩时,便觉不对,牛伯擒离家十年,若有孩子,也有十岁了。 唐天枝此时也注意到妇人的目光竟是十分冷漠,并不因牛伯擒母子团圆而有丝毫喜悦,身边的小男孩却一脸茫然,发现唐天枝在看他,连忙拉住妇人的手,躲了起来。 若是只有牛伯擒和老妪,唐天枝此时或会暂避,但还有妇人在场,而且面色不善,唐天枝担心牛伯擒招架不住,便留了下来。 那妇人也不怕生,而且十分有礼,上前跟唐天枝道,“这位客,进屋喝杯水么?” 唐天枝抱拳一揖,道,“多谢。” 妇人将唐天枝请入客厅,冲了一杯茶递上。 唐天枝连忙起身,双手接过茶杯,却发现妇人并未松手,不禁一奇。 妇人道,“这位客,您不摘下帽子,怎么饮茶?” 唐天枝闻言微微一怔,有些不自然地收回双手,“哦”了一声,摘掉纱帽,放到一边的桌上,一揖道,“失礼了。” 妇人从未想过纱帽之后竟是如此一张俊脸,两片薄唇微微张着,竟看得呆了。 小男孩此时跑来拽了拽妇人衣襟道,“娘,茶烫手。” 妇人被这么一拽一喊,惊回了神,猛地退了一步,双手一松,茶杯一掉,妇人见状慌忙又趋前抢救,唐天枝却先一步将茶杯接住,饮了一口道,“好茶。” 妇人满脸尴尬道,“多有失礼。” 唐天枝忙道,“是在下失礼,在下唐天枝,不知您…………” (本章完) 正文 ⑥秦氏妇 书已至半,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妇人轻轻一笑,道,“唐兄弟,奴家都看在眼里了,奴家是牛家二儿之妇秦氏,唐兄弟若不介意,可以叫奴家一声嫂嫂。” 唐天枝又一揖道,“嫂嫂,有礼了。” 秦氏道,“唐兄弟不必多礼,请坐下吧。” 唐天枝应了一声,坐下道,“嫂嫂一人在家么?” 秦氏笑道,“孩子他爹上城卖豆腐去了,奴家留在家里纺织,一并带孩子。”秦氏不敢久视唐天枝,撇开目光看了看小孩,才又转回来问道,“唐兄弟怎会来此?” 秦氏既看见牛伯擒,自然便知唐天枝是牛伯擒带来的,如此一问,唐天枝自也知道秦氏的这个问题意在言外,回道,“我在路上结识伯擒兄,一见如故,是以受邀前来。若是打搅了嫂……” “唐兄弟又见外了。”秦氏阻断唐天枝的话,又道,“唐兄弟如此说话,倒显得是奴家小心眼了。” 唐天枝忙道,“不敢,是我失言了。” 秦氏笑道,“唐兄弟能与人一见如故,想来也该是豪爽不羁之人,太过客套,奴家只怕招架不住,要拘谨了。” 唐天枝闻言起身道,“嫂嫂既不拘小节,我也便任性起来罢。嫂嫂,我想出去看看,失陪了。” 唐天枝与秦氏交谈数语,也大概了解秦氏的个性,稍稍放心,出来看见牛伯擒依旧跪地不起,满面愧色,心中也颇觉失落。再看老妪,此时已转忧为喜,在劝牛伯擒起身。 牛伯擒却默默跪着,什么话也不说。 唐天枝走过去道,“伯擒兄,伯母在跟你说话呢。” 牛伯擒闻言,连忙站起来,看见唐天枝,突然愣了一下。 老妪见状,不禁一笑,扶着牛伯擒道,“别急。” 牛伯擒反过来扶着母亲,介绍道,“娘,他叫唐天枝,是孩儿的,的恩人。” 老妪听说唐天枝于儿子有恩,便要行礼,唐天枝赶忙拦住道,“伯母,使不得!您这是要折煞晚辈的。晚辈与伯擒兄是有缘结识,不存在什么恩不恩的。” 老妪闻言呵呵便笑,即又要款待唐天枝,向屋里喊道,“媳妇儿,快出来啦,有贵客登门啦。” 秦氏闻言出来,叫了声婆婆。 老妪没发觉秦氏不悦,喜道,“媳妇儿,快快,快去弄几道好菜来款待这位贵客。要不是他呀,我们家伯擒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牛伯擒闻言,愧色更重,不敢正眼去瞧秦氏。 秦氏倒是看了看唐天枝,应道,“好,我这便去做。婆婆,你回屋里和这位唐兄弟多聊一聊,指不定就有大哥十年的风采履历。” 老妪笑道,“这小子能有什么履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唐天枝见牛伯擒窘在一旁,连忙解围道,“伯母,咱们进去吧。”又向秦氏道,“嫂嫂,有劳了。” 秦氏笑了笑,道了句“招待贵客而已”,便向菜地走去。 入了屋里,牛伯擒问道,“娘,二弟呢?” 老妪笑道,“上城卖豆腐去了,入夜前就会回来。哎呀,拿儿看到你回来,一定要杀猪宰羊欢庆才肯罢休!” 牛伯擒闻言一时语塞。 唐天枝接道,“伯母说得对。” 正聊着,秦氏进来呼喊吃饭,牛伯擒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忙着张罗桌凳,一点也不敢马虎,秦氏瞧也不瞧,只一面请老妪和唐天枝入座,一面去盛饭。 各人落座,唐天枝见秦氏在一旁站着,便道,“嫂嫂也快来坐。” 小孩也跟着道,“娘,快来呀。” 秦氏过来哄那小孩道,“小牛儿,娘不饿,你吃。” 小牛儿不从,撒娇道,“我要娘一起吃。” 牛伯擒磕磕碰碰道,“弟妹,这一家人,不客气的,呵呵。” 老妪也道,“媳妇儿,这里没外人,坐下吧。” 秦氏有些发愁,忽道,“哦,对了,我还有一道菜还没做。婆婆,你们先吃着,可别让唐兄弟饿了肚子。” 秦氏说着转身入了厨房,老妪无奈,便道,“快吃吧,都动筷,啊。”老妪说着夹了一块肉放到小牛儿的碗里,慈爱道,“小牛儿乖,快吃。” 唐天枝便动筷,也夹了一块肉给小牛儿,小牛儿正吃着第一块肉,看见第二块肉,便抬起头道,“谢谢唐叔叔。” 牛伯擒哈哈一笑,摸了摸小牛儿脑袋道,“小牛儿真懂事!”说着起筷夹了一块肉给老妪道,“娘,你也吃!”转头又叫唐天枝快吃,自己也开始大口扒饭。 正吃着,忽听得门外有人大声道,“娘,阿秦,我回来了!” 这声音十分爽朗,夹带着浓浓的喜悦,未见人,便已能想象出他的姿态。 牛伯擒听到声音,即从座位上站起,三下两下将饭菜咽下,离席来到院子中央,唐天枝自也跟着,而且比牛伯擒跑到更前面。 秦氏也从厨房跑出来,脸色有些紧张。 推门进来的,正是老妪次子,上城卖豆腐的牛仲拿。 牛仲拿比平时回来得早了许多,显然是豆腐热销,超出了预想。牛仲拿挑着担子,十分轻松,因为担子下面是两只空木桶。 牛仲拿满脸喜悦地推门进来,看见牛伯擒的一瞬,整个人猛地怔住。这就像一个失去多年的朋友突然出现在梦中,梦中因为不知道是在做梦,所以不敢置信。 只闻得噗通两声,牛仲拿甩掉了担子,一个虎扑,似是要抱住牛伯擒,不料右掌一推,直把牛伯擒打得退出数步,跌坐在地。 事发突然,老妪和秦氏一时愕然。 牛仲拿似乎也有些发呆。 “仲拿,你怎么打人呐!” 秦氏反应过来,跑过来将牛仲拿一推。 牛仲拿愣愣的竟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唐天枝此时拦在牛仲拿面前道,“牛二哥,伯擒兄负愧幽深,这掌会让他好受一些。” 唐天枝说完便退到一边。 牛仲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去扶牛伯擒,“大哥,你有没有事?我,我…………” (本章完) 正文 ⑦亲兄弟 书已至半,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牛伯擒却哈哈一笑,“二弟,打得好,哈哈哈。” 牛伯擒站将起来,噗噗两下打在牛仲拿肩上,道,“二弟,你长结实了。” 牛仲拿恍恍惚惚,忽地将牛伯擒一抱,又放开道,“大哥,哈哈哈,你回来,你真的回来!娘呢?娘……” 牛仲拿扭头一看,却见老妪满脸忧色,话声戛然而止,略略一思,便知原因,于是快步去搀着老妪笑道,“娘,刚才拿儿是跟大哥说笑,怎知大哥轻飘飘的不经碰。” 牛伯擒便也上来拍了拍胸脯道,“娘,你看,没事。二弟才几斤力呀,好不够孩儿拔牙的呢!哈哈哈。” 秦氏也笑着道,“是呀是呀,婆婆,这才吃到一半,不能怠慢唐兄弟,快回座,若不然饭菜就凉了。” 老妪这才转忧为喜,呵呵一笑,怪责道,“你们哥俩都几岁了,还这么皮!” 唐天枝回座,秦氏将地上的担子收好,也勉强入座陪客。 牛仲拿喜滋滋道,“今晚得杀猪庆祝!” 老妪呵呵直笑,显然赞同。 秦氏却半开玩笑道,“也亏你养了一只不长肉的小猪。” 牛仲拿听不出意味,笑道,“阿秦,你这话说的不对。猪花是我选的,可喂养在你,不长肉也怪不得我,哈哈!” 秦氏娇瞅牛仲拿一眼,也笑道,“行行行,我不说话,都是你对,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我站在一旁也是要吃有吃,要喝有喝,我才不管那许多,累得慌。” 牛仲拿接不上话,只得嘿嘿的笑。 唐天枝接道,“嫂嫂倒是机智。” 秦氏开心道,“唐兄弟这话倒是让奴家的腰板更直朗起来了。” 唐天枝哈哈一笑。 牛仲拿要招待唐天枝,却四处找不到酒,唐天枝直说以茶代酒即可,牛仲拿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吃完这餐我便上城买去,唐兄弟是贵客,好酒不能缺!” 秦氏道,“你还要忙别的事,我去得了,到城里不过十里地,来回也就一个时辰!” 如此说定,牛家兄弟负责杀猪,秦氏上城买酒。 唐天枝待秦氏准备出发时上来道,“嫂嫂,小弟与你同去买酒,路上有个照应。” 秦氏应下,两人便出门去了。 有唐天枝相陪,秦氏大觉赏心悦目,已不去想牛伯擒怎样令她不悦,问道,“唐兄弟,你是哪里人呀?” 唐天枝道,“我本是中原人氏,长年客居海外。” 秦氏笑道,“那现在回到故土,心情很好吧?” “确实如此。”唐天枝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嫂嫂,城里最好的酒是什么酒?” 秦氏笑道,“奴家素不饮酒,也不知什么酒是好,什么酒是坏。唐兄弟爱饮酒,咱们到城里买最贵即是。” 唐天枝道,“最贵的不见得是最好的。” 秦氏忙道,“那让唐兄弟来选。” 到了城里,唐天枝选了两坛十年的一枝香,付了账,便与秦氏往回走。 作为地主,秦氏没能付账,难免有些尴尬,唐天枝安慰道,“嫂嫂,我是客人,登门拜访,备礼是应当的。我长年客居海外,于此道不熟,初进门时没有想着这层,两手空空,已是失礼。” 秦氏略不好意思道,“话是这么说,但出门前是奴家说去买酒,唐兄弟相伴照应,现在却是反过来了,婆婆看见,定要说奴家不懂礼数了。” 唐天枝闻言一笑,将两坛酒往上一拎,“这本是嫂夫人买的酒,我帮忙拎着而已。” 秦氏扑哧一下,笑道,“那奴家就多谢唐兄弟了。” 唐天枝开怀一笑,道,“不谢。” 秦氏十分开心,说什么都轻松起来,“唐兄弟生得一表人材,又这般豪爽,肯定有个好人家。嗯,奴家还没问唐兄弟年纪呢,仲拿他人年少老成,如今其实才二十有四,唐兄弟一口一个嫂嫂,可别是叫窜了辈分才好。” 唐天枝闻言侧头去看秦氏,不巧正对上秦氏瞧过来的目光,唐天枝倒没什么,秦氏喜乐的面容瞬间一凝,转即又努力笑了笑,掩饰慌张。 秦氏五年前嫁到牛家时年方十七,经历五年风霜,虽然老道不少,但无论如何也才二十有二,自是难掩青春容色。 唐天枝笑道,“二十。” 秦氏俏声道,“嗯,二十好。奴家今年二十有二,你叫奴家嫂嫂,合情。” 唐天枝道,“嫂嫂对我,不必再用奴家自称。” 秦氏脸微微一红,道,“不用奴家,还能用什么?” 唐天枝道,“都可。” 两人回到牛家,牛家兄弟已把事情办好了,小牛儿蹦蹦跳跳,十分喜悦,老妪也开开心心地忙活着,秦氏告诉牛仲拿酒是唐天枝选的,牛仲拿笑道,“唐兄弟选的,那便是第一等的好酒了,哈哈。” 牛仲拿接过酒一闻,又笑道,“果然,是十年的一枝香!” 唐天枝赞道,“看来牛二哥也是个中高手。” 牛仲拿笑道,“那今晚就一醉方休。” 晚饭十分丰盛,牛仲拿连连劝酒,向唐天枝说谢,却连自己也不知谢什么,唐天枝放开了喝,牛伯擒也同样放开了喝,三人你来我往,直至酒坛空底,杯盘狼藉。 老妪为牛伯擒铺床,一面乐呵呵地念叨,“擒儿你看,这被子是洗好的,干干净净,娘就知道你会回来,一直帮你翻洗晾晒,没一点霉味,就是掉了色,旧了点。” 牛伯擒看着老妪颤颠颠地铺床,眼睛却发着光,又看了看陪在一旁的二弟和唐天枝,挠了挠脸颊,好歹忍住了,没哭出来。 床铺不够,唐天枝只能凑合着与牛伯擒挤一宿。 (本章完) 正文 ⑧夜中辞 书已至半,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这边厢,秦氏帮小牛儿擦了脸,便叫小牛儿上床睡觉,回头便出去帮牛仲拿准备做明朝的豆腐,秦氏有点惊讶道,“仲拿,没想到啊,你能喝那么多。” 牛仲拿甩了甩头道,“唐兄弟才叫能喝,你没看他一点事也没有么?我刚才好歹用冷水打了几把脸。” 秦氏闻言瞪了牛仲拿一眼,“不能喝逞什么强?” 牛仲拿嘿嘿一笑,“高兴嘛。” 秦氏即心疼道,“不行你回去睡吧,明早还要上城呢,我一个人能行。” 牛仲拿笑道,“我知道你能行。” 秦氏叹了一声,“十年不见,亏你你还认得出来。” 牛仲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应道,“十年前大哥已经十八了,怎会认不出来?倒是你真好眼力。嘿嘿。” 秦氏哼道,“长得跟你一个德行,有什么办法?” 牛仲拿犹犹豫豫,半天才半尴尬道,“阿秦,你好象不大喜欢大哥。” 秦氏即没好气道,“是呀,这种人还有脸回来,也是难得。” 牛仲拿闻言大窘,好久才道,“阿秦,你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么?大哥一声不吭离家十年,肯定不对,现在回来了,你觉得娘好歹要骂他几句对吧?可娘什么也不说,还是十分疼惜大哥,你就为我抱不平,是不是这样?” 秦氏不平道,“他不是么?离家十年,不闻不问!不闻不问也就罢了,当他没有,这回又跑回来,空手套家产呀?” 牛仲拿听着秦氏抱怨,想到母亲的身体,便有些失落,叹道,“娘全部的身家只有那架旧纺车,就算娘把纺车留给大哥,那又有什么?你不是有一架更好的么?” 秦氏挂不下面子,小声责道,“是是是,你胸襟广,就不知他怎么想。” 牛仲拿笑道,“大哥比我还阔气,从不计较的。” 秦氏也笑了,“真拿你们兄弟没办法,好了,你去睡吧,我看着就成了。” 牛仲拿收拾一下,便回房睡了。 秦氏在豆腐坊守着,突然感觉有人进来,回头一看,吃了一惊,“唐兄弟,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唐天枝慢慢走近,秦氏有些害怕,身体已经向后倾了,却憋着一股劲还立在原地,直直地看着唐天枝,这时完全没有觉得害羞。 唐天枝突然停下脚步道,“嫂嫂,我是来辞别的。” 秦氏闻言大感意外,失声道,“你…………” 唐天枝忽地捂住秦氏的嘴,“嫂嫂,大家都睡了。” 唐天枝说完放开秦氏,秦氏迷茫道,“唐兄弟,为何要走得这么急?等……” “嫂嫂,”唐天枝打断秦氏的话道,“有纸笔么?” 秦氏惑道,“你要纸笔做什么?” 唐天枝,“嫂嫂,若有,帮我取来,要两张纸,一支笔。” 秦氏去将纸笔取来。 唐天枝这才说出原因,“嫂嫂,我跟伯擒兄有个约定,所以才来到牛家,不辞而别,却是无奈之举。我想写两封信给伯擒兄,知道嫂嫂在此,便过来了。” 秦氏点头道,“平时这个时候都是奴……都是我在这里守着。” “嗯。”唐天枝点点头,“真的很高兴,能和嫂嫂道别。” 秦氏闻言有些难过,“这么高兴和我道别,你是很讨厌我么?” 唐天枝闻言一愣,方知说错了话,忙道,“嫂嫂万莫误会,我本来以为会是一个人匆匆离去,却有幸还能和嫂嫂作一次道别,心中宽慰许多。” 秦氏闻言转忧为喜,笑道,“你有自己的事,我也不多过问。你就在那里写信吧,我做豆腐,就不打扰你了。” 唐天枝写完信收好,起身向秦氏辞别。 秦氏端上来一碗豆花道,“吃完豆花再走,这里有盐和糖,你喜欢甜还是咸。” 唐天枝道,“加点糖。” (本章完) 正文 ⑨传武经 书已至半,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牛伯擒起来没看见唐天枝,以为唐天枝起得早,出来洗漱后,胡乱吃了几碗稀饭,看见老妪从外面回来,就跑过去问唐天枝在何处。 老妪笑道,“就你贪睡,人家都出去散步了。” 牛伯擒道,“娘,他在哪里散步?” 老妪笑道,“这娘就不知道了。擒儿啊,你饿了么?娘帮你煮吃的,你看,娘摘了新鲜的蔬菜。” 牛伯擒点点头,又问道,“二弟呢?” 老妪呵呵笑道,“拿儿自是上城了啊。” 牛伯擒不知怎地,忽地掉头跑进秦氏的纺纱间,刚想开口说什么,秦氏却抢先道,“唐兄弟走了,不用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牛伯擒却还是问道,“他有没有跟你说了什么?” 秦氏冷冷道,“他跟我说什么?他又不是我带来的。” 牛伯擒只好悻悻地走出纺纱间。 老妪看见儿子闷闷不乐,也立即忧道,“擒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 牛伯擒即笑道,“娘,孩儿肚子饿呢。” 老妪“哦”了一声,呵呵笑道,“真是不挨得饿!” 事情突然变了。 这日秦氏只准备了四副碗筷,决意不许牛伯擒跟着自家吃喝。 牛伯擒起初还未领会,笑着去添碗筷,秦氏却道,“没有碗筷了!” 牛伯擒闻言一瞬间尴尬起来,杵在原地不动。 老妪也愣了一下,却没吭声。 牛仲拿看着牛伯擒不敢吭声地离开,道,“娘,小牛儿,先吃饭吧。” 小牛儿却道,“大伯不吃饭么?” 牛伯擒窘笑道,“大伯出去一会,小牛儿先吃啊。” 秦氏道,“婆婆,吃饭吧。” 老妪满脸忧愁,默默无语,简单地吃了些,就说吃好了。 翌日,老妪跟秦氏道,“媳妇儿,我以后在那边做饭,你也知道,他没学过做饭烧菜,一个人不会打理。” 秦氏道,“嗯。” 老妪便跟着牛伯擒另起炉灶,牛伯擒自是欲哭无泪,心想自己有这么一遭也是活该,却不该连累了娘亲伤心,同时唐天枝也不告而辞,什么约定都是狗屁了,牛伯擒真想痛打自己一顿。 无处借力发泄,牛伯擒一头扎入无止尽的体力活中,每天天刚刚亮就去打柴,打完柴便拉到城里去卖,换回好酒好菜,晚饭时候就逗老妪开心。 老妪看见牛伯擒勤奋,当然开心,但总是有些愁绪挥不去。 牛仲拿心里不是滋味,终于忍不住质问秦氏,“阿秦,你又何必闹这一出?” 秦氏不客气道,“前几日是看在唐兄弟的面上我不好说,现在唐兄弟走了,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牛仲拿唉道,“那娘呢?” 秦氏道,“我没有让婆婆也分开吃。” 牛仲拿讲理,“娘不可能留着大哥自个鼓捣。” 秦氏却道,“那能怪我么?婆婆要跟着他,我还能拉着不许她走?” 牛仲拿郁闷道,“我不知道怎么说。” 秦氏不退步,“那就莫说,好好睡觉,明天还要上城。” 牛仲拿又唉一声,吹了蜡烛,道,“好,睡吧。” 如此数日,牛伯擒实在不甘心,一日又跑到秦氏的纺纱间,开口欲问唐天枝临别时说了什么,交代了什么,因他始终不相信唐天枝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秦氏又抢先扭头跟在一边玩耍的儿子道,“小牛儿,娘口渴了。” 小牛儿闻言,跑到茶几边上想帮娘亲倒茶,却发现茶壶不见了,四周看了数眼,发现茶壶被放在了高台上,没办法够到,可怜兮兮地回头道,“娘,我够不到。” 牛伯擒扭头一看,快步赶过去道,“小牛儿,让大伯来。” 牛伯擒接了一壶茶,递给秦氏,秦氏倒也受得当然,接过茶水,趁牛伯擒不注意快速将茶水往后一泼,把茶杯递给牛伯擒道,“我还渴。” 牛伯擒吃了一愣,又去接了一碗茶水来,秦氏故技重施,牛伯擒发现秦氏后面湿了一片才反应过来,秦氏却道,“你走吧,我什么也不会说,因为他什么也没跟我说。” 牛伯擒又悻悻地出了纺纱,又碰到老妪。 老妪眼神黯淡,看着牛伯擒想要出言安慰,却欲言又止。牛伯擒看着老妪忧,鼻子不觉一酸,忽地跪道,“娘啊,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 老妪忽也哭了,抱着牛伯擒痛道,“儿呀,娘没怪你啊,没怪你呀。……” 牛伯擒紧紧抱着老妪,说不出话。 秦氏听到哭声,跑了出来,小牛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见奶奶在哭,就跑去关心,直叫奶奶,奶奶。 老妪积压的情绪一刻爆发,却哪里止得住,小牛儿劝说不动,心慌得很,回来抱着秦氏的大腿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秦氏并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如今这般,一边是婆婆,一边是小牛儿,秦氏一时也是百感交集,捂住嘴,忍不住落泪。 秦氏不知为何忽地一晃,匆匆上来道,“大哥,你莫哭了,婆婆,您也莫哭了。我只是想验一验大哥有没有悔过之心,这法子……不是,这……大哥,这里是唐兄弟留给你的一封信及一卷书,都在这里了,你看了便知道唐兄弟说了什么。” 是夜,秦氏摆了一桌好菜,将老妪和牛伯擒都叫了回来,至此,牛家终于团圆。 牛伯擒拿到唐天枝留下的两封信,拆开来一看: 伯擒兄,小弟不辞而别,实在过意不去。然小弟别有要事,不得不行。今留下《素心法》一卷,望伯擒兄勤加修习。 伯擒兄离家十年,此事乃由天女告知,所欲告伯擒兄者,不言而喻。伯擒兄有凡人不及之潜能,若能潜心修习,不以所能错付它途,日后必有所成。 笔墨至此,祝望伯母身体安康! 弟天枝拜辞留书 牛伯擒阅信后,如受当头棒喝,醍醐灌顶,自此奋发图强,苦练白玉楼传授之素心法,经十年秋霜,终于自创伯牛拳和天枝擒龙手,乃成一代宗师,此是后话,按下不谈。 (本章完) 正文 ①百草阁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唐天枝本欲自己寻到笔墨,留字辞别,不期碰到深夜还在赶制豆腐的秦氏,当下就有些欣喜,开口向秦氏讨了笔墨,便在豆腐坊里写下一封信和一卷书,写完后交给秦氏,并交代转交牛伯擒。秦氏对唐天枝颇为心悦,自是一口答应,将信揣入怀里收好。 唐天枝写完书信便欲告辞,秦氏早已准备好了碗,见唐天枝开口辞行,即舀了一碗豆花端上,请唐天枝吃了再走,唐天枝也不却情。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两人谈及牛伯擒,秦氏直言不喜牛伯擒,唐天枝婉转示意,帮牛伯擒说了许多好话,又委托秦氏考验牛伯擒,秦氏答应下来,于是才有了前文所述故事。 秦氏按照唐天枝定下的计策,为的是考验牛伯擒的气度,并未料到节外之事,听到哭声跑出来看时,一时间也措手不及,急急忙忙把唐天枝的留信拿出,差点说漏了嘴。 离开牛家的唐天枝则又带上纱帽,匆匆赶往金陵。 · 这日早上又来了一名不速之客。只见这人头戴纱帽,从远处慢慢走近,来到阁外,这人便将纱帽摘了,一声不响地进入阁里。 司空百草在研药,察觉有人进入,猛地抬头一看,这一看可了不得,似乎是吓了他一大跳,只见他哎哟一声道,“是你小子!你怎么偷偷进来?” 来客道,“晚辈失礼了。” 司空百草上下打量了来客数眼,又道,“你怎么穿这身衣服?” 来客道,“晚辈不欲引人注目。” 司空百草啧啧两声,戏道,“你该不会是想在老夫面前显摆功力罢?” 来客忙道,“晚辈不敢。” 司空百草哎道,“别那么诚惶诚恐,又不是外人,开个玩笑嘛。你怎么跑回…喔,不会那么顺利就找到故人了吧?诶,不对呀,小邪神呢?哎哎,等等等等,那小东西是不是又想玩什么花样?” 司空百草连连发问,却又不让来客回答,到这时忽地得意起来,挑衅地笑道,“嘿嘿,我说小东西呀,出来吧,你那小把戏已经被我识破了!” 来客却道,“百草前辈,我是一个人来的,妹妹,她在阁里么?” 来客正是白玉楼。 司空百草闻言一怔,忽道,“你说她在不在?” 白玉楼茫然道,“晚辈不知。” “必然是不在呐!”司空百草道,“她要在阁里,这还不闹翻了天?…你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吵架了?诶不对,不对不对,小东西没那么小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背上竹篓里的东西又是什么?” 白玉楼依言简略陈述一番寻图经过,并说明冉红裳留信离开的原委。 司空百草听了点点头道,“所以他果然是被小东西支使来捣乱的?” 白玉楼闻言稍稍一滞,随即领会,回道,“是。” 司空百草又道,“竹篓里的便是图画?” 白玉楼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回道,“是。” 司空百草见白玉楼情绪不对,笑道,“少年人莫要这般忧愁。” 白玉楼闻言微微一笑,道,“百草前辈说的是。” 司空百草其实不喜拘谨,相比白玉楼,他更喜欢任性的孟断,虽然实际上他从未给孟断好脸色,却对白玉楼温和有加。 司空百草道,“虽然初见的时候你也有那么点小忧郁,不过跟现在不同。依我看,你不必忧心,小东西不辞而别,自有她的原因。” 白玉楼似受到暗示一般,忙道,“百草前辈知道妹妹去了哪里?” 司空百草哼哼两下,不忘揶揄,“这小东西神神颠颠的,谁知道她会去哪里?你若有心找她,便放开去找,有缘自会相遇。” 白玉楼闻言将竹篓卸下,交与司空百草道,“百草前辈,这是妹妹与晚辈寻到的,路上颠簸,或恐遗落,暂且交与前辈保管。” 司空百草接过竹篓暗道,“这小子是想赖着。”面上却颇为朗然道,“这就对了。” 白玉楼一笑,揖道,“百草前辈,暂别。” 司空百草挥挥手道,“去吧。” 司空百草待白玉楼离去,来到月光庭院。 庭院里立着一名素衣女子。 素衣女子看见司空百草,叫了声“妙伯伯”。 司空百草点点头,又微微一叹道,“他找来了。” 素衣女子道,“他好么?” “心事太重,算不得好。”司空百草摇摇头,又道,“素素,你现在就想见他么?伯伯可以把他追回来。” 素衣女子原不是别人,正是冉红裳口中的姐姐——冷水素明月。 素明月不理司空百草说笑,还是冷冷的,摇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妙伯伯,让他去吧,努力过了,心里便会好受许多。” 司空百草看了素明月一眼,道,“那你呢?” 素明月摇摇头。 “我不知道。” (本章完) 正文 ②江宁楼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白玉楼离开百草阁,不知冉红裳身在何处,顿时没了着落,茫然无绪之际,却忽地想起冉惊鸿这个名字,不由得微微一笑,径直前往江宁楼。 白玉楼刚踏入江宁楼,便听到有人呼他“冉公子”,循声望去,只见一人朴素打扮,从座位上跃起,一脸喜色。 那人见白玉楼向他看去,更加欢喜,跃出座位,跑过来道,“冉公子,幸会!” 白玉楼见过眼前之人,却不知其姓名,稍稍抱了抱拳,道,“阁下是?” 那人笑道,“小人叫洪云,那日在斗酒大会上只饮下三口烈酒便喊救命的。” 白玉楼道,“原来是洪兄弟。” 洪云在江湖上无甚名声,虽偶尔也想过要高攀名枝,却从未想过能攀得上,此时白玉楼忽以兄弟与他相称,令他激动得颤了一下,随即连连拱手,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道,“对对对,便是小人。那日小人饮下三口烈酒便不要得了,没能在大酒徒的酒簿上留名,想想都觉十分的遗憾!” 白玉楼并未笑他痴人说梦,淡道,“南宫庄主举办斗酒大会,主意为的是一会江湖上的朋友。至于比拼酒力,不过图个欢庆,不必在乎高下之分。” “冉公子此言极是。”洪云附和一句,随又看了看冉惊鸿,邀请道,“冉公子是来吃酒的么?若不介意,不如到小人那里坐坐?” 白玉楼即道,“恭敬不如从命。” “冉公子果然爽快!”洪云哈哈一笑,伸手请道,“请请请!” 洪云将白玉楼请到自己的座位上,宝里宝气的吹了吹,才叫白玉楼坐下,随即跟同桌的几个兄弟呼喝道,“叫你们见见世面,知道这位公子是谁不?” 洪云得意地扫了一眼,紧接着又道,“他便是大名鼎鼎的,在斗酒大会上赢下大酒徒的绝世佳公子冉惊鸿冉公子!鼓掌!” 那几个朋友闻言果真齐齐地鼓起掌来,白玉楼连忙起身示意不必如此,楼中其他食客阻拦不住洪云的大嗓音,都好奇地看过来,洪云连忙赔笑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诸位都坐好,坐好。” 白玉楼好不容易才又坐下,却又看见一帮人由一名黑脸大汉领头,径直走来。 黑脸大汉走近,与洪云抱了抱拳,道,“洪兄,久见啊。” 洪云笑道,“岳老弟,你又黑了许多啊。” 黑脸大汉道,“这不天天晒热头么?听说这里来了位冉公子?” 白玉楼起身道,“在下冉惊鸿。” 黑脸大汉闻言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嘿嘿一笑,握了握白玉楼的手道,“冉公子,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小人名唤岳秋山,岳秋山。” 白玉楼道,“岳兄弟,幸会。” “幸会,幸会。”岳秋山脸上堆笑,连连作揖,罢了扭头唤道,“拼桌拼桌,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洪云稍稍皱了皱眉,趁岳秋山的手下顾着拼桌之余,喊来小二要了十坛八年陈的花雕,身边的几个朋友闻此霎时僵住不语。 岳秋山稍不注意就让洪云抢了先手,有些不快,却见洪云的人因为囊中羞涩发窘,哈哈地干笑两声,揶揄道,“洪兄,你灌几碗黄汤不好,何苦来凑这风雅?” 洪云道,“冉公子又不是我等粗俗之人。” 岳秋山笑道,“冉公子相貌堂堂,自是风雅之人,但醉饮花雕,合不在此时。小弟听说江宁楼什么酒都有,却多是从外地运来的,但有一品夏染秋鸿,却是江宁楼土生的好酒,而且颇具烈性,更合冉公子才貌。” 岳秋山不待洪云争论,即叫来小二,改换十坛十年陈的夏染秋鸿。 洪云挂不住面子,拉着小二不让走,“你不能走,先听听我们的冉公子是什么意思。” 白玉楼便道,“五坛女儿红,五坛夏染秋鸿,洪兄弟,岳兄弟,如何?” 两人同声道,“好!” “那便如此。”白玉楼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大锭银子,交与小二道,“剩下的是果蔬甜点的费用。” 洪云和岳秋山都愣在一旁,白玉楼抱拳道,“洪兄弟,岳兄弟,小弟曾与妹妹在此楼有过约会,此番再来,还请两位兄弟容小弟做半个东道主。” 白玉楼自也看出洪云手头拮据,洪云点要名酒,不过是与岳秋山争气,白玉楼此时做个顺水人情,洪云自然受了,岳秋山也识趣,不再多言。 小二接过银子,呆呆立着,暗中却早已掂过银子,足有百两之多,心想这两锭银子足够买二十坛好酒了,见白玉楼示意可以下去了,不由得乐开了花,急急跑了。 小二跑去将银子交给江宁楼的掌柜,眉开眼笑地看着掌柜拿笔在一个本子上记录:酒菜小厮xxx,x年月日晡时,入银五十两。 酒已端上,众人连饮三碗,十分快活。 洪云当日看见冉红裳与白玉楼十分亲昵,今日却不见冉红裳,早已好奇想问,却在此时才得机会,便问道,“冉公子,怎不见老娘?” 白玉楼闻言应道,“途中各有要事,分道而行。” 洪云笑道,“老娘确是大忙人。” 白玉楼点点头,心里却道,“早上去见百草前辈,百草前辈有些怪异,我还以为是百草前辈配合妹妹诳我,不想妹妹果真不在阁里。” 白玉楼思及此,又生奇诡,“既然不是妹妹从中搞怪,那百草前辈?噢,难道是…” 白玉楼的思索被劝酒声打断,抬头一看,正是洪云敬酒,便笑饮一杯,假装胸有成竹地问道,“洪兄弟既说妹妹是大忙人,那洪兄弟可知道妹妹都忙些什么?” 洪云嘿嘿笑道,“小人只知道老娘是个大忙人,至于到底在忙什么,这就不是小人能够知道的了。” 岳秋山也笑道,“老娘也挡不住冉公子的魅力,自与冉公子说了许多秘辛。” 白玉楼闻言道,“小弟确是从妹妹口中听得许多趣事,不过妹妹古怪刁钻,小弟却生性愚鲁,也颇觉头疼。” 洪云忙道,“冉公子是让着老娘罢?” 岳秋山接道,“必然是了,哈哈哈。来,吃酒!” “来!” 众人又喝一圈,白玉楼笑道,“洪兄弟且末说小弟让着妹妹,确实是小弟愚鲁。分道时妹妹留话说今日在百草阁相会,早上小弟去百草阁赴会却只见着百草前辈,询问过后,才知百草前辈也不知妹妹身在何处。” 洪云即道,“冉公子是想说老娘与冉公子开了个玩笑,依我看不然。冉公子是早上去的百草阁,那时老娘兴许还未回返。” 岳秋山也道,“洪兄说得在理,冉公子可再去百草阁一趟。” 白玉楼笑道,“有道理,或许是小弟赶早了。” 白玉楼话说得恳切,不见冉红裳,那必是还未回返,洪云和岳秋山面上装糊涂说些安慰的话,心里其实都想着实在的,那便是年轻人吵架怄气,两人却是识趣之人,都不挑明。 白玉楼自也顺水推舟应了一句。 酒足饭饱,众人多已喝高,摇摇摆摆地出了江宁楼,白玉楼欲登高楼极目金陵暮景,与洪云和岳秋山别过,便直上江宁楼顶层。 白玉楼本欲远眺,却注意到楼下不远处的凉亭里有四个人,此四人气质不凡,不似一般的市井小民。 (本章完) 正文 ③江河四散人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白玉楼注意着那四人,却听到身后有人道,“冉公子,您的茶水点心。” 白玉楼转身看时,方才跑堂的小二正将茶水和点心摆到方桌上。 白玉楼问道,“这是?” 小二笑道,“楼主曾吩咐过,说冉公子是贵客,若冉公子来,只要在楼中,无论何处,必须招待好。小人端上些茶水点心,聊表敬意。” “他不在楼中。” “是。” 白玉楼了然,点头道谢,又道,“你来得正好,在下正有一事想要请教。” 小二闻言受宠若惊,忙道,“冉公子说哪里话,小人可担不起冉公子‘请教’二字,冉公子有什么便问,小人知无不答。” 白玉楼道,“你过来。” 小二怀着好奇,应声走到白玉楼跟前。 白玉楼便让小二往楼下凉亭看去,问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么?” 小二一看,便认出那四人,笑道,“冉公子,你连这也不知么?” 小二话一出口即知错了,忙又改口道,“啊,冉公子身在高处,自然孤清,江湖的人物故事入耳得少,实在是正常不过。冉公子问那四人是什么人,如今江湖有‘江河四散人’的名号,说的便是他们四个。” “他们四人也是结义的兄弟,”小二笼括一句,又逐一介绍道,“那个美髯之人是他们四人中的老二,名唤余世英;光头僧衣的那个是老三,名唤北陀,据说他无父无母,因喜好禅理,所以削了头发,却又不愿受戒,所以没有真做了和尚,江湖人便送了个‘真假和尚’的绰号给他;摇着羽扇的是老四,名唤翁智,有外号江湖诸葛,为人巧智;戴着一顶高帽的是老五崔貌,人称小东坡,诗词书画样样精通,据说我们江宁楼也曾请他题匾,不过他没有答应便是了。” 白玉楼听完奇道,“你既说他们四人结义,那怎不是一二三四,却是二三四五?” 小二闻言笑了笑,又道,“冉公子有所不知。他们是年轻时候结的义,那时候还有另外两人一起,六人时称‘江南六旷’,常常聚饮,十分快活。后来不知为何,许是人各有志,另外两人一个做了大员外,一个从军做了将军,六旷从此只余四人。余下四人便再不分开,不过也极少在江南羁留,却是在江河之间周游,久而久之,便有了江河散人的名头。但到底是旁人送的名号,他们之间依旧以兄弟相称。” 白玉楼点头道,“此中有十分情挚。” 小二笑道,“是的。” 白玉楼忽然也一笑,问道,“你方才说此楼曾请托崔前辈题匾?他又为何拒绝?” 小二闻言挠挠头,咧嘴一笑,道,“我也是听来的,不知道对不对,冉公子权且一听,不必较真。” 白玉楼道,“请说。” 小二便道,“崔前辈人称小东坡,不仅是因诗词书画样样精通的缘故,还因他喜欢戴着一顶东坡帽,性情也相当。崔前辈作诗吟词、奋书疾画乃是陶冶性情,可以赠人,绝不会做鬻文换银谋生的事。为酒楼题匾,对他来说,便有一‘商’字,这是他所不愿意做的。” 白玉楼闻言会心一笑,收起折扇道,“是真性情人。” 小二道,“美髯懒散,和尚爱笑,诸葛淡定,东坡倨傲,凑在一块,却十分有趣。据说四人周游缺少盘缠之时,由诸葛出谋划策,美髯、和尚、东坡出力,很快就能赚得数月的花费,所以有人也把诸葛称作小陶朱。” 白玉楼道,“果然十分有趣。” 小二笑道,“冉公子若无他事,小人便不打扰了。” 白玉楼点头道,“多谢了。” 小二道,“不敢当,公子是要折煞小人了。” 白玉楼微微一笑,待小二下去,又朝着凉亭那边看去,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身下楼要了一坛夏染秋鸿,便来到凉亭外面,抱拳一揖道,“晚辈冉惊鸿,特来请四位前辈饮酒。” 北陀听到名号,哈哈一笑,道,“是冉公子啊,请来,请来!” 冉惊鸿便入了凉亭,将酒放在凉亭中间的石桌上。 崔貌道,“冉公子,无功不受禄。” 冉惊鸿道,“晚辈有一事欲向四位前辈请教。” 崔貌道,“那饮得。” 翁智摇着羽扇道,“事情可放到最后请教。” 余世英抚了抚长须,闭眼欲睡道,“你们和他热闹,我先睡一会。” 冉惊鸿首次遭遇冷落,倒不局促,笑道,“余前辈这样也能睡得着么?” 北陀笑道,“他是睡仙,他要睡便睡,不用理他。不过,冉公子你只有酒,没有酒杯,要怎么个饮法?” 冉惊鸿拿起酒坛,啵的一声揭开盖子,笑道,“此坛酒名曰夏染秋鸿,不过在这秋初时节,不如管它叫秋染惊鸿。” 北陀笑道,“好名字!好酒香!” 冉惊鸿竟先饮下一口,道,“晚辈先饮为敬,北陀前辈,请!” 冉惊鸿说着将酒坛抛给北陀,北陀接住酒坛,哎哟一声,笑道,“年轻人好生猛,真和尚我差点接不住!” 北陀饮了一大口,递给翁智道,“老四。” 翁智接过剧饮。 北陀喊道,“喂喂喂,少喝点!” 崔貌笑道,“先生饮美酒,只见和尚急。道他是真假?从一数到十。若道是假僧,没有十根发。若道是真禅,无酒便郁卒。哈哈哈。” 崔貌口占一首调侃北陀,随后即兀自而笑,翁智饮到一半,笑意突生,不禁大口喷出,随之也大笑不止。 冉惊鸿想着北陀方才的急状,此时又看北陀憨态,自也大笑。余世英却似真睡了,面无表情。 冉惊鸿笑罢道,“崔前辈好诗力。” 北陀道,“老五,你作一首给他!” 崔貌笑道,“冉公子是斯文人,崔某不敢献丑。” 冉惊鸿道,“前辈谦虚了。” 崔貌闻言看了看睡着的余世英,道,“秋有寒蝉,那…老大亦不小,闻蝉颇觉伤。有情荐薄水,情味不可当。” 崔貌短短四句,情味却深,这第一层要从三四句的突兀结束来解析。突兀作结,便可知中间有故事未言明,或者隐藏在一二句中,外人不可知也。 冉惊鸿听出有故事,却不知确切,按照小二的叙述,应是怀念那离去的两人。 第二层十分明显,是调侃北陀之后又来戏谑冉惊鸿——冉惊鸿送来好酒,崔貌却以薄水反衬,以此告诉冉惊鸿,在他们四人心中,冉惊鸿在亭子里是可有可无的。 冉惊鸿自能领会这层玩笑,朗声一笑,即回敬道一首七言道,“风流不过四十春,白发多时故人稀。借问世间何物好?秋染可敌百年期。” “冉公子这诗颇有意味,不过倒显得老五狭仄了。”突然冒出的声音,原是闭目养神的余世英开口说话。 崔貌却笑道,“老二,冉公子说的是眼前这坛秋染,不是一时饮干了么?” 冉惊鸿忙道,“饮干了还有。” 崔貌道,“在何处?” 冉惊鸿笑道,“江宁楼。” 崔貌起身道,“那便去一醉方休罢!” 冉惊鸿一揖道,“晚辈有幸,四位前辈请。” 到了江宁楼,崔貌入楼即走去跟掌柜的笑道,“依崔某看,你们的楼主定然不在楼中,若非如此,必不至于怠慢贵客。” 掌柜见是四散人来了,眼睛一亮,但对崔貌的说法很不解,“崔先生,江宁楼怎敢怠慢贵客,不知您何出此言?” 崔貌向冉惊鸿看了看,道,“你知道他是谁么?” 掌柜笑道,“他是冉公子,方才已有十分款待,冉公子,您说呢?” 崔貌截道,“不错,他是冉公子。但他不是别人,却是那斗酒胜过大酒徒,又徒手接住玉笛公子的飞刀的冉公子,如此人,若是王君龄在楼中,必会亲自出来迎接。” 王君龄是江宁楼主,个性好客,尤其喜好结交名辈,掌柜自然是深知其事,但听了崔貌之语,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却陪笑道,“崔先生料事如神,楼主出门会见友人,果然不在楼中。” 崔貌道,“不必遣人去通知,崔某教你一个办法,比请崔某题写牌匾更有效果。不过你得先让人安排雅间,再上十坛秋染惊鸿。” 掌柜闻言一愣,“秋染惊鸿?” 崔貌道,“不正是江宁楼的名酒么?” 掌柜惭道,“江宁楼只有夏染秋鸿,并无秋染惊鸿。” 崔貌笑道,“冉公子名唤冉惊鸿,在此初秋天气里,冉惊鸿要饮的酒自是秋染惊鸿。掌柜的,崔某周游江河之间,曾到武昌鹤鱼楼。在此之前,琴绝亦曾光顾鹤鱼楼,鹤鱼楼主奇思妙想,作了一张百年嘉客谱贴在大堂屏风上,以名人入楼为资吸引食客,他用嘉字,你用名字,相映成辉,岂不妙极?” 掌柜听完点点头道,“好主意。” 北陀插话道,“冉公子在斗酒会上夺帅,可称酒帅,这真是个更好的主意,不用谢我这个真和尚,嘿嘿。” 掌柜道,“我即刻为几位安排雅间。” (本章完) 正文 ④甲子名人帖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翁智饮下一杯,又摇着他的羽扇悠悠含笑道,“冉公子,翁某听说老娘自遇上公子后便寸步不离公子左右,今日却如何不见她的影踪?” 冉惊鸿一揖道,“不瞒四位前辈,晚辈与妹妹在歧路城见过梦尘前辈后,妹妹突然留信离去,自说有要事待办,正好在下也有自己的事,便分道而行。如今在下的事情办妥,以为妹妹会在金陵等候,不料…哈,晚辈毕竟是料差了。” 冉惊鸿言语之间十分淡然,四散人为此惊疑不已,余世英破天荒问道,“你说你此行拜会了梦尘?” 冉惊鸿微微笑道,“都是妹妹的主意。” 余世英抚着长须叹道,“老娘不愧书奇之名啊。” 北陀笑道,“那冉公子是继续在这里等下去,还是出去找她?” 崔貌接道,“自然是出去,只不过又不知方向。” 冉惊鸿道,“晚辈不敢瞒四位前辈,晚辈方才在楼上听楼里的小厮说四位前辈常在江河之间周游,以酒相交,是为从四位前辈口中打听些消息。” 崔貌道,“酒也饮了,消息是自然有的。我们曾在小狼山见过冉姑娘,不过已是数日之前的事了。” 冉惊鸿得此消息,十分高兴,喜道,“有此消息,也足欣慰。”想了想又道,“但不知妹妹跑到小狼山那里去做什么?” 崔貌笑道,“冉姑娘向来喜欢凑热闹,彼时恰逢小狼山剑派的南北之斗,冉姑娘是路过也罢,是本就知道也罢,她一定是去凑热闹的就对了。” 冉惊鸿深以为然,却是道,“时隔二十多年,小狼山南北之斗还在持续么?” 崔貌闻言颇奇道,“这话听起来像是二十多年前冉公子便在现场,但依崔某看来,二十多年前冉公子还未出生罢?” “不错。”冉惊鸿回道,“此事是晚辈母亲告诉晚辈的。” 崔貌闻言笑道,“噢,那就不奇了。但不知令堂是如何说的?” 冉惊鸿即又道,“母亲说小狼山剑派分为南北两派,南派掌门杨琦,习补剑,北派掌门毛鲁及,习亢剑,两派为争夺小狼圣地剑池,每五年比剑一次,胜方夺得剑池掌权。” 翁智摇了摇羽扇,悠然道,“冉公子不是中原人氏罢?” 冉惊鸿闻言微微一怔,即道,“翁前辈猜得不错,晚辈与母亲长年居于海外。” 崔貌微微一笑道,“冉公子赢下斗酒大会,徒手接住玉笛公子的飞刀,艺胆超群,令人想见令堂之深奥,不知可否一闻令堂雅号?” 冉惊鸿道,“母亲以白为姓,曾在中原居住,故能知道一些武林旧事,小狼山旧事也许只是耳闻,至于深奥,晚辈不敢狂言。晚辈此番奉母之命入中原寻觅亲旧,武林之事,晚辈也不敢妄自评论,但听四位前辈的高论。” 余世英道,“我们兄弟几个都不是以武功见长的,怎敢胡言乱语?六弟虽有勇力,却也不见得谙熟剑道。” 冉惊鸿闻言沉静地扫了在座四人一眼,道,“果然还有前辈未至,不能谋面,晚辈引以为憾。” 余世英叹道,“确实,若是大哥和六弟也在的话,冉公子可以放开了饮,不用顾虑我等酒力不济。” 北陀哈哈笑道,“冉公子,我这真和尚喜欢谦虚的君子,不过能者多劳,看这酒,我这真和尚饮得比他们多,老五的话是最多的,老四整天摇扇子,都把老五的话摇凉了,老二胡子多,冉公子,你不长胡子,不摇扇子,不多话,不多饮,多评评是该然的,哈哈。” “哈哈哈,北陀前辈说得是,晚辈斗胆一评。”冉惊鸿推辞不过,却先问道,“但不知小狼山南北两派现任掌门人是哪两位英雄?” “英雄不必。”余世英道,“南派是杨琦爱徒左手剑宗凡,北派则由毛鲁及之子毛时芳接掌。不久前的那次比斗,似乎是毛时芳略胜一筹,宗凡被刺伤,为此南派群起口诛笔伐,热闹不少。” 冉惊鸿道,“比武难免有损伤,不知南北两派掌门是何反应?” “两个当事人倒是安静,并没有介入舌战。”北陀笑道,“冉公子看得透,只可惜世上唯有一个冉公子。” 冉惊鸿道,“晚辈也是从母亲口中得知,若以招式而论,两派剑法达到最高境界,亢剑略微占优,不过两派之人皆自视甚高,以本派剑法自矜,一招一式,不出方圆。” 崔貌闻言略略扬眉一笑,道,“很久没听高论了,冉公子请继续。” 冉惊鸿一揖道,“崔前辈过奖了。”又道,“母亲曾跟晚辈说,天下立派,各有所长,此是必然。小狼山南北两派剑法虽同出一源,然亢剑以进攻见长,补剑以防守见长,这也是两派分宗的源头。北派坚持克敌制胜之说,南派则坚持诱敌深入,乏而击之,两派各执己见互不相让,皆以为莫我若也。当年华山气剑两宗死斗,也正是出于此。气者,盾也,万兵不加己身;剑者,势也,万兵加于敌身。以理言之,气为根本,当以气宗为正途。然联系实际,所谓正途,不过一家之言,若有剑者天人,气剑并修大成,世间则必无气宗剑宗之分,此即所谓天赋异禀,可遇而不可求。俗人求不得,出不来,溺于气剑之分,当可取为大方之家之一笑。” 冉惊鸿饮下一杯,又道,“小狼山补亢之分,更是愚不可及。气剑两宗并修以至大成,乃是求不得,剑宗有名剑风清扬已属难得,小狼山剑法则无须天赋异禀,只须南北两派放下成见,不以骄矜忽视对方优点,一般高手便可达到补亢双修至大成之境。” 崔貌道,“又如何能让两派放下成见?” 冉惊鸿淡淡一笑,又饮下一杯,道,“饮酒为务。” 余世英道,“不错,饮酒为是,来。” 酒场散后,冉惊鸿与四散人道别,在金陵城投栈一宿,翌日一大早便离开金陵,循着小狼山的方向去了。 江宁楼掌柜也果然贴出“江宁楼甲子名人帖”,设在楼中最醒目的位置。名人帖上正中即是冉惊鸿亲笔题写的“不才酒帅冉惊鸿”七字。 (本章完) 正文 ⑤南北补亢剑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小狼山在金陵以西,接近襄阳。 白玉楼赶到小狼山,以冉惊鸿之名拜访北派毛时芳。毛时芳听说冉惊鸿来访,心中微微一奇,即快步出来迎道,“不知冉公子大驾光临,毛某有失远迎,惭愧惭愧。” 冉惊鸿回礼道,“在下冒昧叨扰,还请毛掌门勿怪才是。” 毛时芳笑道,“冉公子哪里的话,冉公子是天下名人,毛某欢迎犹恐不及,怎敢怪罪?不久前老娘单独来访,未见冉公子,毛某已觉十分遗憾,来来来,冉公子快请!” 毛时芳让出一道,冉惊鸿也忙伸出右手退一步道,“毛掌门请。” 两人并排而行,冉惊鸿询问冉红裳,毛时芳便回忆起来。 · 冉红裳那日在歧路城突然独自出走,虽留有一封信,白玉楼犹觉十分可疑,冉红裳不是煽情忸怩之辈,说什么佳期难得,若非她彼时真的离去了,白玉楼恐会大笑揶揄。信中所言不必较真,白玉楼知道——背后的秘密,才是关键。 但那是他全然不解的。 甚至于冉红裳自己也无法理解。 冉红裳离开歧路城,匆匆赶回金陵,可惜半路上想起小狼山南北之斗就在近期,不由得就来到了小狼山脚下。 冉红裳走遍天下,除了梦尘山庄和皇宫,再没有哪个所在能让她不横冲直撞。 在小狼山圣地剑池,南北两派部众分由左手剑宗凡和毛时芳带领,齐聚一处,两方人马互相之间毫无交流,都只是和本派之人交头接耳,低声絮语。 时辰将至,宗凡缓缓起身,南派之人便都停止说话,毛时芳此时也隔池起立,缓步走下台阶,与宗凡隔池而立。 倏然一条红影窜入,惊呆了众人,突然一片哗然。 只见红影掠过,在剑池水面一点,飞到西墙,转身面东而立,盈盈笑道,“两位掌门,老娘不请自来,可得欢迎?” 宗凡早已跟着红影转身,此时红影落下身姿,定睛一看,婷婷玉立之人,不是爱胡闹的冉红裳却又是谁? 冉红裳眉目玲珑,笑靥如花,宗凡见了,心中十分欢悦,持剑一揖,笑道,“老娘大驾光临,宗凡欢喜非常。” 南北两派弟子极少下山,多只是听过书奇老娘之名,私下对老娘是老是少有过十分激烈的讨论,如今得见名人真容,一个个都看得呆了,却突然又不好意思地撇开目光,再想看时竟觉得已是不敬,十分想看,又不敢贸然去看,变得躲躲闪闪起来。 宗凡一语,便似甘霖,众人随着这话又看向冉红裳。 冉红裳拍拍手,笑道,“宗掌门真是好说话,老娘帮你加油。” 宗凡一笑,又道,“多谢。” 毛时芳忽道,“老娘不远万里而来,不如做个公证。” “诶,这万万不可。”冉红裳摇动食指。 毛时芳却道,“有何不可?老娘的本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冉红裳闻言嘿嘿笑道,“毛掌门真是会说话。不过公证这种事老娘做不来,诚如毛掌门所言,老娘十分有本事,不过若输的一方不愿认输,偏说老娘偏颇,对老娘怀恨在心,那可不妙。” 毛时芳道,“老娘说笑了,毛某可以保证,北派愿比服输。” “还是不妙。”冉红裳连连摇头,“不妙不妙,十分的不妙,这事阿哥做得来,老娘看看就好。” 宗凡闻言道,“对了,怎不见冉公子?” 冉红裳戏道,“他在山下不敢上来,因为我跟他说上来就要做公证,他就说:妹妹,你远比我高明百倍,你都不敢做的事,我怎敢妄自尊大?我就说:阿哥,你这么怕事,当初是怎么敢跟大酒徒斗酒的啊?他就说:那是因为妹妹当时给大酒徒使了一个眼色,阿哥知道有赢无输才敢上去的。我又说:阿哥,你莫谦虚了,若非深藏不露,怎能徒手接住玉笛公子的飞刀?他又说:那是玉笛公子有意赠送飞刀,轻轻抛给阿哥的,当时妹妹也看到了。” 冉红裳说得眉飞色舞,却突然叹道,“唉,阿哥虽然比不上我,但还是十分有本事的,他不敢上来,我也是始料未及。” 冉红裳把白玉楼说得十分不堪,瞧着小狼山众人疑惑的神情,暗自窃喜。小狼山众人听到的传言是冉惊鸿如何厉害,绝无半点怀疑,此时听了冉红裳之言,虽然觉得冉红裳的话不可全信,但又不能全然不信,是以分不清孰真孰假。 宗凡听冉红裳讲了半天,不清楚的只是冉红裳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故意贬低冉惊鸿,但转念一想,忽然明白,便大觉冉红裳可爱,笑容俊朗道,“那真是令人觉得遗憾。” 冉红裳忙道,“遗憾什么?少他一个不算少。宗掌门,还没开始比剑,你就大呼遗憾可不是好兆头。” 南派哗然一片。 毛时芳道,“老娘不做公证,比试切磋,刀剑无眼,就难免有损伤了。” 冉红裳笑盈盈道,“毛掌门看来是志在必得,宗掌门,留神了。” 宗凡笑道,“多谢。” 宗凡谢过冉红裳鼓励,转身对池水对岸的毛时芳道,“师兄,请。” 毛时芳应道,“师弟留神。” (本章完) 正文 ⑥剑池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毛时芳转述比剑经过,冉惊鸿听罢道,“比剑结果,是毛掌门胜了。” “是。”毛时芳肯定道,“不才稍胜一筹。” 冉惊鸿关心道,“宗掌门如何?” 毛时芳扭头看了看冉惊鸿,道,“休养几日,便无甚事。” 毛时芳不想再此话题上多言,转道,“那日老娘提到冉公子,毛某那时已猜到冉公子其时并不在一起,今日冉公子不期而来,令人愉悦。不知毛某是否有幸,能请冉公子移步剑池略作指教?” 冉惊鸿道,“在下何德何能?” 毛时芳略略一笑,道,“与玉笛公子过招不落下风,最终又徒手接住玉笛公子的飞刀,如此人,在武林中屈指可数,而公子是其一,请吧。” 两人行至剑池。 剑池有东南北三个入口,冉惊鸿随同毛时芳绕道在东门进入。 这是小狼山南北两派不成文的规矩: 比剑前,南北两派分别从南北两门进入,比剑后,败北一方五年之内不得踏入剑池,胜利一方则由东门进入圣地。 西墙是胜者之墙,只有胜方掌门可以立于西墙之下。那日冉红裳翛然而入,立于西墙之下,只引来短促的一阵哗然,接下来却无人抗议,其中原因,仅仅是——她是冉红裳。何况她被宗凡和毛时芳认出来了,两位掌门都无异议,众弟子自然也无异议,何况彼时众人都只在意冉红裳的容貌姿态,早已忘了余事。 毛时芳邀请冉惊鸿进入剑池,并有试探之意,冉惊鸿略作推辞便答应下来,这让毛时芳有些尴尬——他以为冉惊鸿至少还会推辞一番。 冉惊鸿的举动无异于表明自己确有本事指教,毛时芳一时弄不清楚冉惊鸿是年少轻狂还是少不更事,或者仅仅是真名士自风流——不拘小节。 进入剑池,冉惊鸿望着那潭池水默然不语,足有一刻钟的时间,毛时芳在一刻钟后决定出声,冉惊鸿却先扭头笑道,“这里是练剑的好地方。” 毛时芳点头应道,“确实。”看了看冉惊鸿又道,“冉公子方才凝思何事?” 冉惊鸿掩饰道,“毛掌门既说妹妹来过此地,不知之后她去往何方了?” 毛时芳道,“老…冉姑娘说是回金陵。” 冉惊鸿闻言奇道,“在下便是从金陵赶来的,依时间推算,在下赶到金陵时,妹妹应该早已到了,却为何不见妹妹?” 毛时芳笑道,“冉姑娘十分活泼,也许路上又有什么事情吸引她了。” 冉惊鸿点头道,“不错,依妹妹个性,她若真的已回到金陵,城里断无可能毫无消息,看来诚如毛掌门所言,妹妹途中又因事逗留了。” 冉惊鸿先前掩饰心中另有所想,绕着弯子又道,“毛掌门,这潭水真是清澈。” 毛时芳笑道,“这里并无活水源头,池水百年以来一直保持着清澈,许是池底颇有奇特之处。” 冉惊鸿道,“或有暗泉,出入并存,肉眼难以发现。” 毛时芳点点头道,“也许吧。” 冉惊鸿指着池底问道,“池底的脚印…” 毛时芳闻言眉头微皱,回道,“这些脚印在我知事时便有,据父亲所说,这应该是久远前南北两派宗师打斗时留下的,但十分杂乱,谁也不敢肯定。” 冉惊鸿心道,“池底的脚印是小狼山剑派的宗师练剑时踩出来的,脚印看似杂乱,却是乱中暗存章法,分明是补亢双成的法门。那么说在久远之前,便有前辈高人习得补亢双剑,不知缘何今天却是补亢不和,南北分庭?” 冉惊鸿思及此,一揖道,“在下斗胆请问毛掌门,北派亢剑拥有剑池出入权,有多少年历史了?” 毛时芳闻言朗然一笑,得意之色十分明显,回道,“自父亲掌派以来,剑池出入权便归北派所有。南派只在每五年的比剑当天,才得进入剑池一次,并且只能从南门进入。” 冉惊鸿闻言多少有些诧异,却轻轻掩饰过去,道,“在下叨扰多时,是时间告退了。” 毛时芳留道,“冉公子见外了,毛某还未请教,如何肯放公子离开。” 冉惊鸿道,“毛掌门言重了。” 毛时芳却道,“公子声名在外,绝非泛泛之辈,而能得老娘青睐有加,公子秉性也足可信任。毛某此番邀请公子来此,正是想就池底脚印之惑请教公子。” 毛时芳解释道,“南北两派长期争斗,只为进入剑池圣地,但毛某长年进出剑池,除了池水及池底脚印令人不解之外,并无发现其他引人注意之处。” 冉惊鸿淡淡一笑,礼道,“在下承蒙毛掌门信任,实为欣慰。至于池底脚印,在下是个外人,更加不知其意义所在,不敢乱语。” 毛时芳有些不悦道,“公子方才凝视池底足有一刻钟之久,此时何必隐瞒?难道公子是不屑毛某为人,要秘而不宣么?” 听了这话,冉惊鸿始知毛时芳处处暗藏心机,忙道,“毛掌门误会了,在下绝无此意。既然如此,在下问一句:毛掌门肯不肯修习南派补剑的心法及招式?” 毛时芳闻言即摆手道,“绝无可能!” 毛时芳话一出口,即领会冉惊鸿言外之意,微微张了张嘴,毕竟又闭上了,随即双目凝视池底,过了许久才叹了一声道,“即使诚如冉公子所言,毛某也无法做到。” 冉惊鸿道,“有人可以做到么?” 毛时芳闻言怔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叹道,“没有。” (本章完) 正文 ⑦老七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白玉楼本是为冉红裳才来小狼山的,能入剑池一探,实属意外收获。不过这一探反而令他更觉失落。 白玉楼离开小狼山,本欲折回金陵,但细细一思,便觉不是好主意,如此一来,一时也不知要去何处。 往西再走,便是襄阳,白玉楼想起冉红裳曾提到梦幽在鹿门山一带活动,即打定主意,前往鹿门山寻找谢飞絮,一并打听冉红裳的消息。 进入襄阳城,天空乌云骤聚,白玉楼隔着纱帽望了望天,心知暴雨将至,快速挑了一只背篓买下,又去挑选好酒,最后买了两坛过襄醉,又去要了十个大饼,收拾好,便向卖大饼的伙计询问鹿门山如何走。 卖饼的货郎看白玉楼戴着一顶纱帽,猜想白玉楼是江湖行脚之人,江湖中人,一言不合便是刀剑加身、拳脚伺候。 货郎谨慎道,“朋友,这天看着必是暴雨,就算你赶到渡口,那老七也不敢渡你过江,不如找家客栈先住一宿,天晴再走。” 白玉楼却道,“我若是给他十两银子呢?” “十两?”货郎大吃一惊,继而呵呵笑道,“若真是如此,那死也要渡你过去。” 白玉楼笑道,“这便好。” 货郎却道,“朋友,莫说我没提醒你,鹿门山山路险峻,大雨冲刷过后更是难行,现在绝非出行的好时候。” 白玉楼道谢,另外给了货郎一两银子,转身离开。 货郎额外得了一两银子,欣喜之余,不觉又羡慕道,“哎,现在这个世道啊,总是漂浪闲散之辈有许多银子,老七有福了。” 白玉楼快步赶到鹿门渡口,正看见老七罢渡系缆,瞬步移了过去,拉住老七的手。 乌云密布,天风阵阵,老七被这一拉惊到,扭头恼道,“你干甚么?” 白玉楼道,“船家,渡江。” 老七挣开手道,“不渡不渡,回吧!” 白玉楼却将纱帽摘去,露出俊美之貌,淡淡笑道,“在下冉惊鸿,烦请船家解缆摆渡,在下愿意出十倍的价钱。” 老七倒没想到纱帽下的容颜竟是如此柔美,先是一愣,听到白玉楼报的名号,又不由得一讶,“你便是那个名人冉惊鸿?” 白玉楼道,“不敢。” 在此时此地偶遇贵客,老七不觉喜出望外,“冉公子,此时不便摆渡,不如先到敝处歇息一阵,待雨晴了,我再渡你过江。” 白玉楼道,“在下有要事在身,才赶在此时渡江,还请船家开渡。” 老七闻言,十分为难道,“冉公子,不是我老七不愿摆渡,只是暴风雨将至,此时在江上行舟十分冒险。假如只是阴雨天气,甭说十倍价钱,就算一文不收,老七我也愿意为公子摆渡,沾沾名人的贵气。” 白玉楼道,“一百倍,如何?” 老七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道,“不行不行。冉公子,我是替你着想,说了不行,一千倍也不行。” 白玉楼此时从怀中取出一枚银子道,“十两呢?” 老七深知暴风雨天气摆渡十分危险,即使有百倍千倍的酬劳,此时也坚持不开渡。老七不愿冒险,一方面是为乘客着想,另一方面,自己有家有室,实在不愿为了飞来的一点横财拿性命开玩笑。 然而十两银子摆在眼前,着实让老七犹豫不决。 白玉楼见老七心动,便将银子塞给老七道,“船家,再不开渡,暴风雨就来咯。” “哎!”老七不由一叹,收下银子道,“快走吧!” 两人上了船,老七快速划船,行至江心,却还是赶上风雨大作,小船顿时摇摆不定,白玉楼倒是不慌不忙,悠然问道,“船家,平时摆渡,如何收费?” 老七大喊道,“一文。”忽又奇道,“公子,你说话都不扯嗓门,怎么听起来比我扯开嗓门大喊还要清楚明白?” 白玉楼悠悠笑道,“山人自有妙法。” 老七道,“冉公子有本事!” 白玉楼摇摇头,问道,“船家,平时生意可好?” “还算不错。”老七道,“鹿门山自古幽隐之士良多,文人墨客探胜寻幽,时有往来,另外山中还有梦幽的传说,也引来不少好事之徒…呃,是好奇心盛之人。” 白玉楼笑了笑,没有接话。 老七自觉说错了话,转移话题道,“冉公子,雨后必然涨水,无论如何也不能摆渡,咱们要拿捏好时间尽快回到对岸去。” 白玉楼点头道,“好主意。” 到岸。 白玉楼跳上岸道,“船家,你先回去,在下须进山一趟,一时半会回不来。” 老七愣道,“这…” 白玉楼笑道,“在下有备而来,船家不用担心,快些回去吧。” 白玉楼言罢转身离去,一步并作两步,很快就要消失在雨帘中。 老七急忙跟着跳下船,匆匆将船缆系好,回头欲去追时,白玉楼早已不见了踪影,不由懊叹一声,只得又上了船,划回对岸。 回到家中,妻子荷氏见老七情绪不对,询问原因,老七说明所遇之事,罢了从怀里掏出那十两银子。荷氏接过银子,难掩喜悦之情,也有些忧心,将银子放到桌上道,“老七啊,你可有检查他身上是否带有干粮?” 老七摇摇头道,“他走得急,我连拉住他的机会都没有。” 荷氏闻言皱了皱眉,埋怨道,“你也真是,怎么就答应他了?若有个三长两短,这银子也花得不安心。” 老七叹道,“十两银子啊,我老七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那什么,当时在船上我已经跟冉公子说好快去快回,他也答应了,谁承想…罢了,说这些也没用,但求他多福了。” 暴雨一直不停,直到夜里。 第二日一大早,老七起身穿带好蓑衣斗笠便跑到渡口探视——河水漫过渡口,眼前汪洋一片。 隔着河面望向对岸,唯见青山雾绕,别无他物。 河上的渡船被缆绳拉住,因为水涨船高,此时船头沉,船尾翘。老七见此情状,即脱了蓑衣斗笠,下水解缆,将渡船拉到近岸。但还未重新将船缆系好,大雨忽又倾盆而下,让人好不狼狈。 忙活一阵,老七又套上蓑衣斗笠,凝神望着对岸,然而此时隔着雨幕已无法看清楚对岸景物,更不用说分辨出半个人影来。 老七回到家中,说来也怪,大雨瓢泼一阵,竟放晴了。 襄阳城。 老七入了城埋头直走,那日卖饼给白玉楼的货郎眼尖,认出老七,大喊道,“老七,你要去哪里?” 老七闻声一愣,停下脚步,扭头一看,见是货郎,即笑道,“哎哟,是大郎呀,我能去哪里,来买你的饼。” 大郎闻言呵地一笑道,“那你愣着往前走作甚?” 老七愁道,“不是涨水了么,没得生意,正愁生计呢。” “去你的!”大郎笑道,“肯定是赚大啦,记得照顾老朋友,哈哈哈。” 老七却装傻道,“你莫说笑,这鬼天气船都行不了,哪里去赚?” 大郎嗤地一下,笑道,“老七,你也甭装傻,昨日有个阔绰公子在我这里买饼,还说要高价请你开渡。” 老七闻言即道,“他买了多少个饼?” 大郎乜斜着眼睛笑道,“十个,你也要充大方么?那就好说了!” 大郎说着就开始拿饼,老七也不阻拦,兀自嘀咕道,“十个还可以。” 大郎没听清楚,抬眼问道,“你说什么?” 老七连忙摆摆手,笑道,“没啥,没啥。” 大郎狐疑道,“你真赚了十两?” 老七笑道,“哪有,他给了十文钱,我就开渡了。” 大郎道,“老七你也太老实了,就你那渡口,每人加一文,客也不会少,你偏偏死心眼一人一文…” 老七打断道,“名誉不好。” 大郎气道,“你又不是咱们郡守杜大人,好那名干甚,能吃啊?” 老七憨憨笑道,“不是这个道理。” 大郎道,“他人现在何处?” 老七道,“鹿门山。” “哦…”大郎若有所思,“回来再说。” 老七嘿嘿一笑,回道,“别打歪主意了,那公子自称冉惊鸿,也不知是真是假。” 大郎闻言一愣,忽道,“冉惊鸿冉公子?” 老七笑道,“谁知道呢,我带个纱帽,不也可以说自己是某某?” 大郎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若真是冉公子,你得好好招呼。冉公子名重天下,有了他就等于有了招牌!” 老七叹口气道,“还是老老实实做人的好。哎,话说回来,不管他是谁,他进入鹿门山也有些时候了,这鬼天气,真让人不省心。” 大郎闻言呵呵笑道,“是尊大神,闪失不得。” 老七也笑道,“莫再说笑。” 大郎又道,“老七,我跟你说啊,冉公子出山之时你可得留他一时半会,然后悄悄派人来通知我,这千载难遇的机会,你脑子可得活络点。” 老七爽快应下,提着十个大饼回到家中。 荷氏看见丈夫回来,即上前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老七笑道,“肯定成了,大郎藏不住话。” “哦,”老七想起一事,又笑道,“真是无巧不成书,那日冉公子却是跟大郎买了十个大饼,这回不愁冉公子饿肚子了。” 荷氏笑道,“届时你多出几分力,什么都好说了。” 夫妇二人计成,心情顿时爽朗许多,又逢雨过天晴,老七笑吟吟道,“阿荷,我出去弄几尾鱼回来。” “我也要去!” “还有我。” 老七与妻子荷氏膝下育有五名孩儿,老大阿舒,老二阿宣,老三阿雍,老四阿端,老五允儿,五个孩子听说父亲要出去弄鱼,不由得都兴奋起来,嚷着要跟从。 老七却只允许阿舒阿宣跟着,“外头涨了大水,十分危险,阿舒阿宣跟着去提鱼,阿雍阿端听话,在家照顾妹妹。” 阿舒阿宣听到父亲如此发话,相视一笑,便去收拾渔具,随后跟着老七出去了。 一个多时辰后,老七带着阿舒阿宣已不知走到何处,河水漫上的渡口,本该只有水声,此时却夹着人声嘈杂。 (本章完) 正文 ⑧陆文松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人群嚷着要过渡,却发现渡船里没人,便有人道,“咱们去叫老七来,不管多少钱老子都要过去,老子有的是钱!” 有人附和道,“不错,过去若能见着冉公子,也好讨教几招。” 又有人道,“冉公子必是入山寻梦幽去了,咱们寻不到,冉公子却能,咱们寻着冉公子,指不定也能寻着梦幽!” “好小子,就你能说,你去请老七来!” “不不不,老七见过冉公子,他沾了光,架子大,还是裘大侠你去。” 这小子是襄阳人氏,年纪二十五六,是个活宝,人送外号“话多郎”。 裘大侠却推让道,“裘某哪里有本事。” “哎,裘大侠这话说的,”话多郎摆了摆手,转身向众人道,“我来问一句,谁人不知大郭派裘天正裘掌门裘大侠的威名?” 自是无人说不知,都说着裘掌门当之无愧之类的话。 话多郎嘿嘿又笑道,“裘大侠,听到了吧?这里就数裘大侠面子大,裘大侠出马,老七不敢不来。” 裘天正怎又不知眼前这帮人心里的算计,不过是一个个都担心去请老七的这遭,冉惊鸿就从山里出来了。 裘天正咳了一下,推辞道,“裘某哪有什么威名,都是列位抬爱,而且就算裘某面子大,也撑不了大场面,说到底老七他又不做裘某的生意。依裘某看来,还是话多郎合适。” 话多郎即道,“这怎么说?” 裘天正笑道,“众所周知,那些愿意渡江入山之人,以揽胜猎奇者及文人骚客居多,你话多郎口舌如簧,能为老七招揽顾客,老七自不敢跟你摆谱,所以你去最合适。” 然而众人互相推让,没有一个爽快的。 “我去吧。” 这时突然有人毛遂自荐,众人不由得一讶,循声看去,却见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襄阳城大名鼎鼎的文士陆文松。 陆文松字秉正,乃襄阳诗派领军人物,与汉阳“舟子隐”顾风裳齐名,并称“松风”,汉阳襄阳相隔不远,二人却似未有往来。 “秉正兄。”此时从人群里挤出来一个人,向陆文松客套,“能把你吹来,这阵风当真强劲。” 陆文松笑道,“子虚兄客气了。” 子虚却连连摆手道,“当真没有客气,秉正兄在此少待,小弟去请那渡船老七。” 裘天正等江湖豪士最不喜此等文人客套,此时爱理不理,自顾望着对岸,子虚言罢假装要走,陆文松悠悠笑道,“如此谢过子虚兄。” 子虚脸色尴尬,笑道,“小事小事,不足挂齿。” 陆文松稍稍一揖,也望向对岸。 裘天正见子虚走了,便与陆文松笑道,“陆学士,你来做甚?” 陆文松道,“观眼前景。” 裘天正没趣道,“大水滔滔,有何可观?” 陆文松悠然道,“陆某自有妙趣。” 裘天正哼哼笑道,“自是如此,我等江湖草莽,无有陆学士此等境界。据传冉公子翩翩公子,想必与陆学士更能投缘。” 陆文松却道,“裘掌门抬举了,陆某受之有愧。只是对面山里,确有冉公子么?” 裘天正道,“想必是有的。” 话说到此,突然从后头传来一阵锣鼓,随即有人大喊,“杜大人到!” 众人转身去看,个个惊讶。 杜略乃襄阳郡守,众人见他上来,齐齐施礼,口称“杜大人”,杜略一一笑纳,却径直来到陆文松跟前,拱拱手道,“陆学士,杜某有礼了。” 陆文松回了礼,杜略与陆文松寒暄数语,转入正题道,“杜某亦是闻风而来,据说对面山中来了位贵客,陆学士,是真是假,你以为如何?” 陆文松道,“杜太守亲来,想必不能是假。” 杜略好名,众所周知,此时听闻有名士入襄,他自不肯放过,如今摆驾亲临渡口,必是琢磨过冉惊鸿的性格——稍有闪失,便是失之交臂。 陆文松之言有几分恭维,引得杜略哈哈大笑,“陆学士,杜某确实是闻风而来,然是真是假,把摆渡的老七叫来一问,便得分晓。” 杜略随即命人去叫老七。 被派去叫老七的人在半路恰好碰到往回走的子虚,子虚看见官差,即上前笑道,“两位官差小哥,何事到此呀?” 官差甲,“大人命我等前去传老七面见。” “哪个大人?” “郡守大人!” 子虚闻言一愣,哎呀一声,拉住官差道,“可不巧了,两位小哥,方才在下已去过老七家里一趟,只有三个毛孩出来应人,说是老七去打渔去了。” 官差甲道,“那如何是好?” 子虚笑道,“沿河上走,必能寻到。” 两个官差闻言相视一眼,道,“走,我们回去禀告大人。” 子虚连连称好,心里却道,“连杜大人也来了,那必是冉公子无疑了。啧啧,也不知那冉公子究竟是何神人,怎就名动天下了呢?斗酒夺帅,不过江湖之事,缘何连杜大人也跟着趋之若鹜?不过据说冉公子曾面见过相爷,还在相爷面前威风过,想必不是简单人物…有趣有趣。” 三人回到渡口,把事情说明,杜略即又命人沿河上寻,被派出去的官差花了半个时辰,终于把老七扭来。 杜略见状喝道,“快将人放开,缘何如此粗鲁,吓到孩子?” 官差连忙放手,低头退下。 阿舒阿宣见父亲被放开,都松了一口气,但渡口人满为患,而且郡守大人也在跟前,如此阵仗,父子三人还是战战兢兢,不敢大声喘气。 老七暗暗苦道,“莫不成那是不义之财?” 杜略见老七被吓得愣愣地,上前缓和,笑道,“你就是老七?” “正是草民,”老七应了一句,随即拉了拉身旁的两个孩子,跪下道,“草民袁七,拜见大人。” “诶!”杜略微微摇了摇头,将袁七拉起来道,“起来起来,非在朝堂之上,无须行此大礼。老七,本府听闻你于昨日开渡,渡了一位公子过江,可有此事?” 袁七道,“回大人,确有此事。” “哦?”杜略眉毛一扬,开心道,“那他姓甚名谁?如何样貌?” 老七目中余光一瞥,正瞧见卖大饼的货郎,不由微微皱了皱眉,才恭敬答道,“回大人的话,那人自称冉惊鸿,虽不知是不是那位名公子冉惊鸿,但他身长八尺,相貌俊雅,十分可观。彼时风雨大作,冉公子却是稳坐于船中,悠然自得,处之泰然。” 大郎听了袁七的话,心中十分气愤,暗道,“这老七,连我也瞒,明明见过冉公子,竟说甚么‘带着个纱帽’,那是我见着冉公子之时的样子!” 杜略点点头,道,“你现在渡本府过去。”袁七闻言十分为难,杜略不解道,“是有何困难么?”即又似明白了,吩咐道,“掌书记,记:鹿门渡口舟子袁七,渡襄阳郡守过江,赏银十两。” 袁七闻言慌道,“大人,您误会了。草民所为难者,乃河水猛涨,实在不敢冒险渡大人过去。” 杜略好名,自是惜命,望望茫茫河水,又看了看袁七的小船,道,“原是为此。那你说该如何过江,若有法子,本府依旧赏你十两银子。” 袁七即道,“汉江大舟,可以杭之。” 杜略闻计大喜,即命人准备大舟,因时至午后,舟不能速至,杜略限令翌日清晨事毕,随后摆驾回府。 其余江湖众人也在日入前后陆续散去,大郎待人群散了,便将袁七拉到一旁埋怨,袁七嘿嘿笑着,应付过去,心底松了一口气。 前面被派去寻袁七的两个官差此时走不得,奉命留下轮更,监督备舟。监督令则另有其人,是杜略帐下的一名卒史,名唤解补剑。 此时河岸上除了留守监督备舟的解补剑和两名官差,还有一人。 此人背着手,端立不语,神态肃然。 日入鸟归巢,树头啼鸣喳喳,此等景,在外人看来,稀松平常,但在端立河岸者心内,则是“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 解补剑见天色已晚,上前道,“陆学士,您不回么?” 原来此人是陆文松。 陆文松闻身后有声,回身笑道,“解卒史,陆某今晚欲在此借宿一宿,可否?” 解补剑闻言即笑道,“陆学士快莫拿小人逗笑了。” 陆文松认真道,“解卒史,陆某并未说笑。” “这…”出乎意料之外,解补剑不由得微微一讶,顿了一下才道,“陆学士可有事先知会府上诸人?” 陆文松,“陆某已命书童回去报知了。” 解补剑知陆文松心意已决,便道,“夜宿营帐,可比不得陆学士府上,陆学士…” 未等解补剑把话说完,陆文松即伸手一拦,笑道,“解卒史不必为陆某担忧,卒史只管做自己的事,陆某困时有卧眠之地即可。” 解补剑抱拳一揖道,“那便委屈陆学士了。” 陆文松笑了笑,回了一揖,转身又望向对岸。 时过不久,袁七带着大儿阿舒备上酒菜,并与陆文松道,“陆学士是文雅之士,还劳烦移驾寒舍用餐。” 解补剑接道,“袁老七此话实在,我等是粗人,没个吃相的,免不了搅扰了陆学士的食欲。” 陆文松摇摇手笑道,“解卒史多虑了,陆某随遇而安。” 陆文松既发话,解补剑乐道,“那陆学士,请了!” “请。” 袁七此时尴尬道,“那还须添副碗筷。” 阿舒却道,“父亲,碗筷已备足了,还是您吩咐孩儿的。” 阿舒一面圆场,一面麻利地摆好碗筷,不多不少,正是四副,袁七愣了一下,连忙又将酒菜一一摆上,罢了告辞道,“陆学士,解卒史,两位差爷,慢用,草民先行告退。” 解补剑谢道,“多谢,慢走。” 袁七和阿舒退下,两个官差倒是不敢贸然上前用餐,解补剑便道,“今晚都不必分出你我,你们两个也凑在一块吃了罢。” 解补剑命那两人入座,又为陆文松斟了一杯酒,笑道,“小人果真是想不到,今日来此之人颇众,现在却唯有陆学士坚持如斯。” 陆文松打趣道,“陆某向来胆小,是故有所惊恐,怕那机会稍纵即逝。” 解补剑道,“冉公子来历神玄,一夕间名响天下,自是引人好奇,欲与之见上一面。但如陆学士这般恳切的,小人也是好奇。” 陆文松道,“解卒史不必好奇,陆某如此,也许仅仅是爱此机缘,并无其他。” 解补剑忽道,“陆学士以为必能一会么?” 陆文松闻声动作一滞,良久才道,“见与不见,亦是随缘。” 解补剑赞道,“陆学士真旷达人。” 陆文松亦道,“解卒史亦真性情。” 两人淡淡而谈,不觉进餐已毕,解补剑离席道,“今番小人得与陆学士聚饮,实乃人生一大快事,无奈公务缠身,只能到此了。” 陆文松道,“来日方长,请了。” 解补剑也说了一声“请”,即回到自己的岗位。 是夜郡衙官兵赶备大舟,并无它事。 陆文松站到稍远处,一宿无话,心中唯有数句感慨:十三年从前,到如今,容颜衰改。几度风来,几度雨往,故心人尚在。 (本章完) 正文 ⑨中流舟楫断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翌日清晨。 杜略率领郡衙文武官员齐聚鹿门渡口,解补剑回报大舟准备已毕,杜略得讯大喜,叫来袁七,“本府稍事整顿,便即渡江,定不可放了冉公子擦肩而过。” 郡衙众官心中其实十分纳闷,以杜略郡守身份,何必屈尊纡贵,去会见一介江湖草民?但郡守大人兴致昂扬,谁又敢不从? 袁七平日摆渡小船,驾驶大舟,实非其所能,昨夜时便与解补剑偷偷说了,解补剑一声不哼地安排好驾驶大舟的舟子,得到杜略命令,便命各人按部就班。 袁七熟悉渡口水文,被安排在舟子身边指挥行驶。 杜略邀请陆文松同舟,陆文松以晕船为由婉拒,子虚从旁道,“大人明鉴,秉正兄确然乘不得舟船。” 杜略冷眼瞧着子虚道,“那你以为当如何是好?” 子虚道,“回大人的话,小人与秉正兄乃莫逆之交,由小人代劳,不知可否?” 杜略冷笑道,“既是如此,便当同甘共苦。” 子虚慌道,“大人…” 杜略即止道,“本府已开金口,还要如何?” 子虚暗暗一恨,低声道,“是,大人。” 众官登舟,不单子虚十分气不顺,裘天正、话多郎等江湖人士只得干看着,心中也颇有不服之绪,你看那话多郎便是语带酸气道,“过江就能见着冉公子么?我看未必。” 话多郎酸了一句,回头又问陆文松,“陆学士,人家郡守大人请你登舟,你怎不去?莫不是你早就知道过去也见不着冉公子?” 陆文松笑道,“陆某晕船,过江之后,病容戚戚,若逢公子出山,岂非失礼?” 话多郎嘿嘿一笑,“不错,陆学士是雅客。” 岸上诸人吵吵嚷嚷之时,大舟已行近江心,水多浪急,舟上众人身体随舟身摆动,多有不安者。杜略兴致很高,指着对岸鹿门山道,“解补剑,大舟靠岸,你安排人手支帐,本府欲学古人隐逸数日。” 随行官员闻言大恐,百般劝解,杜略笑道,“数日而已,如何严重?郡衙内事务,一概交与郡丞廖茹藘代理,不得有误。” 杜略出言不留余地,随行官员莫可奈何,郡丞廖茹藘拱手遵命。 突然舟身一震,不似平常,众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杜略道,“发生何事?” 即有人慌张来报,“大人,舟楫断了!” “啊!”随行官员皆大惊。 杜略道,“当如何补救?” “这…” “袁七呢?” 袁七此时也从舟尾奔至,诚惶诚恐。 杜略道,“如何?” 袁七回道,“舟橹断折,恐…” 杜略掩饰慌张道,“如此大橹,如何会断?” 袁七吓得跪下道,“回大人,恐是水势过猛,大橹受力过度…” 但见江心大舟突发事故,渡口众人顿时炸成一团。 子虚挨着陆文松站立,此时笑道,“哈,幸亏我没上去,秉正兄,托您的福!” 陆文松却并不搭理此人,望着江心大舟,神色焦急,突然眼前白光一闪,不待细看,白光已飞纵入舟,随即又腾空而起,断橹大舟忽地莫名转向,白光点落舟尾,随之砰然一声,大舟便疾速向渡口驶回,白光则在江心波浪一点,又斜斜向上弹起,射入鹿门山,很快消失不见。 众人未及回神,又听到一语,“杜太守,望不可再行强渡,如有违逆,后果自负。” 杜略虽未看清白衣人面容,但赏幽态,不觉大喜,连忙甩了甩袖子,向空拜道,“襄阳郡守杜略,谨遵梦幽玉旨。” 大舟靠岸,杜略下令不许妄动。 此时人群炸开了锅,回神之后,众人才知方才所见女子便是梦幽。 有生之年,能遇梦幽,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唯在梦中。此时梦幽惊鸿却双双现身鹿门,众人虽不敢违逆郡守命令渡江,但聚集不散,殷切盼望。 话多郎嬉笑道,“我等前时都以为是冉公子进山寻幽,不料峰回路转,现在似乎是梦幽大美人入山寻郎了,哈哈哈。” 众匹夫闻言大有共鸣,跟着大笑。 杜略依旧令郡丞廖茹藘回郡衙处理公务,自己则身不动,留下等待,同时命人搭建临时憩息之所,栖所搭建完成,即邀陆文松入内。 陆文松也正想避开子虚,欣然答应。 帐内。 但闻杜略朗声笑语,“陆学士棋艺高超,杜某十分仰慕,很早之前便想请教,奈何不得其时,今日适逢其会,还请陆学士赐教。” 陆文松答道,“陆某只是粗通棋艺,无能担杜太守之重言。” 杜略摆摆手,满脸堆笑道,“陆学士过谦了。杜某虽在一隅,却也非井底之蛙。陆学士曾与三舅切磋棋艺,互有胜负,杜某是知道的。” 杜略说着哈哈笑了两声,继续道,“苏学士有诗云:胜固欣然,败亦可喜。围棋之道,不在胜负,在于养气也。陆学士以为如何?” 陆文松点头赞同道,“诚然如是。” 杜略道,“杜某已命人备棋,今日你我二人在此间静语,任它外头喧嚣。” 由早入晚,渡口众人也没看见对岸有何动静,梦幽入山之后,便像是消失了似的,比起担心梦幽也难挡山峭路险,众人更担心梦幽已翻越鹿门山,去了别处。 枯守确实让人易生烦躁。 (本章完) 正文 ⑩惊鸿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明月初升。 白玉楼此时在鹿门山深处,山外之事,他却似已有成见。 那日白玉楼虽是冒雨行进,所遇却是稀松平常,并无值得详述之处。大概走了数里路,白玉楼来到一处岩石林木奇致的所在,看到岩间有一简易搭盖的棚屋,走近时忽感剑气荡然袭身,不觉一奇。 此处有两股剑气: 一股隐隐涵有琴质,令白玉楼直叹妙哉妙哉,结合前时际遇,白玉楼猜测曾在此舞剑之人应是三千桐;另一股隐而未全发,让人如临深渊,不知底里,在此地有如此造诣者,除了相传常在山中出没的大师姐,白玉楼不作他想。 两股剑气隐约依稀,白玉楼凭借自身修为判断,料定三千桐和谢飞絮曾在此相会,如此一来,白玉楼作下决定,躲入棚屋不再继续行走。 大雨被林木阻拦势头,经过茂密的枝叶再落下,犹如成百上千的飞泉从天而降。在棚屋里静候、听雨,白玉楼也自享受。 大雨下了一夜,白玉楼似睡未睡,静默了一夜。 第二日阵雨。 第三日便是今日。 白日放晴,闲来无事,白玉楼离开棚屋,在岩石林木间嗅着依稀的剑气起舞,突然嘴角一弯,自笑道,“果然是烟秀月天峰三十七式。” 白玉楼停下剑舞,又低声自语道,“看来大师姐便是在此处传授剑法,感玉琴剑气,虽略微拙劣,却自带琴质,有如此意识,必不简单。那日在渺孤峰见他舞剑,确实比此时长进颇多。” 白玉楼对此颇觉欣慰,想了想又有些自得道,“前日渡江,我故意暴露容貌,说出名姓,船老七实诚中又有几分灵动,见我入山既久,担忧之余,必然会想办法让人知道,借助众人之力解决问题,热闹起来,若大师姐真在附近,必会听到消息,出来与我一会。我在此等候三日,若大师姐不来,再折返金陵不迟。” 白玉楼莫名有此底气,是因冉惊鸿名动天下,又与三千桐洛出水友善,至于梦幽是否会对此不屑一顾,白玉楼倒是从未考略过。 “你是什么人,你找谁?” 白玉楼自得之余,突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话,猛地一惊,急忙转身,入眼依稀,却是一名面容清冷的女子。 但眼前人的清冷,仅仅是清冷,是一种幽寒中出来的质地,并无天女的那种生人勿近的萧瑟凌厉。白玉楼看着清冷女子,微微张着嘴,呆呆地,竟忘了回答。 清冷女子见白玉楼呆看自己,也不介意,倒是眼前之人的容貌棱角,竟给自己几分熟稔之感,却又不知缘何会生出如此莫名的感觉,幽幽又道,“你可知晓,我并非是住在山里。盲目听信传言,实不可取。” 白玉楼闻声回神,但见眼前女子目中流光,清澈中又有几分模糊,不觉百感交集,长长一揖道,“大师姐教训的是,但玉楼初入中原,对中原人物十有九不知,而想见大师姐之心急切,是以来此赌一赌运气。” 清冷女子闻言颇感讶异,“你叫我大师姐?” 白玉楼点点头,“大师姐可是叫谢飞絮?” “你是什么人?” 白玉楼见清冷女子动容,心中一暖,却避而不答,反而又问道,“大师姐,你可还记得洛白衣?” 洛白衣! 清冷女子似乎浑身一震,“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玉楼见清冷女子反应异常,也不由得一阵激动——一路走来,自己遇到的故人,极有可能只有眼前这个大师姐,还记得往事。 白玉楼因为激动而使得嗓音略为颤抖,“大师姐,我是玉楼,我的父亲,是洛白衣——剑葩洛白衣。你还记得么?” “你是谁?” “大师姐,我是玉楼。” 谢飞絮不敢相信,“你叫冉惊鸿,如何瞒我?” 话虽如此,但此时此刻,谢飞絮端看眼前之人的容貌,不由得眼眶一热,在白玉楼再次强调自己的身份时,猛地扶住白玉楼的臂膀追问,“你是师父的儿子?那师父呢?他在哪?还有你的娘亲多海,他们都在哪里?” 白玉楼见谢飞絮还记得往事,欢喜不已,但听到最后两句,不禁一愣,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大师姐,我的母亲不是尘多海前辈,我的母亲叫白安适,也叫名嫣。大师姐,你还记得么?” 谢飞絮讶道,“名夫人?” 原来当年谢飞絮病重随慕容花城回一字渡口养病,并不知道后续故事,是以听到白玉楼的话之后一时也反应不过来。 白玉楼解释道,“大师姐,父亲和多海前辈也确实育有一女,详情听说。” 谢飞絮静听白玉楼陈述往事,回想十五年前一觉醒来,竟物是人非,尘世间变化种种,了不知道,如今又被说开,不由得种种情绪升上心头,有许多话要问,最终只道,“名夫人还好么?” 白玉楼闻言低头,默默道,“母亲已随风而去。” 闻此噩耗,谢飞絮愕然不已,全不相信,“不可能的,你骗我!名夫人武功盖世,怎会不在了!他们都藏起来了对不对?你告诉我,他们都在哪里?” 白玉楼摇摇头,伸出一只手,这只手靠着谢飞絮的脸,拇指来回轻拭,“大师姐,你这样哭,会哭坏身子的。” 这样的轻拭,是那么令人怀念,谢飞絮越看眼前人越觉得是自己的洛大哥,伤心积累,直至崩溃。 谢飞絮忽地抱住白玉楼,伤心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见了?又为什么,为什么答伊和小猗明明都好好的,却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谢飞絮此时也许只想抱住白玉楼过了一生一世,永远不再想起任何事,就这样过去,所有都不再见,包括自己的心。 拥有铁石心肠的人,恰恰是因为他们没有了心。 白玉楼不知如何安慰,因为他也一样不解,一样感到伤心。当你遇到同样的事情,那些亲朋故旧明明就在跟前,却都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你,即使这些眼神并无恶意,甚至很友善,但是陌生,你也同样会感觉难受,纵使他们知道你心情悲伤,你也无法停止,甚至有可能会更悲伤——因为他们虽然知道,却无法理解。 若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出现一个人,他还记得所有,你也同样会爆发,讶异的情绪将如同决堤的洪流奔泻而出。 白玉楼不想自欺欺人地劝慰,所以选择转移话题,“大师姐,我去见过二师姐了,她很挂念你。” 此言一出,果然便把谢飞絮带回了现实——那避无可避的现实,只能去面对的现实。 谢飞絮放开了白玉楼,问道,“她好不好?” 白玉楼只道了一个好字。 谢飞絮转身背对白玉楼道,“她能好到哪去?” 白玉楼凝视着谢飞絮的背影,却不料在皎洁的月光的映照下,愕然惊觉——地上竟没有谢飞絮的影子! 这个发现让白玉楼一时错愕得不知所措,甚至不敢再惊动谢飞絮,似乎只要自己开口说一个字,脚下踩出一个声响,谢飞絮便会消失不见。 谢飞絮久久不见背后有动静,转身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白玉楼与谢飞絮眼神碰撞,察觉谢飞絮眼中有和自己一样的慌张,但也和自己一样极力掩饰,便故作镇定道,“方才大师姐问我父亲在何处,其实我此次入中原,便是奉了母亲之命来找寻父亲的。” 谢飞絮道,“你能找到我,说明你很有本事。” 白玉楼却道,“是大师姐找上玉楼才对。” 谢飞絮掩泪轻轻一笑,让人看着心酸,“你为何化名冉惊鸿行走江湖?” 白玉楼回道,“此事说来话长。” 谢飞絮走出几步,“你可以慢慢说。” 白玉楼点点头,不急着说化名之事,却问道,“大师姐不住在山里,却是何处?” 谢飞絮摇摇头,“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出来见你么?” 白玉楼笑道,“是冉惊鸿声名鹊起,又与玉琴公子和洛姑娘友善。” 谢飞絮瞧着白玉楼自信的模样,但觉有趣,却摇摇头道,“是因为你叫冉惊鸿。如果你不叫冉惊鸿,即使你和水儿阿香再友善,我也不会出来见你。” 白玉楼冷不丁碰了一鼻子灰,略微尴尬道,“大师姐,冉惊鸿是玉楼戏弄妹妹胡乱安的名字,不知有何玄机?” 谢飞絮回忆道,“洛大哥和名夫人天地共舞,是谓惊鸿。” 白玉楼闻言点点头,谢飞絮忽笑了笑,继续道,“可我没有想过,你竟然真的是洛大哥和名夫人的孩子,这太令我惊喜了。” 白玉楼深有同感道,“玉楼一路行来,所遇故人无一不遗…现在看见大师姐,玉楼更是惊喜。” 谢飞絮点头道,“所以你一直问我还记得么。” 白玉楼嗯了一声。 两人长谈,直至月落乌啼。 谢飞絮起身道,“玉楼,时间不早了,大师姐也该离开了。山外面有人等你一会,见与不见,你自定夺。” 白玉楼见谢飞絮转身欲走,连忙跟上道,“大师姐,我送你。” 谢飞絮拒绝道,“不必了,你若想来见我,便来见我,我会在此等你。” 白玉楼无奈,只得立在原地目送谢飞絮离去。 谢飞絮独自离去,出了鹿门,已是夜尽天明之时,于朦胧中更添恍惚,寻思道,“玉楼月下无影,不似真人,难道是洛大哥托梦,让他带消息给我?那玉楼说他在海上,我是不是应该去海上找他?” “他们都出海了么?” 谢飞絮左思右想,终不得结论。 白玉楼目送谢飞絮离去,心中不是滋味,在原地又逗留了一天一夜,翌日拂晓出山,然未到山口,便听到有人呼喊“冉公子”,喊声此起彼伏。 白玉楼想起谢飞絮临别之言,细思之后,明白谢飞絮心意,便决定暗自离开,不与众人照面。 寻不到白玉楼的众人走出鹿门山,神色颇为沮丧,解补剑怀里倒是抱着一物,呈给杜略过目,“禀大人,冉公子人已离去,此是冉公子的留书。” 杜略接过那物,却是一块石板,只见石板上有几行字,却是用指力写就,字曰,“承蒙诸公盛情在下感激不尽然要事在身不便逗留来日再会望诸公见谅冉惊鸿留。” “哎!”杜略读罢留书,长叹一声,下令收拾回府。 陆文松依旧在渡口等候,得知消息,却是风平浪静,随杜略一道离开了。 江湖人众也都依依不舍,各自散了。 一场热闹,因雨而起,复又随水退去。 (本章完) 正文 ⑩①幻梦之幽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白玉楼出了鹿门山,想着谢飞絮月下无影之事,十分疑惑。左思右想,白玉楼忽地浑身一震,失声道,“噢,在此之前,我曾为大师姐擦拭眼泪…不错,那绝不是假的,难道真的是我恍惚了?” 白玉楼相信自己的触感,也不质疑自己的亲眼所见,赶回金陵的念头暂时被压下,恍恍惚惚,却是到了凤凰山脚下。 凤凰山下有高阳池,史载乃是东汉襄阳侯习郁仿范蠡养鱼之法所建,有着天下第一私家园林的美名。西晋永嘉年间,镇南将军山简镇守襄阳,常在此宴饮,而每饮必至酩酊,又取郦食其高阳酒徒之意,名之曰高阳池,此在《妙音夫人》一章已略有陈述。 山简醉酒,更是使得习家池风闻天下。王维名诗《汉江临眺》最后两句,“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便是用了山简醉酒的典故。 · 清曙萧森载酒来,凉风相引绕亭台。 数声翡翠背人去,一番芙蓉含日开。 茭叶深深埋钓艇,鱼儿漾漾逐流怀。 竹屏风下登山屐,十宿高阳忘却回。 白玉楼踏清曙而来,然时节属秋,已无“一番芙蓉含日开”之景,彼时三千桐与洛出水与习园失之交臂,却正是夏令时候。 白玉楼入来习园,莫名有感,来到湖心亭,所见秋风荷叶,不由慨然吟道,“蒲茸承露有佳色,茭叶束烟如效颦。盈盈一水不得渡,冷翠遗香愁向人。” 话声甫落,便听得有人从后说道,“公子年纪轻轻,何以有此感慨?” 白玉楼闻言转身,却见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嶙峋清质,端立眼前。如此年纪,配上如斯沉稳的气质,除了习园主人,白玉楼不作他想,即作一揖道,“晚辈白玉楼,不请自入,实在唐突,又因近日所遇而生一二感慨,让园主见笑,惭愧。” 老者却笑道,“老夫非是此间主人,只是与习园主同宗,来此…哈,白公子盈盈玉质,习园主该是不会介意公子不请自入的。” 白玉楼认错了人,略略尴尬道,“敢问老先生名号。” 老者道,“老树落叶,为有秋风。白公子来此又是为何?” 白玉楼也不知为何,便道,“不知不觉,便到此处。” 老者闻言笑道,“老夫年迈,记性大不如前,缘来缘去,不甚清晰亦不足为奇,少年人如此,倒是少见。” 白玉楼汗颜道,“老先生如此健朗,不似老先生所言。” 老者却道,“老夫也许曾经追寻过什么,现也有些忘却了。即使记得要寻他,也忘了是因何要寻他,只觉在此闲适,也足消磨。你说,老夫是不是如老夫所言?” 对于忘却一事,白玉楼的神经已然变得敏感,听到老者这番话,不由得一个激灵,脱口而出,“老先生可是习有风习前辈?” 老者呵呵笑道,“老树落叶,为有秋风。白公子真是聪慧,竟能从这八个字之中准确地猜到老夫的名字。” 入园时莫名的感觉,竟是为此,白玉楼心中大为震荡,脱口又道,“习前辈追寻的他,不知又是哪位前辈?” 习有风笑道,“白公子是直白爽快之人,不过老夫回答不了你,因为老夫确实不大记得前事了。怎么,难道白公子也是老夫的故人旧交?” 习有风当然知道白玉楼识得“习有风”,不然又何以问出那句话,不过他不记得前事,也不想纠结于前事,索性以玩笑之态处之。 白玉楼也是明白人,转笑道,“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若当过去之事便算旧事,方才的晚辈与方才的前辈结识,那么现在的晚辈和现在的前辈确可说是故人旧交。” 习有风点头赞道,“此话有理。” 白玉楼又道,“方才老先生说了‘老树落叶,为有秋风’八个字,晚辈能从这八个字里猜到老先生的名号,其实还有一层因由——便是落叶二字。” 老者道,“哦?” 白玉楼点点头,接道,“此前晚辈曾到花城秋水山庄拜访,庄主人身负绝世剑法,名曰落叶。此落叶剑法,舞动之时,习然有风。” 白玉楼说着即捏指为剑,便舞起来。 老者观看白玉楼舞剑,脑中不禁地蹦出“答伊”“名儿”等字眼,待白玉楼舞毕,颇为动容道,“你也会落叶剑法?” 白玉楼道,“老先生有想起什么?” 老者道,“想起一些名字,颇觉熟悉。白公子年纪轻轻,却造诣非凡,合该出去闯荡,何以独自来此偏静之地?” 白玉楼回道,“空有武力,并无智识,再如何闯荡,也是为人所用罢了。” 老者笑道,“白公子过谦了。” 白玉楼也笑起来,“玉楼本是为寻故人而来,是随风而至,亦随风而去,这个江湖本不属于晚辈。” 老者但笑不语。 白玉楼流连一阵,告辞而去,习园主人听说玉奇曾访,却不得一见,十分抱憾,但此是后话。 老者待白玉楼远去,默然走到园林深处,不知所思。忽听得背后有人唤“习掌门”,老者停下脚步,转身笑道,“梦幽姑娘还是坚持唤我习掌门。” 来人正是谢飞絮。 谢飞絮道,“在飞絮心中,您就是习掌门。” 老者笑道,“但我全无印象。” 谢飞絮道,“此后呢?” 老者顿了顿,“你见过他了?” 谢飞絮点点头。 老者笑道,“他也叫我习前辈,所以我相信了,习有风曾经确实是个人物。不过他年纪虽轻,倒比当年的你更冷静。” 谢飞絮嘴角也略略一弯,“确实如此。” 老者道,“他说他叫白玉楼。” 谢飞絮点头道,“他是故人之子,是寻我而来的。” 老者笑道,“他身上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直觉和预见,是真正的奇人,但又似乎并不矜于有此奇能。” 谢飞絮默认。 老者又道,“他是追着你的气息不知不觉闯入此间,若非我的出现搅乱了你的气息,他当能找到你。你既知道他来了,为何不出面一见?” 谢飞絮摇摇头,“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见过他,也不敢去求证。相逢若梦,便让他活在梦中罢。” 老者嗯道,“世间的事,竟多奇妙。也罢,春梦如水,又何苦吹皱。” 谢飞絮点头道,“习掌门有此心境,令人欣慰。飞絮不日将离园,特来向习掌门辞别,飞絮不在此间的日子里,还望习掌门好生照顾自己。” 老者略微惊讶道,“你决定出去了?” 谢飞絮应道,“有些事情,有些人,始终放不下。” 老者道,“凡事不必强求。” 谢飞絮笑道,“多谢习掌门,飞絮晓得的。” 老者终于还是问道,“你还回来么?” 谢飞絮道,“我会回来。” (本章完) 正文 ⑩②欢喜朋友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白玉楼带着重重心事离开襄阳,择路赶往金陵,途经申州时进入一家客栈歇脚。 客栈不大不小,白玉楼选了一个偏厅的包房落座,偏厅与大厅有一百叶帘相隔,坐在内里,可以观察大厅外面的动静,大厅外的人却看不到里面。 白玉楼离开习园后就又戴上纱帽,扮作唐天枝行走。此时白玉楼并不把纱帽摘下,只将纱帽前面的纱帘掀开,慢慢饮酒。 白玉楼着实料不到会在习园遇到习有风,回思起来,入中原至今,无论是巧合还是经别人牵引,自己已经遇到不少的故人,但除了大师姐,再没有第二个人完全记得前事,情况要好一些的是南宫植羽,至少还记得自己的师父是冷花儿。 白玉楼在知道谢飞絮记得以前之事时是激动异常的,却不曾想谢飞絮和他一样,也失却了跟许多故友的联络。 “总归是所有的人都不知父亲的下落。妹妹似乎知道一些,但不知为何,妹妹却不愿意提起只言片语。” “大师姐总还知道等待什么,二师姐却连在梦山之巅枯守的缘由都不知道了。”白玉楼独自酌饮,心情自然算不得好,忽却听到熟悉的声音,脑袋不由向左一扭,隔着百叶帘看向外头,说话的不是在江宁楼一起饮酒的岳秋山又是谁? 岳秋山进入客栈,什么也不管,就近找了个舒坦的位置坐下,即开口叹道,“这遭算是白走了!也不知洪云那边有没有消息,若是有,咱们就输却一阵了。” 岳秋山名下的一个兄弟即道,“大哥不用担心,老娘可不是好找的,洪云就算多了几个帮手,也不济事。” 白玉楼听到岳秋山跑出来找冉红裳,不由得好奇,本想出去打招呼的,这时倒不急了,想坐着多听听。 岳秋山闻言果然笑了,道,“这话也是,那…” “怕是找不到了,咱们歇一歇,趁早赶回金陵,再看情况!” 岳秋山话到一半,冷不丁听到洪云的大嗓门,猛地将话咽回肚子里。 洪云人未到,声先至,进入客栈,正瞧见起身相候的岳秋山,略略一讶,随即十分欢喜起来,这欢喜里一半是老友相逢,一半却是知道岳秋山也没有消息。 洪云远远便喊道,“岳老弟,竟在这里相遇。” 岳秋山也笑道,“是啊,洪兄,又见面了。那日说好分头去打听老娘的消息,为冉公子分忧,现在却是无半点消息,真是汗颜呐。” 洪云也连连摇头道,“哎呀,那有什么办法?不过话说回来,老娘也真是,每到天舞的时候总见不着她的身影。照道理来说,天舞是武林一大盛事,老娘的消息又最是灵通,怎会总赶不上一次天舞呢?” “来来来,拼个桌,一起坐!”岳秋山吩咐拼桌,一面跟洪云笑道,“洪兄你想得倒是挺美的,素美人和老娘都是百草阁的大美女,她二人同时现身,吾辈是要有多大运气才行?哈哈哈。” “往年没有机会,今年有冉公子在,不知…”洪云打趣道,“不知两个美女会不会为了冉公子斗上一斗!” “哈哈哈。”洪岳两家兄弟闻言顿时大笑。 岳秋山笑道,“洪兄这可短见了,素美人是什么人物?依老弟看,她绝不会把心思花在此间。” 洪云接道,“岳老弟倒是懂得素美人的心。” 岳秋山拱手道,“洪兄何必拿这样的话揶揄小弟呢?哎,也难说罢,冉公子的分量可是不消说的,待冉公子试剑过关,素美人自会恪守原则,接见冉公子。” 白玉楼在包房听着外面的对话,心里十分觉得奇怪。明月天舞既是江湖盛事,几乎天下皆知,冉红裳耳目众多,确实不可能不提前知道,就算走得远了,也能及时赶回,那么此前冉红裳声称被司空百草瞒着,就实在令人怀疑。 白玉楼此时也无暇去听外面诸人对自己的吹捧,反复回想冉红裳当时诉苦的情景,确信冉红裳并未说谎,由此不禁又生出两个疑问:其一,从冉红裳的言谈中可知冉红裳十分敬爱素明月,司空百草疼爱素冉二人,究竟是出于什么缘由要瞒着冉红裳?其二,从此前的经历来看,冉红裳常常直呼司空百草老怪物,两人互相拆台作弄,又是何种原因,竟会让冉红裳相信司空百草的鬼话!第一次也许可以,但怎会屡试不爽?按照冉红裳叫东走西的个性,这实在太奇怪。 白玉楼相信背后必然藏着一个十分关键的秘密,抱着如斯想法,已有些入神,猛然察觉外头似乎气氛不对,才又扭头向外看。 原来在自己沉思之时,外头已吵了起来。 洪云和岳秋山与白玉楼别后,都自发去寻找冉红裳的踪迹,想以此博得一些青睐,不料却是毫无结果,两帮人马偏巧又在申州客栈偶遇,出于各自的仰慕,你一言我一语的,皆是抬举白玉楼的好话,当然,在他们口中,是冉惊鸿。 两人正说得高兴,不远处的位置上坐着的一人却拍了一下桌子,恼道,“什么冉公子?我呸!还让不让人落个清静,好好吃酒?” 这话实在难听,洪云即刻受不住了,骂道,“你是哪根葱?在这偌大的地方,你爱干啥干啥,还管别人说话了?” 那人腾地立起身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快刀江落海,请教!” 洪云闻言讥道,“无名小卒,不识冉公子,也是在理。” “哈哈哈。”洪岳两家弟兄登时大笑助阵。 江落海不觉丢脸,反倒也轻轻一笑,蔑视十足,“一帮猢狲,净会溜须拍马,想那狗屁冉公子还不在场,你等都能如此欢腾,真是要笑死人了。” 岳秋山闻言也坐不住了,啪地一下拍桌而起,喝道,“阁下此言说得过了!冉公子与阁下无怨无仇,阁下怎能出口伤人?” “老子哪里出口伤人了,你有何证据?”江落海十分轻蔑道,“老子是据实而言,想那冉惊鸿不正是靠吃软饭发家的?” “放肆!” “信口雌黄!” “呵呵,”江落海干笑两声,“两位不必一副奴才模样,气急败坏。老子问你们,南宫庄主若不是看在老娘的份上礼让冉惊鸿,冉惊鸿怎会轻易得胜?” “放你妈的狗臭屁!”洪云怒道,“你这怂货当日不在场,怎知冉公子当众饮下了八钵烈酒?你道这还能是假的么?” 江落海心中已十分着恼,面上却是冷笑道,“指不定是老娘的伎俩。” “呸!”洪云动怒,脖子青筋暴涨,“你有本事怎么不去试试?” 此言正中下怀,江落海抱着刀,突然杀气凌人,眼神一射道,“谁敢来?” “你爷爷来!”洪云大骂一声,即跳将出来,空手握拳直奔江落海面门。 江落海腾闪挪移,见招拆招,神似悠闲,暗地里却是心思狠毒,只为引出岳秋山,一并斩了。 “休得放肆!”岳秋山见洪云不是对手,果然大喝一声,加入战圈道。 江落海计成,杀意陡增,快刀猛然出鞘,洪岳二人正在进攻,只见刀光一闪,心中大叫我命休矣,双双伸手护住要害。 白玉楼在里头看得真切,手中酒杯已作掷出之势,却见一道剑气冲入,便收了酒杯,重又斟满。 那道剑气来得迅速,直奔江落海,江落海连忙一个旋转,整块刀也完全出了鞘,挡下了直奔而来的剑气。 洪岳二人在鬼门关晃了一圈,惊魂未定。 剑气消去,客栈里又多了两帮人马。 发出剑气的人趋前一步道,“阁下,如何杀气腾腾?” “没点本事,偏要出头,本就是找死,这怪得了我?” “可以给个教训,但也不至于动杀吧?” “毛掌门,难道你也要试试老子的刀锋么?”江落海暗计不成,已是恼羞成怒,说时迟那时快,一刀劈来。 来者正是小狼山北派掌门毛时芳。 (本章完) 正文 ⑩③补亢双杰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江落海出其不意的一刀,惊呆了众人,好在毛时芳底子厚,及时应招。不过江落海不负快刀之名,刀快招狠,毛时芳接招之余,也不敢分神。 无名起斗,毛时芳剑走七分势,只想寻得破绽罢斗,江落海却不依不饶,紧紧追逼,两人斗了百二十招,终因毛时芳恻隐,留有余地,一招破绽。危急之时,忽见凌厉一剑,挡下江落海杀招。 出手之人乃南派掌门宗凡,毛时芳用眼神谢过宗凡,神情犹有几分惊讶。 宗凡收剑回鞘,凛然道,“阁下,毛掌门一再忍让,阁下不依不饶,实在有失体面。” 江落海哼哼笑道,“两个打一个,就很有体面?” 宗凡轻轻一笑,反唇相讥道,“阁下难道不曾听说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打老鼠的人,又有谁失了颜面?” “哈哈哈,宗掌门此言极是!” 众人难得轻松,轰然大笑。 江落海虽然恼羞,但还是颇有忌惮,只得逞口舌之能,“哼,你们小狼山南北两派不是争得你死我活的么,怎么,今天就亲亲我我了?” 宗凡肃然而立道,“小狼山派内之事,想必无须阁下置喙。” “说得好!”众人又是一片吆喝讨伐。 江落海脸涨得通红,半天才冒出一句道,“哼,小狼山的人难道就只剩下三寸长的一根舌头了么?” 这话明摆着是讥刺方才对斗时毛时芳剑法不如自己。然而此话的机锋不止如此,毛时芳贵为小狼山剑法第一,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宗凡岂会听不出来,当即回击道,“阁下真是腆颜,毛掌门处处相让,才让阁下有可乘之机,阁下竟不自知。小狼山剑斗,是宗某落败,此事江湖皆知,阁下若真有胆量,不妨向宗某挑战,宗某愿意送给阁下一个教训。”宗凡顿了一下,接道,“阁下落败之后,自然便知宗某所言不虚。” 江落海本是忌惮南北两派夹攻,此时宗凡放话单挑,即气焰嚣张起来,“哼,老子怕你受不起!择日不如撞日,今日老子就教训教训你。” 宗凡却道,“宗某应下挑战,胜负输赢,阁下何必急躁?” 江落海笑道,“你是怕了罢?” 宗凡背手不屑道,“确实怕。阁下方才连番斗狠,输了不少气力,此时再斗,宗某就算赢了,怕也是胜之不武。何况宗某此行是为赶去金陵参观明月天舞,不想沾上杂气。天舞之后,阁下选好时间地点,宗凡必往应战。” 江落海哼道,“老子早就看不惯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正派了,拿你开刀,正合我意!天舞之后,你等着瞧吧! 宗凡肃然道,“却之不恭。” 江落海落了个无趣,夺路出了客栈。 洪岳二人此时心神已定,上前道谢,“多谢毛掌门及时出手相救。” 毛时芳略略点了点头,问道,“二位怎会招惹那人?” 洪云叹道,“在下不过是跟岳老弟赞赏冉公子几句,他听不惯便出口伤人,在下受不了便跟他骂起来,由骂开战,几乎惨亏在他手下。” 岳秋山跟道,“还好毛掌门和宗掌门及时赶到,为我等出了一口恶气。” 宗凡道,“只为这点小事,便欲痛下杀手,可知其人心性狭窄,他日相逢,若无必要,还望两位避而远之。” 洪云即道,“宗掌门,你应下战约,不如到时废了他的武功,免得他兴风作浪!” 宗凡道,“洪帮主此言说得急了,人所在变,到时再看罢。” 洪云惭道,“宗掌门此话甚是,在下惭愧。” 岳秋山连忙打圆场道,“洪兄,宗掌门自有打算,咱们且在一旁看着便是。” 洪云哈哈笑道,“确是。” 岳秋山又道,“宗掌门也要去观看天舞么?在下与洪兄也有此意,不如同往。” 宗凡看向毛时芳道,“师兄意下如何?” 毛时芳道,“天舞本就是武林盛事,聚集同行,虽显招摇,但也无甚紧要。岳堂主既已开口相邀,毛某却之不恭。” 宗凡即接道,“如此便同行吧。” 四队人马并合在一处,出了申州城快行,夜里披星露宿。 宗凡长夜不眠,离开人群远了,见一人背身立着,便道,“师兄,你找我?” 原来背身立着之人是小狼山北派掌门毛时芳。 毛时芳听到问话,并未转身,“宗师弟,你身负师命,重视南北剑斗,师兄能理解。” 宗凡闻言不知底里,奇道,“师兄为何突然说起这话?” 毛时芳转身道,“宗师弟,你为人仁厚,若为剑斗急躁练功,实在不妥,万一走火入魔,难免有损小狼山威名。” 宗凡更是糊涂了,抱拳一揖,“师弟愚钝,不知师兄何出此言?” 毛时芳隐隐忧道,“你今日一剑,凌厉异常,绝非补剑之道,师兄是担心你…” 宗凡闻言恍然,不禁一笑,回道,“师兄多虑了,那一剑为情势所迫,确实是急了些,失了章法,但并无其他。” 毛时芳点点头道,“师弟年纪尚轻,杨师叔却毅然将掌派之责交付于师弟,可见杨师叔对师弟的信任及期望甚深。上次剑斗,我只略胜一筹,师弟有的是机会夺得胜利。” 宗凡应声道,“师弟也希望如此。师兄既提到剑斗,师弟也在此坦承一言——师弟接掌补剑,深知师命之重,但绝不会为了剑斗而至练功走火入魔,损了整个小狼山的门面,师兄请放心。” 毛时芳接道,“剑斗是为了两宗荣誉,你我自当努力,但南北同属小狼山,出到外面,你我皆当以小狼山的荣光为务。” 宗凡应道,“师兄教训的是。” 毛时芳又点点头,“如此,我回去了,你稍后再回罢。” 宗凡依言留驻,计算时间,转身时猛地吓了一跳。 眼前不知何时立着一人,全身乌黑。 宗凡很快冷静下来,问道,“阁下是何人?” 那人道,“想和宗掌门说几句话。” 宗凡听到声音,知道眼前人年纪尚轻,想起方才唐突,心中便有些不快,冷冷道,“宗某向来不喜蒙头盖脸之辈,你若想交谈,便摘了帽子罢,不然恕不奉陪。” 宗凡言罢举步欲走,那人拦道,“我说的话有助于补剑,宗掌门也不听?” 宗凡不发一声,径直便走。 那人见状,疾速出手,宗凡惊讶之间,竟已被封住全身要穴,动也不动不得,喊也不喊不出声。 宗凡凝眉怒视,眼里的话分明是,“你想做什么?” 那人也瞧了宗凡一眼,问道,“宗掌门当真以为那一剑只是情势所逼么?” 宗凡面色一变,那人又道,“不错,在下当时就在客栈的偏厅里。” 宗凡闻言却将眼睛闭上,那人继续道,“在下并无恶意,若有冒犯,还望宗掌门海涵。你闭上眼睛,会失去颇多。” 那人等了片刻,宗凡果然睁开眼睛,看着那人。 那人戴着纱帽,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确实轻轻笑了笑,“宗掌门苦心钻研补剑,渐渐忘了自己原本是一个不会用剑的人,如若当初投身的是北派,宗掌门应该只会亢剑。宗掌门那一剑绝非等闲,纵观小狼山上下,便算情势所逼,也发不出那样的一剑。所以同样是原本不会用剑的人,宗掌门又与别人不同。” 宗凡皱眼一射,那人又道,“宗掌门天赋异于常人,这是在下得出的结论。” 宗凡此时又皱了皱,那人轻笑道,“在下接下来要说重中之重,宗掌门仔细听来。” 宗凡放松脸上肌肉,看着那人。 那人接道,“南北剑斗,为时已久,在下本不想置喙,不过今日看见宗掌门出手,在下改变主意了。宗掌门请仔细看——” 那人忽然起舞,一剑一式,引人入胜。 宗凡看得眼睛都不能眨了。 那人舞毕道,“在下可以解开宗掌门的哑穴让宗掌门发问,但条件是…宗掌门,这个交易如何?” 宗凡眨了眨眼,表示接受。 那人便解开宗凡的哑穴。 宗凡即问道,“你方才所使的是什么剑法?” 那人道,“宗掌门机敏,终会知晓。” 宗凡又问道,“用意为何?” 那人回道,“宗掌门日后必定也会知晓。” 宗凡哼道,“你还想说什么?” 那人轻轻一笑,莫衷一是道,“也许,宗掌门终能进入剑池,也许,好的剑法终究不该被争斗埋没。”那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宗掌门,今晚是梦,聪明人的梦,会在剑池醒来。那一剑终究还会被你使出来,再会!” 那人不等宗凡开口,迅速解了宗凡的穴道,瞬身消失不见。 宗凡追出几步,有些惘然道,“剑池?”一时又心思万转,忽道,“是他!” 宗凡猜到那人身份,默默回到宿地。 (本章完) 正文 ⑩④冷水明月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再说那快刀江落海逃出客栈,一路不忿,咒骂着宗凡等人以多欺少,骂着骂着忽地心生一计,转瞬间哈哈大笑起来。 江落海心情大好,脚底不觉生风,唱着曲儿向金陵赶去。越接近金陵,江落海就越发的兴奋,当他猛然察觉后头有人跟踪时,心神一慌,右手快速拿住刀柄,正欲拔刀,却感一股无名压力从四面八方逼来,让他力不从心,动弹不得。 “我来是想告诉阁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阁下能轻易动杀念,他人也容不得阁下。若阁下因此招来杀身之祸,成为一具尸体,好的坏的,便什么都没有了。” 声音入耳,江落海依旧保持着拔刀的姿势,额头却已闷出了汗,他只能看着声音的主人从身旁走过,那是一个浑身黑色的人,连颈部以上都被一顶纱帽遮住。 待那黑色的人远去,渐渐看不见身影,江落海身上的力道也随之消去,恐惧释放,拔刀乱挥,“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你只要知道两件事:第一,我在阁下后头跟踪数日,阁下也不曾发觉,我若想开杀,阁下已在黄泉路上走了几遭了;第二,只有活着,才有机会进步,前面的路,不是阁下应该继续走的,还望阁下仔细思量。” 江落海本就是在刀尖上过活的人,打打杀杀已是司空见惯,但遇到像此时此刻让他完全被动的事还是首次,所以当下他也慌得不行,甚至比一般人更甚。 一个本就知道自己能力不足的人,遇到事情习惯了慌张,完全被动之时最多也就比其他时候更慌张一些,而一个笃信自己完全有能力解决任何问题的人在完全被动的情况下却往往最容易崩溃。 这是物极必反的道理。 江落海被这么一吓,整个人都在发抖,一时嘴干舌燥,忍不住想吐,去金陵捣乱已经是不可能了,现在该考虑的是天舞之后,还要不要挑战。 如果那人是站在宗凡一边的,他永远都赢不了。 但若退缩,那日喊着挑战的人是自己,这个面子,如何挂得住?以后行走江湖,免不了要遭人白眼轻视… “谁敢轻视老子,老子就杀了谁!” 江落海突然大叫道。 · 金陵远郊。 洪岳二人带着各自的手下追奔上前,认出眼前人确是冉惊鸿,不由得大喜道,“真的是冉公子啊,哈哈,不想在此遇到冉公子,真是愉悦之极。” 冉惊鸿略略一揖道,“是洪兄弟和岳兄弟两位,幸会。” “幸会!” 冉惊鸿看了看洪岳二人跟着的人马,眼神有些奇怪,“两位这是要去哪里?” 洪云突然小声道,“冉公子,我跟你说,几天前有人说在阁子里看到了素美人!” 冉惊鸿闻言一奇,“素美人?可是素明月?” 洪云拍手笑道,“正是!冉公子,你也是一表人才,说不定素美人会看上你!” 岳秋山附和道,“确实!” 冉惊鸿愕了一下,即拱了拱手道,“两位谬赞了。” 洪云伸出一手道,“冉公子,咱们边走边谈如何?” 冉惊鸿应了声好。 洪云迈步道,“冉公子,我跟你说,素美人拟在八月十五天舞,消息传开后,那是群情激奋呐!现在大家伙都想尽早地赶去,抢个好位置。就说我与岳老弟,这回出去…” “咳!”岳秋山突然咳嗽了一下。 “呃,呃…呵呵,”洪云支吾了一会,纠正道,“我是想说,我与岳老弟在路上还碰到了小狼山的两位掌门,我们本已说好了同行,但宗掌门似有心事,我等不知他是不是不愿意跟我等一道…” “洪兄,明明是咱们嫌他们行程太慢,这才先行一步。”岳秋山忽搭了一句。 洪云尴尬道,“对对对,看我说的,哈哈哈。” 冉惊鸿不动声色道,“在下与两位一别,也有时日,不知两位近来可有什么奇遇?” 岳秋山抢道,“要说奇遇,必然是接下来的天舞了。” 洪云却道,“冉公子您还别说,前几****与岳老弟就碰到了一件糟心事,若不是小狼山的两位掌门及时出手,恐怕今日就见不着冉公子了。” 冉惊鸿难忍笑意道,“在下一直以为洪兄弟只有直爽,原来还这么幽默。” 洪云嗨嗨苦笑道,“哪里是幽默,详情听说。” 冉惊鸿装模作样地听完故事,又装模作样地问道,“他要挑战宗掌门?” 岳秋山想着此事还觉不忿,酸道,“那不是?他差点让毛掌门吃了亏,自然以为自己是极厉害的了。” 冉惊鸿笑道,“我看他或有自知之明,事后细思,应不会执意挑战。” 洪云道,“就他还能细思?呵,一言不合就要杀人,这什么德行?我就建议宗掌门把他废了算了,免得日后出去,也是个祸害。” 冉惊鸿道,“宗掌门当会有自己的考量。” 洪云忽觉造次,尴尬道,“是。” 一行人进入金陵城,入眼繁华。 冉红裳不在说书楼,说书楼却比往日更是拥堵。 今日是八月十三,各路人马已齐聚金陵,然非是天舞之期,百草阁自不会接待无病无痛之人。 百草阁里,司空百草名下九大弟子除了在西壤驻守的秦叶医之外,其他八名弟子已悉数回到百草阁,一则祝贺,二则帮忙搭建天舞台。 天舞台其时已搭建完毕,现在只有大师兄单叶虎带着二师弟崔叶书、三师弟丁叶修、六师弟徐叶音忙着后续事情。 四弟子莫叶琴、五弟子全叶真、七弟子叶藏、小师弟云叶心四人此时则跑到了月光庭院去和素明月吵闹去了。 笑声之中,便有素明月嗔怪道,“四师兄,就你嘴巴不饶人,七师兄哪里惹到你了,你要这般为难?” 云叶心跟道,“素师妹,你嗔他没用,除了师父,谁他都不饶。” 全叶真笑道,“你是连师父也不饶。” 云叶心闻言一愣,其他人却都大笑起来。 素明月又道,“心师兄长不大,老怪物对他没有办法。” 云叶心不服道,“你们够了啊,都说我长不大,连小师妹也不例外,真是气死人。” 叶藏从开始就没说过几句话,此时忽道,“九师弟,你是医人的,不要气死。” 云叶心闻言一堵,其他人则大笑起来。 莫叶琴又笑道,“说到小师妹,每次素师妹回来,她都跑远了,真是让人不解。然而更让人不解的是,明明是她自己跑远了,回来时却拉着我们不放,怪我们没留住素师妹。” “哎,这话说得不错。”全叶真接道,“明明是素师妹来无影去无踪嘛。” “而且每次都蒙着脸。”莫叶琴突然和全叶真唱起了双簧。 全叶真嗯道,“师妹,你得解释解释。” 素明月笑道,“师妹长得丑,不敢见人。” “好吧,知道你会敷衍过去。”莫叶琴开起玩笑,“师妹举办天舞,过关的人可以一睹师妹真容,我看师妹是打算嫁给那个人罢。” 素明月被逗笑,“四师兄不想师妹有个归宿么?” “当然不想啊!”云叶心脱口而出道,“素师妹说的归宿如果只是嫁人,我是不想师妹这么草率的。哈哈,还好还没有人能通过考验。” 素明月道,“通过考验,还是草率么?” 云叶心答不上。 叶藏慢慢接道,“师妹,九师弟的意思,或许是觉得师妹设下的考验太过单一了。止是武学修为胜过师妹,我也以为不妥,不过…”叶藏停了停,转又跟叶云心道,“九师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四师兄喜欢开玩笑,且莫认真。” 素明月点点头道,“诸位师兄且放宽心,人生大事,师妹不会胡来。” (本章完) 正文 ⑩⑤霹雳惊鸿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说书楼里已挤满了人,楼外忽然又来了一个人,这人钻来钻去,很快钻到说书楼里,看见冉惊鸿就中坐着,大呼道,“冉公子,果然是你!”这人大呼一声,眼神又扫了扫,似乎在找人。 楼里众人被这一呼吓炸了头皮,细细一瞧,来者不是雷奔却又是谁? 众人挺烦雷奔咋咋呼呼的,都皱着眉不搭理人。 自洛阳一别,已有许多时日,此番再遇雷奔,于冉惊鸿而言颇有故友重逢的快感,其实雷奔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之时,冉惊鸿就已感受到一股不一样的气息,见是雷奔,不由一笑,起身道,“雷兄弟,你也来了,请坐吧。” “这里有甚好坐的?吵死了!冉公子,你跟我来。”雷奔将冉惊鸿一拉,转身便要走。 洪云急忙拦道,“哎,霹雳侠,冉公子是大家伙请来的,你这般恐怕不妥吧?” “对啊,霹雳侠什么时候嫌闹啦?”有人帮腔道。 雷奔不理这话,只瞪了洪云一眼道,“谁跟你讲究?让开!” 雷奔如此,众人本是司空见惯了的,此时却不仅是洪云不服,众人也都不服,纷纷站了起来,准备讲究。 “哟,好得意呀。”岳秋山自是帮着洪云,满脸酸气道,“哎,却不知那日是谁,十分英勇,饮下一钵就醉得不省人事,好歹醒来了还不服,张牙舞爪地在那里吆喝!” “哈哈哈。”众人大笑。 洪云却有些尴尬。 雷奔闻言大恼,“妈的,有本事你饮一盅试试?” “饮多饮少,我们好歹服输。”洪云翘着下巴,就是不让道。 雷奔腾地一下火了,“再不滚开老子这双拐就不长眼了!” 洪云也不是省油的灯,仗着己方人多,卷着袖口道,“怕你啊,来啊!” 雷奔急道,“妈的,老…” “诶,少安毋躁。”冉惊鸿按住雷奔正欲伸出的手,又劝众人道,“各位,在下有些事要与雷兄弟私下一谈,暂且失陪片刻。众位若是觉得饥渴,可到江宁楼去,各位的单券,在下全包了。” 众人得了此话,欢呼起来。 雷奔也嘿嘿地笑,看来是十分得意了。 两人走出许远,雷奔回头看了看,才讶道,“冉公子,你让他们都到江宁楼报你的名,你吃得消么?” 冉惊鸿轻描淡写道,“我初来此地,曾拖了一车金银珠宝来。” 雷奔看着冉惊鸿轻松之态,反倒猜不透冉惊鸿是认真的还是说笑的,咧嘴道,“冉公子是富贵人家。” 冉惊鸿也笑了笑,道,“我奇的却是这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众人竟都千里迢迢来金陵观赏天舞。” 雷奔道,“江湖盛事,并非年年都有的。何况金陵乃六朝古都,也当是人杰地灵,群英荟萃之地,单说后日的天舞,比起京城来也不失色。” 冉惊鸿奇道,“京城有什么?” “冉公子看来还瞧不上京城呐,哈哈哈。”雷奔朗笑数声,接着道,“京城风烟阁双魁斗艳,也招了不少目光,不过入得了风烟阁内楼的,都是些名流啊贵人的,与我等小民自是不同。” “嗨!”雷奔忽却一叹。 冉惊鸿不解,“雷兄弟何故叹息?” 雷奔摇摇头道,“也没什么,只是想到天舞热闹,不由得又想到花魁…花魁今年,恐怕有所失落。” 冉惊鸿嘴角微微一抿,“风阕姑娘怎会失落?” 雷奔道,“我也是猜的。先不说花魁仰慕的玉琴公子早已离京,近段时间,就连那整日盘桓在她左右不离寸步的霜钟公子,也不见了踪影。” 白玉楼脸色突然一变,急道,“为何?” 雷奔见冉惊鸿急状,也有些意外,不敢随意,“具体的我也不知晓,我只知道在冉公子离京后,霜钟公子又病了一场,之后就不怎么能看见他了。我离京的时候顺带打听了一下,风烟阁里确实已无霜钟公子的身影。” 冉惊鸿点点头,又问道,“王少镖头如何?” 雷奔忽地丧气道,“哎,案子没什么进展,王兄心情不佳。大仇未报,实不忍乐,所以王兄并未与我同行。” 冉惊鸿又道,“东方少镖头呢?” 雷奔对道,“东方兄本已推掉了镖局的事,但王兄百般劝说,东方兄哪里拗得过,只得告辞离京,临别前千叮万嘱,要王兄如何如何,这般这般,他定是要出一份力的。” 冉惊鸿欣然道,“王少镖头有东方少镖头和雷兄弟两位为友,可堪一笑。” 雷奔却道,“王兄现在却笑不出来啊。” 冉惊鸿安慰道,“我相信终会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雷奔猛地点点头,嗯了一声,突然叫道,“哎,我差点忘了,老…红裳妹妹呢?她怎未和冉公子一起?” 冉惊鸿淡淡一笑,似是答非所问道,“我在路上听说一事,说的是素姑娘天舞,妹妹总不在场。” 雷奔作恍然状,拍了拍脑门道,“冉公子不提这事,我倒忘了。这也真是奇事,我还想今年有冉公子,红裳妹妹必定会在,不曾想还是…” 冉惊鸿笑道,“其他人来观天舞,都是冲着素姑娘来的,雷兄弟却是另类,只冲着妹妹而来。” 雷奔闻言略略尴尬,嘿嘿笑道,“哪里,是我没本事能见着明月姑娘,反正也没什么盼头,倒不如处之自然。” 冉惊鸿道,“雷兄弟不必过早失望,现在不是还未到天舞么?” 雷奔闻言大笑,“说的是,说不定老娘要给咱们一个惊喜…呃,不对,我倒想问问冉公子了,你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的么?怎么… 冉惊鸿微微苦笑,将事情始末道出。 雷奔听罢哦道,“所以你们是在歧路城分散的?” 冉惊鸿点头。 雷奔挠了挠后脑勺,奇道,“红裳妹妹说有别的要事么?怪了,这么多年蹦达蹦达的也没见她有什么要事啊,嘶,真是怪了…哦,冉公子,不会是你…呃,呵呵,不是不是。” 冉惊鸿认真道,“当然不是。” “哈哈哈。” 第二日又有不少的江湖豪客会聚金陵,场面更加热闹了,除了说书楼,金陵各处的赌坊也极热闹起来。 这一来,江湖散勇就是好的这口,这二来,那些想趋附冉惊鸿的,眼见雷奔跟在冉惊鸿左右,寸步不离,两人又颇显友好,无可奈何之下,也闷着一肚子气去赌坊消散。 聚集的人越多,也就越多只闻其名不知其人的,私底下都琢磨着在天舞开始之前去挑挑事,“都是听说他十分了得,到底没见过他使本事,倒要认认他是名副其实,还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若是名副其实,那就算败下阵来,能走几招是几招,好歹打过照面——何况一些蠢货,走不到一招的恐怕也是有的。” 众人主意打定,金陵城的气氛似乎也跟着一变,似是存心等着好事发生。 (本章完) 正文 ⑩⑥擂台比武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八月十五。 这天白天众人就已排队入场,那些小摊小贩来回走动兜售瓜子话梅,百草阁一时间变成百吵阁,遍处吆吆喝喝、吵吵嚷嚷。 白玉楼撇下众人,先去拜见司空百草。 司空百草一如既往的和白玉楼开玩笑,“小子,什么风又把你吹来了?” 白玉楼一揖道,“百草前辈,晚辈依约来找妹妹。” 司空百草轻描淡写道,“她不在。” 白玉楼忽道,“晚辈曾听妹妹说过,每到此时,前辈都会哄她到很远的地方去。” 司空百草哼道,“我看她已不在这个世上。” 白玉楼惊道,“百草前辈!” “哎!好了好了。”司空百草摆摆手,“你说吧,你找她有什么事?若是想娶她的话,找我就可以了。” 白玉楼尴尬道,“百草前辈,你…” 司空百草截道,“我就随口这么一说,无甚意思,你别当真。哎呀,我说啊,外面的人都是冲着素素跑来的,你可真是独特。” 白玉楼欲言又止。 司空百草便又道,“素素今晚现身,你有什么话问她就好了。你的功力惊人,而且这个世上美男子不多,她一定会见你的!” 司空百草半是不耐又半带戏谑,白玉楼纵然知道司空百草藏着许多话,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退下。 出到外面,白玉楼与毛时芳、宗凡等人一一见过,其他人都是一般的客套几句,宗凡的话却有些独特,他是含而未笑道,“冉公子,你穿白衣服,真是让人惊艳。” 雷奔当时就奇道,“冉公子向来素衣,宗掌门何出此言?” 白玉楼见雷奔认真,岔开道,“哪里比得上宗掌门的风采。” 宗凡不说话,只轻轻一揖,便和冉惊鸿分开了。 众人也不知宗凡此言从何而来,但不似雷奔有话就说,却是附和起来,说什么“冉公子什么时候不惊艳了?”,诸如此类。 白玉楼被拥到正中的位置,听着众人溢美之辞,却是神游他方。 武斗即将开始,白玉楼在正中坐着,与前面台上主持的单叶虎打了个照面,在单叶虎身旁同时还站着另外三人,分别是崔叶书、丁叶修和徐叶音。 前面武斗的都是些拳脚三流的人物,难免打得眼红,失了分寸,作为主持的单叶虎四人有权利介入调停,并宣布谁更胜一筹。 你败我上,我败他上,如此连续不断,这样的武斗会持续到中午。午后的比斗与之前的武斗不同,可以说是别开新样,单叶虎等人此时也会退下擂台。 午后的比斗,第一场由台上的胜出者亲自选择对手,可以说是挑战,此后场次,由败者推荐一名好手上台挑战,这名被推荐之人却并非一定要上台,若是觉得胜算不多,自认不如后便可推荐自己认为更好的人选,当然,还没有人自驳面子。这是素明月故意定下的规矩,不知她到底是何心思。每到推荐人选之时,都会非常热闹,因为有很多人起哄,帮着喊名字推人,而那些自认为有能力上台等着被推荐的人就十分紧张了,个中妙理,不言自明。 最终无论胜负,到点之后,都会有胜负两人与素明月一战,败者先战,若胜出,素明月将如约会见这名先负后胜者。此时也算的上是个绝妙时刻,那负者没有什么压力,因为败了也无甚紧要,反正前面已败过,若是胜了,那便是惊喜;有压力的是胜出者,一则他不希望自己的手下败将与自己同享与美人会面的美妙,二则,败将胜出,他还必须一战,虽然极有可能也是胜出,但若败了,就有风波了。 但会是怎样的风波,在这就不赘言了,因为至今还无人胜得过素明月,历来最优者,在素明月的剑下也未能走到第十剑。 此时在台上立着一人,身材魁梧,怀里抱着一柄大刀,神情傲慢。此人名唤黎敬,绰号江南百斤刀,午前的武斗,他已上台比试,按照午前比斗的规矩,连胜下来,熬到午后,也不算违规,但众人眼睛也是雪亮,都觉得他应该等到午后。 黎敬却不管这些雪亮眼睛,眼眉一挑,看向冉惊鸿道,“冉公子,在下黎敬,不知可有幸请公子指教一二?” “哗!” 闻此一言,众人哗然。 这就不合规矩了,照理来讲,冉公子是要在最后才压轴上台的。 但不知为何,众人都莫名兴奋起来。 冉惊鸿自然要应战,方欲起身,却被雷奔一拦。雷奔跳上擂台,背手撑着腰间双拐,打了个哈欠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黎敬不为所动,正色道,“黎某倒想问问霹雳侠是什么意思?黎某照着规矩来,霹雳侠也觉得不妥吗?这般跳上来,恐怕才是坏了规矩了。” 雷奔哼道,“你明知打不过冉公子,这般岂不是胡来?” 黎敬不以为然道,“何来胡来?” 雷奔不好把话挑明,已是拙计,索性抽出双拐先发制人,“小爷来!” 黎敬素知雷奔脾气火爆,眼见雷奔打来,也自挥刀应战,只听得金器交接,砰然作响,雷奔受了黎敬百斤刀之力,向后滑行退去,黎敬见好就收,也不追击。 雷奔稳住身形,忖道,“这厮好大的气力,小爷不能跟他碰硬的。” 雷奔言出必行,身形欲动,却忽被一人伸手隔住。 正是冉惊鸿。 冉惊鸿笑道,“雷兄弟,你且先下去,黎先生说的没错,我们还是按照规矩来,这也是对素姑娘的尊重。” 雷奔见冉惊鸿发话,便收了双拐道,“好说了,便听冉公子的。” 待雷奔跳下擂台,冉惊鸿转过来稍稍一揖,“黎先生请。” 此语不轻不重,却来得十分干净,黎敬竟是未战先怯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黎敬道了个“请”字,即大喝一声,腾挪脚步,一刀横扫过来。 冉惊鸿身形一跃,后发先至,足尖在百斤刀刀面上一点,黎敬便觉一股重压传来,勉强握住刀柄,却是砰然一声,百斤刀不由自主地横拍在擂台上,把擂台拍穿了一个窟窿。 冉惊鸿手握玉扇,趁势飞升,转瞬劈落,黎敬急忙举刀格挡,却感腹部一痛,整个人便破了气,跪在擂台上咳嗽。 冉惊鸿去将黎敬扶起,淡淡道,“黎先生,承让了。” 黎敬满脸气胀,羞愧得无地自容。 台下众人却是欢呼不已,并趁热叫着,“快选人啊!”“对啊,该谁来了?”“我看是小狼山的两位掌门。” 黎敬倒不是心怀算计之辈,往年他根本也不凑这热闹,只是近来听说冉惊鸿之名颇盛,才想来试一试身手。他午前登台,为的就是这午后第一场,此是挑战冉惊鸿最好的机会,若放到后面,高手云集,自己能否撑到最后,实在未可知。 雷奔破了规矩上来叫阵,黎敬恼怒之余,也捏了一把冷汗。 至于众人莫名的兴奋,是因黎敬的举动正中他们的下怀罢了。 黎敬不与雷奔计较得失,见好就收,冉惊鸿自也看在了眼里,黎敬和雷奔实力相当,他也看得分明。 冉惊鸿在汝阳曾用两根筷子就逼得雷奔认输,今日今时,若无雷奔乱来,冉惊鸿或许会顾及黎敬面子谦让几招,但事已至此,雷奔又在台下看着,冉惊鸿不好示弱。 虽然在众人眼里,一两招击败黎敬,对雷奔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雷奔方才与黎敬斗了几招,是力弱一方,但在雷奔心里,这个结果却能让他觉得平衡。 这个结果是自然而然的,雷奔在台下看着,想起往事,没有想自己是如何输的,反倒是想着曾经那般轻狂,着实幼稚,脸上不觉地浮出一丝尴尬的神色。 黎敬轻易败阵,十分羞愧,此时听着众人喧嚷,更加不知所措。黎敬不知该选谁,忽地看到雷奔,便笑道,“霹雳侠,请吧。” 众人见黎敬举荐雷奔,全都不服,嚷道,“他怎么行,他方才还打不过你呢!” 黎敬惭道,“霹雳侠确实输了在下几分力道,但于招式而言,还未可知啊。” 雷奔当然也料不到黎敬会选他,当时也是一愣,随即甩甩手道,“过奖过奖,我打不过冉公子。不过,现在轮到我来选人了!” 雷奔突然接过黎敬选人之责,一则知道黎敬不善交道,二则也是感激。 “冉公子在台上,真是一反常态啊!”不等雷奔选人,台下突然传来一声带着苏州口音的轻语,此语落下,便从人群中走出来一名女子。 (本章完) 正文 ⑩⑦尺素花开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女子扎着一个公子头,穿得紧俏,有些女扮男装的姿态,合着她清俊的姿容,让人看着便觉爽朗。 女子走前一揖道,“尺素花久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一般,方才那招夺神斩,更是神乎其技。” 尺素花语速不紧不慢,嗓门不高不低,随便一个表情,都饱含自信,这样的人说出的话莫名地充满挑衅感。 冉惊鸿闻言却是心头一震,冷静下来,试探道,“尺素姑娘谬赞了,还未请教尺素姑娘是何方高人?” “英雄不问出处。”尺素花轻轻一抿,又道,“不过既是公子亲自垂问,我还是要告诉公子一声,我,是从苏州来的。” 尺素花眼含笑意,难以捉摸。 冉惊鸿分不出各地口音,便只笑道,“尺素姑娘客气了。” 尺素花道,“不客气。” 冉惊鸿又问道,“方才姑娘所言是何意?” 尺素花并不即时回答,只是轻轻一跃,便飞身上台,惹得台下一片叫好之声,冉惊鸿也赞道,“姑娘好俊的轻功。” “没有公子的好。”尺素花踱了几步,便扭头道,“以前没有冉公子,败阵者举荐都是随口一点,现在倒好,谁上来都是一个输。显然大家都想跟冉公子过过招,但也想最后留下来与素姑娘一战,而能与素姑娘一战的,必是最后被举荐的那个人。可这就是败阵者的难为之处。哈,这败哉罢哉,却要口是心非地推一个不想让他站到最后的人上来。” 尺素花一语戳破众人心中的算计,却在一开始就把矛头指向冉惊鸿,将众人的算计轻易地说成是冉惊鸿乱入,一反常态,不过细想来,这其实更加讽刺了。 黎敬就尴尬不已。 尺素花却紧接着又道,“当然,这位木讷的黎先生不在内。” 冉惊鸿即道,“尺素姑娘好伶俐的双唇。” 尺素花狡黠一笑,“那公子是自己下去呢,还是…” 冉惊鸿一揖道,“不劳姑娘。”说着又伸手一请道,“黎先生,我们下去吧。” 众人未料冉惊鸿被尺素花三言两语“说”下了擂台,又是一片哗然。尺素花暗暗一笑,转身又对着雷奔道,“那位,是霹雳侠吧?似乎是轮到你推选应战者了。” 雷奔愣愣地,被尺素花一唤,猛地回过神来,左右看了看。 尺素花又道,“霹雳侠,选个人很难么?我方才说的都是玩笑话,想必在座的各位都是一方豪杰,岂会斤斤计较?何况现在站在台上的是我,上来比斗,胜负还难说得紧。” 雷奔这回是真的回过神了,方才还为曾经的轻狂无知尴尬,此时却腾地一下,不知如何的已跳上擂台,“选什么选,小爷还没跟你交手呢!” 尺素花微微一笑,同时又似颇为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脑门,“嗨,难得放你一马,你还送上门来,看来是真憨呐。” 尺素花明明在轻视别人,却一副平常的语调和模样,反倒更是气人。 “放肆,看拐!”雷奔如腾龙出奔,攻向尺素花,但到底念着尺素花是女子,拐下留了三分力道。 尺素花拆招间隙,向台下的冉惊鸿俏笑道,“公子,你要我在第几招败他?” 冉惊鸿闻言,只有苦笑。 黎敬此时立在冉惊鸿身旁,不觉问道,“公子,这女孩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身手,似乎还认得你,她是与你有什么故旧么?” 冉惊鸿否认,“与黎先生相同,今日方是初见。” 黎敬怪道,“老娘口中无数奇人异事,却没有尺素花这个名号流传,真是怪了。” 冉惊鸿拿得机会,不忘揶揄,“看来妹妹不知道的也有许多。” 两人再看台上,雷奔已负手认输了,“尺素姑娘好身手,在下不是你的对手。” 尺素花嘴角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一直挂着,“那就请霹雳侠选个人上来。” 这话不太客气,不过雷奔既已认输,那什么话他都能不放心上,一揖道,“在下小扇门雷奔,尺素姑娘称呼在下雷兄即可。” 尺素花笑道,“我与你哪有这般亲近。”扭头又向冉惊鸿道,“公子,你说是不是?” 尺素花抛来的问题皆是刁钻难解,冉惊鸿只得频频苦笑,一个字也不答。 雷奔素来口拙,这时已尴尬得不知所措。 尺素花却是见好就收,“罢哉,雷兄,跟你交朋友,也是不错。快选人罢,好多人跃跃欲试呢!” 雷奔闻言,猛地咧嘴一笑,转身找到毛时芳,伸手请道,“毛掌门,你意下如何?” 毛时芳离座道,“却之不恭。” 毛时芳自负身份,断无退缩之理,且气场也不能输,因此他拼近了毕生之力飞上擂台,获得了与尺素花上台时同样的喝彩。但他毕竟不清楚尺素花还有多少保留,心中也难免有所顾忌。 “毛掌门,这厢有礼哉。”尺素花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微笑,令人不适。 毛时芳左手按住剑镗,十分戒备,右手却伸出一请,“尺素姑娘不亮兵器么?” “怎敢造次?”尺素花似笑非笑,“…公子,你的扇子,可否借用片刻?” 这句话出现了“片刻”二字,共有两层意思,一者速败,是谦虚之语,一者速胜,轻蔑之极,尺素花平淡说出,又看似全无机心,更让人觉得是挑衅。 毛时芳心中虽然有火,却并未显露。 两人交战数招,尺素花突然问道,“毛掌门,你使的可是独孤九剑?” 毛时芳此前因为宽厚差点吃了江落海的亏,在不少人面前出丑,心气已有些不顺,经过几天的行程消化,本已好了,此时又是晚辈后生挑衅,怎能舒服,便没好气道,“尺素姑娘说笑了,此乃我小狼山北派亢剑!” 尺素花笑道,“毛掌门,你这剑法只攻不守,若是独孤九剑,确实够我喝一壶了。可惜可惜,破绽太多。” 毛时芳哼道,“破绽,也要抓得住才是!” 尺素花清脆道,“我试试。” “尽管来!” 两人又交战十回合,毛时芳反客为主道,“尺素姑娘可看出什么破绽了?” 尺素花点头道,“共有两个破绽。” 毛时芳闻言微微一愣,剑势也跟着一缓,尺素花却没有乘隙进攻,而是继续道,“一个是平常的破绽,另一个是救不了的破绽。” 毛时芳道,“愿闻其详。” 尺素花笑道,“平常的破绽已经数不清,我不会选择这个破绽下手。” 毛时芳似谢非谢道,“敢情好。” 尺素花又道,“毛掌门的亢剑注重攻击,疏于防守,这是天生的破绽,救不了的破绽。只要让毛掌门回防,这套剑法便破哉。” 毛时芳道,“尺素姑娘可有逼迫的方法?” 尺素花道,“纵然是独孤九剑,也被绣花针逼退了,毛掌门的剑法不如独孤九剑,更莫要小瞧了我这姑娘家。” 毛时芳怎又不知本派剑法的弊病,但只要竭力进攻,不容尺素花反击,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可惜尺素花还是反击了,而且不算太困难。 毛时芳落败,倒也大方道,“当今武林,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毛某败了,心服口服。” 尺素花道,“那劳烦毛掌门再推选一个人。” 毛时芳却道,“今年的规矩已然全非,依我看不如索性到底,谁若想领教尺素姑娘的高招,站出来便是。” 尺素花也不客气,一揖道,“毛掌门此言极是。各位,我难得出来游历,还望各位大人大量,容我嚣狂一二。有谁来战,恭候!” 自是有人不服,纷纷上台挑战,最后一一败阵,很快到了节点。 此时冉惊鸿犹未上台。 (本章完) 正文 ⑩⑧白玉素花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尺素花独立台上,环视一眼,笑道,“今夜只有我哉。” 鸦雀无声。 “冉公子,看你的啦!” 突然众口一言。 冉惊鸿果也却之不恭,飞上擂台。 恰巧此时金钟响起,却是时间到了。 尺素花从容道,“公子,看来是我们。” 冉惊鸿回道,“是。但你我尚未比试,不知胜负,奈何?” 尺素花笑道,“公子自是第一。” 冉惊鸿有些犹豫,“这…” 尺素花利落道,“公子不必推辞,今晚首战,便由我来领教素姑娘的冷水剑。” 武斗算是颇为完美的收官了,有不速之客,也有众望所归,百草阁备上餐点月饼,众人饱食一顿,嗡嗡嗡地只待天舞。 众人败在尺素花手下,都多少有些不甘心,是以没人主动找她说话,冉惊鸿倒是恨不得过来问她怎会识得夺神斩,无奈被众人捧月一般地围着,脱不开身。 尺素花无意挤进人堆,便在外围独立静思。 尺素花到底不是一般人,很快就有了点子,忽见她足尖轻点,飞上擂台,一面来回踱步,一面作苦思状,十分引人好奇,片刻之后,台下果然安静了——众人猜不出尺素花又想搞出什么名堂。 尺素花见众人齐刷刷地都在看她,不由嘴角一扬,不紧不慢道,“各位,都这般看着我是何意?” 尺素花的问话没有什么问题,语气也很平淡,但配上她那副神情,若真是男儿,恐怕很多人都会忍不住冲上来打她了。 有人反诘道,“你站在上面又是何意?” “哦,”尺素花轻轻一笑,“此地宽敞,十分的好。” 尺素花本意是转移注意,看见冉惊鸿已经脱身,便直接问道,“冉公子,接下来是在这里和素姑娘切磋么?” 冉惊鸿看破尺素花之意,多少有些戏弄众人,便不忍配合,抬头看了看距擂台十米高处的一块突出山岩的平地道,“是那里。” 尺素花仰头一看,“吃惊”道,“这么小的一块地,很危险啊。” 冉惊鸿笑道,“尺素姑娘身手非凡,不必担心。” 尺素花却道,“公子心宽仁厚,能不能带我上去适应适应?” 冉惊鸿自然答应,跟尺素花飞上了天舞台,“此处也是明月天舞之地。” 尺素花道,“那待素姑娘出来,我们再下去罢。” 冉惊鸿扭头一看,所见依旧是那抹捉摸不透的笑意,“能和尺素姑娘坐在此静静赏月,十分惬意。” 尺素花望着天上圆月,低声道,“我们之间,有些故事。” 冉惊鸿乍闻此语,猛地以为尺素花想要说夺神斩之事,扭头看时,却见尺素花望着圆月出神,并无交谈之意,顿时犹疑起来,不知道尺素花口中的我们到底是指哪个我们,因此便未出声接话。 酉时末,及戌时。 天舞台静坐的两人终于动了,冉惊鸿先起身道,“素姑娘要出来了,我们下去吧。” 尺素花闻言身一动,倒先飞下了天舞台。 冉惊鸿随后跟下。 (本章完) 正文 ⑩⑨明月天舞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明月楼上,伊人素衣。冷香飞动,秋商之期。岩山嶙峋,彩带之依。彩带缱绻,烛光之宜。群呼海动,阁宾之迷。此夜是哉,共醉莫疑。 · 忽见楼上一人飞出,剑声泠泠,如泉流动,天上明月倒映,楼下千万目光一时凝聚,不敢轻易眨眼。素明月以白纱遮面,踏月飞楼,足人想象。 一鹤冲天,轰然作声,岩山烛火一时齐明,一条彩带从楼中喷薄交叉而出,倾泻直下,单叶虎八人各自动作,将两条彩带用力拉直。 素明月冲天而起,直至终极,随即倒锥而下,在彩带交叉处轻轻一点,横空飞出,众人便齐齐向后倒仰而望,都忘了转身。素明月在众人头顶飞绕,轻柔体妙,香气飘雨,点落在痴人面庞上。 再一看,素明月已折回天舞台,在方寸之间,剑铃商商,舞尽其能,引人入胜。 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用这两句诗来形容此刻的素明月,恰到好处。 台下有人自矜道,“我们江湖的剑舞,比之花魁之舞,也一点不差。” 却引来不满,“何止不差,我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花魁能有素美人灵动飞扬么?” “这话不错,”那自矜之人笑道,“素闻花魁不谙武学,这点就比不上素美人。” “只可惜素美人白纱遮面…” “为求不得哀叹,枉然之事,宋兄何苦来哉。” “哈哈哈…” 那厢品赏,自有那厢的品法。 这边尺素花有她的着入点,“公子,素姑娘的剑法,你想必也认得。” 白玉楼怎会不认得?素明月的冷水剑法,他在冉红裳身上见过,虽然相较之下,冉红裳的造诣差之素明月甚远,但以身形和手路来看,乍然之下,白玉楼还以为在上面舞剑的就是冉红裳,只不过是剑法大成后的冉红裳。 太多疑问涌上心头,白玉楼一时之间忘了回答。 尺素花见白玉楼无动于衷,又道,“公子还在识辨么?” 白玉楼回神,扭头看了看身边同样令人觉得神秘的尺素花,微微笑道,“尺素姑娘,你初来乍到,怎会知道素姑娘使的是什么剑法?” 尺素花道,“看来我已是胜券在握哉。” 白玉楼点头,却又道,“不过尺素姑娘是女子,怎会也想…” 尺素花拦道,“与高手过招,不令人神往么?” “确实。” 素明月舞毕,一句不说,台下只是掌声叫好声雷动,单叶虎过来请尺素花准备,尺素花即与白玉楼对视一眼,耸身飞上天舞台。 素明月乍见尺素花,稍稍有些错愕,眼前人生得过于俊俏,甚至比白玉楼还像个女人,待听到尺素花说话,更是脱口而出,“你是个女的?” 尺素花笑道,“有何不妥么?请招哉。” 以往天舞,单叶虎师兄弟会在武斗之后、天舞之前告诉素明月对手来历,顺便和素明月说说笑,此番因为知道会有冉惊鸿,所以素明月只询问了第二名是什么人,单叶虎等人只说比冉惊鸿差不了多少,便再也不愿透露一星半点。 素明月本以为几位师兄故意不说出对手身份,只是想吓唬吓唬她,此时才恍然着了几位师兄的道,“他们分明是想看我错愕的模样,回头笑我。” 素明月错愕只在一瞬,听到尺素花请招之语,将冷水剑向上一掷,用无音功道,“云师兄,接剑。” 尺素花赞道,“好功力。” 素明月并不答,伸手一请。 尺素花抱拳一揖,率先出手,素明月随之,两人便在方寸之台上斗智斗力,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台下众人却看得几乎连下巴都要掉了,都看不出谁在上风,谁在下风。 “我看这下好了,是要打到明天晚上了。” “唉,如你所言了,那尺素花纯是为了捣乱的,你看人家冉公子,明明胜券在握,现在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冉惊鸿听到在此时还有人为自己抱不平,不禁一笑。 “捣乱说得过了,人家也是有本事。” “是啊,其实她生得也不错,却偏扎了个公子头,看不分明了。”这句话来得突然,说这话的人也突然叫道,“哎哟,谁打我?” 原来是上面的尺素花听到这不中听的话,顿时恼了,隔空便给了那嚼舌的一记耳光,而此时素明月招式已出,高手交战,胜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眼看指剑从尺素花头顶穿过,素明月吓了一跳,好在尺素花功力本就在素明月之上,情势危急之时,疾速后仰,避过了致命一击。不过尺素花的发带就没有同样的幸运了,却是瞬间被指剑划断,素明月回身看时,暗暗一呼。 为的是尺素花后仰避开指剑,随之右掌拍地,向右旋起,发带已断的她,此时长发如瀑倾泻,至美至极。 台下众人也呆了好久,才有人不合时宜地呼道,“原来真是个大美人呐!” 尺素花甩去一记耳光,有些气不顺道,“我输哉。” 尺素花只说了三个字,便耸身飞离天舞台,从众人头顶越过,瞬间就要不见踪影,冉惊鸿见状一惊,急忙飞身追上,却见尺素花拍来一掌,同时也用无音功道,“你的事未了。” 冉惊鸿无奈,转身飞到天舞台,一揖道,“明月姑娘今日已比试一场,在下若再与明月姑娘比试,即便胜了,也有胜之不武之嫌,不如明日再比?” 素明月似乎知道冉惊鸿急着要去追尺素花,淡淡地回了一个好字。 冉惊鸿听出素明月的话里有幽怨,心下一奇,随即悟道,“不错,方才若不是尺素姑娘分心,明月姑娘自是不敌,而我又在尺素姑娘之上,明月姑娘想到胜负已定,那么今日明日又有何分别,而我却以此为借口推辞,在她心中,恐怕是觉得我更重视尺素姑娘,如此难免黯然。” 但无论如何,尺素花是冉惊鸿不愿放过的,虽然尺素花话语中是有“等你事情了了再来找我”之意,但冉惊鸿却不敢赌,而且尺素花一颦一笑都显得难以捉摸,更让冉惊鸿急着先去见她了。 冉惊鸿颇有些尴尬道,“那,再会。” 素明月看了冉惊鸿一眼道,“再会。” 冉惊鸿转身欲去追尺素花,突然脑中一闪,方才那个眼神,让他不觉一奇,脚步也顿了一下。 素明月便在身后道,“冉公子,你…” 冉惊鸿回身笑道,“没事,明日再会。”说着便追了去。 台下众人看得一头雾水,但想到明日还能再见素明月,不由得都十分激动起来,有的人还不忘赞道,“真是托了冉公子的福啦。” · 月光庭院。 云叶心见素明月一动不动的,上来宽慰道,“素师妹,你心情不好是不?是不是冉公子今日不战让你烦忧,若是如此,我这就去把他找来!” 云叶心拔腿就要走,素明月忙道,“云师兄,你别乱说,我哪里心情不好了?” 云叶心心疼道,“那你盯着月亮一动不动?” 素明月收回目光,看了看云叶心道,“云师兄,我只是想念八师兄和裳妹妹罢了,你又多心作甚?” “噢!”云叶心闻言“恍然”,笑道,“原是为此。哎,也不知道小师妹跑哪里去了,这大过节的,…呃,不知道八师兄在外面有没有想我们?” 素明月淡淡道,“自然是有的。” (本章完) 正文 ②⑩玉楼尺素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这边白玉楼已经追上尺素花,尺素花虽然还是那副神秘莫测的表情,心底却是有些高兴的,嘴上却还是道,“你便败哉?” 白玉楼道,“我们约了明日再战。” 尺素花奇道,“为什么?” 白玉楼想装得轻松一点,但是不成,“因为我说,素姑娘已比试一场,我再去,即便赢了也有胜之不武之嫌。” 尺素花轻笑道,“你也算有点格调。” 白玉楼顺势跟着笑道,“尺素姑娘的名字倒是别致。” “哈哈,那是我胡诌的。”尺素花连哈哈的笑也是轻轻的,让人不觉得她心底真的是在哈哈地笑。 白玉楼哦了一声。 尺素花便道,“我本姓洛。” “洛?”白玉楼一时间就被勾起心事,连忙又道,“对了,在下有一事请教,姑娘怎会晓得夺神斩?” “哈,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会使我家的独门绝技,哪里偷来的?” 白玉楼讶道,“你家?不知姑娘…” 尺素花猛地截道,“公子说话不必如此小心,随性一点,才不拘束。家父名唤川江夜,母亲凌尺素,但…” “你是伯父伯母的女儿?”这回是白玉楼截了尺素花的话。 “伯父伯母?”尺素花似故意又似真的,显得十分惊讶。 白玉楼郑重道,“是。” 尺素花即笑道,“那你是我堂兄咯?” 白玉楼还是道,“是。” 尺素花又笑了笑,接着道,“我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家父叫川江夜,但本姓洛,所以我也姓洛。” 白玉楼终于道,“妹妹说话的方式真是有趣。” 尺素花不解,“趣从何来?” 白玉楼道,“便从此来。” 尺素花似有会意,“像男儿?” 白玉楼点点头,“妹妹是女扮男装惯了,还是天生如此?” 尺素花干脆道,“一向如此。” 白玉楼便又问道,“那妹妹的本名是叫什么?” 尺素花,“洛某某。” 尺素花的语气嗓音一如既往,白玉楼闻言不禁一愣,旋即轻轻一笑,“妹妹一本正经的开玩笑,也是有趣。” 尺素花嘴角一弯,“我就叫洛某某。” 白玉楼忍住笑道,“某某此名太过有戏谑色彩,不如就以花字为名,叫洛花吧?” “洛花?”尺素花似乎觉得很讶异,“堂兄,你很喜欢帮别人改名字么?” “呃,这嘛…”白玉楼被问得颇有些支吾,不过确实,他才见冉红裳时,也建议冉红裳改叫惊鸿,只不过最后是他自己用去罢了。 尺素花笑道,“花发花发,花音近发,堂兄叫我洛花,难道是想让我头发落光哉,去做尼姑么?” “啊!”白玉楼一愕,“为兄绝无此意!” 尺素花道,“那你叫什么名字?若说就叫冉惊鸿,我会打断你的腿。” 白玉楼道,“白玉楼。” 尺素花波澜不惊道,“玉奇白玉楼?” 白玉楼点点头,“是有这个名声。” 尺素花却是一笑,“果然,本姑娘的堂兄怎会是凡夫俗子。” 白玉楼闻言,不禁想道,“洛妹妹的嘴巴比起妹妹来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妹妹是因为人缘好,说什么大家都不当真,洛妹妹是身手好,恐怕别人被她的话刺到,也没有什么办法。” “堂兄,你很喜欢神游八表啊。”尺素花见白玉楼出神,不紧不慢地揶揄了一句。 白玉楼似听未听道,“不是。” 尺素花笑道,“我就随口一说,别太认真,想什么呢?” 白玉楼看着尺素花,有些情绪暗暗地变化,“伯父伯母可好?” “好得很,周游世界,活似神仙!嗨,这说来也奇,他们可以随时出门,却管着我不许我乱跑,啧啧。”尺素花总是撑着一副有些事不关己的低低的嗓音,但又十分正经。 就比如“啧啧”二字,从尺素花口中冒出来,看不出是有意为之,但若是换了洛出水或冉红裳啧啧两声,那必定是故意气人了。 白玉楼并未搭话,只是又在思索什么。 尺素花不冷不热道,“堂兄,你这般神伤,是妹妹说错什么话哉?” 白玉楼摇头,“不是,只是听妹妹说伯父伯母周游去了,恐怕相见甚难。” 尺素花一笑,“这有何难的?你跟我回苏州去,在我家住个十年八载的,我看怎么相见都行。” 白玉楼知道尺素花在说笑,却还一副为难的样子,“为兄倒是想如此,不过为兄此番入中原来还有一事,就是寻找父亲。” 尺素花却道,“我从没听父亲母亲说过我还有一个叔父。” 白玉楼闻言大感意外,“那妹妹怎么…” 尺素花笑道,“我相信你的话,很奇怪么?” 白玉楼点点头,“稍稍有些让人意外。” 尺素花嘴角又挂出一抹笑意,“你把故事说来,我分辨分辨。” 白玉楼便将故事道来。 尺素花讲故事听完,道,“原来真有这么回事。堂兄,我家在苏州东尺巷,你若有空就过来看看,好运的话能碰上。当然,祝你好运!” 白玉楼闻言敏感道,“妹妹是要走了么?” 尺素花笑道,“堂兄舍不得我么?” 白玉楼苦笑道,“难道要舍得么?” 尺素花慨然道,“那真是相见恨晚,不过还有个素姑娘等着你,我就不打扰哉。” 白玉楼见尺素花就要走,忙道,“妹妹要去哪里?” “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再会!”尺素花嘴角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同时却又散发着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妹妹!”白玉楼还是忍不住,追上拉住了尺素花的手。 尺素花回头轻笑,“堂兄,你叫我,我就会停下的,拉住我的手,是怕我会飞掉么?” “不是。”白玉楼道,“拉住你的手,是因为我想问妹妹一个问题。” 尺素花道,“什么问题?” 白玉楼等了一会,才缓缓道,“伯父,有跟你提过冷花儿么?” 尺素花抿了抿嘴,想来也是觉得真的避不了,“有。” 尺素花保持着惯有的笑意,吐出了一个有字。 白玉楼有些动容,又问道,“妹妹也在找他们?” “是。”尺素花道,“不过我没有堂兄的执念。” 白玉楼有些意外,“妹妹从何处看出为兄有执念?” 尺素花直视白玉楼双眼,“就是这里,而且我知道堂兄为何会有执念。” 白玉楼更意外了,“为何?” 尺素花摇摇头,又笑道,“如果我爱上你,我也会有。” 白玉楼也不禁一笑,“妹妹这话倒把自己说得寡情了。” 尺素花却道,“寡情倒不至于,但妹妹的心,不会轻易生出深情。” 白玉楼无言以对。 尺素花又道,“堂兄,放手吧,我要走哉。” 白玉楼知道留不住,放开手,抱拳一揖,“再会。” 别了白玉楼,尺素花一路急行,似乎是害怕白玉楼又会追上来,直到走出很远,才回头留恋一眼——今晚,她就要离开金陵。 出了金陵,尺素花放缓了脚步,“果如爸爸所言,这样一个横空出世的不世奇人,真的跟我那未曾谋面的叔叔婶婶有关系。照堂兄所言,婶婶是到了海中玉楼,我回去禀告,爸爸就得依约允我再次出游,也称得上妙哉。 “堂兄奉婶婶遗命入中原找寻叔父,却不知叔父早已不在这个世上…堂兄啊堂兄,你又如何去找呢?…哈,如何去找,又与我何干?就让堂兄去做罢,倘若他能想起我的话,寻到苏州,让爸爸告诉他,总比我合适得多。” (本章完) 正文 ②①玉楼明月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放走尺素花,冉惊鸿折返百草阁,想来向素明月致歉,却在阁外被一人拦下。此人年纪不到三十,五官明朗,精神十足,正是小狼山南派掌门宗凡。 冉惊鸿近前道,“这么晚了,天舞也散了,宗掌门怎还会在此?” “为了等你,冉公子。”宗凡轻道一句,又递上一物给冉惊鸿。 是一壶酒。冉惊鸿不由一笑,接过酒壶道,“让宗掌门深夜在此等候,在下实在是过意不去,但不知宗掌门有何指教?” 宗凡向冉惊鸿一提壶,饮下一口酒,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冉惊鸿却不显错愕,悠然地也饮下一口酒,淡笑道,“宗掌门,要如何回答,你才会让我过去?” 宗凡道,“冉公子,天舞之后,我有一场约战,你要不要来看看,好知道我是不是那个做梦的人。” 冉惊鸿却回道,“有些人注定不会再出现在梦中,有些梦却必定会在某处苏醒,宗掌门正当青壮之年,是有梦的年纪,终究是个做梦的人。”冉惊鸿言罢又一揖道,“抱歉。” 宗凡却是还了一揖,“多谢。”说着走出几步,突然又停下道,“冉公子。” 白玉楼闻言转身道,“宗掌门还有何事?” 宗凡道,“素姑娘她…似乎更希望今夜比试。” 白玉楼闻言微微一愣,在后一揖道,“多谢宗掌门提醒,在下正欲与明月姑娘一会。” 宗凡点点头,迈步离去。 · 月光庭院,云叶心等人已离开,素明月犹然望着素月不语,待发觉有人时,猛地一惊,连忙转身,却见一人同样一袭白衣,端立眼前。 正是白玉楼悄然来见。 白玉楼抱拳一揖道,“在下冒昧进入,惊扰到了明月姑娘,实在抱歉。” 白玉楼不想惊动旁人,进入百草阁时十分谨慎,来到月光庭院外却放开气息,以平常的步伐走动,不料竟未引起素明月警觉。以素明月的武学修为,绝不至于,白玉楼以为素明月是回到庭院深处睡下了,进入院中却见素明月独立幽思,顿时停下脚步。 这一顿来得突然,终于惊到了素明月。 素明月微微皱了眉头,“公子想见明月,却是轻易。惊扰就不必说了,是明月自己出神未察。” 这句话让白玉楼稍稍放松。 素明月却又道,“只是公子不遵守规矩,明月倒是有些讶异。” 白玉楼忙道,“那玉楼明日…” 白玉楼情急之下,不觉吐出“玉楼”二字。 “既来之,则安之。”素明月道,“不过,冉公子怎会以玉楼自称?” 白玉楼说明情况,又次致歉。 素明月笑道,“跟了我那古怪的小妹,本该如此。” 素明月请白玉楼坐下,同时摆上杯子斟酒,一连串的动作利落、干脆,毫无迟滞,不像是方才幽思之人会做的。白玉楼敏锐非常,自能感觉到素明月的情绪变化,如此一来,却又更加疑惑——此类亲近感,不会是初次相见就能生出的,就算是再次见面,男女之间也不会如此快速地生出亲近感,何况素明月还蒙着面,两人之间,应还算是缘悭一面呢。 素明月抬头时看见白玉楼的异状,隔着面纱笑道,“公子为何如此看我,是明月有什么失礼之处么?” 白玉楼闻言连忙收回目光,抱歉道,“是在下失礼了。” 素明月不以为然道,“公子不必客气。我们本定在明日比试,但看来是不必了,明月既有言在先,也是时候脱下面纱了。” 白玉楼为追尺素花推掉比试,失礼在先,此时又闻素明月“话里有话”之语,更加觉得抱歉了,“在下还未…” 素明月截道,“若非尺素姑娘分神,明月早已败了,公子武学造诣更在尺素姑娘之上,又何须一场虚礼呢?” 白玉楼无法,便笑道,“那玉楼冒昧了。” 片刻的安静。 素明月缓缓解下面纱,白玉楼亲睹过鸟风阕的姿容,此时本不该看得目瞪口呆,连眼睛都忘记眨了。 素明月见白玉楼痴状,不由笑道,“公子看到了什么,何以有如此奇异之状?” 白玉楼却犹是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却听得素明月似笑似叹地说道,“果然是很像罢?” 白玉楼却摇摇头。 素明月微微有些吃惊,又道,“既然…” 白玉楼却终于会说话了,截道,“是不止如此,若非明月姑娘脸上的水花纹…” 白玉楼的话声戛然而止,似有所疑虑。 眼前人一袭素衣,与一身火红的冉红裳相比,一个静雅深淑,一个热情似火,但却生了同样一副样貌,若非素明月脸上长着一朵从颧骨处延伸至鬓角的水花,白玉楼几乎便要呼出妹妹二字。因这水花之故,白玉楼虽未真的呼出妹妹二字,然而才吐出水花纹三字,白玉楼忽又一疑,怀疑眼前之人确系冉红裳——冉红裳刁钻古怪,在脸上绘画作弄于他,也在情理之中。 白玉楼端素明月——其人眉目婉转,一身清淡,与冉红裳极其不似。一番反复,白玉楼很离奇地拿不定主意了,而且欲言又止,只是很奇怪地看着素明月。 素明月似乎知道白玉楼在想什么,便淡淡道,“明月不喜被人怀疑,公子可以抚摸以消疑虑,明月并不介意。” 白玉楼顿了一下,道,“在下得罪。” 看着白玉楼伸出的手慢慢靠近,素明月虽然稳坐不动,身体里却有着向后躲闪的弹跳,在白玉楼的手触碰到自己的一瞬,整个身体忽地一酥,左脸颊也微微向右一撇。 白玉楼为验证水花纹真假,虽然感觉到素明月的躲闪,却还是用拇指轻轻摩挲片刻,随即弹开手掌,一脸不可思议之状,“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奇人奇事?” 素明月闻此一语,突然很开心地一笑,一点冰冷也无,“那公子以为以此奇状,裳妹妹能否夺得天下第一奇的位置?” 白玉楼反应不及,先是一愣,旋即哈哈一笑,眼中竞是爱怜,“足矣,足矣!”罢了还添油加醋道,“看来妹妹是痴于这个天下第一了。” 素明月突然却又是若无其事地问道,“你爱她?” “嗯?”白玉楼猛地愣住。 素明月勉强抿了抿嘴,道,“你虽在笑,眼中却满是惘然若失。” 白玉楼假装糊涂,“此话何解?” 素明月不自觉地冷哼一声道,“公子若非爱她,何以有如此惘然若失之绪?公子定是见明月样貌像极了裳妹妹却又非裳妹妹,是以惘然若失,不对么?” 素明月紧盯着白玉楼,不容否认。 白玉楼也并不闪避,“我不否认。” 素明月即又直白道,“我的性情与我那小妹迥异,择偶标准却甚是相近,我真羡慕我那小妹能和公子相爱。” 如此大白话,白玉楼岂能假装听不懂,却婉言谢道,“能得明月姑娘垂青,是在下荣幸,明月姑娘举手投足之间,全是姐姐风范。” 素明月被拒,似有准备,此时反而假意理解有失,笑道,“公子称明月为姊,十分合乎常理。” 白玉楼本意是说素明月比起冉红裳全是姐姐风范,但句里有歧义,便被素明月拿来稍稍说笑,也抵消心里的一些失落。 白玉楼致歉之意已成,起身告辞,素明月便也起身送客,看着白玉楼转身走去,心里甚不是滋味,不料白玉楼突然又转身回来,不觉吓了一跳。 素明月凛了凛神道,“公子还有何事?” 白玉楼心有怀疑,不觉转身,转身之后,并不知要说什么,被素明月一问,才反倒想起一事,便道,“哦,我突然想起来,南宫庄主十分挂念明月姑娘。” 素明月倒是平静得很了,淡淡道,“明月也甚是想念舅舅,多谢告知。” 白玉楼道了句“不谢”便离开了。 素明月转有忧色。 (本章完) 正文 ②②十里比剑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自金陵返回小狼山,申州是必经之地。小狼山众人便是在申州城外的十里亭外遇到了江落海的拦截。宗凡看起来显得有几分诧异,那夜与冉惊鸿虽只有短短数语,却包纳了江落海不会再滋事之言,宗凡本已忘却了挑战之事。 江落海在小狼山众人必经之地拦截,一战之约,势不可免。 宗凡却还是道,“阁下,此时此地,观战者只有小狼山众人,只怕…” “你若怕死,当即认输便是!”江落海大声截断宗凡的话,即从怀里抓出一张纸,随又拍了拍手,远处林中应声冒出三五个人来,江落海颇有几分自得道,“此是生死状,那三五个人是老子请来的公正。” 宗凡远看那几人,虽不算熟络,却略有几分交情,都是申州城里的江湖同道,不想今日竟被江落海暴力驱来作证。 宗凡冷然道,“阁下既做了万全的准备,宗某也不好扫兴,请。” 两人走到亭外空地上,其余人则悉数立在亭下观战。 江落海快刀出鞘,疾逼宗凡而来,宗凡左手握剑,守住全身要害,敛神招架,只闻刀风扑扑,皆是快刀擦身而过,惊险重重。 南派众弟子此时紧紧盯着交战双方,心里都捏着一把汗,不久前他们亲眼看见北派掌门毛时芳吃亏,虽然不愿承认自家掌门曾败在毛时芳手下,心里却十分清楚。 毛时芳倒是不为宗凡担忧,只待看宗凡如何反击。 “太慢了!”江落海大喝一声,快刀加速劈来。 宗凡收势却并无更快,虽能守住江落海攻势,却也极为勉强,不刻间便露出一个破绽,喜得江落海大叫道,“你败了!” 说时迟那时快,江落海一刀横切,眼见宗凡就要中招,连毛时芳都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然而说来奇怪,只听得“叮咧”一声,快刀从宗凡肋下切过,闪出了一串火花,而非血气。 危急之时用狭窄的剑身来补救破绽,虽十分冒险却不得不为,江落海也以为如此,刀势继续向左劈去,并无收回之意,当他感觉到一股森森的剑气逼近喉咙时,却已无法挽救了,所幸逼喉之剑竟自个儿偏了数寸,只割破了颈边的一点皮肤。 还在江落海错愕之时,宗凡已收回剑道,“承让了。” 江落海实在不甘,“你!” 宗凡轻道,“过于自信,反成为阁下最大的破绽。阁下的刀法破绽虽多,宗某却也并无一击即中的自信,宗某用险招换来阁下空门毕露,一击破敌,此是因敌制宜之法。” “多讲的,看招!”江落海中计落败,满心不忿,急攻又上。 宗凡吃了一愕,拔剑招架。 江落海大怒道,“此番才真正是比试,老子不中你的计,倒看你如何险中求胜?” 宗凡因敌制宜,不过想速战速决,江落海不依不饶,令他不耐。 江落海却什么也不管,招招猛招招残,宗凡心知江落海不会再轻易上当,看准江落海刀路中的破绽,一一反制。 江落海每露出一个破绽就会被反制,就要补救,左右支绌,时间一长,顿生烦躁,破口骂道,“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们小狼山还有什么高招,便都使出来罢,你爷爷不怕!” 宗凡本就有些不耐,此时又被辱骂,顿时分神。江落海抢得反制之机,快刀如风,宗凡一时险象环生了。 毛时芳观战至此,恨得只咬牙根。 江落海占得上风,越发张狂,连连又骂道,“孙子,还不快叫一声爷爷?快呀,快叫你爷爷,再吃几盅爷爷的尿,爷爷就放你一条生路!” “这是哪门子的挑战?若泼妇骂街,岂有此理!”南派弟子此时站不住了,蠢蠢欲动,却被毛时芳拦住。 宗凡心烦意燥,一时乱了阵法,招架之勉强,也令他有些心灰意冷,毛时芳见状,大感不妙,不禁喝道,“宗凡,年纪轻轻便要死了么!” 宗凡听到“年纪轻轻”四字,猛然一震,一时气血滚烫,周流全身,眼睛却是一闭,令围观之人大惊。 江落海却大叫道,“既要死,爷爷送你一程。” “嗤…” 一声闷响,随之一片安静。 利剑穿心而过,江落海低头看着,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竟是真的,已忘了痛,“你这又是甚么剑法?” 宗凡已经睁开眼睛,回道,“最纯粹的小狼山剑法。” 江落海缓缓抬头,看着宗凡,觉得有些模糊,“我…我要死了?” 江落海双眸失色,眼前蒙着一层雾,有不甘,有悔恨,有不舍,但都无用了——太多人把面子看得很重,殊不知毁灭自己的并非丢脸,而是愚蠢。 宗凡看着眼前这将死之人,心中不觉生出一丝悲凉,回道,“是。” “为,为什么又不避开了?”江落海问出这最后一句,眼睛一闭,浊泪便滚落下来。 宗凡看着眼前之人,道,“避不开了。” 虽有回答,江落海却听不到了。 宗凡将剑抽出抹净,同时吩咐几个弟子道,“找些干柴来把尸体火化了,就让他尘归尘土归土吧。” 毛时芳全程观战,此时愈发奇怪,左思右想,突然想起冉惊鸿问他修习南派补剑之事,便问宗凡道,“你见过冉公子?” 宗凡反问道,“师兄不也见过?” 毛时芳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宗凡沉默片刻,回道,“是。” 毛时芳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 申州城外十里亭比剑是发生在天舞结束数日后的事,此前宗凡夜会冉惊鸿,揭开了蒙面人的身份,便想看看白玉楼的修为高深到何种程度,也滞留一日,一观惊月之战。 (本章完) 正文 ②③故人寂寞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话说回头,白玉楼告辞出来,在月光庭院外徘徊少刻,随即耸身一动,几步间便来到了明月楼外。明月楼剑潭上的冷水剑凛凛地映着明月的幽光,白玉楼痴痴地看着这柄剑,眼前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似乎只要伸手抹一抹,便能看得明亮。 白玉楼伸出去的手却始终没有真的去触摸冷水剑,他想起方才伸手去抚摸素明月脸上的水花纹时,素明月有明显的躲闪,他不想再造次。 从明月楼向西望去,可以看见扬子江在月下也同样回动着一片幽光。白玉楼情绪郁结,踏月而去,不刻间已迫近江水,江水拍岸,引人遐思。 白玉楼所立之地乃石头城。 金陵又称石头城,三国时期,孙权在赤壁之战后迁都秣陵,改称建业,并在清凉山原有城基上修筑扬名后世的石头城,石头城地势险要,成为数百年间的军事重镇,唐以降,江水日渐西移,石头城也渐破落,至唐武德八年,石头城废弃,诗人刘禹锡即有诗云: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白玉楼远望江水,不禁浩叹。 拂晓,楚江天白。 白玉楼转身离开石头城,向江宁楼行去。因为是漫步而行,白玉楼来到江宁楼已是晨间客饮之时,楼内众人早已聚集,见白玉楼入楼,此起彼伏地叫着“哎哟,是冉公子!”“冉公子来了!”“冉公子!”,齐齐地起身迎接,同时担心雷奔又抢了冉惊鸿去,竟不约而同地挤在一起,挡住雷奔,雷奔抬头时只瞧见了一片屁股,不由得闷声灌下一碗酒,依旧坐着。 白玉楼有言在先,近日众人在江宁楼的饮食花费皆由他承担,如此一来,他自然而然便是主人。众人兴致高昂地将白玉楼拥至中心位置,白玉楼不忘和在场的毛时芳、宗凡等各派掌门首领一一抱拳回礼,以示尊重。 昨日尺素花与素明月比斗,招来式往极为迅速,众人多看不出尺素花占着上风,只以为平分秋色,最后尺素花分神落败,众人多也以为是素明月技高一筹。而后冉惊鸿抛下素明月追着尺素花而去,众人多是看在眼里,忧在心里——素明月虽然答应第二日再比试,但眉头微蹙,似有些不高兴。 洪云便嘱咐道,“冉公子,我看昨日素美人还有保留,但今夜的比试必定倾尽全力,您可要仔细对付。” 雷奔闻言哼道,“献殷勤也要有脑子,明月姑娘是什么人?冉公子又是什么人?你们都搞清楚没有?难道你们觉得冉公子还会敷衍明月姑娘不成?” 洪云直着身板道,“那自然不会!” 雷奔冷笑道,“既知不会,又为何说甚么仔细应付的话?你是闲着没屁放啊!” “哎!”洪云不爽了,“雷奔小儿,你发什么神经,洪某是哪里惹到你了,你要用如此言语来刺我?” 雷奔哼道,“你放屁臭!” “哎呀,奇了怪了!”洪云怒气冲天,卷着衣袖,只差要打雷奔了。 雷奔看着哼笑道,“开个玩笑,你那么认真作甚?” “有你这么开玩笑的么?”岳秋山不忿道,“我说你放…哼,看在冉公子的面上,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 “酒兴尽了,你们热闹!”雷奔捞起双拐,快步出了江宁楼。 洪云诸人正恨不得呢,直看着雷奔没影了,才又拥向白玉楼,暗暗庆幸不已,因此雷奔突然又出现在江宁楼门口时,洪云诸人像是吃了一个炸雷一般,头皮一麻,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越走越近的不速之客。 雷奔虽一副坦然之状,迟缓的步伐却出卖了他——平时他都是踏步流星的——掉头回到江宁楼之举确实有些自驳面子。 雷奔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些目光,他的那副坦然之状只维持了一会便挂不住了—— “咳。”雷奔忽地咳了一声,即又道,“我有那么好看么?” “你不是酒兴尽了么?”岳秋山酸了一句。 雷奔闻言,略略尴尬地低嗽一声,强词夺理道,“我…我还没吃饭呢,回来吃个饭,碍着你了?” “碍着大了!”岳秋山一毫不让。 白玉楼笑道,“在下也未进食,一起如何?” 这句“一起如何”说得十分笼统,只要应情,闻者皆可道一个“好”字,雷奔虽鲁,却不失机敏,连忙接道,“我当然觉得十分好,就不知其他人肯不肯了。” 岳秋山忙道,“怎么不肯?又不是你请客!” 雷奔下了台阶,也不想再讨没趣,不理岳秋山,自走到白玉楼身边,白玉楼欣赏雷奔的性格为人,欣然与雷奔同桌。 不过白玉楼长在海上,行迹不出楼岛半步,所有知识礼仪皆由白安适教导,与人为善,即使并非他欣赏之人,他也是乐意与之同桌的。 (本章完) 正文 ②④幻踪冷花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在狮子山上可以清楚地眺望扬子江,此时正有两人站立,任西风拂动衣袂。 早宴过后,白玉楼与雷奔步出江宁楼,一路偕行,雷奔踏步如飞,有意远离洪云诸人,白玉楼心里明白,不禁一笑,故意问道,“雷兄弟走这么急,是要去哪里?” 雷奔道,“随便走走,散散心。” 白玉楼笑道,“正好,我三造金陵,还未认真赏过金陵的美景,雷兄弟是妹妹的朋友,想必对金陵也颇熟悉,今日做做向导如何?” “去狮子山罢!”雷奔欣然应答,又笑道,“在狮子山上眺望扬子江,逗人气魄,红裳妹妹曾说过两句话,叫什么‘快意恩仇刀剑,悲欢狂笑大江’,真他娘的是浇尽了古今磊落英雄的块垒呀。我雷奔混得个霹雳侠的名声,虽然不能登大雅之堂,却也想试试。” 白玉楼心中鼓动,却是问道,“雷兄弟还不曾去过么?” 雷奔嘿嘿一笑,摇摇头道,“红裳妹妹不与我同行,一个人也没甚意思。” 白玉楼点点头,又问道,“那两句诗确是令人动容,不知是何出处?我相信不会是妹妹胡诌的。” 雷奔闻言得意起来,哈哈笑道,“那你就错了,这确是红裳妹妹胡诌的。她说什么武林旧事高人,飘渺其事的居多,而且妹妹随口占上几句诗,哪里有甚么出处?” 白玉楼笑道,“那是我小看妹妹了。” “红裳妹妹居高临下不知多少年了,能得公子出来压一压她的气焰,着实甚妙。”雷奔朗声说话,大笑而行。 两句诗莫名地牵引着白玉楼心底深处的波动,但此刻的白玉楼却并不纠结于诗句,心里想着见到冉红裳再问也不迟,便也笑着,随雷奔一同登上了狮子山。 白玉楼问起雷奔天舞之后的打算,雷奔坦言欲待冉红裳回来见上一面,之后再去洛阳,并笑道,“以往都是如此,天舞之后,红裳妹妹就会出现。” 这句话勾起了白玉楼的好奇,之前他就很有疑问,以冉红裳的本事,绝不可能会比别人更迟知悉天舞的消息,既然会赶回来,也不应该在天舞之后。 白玉楼便道,“此话怎讲?” “嗯?”雷奔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是问题来得突然,随后挠了挠头道,“我是个粗人,没想过这层,不过天舞之后一二日,大伙就能看到红裳妹妹从百草阁里气冲冲走出来,嘴里不停地数落着司空神医。” “这倒真是有趣。” “是呀,哈哈。” 其他人不太明白为何雷奔能得白玉楼如此青睐,据说雷奔在汝阳和白玉楼交过手,算是有“嫌隙”的,“难不成真是不打不相识?”或有人如斯自问,但转而又憾声道,“但我总不能跑去挑衅冉公子吧?” 是夜,明月更比昨夜的璀璨。 白玉楼胜过素明月,已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看法,但有人看见白玉楼大占上风时还是莫名兴奋起来,就不知是不是幻想着白玉楼一个不小心把素明月的面纱挑去,引起轰动。 白玉楼用幻踪十九路应付素明月的冷花十九剑,招招制敌,素明月却是不急不躁,剑起风情万种,反倒似十分享受了,却换得台下一片唏嘘哀叹。 此番比剑并无甚意外,尺素花早已离开了金陵,不知向哪去了,众人只是讶异于白玉楼精湛的剑法——于他们而言,白玉楼是无根无定凭空出现的神秘人,白玉楼使用的剑法不在他们的能知范围之内本就不是奇怪的事,他们却觉得十分奇怪——据他们所知,当今之世,剑法第一,非剑绝闻人秋水莫属,纵使如此,秋水剑要赢下冷水剑也绝不轻松,而今夜所见无名剑法,深奥实非他们所能揣测——如此绝世高手,不去挑战剑绝,却凭借一个小姑娘和斗酒赢得重名,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简单来讲,即是:这是不符合江湖规矩。 白玉楼不按套路出牌,反而为自己添了一层隐约的魅力,因此在顺利闯关,获得了众人梦寐以求的约请后,众人倒并未觉得心里发酸,却是鼓掌欢呼,欢喜散去。 素明月比剑时乐于享受,然而心中早已对白玉楼的剑法感到十分好奇,再次幽会,开口便是询问幻踪剑法的来由。 白玉楼道出缘由。 素明月微微有些吃惊,也不知是不是假装的,笑道,“昨晚公子只说自己是玉奇,乃是奉令堂遗命入中原探寻故人的,原来你我之间,还是世交。” 白玉楼道,“是,那我可以叫你明月妹妹么?” 素明月闻言抬眼一看,和颜道,“当然可以。” 白玉楼心里欢喜,也不知为何会欢喜,连他都感觉讶异,柔声又道,“明月妹妹,你若不介意,也叫我阿哥如何?” 素明月竟一点不觉得唐突,反倒十分大方道,“好啊,阿哥。” 素明月很“不经意”地在“好啊”之后跟着叫了一声“阿哥”,反倒让白玉楼更是着魔也似地痴望着她——这一声出来,直令眼前之人像极了冉红裳,白玉楼无法故作忽视。 素明月与白玉楼对视甚久,忽地避开眼神,“冉公子,时候不早了,我想睡了。” 白玉楼猛地也回过神,有些失措道,“啊,那好,我就不打扰妹妹了。”白玉楼说着作了一揖,转身欲走,素明月突然道,“她是谁?” 她,指的是尺素花。 白玉楼停止转身的动作,微微笑道,“故人之后。” 素明月也笑了笑,道,“她与阿哥倒有几分相似。” 白玉楼回道,“她是伯父的女儿。” “川伯伯?”素明月脱口而出,随又稳了稳,“你知道川伯伯的下落?” 白玉楼点点头道,“在苏州,西尺巷。” 素明月也微微颔首,低声(似在自言自语)道,“真好。” “嗯。”白玉楼应了一声,又道,“但堂妹说伯父伯母经常不在家,我过去探望,不知能不能…” 素明月截道,“现在倒不必先担心此个。” “是呀。”白玉楼略带叹息,又笑道,“明月妹妹说我与堂妹有几分相似,其实不然,比起堂妹,我差得太远。” “我们倒更相近么?” 白玉楼报之一笑,告辞而去。 (本章完) 正文 ②⑤世事离奇 正文 ②⑥一抔黄土 正文 ②⑦玉奇之奇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别过南宫植羽,雷奔要继续北上去洛阳,而白玉楼素明月二人则要东去梦落之山,分别之际,雷奔拉着白玉楼悄悄嘱咐道,“冉公子,你可能没注意,但我总觉得红裳妹妹近来有些古怪,怕是有什么心事,还望多多留心。” 此别不知何时再会,白玉楼十分郑重地答应了,并交给雷奔一卷书道,“雷兄,双拐如双龙,出游无定,此卷书里有我多年的研究心得,如今将别,舍不得它与知音失之交臂,现在送给雷兄,希望对雷兄有所帮助。” 雷奔微微愣了一下,也许是他没想过白玉楼还精通拐法,即使他相信白玉楼无所不精,亦或许是察觉到这是一次久别,不然何以说“失之交臂”呢?雷奔不是扭捏之人,愣过之后即欣然接受,并道,“我定会精研此卷,不让冉…不让白兄的一片心意付诸东流!” 为表敬意,雷奔当即开卷,只见卷首赫然写着“浑天双龙拐”五个字,翻开正卷,里面是各种极尽奥妙的拐法手路,雷奔看得忘我,素明月一声“后会有期了”如惊雷一般在耳畔炸响,雷奔身型猛地一震,捧着卷子抱拳致谢,“白兄此番大礼,雷奔无以为报,只待他日重逢,请你痛饮美酒!” 白玉楼应下。 东去梦落之山取土,也颇顺利,白玉楼并没有告诉谢猗什么,纵使知道谢猗枯守无望,他却不想再作那戳破薄纱的箭头。 返回金陵,素白二人再入百草阁,拜别妙邪子。 妙邪子挥挥手道,“有时间便回来看看。” 冉红裳没有出现,传给了妙邪子一个讯息,而这个讯息,让他想起故去的老友。“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人总是不觉地怀念往事,怀念故友、逝者,沉浸在哀伤中毁坏自己的身体,即使明白会如此还是愿意继续去做。偏见之人会十分激动地指责这是一种逃避行为,而不去考虑事物的两面性——怀念诚然使人哀伤,但哀伤之后的生活却更有意义——因为人生的意义不只在于完成自己的梦想,更在于身后那些让你无限眷恋的千千万万的牵系——人生,为此完满。 没有哀伤牵系的人生,必然会使人变成一个孤独体,就像一只被掏干的海螺,在漫长的海岸线上无忧无虑。 · 白玉楼和素明月离开百草阁,向东行去。白玉楼要去一个地方,并保持神秘,两人来到江宁楼外时,素明月有些意外,欲言又止,“阿哥,你…”素明月当然记得此处是冉红裳和白玉楼戏为兄妹的所在,想起冉红裳,素明月又生伤情别绪。 白玉楼带素明月来此,有眷恋之意,也有他意——白玉楼眉弯浅动,笑道,“妹妹,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 素明月猛然间愣了一下,随即轻轻一抿,回道,“记得,是在说书楼。怎么,阿哥以为是在江宁楼么?” 白玉楼轻轻摇了摇头,仰头看了看江宁楼牌匾,一笑,却颇有些无奈,“我初入中原,茫然无措,问这问那,很快就被告知欲闻天下事,须到金陵找寻老娘。我火速赶到金陵,却碰到一个人拦住去路,不过我与他言谈投契,并随他进入他的酒窖,饮了许多美酒。当我问起老娘时,他殷勤不已,诉说老娘如何如何这般这般,最后告诉我方向,而以生意为借口,婉拒陪同。” 当时对话,大致如下: 白玉楼:君龄先生,我来此欲与说书老娘一会,不知她老人家现在何处? 王君龄微微一讶,随即笑道:哈哈,她老人家嘛,在金陵最热闹的地方,说书楼里,如此走,大贵宾自己去,在下业务繁忙,就不陪同了。 素明月听到此处已经忍俊不禁了,“哈哈,当你怀着毕恭毕敬的心情去到说书楼时,却发现眼前的‘老娘’竟是一个黄毛丫头,一定郁闷极了。” 白玉楼点头承认,“我不能气急败坏地跑回酒窖去教训他,只好另寻他法。真是难得,妹妹气焰之嚣张,真是令人不禁想戏弄她一番。” 素明月道,“江宁煮诗,君龄藏酒。王楼主虽是商人,却别有气质。” 白玉楼赞同,“我们进去吧。” 两人在江宁楼后院遇到了王君龄,乍见素明月,王君龄似乎十分惊讶,“老娘今日这身打扮,一下子似乎长大了一二岁,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素明月轻笑道,“王楼主能轻易认出,才叫奇呢。” 素明月如此姿态,令王君龄更觉奇特,王君龄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不错不错,试问天下有谁能揣测到老娘的能为。” 素明月一揖道,“王楼主过奖了。” “哪里。”王君龄连连拱手。 白玉楼立在一旁,盈盈浅笑,任由王君龄被蒙在鼓里。王君龄终于注意到白玉楼,脸上笑意更浓,“我的大贵宾,自那日一别,你已数次再访小楼,却不来见我,难道是把我记恨在心里了不成?” 白玉楼笑应,“君龄先生诸事繁忙,在下不敢多加叨扰。” 王君龄哼哼一笑,又道,“好个不敢呀,只是不知为何我的酒却被改了名字?” 白玉楼一揖,“见笑了。” 王君龄却道,“却是个好名字。对了,我的大贵宾,你既言不敢多加叨扰,今日前来,又所为何事?” “道别。”俩字从白玉楼口中轻轻道出,似无一点分量。 王君龄却猛然觉得一沉,讶道,“为何如此突然?” 白玉楼笑道,“熙熙攘攘,来来去去而已。” 王君龄不由一笑,“果真是如此。”又道,“当初和你共饮夏染秋鸿时,你说酒中只有秋味,而并无夏味。今日便有秋别,玉奇之奇,难道是能预知未来之事么?” 白玉楼知道王君龄此言半带戏谑,只为缓解愁绪,不置一词。 王君龄请白玉楼和素明月入酒窖再饮秋染惊鸿,临别笑谓白玉楼道,“大贵宾,那一车黄金白玉,你要带回去么?” “不…” 不待白玉楼继续,王君龄便已截道,“好,你不用说了,我帮你保管,下次来,就不用再拖着一车沉重了。” 白玉楼一揖,“多谢。” (本章完) 正文 ②⑧挂壶寒柯 主线之一完结篇,敬请各位读者收藏、阅览! 。。。 。。。 离开金陵,两人即前往苏州。白玉楼欲在回海之前,先去探望川江夜和凌尺素,因为尺素花的话,白玉楼有些担心。 素明月笑问,“尺素姑娘?” 白玉楼点头道,“是啊,不是说过了么?啊,你…” “我还是我。”素明月没料到小小一个玩笑竟会让白玉楼如此错愕,很复杂地笑了笑。 白玉楼有些尴尬,道,“不知道堂妹会不会也在?” 素明月摊摊手表示不知,又问道,“你知道西尺巷怎么走么?” 白玉楼笑道,“你为什么要摊手,跟你很不协调。” “想让你笑啊。”素明月道。 白玉楼谢过,又道,“我们可以问路。” 果然一问便有结果,似乎那是一条很著名的巷子,“你们去那里做甚?” 白玉楼道,“在下的一位朋友住在那里。” “什么?你说什么?”那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公子,你的朋友一定是跟你开玩笑呢,西尺巷荒芜已久,怎会有人居住?” 白玉楼闻言一愣,与素明月对视一眼,转跟那人道,“她不可能会骗我。” 那人嗤地一笑,无奈中多少也有一些轻鄙,“你自己去看。” 得了路线,白玉楼和素明月匆匆赶到西尺巷,眼前却真的是一片荒芜,空空荡荡。这让白玉楼有些喘不过气,也让猛然想起方才素明月的疑问,“尺素姑娘?” “不会的。”白玉楼暗自否认,即又问道,“妹妹,那天你也看到堂妹了,对么?” 素明月不知道白玉楼为什么这样问,显得莫名其妙,“当然了,我们比剑,随后你追着尺素姑娘出去了,怎么了?”白玉楼摇摇头,素明月又道,“你是不是记错了?” 白玉楼否认,“不会,我的记性向来很好。” 望着荒芜之地,一种藏在杳然深处的情绪袭上心头,白玉楼几乎要忍不住,却在此时,突然有人声在身后传来,“堂兄,你来这里做甚么?” 白玉楼闻声浑身一荡,和素明月一同转过身来,映入眼帘,一人嘴角微抿,浅笑勾人,不是尺素花却又是谁?白玉楼只觉从心头涌上一股不知其状的情愫,不由得一个箭步冲出,一把抱住尺素花。 尺素花突然被抱住,倒是少有地感到惊讶,但也没甚其他感觉了,当终于等到白玉楼把自己松开,依旧含着浅笑道,“堂兄,你如何哉?” “没事。”白玉楼连忙擦了擦眼睛,“妹妹,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尺素花那风轻云淡的神情似乎永远不会变,“堂兄,你我相隔甚远,又都行踪不定,再难相见也是正常,堂兄本该有此觉悟,怎似这般?” 白玉楼破涕为笑道,“让妹妹见笑了。” “倒不至于。”尺素花并未有一丝涟漪,忽道,“噢,怪哉,你既然到了苏州,却为何不到我家,反倒来此处闲逛?” 白玉楼闻此一言大为惊讶,扭头看了看素明月,却发现素明月忍俊不禁,即又扭过头来问道,“此处不正是妹妹的住家么?” 尺素花嘴角一弯,笑道,“这里像是人住的么?堂兄,我很像一只孤魂野鬼么?” 白玉楼犹是不信,“不正是那日妹妹说的,住在苏州西尺巷?” 尺素花却道,“我本想说我说的是东尺巷,但是堂兄的记性向来很好,那必然是我口误哉。”这话若是由一个满脸揶揄之色的人说出,揶揄的效果可能反而减少,尺素花若无其事的浅笑,低低的口吻,全无揶揄之态,却反而让这句话极尽揶揄之意。白玉楼只得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尺素花便又道,“东尺巷要如此走,你们去吧。” 白玉楼奇道,“妹妹不一起么?” “我不太适合那种场面。”尺素花的浅笑,在此时更让人捉摸不透。 白玉楼和素明月从东尺巷出来,身边跟着尺素花。 白玉楼笑道,“堂妹不是说不适合么,怎么又来了?” 尺素花摊摊手道,“好奇啊。” 白玉楼哈哈一笑,跟素明月道,“妹妹,你看她摊手,就很协调。” 素明月忍住笑道,“要分得这么清楚么?” 白玉楼但笑不语。 尺素花送了一程又一程,白玉楼终于开口,问尺素花还要送多远,尺素花笑道,“我送你们到海边,如何?” 三人到了海边,却见已有一人在准备木槎以及酒水粮食,近前招呼,那人抬头看时,素明月一眼便认出了眼前之人,颇感惊喜道,“孟前辈!” 不错,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冉红裳口中“人间四灵只馀一,八月浮槎自来去”的只余一——孟灵冲。 孟灵冲看见一个陌生姑娘对自己口呼孟前辈,却是淡然,“在此偏静之地被人认出,是鄙人的荣幸,想必姑娘便是三奇之一的书奇——冉红裳冉姑娘吧。” 素明月回道,“晚辈素明月,仰慕前辈已久。” 孟灵冲认错了人,朗笑自嘲,“早就听说书奇有个更厉害的姐姐,今日相见却不知了,还得请素姑娘莫要见笑。” “前辈赞谬了。”素明月介绍身边之人,“白玉楼,尺素花。” 白玉楼便也抱拳一揖,道,“小生见过前辈。” “什么前辈不前辈的,叫我阿叔就好。”孟灵冲笑道,“你们也要出海么?若是的话,不如同行。” 白玉楼道,“妹妹是来送行的。” 孟灵冲看向尺素花,尺素花浅浅一笑,一揖道,“这位阿叔可千万不要听他的,我也要出海。” 白玉楼大奇,“妹妹,你…” “诶,”尺素花伸手一拦,“你放心,爸爸妈妈不会担心的。我跟你说,我有一次出门一年多才又回到家,妈妈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很担心我,但爸爸却跟妈妈说,‘尺素,你不用担心某某,她不是凡夫俗子’,妈妈果然就不担心了。也是在那以后,我出门都很自由,不须叮咛嘱咐。” 白玉楼上次听到的话不是这样的,不免怀疑道,“是么?” 尺素花笑道,“当然是,何况有阿叔同行,你担心什么?” 孟灵冲见尺素花一直浅浅笑着,似乎无论面对何种情况,她都胸有成竹,笑道,“尺素姑娘自有主见,玉楼,我看不必多虑。” 白玉楼看看尺素花,笑道,“好,那咱们一起去拜会拜会澹台遗迹前辈。” 孟灵冲闻言颇有些惊奇,“你认得遗迹?” 素明月此时道,“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海中央的倾海楼,传闻出自澹台前辈的手笔,楼主名唤倾海楼。但据晚辈所知,澹台前辈即是倾海楼,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天匠——楼无楼。” 尺素花听到楼无楼的名字,似乎更比白玉楼和孟灵冲更波动,看着木槎道,“我们乘着木槎过海么?” 白玉楼笑道,“有何不可么?” 尺素花闻言看了看木槎上的酒桶和粮食,笑道,“看来我要大开眼界了。” 四人登上木槎,木槎渐渐行到海深处,只见孟灵冲长啸一声,不刻间便有一头鲸鱼游至木槎底下,负木槎于背上,即乘风破浪而去。 尺素花暗暗惊叹,却依旧保持淡然,“原来真的有骑鲸术。” 白玉楼笑道,“妹妹若想学,为兄可以倾囊相授。” 尺素花欣然求教。 孟灵冲想着素明月的话,忽尔问道,“素姑娘怎会知晓得如此清楚?噢,还未请教三位出身来历。” 素明月答道,“家父冷花儿,母上南宫水。” 白玉楼和尺素花也报上家门,孟灵冲听着这些熟悉的名字,动容道,“此番回到中原,不久前我碰到了答…剑绝秋水,却不知他为何…” 孟灵冲没有继续说下去。 素明月道,“前辈八月浮槎,从未有过偏差,而今时今日,早已不是八月,原来遇到了剑绝前辈。” 此话再提,已是数月之前。 闻人秋水和姚千羽按照冉红裳所画路观图指引的方向,出了花城,即往西南方向行去,他们没有找到落叶门,却碰到了云游的孟灵冲。 孟灵冲虽然认出闻人秋水即是丘答伊,却发现丘答伊已不认得他,因为他叫出“答伊”二字时,闻人秋水的回答竟是,“阁下也认得我?” 孟灵冲彼时愣了好久,询问过后,才知闻人秋水忘记了很多事,两人不谈旧事,只结伴而行,一路痛饮。 闻人秋水与孟灵冲邂逅,此番际遇,让他更觉迷惘,回到秋水山庄后便着手准备去梦落之山赴中秋之约,当然也带着由三千桐转交、谢飞絮书写的字条。 来到梦落之山,闻人秋水意外地发现谢飞絮也在,不觉一喜。谢飞絮在与名逝烟一会后又折回梦山与谢猗共度中秋,而且她早就知道闻人秋水也会来。诚如前文所述,中秋过后数日,谢飞絮离开梦山返回习园,另外闻人秋水也欣喜地得到了一项允诺——谢猗答应谢飞絮允许闻人秋水留驻梦山,不必一年一会。 过了一段时间,白玉楼和素明月来到梦山取土,谢猗也答应了。白玉楼并非随意的举动令谢猗有些好奇,不过她也没有说什么。 “能在此邂逅故人之后,甚慰。” 白玉楼回忆着这数月来的经历,不禁长吟,“提壶挂寒柯,远望时复为。吾生梦幻间,何事绁尘羁。” 孟灵冲闻此数语,一时心潮汹涌,转身挥指一弹,一滴泪未及流淌,便飞出木槎,消失在海天之间。 生命中很多东西急不来,有一天我们会发现:慢下来之后,感觉也复苏了。我等等,等你们,也等自己。 (本章完) 正文 ①山坡羊 大主线,新篇章,故事精彩纷呈,曲折不容错过! 。。。 。。。 高寒望断,千丘渺远,久驻沙场无人惯。衣带剑,霜刀脸,风云挟驾睥睨见,红尘万事都识了个遍。喜,扬青眼;恶,翻白眼。 远处一骑疾驰而来,马儿在客栈门前长嘶一声,便从马背上跳下来一名大汉。大汉一身粗麻布衣,风沙历练,样貌粗狂,已看不见多少江南气息,身上厚厚的泥尘表明他已赶了大半天的路,此时停下暂作歇息。大汉在全身上下胡乱拍打,沙尘散去,露出了浓密的胡渣,进入客栈,大汉用他那对鹰也似的眼睛一扫,扫得客栈众人颇觉胆寒。 “小二,两斤牛肉,两斤酒,再包十斤牛肉,另外把这酒壶灌满,要快!”大汉声如洪钟,说话时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看见了厌恶之事。 大汉停下歇马的地方名唤凉城,乃西壤过了平关后看见的第一座城。凉城地处西境,颇为荒凉,但人烟不少,城中更有豪富郭庄。郭庄之主名唤郭太多,但郭太多本名并非真就叫太多,不过是凉城人的谑称,久而久之,却把真名掩盖了。郭太多有一子,也不知真名到底叫什么了,众人都呼他郭少主。 这郭少主年少气盛,而且颇有些独特,平日里大家惯见的是富家子弟嬉弄良家妇女,他却偏好欺负老翁老妪。就是在大汉歇脚的这家客栈里,这郭少主不巧正欲使唤一名老妪为他捶肩揉背,一脸骄奢之态,却被大汉打断。 郭少主身旁还有爪牙,那便是他平日里欺横的本钱,这帮人却齐齐被大汉的气势摄住,在大汉进入客栈一直到点了酒菜坐下的一段时间,竟没人敢大声呼气。郭少主观察大汉数眼,发觉大汉并无插手之意,当即又露出骄奢之态,指着满桌的佳肴跟老妪道,“老骨头,把你家少主伺候好咯。” 老妪一身褴褛,一看便知是以乞食为生。老妪听到郭少主的话,看着一桌丰盛的饭菜,连连称好,准备伺候。 嘭! 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客栈都哆嗦了一下,老妪更是惊得停止了动作,伸出的手就一动不动地搁在空气中。 “******!”大汉先前忍气吐声,只因怕管了这桩闲事,必然怠慢行程,然而嫉恶如仇如他,又怎能眼睁睁地坐得住?大汉拍案而起,一脚踢翻跟前桌子,走到郭少主桌前怒目而视道,“出来!” 郭少主胆怯,不敢出来,却道,“你们还愣着作甚,要****么?给我上啊!” 郭家爪牙面面相觑,随即此起彼伏地大叫一声,攻向大汉,大汉一掌一个,将爪牙拍飞各处,随即一把抓住郭少主“你你你”伸出的手,拉过来一拧,便听得卡擦一声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郭少主的一只手便断送了。大汉哼了一声,揪住郭少主衣领轻轻一拎,郭少主便似兔子一般被拎在半空,挣扎不脱。 大汉踢了爬着的爪牙一脚,喝令带路,转头又跟客栈活计喝道,“小二,把酒肉送到他家来,喂饱我的马,也牵着来!”此时整个客栈都慌了,小二岂敢不从。踏出客栈门口,大汉忽又停下,回头道,“掌柜的,你给我听好了,老妈妈受惊,我得给她老人家赔个不是,你可要好生伺候着!” 那掌柜的自是连连称是。 大汉拎着郭少主向郭庄走去,倒也正合郭少主之意——进入郭庄,那便是羊入虎口,大仇必然得报。郭少主泪眼模糊,却不知是为断手伤透了心,还是因为想象到大汉的各种死法而感动得要命。 大汉踏步流星,很快来到郭庄门外,守门人看见自家少主被人拎着,整个人好端端的却一脸狼狈之相,心下各自慌了,急急跑进去通报。大汉踏步入庄,但见数十庄丁舞刀弄剑,形成围逼之势。 带路的几个此时也摆手摆脚,围住大汉。 大汉冷哼一声,环视不动,不多久,郭太多也带着十数人从内院疾步而出,众庄丁有序地让出一条道,让郭太多突在前头。 大汉见郭太多出来,便将郭少主朝他一扔,郭太多一把接住心肝,关切道,“儿子,你没事吧?” 郭少主即哭号起来,“爹啊,他折断了我一只手,我不活了!” “什么!”郭太多闻言脸色煞白,即又安慰道,“别怕,爹爹为你做主!来人啊,快把少爷扶下去仔细治疗!” 便有几个人上来要扶郭少主,郭少主却哭闹不休,“爹,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看着你打死那恶贼!” “不知轻重,”郭太多恼怒不已,大喝道,“给我下去!” 那几人连忙扶起郭少主,匆匆入了内院。 郭太多气怒已极,指着大汉道,“你这贼厮,竟敢闯入郭庄行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 大汉身长八尺有余,轻睨道,“不瞒老先生,在下吃过的熊心豹子胆虽不多,但也不少。瞧老先生端的这副模样,便是这里的主人了吧?在下冒昧闯入,失礼了。” 大汉言罢转身欲走,郭太多见状大喝一声“站住”,随即又道,“今日你怕是走不出我这郭庄了!” “是么?”大汉闻言转回身来,笑道,“那请问郭庄上下,谁想给我当马骑呢?郭庄主,你正有此意不成?” 郭太多气得脸青一块白一块,哆嗦道,“给我打,往往往,往死里打!” 众庄丁得令,一哄而上。 大汉哈哈一笑,叫道,“来得好,老子正愁筋骨闷得慌呢!”说时迟那时快,大汉避开一刀,并顺手夺下眼前逼身之刀,紧跟着挥刀一拍,正好拍在被夺刀之人的右脸上。那人被一股雄劲拍飞了去,同时清楚地感觉到右面的牙齿啪啪啪地都打在了左面上,想到日后如何能将牙齿补回漂亮,便觉此生无望,痛苦极了。 庄丁蜂拥而上,大汉已夺了两把刀,左右开弓,骨折声惨叫声不绝于耳,那客栈小二将酒肉及马送来,听到打斗声,连忙系好马匹,放下酒肉,慌忙奔回客栈去了。 大汉一通好打,越战越勇,双刀挥舞,触者非伤即残,郭太多吓得连连后退,却还嚷着快上快上。 众庄丁节节败退,士气低落,哪里还有阵形,大汉抓得一个空隙,抢身忽至,一刀拍在郭太多肩上,郭太多哪里承受得住泰山压顶之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肩膀膝盖的疼痛让他脸都变形了。 大汉冷哼一声道,“原来你不会武功。” 郭太多倒是有几分骨气,忍痛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此言一出,郭太多又忍不住立刻想求饶,虽然在打斗之时他看出大汉没有杀意,但人心难测,见大汉盯着自己,郭太多连忙把眼神避开,不敢抬头。 大汉冷笑不语,用刀身一拍郭太多手臂,郭太多当即扑到在地,不敢挣扎。大汉用鹰也似的眼神扫视一周,扔了双刀,声音低沉道,“我杀惯了人,还会回来,若再有郭庄之人为恶,定斩不饶!” 大汉言罢大踏步出了郭庄,看见马匹和酒肉,便就地坐下大吃起来。吃罢收拾一番,跨上马背道,“误了不少时间,得连夜赶路,不得差池。”言罢扬长而去。 郭太多因惊吓过度,被抬进内院后即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本章完) 正文 ②斗夜雨 大主线,新篇章,故事精彩纷呈,曲折不容错过! 。。。 。。。 快马奔出凉城九十里,天色已经转暗,大汉知道前面十里地有个馆驿,快赶十里,果然看见一座建筑,里头灯火通明,看来是有不少人员驻马歇脚。 馆驿名唤断桥驿,得名于驿外的一座断桥。断桥本不是断桥,而是被架通的两地之间唯一的通行所在,后因战争毁塌,后人在断桥旁边筑了新桥,却用断桥命名馆驿。 大汉戴上遮脸的黑布纱帽,下马走入馆驿,本欲换乘马匹继续赶路,不料雷声大震,突然便下起瓢泼大雨,大汉拉住受惊疲马,暗暗骂了一句,将马交给出来迎接的馆驿小吏。小吏牵了马道,“大人还须歇息一阵,这大风雨怕是走不了夜路。” 大汉哼道,“晓得,你牵马下去罢。” 大汉跨进馆内,猛然瞧到两张面孔,吓了一跳,默默走到左手边的一张空桌转身朝门口坐下,不敢把帽子摘了,只唤道,“来一坛酒!” 驿使将酒端上,大汉拿出剩余的一些牛肉,就着大碗的酒大口大口地吃。此时大汉左手边位置坐着的两人也收回目光,继续闲话。 大汉虽在大口吃喝,但十分注意留心旁桌,除了吓到他的两人,他还注意到两人手下还带着七八个随从,暗叫不妙。 果不其然,其中一人突然道,“此番奉圣上之命传旨犒赏守僵将士,竟遇大风雨。” 另一人接道,“我等仰慕大将军与佐帅甚久,此番难得良机,本想日夜兼程赶赴西壤,奈何……哎,这般大风雨,真是令人郁卒!” 第一个人听到叹息声,笑慰道,“迟早能见到大将军,何苦叹气来哉?” 另一人当即破愁为笑,“你说的对,迟一点,又不是见不着。” 大汉此时已如坐针毡,好歹按捺住性情,暗骂道,“他奶奶的,他们果真是要去西壤,哎!这屋漏偏逢连夜雨的,真他奶奶的!” 两人言谈甚欢,大汉却是苦恼不已,只得大口吃肉,抵消心中郁闷。 “方才还骂这场风雨,哼,我看是幸得有这场风雨,不然错过这站,让他们两个去西壤面见大将军,那就坏了大事了。”大汉忽又庆幸起来,暗中揣摩主意。 夜深人静,大汉偷偷溜进传旨令史的房间,冀望盗拿了那道圣旨,以阻断传旨令史西去的行程,不料还没开始翻箱倒柜,就听到一声急喝,“什么人!”大汉冷不防吓了一跳,暗骂一声,“他奶奶的,果真还是太过勉强!”转身从窗户钻了出去,身后自然免不了传来“哪里跑”的喝声。 大汉慌乱之间冒雨奔出馆驿,在断桥边被传旨令史二人追上,三人仗着目能夜视打斗了一番,传旨令史二人的拳脚功夫都与大汉不相上下,大汉心知久战不利,卖了个破绽,乘隙翻下断桥,逃了。 “不要追了,东西还在,小心调虎离山。”这句话几乎是大喊出来的。 翌日清早,雨已歇了,但乌云不散,天色阴沉。传旨令史二人带着手下除了馆驿,上马继续赶路,走不到一里,却见一人一马伫立,拦在路中间。 传旨令史二人勒停座驾,“前面何人,缘何拦路?” 拦路者自是大汉,大汉戴着纱帽,低沉道,“此路不通,二位请回吧。” 传旨令史二人相视一眼,昨夜先说话的那人道,“我等奉旨前往西壤,所行便是天路,岂会不通?快快让道,若否依法处置!” 大汉却道,“前路塌方,确实不通。昨夜本……昨夜我听二位言语,说此行是为传旨犒赏守僵将士的,那我怎不见犒赏之物?” 传旨令史二人闻言不禁暗笑,“你究竟是何人,怎地说话颠三倒四的?犒赏与你何干?快快让路!” 大汉受此数落,不由一恼,猛地揭掉纱帽,露出真容,“你看我是何人?”。 传旨令史二人皆是一惊,讶道,“龙将军?” 原来大汉不是别人,正是柳籍麾下第一猛将龙秋蝉,龙秋蝉从西壤日夜兼程奔回京都,不知所为何事。 传旨令史二人连忙下马致歉,“不知是龙将军,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龙秋蝉也不计较,朗声道,“卫将军、耿将军,辛苦了。” 传旨令史却也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宰相王文君的左右副将卫朝英、耿新回。 卫朝英微微笑道,“为朝廷办事,乃臣下职责所在,哪里来的辛苦。对了,龙将军怎会在此?前路塌方又是怎么回事,我等还……” “诶,”龙秋蝉拦道,“卫将军,你先别问我,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两位既然是奉天子之意传旨护送辎重犒赏守僵将士,那犒赏之物呢?” “天子圣明,无一刻不挂念守僵将士。”卫朝英抱拳回向洛阳方向一揖,又道,“不过十万将士的犒赏辎重,自然没有我等轻车简从快速。我等先行传旨,犒赏随后便到。龙将军无须担忧此个。” 龙秋蝉道,“我说过了,前路塌方,不便通行。再说了,就算你们能过去,犒赏辎重又如何能轻易?你们跑到大将军帐下传旨倒是完成使命了,犒赏不到,岂不是空谈,寒了千万将士的心?” 卫朝英笑道,“龙将军不必多虑,我等只是到大将军帐下宣旨,接下来的事该如何做,我想大将军和佐帅自有分寸。” 龙秋蝉听着脑袋都大了,硬拦必定行不通,口才又无卫朝英好,左右为难之际,也只能无赖,“我说不行就不行!” 卫朝英似能看透人心,笑道,“龙将军是要守在路中间不走么?” 龙秋蝉头皮一麻,道,“那又如何?你要动粗么?” 卫朝英道,“岂敢。只是龙将军着实为难我等了,我等还须回京复命呢。圣命难违,我等也不敢或退。” 龙秋蝉本就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奔回京师,自然耗不过卫朝英,但也不能让卫朝英赶赴西壤,算算路程,不过一二日。 龙秋蝉冲锋陷阵一往无前,此时却没有办法,心一横道,“罢了,迟早也要知道,不如我与你们说了!卫将军、耿将军,借一步说话!” 卫朝英和耿新回相视一眼,跟着龙秋蝉走到远处。龙秋蝉实话实说,最后道,“想两位将军也是深明大义之人,此事紧急,当知无论如何也不能打扰大将军和佐帅。” 卫朝英道,“龙将军,此事如此急迫,怎只有你一人回来?” 龙秋蝉叹道,“我也是赌一把,大将军能放我回来,已是难得。” 卫朝英即道,“龙将军,恕卫某直言,独你一人,这场豪赌你赢不了。因为你要找的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啊!”龙秋蝉大惊,“那他去了哪里?喔,你是怎么知道的?” 卫朝英道,“两个月前,他曾到京都。” 龙秋蝉闻言一喜,“那岂不正好?” 卫朝英却道,“两个月了,他连京师都不愿久驻,试问还有什么所在能令他流连?我想此时此刻,他是不知去向才对。” 龙秋蝉恼道,“那如何是好?” 卫朝英道,“卫某倒有一个建议,就不知……” “哎,快说!”龙秋蝉十分着急。 卫朝英却不急,“我们回禀相爷,相爷必然有应对之策。” “相爷?”龙秋蝉疑道,“他有什么法子?” 卫朝英道,“只有相爷了,龙将军不欲一试么?” 龙秋蝉有些犹豫,“那圣旨就不传了?” 卫朝英笑道,“方才不让我等前行的不正是龙将军么?” 龙秋蝉直道,“方才是怕你们坏事。” 卫朝英道,“卫某听说有些时候,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时此刻,应该正是话中所指的时候罢。” 龙秋蝉无奈,“好,就按你说的做。” 卫朝英一笑,回来跟几个属下道,“事情有变,我与耿将军要赶回京师一趟,你们如此这般,在此候命,不得有误!” 安排妥当,卫朝英与耿新回双双上马,与龙秋蝉向京师驰奔。 (本章完) 正文 ③文君材 大主线,新篇章,故事精彩纷呈,曲折不容错过! 。。。 。。。 王文君正在用餐,忽然有人来报有客到访,问客在何处,却答“已到门口了”,王文君大惊,匆忙之间将嘴里未及下咽的食物倒吐到碗里,一面走,一面整衣肃冠,疾走到相府大院,跪道,“臣不知圣驾幸临,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谁也料不到郗道遇会突然幸临相府,也怪不得一向稳重持厚的相爷也诚惶诚恐了。 郗道遇哈哈一笑,伸手让王文君平身,并道,“孤家就是想来个突然袭击,看看我们的相爷如何应对,文君何罪之有呀?不过观文君如此紧张,孤家倒有些失望了。” 王文君忙又跪下,“令陛下失望,是臣之过。” 郗道遇哈哈笑道,“起来起来,在这般孤家就走了。” 王文君连忙站起,“臣……” 郗道遇不想再听王文君客套,截道,“中朝堂堂相爷,就让孤家站在院子里么?” “哦,哈哈。”王文君一时放松,竟自笑起来,即又觉得失礼,“呃”了一声,正想说什么,却被郗道遇拦道,“就该如此,孤家才欢喜。” 王文君不再坚持,伸手请道,“陛下里面请。”郗道遇迈步行进,王文君跟在一旁又欲解释道,“不知……” “哪里还有孤家的相爷不知的?”郗道遇笑道,“孤家来此只为看你,其他不必要的话就不用细说了。” 郗道遇频频缓和气氛,王文君果然越见放松,此时竟微微地摇摇头,跟着笑道,“陛下如此,就不知传出去之后,会是说陛下厚爱臣,还是臣不懂为臣之道呢?” 郗道遇笑道,“当然是相爷不懂为臣之道,就他们懂,哈哈哈。” 此一戏言,令王文君也不由得笑出声来,“天下人若知道陛下如此称赞他们,一定欣喜欲狂。” 王文君将郗道遇带到相府后花园,放眼一望,花园不大,但亭台水榭俱全,不事奢华,却别致有加,古意甚浓。 郗道遇赞道,“听说文君不善诗词,孤家百思不得其解,当年孤家钦点的榜眼,肯破落如是耶?今观此园手笔,文君自是雅致。” 王文君惭道,“臣志决政务,于诗词一道,确实捉襟见肘。” 郗道遇闻言一叹,不无怀念道,“文君志决政务,孤家自是看在了眼里。当年甫入朝堂觐见,无忌老相爷便一眼相中了你,跟孤家信誓旦旦地说找到了空前绝后的‘宰相之才’,就差没有当着孤家的面手舞足蹈了,哈哈哈。” 王文君恭谨道,“微臣承蒙圣上和公相厚爱,惭愧惭愧。” 郗道遇继续道,“不过你当时并无政绩,威望不足,纵有惜卿、倾城艳绝当时,令举朝文武大呼后生可畏,但对你还是抱有疑虑。孤家听从无忌建议,破例擢升你为桂林郡守,你倒还真给孤家争脸,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就多了一个清门郡守誉重天下。” 王文君一揖道,“若无陛下和公相爱重,臣不过区区耳。” “这倒是啊。”郗道遇点点头,“不过文君材质已成,譬如深山乔木,若不能成为国家栋梁,只能怪孤家……” 王文君闻言一拜道,“陛下圣德,如此言实令臣惶恐。臣有小材,不敢妄自尊大,至于大将军和佐帅,文韬武略,是臣所不及。” 郗道遇见王文君岔开话题,也不再为难,收住话头,又笑道,“文君不必过谦了,你与惜卿、倾城自是各有春秋。但话说回来,你确有一点不如惜卿和倾城——你身为宰相,却是人云亦云,呼孤家陛下,实在令孤家惆怅。惜卿和倾城就不同,呼孤家吾皇,哈哈哈。” 郗道遇提到柳籍赵询,一时眉飞色舞。 王文君只得回了一个“是”字。 郗道遇想着柳籍赵询,心情越发爽朗,不无振奋道,“天下人都说孤家出有护国双柱,入有文君小郎,圣君之德也!文君,你以为如何?” 王文君拜道,“诚如是也,唯臣不敢当。” 郗道遇指了指王文君,满脸笑容,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王文君与郗道遇又略谈数语,转入正题道,“陛下来看望臣,当不止是为了和臣闲聊,观赏观赏臣的后花园而已吧?” “哈,文君果然是孤家的宰相,连孤家兴之所至的造访,也要问出点国是来。”郗道遇随口揶揄,见王文君毕恭毕敬,答不上话,便又笑道,“不瞒你了,孤家确实还有一事,你上书建议犒赏守僵将士,孤家高兴,当时便允了,回头细想,便觉不甚周全。” 王文君不敢应话。 “惜卿和倾城劳苦功高,当要多奖赏一些才是。已经有五年了吧,孤家甚是想念惜卿和倾城啊。”郗道遇微微抬头,望着天,思意甚浓。 王文君附和道,“臣亦甚是想念。” 郗道遇闻言收拾起情绪,笑道,“文君啊,你和小郎都是惜卿的二弟三弟,想必更清楚惜卿喜欢什么,孤家问过小郎了,但他说兵部负责兵事,礼不该他管,你说他这是什么话?不就是想避嫌嘛,哈哈。不过小郎爱重惜卿,孤家理解,也就不为难他了,你是宰相,六部都由你统领,绝不能推辞!” 王文君一拜道,“大将军能得陛下如此厚爱,臣甚感欣慰,不过……依臣之见,大将军与佐帅爱戴将士,与将士同甘共苦,是绝不肯多要奖赏的。就算陛下多加厚赏,大将军和佐帅也会分发下去。” “分发下去是他们的事啊,孤家只想让他们知道孤家的心意,你说呢?哈哈哈。”郗道遇心情舒畅,大声地笑着。 王文君一拜道,“是。” 郗道遇见王文君答应,不由得更加欢喜,罗列出十多种礼物,让王文君提意见,王文君一一否决,郗道遇皱着眉,看着王文君道,“都不行?” 王文君道,“陛下赏赐,哪有不行之理?” “哎,打住了。”郗道遇拦道,“孤家方才说只想让他们知道孤家的心意,只是说说,孤家给他们的奖赏,一定要让他们爱不释手,不舍得分下去。” 王文君道,“臣有一个提议,不知……” “快讲!”郗道遇精神大振。 王文君即道,“大将军十分仰慕小郎的剑法,陛下若赏赐大将军一柄宝剑,并告诉大将军这是小郎的意思,大将军必定会随身携带。至于佐帅,臣以为最好之物莫过于琴谱,佐帅是儒雅之帅,精通音律,若能得陛下赏赐琴谱,也必定会倍加珍视。” 郗道遇听完颇有些迟疑道,“会不会太轻了?” 王文君道,“陛下赏赐,承国之重。” 郗道遇大声叫好,愉悦道,“就这么办,孤家回去选一柄好剑,再请皇后现谱一曲赠予倾城,你安排人马,务必赶在前头的人到达西壤之前与他们汇合!” 王文君一拜道,“臣领旨。” 目送郗道遇龙辇离去,王文君收回目光,举目望了望天,神情颇见落寞,不知心里想着何事,过了一会,却突然转身入府,快步而行。 (本章完) 正文 ④计勾秋 大主线,新篇章,故事精彩纷呈,曲折不容错过! 。。。 。。。 卫朝英和耿新回将龙秋蝉带入相府时,王文君正往大院走出来,看见卫朝英三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向龙秋蝉走近道,“龙将军,你怎会在此?”说着又扫了卫朝英和耿新回一眼,“朝英、新回,你们怎么就回来了?” 龙秋蝉抢先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末将叫他们带路的。事情紧急,相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王文君嗯了一声,叫退卫朝英和耿新回,皱着眉道,“龙将军请说。” 龙秋蝉便长话短说: 两个月前,西壤。 都杰尔赤挥兵东进,破鬼门关、斩杀姬阮后,在西壤城外被柳籍大挫锐气,五年来交战双方相持不下,都杰尔赤无法攻破西壤城关,柳籍也无法转入反攻,重夺鬼门关。 战事却在两个月前突变。 王文君听到此处,打断道,“你说都杰尔赤请来了一名琴师,用琴音扰神,令守关将士战力急转直下,进而使我军战况急转直下?” “是!”龙秋蝉不无愤恨道,“大将军都已着手放弃西壤,退守平关了。若无转机,此是唯一办法。” 王文君道,“但西壤失守,便回到十五年前。” 龙秋蝉恨恨不已,骂道,“都怪那琴师!” 西壤中军帐内,只有柳籍、赵询、龙秋蝉。 龙秋蝉压着嗓门道,“大将军,放弃西壤,坚守平关,此乃万不得已之举,但现在还有转圜余地。” 柳籍道,“如何转圜?” 龙秋蝉朗声道,“大将军,给末将一个月的时间,末将快马奔回杭州,若能请到他,一定能击败师商!” 柳籍闻言心中一喜,又有疑虑,“他是什么人,竟有如此能耐?” 龙秋蝉道,“末将以前在杭州的时候知道一名少年琴师,他唤作三千桐,是琴仙焚香和双子绝琴的徒弟。三千桐得此三人真传,必有相当实力,而他隐身烟雨三千楼,深居简出,找到他不难。” 柳籍转头跟赵询道,“凤皇,你还能抵挡一个月么?” 赵询彼时乍闻焚香之名,莫名有感,不觉出神,被柳籍一问,回过神道,“我同意秋蝉的建议。” 柳籍大喜,便跟龙秋蝉道,“秋蝉,兹事体大,不得少误!” 龙秋蝉眼露精光,振奋道,“末将得令!” 龙秋蝉退出中军帐,柳籍问赵询方才缘何走神,赵询冥冥而已,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浅浅一笑道,“听到一些名字,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但又不知是哪里来的感觉。” 有了救急之策,柳籍很开心,笑道,“凤皇也是个谜。” 王文君听了龙秋蝉的陈述,陷入回忆,“师商?就是那个当年挑战中朝所向披靡,最后败给琴仙焚香的那个琴师?” 龙秋蝉答了个是。 王文君叹了一声道,“三千桐是琴仙徒弟,有琴绝之名,足可想见一斑。三千桐不久前也曾在洛阳逗留,可惜如今已不知去向。” 龙秋蝉对此言颇为不满,直道,“相爷门人布满天下,要找到三千桐的踪迹岂不容易,相爷缘何摇头叹息?难道相爷是担心三千桐帮助大将军么?” 王文君不知龙秋蝉为何突然说出这等放肆之言,意气勃然而起,激愤道,“龙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乃一国之相,难道也配不上忧国忧民么?我与大将军一文一武,是圣上的左膀右臂,大将军有难,我难道会袖手旁观么?何况我与大将军乃生死结义的弟兄,我难道会看着大哥有难而不焦心么?龙将军此言,是要将本相置于何地!” 王文君言罢,气愤难消,拂袖背立。 十年前,龙秋蝉随柳籍班师回朝,曾有几年的时间经常接触到王文君,龙秋蝉直爽,与王文君的曲折颇有些相隔。龙秋蝉情急语冲,反被王文君驳斥一番,甚是尴尬,但又觉不过一句话而已,又是何必?却也惭道,“末将造次,还请相爷息怒。” 王文君闻言转身道,“我何怒之有?不过痛心而已。罢了罢了,正事要紧,要赶快拟定计策才是。” 龙秋蝉闻言眼前一亮,“相爷有何妙策?” 王文君道,“城南公子世家的公子霜钟,也非等闲之辈,他的琴艺或不在三千桐之下,若能请到他……” “我这就去!”龙秋蝉转身欲走。 “龙将军且慢!”王文君喊住龙秋蝉,跟上一步道,“龙将军,公子霜钟性情极为古怪,贸然去请,绝非良策。” 龙秋蝉急恼道,“十万火急,还容他古怪?” 王文君摇摇头道,“别人或许无须计较,公子霜钟却非计较不可,不能硬来。此事包在本相身上,龙将军匆匆回来,还没有吃饭吧?” 龙秋蝉哪里有心思吃饭,“我不饿,还劳烦相爷快去请他。” 王文君却道,“还是先吃饭吧。” 龙秋蝉不应,“可是……” 王文君截道,“我知事情紧急,但若空着肚子去找人,他若请本相吃饭,本相饿得嘴唇泛白,还有什么借口推脱?龙将军以为在此吃饭费时间,还是在公子世家吃饭费时间?” 龙秋蝉虽是武夫,也知道礼仪的麻烦,便道,“那好,末将叨扰了。” 王文君命人准备饭菜,两人对席而坐,才吃几口,卫朝英突然闯进来道,“相爷,圣上来了。” 王文君闻言一惊,几乎捏不住筷子,匆忙之间将送到嘴里的饭菜又吐回碗里,即又安排龙秋蝉躲藏,回头问卫朝英道,“到哪里了?” 卫朝英回道,“快到了,属下已命人迎接,如此如此。” 王文君点头道,“甚好,你跟新回也躲起来。” “是!” 王文君安排妥当,一面走,一面整衣肃冠,来到相府大院,见郗道遇已在院中立着,当即下跪道,“臣不知圣驾幸临,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接下之事,不必再述。 (本章完) 正文 ⑤会公子 大主线,新篇章,故事精彩纷呈,曲折不容错过! 。。。 。。。 送走郗道遇,王文君急急返回府中,让卫朝英妥善安置龙秋蝉,自己则带着几名北灵府将,轻车简从地去访公子世家。 公子赋其时正在家中,听闻王文君来访,心中一奇,连忙出来迎接,“不知相爷来访,赋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王文君开门见山,“未能事先通知,是本相失礼。赋先生,本相此来,是为了与令公子一会,不知令公子在何处?” 公子赋命人去叫公子霜钟,又请道,“还请相爷移步湖上楼,犬子不刻即到。” 公子霜钟今日恰巧抱病,不在风烟阁,却在太古琴房里。太古遗音静卧,其上覆着一幅人物画卷,正是鸟风阕的肖像。 公子霜钟此时不想被人打扰,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不禁咳嗽起来,随之起身开门,跟传话的人道,“你去复命吧,我随后便来。” 公子霜钟掩上房门,便向卧房走去。进入卧房,公子霜钟拿起桌上的一小壶酒——是那牡丹药酒——看了看,不觉又咳嗽起来,“没有风阕看着,你真是难以下咽。”说着却拔掉酒壶塞子,一口气将药酒都饮了去。 公子霜钟来到湖上楼,精神了许多,王文君看见公子霜钟,起身笑道,“公子还是如此神采奕奕,美不胜收!” 公子霜钟道,“相爷来此,有何贵干?” 如此回应,若换作是别人,怕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的,即使还有人敢这么回应,或也不会为之——这实在是太过傲慢无礼了。公子霜钟却生就如此,他认为是他先被打扰,当然无须跟打扰自己的人客气。 王文君的度量远在此之上,更何况有事相求,报之一笑,回道,“本相听说贵宅内所植竹篱之木世所罕见,特来观赏。” 公子赋闻言看向公子霜钟。 公子霜钟道,“相爷若欲观赏,自去便是。” 王文君却道,“这不成,听说公子与竹篱之木可称知己,若无公子相陪,本相只能看个皮相,究竟不知其质。” 公子霜钟听得出王文君话里有话,却假装不知,“相爷倒真是消息灵通,连本公子自己都不知道的事,相爷竟听说了。” 王文君笑道,“公子真是谦虚。” 公子霜钟伸手一请,“走吧。” “请。” 王文君随同公子霜钟进入宅子深处竹篱之园,公子赋并未跟去,只叫一名下人跟着照顾公子霜钟。 来到竹篱之园,王文君观赏着簇簇竹篱之木,但见竹篱之木经秋不衰,反而越发青翠,不无得意道,“秋赏青木,可得一番惬意,奈何无琴声。” 公子霜钟即命下人道,“叫弄环姐姐来。”待人离去,公子霜钟又冷肃道,“相爷此来所为何事,不妨直说。” 王文君便把事情说了。 从王文君口中听到的事情竟与自己所想不符,公子霜钟不无疑虑道,“兹事体大,相爷可有确信的消息来源?” 王文君道,“龙秋蝉龙将军亲自快马赶回报信,这个来源可否确信?” 公子霜钟没有说话,此时弄环也已到了。弄环见过王文君,便坐下来抚琴助兴。 公子霜钟并未放松警惕,“为何选我?” 王文君答道,“公子高才。” 公子霜钟当然不会信这等鬼话,不无轻蔑地看了王文君一眼,冷冷道,“相爷这四个字毫无诚意,相爷明明很清楚,在琴之一道,我不及三千桐。” 王文君却笑道,“本相若无诚意,岂会亲自造访公子世家,公子乃竹篱之木的知己,倒不如听听竹篱之木说了什么。” 公子霜钟哼了一声,“能得相爷抬爱,真是受宠若惊,就不知在相爷眼内,本公子却是怎样的?” 王文君笑道,“在本相眼里,公子的琴艺并不比三千桐差,在某些方面,甚至是三千桐远远不及的。”公子霜钟知道王文君所指为何,并不理会王文君的目光,默而不语。王文君便接着道,“至于第二个原因,也许公子并不爱听。” 公子霜钟冷然道,“相爷但说无妨。” 王文君即直言道,“三千桐离京游历,人已不知去向,只能找上公子。” 公子闻言果真难以忍受,猛地咳嗽起来,弄环的琴声也为之一断,只见弄环快步离座来扶住公子霜钟,一面为公子霜钟顺气,一面小心翼翼地指责道,“相爷,你又是何苦?” 公子霜钟止住弄环,柔声道,“弄环姐姐,我无碍,你回去弹琴。” 王文君抱歉道,“弄环姑娘,本相无意冒犯。” 弄环回到座位上,继续抚琴。 公子霜钟深知弄环脾性,便代为应道,“弄环担心我的身子,言语唐突冒犯,还望相爷大人大量,不要放心里去。” 王文君却道,“公子还没有给本相答复呢。” 公子霜钟道,“相爷似乎胸有成竹。” 王文君笑道,“难道不是么?” 公子霜钟不满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王文君暗藏锋利道,“我相信公子不会这么做。” 公子霜钟转身背对王文君,以示不从。 王文君便又道,“也许是公子没有想到更深处,才会如此。” 公子霜钟并未转回身子,“说。” 王文君道,“公子是天下第一公子,有天下第一的风华、天下第一的痴情,拥天下第一之多,举世罕见,却只是天下第二琴师,实为可惜。现在机会摆在眼前,公子完全可以借此成为第一琴师。” 公子霜钟拒绝,“如此第一琴师,非我所求。” 王文君却道,“但不论如何,第一琴师这个名号,也许可以换得佳人青睐。” 公子霜钟闻言不由自主地转回身子,弄环的琴声再次中段,却很快又续上。 王文君乘胜追击,“竹篱之木也会赞成本相这一说法,公子,你说是吗?” 公子霜钟忽然闭上眼睛,却不知是思考,还是压制,终于睁开眼睛时,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王文君道,“越快越好。” 公子霜钟道,“好。” 王文君得到答复,随后离开。 公子霜钟并未送客,弄环也只是起身目送,待王文君走远,弄环忍不住道,“霜钟,你真的答应他?” 公子霜钟道,“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弄环闻言默然不语,面上忧色却甚重。 公子霜钟看着弄环,忽然笑了笑,“弄环姐姐,你且放心,我将要去的地方,那里有很好的人。” 弄环忽道,“如果是因为竹篱之木,你大可不必理会。” 公子霜钟咳嗽起来,转又轻轻笑道,“竹篱之木是其中一个原因,也是王文君在谈话中唯一释放的颇有用意的讯息,他要我去,却对我并无十分把握,口气又毫无余地,有些事情就已经很明显了。” 弄环听得糊涂,公子霜钟又道,“即使没有竹篱之木,他也知道我一定会去的,之所以还要故意提到竹篱之木,是聪明人的自负。” “自负?” “是。”公子霜钟解释道,“他口中的竹篱之木的意思是:好自为之。” 弄环闻言大惊,“此行有凶险!” 公子霜钟并不想让弄环担心,“不过是一个不懂音乐的人自以为是的想法而已。” 弄环似有所领会,终于还是询道,“你要去一趟风烟阁?” 公子霜钟点头。 (本章完) 正文 ⑥青萍剑 大主线,新篇章,故事精彩纷呈,曲折不容错过! 。。。 。。。 回到相府,王文君告诉龙秋蝉公子霜钟已经答应,这让龙秋蝉非常高兴,不过在龙秋蝉催促启程时,王文君又告诉龙秋蝉要先等一等。 龙秋蝉又有些急了,“还要多久?” 王文君从容道,“本相入宫面圣,回来之时,便是时候。” 龙秋蝉心底“哎呀”一声,急不可耐道,“那就请快去快回。” 王文君并不介意龙秋蝉的直接,点点头,随即动身入宫。王文君知道现在这个时候郗道遇一定早已准备好名剑和琴谱了,果不其然,王文君被宣见,入来玉龙殿时,看见郗道遇手中正握着一柄剑。 此剑通体青泽含光,剑身纹路精雕细琢,繁而不杂,剑可削铁如泥而刃不显,隐隐透着一股仁义之气。王文君一看便知此剑正是御武双器紫电青萍之一的青萍剑。 郗道遇待王文君走近,握剑之手便左右拧了拧,一阵清而微的剑吟即在玉龙殿上荡开,郗道遇看着王文君颇有些得意道,“文君,你看此剑与惜卿有几分般配?” 王文君回道,“回陛下,自是十分。” “哈哈哈。”郗道遇闻言大笑,“说得好,不过孤家只给九分。” 王文君闻言一奇,“陛下何出此言?” 郗道遇笑道,“十分须给龙吟剑。” “是。”王文君附和道。 郗道遇将青萍剑插入剑鞘,递给王文君道,“很重。” 王文君小心翼翼地接过青萍剑,又问道,“陛下,皇后是否也已准备好了琴谱?” 郗道遇笑道,“孤家回来时便让皇后准备了,肯定好了,孤家去取来,你在此稍候。” “是。”王文君应了一声,目视郗道遇离开。 郗道遇并无虚言,他回到宫里便一刻不停地径直摆驾中宫。孟嘉鱼闲来无事,彼时正在用三千桐所授的技法弹奏《大羽中宫》,看见郗道遇进来,即罢奏,起身见礼。 郗道遇笑道,“嘉鱼,为什么每次孤家来此都是看见你在弹奏《大羽中宫》,难道没有别的琴曲能令嘉鱼青睐了么?” 孟嘉鱼回道,“圣上来得巧而已。” 郗道遇又道,“曲中颇有思情。” 郗道遇此言无心,却让孟嘉鱼吓了一跳,孟嘉鱼每日都会弹奏《大羽中宫》以寄相思,若有人来,她便停止,今日不料郗道遇会悄然而入,就像上次孟断突然闯入一般,让她措手不及。 孟嘉鱼却并未慌张,只用一个微笑便轻轻掩饰过去,“圣上日理万机,臣妾不敢任性,也不敢奢望圣上日日前来听臣妾弹琴,只能将思念化入琴声之中。” 郗道遇闻言笑道,“你难得学到这么好的一首琴曲,孤家却没空来欣赏,哎呀,这都怪孤家,都怪孤家啊。” 孟嘉鱼忙道,“臣妾不敢。” “本就是孤家怠慢了,”郗道遇有些不好意思,“你怪孤家,孤家也无话可说的,因为孤家今日前来也不单单是为了听琴。” 孟嘉鱼闻言皱了皱眉头,郗道遇咳了一声道,“嘉鱼,孤家有事相求。” 孟嘉鱼道,“但凭吩咐。” 郗道遇又咳了一声,硬着头皮道,“嘉鱼,孤家想赏赐佐帅,但又怕他把赏赐之物分发给将士,思来想去,孤家觉得赏赐琴谱最妙,你当知佐帅也是精通音律之人,皇后亲手所谱之曲,佐帅一定会收下珍藏。” 孟嘉鱼闻言眉宇舒展,“能为佐帅谱曲,臣妾当然乐意。” 郗道遇大喜道,“那太好了,嘉鱼,你在此谱曲,孤家还要去给惜卿挑选……呃,罢了,孤家先在此……” 孟嘉鱼忽然一笑,劝道,“圣上还是去给大将军准备赏赐之品吧,臣妾要为佐帅谱曲,圣上在一旁,臣妾只怕会分神。” 孟嘉鱼劝走郗道遇,便着手准备谱曲,“他仰慕佐帅,我须得用上他教授的技法,圣上也对佐帅宠爱有加,我做为皇后,应感同身受。佐帅风华,一时无两,曲名便可取为《国士无双》。” 郗道遇来取《国士无双》,想先聆听,孟嘉鱼不允,“此是臣妾为佐帅所谱之曲,赠予佐帅,当为佐帅所有,圣上要听,也须佐帅回来亲自为圣上弹拨呢。” 郗道遇觉得有理,拿了《国士无双》回到玉龙殿交给王文君。 王文君受旨回到相府,将青萍剑和《国士无双》琴谱交给卫朝英和耿新回,又详加吩咐如何如何,过了不久,公子霜钟也来到相府,四人披戴风衣兜帽,离京赶赴西壤。 四人快马加鞭,很快就追上了运送辎重的队伍,卫朝英和耿新回按计划留下督行,刻意放缓运送速度。 卫朝英和耿新回都非泛泛之辈,对王文君指派的任务自是颇有疑问,无论如何,三千桐当是第一人选。 “相爷有一箭双雕的自信,但大敌当前作如此安排,似也有感情用事之嫌。”耿新回在私底下还是忍不住说出忧虑,“你也听龙将军说了,那人是大琴师师商,他曾横扫中原琴师,最终才在琴仙焚香手下败走,你认为公子霜钟真有实力胜过师商?” 卫朝英跟在王文君左右已有十年,当然已经不止一次看见王文君感情用事,但自王文君担任宰相之职以来,却也是首次。 “相爷向来胸有成竹。”卫朝英笑道,“今日不同往日,并非只是弹琴,公子霜钟的实力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卫朝英话外之音是劝耿新回无须忧虑,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却非王文君所长,耿新回显然知道卫朝英的话里有不少自我安慰的成分,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本章完) 正文 ⑦小屁孩 大主线,新篇章,故事精彩纷呈,曲折不容错过! 。。。 。。。 一切事情都已按着自己的计划进行,王文君却并未觉得心情大好,反而莫名地有些不知所然的情绪,但以他的气度,自不会是因为遭遇了公子霜钟的傲慢。 男人悲秋,女人伤春,现如今风奏商音,一派凋零景色,相府大院也颇显冷清,或许是这种景象触动了相爷内心深处某根伤感之弦。 过了几日,王夫人经过大院,见王文君犹是满怀愁闷,走过来道,“这没天灾人祸的,是什么事惹得咱们的宰相如此烦闷?”王文君闻言看了看王夫人,笑道,“哪有?” 王夫人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转头跟身边的丫鬟道,“去烧一壶茶来。”那丫鬟应了个是字,便转身退下去了,王夫人转又跟王文君道,“我看你连日发闷,甚是奇怪。” “有么?”王文君一笑,一面向大院里的怀夏亭走去,一面绕开话题道,“我看是夫人多虑了吧?依儿呢?” 王夫人瞟了王文君一眼道,“这还用问?当然不是在他小郎叔那里,就是去陪他小彪叔去了。我这心肝呀,真是一刻也闲不住。”见王文君不说话,王夫人想到一事,才要说出口却突然又收住了话头。 王文君心领神会,笑了笑,安慰道,“江湖的事,不像朝中之事那么尽在掌握。” “那你还不管着依儿?日后他跳进江湖中去,看你怎么掌握。”王夫人这话说得事不关己,王文君顺势叹道,“哎,这孩子,学什么不好,偏偏喜欢舞刀弄枪。” 王夫人不知是套,反驳道,“舞刀弄枪怎么了?柳大哥和小郎不也舞刀弄枪?”王文君当即笑道,“看吧,一钓就上钩,还说我不管着,明明是你惯着。” 王夫人发觉上当,愣了愣,随即又笑起来,“我是比不上你有心机。” 夫妻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也颇其乐融融,整个相府大院也不觉精神许多。 两人闲话时提到的依儿,正是他们的宝贝儿子王依。王文君考取功名时已有年纪,后又赴任桂林治郡五载,回京与林拂结婚时已是三十有四,而林拂少王文君十五岁,嫁给王文君时正当如花年纪。二十岁的林拂为王文君诞下一子,王文君以依字为儿子取名,小字夏生,林拂询问取名出处,王文君直言不讳。 王依长到现在已是九岁的顽童,正如林拂所言,他每天不是去尚书府嚷着要李孤冰传授剑法,就是跑到百岁门去戏耍。 在王三百岁遇害后,王彪终日盘桓在京查案,东方聪和雷奔也一直跟在左右协助,苦于线索极少,尚无进展。王彪愁闷,但不失锐气,侄儿王依时来嬉闹,也让他时有展颜。 雷奔在八月十五之前赶到金陵,现在却还在百岁门里,看见王依带着三四名随从又出现在大院里,当即戏道,“小屁孩,你又来啦?” 王依闻言也当即黑下脸道,“说了多少次了,我乃宰相之子,不许呼我小屁孩!” 雷奔闻言鼓掌,哟哟笑道,“好威风好威风,我怕得要命啊怎么办?哎呀哎呀,不好了不好了,我怕得连武功都忘光了。”雷奔说着瘫坐在地,惹得一旁的东方聪直摇头。 王依见状连忙跑过去,拉着雷奔道,“哎呀憨叔,就开个玩笑嘛,我还没说要打你几十大棍呢,你胆子怎么那么小!” 王彪正好从里面出来,听到王依乱喊,纠正道,“依儿,不许叫憨叔啊。” 王依嘻嘻一笑,道,“那叫憨爷喔?” “呸呸呸!”王彪闻言大为不满,“他还爷呢,叫他憨货!” 王依得令,转头看向雷奔,雷奔腾地立起,瞪着王依道,“你敢?”王依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憨叔,那你今日教我什么武功?” 雷奔看了看王彪,转头笑道,“你叔今天教你一招黑虎掏心,一招掏心,看看某人究竟安着一颗什么心。” “好!”王依鼓掌赞成,跃跃欲试。 王彪笑道,“依儿,你最近都不去你小郎叔那里了啊?” 王依答道,“小郎叔好忙呢,还是憨叔好。” 王彪闻言作吃醋状,拉着东方聪道,“东方兄,看来我们也被嫌弃了,咱们走。” 东方聪跟着王彪出门,两人一直走到尚书府外,说要求见尚书大人,却被告知尚书大人不在府里。 王彪问道,“知道去哪里了么?” “不知道,走的急。” 王彪道了谢,即与东方聪离开。 “王兄,何不直接去找相爷?”王彪是来询问有司查案进展的,东方聪很奇怪王彪为何不直接询问负责案件的王文君,却拐弯抹角地找上李孤冰。 王彪又何曾不想,但王文君那边动静不大,在王彪看来,族兄贵为宰相,公务繁忙,只怕多是有心无力,明知如此,又何必撞破,多加烦扰?何况这件事本身就只有他是局内人,若完全不靠自己的本事去查清案件,找出真凶,也颇让他不能接受。 王彪摇摇头道,“族兄并非只是我王彪一人的族兄,他还是天下人的相爷。” 东方聪道,“可你不急么?” “我当然想尽快找到真凶!”王彪声调忽高,“可我不能总是麻烦族兄,抛开什么天下人的相爷不谈,我也不想整天……罢了,不说这话。”王彪欲言又止,转又道,“现在有小郎帮忙,不也很好么?” 东方聪应了声,忽道,“你也不必过于介意。” “嗯。”王彪道,“走吧。” (本章完) 正文 ⑧聚郎君 大主线,新篇章,故事精彩纷呈,曲折不容错过! 。。。 。。。 王文君和林拂在怀夏亭里正自悠闲,忽地听到府外有人大喊“二哥”,王文君当即眉头一皱,林拂却是会心一笑,起身时看见李孤冰已进入大院,招手道,“小郎。” 李孤冰看见林拂,哎哟一声,笑道,“嫂子也在啊?” 林拂即啧了一下以示不满,“小郎,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叫嫂子,让人家听见还以为我比你老呢。” 李孤冰笑道,“好好好,叫林妹妹行吧?” 林拂乐道,“行。” 李孤冰却又看着王文君道,“就怕妹夫不高兴。” 林拂闻言扑哧一笑,王文君即拉下脸道,“孤冰,你学什么不好,净学林拂胡闹。” “看吧,就说有人不高兴。”李孤冰满脸堆笑道。 王文君愁道,“孤冰,现在你我同朝为官,要懂得避讳。” 林拂笑道,“你们同朝为官,我却不是。小郎,你来得正好,某人烦闷,正想有人来和他饮酒解闷呢。” 李孤冰见林拂要走,忙道,“你去哪里?” 林拂笑道,“当然不是去拿酒的,我本来是要去找姐姐说说话的,谁知还没出门就碰到某人闷头闷脑的,误了行程。” 李孤冰哈哈一笑道,“那我就不耽误林妹妹了。” 林拂出了门,王文君便即发难道,“孤冰,你怎么老是不听劝教?在私底下呼为兄二哥也就罢了,在府外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李孤冰连连求饶,“我听我听,叫相爷行不?” 王文君无话可说。 李孤冰又笑道,“还真是有趣,我说二哥啊,你和林妹妹一个不许我叫二哥,一个不许我叫夫人,到底谁是谁非呢?”王文君答不上,李孤冰又道,“若要选的话,我选林妹妹,多亲民,二哥倒好,反其道而行。” 王文君不想跟李孤冰纠缠,“你来干什么?” 李孤冰正欲回答,忽又顿了一下,笑道,“来跟二哥学习学习如何避讳。” 王文君背起手来,“再胡扯我回去睡觉了。” “哈哈。”李孤冰忍不住大笑,“打死我都不信呐。” 王文君越发纳闷,“孤冰,你是冲着我来的吧?” 李孤冰笑道,“那不然呢,亲自来接林妹妹到尚书府,吃力不讨好?” 王文君哼哼笑了两下,“你若真是来接人的,怎会吃力不讨好?林拂那么喜欢你,毕竟会赏你一二两银子的。” “哈哈,”李孤冰忍不住一乐,“林妹妹喜欢我,是因为我心口如一。” 王文君冷笑了一声。 李孤冰见王文君冷笑,话锋一转,“二哥倒好,苦口婆心地教我避这讳那的,我怎么却听说有人建议圣上把青萍剑送给大哥?建议也就罢了,明明是他出的主意,却要圣上说是我的意思,我真要请教请教二哥,这又该怎么讲?” “原是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撒泼,果然是小郎的风格。”王文君笑道,“你听我慢慢讲:第一,我没建议圣上赏赐大哥青萍剑,我只是建议圣上赏赐大哥一柄宝剑;第二,我说是你的意思,你难道不开心?大哥若知道是你的意思,肯定会非同一般地珍视,这也正好符合圣上的心意。” 李孤冰咕哝道,“好酸。” 王文君笑道,“你懂剑道,我又不懂。” “这是哪跟哪呀?”李孤冰一急,转又忧虑道,“大哥回来怪罪我怎么办? 王文君朗声保证道,“我顶着!” 李孤冰哼道,“大哥又不会怪你!” 王文君哈哈一笑,随即张开双臂,空门全露道,“那你打我,打我啊,我不还手,反正已经是生米煮成了熟饭,没办法了。” 王文君明摆着是耍无赖,李孤冰有力没处使,索性也无赖道,“我去请求圣上遣我驰赴西壤慰问,一并跟大哥解释清楚。” 王文君闻言连忙收回双臂,一把搭在李孤冰肩上,责骂道,“你贵为兵部尚书,怎么还这么任性?若非你抽不开身,当初我就让你去了。” 李孤冰却道,“我不就是担心大哥得到青萍剑后会多想嘛?大哥远在千里之外还要为我操心,我过意不去。” 王文君闻言不觉黯然,“原来你是怪二哥没有慎重考虑,好吧,我错了,我认错。” 李孤冰但见王文君误会,连忙解释道,“二哥,你千万别误会了!我……” 王文君犹觉黯然,“大哥得到青萍剑,又有你的消息,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胡思乱想?就算会考虑到你不知轻重,这不是还有二哥么?二哥虽然愚钝,但也还不至于令大哥放心不下。” 李孤冰砸了砸吧嘴道,“二哥,你知道我素来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我可没责怪你的意思啊。” 王文君笑道,“你还要小瞧二哥就是了。” “非也非也!”李孤冰连连摇手,也笑道,“弟弟怎敢。” 王文君看着李孤冰乍忧乍喜,摇头笑道,“你啊你,像谁不好?偏偏和林拂一个德行,真是让人不能省心。” “哎,二哥,你老说这话就不对了。”李孤冰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 王文君笑了笑,也不跟李孤冰争一长短,“好了,处理完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该是饮酒的时候了。走,林拂最近自己酿了米酒,我们拿了饮去。” 李孤冰笑道,“喔,林妹妹还有这手艺啊?” 王文君道,“是啊,和你一样。” “不一样。”李孤冰当然知道王文君口中的“和你一样”是什么意思——在王文君眼中,林拂会酿酒和李孤冰剑法孤绝都是不可思议的——但李孤冰并不这么认为,在他眼中,林拂贵为第二夫人,会酿酒倒真是不可思议。 王文君将李孤冰带到别园。 (本章完) 正文 ⑨醉饮酒 大主线,新篇章,故事精彩纷呈,曲折不容错过! 。。。 。。。 别园由林拂打理,林拂不仅在别园筑了一间酒室,还在酒室旁边另置了卧房,卧房是为酿酒准备的,但话说回来,酿酒有时也是独寝的由头。 李孤冰是首次造访别园,自然也是首次造访酒室,“林妹妹鼓捣了这样一个所在,我怎么一点也不知情?” “因为还没有酿出得意的酒来。”王文君笑道,“她说过,如果酿出了好酒,第一个请你来品尝,但在此之前,府里所有人不得泄密。” 李孤冰闻言朗声笑道,“她好大的架势!” 王文君道,“我略可招架一二。” 李孤冰嗯了一声,又笑道,“不过酿出好酒,只请我还不够,还要请大哥!” 王文君点点头,“还有凤皇。” “是么?”王文君和李孤冰共饮新出酿的米酒,各自得意,林拂忽然的出现,吓了两人一跳,再看林拂,眉尖微扬,来者不善,“两位俨然才是这酒的主人呐。” 李孤冰连忙放下酒杯道,“不敢。” 王文君也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道,“怎么这么快?” 李孤冰连忙附和,“是啊,你不是……” “与你无关!”林拂截住李孤冰话头,转跟王文君道,“我出门才一会,突然想起你跟礼部尚书有约,回来跟你提醒一声,你们倒……” “噢!”王文君闻言忽地站起来道,“什么时候了?”林拂报了一个时间,王文君暗叫糟糕,却还一脸风轻云淡道,“林拂,这酒莫要浪费。” 林拂笑道,“哟,还知道不能浪费我的酒啊。” “我走了!”王文君撇下一句,匆匆离开。 李孤冰待王文君走远,回头问道,“什么事这么急,饮完酒再走都不行?” 林拂道,“他很守时。” 林李二人对饮,不过数杯,林拂已是脸生红晕,李孤冰只顾自己痛饮,并未留意,乍然听到林拂问,“你喜欢我么?” “喜欢,当然喜欢!”李孤冰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说着向林拂看过去,却见林拂一对含情水眸正对着自己,吓得猛然挺直身子道,“哎哟,林妹妹,你喝多少啦?” 林拂黯淡下眼神,倒满一杯饮尽,又笑看着李孤冰道,“小郎,你真的喜欢我么?我是认真的,你快说。” 李孤冰虽然心慌,还是镇静道,“林妹妹,你喝多了,快去休息。” 林拂任性起来,又饮尽一杯,笑道,“我们去哪里休息?”李孤冰顿时语塞,林拂散去笑容,眼眶也越发湿润,突然将酒杯砸在桌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醉眼迷蒙地看着李孤冰道,“小郎。” 李孤冰不知所措。 林拂索性站了起来,但站不稳,李孤冰担心林拂摔倒,抢身扶住了林拂,林拂顺势伸出双手环住李孤冰的脖子,但已说不出话。 李孤冰知道现在只有他和林拂两个人,他可以不用顾忌做出任何动作,但他还是往酒室外看了看,才俯身一把将林拂抱起来,出了酒室,便快步转入林拂的卧房。李孤冰不想招人耳目,将林拂抱到床上盖好被子,便欲离开,林拂却抓住李孤冰的手道,“小郎,就说一句喜欢,你怕什么?” 李孤冰不得已又俯下身子,想了想道,“林妹妹,你觉得我会讨厌你么?” 林拂摇摇头,眼角滑出一行泪水,“喜欢,还是不喜欢?” 李孤冰伸手在林拂脸上抚了抚,擦掉林拂脸上的泪痕,随后手掌向下移动,在移到林拂脖子一侧时突然用力按了一下,林拂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不知不觉了,慢慢闭上的双眼,只留下一行泪水。 “什么都不用想,好好睡一觉。”李孤冰苦笑一声,起身欲走,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又停下动作,随即转身走到前方墙下的书架前,盯着看了许久。 “嗯?怎么并排放着两个书架?”李孤冰扭头去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林拂,脑中依约响起王文君“乍喜乍忧”的评语,暗暗笑道,“你啊,连书也要分出两个阵营么?” 李孤冰出了林拂卧房,回到酒室将剩余的酒及林拂饮酒的酒杯都拿了走,并把林拂不胜酒力入房休息之事告诉了守在园外的那名丫鬟,嘱咐丫鬟好生照顾林拂。 丫鬟却回道,“大人,夫人的卧房是不许其他任何人进出的,奴婢就是想照顾夫人,也做不到呀。” 李孤冰笑道,“是我把你的夫人扶进去的,里面没有机关陷阱。” 丫鬟羞道,“大人,奴婢是认真的。” 李孤冰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奇道,“为什么?” 丫鬟道,“奴婢不知。” 李孤冰愁道,“那夫人醒来呕吐,如何是好?” 丫鬟道,“不如大人留在这里伺……” 李孤冰看了欲言又止的丫鬟一眼,笑道,“你的夫人向来架子大,只能这样了,你去准备些水,以备不时之需。” 丫鬟遵命退下。 李孤冰一直等到晚上,林拂睡醒出来看见李孤冰,有些压抑,随即笑道,“小郎,你怎么还未走,要饮尽我的美酒么?” 李孤冰见林拂轻松说笑,似忘了醉酒之事,便也笑道,“有人喝醉了酒,却不允许丫鬟进入卧房伺候,我只能委屈自己了。” 林拂闻言看了看一旁的丫鬟,问道,“果真有这事?” 丫鬟应道,“是啊。” 林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跟丫鬟道,“不许多嘴。” 丫鬟忙道,“奴婢不敢。” 林拂又道,“相爷还未回返么?” 丫鬟道,“是。” 李孤冰接道,“我也还未回返,只怕会被误认为是留在相府吃饭了。” 林拂喜道,“那不如弄假成真吧,我炒几个小菜,你吃了再走,免得空着肚子回去,让姐姐为难。” “恭敬不如从命。” (本章完) 正文 初章:公子风 VIP章节,新的征程。 我们终将会看到武侠的新生! 。。。 龙秋蝉看见公子霜钟的第一眼便知晓眼前之人久病缠身,不免为前途生出一丝忧虑,但只是一个对视,这些忧虑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为公子霜钟忧虑。 公子霜钟肃杀的眼神让龙秋蝉也生出几分忌惮,对战师商,一老一病,胜负未可知也,而龙秋蝉知道,柳籍和赵询只要一场势均力敌的琴上比斗就可以扭转劣势,守住西壤,当然一鼓作气反败为胜,又是最好。但公子霜钟能否全身而退,却未可知。 公子霜钟在龙秋蝉一闪而逝的轻视中就知道龙秋蝉本来要找的人也不是自己,即使随后龙秋蝉态度转变,他也不以为然,两人性情迥异,路上几乎没有对话,在与卫耿二人分开后,依然互不搭理,马不停蹄地向西壤奔去。 龙秋蝉在换马饮食之时挑了些话题,公子霜钟却是一身肃冷,毫不领情,龙秋蝉为人敞得开,自不在意,过了一会又问公子霜钟为何让他久等,公子霜钟没有兴致说话。 · 公子霜钟出现在风烟阁牡丹亭时,鸟风阕有些讶异,“霜钟?” 公子霜钟许是觉得自己出现在牡丹亭,鸟风阕不必如此讶异,甚至不该讶异才对,所以面对鸟风阕讶异的一声“霜钟”,公子霜钟有些灰心,却笑道,“怎么?” 鸟风阕心疼,却又有些不满道,“你不是答应我在家好好养病的么?我也答应你会常常去看望你的。” 公子霜钟忍住咳嗽,依旧笑道,“你知道我向来是我行我素的。” 鸟风阕低眉道,“你总是这样,一点都不珍爱自己的身子。我去泡壶茶来,你想喝什么茶?” 公子霜钟只吃牡丹饼,饮牡丹药酒,鸟风阕是知道的。 “我的身子,总没有你重要。”公子霜钟终于忍不住咳嗽。 鸟风阕闻声连忙过来帮公子霜钟止咳,“我不能每天都去陪你。” 公子霜钟笑道,“我知道,所以我自己来了。” 鸟风阕似乎终于想到了公子霜钟为何会突然跑来风烟阁,她当然知道公子霜钟向来不听别人的话,对她的话却是奉若珍宝。 “你有什么事?”鸟风阕却是等了很久才问出这句话。 公子霜钟喜不自禁道,“风阕,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鸟风阕当然不信,“你说。” 公子霜钟轻松道,“父亲找到了一位名医,他可以治好我的痼疾,我答应赴诊。” “赴诊?”鸟风阕乍听到如此消息,莫名震动,“去哪里赴诊?你,你要去哪里?为何不请他来?” 鸟风阕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公子霜钟措手不及,公子霜钟完全没有预想过鸟风阕会如此紧张,其实连鸟风阕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但在听到消息的时候,她就是克制不住,一种下意识流露出来的关心与不舍让公子霜钟欣喜若狂,然而公子霜钟的忍而不发,又让这份欣喜若狂转化成一阵激烈的咳嗽。 鸟风阕看着公子霜钟势不能止猛咳,不禁花容失色,手忙脚乱地帮公子霜钟止咳的同时一面又生怕公子霜钟会死去。 公子霜钟咳止,已虚弱得站不住脚跟,但怕被鸟风阕发现,便大方坐到地上道,“他说环境对治疗十分紧要,只有在那里的环境的配合下,才能达到效果。” 毕竟已是秋天,鸟风阕看见公子霜钟突然坐在地上谈笑自若,还是不忍道,“你看你,有这么得意么?快起来,别着凉了。” 公子霜钟却笑道,“难得这么高兴,让我再任性一会,好么?” 鸟风阕无法,但质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治病还要挑选地方的?就算要挑选,只要干净整洁地方,不都可以?公子世家不比任何地方差吧?” 公子霜钟哈哈一笑,摆摆右手食指道,“世上有种名酒,即使知道该如何酿制,若不在当地,都无法酿造出一样的酒来。” 鸟风阕对此不了解,暂且相信道,“要离开多久?” 公子霜钟休整够了,起身道,“半个月,最多一个月。” 鸟风阕道,“无论如何,快去快回。” 公子霜钟闻言,不觉一阵酸楚,忍了忍咳嗽,便痴痴地看着鸟风阕,鸟风阕竟也不避开公子霜钟灼热的眼神,似乎即使公子霜钟忍不住吻她,她也不会介意,甚至她就是在等公子霜钟的一吻,即使她并不清楚这又是哪里生出来的情愫。 “流川走电,青山高枕。何妨吟啸,一生一吻。”此是孟断来见公子霜钟时的留别语,孟断知道公子霜钟对鸟风阕的深情,更知道公子霜钟不敢越雷池一步结,他留下十六个字,无非是鼓励公子霜钟勇敢迈出一步,一生一吻,一生,又有多长呢? 公子霜钟终究是移开了眼神,他不敢,在不确定会不会带给鸟风阕伤害时,他终是不敢贸然吻下去。 “我送你。”鸟风阕主动提出送别要求。 公子霜钟却婉拒道,“谁都可以送我,偏你不行,看着你,我舍不得走的。” 鸟风阕不答应,直摇头。 “公子,好像无论何时你出现在此,我都不会好奇。”西门乱春不知是何时进来的,直到开口说话,鸟风阕才发觉。 公子霜钟回道,“我也是。” “那我们还有一丝相似之处。”西门乱春走过来道,“公子,可以拜托你一件事么?” 公子霜钟不想帮忙,“恐怕不行。” 鸟风阕也不知公子霜钟和西门乱春为何会如此不睦,从中斡旋道,“妹妹,你有什么事要霜钟帮忙?” 这话是说给公子霜钟听的。 果然,公子霜钟即道,“说吧。” 西门乱春笑了笑道,“可以借一步说话么?” 公子霜钟正好不想让鸟风阕送别,从权道,“走吧。” 两人出了风烟阁,西门乱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公子霜钟道,“麻烦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小神医,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公子霜钟接过信,看了西门乱春一眼,疑窦之余,却不知为何,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跟以往的印象很不同,却弄不明白是哪里不同,为此目光在西门乱春身上又多停留数秒。 西门乱春见公子霜钟接过了信,道了声“多谢”,便转身走了。 公子霜钟与西门乱春别后,返回公子世家与家人道别,公子赋颇有忧虑,公子霜钟倒是十分淡然,“父亲,我答应他,是有自己的私心。请放心,我会保重。” (本章完) 正文 一:断桥驿 三千桐和洛出水在一字渡口一住便是两个多月,在此期间,三千桐悟出琴音入武,也算有所收获,至于那个把小屋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前辈,却一直未曾露面。洛出水临离开时稍有遗憾,“我们都要走了,他也不出来送个别,真是不近人情。” 三千桐微微笑道,“我们还未有感谢前辈允我们在此住上这许多时间呢。” “对对对,是我说错话了。”洛出水瞟了三千桐一眼,又往渡口四面瞅了瞅,像是怕会被人发现,“但说他古怪总该还是可以的吧?”三千桐不否认,偏偏又不说是,洛出水嘻嘻一笑,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三千桐回道,“我记得跟你说过了,找不到妙音夫人,我们就一直往西走,现在是时候去拜会大将军和佐帅了。” 洛出水喜道,“那太好了,我也好久没见小龙叔了。” 三千桐在杭州时深居简出,不是在烟雨三千楼里悟琴,就是在湖心楼里吃鱼,大多消息都是经由花云晴告知。 “你肯定没听说过。”洛出水看了三千桐一眼,随即有些飘飘然道,“小龙叔是我跟姐姐叫的,他的大名叫龙秋蝉,嘻嘻,这回该知道了吧?” 三千桐当然知道,当年柳籍征召天下五百郡精英汇聚京师,可谓风云一盛,谁人不知、何人不晓?龙秋蝉起自杭州,独耀锋芒,短短数月便成长为柳籍麾下叱咤风云的第一先锋,这在杭州城更是人尽皆知的快谈。 三千桐道,“没想到你跟龙将军还有如此渊源。” “可不是?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爹还不是员外,那时候他跟其他五个人结拜,互相唱和,号称‘江南六旷’,嗤!”洛出水说到此处下意识地嗤笑一声,三千桐好奇来问,才知缘由,“我可没看见我爹他有半分‘六旷’的影子,整天就知道说我这不好那不好的,我看我倒可以代父从军,杀他个几百回合。” 三千桐笑而不语。 两人向西行去,很快追上前文提到的运送犒赏物资的辎重队伍,三千桐上前询问几句,回来跟洛出水道,“果然是犒赏边疆将士的物资。” 洛出水叹道,“哎呀,我说我们这个大将军啊,怎么就这么受欢迎?你看这天气,才刚入秋不久,圣上就为大将军的将士准备寒衣了!” “大将军是名副其实的文武冠冕,谁能不仰慕?”三千桐笑了笑,又道,“不过你怎知圣上就单单为西壤将士准备了寒衣?” 洛出水哼道,“我就知道!不信你去问!” “嗯。”三千桐笑应一声,想起不久前在路边酒家歇脚时曾看到三个人披着大衣兜帽拍马疾驰而过,不禁浮想联翩,“难道是西壤那边有什么事么?我们得赶快些。” 洛出水牵着马道,“别别别,就你这寒酸破模样,还指望能帮上什么忙么?” 三千桐闻言笑道,“你不是整天嚷着要骑马的么?” “那你答应了么?”洛出水哼道,“你说不骑就不骑,我依了,现在你又说要骑,我就偏不答应。” 三千桐不搭这话,跳上马道,“那我可先走了。” “哎?”洛出水愣了一下,也忙跳上马道,“哎,听好了,以后都得听我的,我说什么你就得答应什么。”三千桐见洛出水跳上马背,偷偷一笑,“君子一言,”洛出水接道,“快马一鞭!”两人同时一打马鞭,向西壤急驰而去。 疾马驰过新桥,洛出水勒住马缰,轻快地跳下马道,“赶了一路,屁事没有。我看咱们还是驻马歇息一阵,马儿也累坏了。”洛出水抬头一看,便看见“断桥驿”三个字,即扭头看了看距新桥不远处的一座断桥,咋呼道,“哎呀,妙音,这就是断桥驿啦?没想到我们赶得竟这么快啊!” 三千桐下马笑道,“是啊,过了这馆驿便是凉城,接下来再有一二日的路程,咱们就能抵达西壤地界。” 一路疾驰而来,三千桐果然唯洛出水马首是瞻,这让洛出水很开心,“真是快活,咱们在此歇息一阵,到了凉城,再让马儿美美地吃喝一顿。” 三千桐同意,随洛出水进入馆驿,草草歇息一阵,出了馆驿,又继续西驰。 临走前,三千桐接过驿使递上的马缰,借机询问边线是否有什么要紧的消息,驿使摇了摇头道,“有大将军和佐帅镇守边疆,除了捷报,还能有什么要紧的消息?”驿使不知是有意或无意,说到“要紧的消息”这五个字时,声调明显变高许多。 洛出水便插一句道,“这可难说得紧呐,你不见有人愁得。” 三千桐看了洛出水一眼,眼中含笑,追问道,“那您可有见过什么不太一样的人?比如穿戴披风兜帽什么的。” 驿使听三千桐这么描述,“哦”了一声,回道,“这不太一样的人倒是真有几个,大概半个月前,或者更早些时候,馆驿里进来十个人,后来一个雨夜,又进来一个穿戴披风兜帽的家伙,形势倏地有些紧张起来,之后的事我没大留意。” 洛出水闻言讥道,“哼,胆小鬼!” 驿使听得洛出水口出不逊,也不着恼,反而笑道,“哎呀,姑娘,我等在此为的是一个糊口,无须去惹那晦气呢!嘿嘿,他们眼见是要打斗的架势,刀剑无眼,拳脚无情……” “是是是,”洛出水嘲弄道,“人家都说冤有头债有主,他们打他们的架,还会无缘无故砍你不成?好好一场热闹不看,无趣。” 驿使笑道,“小姑娘浑身是胆,岂是我等这般小人物敢计较的?” 三千桐寻思两帮人马不和,那来时看见的那三个人,自然不会是驿使口中的人儿了,如此一想,便觉自己多虑了,拦住频频出言不逊的洛出水道,“花妖,你身法好,自不待言,不过纵使身法再好,你的双腿也不能借给别人使用,须得多担待。” 驿使闻言朗然笑道,“正是这位公子说的道理。” 洛出水瞟了三千桐一眼,噘着嘴道,“路上怎么说的?哼!”说着牵马先行,忽又停下,回头道,“喂,还杵在那里作甚?” 三千桐抱拳道谢,牵马出了馆驿。 待三千桐牵马出了馆驿,驿使又笑道,“要说不一样的人,你也算一个,穿僧衣挂佛珠却又披头散发,身边还跟着个妙龄女子,还真不知你是什么来头。” (本章完) 正文 二:蒙面人 三千桐和洛出水西驰不过数里,便见前路横站着七八蒙面之人,洛出水勒住奔马,回头朝着三千桐喊道,“妙音你看前面,好像有点不对劲。” 三千桐也发现了,点点头道,“我走在前头,你慢慢跟着。” 三千桐不说这话倒好,洛出水听了这话,不由得便一打马鞭,当先冲向前去,一面疾驰一面呼道,“朝廷急报,速速避让!”三千桐阻止不及,不由得一慌,急忙拍马跟上。眼前的蒙面人却似聋了瞎了,依旧呆立着不动,洛出水见状恨恨道,“拦路抢劫的窝囊废,通通该死,看本姑娘不把你们撞个稀巴烂!”言至于此,洛出水双腿在马肚子上一夹,势要全力撞个痛快,此时蒙面人却猛地向两侧让开,这一让可不简单,直把洛出水吓得心一落! 八人让开道路,洛出水还以为自己得势,来不及沾沾自喜,就惊见路中间突然出现一道障碍,亏得反应疾速,施展万里一息,向前飞出,一并踏了马头一脚,喊了一声“住!” 三千桐跟着赶到,勒着马在原地转圈。 洛出水差点吃亏,怒火中烧道,“小毛贼,还想暗算你姑姑!” 八人为首的却道,“此路不通,二位请回吧!” 洛出水闻言奇道,“诶,你们不是拦路抢劫的?” 为首的道,“此路不通,请回吧!” 洛出水笑道,“我偏不呢?” 没有人应声。 三千桐抱了抱拳,笑道,“几位兄台在此拦路,不为劫财,却是为何?在下有急事欲往西壤襄助大将军,不知可否通融?” 八人闻言互视数眼,似乎是三千桐的话让他们感觉不可思议,洛出水也不知三千桐为何胡诌,却灵机一动,接道,“都听进去了是吧?那本姑娘再提醒一句,若误了大将军的事,用不着大将军出手,本姑娘就可代为惩戒尔等!还不快滚开!” 没有人听话。 三千桐已经知道一些事情,便道,“几位兄台是不是认得在下,或是认得在下身边的这位姑娘?”八人虽不答话,三千桐却已肯定,便下马道,“几位若是奉命在此拦截,在下也不必多言了,请招!”三千桐话音未落,便听得铮然一声,烟秀月夺光出鞘。 三千桐先发制人,八个蒙面人武功不低,连手对付雷奔之流或许绰绰有余,怎奈三千桐入梦剑式飘忽,接手不过数招,已见支绌,而从八个蒙面人的眼神中可以又看出一件事——他们并没有料到三千桐的剑法竟如此之高。 八人眼神一会,暗生对策,只见其中二人脱出战圈,直取跳马观战的洛出水,三千桐也果然分神,留出一招,喊了一声“花妖小心”便回身去救。余下六人怎会轻易让三千桐去救人,齐齐追上。 再观洛出水,却是笑嘻嘻的,暗道,“这般三脚猫的轻功,也想偷袭本姑娘!”待那二人逼近,洛出水猛地一愣,大喊一声“哎呀我的娘,惨了”,随即飞身后退,一面跑一面大叫,“烂木桐,快来救我,我好怕!” 三千桐见状差点笑出来,好歹忍住了,也知道洛出水是故意引开战力,精神一振,回身续战,很快就制住了余下那六人,追着洛出水的二人发现中计却已迟了。 洛出水见纠缠自己的那二人也被赶上的三千桐制住,嘻嘻道,“笨死了,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人,还想追本姑娘?”说着使出万里一息,回来后又朝着蒙面人直吐舌头,“睁大眼睛看看,要不是为了引开你们,本姑娘早就跑得没影没踪了!” 三千桐拉了拉洛出水道,“花妖,快赶路吧。” 洛出水应了一声,忽又道,“妙音,看看他们是什么人!” 三千桐道,“看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的。” 洛出水闻言悻悻道,“好吧,那算了,肯定一个个都一副寒酸模样,跟你差不多,半斤八两。”三千桐自知扫了洛出水的兴,免不了要遭此嘴皮,便笑了笑,没说什么。 三千桐和洛出水离开后两个时辰,八人的穴道便自然解了,一人道,“如何是好?” 为首的道,“追不上了,若有差池,咱们回去领罪便是。” 又一人道,“三千桐怎么会有如此高超剑法?” 为首的道,“这件事要回报,走吧。” 再说三千桐和洛出水一路急奔,很快便看到了凉城城门,两人在城门前下马,一路牵马慢走,洛出水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扭头跟三千桐道,“哎,妙音,你有没有注意,这城里的人怎么一个个都笑嘻嘻的,难道是看见我太美了,忍不住欢喜?” 三千桐道,“我看不像。” “哎,说什么呢?”洛出水撅着嘴,一脸不服气,“我告诉你啊,就算不是因为我,也绝不可能是因为你!如果他们知道你是琴绝,这不好说,但他们不知道啊!要说到俊美,你远不如公子公子和小师叔。” 三千桐笑道,“你说的没错,我自认不如。” 洛出水没话说了,但提到白玉楼,不免又道,“也不知道小师叔又找到几个故人了?哎,说到小师叔,那个惹人厌的老娘,也不知……哎呀,真是烦人,年纪轻轻,叫什么老娘嘛!害我又想起我娘了,还有姐姐,不知她们可还好呀?” 三千桐闻言沉默片刻,抬眼笑道,“当然都好。” 洛出水也不出声了,走了几步,却又担心道,“她们都好,可公子公子呢?不知道他的咳嗽病有好一些么?” 三千桐闻言,想起自己离京时,公子霜钟还卧病在床,不免生起忧思。然而这忧思很快被身后的马蹄声和呼喊声赶到了一边。 “朝廷急报,速速避让!” 这句话太令人耳熟了,洛出水哎呀一声,道,“这谁啊,学我说话!” 三千桐笑道,“这似乎是真的。” 两人转身去看,一面让开道路,只见两人两马朝着自己这边疾奔,很快就到眼前,马上之人着兜帽披风,左边之人还蒙着脸,看不清面容,右边之人被泥尘污了脸,但并不能掩饰容貌,洛出水看到那人眼睛一亮,哎呀一声,指给三千桐道,“那不是小龙叔么?他怎么……”洛出水话未说完,却见龙秋蝉已然逼近,忙不迭喊道,“小龙叔!” (本章完) 正文 三:道相逢 龙秋蝉似有听到这喊声,却没有停下的意思,蒙脸之人却扭头看了看。洛出水见龙秋蝉驱马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哎哎哎”地叫了三声,跟着追出几步,回头看看三千桐,神情有些尴尬,随即眉头一拧,暗暗骂道,“这小龙虾,竟敢不理我!” 洛出水暗念口诀,万里一息从脚底腾然而起,没有人看见洛出水是怎么奔出去又跳到龙秋蝉身后去的。连三千桐也吃了一惊。 洛出水突然跳到龙秋蝉身后,着实吓了龙秋蝉一跳,龙秋蝉勒住马,回头喝道,“哪里来的小丫头,不要命了?” 洛出水闻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捏住龙秋蝉的耳朵就扯将起来,“你这要死不死的小龙虾,几天不见就不认得你姑奶奶啦!” 龙秋蝉耳朵被扯得生疼,却也发觉眼前的小姑娘很面熟,“哎呀哎呀”叫了两声,拨开洛出水双手喝道,“何方妖孽,竟在此胡闹?” 洛出水哼道,“你是不是连杭州都忘了?那小病童呢?” “小病童?” “小病童!”龙秋蝉一愕,忽地咧嘴便笑,“哎呀,原来是小水呀?真个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认不得自家人。”说着摸了摸洛出水的脑瓜,就想着岔开话题,“哎呀,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嗨,小龙叔差点都不认得你了。” 洛出水闻言一哼,“还好意思说,你就是没认出来!” “嘿嘿,是是是,我没认出来,我错了!”龙秋蝉连连说软话,跟着又笑道,“哎呀,真个是女大十八变呀,哎呀!” “哎呀哎呀,”洛出水瘪着嘴道,“耳朵很疼啊?” 龙秋蝉闻言摸了摸耳朵,嘿嘿一笑道,“不疼不疼,哪敢疼啊。” 洛出水跳下马,向龙秋蝉喊道,“快下来,下来!给你介绍一个大人物!” 龙秋蝉却道,“小水啊,小龙叔还有急事……” 洛出水不待龙秋蝉说完,脸一黑,“下不下来?” 龙秋蝉头皮一麻,跳下马道,“别急别急,我这不下来了么?” 洛出水嘻嘻地又笑起来,拉着龙秋蝉来到三千桐跟前,介绍道,“小龙叔,咱们杭州一文一武,也不是吹的。武,自然是咱们家的小龙叔了,文,就是这位,嘿嘿,当仁不让的玉琴公子——琴绝三千桐!” “三千桐!” 这三个字在龙秋蝉的耳朵里轰然作响,不待三千桐施礼,龙秋蝉即哎哟一声,拉住三千桐的双手道,“三千桐啊,老,哎呀,我找的就是你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哈哈哈!” 三千桐奇道,“龙将军何出此言?” 龙秋蝉笑道,“现在不忙说,咱们先赶路!” 洛出水却阻道,“哎哎哎,话说清楚,不然别想走!” 龙秋蝉就怕洛出水纠缠,从简说了一些情况,三千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不已,“大琴师怎会做出这种事!” 龙秋蝉道,“你去看了,就由不得你不信!” 洛出水插嘴道,“妙音,你们说的是那个被你的师伯击败的西域大琴师么?” 龙秋蝉接道,“不错,所以我才找玉琴公子去对付他!” 洛出水此时突然扭头看向犹在马上坐着的蒙脸人道,“那那个人呢,又是什么鬼?他的架势似乎很足啊。”洛出水说着走到蒙脸人跟前挑衅道,“哎哟,在马上坐着好舒坦嘛。” 蒙脸人并未理会洛出水的挑衅,默然跳下马来,走到洛出水面前,摘下蒙脸布,苍白的脸上也顿时有了笑意,柔声道,“小丫头,好久不见。”说完这句,跟着是几声咳嗽。 洛出水乍见伊人面容,差点哭了出来,忽地抱住伊人道,“公子公子!”原来此人是公子霜钟,公子霜钟被这一抱弄得差点剧烈咳嗽起来,却生生忍住了。洛出水并不知情,依旧抱着伊人,哀哀又道,“我好想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公子霜钟闻言不觉一咳,吓得洛出水连忙放开公子霜钟,却见公子霜钟轻轻一笑,柔声安慰道,“无缘无故,怎会再也见不到?” 洛出水本是喜极而泣,胡乱说话,但闻公子霜钟软语,索性继续撒娇道,“公子公子,你知道我为什么想你么?”公子霜钟摇摇头,洛出水接道,“因为我知道你疼我啊,不像某些人,放着马不骑,整日价步行!” 公子霜钟自然知道洛出水讨伐的是三千桐,便扭头去看了三千桐一眼,三千桐也料不到会在此碰上公子霜钟,自也十分激动,见公子霜钟看过来,点头笑了笑。 公子霜钟不理会,收回目光跟洛出水道,“他不骑,你还是可以骑的。” 洛出水却道,“他都不骑,我怎么好意思啊?” 公子霜钟闻言一笑,“这么说来是你好面子,可怪不得别人。” 洛出水哼道,“就要怪!” 龙秋蝉此时其实已惊讶得忘了要事,在他的印象中,公子霜钟冷漠得令人胆寒,却没想到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暗暗赞道,“小丫头果真不一般!” 撒娇事了,洛出水才想起要问公子霜钟为什么也出现在凉城,却才抬眼,公子霜钟已是不问自答,“听说小神医有办法治好我的咳嗽,又正好碰上龙将军,当时不知玉琴公子身在何处,我想我也有一点技艺,凑合着抵挡一阵,就当是付了医药费,所幸在这里碰面,我也不用献丑了。” 龙秋蝉闻言以为公子霜钟有意让贤,大喜过望,将三千桐带到稍远处道,“此战只许胜不许败,由玉琴公子出马,必然妥当。” 三千桐不赞成,“不宜如此。当世之音,除晚辈之外,无人可与霜钟匹敌。师商当年在焚香师伯手上惨败,此遭绝难胜过霜钟。何况此战不单纯是琴上说道,霜钟答应出战,必有十分信心,这又非晚辈所及。” 龙秋蝉道,“他确有一股冷肃杀意,若为将,必是虎狼。” 这边,公子霜钟虽没有听到龙秋蝉和三千桐说了什么,但他能猜到龙秋蝉的意思,至于三千桐,他不敢肯定。 龙秋蝉回来笑道,“哈哈哈,有了两位高手,还怕他一个小老头么!” 公子霜钟听到这话,不觉咳嗽起来,他大致也猜到了三千桐的意思,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对三千桐愈有不服之心。 洛出水见公子霜钟频频咳嗽,很是担心道,“公子公子,你这一路赶得急,身子肯定不好受吧?咱们找个地方先歇一歇吧。” 公子霜钟岂会在这种时候示弱,婉言谢绝道,“军务紧急,还是赶路要紧。”转头又对龙秋蝉道,“龙将军,似乎已耽误不少时间了。” 龙秋蝉忙道,“是啊,到了西壤再说!” 四人于是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郭庄里郭太多听了眼线的回报,皱了皱眉道,“这么说来,他或是大将军麾下猛将?”郭太多说了这句,眉头越发拧紧,忽然大骂道,“看你们一个个的,真是白养了你们,少主不懂事,你们都不知道劝着?”骂归骂,郭太多心里却比谁都清楚,缓下脾气又道,“以后谁要再出去惹事,必定严惩不赦,都给我记住了。” (本章完) 正文 四:天下无双 龙秋蝉领着公子霜钟三人出了平关之后,一刻不停,拍马直奔中军大营,帐外执勤将士已有多日不见龙秋蝉,此时看见龙秋蝉带着三人回返,不由得会心而笑,又见其中两人一个是披发僧人,一个是年轻女子,不免又有几分好奇。不过龙秋蝉疾驰而来,料是有急报,众将士好奇之余,迅速让开道路。 中军帐里,正在推演战术的柳籍赵询二人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双双一喜,转身看时,龙秋蝉已撩开帐帘,疾步闯入,帐内霎时生起一阵风来,“大将军,佐帅,末将回来得可还及时?” “一个月的期限还没到,你就担心佐帅顶不住了?”柳籍笑着反问一句,即又扭头去看赵询,“看来我们的佐帅果然不能让人省心。” “这……,我……,末将……”龙秋蝉骑马驰入西壤,所见即是答案,他问那一句,不过是想炫耀炫耀,柳籍一个反问,他便不知所措了。 柳籍瞧着龙秋蝉的窘态,上前拍了拍龙秋蝉的肩膀以示嘉奖,随即又扫了龙秋蝉身后的公子霜钟三人数眼,微微笑道,“请来了三个琴绝啊?要追加奖励才是。”柳籍嘴上这么说,却自然而然地背起双手,目光定在洛出水身上,“啧啧,还有一个女琴绝!” 洛出水本以为自己是绝不会怯场的,此时却避着某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三千桐旁边挪近了一步。 龙秋蝉真以为柳籍认错了人,连忙解释道,“大将军,你误会了,她不是什么琴绝,她是末将的侄女,是跟着玉琴公子跑来玩的。” 柳籍闻言朗声一笑,赞道,“果然是将门出虎女,天下这么大,小侄女偏偏跑到这厮杀场里来玩。” “那不正是因为有大将军在,天下再大,也无忧虞么?” 说话之人乃公子霜钟。 柳籍被这话吸引,目光转而投向公子霜钟,就在两人眼神对撞的一刹那,柳籍忽觉周遭一冷,一股肃杀之气逼身而来—— 这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场,除了柳籍,赵询和三千桐也感受到了压迫,龙秋蝉更是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公子霜钟此时的眼神就似一把锋寒雪冷的剑。 柳籍的双眼却是一把剑鞘,完纳寒锋。 “大将军,他叫公子霜钟,是……”洛出水拜访公子世家时,听公子霜钟提到过赵询,却不曾闻柳籍也在场,此时她虽未察觉公子霜钟释出了什么杀气,但公子霜钟言中不善之意谁都能听出来,洛出水心系公子霜钟,是以急忙出声缓解。 “是公子世家赋先生的公子。”柳籍接过洛出水的话,大概十年前,柳籍携手赵询拜访公子世家,当时虽没有见到公子霜钟,却知道公子霜钟其人,“我记得佐帅与你背上的太古遗音有一曲之缘。” 公子霜钟收回肃杀之气,一揖道,“见过大将军、佐帅。” 如此傲慢自负的年轻人,柳籍也是首见,但柳籍深知眼前的年轻人绝不止有傲慢和自负,方才一发一收,气场非常,就足以证明眼前之人绝非普通的人物。 柳籍获得的讯息当然不会只有如此,公子霜钟从未抱着敌意,如此说来,方才释出肃杀之气,就应该是为那句“那不正是因为有大将军在,天下再大,也无忧虞么?”补充弦外之音了,这弦外之音即是:有我公子霜钟在,小丫头去到哪里玩耍都可以。 如斯傲慢当会令一般人透不过气,柳籍却绝非一般人,在他心中,此时已在分析统筹,单以战果而论,柳籍相信公子霜钟更有优势——三千桐诚然可以帮助自己扭转目前的劣势,但公子霜钟却可以助他毁灭敌军。 柳籍同时也有另一层考虑,虽然直到现在,公子霜钟都在强忍着不咳嗽,但他的面色却无法掩饰他的病容。 柳籍并不介意公子霜钟显露傲慢,龙秋蝉却不习惯这种高冷的气氛,听到柳籍提及赵询与太古遗音有一曲之缘,想起路上卫朝英交办之事,转身跑出帐外,不一会便抱着一长一短两个盒子进来,把长盒子递给柳籍,短盒子递给赵询,接着却是一道圣旨,“盒子里是圣上赏赐给大将军和佐帅的宝贝,没有传旨公公,圣旨就免宣了。”柳籍和赵询被这突然之举弄得有些发懵,双双盯着龙秋蝉看,龙秋蝉才觉得应该解释点什么,“噢,我没有被人发现,这本来是卫朝英的事,……咦,怎么好似越描越乱了?” 赵询一笑,“你捋一捋,从头开始讲。” 龙秋蝉便从夜遇卫朝英开始说起,说了半天,柳籍和赵询早听明白了,柳籍道,“二弟真是有心。嗯,你让辎重队伍拖后,确有道理。” 龙秋蝉笑道,“大将军,佐帅,瞧瞧是什么宝贝啊。” 柳籍打开盒子,顿时一讶,“青萍剑?” 龙秋蝉朗声笑道,“哈哈,惊喜吧?圣上真是舍得呐!” 柳籍阻道,“哎,不许造次!” 龙秋蝉却自顾笑着,又跟赵询道,“佐帅,你手里的可比大将军的更宝贝。” 赵询便也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天下无双”四字,柳籍伸着脖子瞧见,啧啧地发出两声赞叹,“御笔亲题的无双佐帅呐!” 龙秋蝉闻言取笑起来,“大将军,你这回眼拙了,圣上的亲笔哪有那般隽秀的?你还是先看看圣旨吧。” 洛出水早已好奇起来,抢过圣旨便照着念道,“……惟天眷恋,则令孤家得有惜卿、倾城二卿,四五年来,以特思故,物色赐赏。今有赖孤冰进言,赐大将军柳籍青萍剑,又有文君意出敏捷,特请孟皇后谱《天下无双》曲赠予佐帅赵询,……钦此。” 还没念完圣旨,洛出水心里便念叨着“哼,果然怕什么来什么,真是烦死了!”待到念完,再观三千桐神色,洛出水更加不舒服起来,拧紧眉头又道,“哼,这下该高兴了吧,你教她琴艺,她学好了却先给别人谱曲了。” 洛出水心里酸溜溜的,偷偷又看了看那个让她避着眼神的人,转又有些喜色,“好玩的是人家佐帅比你风流百倍、倜傥百倍,你也不冤呐!” 三千桐怎会不知道洛出水一直盯着他看,却还是愣愣立着,无动于衷,洛出水看着便觉不妙,暗暗委屈道,“果然又偷偷地去想人家皇后了!哼,真是色胆包天!” 柳籍可没料到洛出水会突然来抢圣旨,真真大吃了一惊,此时又见洛出水愁眉苦脸地瞅着三千桐,不觉便被传染了,也暗暗嘀咕道,“二弟、三弟,你们在搞什么?” 赵询知悉琴谱乃是由孟嘉鱼亲手所谱之时,着实受宠若惊,因无传旨公公,满心谢意却无处可表,便问洛出水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洛出水正瞅着三千桐暗自怨念,忽闻得这句,不觉浑身一震,转身去看赵询,忙着想要说什么,却觉喉咙干得紧,咽了咽才回道,“我叫洛出水,洛神的洛,清水出……”洛出水说到此处,忽然觉有些自卖自夸之嫌,呃了一下,收住道,“大概就是如此了。” 赵询笑道,“真是好名字。” “我也这么觉得!”洛出水脱口而出,猛地又低了低眉,颇见尴尬。 龙秋蝉在旁帮腔,“佐帅,这小丫头没别的本事,就是爽快!” 柳籍笑道,“不错,要不你们怎么做叔侄?” 龙秋蝉忙道,“大将军,我还有别的本事啊!” “本帅麾下大将,当然还有别的本事。”柳籍笑了笑,戏道,“昨日鬼域大军就已停止了攻城,看来是打听到龙将军‘伤好了’,十分害怕。” 龙秋蝉惭道,“大将军,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柳籍言归正传,“都杰尔赤又去打什么歪主意了罢,我们不必跟着绞尽脑汁,只须以逸待劳。秋蝉,带贵宾下去好生安排住宿,回来报备。” 龙秋蝉便带人退出帐外,安排住宿去了。 帐内又只剩下了柳籍和赵询两人,柳籍拿过赵询手上的短盒子端详许久,啧啧称赞,却不说一句话,赵询便道,“你喜欢这个盒子?” 柳籍瞟了赵询一眼,“哎,我还以为我跟你不分伯仲,看来是自视过高了,我们的佐帅人见人爱,就连吾皇赏赐,都是别出心裁。” 赵询笑道,“这话让吾皇听到,可不太妙。” 柳籍不以为意,“本就如此嘛。” 赵询道,“还有什么牢骚?” “哈,没了!”柳籍言归正传,“你觉得派谁出战更好?” 赵询却道,“我以为你会问怎么连公子也请来了。” 柳籍戏道,“秋蝉向来效率极高。” 赵询闻言一笑,道,“秋蝉就是太老实了。这个老实鳖,若能请到三千桐,绝不会节外生枝,看来中途有什么变故,才有此番局面。言归正传,你更欣赏谁?” 柳籍直接道,“三千桐。” “可他一句话都没有。” “他本就不是毛遂自荐。” 赵询笑道,“我以为你会更喜欢公子霜钟。” “他确实更适合。”柳籍略略一顿,又道,“但他的身体……” 赵询接道,“你不想冒险。” 柳籍肯定道,“都杰尔赤因误会积怨,兵行左道,严重威胁西壤,中秋决战如若有失,我们就更没有机会了。” 赵询道,“你的打算。” 柳籍道,“三千入阵,公子掠阵,可保万无一失。” 赵询道,“依我看,秋蝉带来的是公子,三千桐只是碰巧遇到。” 柳籍故意曲解道,“这不正是天佑我军?哈哈。” (本章完) 正文 五:君舍魄 洛出水跟在公子霜钟身边摇头晃脑的,一会抱怨居室简陋,要讨伐龙秋蝉,一会又夸奖居室干净整洁,公子霜钟问道,“小丫头,你怎么不跟着玉琴公子?” 洛出水闻言即哼了一声,道,“这是什么话?明明是他不跟着我了!我跟你说啊,我们出门的时候他答应了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啧啧,他倒还真是听话呢,连面圣也找了个借口带着我。” 公子霜钟道,“他对你很好。” “这我不否认。”洛出水笑了笑,有几分受宠的娇柔神色,可转而又道,“谁叫我对他更好?” “哎,奇怪呀,这回他怎么居然丢下我了?”洛出水好像现在才发觉她和三千桐并不在一起,抬头看着公子霜钟,忽又似明白了,笑道,“噢,有意思……” 公子霜钟反倒胡涂了,“怎么说?” 洛出水不答这话,反而问道,“公子公子,你倒说说看,他怎会如此信任你? 公子霜钟微微一笑,也反问道,“那依你看,我可担得起这份信任?” 洛出水被公子霜钟盯得竟有些害羞起来,应了声“马马虎虎”便背着个小手左顾右看,尽量避着公子霜钟的目光。 公子霜钟的目光一直跟着洛出水,洛出水装模作样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如果鸟风阕也曾在他面前如此……确实曾有过,“咳咳咳!咳!咳!咳咳!” 公子霜钟突然咳嗽起来,洛出水闻声急忙转过身,跑来抓住公子霜钟手臂,“公……啊,血,是血!”洛出水看到公子霜钟咳在手心里的血,顿时慌了,拔腿就要去找秦叶医。 公子霜钟一把拉住道,“小丫头,你听我的话么?” 洛出水听到问话,生怕公子霜钟乱来,便道,“要看是什么话,说不说的服我。” 公子霜钟紧紧抓住洛出水的手,解释道,“将士们看见我背着琴,肯定以为我是来对抗师商的,即使,咳!并不是,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观感——如果我病倒了,那个跑来助阵的琴师病倒了,这样的消息如若传开,会引起恐慌,这时候即使大将军出面说玉琴公子才是出战之人,也有可能会被误会是安抚之言。” “可是你……” “我一向如此,并无大碍。”公子霜钟面色苍白,“初见之时,我不也是这样么?” “可是……” “没有可是。”公子霜钟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病情加重,即使机会渺茫,他还是要去赌一把,赌柳籍会让他出阵,“小丫头,你不相信我么?” “真的没事么?”洛出水看着公子霜钟,眼神不避不让,“你认真回答我。” 公子霜钟知道洛出水很认真,但还是笑了笑,“我应该有事么?” “呸呸呸!”洛出水连呸三下道,“说甚么胡话呢?没事最好,哎呀,如此天气,真该出去痛饮一番!” 公子霜钟却笑道,“军中禁酒的。” 洛出水道,“我说的是出去痛饮呐,西壤这么大,难道都没有酒么?” “当然有。”公子霜钟笑道,“我舍命陪君子。” 洛出水听到舍命二字,便觉自己真是生了一张破嘴,忙道,“我说着玩呢,军中禁酒的嘛,我不能让小龙叔为难啊。” 公子霜钟却道,“我带了牡丹粉,不碍事。” “可是……” “你痛饮,我小酌。”公子霜钟拉着洛出水便走。 “哎哎哎,”洛出水双脚往后蹬地,反拉着公子霜钟道,“公子公子,我们不说一声就出去,这样不好吧,他们若找不到我们,会不会担心?” 公子霜钟温柔一笑,道,“你还是我欣赏的小丫头么?” 洛出水果然受不了激将,哼道,“走就走,别小瞧人!” 走上西壤街头,不多时两人便看到一家酒馆。酒馆不大不小,装着几扇门也都开着,在街上便能把酒馆大堂看个精光。 洛出水当先进入,小二上来招呼,“哟,稀客呀,几位?”小二看惯了车来人往,一眼便看出洛出水是初来乍到。 洛出水瞅了小二一眼,“两个。” 说着公子霜钟也进来了,小二看见公子霜钟,暗呼一声,转眼却见洛出水已在大堂坐了下来,连忙小跑过去道,“姑娘,大堂人多嘈杂,小店楼上有上好的包房。” 洛出水往大堂扫了一眼,道,“没几个人啊。” 小二闻言嘿嘿一笑,解释道,“姑娘,现在还不到人多的时候,再有一盏茶的功夫,小的保证这里人满为患!” 洛出水冷笑道,“照你这意思,本姑娘若坐在这大堂里饮酒,再有一盏茶的功夫,就会是个祸患咯?” 小二不过是自夸店里生意好,不料洛出水把话曲解,一时傻眼,连忙纠正道,“哎呀,姑娘莫要误会啊,小的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说顾客的一句不是啊!” “哦——”洛出水闻言作恍然状,点头笑道,“也就是说,来这里的顾客何止有一句的不是,十句百句都算是少的了,只是你不敢说一句罢了?” “啪!” “哎哟,我这嘴!”小二自打一个耳光,委屈道,“姑奶奶,小的衷心愿您吃好喝好,乘兴而来也……” “咳。” “少废话,点菜了!”洛出水见公子霜钟出声,饶了多嘴的小二道,“打十斤酒,二斤牛肉,一只肥鸡。” 小二早已发现公子霜钟虽然俊美,气势逼人,却一脸病容,不像是要痛饮的,而洛出水却是姑娘家,闻言不觉老毛病又犯了,“十斤酒?” 公子霜钟也不咳了,心道,“这小厮倒是有趣,摔了跟头还不服气,须得再来。” “怎么,嫌少啊?”洛出水精灵惯了,就好斗嘴。 “不不不!”小二心里估摸着是多了,“姑娘,十斤酒可不是闹着玩的,……” “谁要闹着玩了?”洛出水冷笑道,“本姑娘饮了十斤酒后,若说起胡话,你便记着,一句胡话,就加一倍的酒菜钱!若没说一句,你看着办。” “这几句听着就像胡话。”小二心里念了一句,问道,“两位还需要什么菜么?” 洛出水指着菜单上的一道红烧鱼道,“这鱼有些贵吧?” 小二笑道,“货源少,是要贵些。” “正合我意啊。”洛出水显得十分阔绰道,“弄它个两尾,一二斤的,去吧!” “好叻!两位贵客等好!”小二呼吆一句,便跑进酒馆后间,问掌柜的如何上酒,掌柜的道,“两斤一坛的,一坛一坛来,别整大坛子,喝醉撒泼,弄翻了酒水岂不浪费?” 看来本就没几个人会看好一个姑娘的酒量的。 公子霜钟问道,“小丫头,你吃得这许多?” 洛出水笑道,“会有人来吃。” 公子霜钟知道洛出水说的人不是三千桐。 那只能是龙秋蝉了。 (本章完) 正文 六:凤皇吟 龙秋蝉安排妥当,回到自己的营账换上盔甲,便到中军帐里来向柳籍和赵询禀报,柳赵二人也正好商议完毕,便叫龙秋蝉带路探看。 龙秋蝉自是先把人带到三千桐的住处。三千桐还未见着柳籍和赵询时就已十分紧张了,这不在中军帐初见的时候,他竟然紧张得连口都不敢开,生怕口齿不清,闹出笑话,所幸他素来的清冷气质暗中帮了他一把,至少柳籍就误以为他“本就不是毛遂自荐,带着孤傲实属正常”。 此时柳籍和赵询来见,三千桐早已平静许多,迎上前道,“草民三千桐,见过大将军、佐帅。”说着又与龙秋蝉互揖。 柳籍笑道,“当初秋蝉只道你是琴仙的徒弟,方才才得知你已是一代琴绝。” 三千桐惭道,“小姑娘爱玩爱闹,非要凑齐三绝,其实草民何德何能,竟得与剑绝前辈同列。” 柳籍道,“确实,剑绝之名,十九年前便有了。不过,秋蝉说你是三绝之首,天下既无异议,你也不必谦虚。” 赵询却道,“惜卿,年轻人懂得自谦,当是好事,你怎要他不必谦虚?” 柳籍闻言想起三千桐在中军帐内时一句不言,十分清冷,与此时的谦虚相较,让人觉得甚是怪哉,便戏道,“他方才一句不言,不似如此谦虚之人嘛。” 三千桐一听便知柳籍误会了,忙道,“大将军说的若是在中军帐内之事,草民……” “不许自称草民!” “是。”三千桐继续解释道,“晚辈一句不言,是因钦慕大将军、佐帅已久,忽而得见,心生澎湃,一时不知所言。” 赵询当时站在柳籍身旁静观,比起柳籍,他对三千桐另有观感,他跟柳籍说“可他一句话都没有”,暗示柳籍三千桐气场不如公子霜钟,柳籍却会错了意,还以为赵询暗示三千桐比起公子霜钟更加孤傲,所以回了句“他本就不是毛遂自荐”,赵询此后又三番五次地暗示公子霜钟或许更好,柳籍却依旧没能领会。 赵询此时听说三千桐是因看到钦慕之人而紧张,试探道,“大琴师是你的老前辈,你和他对阵,有几分把握?” 三千桐毫不犹豫道,“他听到我的名字,恐怕就要认输了。” 三千桐忽地散出一股独孤求败的气场,这是赵询始料未及的,柳籍看见口出试探之语的赵询愣在一旁,笑道,“凤皇,这句话看来也把你压倒了。” 赵询也笑道,“确实。” 柳籍便又道,“三千桐,以后不许造次,若把佐帅惊到,本帅唯你是问。” 赵询闻得此言,苦笑不语。 三千桐虽知柳籍此语乃是戏言,犹是道,“晚辈不敢。” 柳籍岔开话道,“本帅想知道第三绝又是何方高人,那个爱玩爱闹的小姑娘又是谁,和小侄女相较,有几分伯仲?” 三千桐回道,“京城风烟阁的风阕姑娘,美貌无双,才艺绝世,是为尘绝。” 柳籍道,“五年不曾听闻消息,风烟阁竟变化如斯。” 三千桐回道,“晚辈路过京城,所见便是如斯。” “果真是风云变幻,捉摸不定。”柳籍道,“继续说那小姑娘,她是何来头?” 三千桐脑海里浮现出冉红裳的模样,不觉嘴角一扬,“她名唤冉红裳,年方十八,自称说书老娘,在她的一张嘴里,古往今来,无所不包。” 三千桐说到此处,看了看赵询。 赵询敏捷非常,即道,“我的故事,也在她的口中么?” 三千桐闻言连忙收回目光,笑道,“冉姑娘书中所猎之人、事、物皆是举世无双,佐帅风姿独异,想必并无疑问。” 其事必有,三千桐却不明说,柳籍笑道,“这么说来,小侄女比起这个小老娘来,是要逊色一二了。” 三千桐道,“确有不如,不过花妖也在冉姑娘口中。” 柳籍笑道,“小侄女果然有些本事,噢,不对,不对不对。” 龙秋蝉闻言一急,插话道,“大将军,有何不对?” 柳籍吟吟一笑,道,“小侄女比小老娘逊色一二,却在小老娘的口中,如此说来,我们这些在小老娘口中讨生活之人,岂不是都比小老娘逊色一二?这对么?” 龙秋蝉又上当了,哼道,“我看对极!” “哈哈哈。”柳籍大笑,罢了又道,“一直说着小侄女,她跑哪里去了?” 三千桐道,“她与霜钟一道。” 柳籍笑道,“秋蝉,带路!” 龙秋蝉哼了一声,走到前头带路。到了公子霜钟的宿地,却不见半个人影,龙秋蝉回头禀道,“大将军,他们不在,看来是跑出去玩耍了。”三千桐点点头,龙秋蝉又道,“我去看看,由着那丫头去疯,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小侄女倒是可以由着她,但公子抱病在身,又长途奔袭多日,不宜再添劳顿。”柳籍说完这句,龙秋蝉便应声告退,却被喊住,“盔甲卸了再去。” “这不必了吧?”龙秋蝉皱着脸道,“麻烦。” 柳籍命道,“卸了。” “哎哟,”龙秋蝉的脸已皱得跟个苦瓜似的,“大将军,我冷。” “放屁!”柳籍瞅着龙秋蝉只想笑,“快卸了!你还怕小侄女不知道你是龙将军啊?”龙秋蝉不甘不愿,开始卸甲,忽又闻道,“谁叫你在这里卸了?回营里去!” “好好好,遵命遵命。”龙秋蝉说着向营里走去,一边还咕哝道,“唉,早知道就不换回来了,还说是爱将呢。” 三千桐早就听说龙秋蝉是柳籍麾下虎将,却不知如此虎将竟有如此憨厚一面,早已忍俊不禁。 龙秋蝉卸了甲出来,发现柳籍仨人已不在原地,舒了一口气,又念道,“唉,好不容易趁热打个了铁,想在小水面前威风一把,偏她又野脚跑出去玩耍了,亏我机灵,说要出去看看,大将军却又不解风情了,唉!” 龙秋蝉倒是很快就找到了洛出水和公子霜钟饮酒的所在,洛出水已饮了不少酒,兴致正高,看见龙秋蝉便招呼道,“小龙叔,饮酒唷!” 军中有禁酒令,龙秋蝉虽是例外,此时却因为柳籍的戏弄,摆手道,“不能饮。” (本章完) 正文 七:痛饮酒 小二正好端着肥鸡上菜,看到龙秋蝉,嘿嘿一笑,哈腰叫了声“龙将军”,眼神却有些莫名其妙。 “他那眼神,是瞧我没有小水豪爽,笑话我呢!”龙秋蝉思及此,连忙改口道,“我是说酒不能这么饮,要换大碗!” “至少要这么大的!”龙秋蝉还不尽意,又补了一句。 小二连连应承。 洛出水补道,“再打十斤酒,另打五斤备着。” 小二自又是连连应承,退下去拿酒。 龙秋蝉笑眯眯看着洛出水,赞道,“不赖嘛。” 洛出水得意道,“小龙叔,你又不是不知道祁大哥和卓三哥是什么样的人,我跟他们两个混在一块,能不有点酒量么?” “嘿嘿,这话说得准。”龙秋蝉笑道,“说到少陵和阿舒,他们都还好吧?” 洛出水脱口便道,“好啊,当然好了!跟小龙叔一样,老大不小了还未结婚生子,那还不好怎地?” “嘘嘘嘘!”龙秋蝉知道公子霜钟认真听着,但见洛出水张口便来胡闹之语,急得连连嘘停。 洛出水却不以为意,哼哼笑道,“嘘甚么?小龙叔,还没饮呢,你就要嘘嘘?” 公子霜钟被这话逗笑,却又忍着,笑声一时变成了咳嗽。 洛出水听到咳嗽声便是一惊,刚想起身,却被公子霜钟递了一个眼色,便又生生地坐回原样,龙秋蝉倒抢得先机关切道,“公子,你可要紧?” “我无碍。”公子霜钟轻轻一笑,又怕坐久了露陷,便又道,“两位斗酒,我坐在一旁滴酒不沾,似乎颇煞风景。” “大碗来咯!”小二高兴地拿来一只大碗。 洛出水管不着其他,盯着公子霜钟道,“公子公子,你说什么话呢,我可没嫌你……哦,该不会是你嫌我粗鲁吧?” 公子霜钟闻言即道,“小丫头,你这说的是甚么胡话?” 小二此时不知为何眼睛一亮,转身退下去之时略看了洛出水一眼,洛出水眼尖发现了,不由得一奇,猛地拉住小二道,“哎,你那什么眼神啊?” 小二竟如实道,“小的方才听见这位公子说‘你这说的是甚么胡话’,小的便不由自主地瞧了瞧那酒,似还不曾饮去十斤,嘿嘿。” 洛出水听出意味来了,倏地立起,揪住小二的一只耳朵,小二疼得大喊,“哎哟,疼疼疼,我的姑奶奶哟,小的没招你惹你哎,你这是作甚?” 洛出水气道,“你姑奶奶作甚不行?我倒要看看你这耳朵是什么构造,嘿,真够灵的。两倍就两倍,少不了你的。” 小二哪敢贪求,连连求饶,“不敢不敢。” 洛出水却道,“你还是瞧不起本姑娘!” 小二冤道,“哎哟,小的哪敢,这里可没有熊心豹子胆给小的吃啊。” “没有熊心豹子胆,大碗总有吧?”洛出水气道,“你只拿来一只大碗,这不是瞧不起本姑娘又是为何?” 小二此时才知错在哪里,忙道,“小的知错,小的知错,姑奶奶你海量,小的马上再添十个八个大碗来!”心里却道,“这般就醉了么,哎哟!” 洛出水放开小二,哼道,“那还不快去?” “哎哎哎,马上去!” 龙秋蝉和公子霜钟都深知洛出水的脾性,不过小姑娘爱闹,便都不理,待那小二端上来十个大碗,龙秋蝉才笑道,“以后见着这位小爷,须知有酒生意了,不可稍稍怠慢一点。” 小二哎哎应着。 吃饱喝足,已是入夜,洛出水付了酒钱,又打赏了小二一份,一并问那小二,“你说,我像是喝醉的么?” 小二欢天喜地的收下了赏钱,自不敢说是。 返回军营,龙秋蝉由衷赞道,“小水酒量见长,小龙叔都不得不佩服了。看来大哥没少被你折腾吧?” 洛出水闻言“喝”了一声,瞅着龙秋蝉道,“小龙叔,你是不是醉了?说甚么胡话?就我还能折腾他?他整天在我耳边念叨,我的头都要炸了,我还折腾他,嘿!” 洛出水连连摇头,忽又道,“哦,说到家里,小龙叔啊,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啊,家里人都想着你呢!” “快了快了。”龙秋蝉笑着敷衍一句,岔开话题,“话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还不是那烂木桐惹的?”洛出水又要胡说了。 龙秋蝉惑道,“烂木桐?” “就是你那个玉琴公子!” “哦——”龙秋蝉恍然也似,忽又问道,“对咯,玉琴公子怎会离开杭州了?” “找他夫人!” “啊?什么?”龙秋蝉大感惊奇,“玉琴公子结婚了?” “像你啊?” “啧!” “好了好了,跟你说笑呐!”洛出水被龙秋蝉的憨态逗笑,认真道,“妙音出来找一个叫妙音夫人的人,可谁又知道是谁呢?” 龙秋蝉听得一头雾水,“没大听明白,你的意思是玉琴公子也不知道那个什么妙音夫人是谁,在哪个所在么?” “还说没听懂?”洛出水笑道,“就是这么回事,好玩吧?” 龙秋蝉却不知哪里好玩,又问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洛出水笑道,“妙音说了,往西走,找不到就来拜会大将军和佐帅。” “哦。”龙秋蝉若有所思,忽道,“小丫头,你说到玉琴公子怎么神气活现的,该不会对人家有意思吧?” “呸呸呸!一根烂木桐,有什么好的?哎,对了!公子公子,”洛出水忽地转头跟公子霜钟道,“你不是说要找小神医治疗咳嗽么?我们回去就去拜会小神医好不好?” 公子霜钟淡淡道,“当然好。” 龙秋蝉却道,“公子知道那个妙音夫人么?” 洛出水抢道,“谁都不知道!” 公子霜钟跟着道,“我也是从小丫头口中得知玉琴公子在找妙音夫人。” 龙秋蝉“哦”了一声,洛出水看着龙秋蝉,笑嘻嘻地,“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我还要跟你说,就算知道,那第一个知道的人也是我!” 龙秋蝉不搭理,却是又道,“那可是奇了。” “小龙叔,你别不服!”洛出水听差了,有些误会,“烂木桐孤苦无依,眼下就我跟他最亲近,他有什么心里话,都须先跟我讲,我是第一个,哪里奇了?” 龙秋蝉笑道,“是是是,你跟他最亲,就差没亲……” “啧!”洛出水射了龙秋蝉一眼,阻住龙秋蝉滑倒嘴边的话,心里却十分欢喜,幸好有夜色掩却羞态,洛出水拉住公子霜钟道,“公子公子,咱们走快几步,不要理他!” (本章完) 正文 八:琴之道 龙秋蝉卸甲出来时不见柳籍三人,原是赵询将三千桐引到了自己的卧处研究琴谱,柳籍难得无事,便也跟着去了。 三千桐身披僧衣,项挂佛珠,赵询早便好奇,此时笑道,“三千桐,你这身穿着,令人耳目一新。” 三千桐应道,“佐帅说笑了。” 柳籍接道,“看你也不似出家人,为何这般打扮?” 三千桐回道,“此件僧衣,是晚辈路经万佛寺时云海禅师所赠,晚辈素来喜静,亦颇好佛理,得此僧衣,乃一缘耳。晚辈本欲将此僧衣珍藏在箧,奈何小有微名,所遇颇多仰慕者,为便行脚,竟披上僧衣佛珠乔装,说来惭愧。” “云海禅师是得道高僧,想必不会轻易赠人僧衣。”柳籍笑道,“你果真不凡。” 赵询又道,“仰慕者颇多,恐怕也是自谦之语,若非有万人空巷的魅力,又如何拦住卿之行脚?卿既到京师,肯定见过孟皇后。” 三千桐一拜道,“晚辈有幸,承蒙圣上和皇后召见。” 赵询却笑道,“孟皇后爱琴如痴,琴绝入京,她又怎会放过?” 三千桐道,“佐帅料事如神,晚辈有幸得皇后指点琴经。” 赵询一指三千桐,笑道,“你呀,我看我该称呼你后师才对,天下无双琴谱,还请后师过目,凤皇仰求后师指点一二。” 赵询说着便把《天下无双》琴谱递给三千桐,三千桐接过琴谱细看,暗暗一奇,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心道,“皇后竟然把我传授给她的技巧都融入一曲之中……” 赵询见三千桐皱眉,更觉三千桐不是俗类,欣然笑道,“后师,我看到你皱眉了,看来我们这位皇后学生,还得不到老师的首肯。” 三千桐闻言一惊,回过神来,把琴谱还给赵询道,“佐帅此言,着实令晚辈惶恐。皇后此曲,雅丽高妙,晚辈自愧不如。” 赵询笑道,“我也看过琴谱,后师在前,凤皇不敢班门弄巧,只不知是否有幸,能聆听后师操琴?” 三千桐欣然答应,解下更云梳,便为赵询弹奏《天下无双》。赵询听着三千桐的琴音,脑海浮像明灭,却不知根源,欲往深处,旋即无迹可寻。 琴声忽断,恍如一梦初醒,赵询睁开眼睛,看着三千桐——他知道让他神魂激荡的不是琴谱,“三千桐,我听秋蝉说过,你是琴仙焚香和双子绝琴的徒弟,你与我细说分明,你的三位师父是何来历,你琴声里的剑吟,为何如此令人熟悉?” 三千桐回道,“晚辈实在机缘巧合之下拜入师门,并不知两位师父和焚香师伯的出身,还请佐帅见谅。” 赵询不强求,又追问道,“那剑吟呢?你的剑法也是你的师父师伯传授给你的么?” 三千桐曾与冉红裳同行一段时间,多少听过一些赵询和谢飞絮的羁绊,心想此时若告诉赵询真相,免不了扰乱赵询心念,便只说一半,“佐帅竟能从琴音中听到熟悉的剑吟,晚辈殊感讶异,晚辈的剑法确实是两位师父所授。” 赵询闻言不觉怅然,忽又笑道,“没事了,也许我这身正如惜卿所言,确有些谜,现在还不是知晓谜底的时候。” 柳籍在旁接道,“佐帅英明,当务之急是解决战争,待这场战争结束,你即可以向吾皇请假,找寻找寻。” “大将军光知道拿属下穷开心,可是不妙。”赵询一笑,又跟三千桐道,“不过先不管这许多,今日无事,我要听琴绝再弹几首琴曲。” 柳籍笑道,“我是粗人,不通音律,坐在这里不过一牛耳,在下先行告退。” 赵询道,“不送。” 三千桐虽只与柳赵二人相处不过短短一段时间,但已颇谙柳赵二人的性情,见柳籍出言告退,只是一揖,不加客套。 柳籍离开,叫来辛垣无兵等几名得力部将到中军帐内后传下几道命令,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辛垣无兵等人得令,一点不敢马虎,依照吩咐去办。 人去帐空,柳籍立于沙盘前沉思,忽然扭头道,“凤皇……”这一声戛然而止,柳籍四望帐内,此时除了自己,并无他人。“哈!”柳籍不禁一笑,不服道,“我乃堂堂一军元帅,少一名佐帅何妨?” 来到赵询卧处,琴声不绝,柳籍不请自入,打断了琴声,赵询不觉有何奇怪,半带揶揄道,“大将军,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柳籍还以颜色,“平时都是同宿同出,今日佐帅闲散,大将军若依旧马不停蹄,岂不是要把风光占尽?如此事,柳某实不愿为。” 赵询笑道,“你要听琴?” 柳籍道,“琴绝弹琴,当然要听,方才疏漏,没有想到这层,怠慢了。后师,你只管弹,不必管我听不听得懂,我就坐着听一段缓缓弦音,也是享受。” “大将军过谦了。”三千桐淡淡笑道,“琴道乃众道之一名,而以道论,道即是道,元不分一二三四种种,听琴不在技巧,譬如悟道不在机心,万法自然。” 柳籍闻此数语,不觉心悦诚服,赞道,“不错,譬如兵者,诡诈也,此兵之术,犹琴之技也,而兵道者,止戈也,以趋天下大同。” 三人出来,已见灯火,柳籍道,“秋蝉出去找小侄女,还未归来么?” 三千桐笑道,“龙将军和花妖兴趣相投,不醉不归才是正常,但不知霜钟已回来否?”三人边走边聊,来到公子霜钟住所,正好碰见洛出水拉着公子霜钟快步走来,洛出水冷不丁看见三千桐,连忙放开公子霜钟,跑到三千桐跟前笑道,“妙音,西壤城可好玩了,明日你陪我出去罢。” 龙秋蝉在后面追上道,“小丫头,你又说大话,你坐在店里饮了一天的酒,从哪里得知西壤城好玩的?” 洛出水回头道,“我说好玩就是好玩,你管不着!” 龙秋蝉不与洛出水争辩,转跟公子霜钟道,“公子,你陪坐了一天,那才叫受罪,赶快进帐歇息吧,大伙儿还需要你呢。” 公子霜钟闻言不禁咳嗽起来,洛出水急走到公子霜钟跟前,唤了一声“公子”,就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公子霜钟忍住咳嗽道,“我没事,进帐吧。”说着向柳籍和赵询略点了点头,以示问候,便迈步进帐。 柳籍和赵询没有跟着进帐,闻着龙秋蝉一身的酒味,柳籍问道,“醉了?” 龙秋蝉一愣,旋即拍拍胸脯道,“没啊。” 柳籍便道,“那说什么胡话?” 龙秋蝉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刚想反驳,却猛地刹住,暗道,“既然大将军都说我说了胡话,那自然没错,我还是赶快溜吧。” “大将军,我这一身酒气影响不好,我得回营换身衣服了!”龙秋蝉丢下一句,拔腿就溜了。 柳籍便跟身边的三千桐道,“今晚到中军帐吃饭,我会派人来请你,告辞。” 赵询跟三千桐点点头,也离开了。 (本章完) 正文 九:宿命生 三千桐进入公子霜钟账房里,但听得公子霜钟跟洛出水道,“丫头,你去找龙将军,问一下可有洗澡的热水,我想洗一个澡。” 洛出水依言去找龙秋蝉,临走前跟三千桐打了一个眼色,“妙音,你不许走开啊,回来我必须要看到你!” 三千桐会意道,“那你要快去快回。” 洛出水已离开,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CoM 公子霜钟即开门见山道,“三千桐,别人看不出来,我却知道得分明,你有什么想不通的? 三千桐见公子霜钟的语气虚弱,便知公子霜钟方才在帐外乃是掩饰,不由得心一紧,他不想看到公子霜钟有什么差池,同时也感佩公子霜钟抱病出师,由此不觉更加郁愤,竟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拳头道,“我想不通大琴师为何……” 三千桐郁愤难抑,却还是说不下去,公子霜钟却云淡风轻道,“我倒以为十分平常。” 三千桐不敢置信,“平常?” 公子霜钟道,“换个角度去想,你就不会觉得想不通。” 三千桐道,“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公子霜钟摇摇头,又道,“你想过没有,焚香为何传授武功给你?” 三千桐闻言细思,恍然讶道,“你的意思是说,焚香师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可是,师伯又如何知晓?” 公子霜钟微微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焚香是如何知晓的,但我相信她的预感,不然她口中的妙音夫人,又从何而来呢?你又为何出来找寻呢?” 三千桐静默片刻,道,“我不能接受。” 公子霜钟轻笑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执拗,每个人都各有宿命,他所做之事,也并非全由得他控制。师商帮助鬼域已经是事实,而你现在要做的,是接受这个事实。” 三千桐不愿妥协,“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公子霜钟摇头冷笑道,“我不喜欢苦衷这个词,凡是人,都是他自己的,冷硬到底,又能有什么苦衷?我只能说,每个人都有他的宿命。” “宿命?霜钟为何一而再地强调这个词?他到底在想什么?”三千桐暗暗纳罕,随之也颇冷峻道,“我不会被其他情绪影响。” 公子霜钟咳嗽起来,三千桐便知出言造次,此番同行西壤,谁来出阵并未有明确布置,三千桐这样一想,便欲说抱歉,却被公子霜钟拦阻,“我想休息了。你跟丫头说,水烧好了就来叫我。” 三千桐退出帐外,并不离开。 “哎?”不多久,洛出水就回来了,看见三千桐在帐外,奇道,“妙音,你出来作甚,都叫你看着公子公子了!” 三千桐回道,“霜钟已经歇下了,我答应你不走开。” “哟,你还得意了?”洛出水乐道,“我叫小龙叔安排人烧水了,公子公子歇下了,那怎么办?” 三千桐接道,“水烧好了,你便来叫醒霜钟。”又道,“咱们先回住处吧。”洛出水不动,三千桐便又道,“你要留下来?” 洛出水点点头,“我跟小龙叔斗酒,公子公子就坐在旁边,你也知道,除了牡丹药酒,他是素来忌酒的,被酒气熏了一天,肯定不好受,我得看着他。” 三千桐也觉应当如此,便道,“若大将军问起,我便说你们已经吃了。”三千桐说这句话的时候稍稍提高了音调,原是说给帐内的人听的。 洛出水催道,“别啰嗦了,等下找你不见,就要找到这里来了,当面拒绝大将军的邀请总是不好,快走吧!” 是夜,公子霜钟病情突然加重,拿出牡丹粉却找不到酒水来兑,走出帐门,正被前来探望的洛出水撞个正着,公子霜钟见是洛出水,便放下戒备,忍住咳嗽道,“小丫头,你怎么跑来了?” “我……”洛出水不敢说出担心二字,反问道,“你跑出来做什么?” 公子霜钟道,“你轻功好,帮我到西壤城里取些酒来。” 酒? 公子霜钟要酒,那便是犯病了,而且是急病,若非如此,以公子霜钟执拗的脾性,断然不会贸然开口。 洛出水心里发慌,又知道公子霜钟是个极孤傲之人,不敢戳穿,慌里慌张道,“你你,你等我啊,我去去便来!” 洛出水说着便轻身离开,疾速赶往城里。溜到白天饮酒的所在,洛出水拿了一坛酒边走边道,“尊贵的酒神,你听好了,读书人不问自取可不能叫做偷啊。” “我读过书么?”洛出水忽地自问一句,又道,“那还用说?太白老爹好歹逼着我读了几年私塾,喝,那教书先生简直不是人呐!哎,公子公子怕是要等不及了,走咯!” 三千桐住在洛出水旁边,听到动静,便知是洛出水跑去探望公子霜钟了,便也起身偷偷跟着过去,来到公子霜钟帐外,却是静悄悄的,正自纳罕,忽闻有人低喝一声“什么人”,紧跟着是一记破风声响,三千桐侧身躲开攻击,应道,“霜钟,是我。” 公子霜钟听到三千桐的声音,收回警戒道,“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三千桐进帐并掌灯,灯光一亮,三千桐便看到公子霜钟一脸惨白地倚坐在床头,不由得一惊道,“霜钟,你……牡丹粉呢?我帮你兑酒饮了。” 公子霜钟道,“没有酒,让丫头去取了,不刻便回。”三千桐不知说些什么,反而是公子霜钟又咳了几声继续道,“你比我好命。” 三千桐知道公子霜钟的意思,没说什么,去挑了挑灯芯,让灯火更明,两人默然对坐片刻,洛出水忽在外面喊道,“公子公子?” 三千桐闻声出来道,“花妖,是我。” 洛出水奇道,“公子公子呢?” 三千桐笑道,“自然是在里面。” 洛出水一喜,“我把酒拿来了!” 桐水二人帮公子霜钟兑了牡丹药酒饮下,公子霜钟便觉缓和许多,洛出水看不出来,担心牡丹药酒功效不大,便道,“公子公子,我把小神医叫来,我知道他藏在哪里。”洛出水说“藏”,是因一天过去都未见到秦叶医,而在洛出水心里,他们三人是“贵客”,秦叶医既不出来见客,自然是藏起来了。 公子霜钟摇摇头道,“小丫头,我已跟你说过,不要惊动小神医,我的身体素来如此,并无大碍,你不听话么?” 洛出水弄不明白公子霜钟为何坚持不就医,只知道公子霜钟说出的话不好违逆,三千桐早已猜到原因,此时自不敢告诉公子霜钟柳籍已拟定决策,起身拉了拉洛出水道,“花妖,我们回去吧。” 洛出水也觉得该走了,便跟公子霜钟道,“公子公子,明天我和妙音要去西壤北界观赏风景,你去不去?” 公子霜钟看了看三千桐,转头淡淡一笑,答道,“我不大喜欢走动,何况我是来找小神医治咳嗽的,明天该去拜见了。” 公子霜钟的话淡而有力,洛出水纵然不舍,也只得依了,“等你治好咳嗽,我们再一起去!”公子霜钟答应下来,洛出水便与三千桐离开了。一盏孤灯微微亮着。 (本章完) 正文 十:对鬼刀 翌日清晨,洛出水和三千桐出了军营,一路慢行,人情风光甚好,不觉间已走了许远,人烟逐渐稀少,而风景愈加壮丽。洛出水和三千桐久居杭州,所见景物皆是以细腻柔美见长,西壤的粗线条倒是让他们开了一番眼界。洛出水兴致极高,跑在前面吆吆喝喝,三千桐则是慢条斯理地跟在后头。洛出水兀自玩耍,回头不见三千桐跟上,便原路折回,欲加以催促,入眼所见,却是气得她肝疼肺痛——只见三千桐被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七个人团团围住,不敢轻举妄动。 “该死!”洛出水骂了一句,疾步冲将过去,突入包围,与三千桐并肩站在一块。闯入包围圈,洛出水方看清形势,回路已被阻断,七人之首正立在路中间。 洛出水的突然出现似乎打乱了围堵七人的部署,那七人蒙头盖脸,眼神却透露出一丝讶异——他们早就看见了洛出水,且断定对方走出许远,绝无可能回来得这么快! 其余六人都看着为首之人,等待命令。 洛出水站在三千桐旁边,本该觉得安心,却听得身边之人低声道,“花妖,待会交战,你抓准时机逃出去,到城里搬救兵。” 洛出水闻言登时有些紧张起来,咽了咽口水,掩嘴悄声道,“妙音,你打不过他们吗?在断桥那时你不是很轻松地就打败了八个人的吗?” 三千桐道,“今时不同往日,那时的八个人武功平平,此时却有一名高手,何况当时我有烟秀月在手,而你也引开了其中二人。” 洛出水道,“我还可以引开两个,刚才闯进来时,他们没能挡住我。” 三千桐怎会同意,“太冒险了,你出去对我也好。” “哦,他是怕我碍手碍脚!”洛出水听出弦外之音,不太好受,强道,“你没有剑,夺过来一把不就可以了?” 三千桐道,“他们拿的都是刀。” “噢。”洛出水这才发现对方手里都是雪亮雪亮的弯刀,有些尴尬,“你用刀走剑路不成么?我知道很多高手都可以的。” 三千桐苦笑道,“我的入梦剑式还未练到好处,而刀与剑又极不同,用弯刀行走剑路,刺、挑、扫等皆有不逮,不逮之处便是空门破绽,面对高手,如同儿戏。花妖,莫要紧张,听我安排。” 洛出水镇了镇心神,又道,“他们怎么不攻过来?” 三千桐道,“对方有个高手,他知道我不简单,所以按兵不动,想抓住我的破绽,这里又人迹罕至,他们不怕长时间耗着。” 洛出水脑瓜倒是灵光,即刻领会道,“他们是有备而来的!他们是什么人?哦,难道还是上次那几个?” 三千桐道,“我不敢肯定,但至少为首之人不是。” 洛出水问道,“那怎么办?” 三千桐道,“他们的目标是我,待会我往后出击,对方为首之人定然不会让我得逞,待他快刀攻向我之际,你趁机溜出去!” 洛出水心知事情非同小可,要三千桐小心,三千桐答应一声,忽地直取身后两人,对方为首之人稍稍一愣,随即快刀直取三千桐,三千桐便即一个扭身,施展从南宫植羽那学来的幻影迷踪步法跟为首之人纠缠在一处,洛出水见机溜出包围圈,急急奔回西壤。 为首之人见洛出水跑掉,心下一紧,急欲速战速决,却苦于三千桐身法如鳅,不能如愿,暗暗恨道,“果然难缠!” 三千桐利剑不在掌中,出招变招,颇为见窘,心想就算有根柳条也会使情况好得多,但西壤北界荒凉,不必说柳条,就连径直的草也难得一见。想起洛出水曾叫自己夺刀,三千桐无奈之下只好照办,事情却比想象的要困难百倍,只要自己的手接近对方刀柄,为首之人的鬼刀便直取而来,不得已又得撤身闪避,转而寻思突破,又发现对方七人布阵严密,根本无从着手,在此窘境之下,若无幻影迷踪步法护佑,恐怕早已变成他人刀下亡魂。 性命攸关,三千桐的思绪在短短的时间里便翻转了百十次——以前从未听说过剑术高手在无剑之时会似自己一般笨拙,不过自己的幻影迷踪步法用得得心应手,也足欣慰! 三千桐豁然之时,察觉对方为首之人招式紧凑之间微微露出一丝急躁——“不错,这是因为对方害怕小水搬来救兵!” 三千桐方才还因躲闪得千钧一发而心惊,此时却是被划上一刀也觉悠然——敌躁我静,可久战待援。 再说洛出水轻功绝妙,很快便已跑出几里路,人也渐渐冷静,回头细思,但觉不安,即俯身抓了一把泥沙,沿原路匆匆折返。洛出水轻功之妙,来去如电,突然又闯入战圈,围堵之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但见洛出水将泥沙撒向为首之人道,“****你大爷!去死吧!” 三千桐也料不到会有这一出,微微一愣,随即被人一拉,不就是突然跑回来的洛出水?洛出水拉起三千桐撒开腿便跑,跑出一段路才骂道,“你这根烂木桐还叫我莫要紧张,你都忘了我教过你万里一息啦?他们哪里跑得过我们!” 三千桐彼时担心洛出水安危,确已忘了这一层,闻言不免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却又听洛出水道,“他奶奶个熊,我最恨的就是这种拦路的坏人了,要不是知道打不过他们,我非杀光他们不可,一个不留!”三千桐闻言忙道,“我们都跑出来了,便不用再计较了,以后小心些便是。” 围堵拦杀之人错过机会,皆是恨恨不已,事已至此,为首之人只得先安排退路,“你们都回去吧,不要留在西壤城里!” 再说三千桐和洛出水一口气跑回西壤城,暂且放松下来,三千桐想起洛出水骂脏,不禁莞尔,“花妖,我真比不上你豪气,今日有此际遇,我想饮酒,如何?” 洛出水见三千桐笑得有些怪,又不知是为何,但听得三千桐说要饮酒,当即应道,“还能如何?那是本姑娘的本行啊,走,去昨天那家酒馆,本姑娘还没饮够呢!” 两人便来到昨日洛出水和龙秋蝉斗酒的酒馆,应人的不巧还是昨日那名小二,小二看见洛出水实在高兴,乐呵呵跑过来,一面吆喝,“哎哟,女侠,你也来了!” 洛出水闻言但觉奇怪,哼道,“你这厮,什么叫你也来了,不应该是你又来了才对?哦,还有谁来了?小龙叔?他那那那那那么闲啊?” 小二笑道,“不是那位大爷。” (本章完) 正文 十一:美公子 “那是谁?” “那位美公子啊。” “他在哪里?”洛出水听说是公子霜钟,登时一喜,不免又忧。小二才说在楼上右间的第三个包厢里,洛出水便两步并作一步赶上二楼,推门而入,正看见公子霜钟眉尖凝愁却又悠然地坐着,嘿嘿一笑道,“公子公子,我也来了!” 洛出水一面说着,一面找了位置坐下,坐在公子霜钟对面,公子霜钟微微抿了抿嘴角,轻轻问道,“你怎么来了?” 洛出水道,“好玩我就来了。”公子霜钟淡淡一笑,没说什么,洛出水又道,“公子公子,你怎么看见我就笑啊?你是欢喜,还是觉得我很有趣?” 洛出水眨巴着眼睛看着公子霜钟,此时小二跟着三千桐恰好赶到,公子霜钟看见三千桐来了,道了声“坐”,三千桐便落座,小二即十分热情地跟洛出水道,“女侠,要十斤酒,再打五斤备着?” “这家伙劣性不改!”洛出水暗道一句,瞪了小二一眼,“酒什么酒?你不知公子公子是不饮酒的么?还有这人,怎么看也是半个和尚吧?”小二早早便看见三千桐一袭僧衣,十分奇怪,此时哎哎应着,不敢多嘴,洛出水便又道,“上好茶!” 小二应下,又道,“那菜……” 洛出水道,“昨天的鱼不错,再来一尾。” 小二看着三千桐为难道,“可这位……” “哎哟,半个和尚而已,不给他饮酒,肉也不给吃么?”洛出水挥挥手道,“不成给他几根萝卜一把青菜,莫再啰嗦,快去快去!” 小二应声退下,洛出水便跟公子霜钟道,“公子公子,你去见过小神医啦?他怎么说?你怎么又跑出来?” 公子霜钟微微道,“见过了,无碍。”转又道,“丫头,你跟玉琴公子都动过真气,是怎么回事?” “甭提了!”问起这话,洛出水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好好地出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没招谁惹谁吧?嘿,竟被几个毛贼截杀,真是反了他了!” 公子霜钟闻言一动,关切道,“你受伤了?”洛出水哼了一声,回道没事,就在此时,三千桐突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不正是洛出水身上的杀气?但这股杀气之强,绝非洛出水可及,便不由得看向公子霜钟。公子霜钟却突然忍不住咳嗽起来,吓了洛出水一跳,反过来去探询,公子霜钟自是轻道无碍,心中却颇为懊恼,“昨夜让小丫头入城取酒,幸亏没有遇到歹人,我怎会如此粗心?” 公子霜钟缓了缓气,便问三千桐道,“你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么?他们为何要截杀你和丫头?”三千桐回道,“那些人是冲我而来的。”三千桐将路上遇到的两次截杀经过说来,公子霜钟道,“你怀疑两拨人是一伙的?” 三千桐道,“交手之时已有定见,只是今日为首之人的武学异于其余六人,而且比其余六人高出甚多。” 公子霜钟闷声不语,心只道不再相见便罢,若是遇上,只叹宿命,必然手起刀落,一一结果了那些人的性命,同时反复思索,心中不觉已有些了然,便道,“不管如何,以后多加小心。” “那是当然,我可不想草草没了。”洛出水快速应了一句,又笑道,“妙音的剑法还马马虎虎,拳脚功夫就十分难看了,几个毛贼就能把他团团围住,哎!”洛出水一叹,忽又探长了脖子盯着公子霜钟道,“公子公子,我没见过你打架,但看你那架势,啧啧。”洛出水话说一半,啧啧两声便不再说下去,公子霜钟淡淡一笑,问道,“我有什么架势?”洛出水嘴巴一翘,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笑道,“就这架势啊。” 公子霜钟轻呷了一口茶,将话题岔开,洛出水正好又追问道,“公子公子,小神医说你没事,那便是好了,但是你这样乱走,不要紧么?你不在帐里好好呆着,跑来这里作甚。” 公子霜钟虽然久病缠身,却不喜待在住处,在京师时便常跑到牡丹亭陪护鸟风阕,只要看着鸟风阕,他可以什么都不做,倚栏一坐就是一天。窝在军帐里的床上,于他而言,自是比咳嗽还更加折磨。此时洛出水发问,他不想多言,只淡淡笑道,“我喜欢独坐。” 洛出水见公子霜钟言罢便扭头看出窗外,也跟着看出窗外,没什么特别好看,心中不禁纳闷,但也不出言打扰了。 三人在包厢呆了许久,闲聊谈话,听到洛出水瞎猜拦路截杀七人中的为首之人是鬼域那边偷跑进来的细作,公子霜钟不禁莞尔,他相信柳籍绝不会让细作潜入西壤城内,至于鬼刀从何而来,西壤地处边界,毗邻鬼域,有鬼刀实在正常不过,若换作是别人出如此言,他必是连眼皮都不愿抬一下,更不用说出言纠正,此时却不厌其烦地跟洛出水分析,洛出水也算敏捷,不一刻便领悟道,“难不成军……有烂木桐的仇家?” 若果真如此,那便是兹事体大,不宜声张了,洛出水似怕隔墙有耳,出言悄悄,事实却并非如此,至少公子霜钟和三千桐并不认为是如此,所以洛出水的形态在公子二人眼中反倒显得颇为有趣,三千桐笑道,“便当是有吧。” 洛出水奇道,“什么叫当是有?” 公子霜钟代为解释道,“琴绝以琴名重天下,看似不费吹灰之力便达到人巅,不谙其中辛苦者,难免会有几个心生不服,自筑恨墙,但这于玉琴公子却是无妄之恨。” 洛出水脱口道,“哦,说白了就是有些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指着梧桐便骂!但是军中之人懂什么音律,搞不好连‘伏羲见凤集于桐,乃象其形削桐制以为琴’都不知道,犯得着嫉恨烂木桐么?” 公子霜钟道,“丫头此言,是把佐帅也算在内么?” 洛出水闻言一个尴尬,支吾道,“我,我是说一般人,佐帅能算是一般人吗?” “不算。”公子霜钟一笑,又道,“丫头,心直口快可不是在任何场合都是好事,回去之后,切记不可声张。” 洛出水忙道,“这我理会得,但总得跟小龙叔他们通通气吧?不然让那毛贼藏在暗处,难免不会成为后顾之忧。” 公子霜钟道,“他行动失败,必然转攻为守,收敛起来,成不了什么气候。这件事情交给我,你放心。” 洛出水点点头道,“我还懒得理呢!” 三人一直呆到日入才离开酒馆,才入军营,便撞见一人,此人年纪二十有八,生得一副俊美之貌,但因久历边疆沙场,俊美之中又添着一半阳刚,而最奇特之处,是他身上散发着一股股淡淡的药香,公子霜钟三人已猜到眼前人的身份——正是百草阁司空神医名下八弟子——秦叶医。 (本章完) 正文 十二:小神医 三千桐三人昨日并未见到秦叶医,只因秦叶医那时正好外出采药,今日午后方归。 秦叶医回来时正好撞见龙秋蝉,拉着龙秋蝉一同回到药庐。 龙秋蝉成功搬回救兵,也颇自得,侃侃而谈。 秦叶医却问道,“龙大哥既见过相爷,可否见到婉儿,她可还好?” 龙秋蝉闻言回道,“我注意看了一下,没见着那小姑娘。”顿了一下又道,“也没见着那林家妹子,可能是没赶早,她们都出门去了,还愿什么的。” 秦叶医笑了笑道,“龙大哥,我只是随口问问,没别的。婉儿叫我一声哥哥,我这哥哥却欠着她一个约定……五年眨眼而过,也不知她忘了没有。” 龙秋蝉笑道,“哪能忘了,就小医你这医术、这样貌、这人品、这……啧啧啧,天天惦记还怕不够呢!” 秦叶医不与龙秋蝉贫嘴,自去捣药整饬,龙秋蝉军务在身,也不多陪,日入时分,秦叶医忙完一阵,想起三千桐三人,便走出药庐,正好在营门相遇。见到公子霜钟三人,秦叶医也立即猜到了三人的身份,先开口道,“在下秦叶医,看三位模样,想必便是龙将军请来的神兵。” 秦叶医素来喜静,言语不多,看见三千桐三人,也不知为何颇觉冲动,洛出水见秦叶医翩翩如玉,心下便不由一动,“哎呀,他就是小神医啊?不成想竟是这般英俊。” 洛出水不觉已是出神,回想一路所遇,暗暗又数道,“最先是看到鬼,然后是小师叔和公子公子,再接着便是佐帅和眼前这位小神医,怪了怪了,竟个个都比烂木桐好看!” 洛出水想着便去打量三千桐,暗暗地又拿自己去比,从姐姐洛芙蕖到冉红裳,到鸟风阕和西门乱春,再到孟嘉鱼,真是奇了怪了,竟也是个个胜过自己,转念一思,忽地又一乐,拍手笑道,“那不正好是跟我天生一对,哈哈!” 秦叶医听到这话,大觉奇特,便问道,“小病童,此话怎讲?” 原来在洛出水浮想之时,三千桐已自我介绍,同时引介洛出水,笑言素闻八医师喜静,花妖却是活泼非常,秦叶医因此看向洛出水,不偏不巧,正碰到洛出水突然冒出一句“天生一对”,引人好奇。 洛出水兀自出神,冒出一句,才忽地又回过神来,听见秦叶医叫她小病童,还问她此话怎讲,便盯着秦叶医道,“什么此话怎讲?你怎么知道我叫小病童?” 秦叶医轻轻一笑,心下猜到洛出水浮想联翩,又见洛出水转移话题,也不戳穿,“自是龙将军与在下说的。” 洛出水哼道,“小龙虾那嘴也是闲不住,净爱胡说八道!” 秦叶医闻言但觉有趣,又笑道,“你叫小病童,但依我看,你却是无病无痛,倒是这位公子公子……” “咦,你怎么知道我叫他公子公子?”洛出水不等秦叶医说完即把话截了去,公子霜钟正好顺势道,“自是我跟八医师讲的。” 秦叶医彼时口念公子公子,一面主动伸手欲为公子霜钟把脉,却被公子霜钟巧妙躲过,秦叶医一身医术武艺皆是师承妙邪子,非是等闲,彼时不免暗暗惊奇,“他武功之高,实是罕见,却又为何身染重病?”在秦叶医惊疑同时,洛出水已把话头抢去,秦叶医收回疑问,正要回答洛出水,却听到公子霜钟之语,愈发觉得奇怪,他记得此时才是初见公子霜钟,但他心思何其细腻,即顺着公子霜钟的话道,“确是如此。” 洛出水关心公子霜钟的身体,方才她也听得分明,此时问道,“小神医,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哦,你说我叫小病童,却没病没痛,倒是这位公子公子……哦,你快说,公子公子……他是不是有什么要紧?” 公子霜钟眼见心事要被揭穿,又因方才躲闪秦叶医时动了真气,顿觉心血翻腾,偏偏又应了一句老话,即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公子霜钟看见秦叶医,便想到怀里的信,那是临行时西门乱春托他交给秦叶医的,一想到西门乱春,自然便想到鸟风阕,万念翻滚——他本想赌上性命博得琴上第一之名以讨心上人之欢心,不料中途变故,使病情加剧,本以为郁郁不发,也终能拿到出阵机会,却在方才,他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 公子霜钟忽觉气脉翻涌,“噗”地一下咳出好大一口血,人也如秋叶离枝,飘飘欲坠。三千桐立在公子霜钟左首,见状一惊,本能地伸手抱住正在倒下的公子霜钟。 事发突然,洛出水根本来不及反应,看见三千桐抱住公子霜钟,愣了好一会才惊慌失措地扑到公子霜钟跟前,大声叫唤。秦叶医已捏着公子霜钟的手腕探脉,不觉眉宇深锁。 洛出水扭头来问病情,秦叶医只说积病多日,便叫三千桐将公子霜钟抱到药庐。洛出水听说公子霜钟积病多日,大为不解,此时秦叶医虽然已放松,但眉宇深锁之态已被洛出水看见,使得洛出水一时忧心忡忡,眼眶里全是泪花。 将公子霜钟放下,三千桐和洛出水一道走出药庐,洛出水早已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和惶恐,跟三千桐道,“妙音,怎么办?公子会不会死掉,我刚才看见小神医皱眉了。” 三千桐同感忧心,听到洛出水之语,心中不由得一阵发紧,他刚才一直抱着公子霜钟,公子霜钟身上发生的变化没有人会比他还清楚——他从来没见过一个活人的身子会像公子霜钟那样冰冷,如果此时只有他一人…… 三千桐轻轻一笑,摸了摸洛出水的脑袋,宽慰道,“刚才我听小神医说,他皱眉是因为霜钟太任性了,生了病就要看大夫,怎么可以一声不哼地扛着呢!”这后两句话说出来与其说是在安慰洛出水,倒不如说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 三千桐秉性温文仁厚,极易动情,当初便因为感于张水佩和顾风裳的友谊,沐浴更衣为两人拨弦,与人相交,于他而言是一大快事,若非守在烟雨楼十数载,恐怕他早已是交友满天下了。在杭州,有至交花云晴,出来杭州,所遇之人,无一不善,其中更有白玉楼、玉临风、鸟风阕三人令他如沐春风。至于公子霜钟,三千桐非是木石,怎又不知公子霜钟对他抱有的敌意,即使不往深处想,公子霜钟痴恋鸟风阕,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来,而鸟风阕偏就另有所思,其他人不知是谁,三千桐却心知肚明。细细算来,三千桐与鸟风阕齐名,但并无深交,因为受到鸟风阕仰慕而引来公子霜钟敌对,于三千桐而言,也算是“无妄之灾”。抛开这层不论,三千桐对公子霜钟却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其中缘故,他也道不清、说不明。 洛出水得了安慰,稍觉心安,擦了擦眼泪道,“我担心公子公子,可他总是说没事,还叫我不要声张,说什么会影响士气。什么狗屁士气,现在被影响了么?妙音,你说公子公子为什么要那样啊?” 三千桐心中了然,当初还在凉城时,公子霜钟便已谎称赴诊,有意瞒着洛出水,既明知如此,又如何向洛出水说破公子霜钟忍着病情,是为了最终赢得出阵机会? 洛出水见三千桐不答,脑中忽然闪过一道强光,恍然道,“骗我!他骗我!”三千桐闻言一惊,忙道,“什么骗你?”洛出水道,“你刚才说小神医皱眉是因为公子公子生了病却不去看大夫,可公子公子在酒馆里却说看过了,你说他是不是骗我们?” 三千桐才知是自己露了破绽,回道,“霜钟这么做,可能有自己的苦衷,你刚才不是说影响士气什么的么,也许霜钟就是为此顾忌。” 洛出水听了这话,既生气,又心疼,“明明是冷冰冰的一个人,怎会突然热心起来,去管别人的死活?” 三千桐闻言心中泛起一阵苦涩,脱口道,“却不管自己生死。” 洛出水听到此话,不知该说什么,只又伤心起来。 三千桐但觉造次,伸手去拭洛出水脸上的泪迹,又道,“你放心,有小神医在,一定会好起来的。” (本章完) 正文 十三:病西门 柳籍、赵询、龙秋蝉三人正在中军帐里商议战事,忽听得来人禀报公子霜钟昏迷,都觉突然,一齐赶到药庐,龙秋蝉看见洛出水在药庐外,忙问道,“小水,怎么回事?”洛出水被这一问,又起忧虑,泪水也跟着一起涌出,抱住龙秋蝉泣道,“小龙叔。”龙秋蝉便知情况严重,却是嘿了一声,拍拍洛出水肩头道,“哎,哭什么呐?你怕小医搞不定啊?我跟你说,小医可是司空神医最得意的弟子,如假包换,包治百病的呐。”洛出水却是旧话重提,“可是我看见小神医皱眉头了。”龙秋蝉闻言一怔,看到三千桐递了一个眼色,忙道,“你也信呐?我跟你说,小医看似老实,其实也颇狡诈,他每每爱皱个眉头什么的,以示所遇之事棘手,待到问题解决,嘿,不就可以说自己很厉害了?是不是?哈哈。”龙秋蝉笑了两声,连自己都觉无甚底气。 而此时柳籍和赵询已进入药庐,看到公子霜钟在床上兀自静躺着,脸色发白,柳籍便问秦叶医道,“可有大碍?” 秦叶医此时已不似开始时那般脸色沉重,略见轻松道,“还有救,不过十五出阵恐怕是没有指望了,端看琴绝一人的本事。” 柳籍闻言颇为惋惜,“无妨。只是若有公子掠阵,可保万无一失矣。” 秦叶医笑着接道,“看来大将军对公子冀望颇大。” 柳籍听出意味,反问道,“小神医何出此言?” 秦叶医便把察觉公子霜钟武学修为罕见一事道出,并道,“公子武学修为极高,按常理推测,足具护体之能,何以至突然咳血昏厥?” 柳籍闻言,扭头与站在一旁的赵询相视一眼,转又跟秦叶医道,“公子秉性非常人所能揣摸,小神医,有劳了。” 秦叶医心思敏捷,曾听得龙秋蝉说道过几句,当下再闻柳籍之言,心中已有几分明晰,答道,“大将军言重了,救护病人本就是我辈份所当为之事,不敢言劳。” 赵询进来药庐,一直不曾出言,此时忽问道,“小神医,当时公子可有什么异状?你们又说了什么?” “平常寒暄,噢!”秦叶医猛然想起自己曾说三千桐入阵,顿时恍然,“公子数日来忍受积病,原是只为出阵。” 赵询又问道,“小神医此话怎讲?” 秦叶医知道赵询与公子世家颇有渊源,如今公子霜钟在异乡病重,他自然更比别人多加关切,便将心中所想道出,“我听龙大哥说,此遭本只请到公子,却在半路巧遇琴绝,如此如此。公子应是极欲出阵,才会忍受积病之困,默默听候,终因我一句疏漏,刺中心事,加之其他未知种种因缘,才会心绪难抑,咳血昏厥。” 赵询闻言点点头,与柳籍道,“惜卿,你可有发现,公子和三千桐之间有着一层微妙的感情牵系?”柳籍点头道,“似敌似友。”赵询叹一声道,“稍后我再找三千桐一询,以弄清公子心事,待他醒来,好与他一谈,也不负一曲之缘。” 是夜。 三千桐无心睡眠,正好赵询找来相询,他便转移注意力,详说一番,待赵询离去,心下忖道,“此次龙将军是因寻我不到,才找上霜钟,霜钟既然答应,便有一较长短之心。” 想起昨晚饭间柳籍道破战事布置,并征求他的意见,三千桐自认答得并不高明,“晚辈醉于丝弦,于军事谋略之道一窍不通,实不敢妄言,自当奋力配合大将军决策。” 三千桐想到此处,不禁喟然一叹,“我怎不言霜钟更为合适?”三千桐不知己意,只因入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之局——他在凉城时曾向龙秋蝉力荐公子霜钟,比至西壤,因切近师商,渐生上阵一败“罪魁”之执念,及至柳籍安排出阵,他便跃跃欲试,再要他考虑公子霜钟的杀伤力甚于自己,着实有些为难。 赵询经与三千桐一谈,知公子霜钟秉性是因孤傲好胜,即事不与旁人倾诉,屈闷积郁,终至一夕咳血昏厥。惋惜之余,犹觉心疼,只待公子霜钟省转,觅得机会一谈。 夜半时分,三千桐忧思不寐,不觉已来到药庐外,见药庐里亮着灯,便敲了敲门,不刻便有人将门打开,却是秦叶医。 秦叶医看见三千桐,倒不觉诧异,只略轻松道,“琴绝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三千桐见秦叶医神态轻松,暗喜道,“霜钟好些了么?” 秦叶医笑道,“自然是前一秒钟好一些,后一秒钟又好一些。”又道,“你既深夜前来,想必无甚睡意,在这里不方便说话,咱们到营外好好聊聊。公子公子对你如此在意,我甚是好奇呢。” 三千桐闻言不免苦笑,“素闻八医师喜静,不料也是幽默之人,请。” 两人走到营外,找了个偏静之地。 秦叶医并不仅仅是好奇公子霜钟和三千桐之间的友情或是敌意,他听说三千桐曾在洛阳徘徊,又曾面见皇后,心想如此人定然见过相爷,向他打听婉儿的消息,应是个好方向。 秦叶医转入后题,“我听说玉琴公子曾入宫向孟皇后传授琴艺。” 三千桐道,“承蒙皇后宣召。” 秦叶医即道,“皇后宣见,绝非等闲。琴绝入京,以此开端,京师各个侯府大院,想必闻风而敞,不知琴绝对相爷有何观感?” 三千桐见秦叶医忽然问起王文君,立即警觉起来,他不想把百岁案捅出来,灵机一动,回道,“八医师过誉了。在下偶过京师,承蒙老娘宣扬,才有幸得皇后宣见。”又道,“在下确也曾谒见相爷。不过相爷乃一国之相,在下不敢妄自评说。” 秦叶医闻言心动,“你既见过相爷,可还见过一名年纪与你相仿的女子?噢,她是相爷贴身的丫头,一对柳叶眉,一双浅月勾青眼,鼻如削成,身有梨花幽香……” 三千桐但见秦叶医如此细致描说,便知那名女子必是秦叶医极为重视之人,将心比心,一时放下警觉,在脑海里搜刮一遍,想不起王文君身边跟着这样一个样貌的女子,倒是藏身风烟阁的西门乱春,却有几分相似。如此又思道,“风烟阁虽然闻名天下,挤满了五陵富家子弟,却到底是个江湖人的所在。而依八医师之言,此女乃相爷近侍,若非犯下大错,绝不至于被逐出相府,落入江湖风烟。” 三千桐思及此,谨慎回道,“在下是因老娘之助才得与相爷一见,匆匆一会,不曾留意相爷身边之人。八医师提到的姑娘,在下无缘得见。” 秦叶医闻言黯然道,“龙大哥也说不曾见到,看来婉儿果真已离开相府了。当年我未去赴约,必是伤透了她的心。我传书回去,也不见有答复,……罢了。” 三千桐越听越奇,因而追问,才知那约是牡丹约,更是四五年前的事。不过说来凑巧,秦叶医的话让三千桐一直想到西门乱春,不觉又思道,“乱春姑娘眉尖总有一抹淡愁,难道便是为此?听说陆庄主多次邀请乱春姑娘都被拒绝,根源便是乱春姑娘不喜观赏牡丹,莫非乱春姑娘当真就是婉儿?她伤心一场,离开相府,因此八医师寄到相府的信才未收到?哎,怪哉,相爷怎会不知乱春姑娘就是婉儿?……” 三千桐左思右想,但觉各种想法猜测彼此之间颇有矛盾,一时也无头绪,断不能贸然跟秦叶医说婉儿便是西门乱春。 但若是真,岂不误了一对眷侣? 三千桐纠结半天,才想到西门乱春武功极高,如此只要一问秦叶医婉儿可会武功,便可确认猜测,便道,“八医师无须多虑,龙将军和在下皆是匆匆过客,未见到婉儿姑娘,也在常理之中。退一步说,婉儿姑娘若真已离开相府,又何处安身呢?” 秦叶医不知三千桐是在套话,并无防备,即应道,“婉儿医术匪浅,想找个好人家,又岂是难事?” 三千桐闻言一怔,自知惹到秦叶医伤心之处,同时确信西门乱春并非婉儿,倒不是说他知道西门乱春不通医术,而是从秦叶医的话里推测婉儿不谙武功,“能得小神医称赞,婉儿姑娘自不会是简单的女子,能入得婉儿姑娘法眼的,恐怕少之又少。” 秦叶医道,“也罢,便当是我多虑了。”又道,“对了,你刚才数次提到小师妹,她怎么跑到洛阳了?这小家伙,果真两脚一片嘴,都是闲不住吗?哈哈哈。” 三千桐见秦叶医发笑,想到冉红裳带着白玉楼一路折腾,不觉也笑起来,“八医师有所不知,冉姑娘此行认了一位阿哥,跑到洛阳,是为帮那位阿哥找寻故人踪迹。” 秦叶医闻言大奇,“多年不见,那家伙不仅出落得婷婷玉立,也练得能屈能伸了?不知那位阿哥小弟,却是何方神圣?” 三千桐想起旧友,心情朗然许多,笑道,“便是玉海双奇之一的玉奇,白玉楼。” 秦叶医笑道,“记得小师妹以前每每有空便翻着一本叫《武林拾遗》的书,嘴里念叨着三梦,三奇,三绝,诸如此类,难道竟都被她言中了么?” 三千桐道,“冉姑娘确实非比寻常。” 秦叶医倒不以为然,“她跟着到洛阳,想必惹了不少事吧?” 三千桐道,“冉姑娘所到之处皆有崇拜者,大事无有,倒是堵了不少交通。” 秦叶医闻言朗声一笑,既提到冉红裳,自然也向三千桐打听妙邪子等人近况,每每听到奇趣之事,便直笑个不停,三千桐为此也颇觉轻松,笑声不断。 (本章完) 正文 十四:风萧瑟 八月十五迫近,柳籍料定都杰尔赤会有动作,赵询接道,“这半个月来,大琴师似有所企图,每每对我留手,若非如此,恐怕等不及秋蝉回来。半个月忍受,将士们也达到了界点,中秋佳节,军心必有浮动,乐师再以诡音勾挑,一旦崩溃,即不可收拾,看来大琴师的企图便是在此了。” 柳籍笑道,“须知万事万物,盛极必反,鬼域将士志在必得,却不知我们请来了琴绝,此一战,必以大胜为是。” 赵询却稍稍泼了一碗冷水道,“智者不谋无退路之局,三千桐到来,都杰尔赤也许并非绝对不知情,有什么后手,我们也须有所准备,阵上也好见招拆招。” 柳籍笑道,“最晚十五,小神医定能唤醒公子,何愁呢?” 赵询笑而不语,因为事情确实如此,公子霜钟经秦叶医悉心诊治,身体日渐恢复,只是依旧沉睡不醒。 · 公子霜钟突然昏迷,令洛出水十分忧虑,她倒不是不相信秦叶医的医术,只是想到日前遇袭之事,便觉不安。当时因公子霜钟担下应对之责,洛出水便自放心,岂料刚回到军营,公子便倒下了。 洛出水不知所措,跟三千桐说出心中忧虑,三千桐不敢怠慢,暗中知会赵询,赵询闻知消息,只道如此这般,万不可声张,三千桐自是依言行事,并与洛出水言明。 洛出水见事情已经解决,不无欣愉道,“那待公子公子醒来,我就好跟他说了,不然他又要暗暗不好受,责怪自己没把答应我的事做好。” 三千桐闻言一敲洛出水脑门道,“这话若被霜钟听到,可饶不了你。” 洛出水却一吐舌头,哼道,“他不就是那样的么?明明很热心,却整天故意板着个脸,冷肃肃的。” 三千桐也不说什么,淡淡一笑,便当是依了。 赵询得知三千桐曾被截杀,暗觉奇怪——能在短短的时间内组织人马实行截杀行动,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知道三千桐的身份,二、了解三千桐的起居动向。结合两个条件,为首之人必是军中要员。 赵询深入分析,所得如下:三千桐入西壤一行,共遇到两次拦截,一次是在遇到龙秋蝉之前,在断桥驿左近,又据龙秋蝉所述,他在断桥驿遇到卫朝英和耿新回,尔后一同回京,求助于王文君。 “此种种事,可有关联?” 赵询兀自摇头,有一件事他弄不明白,据三千桐判断,前后两拨人马共十五人,后一拨人马中有六个人的武功套路与前一拨人马相似,只有为首之人差异巨大,而前一拨人马只在拦截,后一拨人马却下了杀心,此又作何解?军中何人,对三千桐竟怀恨如斯? 赵询并未轻下断论,找上龙秋蝉询问断桥驿所遇。龙秋蝉不大喜欢动脑,当下侃侃而谈,赵询才知当时除了卫朝英和耿新回,还有八名北灵将随行左右,而且未跟随回京。 卫朝英、耿新回、北灵将,此皆王文君府将……赵询顿了顿,不再深思了。 “此时不宜过多分神它事!待十五战胜,解决都杰尔赤之患尔后,再作深究。”话虽如此,赵询为防军中内务有败露之忧,在柳籍志得意满之时,稍稍出言警训——赵询深知柳籍最在意他的建言,即使当时一笑而过,回头也会细思以待。 · 秋风萧瑟,西壤边城以外,鬼域数十万大军似铁打营盘,在西壤城头观望,茫茫一片。鬼域各军领命待战,军容齐整,令胆小者望之而胆寒。 都杰尔赤久攻西壤不下,虽积恨愈甚,却并不急于举全军之力猛攻,反而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按兵不动,与柳籍军僵持,尔后才又频繁发动进攻,双方皆有死伤,不在话下。 鬼域兵众,几乎十倍于柳籍军,都杰尔赤亦非泛泛之辈,领兵有方,进退有常,长时间消磨柳籍军力,也让柳籍颇为头疼。期间柳籍屡屡派出使者言和,都杰尔赤一概不受,使者甫出城门,便被乱箭威慑,举步不前。 相持五年,都杰尔赤深入了解柳籍、赵询,刺探情报,其中最使他心动的一点乃是五年以来,柳籍不曾向朝廷请求增援一兵一卒,守卫西壤主力,仍然是五万龙虎兵,其余五万将士乃当年姬阮麾下弱士,虽经柳籍多年调教,却仍不能与龙虎兵相媲美,只负责后勤粮草事宜,都杰尔赤认为,如此只需奇谋破城,击溃龙虎兵,便可挥师中原,也不怕讨不了柳籍、赵询之命。 经过五年的且战且筹谋,都杰尔赤终于得到大琴师师商,经师商之助,一时势如破竹,曾连续几次杀上西壤城头,虽未能竟功,但也让柳籍吃紧,而且来不及求援。 都杰尔赤彼时志得意满,犹能不乱方寸,调度前军后军,以逸代劳,频频强攻,柳籍深知西壤并无险可守,若非也是个性不屈之人,怕也是早已放弃,退兵平关,据平关天险抵挡都杰尔赤。 尔后之事,便是赵询亲自拨弦一抗师商,都杰尔赤不知赵询竟是琴手,讶异之余,却观师商从容以对,心下顿生一计,也即是攻城之势忽止的缘由所在。柳籍面对如此形势,心知有异,但又想这岂非正中下怀,至少为龙秋蝉求援抢得几天时间,当下并无多虑,自以不变应万变。 · 鬼域某处营账,护卫森严,营账之内,一人须发皆白,不时以手抚弦,却并不弹拨,观老者容态,无喜无悲,藏住所有心事,不肯透露丝毫。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师商,十九年前入中原挑战天下琴师的西域大琴师。后因败于琴仙焚香,师商复又退出中原,苦隐十九载只为寻得破解焚香琴上名弦之招,却一直无果。 十九载光阴流变,师商不知焚香早已是了无踪迹,此番被都杰尔赤“延请”助阵,心知此生再无冀望重入中原,只求战事推迟,柳籍请出焚香对阵,一了心愿。 十九年前,师商年在不惑,今时今日,亦不过花甲左近,却须发皆白,乍然观之,恍惚以为眼前人已至耄耋。只有一双眼眸明如秋水,因知其心不死。 师商抚弦不停,忽听得门外甲兵响动,却无人声,便知是都杰尔赤造访,并阻止了护卫将士参见。师商并未理会,依旧抚弦不语。 都杰尔赤进来,师商罢弦欠身拜见。 “大琴师无须多礼,请坐。”都杰尔赤见师商欠身,加快几步,扶住师商抱着的双手,姿态恭谨。 师商便坐好,道,“王上怎有空来看老朽?” 都杰尔赤惭道,“军务繁冗,本王确实难以抽出时间常来看望大琴师,还望大琴师莫要怪罪才是。” 师商一拜道,“老朽能襄助王上,实乃荣幸之至,岂有怨怼之理,王上此言,是要折煞老朽了。” 都杰尔赤连连摇头道,“大琴师此话说得过重了。因得大琴师助力,本王才有今日破竹之势,本王非是不知赏罚之帅,此战功成,大琴师当居首功,本王岂有不探望之理?” 师商言谢,又道,“老朽非是军中要员,本不该过问军务,但实在有所疑虑,不知当问不当问?” 都杰尔赤闻言,顿生满脸喜色,伸手一请道,“大琴师请讲!” 师商一拜,道,“老朽想知道,王上何故突然息兵。” “哈哈哈!”都杰尔赤朗声一笑,道,“这确实是本王的事,大琴师按照本王的安排去做便可,无须多问。”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大琴师始终未发全力,本王想知道原因。” 师商即道,“琴,亦战也,不可操之过急。王上以为是否?” 都杰尔赤前时因恨急攻,并未考虑一击而敌不溃的后果,待看到师商从容,才突然回过神来,柳籍非易与之辈,若西壤城破又不能活捉柳籍赵询,却迫使柳籍赵询退回平关,那便是自找麻烦了。 都杰尔赤心中所拟之策,即是放缓战事,一则能令柳籍负性顽抗,固守西壤,二则利用西壤无天险可守之势,在疲敌之时,命师商全力一击,进而一举攻破西壤,长驱直入,使柳籍来不及退守平关,此后不管柳籍赵询何去何从,都逃不脱兵败被杀之局。 师商一个反问,都杰尔赤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为是,点点头,便岔开话题道,“大琴师乃琴上宗师,不知天下可有比敌者?” 师商闻言神色一暗,低头掩饰过去,继而抬头回道,“老朽曾败于琴仙弦下。” “琴仙?”都杰尔赤惑道,“此非大琴师之一梦耶?难道天下果真有琴仙此人?”都杰尔赤疑惑,乃是因他在延请师商之前,便派人入中原打听琴仙下落,从回报讯息来看,所谓琴仙不过是存活在一个黄毛丫头口中的神人而已。而他所说“大琴师之一梦”,又是另一个由头——大琴师当年落败,颇为颓丧,称彼时恍若一梦,而十九载光阴流转,这一语竟讹传为大琴师琴艺绝妙,只能入梦寻求一败。 师商此时心情落落,不想隐瞒什么,“并非是梦。” 都杰尔赤闻言大惊道,“他莫非已被柳籍那厮请到阵中?”都杰尔赤满打满算,绝不容变数,此时一惊,便脱口失言,不仅在师商跟前喊出“那厮”二字,而且惊问之态,也把师商看低了。 师商倒是希望焚香成行,闻言深觉黯然,却不得不强打精神道,“琴仙远在杭州,兼之行迹飘渺,短短时间,又怎能请得到她呢?” 都杰尔赤闻言转忧为喜,却按捺道,“还不知这位琴仙是男是女?” 师商道,“琴仙焚香,妙色玲珑。” 都杰尔赤闻此一言,大觉安心,补回一句道,“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即使琴仙真的能来,料也绝非必然能胜过大琴师的。” 师商笑道,“老朽也真想再会她一会。” 都杰尔赤拍手笑道,“那将是琴战两厮杀,岂不痛快!” 师商道,“王上神勇,必将凯旋。” 都杰尔赤道,“犹须仰赖大琴师神技。” 师商也觉除却焚香,世上再无敌手,但闻都杰尔赤赞语,稍稍一拜,却是默认了。都杰尔赤和师商寒暄半个时辰出来,远远看见尊那木向营账方向走来,便走过去询道,“尊那木将军,那头可有什么消息?” 都杰尔赤问的是西壤的消息,尊那木回禀道,“西壤守军确有轻松之态,但近几日并无城内消息传回,而远望西壤城内,安静异常,末将担心有诈。” 都杰尔赤不屑道,“便算有诈,又奈我何?柳赵二人要唱空城计,本王求之不得!” 尊那木道,“是。” 都杰尔赤道,“本王不怕柳籍诡计,只怕他退缩。” 尊那木道,“并未见他有退缩之意。” 都杰尔赤笑道,“哈,好得很!” (本章完) 正文 十五:画戟银龙 清夜朗月。 鬼域中军帐后的演武场传出阵阵铁兵之鸣,只见月下一人单衣披发,手中挥舞着一杆银亮长枪,细看来,不正是鬼域神兵新晚银龙? 都杰尔赤继承王兄都杰尔沁的新晚银龙枪和银龙枪法,一身本领,率领新晚将士东征西讨,入敌阵取敌将首级直如探囊取物。一统鬼域之时,都杰尔赤二十有二,真正少年英雄,勇俊霸王,负有鬼域银龙之号。 都杰尔赤却毫无快感,唯有满腔仇恨。五年以来,都杰尔赤无时无刻不想着枪挑柳籍并赵询,以血祭父兄亡魂。只听得“噗”地一声,都杰尔赤一枪刺穿木桩,抽枪并扫,又拦腰截断一根木桩,枪头抡过一圈,顺势一戳,将那木桩上截洞穿,干脆利落! 都杰尔赤目中滢滢含悲,死死盯着半空中的半截木桩—— 明日一战,必无往而不利! “笃!” 一声闷响,是长枪带着半截木桩打落在地发出的响声。 都杰尔赤也不知为何,臂力忽然一泻,任着那声闷响在耳际环绕,仰天怅望,一股落寞孤寂之感,如月光倾泻,无法规避。 “柳籍!柳籍!你为何偏偏要来害我父兄?你教本王如何饶得了你!” “王上。” 一声“王上”,将都杰尔赤从落寞中拉回。 都杰尔赤回头一看,来人是尊那木,便道,“尊那木将军,你怎么来了?” 尊那木回道,“来看看王上。” 都杰尔赤收回新晚银龙枪,“回去歇息吧,明日待战。” 尊那木回了一个“是”字,却并未离开,都杰尔赤看着毕恭毕敬的尊那木,忽然一叹,尊那木一奇,询问缘故。 都杰尔赤道,“尊那木将军,你跟随本王东征西讨,一向任凭差遣,绝无二话,但本王知道你心中有话,你且直说,本王愿意一听。” 都杰尔沁战死当日,尊那木跟随左右,都穆龙察劝告都杰尔赤不可侵犯中原,尊那木亦在一旁,前前后后之事,经过多年思索,尊那木心中已有想法,奈何都杰尔赤一心复仇,尊那木不敢多言,此时闻都杰尔赤“愿意”之语,道,“王上,柳籍诚然可恨,然而其为三军统帅,深谙兵道,末将恳请王上多加防范。” 即战之际,尊那木心知尽心备战,方为本分,不想多言它事。 都杰尔赤笑道,“本王只许胜,不许败。扎营于广土,一旦败退,其势则如山倒,即为此故,本王才安排你领十万兵力坐镇后方。” 尊那木正是为此而来,“末将愿往杀敌!” 都杰尔赤一摆手,“坐镇后方,非小辈之功。” “这……”尊那木纵然不甘,也只得道,“是。” 都杰尔赤轻轻一笑,又道,“有尊那木将军坐镇身后,本王无所顾虑。” · 翌日血战,鬼域将帅聚神,无独有偶,在西壤军中,柳籍素衣画戟,对月挥舞,却无声无息,唯有画戟嗡吟,似在为主人倾诉。 一套戟法下来,一直伫立一旁观看的龙秋蝉拍手笑道,“大将军,这几杆下去,定要叫那鬼小子明白如何才是后辈该有的模样,哈哈哈!” 柳籍收回画戟,看了龙秋蝉一眼道,“秋蝉,都杰尔赤是年轻后辈,也是鬼域之主,你身为中原名将,不可口舌造次。” 龙秋蝉闻言抱拳一拜,豪气冲天道,“大将军说的是!末将虽然是一介武夫,但自从跟了大将军之后,嘿嘿,”龙秋蝉语气倏变,整个人瞬间活灵活现起来,“须得做到话不粗鲁,举止有名将之风呐!” 柳籍早就料到龙秋蝉狗改不了****,并无一丝讶异,看了看龙秋蝉,挥挥手道,“你下去吧,站在这里,太碍眼了。” 龙秋蝉朗声应道,“好叻,末将遵命的便是。”快步退下,很快传来呼声,“佐帅,佐帅啊,大将军又嫌弃你家爱将了!” · 清晨。 曦光,露水寒气。 西壤城头,纛旗鼓振,风萧萧兮。 鬼域兵马列阵阔野,琴楼上白布遮掩,看不见内中是否有琴师,都杰尔赤一双鹰眼逼视西壤城头,亦不见有琴师备战,冷冷一笑,即传令先锋攻城,顿时鼓声牛角大振,鬼域先锋将士喊杀声震天,涌向西壤城墙。 不一时,刀戈剑戟相击之声,利器入肉聒心之声,死伤将士哀叫之声,混杂着一道传入三千桐耳里,三千桐顿时眉头一皱。 赵询见状部署道,“都杰尔赤必在午后才会让师商拨弦扰神,三千桐,你还有四个时辰调制入阵情绪。” 虽只有数日相处,赵询已深知三千桐心性,担心比战之日,见鬼域将士败退惨亡,三千桐恐会不忍,然两军交战,气在一时,一点马虎不得,因而战之日,赵询有意带三千桐前往城楼下观战,一则身临其境,知战之难,二则直视守城将士伤亡,知战之残。 三千桐领会赵询心意,起身轻声道,“佐帅,晚辈虽未曾亲历战争,却曾目睹过死亡,皆爱恨嗔痴之罪也,晚辈之琴音,即为断此罪而发,望佐帅勿为晚辈多忧。” 赵询闻言欣然道,“你有此大愿,我便无虑了。” 三千桐告辞道,“晚辈回去看看霜钟。” 赵询道,“去吧。” · 洛出水见三千桐回来,问道,“妙音,佐帅叫你去做什么呀?” 三千桐淡淡笑道,“无甚,熟悉战场而已。”答了这句,转又询问秦叶医,“八医师,霜钟恢复得怎样了?” 秦叶医道,“很好。” 三千桐闻言,欲言又止,最后坐到公子霜钟旁边,默默呆了两个时辰。尔后有人来请秦叶医,秦叶医便拿了药箱,告辞离开。 洛出水早已憋得心慌,见秦叶医离开,即道,“妙音,你什么时候上阵啊?还有,你有几分把握?” 三千桐道,“自从师父传授我入梦剑式,我的内力就与日俱增,虽然剑法进步不大,但洛神音大成,大……咳,师商年老,又经数番恶战,消耗定然不少,我以逸待劳,何愁不胜?只怕他承受不住,白白送了一条性命。” 洛出水闻言恨道,“为虎作伥,死了便死了,有什么可惜的!妙音,我跟你说啊,打架就得一鼓作气,千万不要留情,不然苦的是护疆将士!” 三千桐心知再言,又要惹动洛出水体内杀气,并无益处,便道,“你放心,我会一鼓作气。只是我出阵时候,你须好生照顾霜钟。” 洛出水岂会答应,忙道,“公子公子有小神医照顾了!” 三千桐解释道,“花妖,你轻功虽好,但城头危险重重,我答应要护你安全无虞,怎可让你涉险?你要听……” “听你个头!”洛出水不忿道,“危险重重,你不也去了?跟你说吧,城头的琴楼我早就去看过了,很高,箭矢射到时早已没劲了,若有强弩射来,我正好为你拨档,免得你分神,出了差错,你说是不是?” 三千桐苦笑一声,妥协道,“是,多谢花妖关心。不过你得答应我,必须戴上护额,穿上甲胄,不可任性。” 洛出水只要能跟着上琴楼,其余不论,三千桐所有要求,她似听非听,嘻嘻笑着,一概满口答应。三千桐又道,“不多时我便要去沐浴更衣,准备上阵。”洛出水道,“我也去,顺便找小龙叔要副甲胄换上!”忽又道,“妙音,你要穿什么衣服?” 三千桐闻言看向卧在床上之人,没有回话,洛出水却已了然,待秦叶医回来,两人便去沐浴更衣,按下不表。 洛出水一身戎装,竟有说不出的飒爽,三千桐换上公子霜钟所赠琴衣,蚁裳盘发,超尘脱俗,令人不敢正视。 (本章完) 正文 十六:落阵曲 鬼域。 师商也已整装候发,却眉宇郁结,似有难言之隐。都杰尔赤心中所思,此日乃中原中秋佳节,西壤守城将士纵然面不露思归之色,然血肉之身,岂有无心之理?师商以琴音全力挑动,必致使守城将士意志弥散,失守战之顽强。此似危言耸听,然古之战,实多一时薄弱以致溃败之例。 午后两军对峙,唯有风声呼呼。 师商端坐琴楼之上,看到西壤城头琴楼,俨然也有一人端坐,一人护立,气势逼人,心下暗奇。 都杰尔赤更是诧异,回头抬眼望向师商,眼神似问,“那头琴楼之人是谁?”师商没有注意到都杰尔赤回望,依旧盯着三千桐,这让都杰尔赤有些不快,但很快转过头来,望着城头傲然而立的柳籍、赵询二人。 “不管那后生是何人,绝非琴仙。”都杰尔赤左手一举,毅然挥下,前军进发,师商也同时起手一拨,一阵弦音蕴藏着一股内力,荡向西壤城头。 这股弦音去得神妙,便如同高手运气于掌,一掌打将出去,那股气不散不偏,直奔敌手而去,而弦音之妙更甚,扑将出去,由着师商运转,侵入西壤守城将士耳膜,这一阵便让守城将士打了一个寒战,动作滞缓。赵询闻得琴声,方觉前时应敌,师商手下留了九分,自己虽会弹琴,却不谙弦上之武,能坚持十数日,绝非实力相当之故。 三千桐弦一扣,一股内力也从琴弦上绵绵而出,守城将士顿觉神清气爽,似受了内伤后得到高手以真气疗伤,勇力瞬间增长数倍。三千桐更不停歇,噌噌噌几下,拨弦回敬,师商听到琴声,顿时一呆,转又目**光,兴奋得难以言表,暗道,“你终于来了!”随即以焚香手路回拨几下,原是以琴音问话,三千桐应了,师商便又拨来数声,内力充沛,然琴声中有欲言又止之势,似在倾诉心中矛盾。 三千桐真气一荡,劲力几乎把立在一旁的洛出水推倒在地,三千桐愤而琴音入武,所出正是《入梦洛神音》,琴声铿然扫荡,师商顿觉压力逼身而来,大惊之余,也挥指拨扫,一时琴声于半空相激荡,又相吞噬于无形,鬼域攻城将士浑不知中招,攻上城头,手脚却缓下来,还未想清楚事情,便被一枪戳下城头,死于非命。 都杰尔赤看得真切,但感三千桐不可小觑,下令猛攻,欲以数量压制取胜。 再观师商,此时竟是一脸愧色,中杂迷茫,似欲癫狂,琴弦越拨越急,真气愈来愈乱,只为反制三千桐,奈何三千桐寸步不让。 师商悲忧恐惊,又加之年迈气衰、杂念翻涌,一时难以抵挡三千桐弦音内劲侵袭,内伤积重,忽觉嗓子一甜,却生生忍住,正想拼死反击,却闻得一阵呜呜埙吟,内乱之气霎时得以舒缓。埙吟之声切近,只见一人手握陶埙,飞上琴楼,助阵而至。 吹埙之人一头长发,卷曲而下,皮肤黝黑,神情睥睨,面貌俊朗,带着几分豪气,几分落拓,几分玩世不恭,飞上琴楼,第一件事便是看了师商一眼。 师商看到此人,几乎老泪纵横,回视吹埙之人一眼,眼神透露二字,“小星!” 吹埙之人嘴角一弯,像是回道,“老商,此阵输不了也。” 师商回神黯然一叹,毕竟重又拨弦,说来也怪,这一埙一琴,配合得天衣无缝,三千桐顿感不支,倒不是说论道不足,却是真气不足,那埙声入耳,搅得他心烦意躁,心知对方内力深厚,唯有公子霜钟能与之一战。 三千桐想到公子霜钟,此时却不敢开口,怕散了真气,只扭头瞧了洛出水一眼,洛出水倒是心有灵犀,捂着耳朵道,“我去!” 战势一时反转,鬼域大军神勇异常,守城将士却是心神不宁,三千桐看着守城将士接连倒下,忧心如焚,额头闷出许多冷汗。 柳籍和赵询也料不到吹埙之人闯入,更料不到此人埙吟了得,一人便能压得三千桐无法反击,但见三千桐犹在支撑,便也坐镇城头督战,临危不乱。 三千桐深知此时已是拼命,再有几刻无援,恐怕自己得吐血不支了,正想着可怕,突然一阵急弦响起,扭头一看,不是公子霜钟前来助阵,却又是谁? 三千桐却犹觉惊讶,倘不论公子霜钟及时醒转,算算时间,洛出水轻功再好,此时应也只赶到药庐。 三千桐人在城头,又怎知洛出水是在半路碰到了公子霜钟。 却说公子霜钟昏迷数日,但在秦叶医的料理下恢复迅速,醒来时发现不对,询问秦叶医才知自己已昏迷累日,又听说外头正好开战,不由得精神一振,起身抱起太古遗音,疾步奔出药庐。 公子霜钟动作疾速,秦叶医反应过来时,已看不见人了。 事有凑巧,公子霜钟匆匆赶往城头,半路便碰到前来求援的洛出水,闻说对方阵中冒出来一个吹埙之人把三千桐打回原型,公子霜钟一面疾走,一面向洛出水解释道,“他叫石流星,游走于大漠,乃是吹埙绝手,人称大漠流星埙公子的便是,以音演武,三千桐绝非他的敌手,输了也不冤。” “啊!”洛出水闻言却是一慌,连道,“那还不快点!烂木桐绝不能出事!” “大漠流星,潇洒落拓,竟甘做他人走马,枉也!”公子霜钟惋惜一句,与洛出水如风疾行,不刻便赶到城头琴楼。 公子霜钟看着眼前情状,莫名兴奋,一阵急弦过后,便把埙吟挡了回去,随即琴音又起,虽不比方才那阵急促,却更有诡异,光听琴声,便让人生畏,再辅以内力,顿时令鬼域将士头昏脑胀。 公子霜钟此曲,名唤《寒霜落阵曲》,不同于师商和三千桐的琴音以及吹埙之人之埙吟意在使人意志和缓或烦乱,不思争战,《寒霜落阵曲》以病音入弦,音入脑如蜇,使人头痛欲裂,无法再战,庶几可谓邪音。 三千桐无暇多想公子霜钟怎会如此快速赶到,只扬手拨弦助阵。石流星闻得病音,大为惊讶,心知难以抵挡,又忧心师商伤势,低头一看,暗示师商撤退。无奈师商埋头急拨琴弦,似有赴死之势,石流星无心恋战,只用埙吟为师商挡住病音。 战况愈趋惨烈,师商忽地意志一沉,长日以来压抑的艰难苦痛一夕迸发,合着一股鲜血喷在琴上,人也昏死过去。 石流星见状大喊一声“老商”,随即收起陶埙和琴,背上师商飞下琴楼,不一时便消失在北线。 (本章完) 正文 十七:龙虎斗 鬼域大军见状,顿时军心一乱,更有公子霜钟落阵曲催逼,愈加魂不守舍,莫说攻城,竟连握住兵器之力都消散起来。 柳籍盼的正是此刻,一声令下,放出五万龙虎兵,其疾如风,反冲入敌阵。鬼域大军在突如其来的冲击下阵势大乱,都杰尔赤也都晃神片刻——如此变化实在出人意料。 兵者,时也。 都杰尔赤回过神来,看见柳籍率军出城,心想更待何时,此时以全部兵力推进,必能一战功成,当即喝道,“不许退!”同时拍马冲刺,以令鬼域将士以他马首是瞻。 这一招确实稍稍奏效,看见都杰尔赤马头的鬼域将士,反身跟着进攻,但更多的兵众却纷纷败退,同时与后军压上的兵众缠在一起,行动受制,随之被追上的龙虎兵冲刺,一时哀嚎声裂云天。 三千桐在城头琴楼目睹惨况,拨弦之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扭头去看公子霜钟,却见公子霜钟如癫如狂,毫无收敛之势,旁若无人地拨扫着琴弦,阵阵病音前仆后继。三千桐又顺着公子霜钟略带轻笑的眼神望去,鬼域后军将士难以承受恼神病音,勉力握住手中兵器,一并捧住头颅。 惨烈。 三千桐只看见两个字。 城下,都杰尔赤并不认为自己大势已去,跨着腾龙驹,手握新晚银龙,血红着眼,死死盯住前方;前方,疾卢踏烟背上,一人虎目如电,手中一杆方天画戟,不失一分气势。 “受死!” “且来!” 都杰尔赤暴喝一声,拍马冲来,他知挑落柳籍,战果犹未可知;柳籍不甘示弱,也大喝一声,拍马前冲。 一枪一戟,势均力敌,枪来戟往,一时难解难分,然而柳籍身后有赵询掠阵,此斗有赢不输。都杰尔赤凭着一股血气,不甘败退。 赵询一面观斗,一面遥望敌后,只见龙秋蝉及辛垣无兵一干人等早已将鬼域战阵冲乱,势如破竹,都杰尔赤与柳籍缠斗,本无暇他顾,却偏受柳籍虚晃一招,看见身后兵败,顿时分神,随即受柳籍一戟,被拍落马下,打了几个滚。 掠阵的龙虎兵见都杰尔赤落马,齐齐扬兵戳来,若非柳籍及时拦下,都杰尔赤便要命丧乱兵之下,死于非命。 柳籍拦下龙虎兵,翻身下马,欲观都杰尔赤伤势,不料都杰尔赤神勇非凡,伤极疲极,犹能腾身而起,抱住柳籍厮打。柳籍未防此变,瞬间被都杰尔赤扑到在地,两人赤手空拳地在地上翻滚缠斗,无人可以插手。 赵询拍马上前,也不知如何出手,但见柳籍并无劣势,便下马静观其变。都杰尔赤一心杀敌,自是分毫不让,柳籍多年忍让,此时也恼怒非常,重拳扑扑,也毫不留情,如此两人越打越见血性,更加不可开交。 柳籍却犹有一丝理智,边打边骂道,“都杰尔赤,你这不肖之子,枉我一再忍让,你却不知醒悟,一再犯我边界!” 都杰尔赤闻言更恨,“狗贼,你害我父兄,此仇不共戴天!” 柳籍恼道,“我何时害你父兄?” 都杰尔赤怒道,“偿命来!” 柳籍打回一拳,抱住都杰尔赤又道,“你这废物,如此不知好歹!你可知当年你父王按兵不动,正是我派人暗通之故?” 都杰尔赤闻言一怔,“你说什么?” 柳籍喝道,“我说什么?难道你父王没有跟你说不可侵犯中原?”随即一拳打落,正中都杰尔赤昏穴,竟把都杰尔赤打晕过去。 柳籍当下命人缚了都杰尔赤入城,随又命人鸣金收兵,他却依旧瘫坐在地,与都杰尔赤两番厮杀搏斗,纵然神勇如他,也累得够呛。 赵询端立一旁,看着累得如一滩烂泥的柳籍,不禁微微一笑。 城头公子霜钟拨弦不止,只为一曲未终,带到终了,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打在琴上,三千桐大惊,扑到公子霜钟身旁,却听公子霜钟呢喃道,“曲终了,人须散,风阕啊。”说完身体往前一扑,重又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三千桐吃惊不小,连喊几声“霜钟”,同时伸手探了探公子霜钟的脉象,不由得一慌,猛地抱起公子霜钟道,“怎会这样?怎会这样?你撑住,我带你去八医师那里,八医师神仙妙手,一定能救你,他一定能救你,一定能救你!”三千桐反复念着一句,好似多念几句,秦叶医便真的能救下垂死之人。 此时已是日入,柳籍活捉都杰尔赤,鸣金收兵,任由尊那木在城下叫骂讨人,最后柳籍派人告诉尊那木,都杰尔赤性命无忧,让尊那木回去清点战场,收埋将士。 尊那木无法,只得暂时回营,安抚众人。 都杰尔赤只是伤极疲极,才被柳籍一拳砸晕,被缚到中军帐后不久便已清醒,整个人却安静出奇,不叫不骂。 柳籍和赵询安排好战后之事,听说公子霜钟再次昏厥,虽然忧虑,却无暇分身,两人先来到中军帐里探望都杰尔赤。 都杰尔赤醒来反复思索良久,最后暗道,“原来尊那木将军早就怀疑过了?”忽见柳籍赵询进来,都杰尔赤连忙收回疑思神色,盯着柳籍赵询不语。 柳籍深知都杰尔赤勇力过人,误会不解,也不敢托大叫人松绑,此时见都杰尔赤盯着自己,虽情状颇为有趣,却笑不出来,只低声道,“赤王,你父王与我配合计谋,你怎会一无所知?” 都杰尔赤彼时年幼,心智幼稚,只道造成父兄之死的元凶,一者鄙喜也,再者柳籍赵询,若当年柳籍赵询一鼓作气灭掉鄙喜,岂还有之后鄙喜围城,父兄就戮之变? 都杰尔赤看过都都遗书,其中便载有此时柳籍之问,心知自己仇恨蔽心,气势大减,只低声反问道,“你口口声声,却不知那是什么计谋!” 柳籍道,“我与你第一次交锋,便已说过。当年鄙喜战败,你父王振臂一呼,便可举兵剿灭突番,但剿灭突番,新晚国力必衰,渔人得利。我素知新晚国民爱好和平之故,便私与都都王定计,如此如此。但我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尔沁王子竟也战死,而你王叔都穆龙察似也不知此计,你则更甚,竟举鬼域兵力犯我边疆,本帅之失,以此为大。” 都杰尔赤闻言默然,暗道,“果如柳籍所言,当年父王没有乘机扫灭鄙喜,是担忧旁人渔利,父王与柳籍配合,削弱鬼域联军力量,新晚再行征伐,便势如破竹。鄙喜围城,若无此计谋,无此牺牲,新晚必亡。叔父临终百般劝我,我却未能放下,五年以来,是我害苦了新晚、害苦了鬼域,我愧为鬼域之王啊。” 都杰尔赤本是磊落男儿,既知铸成大错,抬头悔恨道,“父王,您泉下有知,会不会怪罪儿臣?” 赵询闻言道,“赤王,中原有句古话,叫‘朝闻道,夕死可矣’。赤王若有心弥补,明日便可领兵回朝,你我签订和平共处条约,互不侵犯。” 都杰尔赤道,“本王年少顽愚,今当悔过,谨遵将军、佐帅之言。” 柳籍闻言虽然大喜,犹有疑问道,“赤王,你多年不愿受言,今日为何如此爽快?柳某还欲请教。” 都杰尔赤闻言,看着一身泥污,脸上青紫相间的柳籍,道,“打得痛快!”说着兀自笑了起来。 柳籍却怎笑得出来,待都杰尔赤笑罢,便亲为都杰尔赤松绑,此时却有人来报公子霜钟病重,柳籍赵询闻讯皆是大惊。 都杰尔赤因而问询,始知所闻公子者,即是操病弦助阵的白衣公子,凝眉道,“此人乃天纵之才,害其性命,乃本王之过。” 都杰尔赤言罢又问可否一同前往观视,柳籍答应。 来到药庐外几十步,柳籍三人看见秦叶医在候,询问情况,秦叶医回禀数语,看见都杰尔赤,皱眉问道,“你是谁?” 都杰尔赤微微一愣,即道,“本……” “小神医。”赵询截住话头,看了看药庐方向,问道,“都有谁在那里?” 秦叶医回道,“还有龙大哥和洛姑娘。” 赵询便拦下柳籍和都杰尔赤道,“惜卿,洛姑娘认得赤王,你与赤王在此等候,我过去探询即可。”柳籍和都杰尔赤应下,赵询便与秦叶医向药庐走去。 龙秋蝉看见赵询,忙道,“佐帅,你来了!” 赵询点点头,看向洛出水,洛出水兀自担心着公子霜钟,此时心乱如麻,见了赵询,便带着哭腔道,“佐帅,怎么办?” 赵询微微一笑,安慰道,“这里有小神医,无需担忧。”转又问龙秋蝉,“秋蝉,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公子让玉琴进去,那个……”龙秋蝉素来爽快,话一出口,便觉不妥,只怕不中听惹得洛出水担心,连忙转道,“哦,你问小医!小医知道得最清楚,你问小医吧。” 秦叶医便接过话头,委婉道,“佐帅,公子想和玉琴单独聊聊。” 赵询便道,“原是如此,那我们便在外头稍候。” (本章完) 正文 十八:已窅冥 药庐内。 公子霜钟眉目舒展,一扫平日孤冷,凝神望着三千桐道,“三千桐,一直以来,你都很想和我做朋友,对么?” 三千桐道,“是。” 公子霜钟又道,“而我无心,这你也当知道。” 三千桐只道是,却并未追问缘由。 公子霜钟微微一笑,“此时此刻,还来得及,就算只做得此时此刻,我也觉欢喜。”三千桐闻言猛然一阵激动,双目放光,却什么也说不出,公子霜钟看着三千桐又道,“我知道你并非杭州本地人氏。” 三千桐当即会意,嗯了一声,点点头道,“我家本在洞庭边上,然三岁为孤,五岁流落杭州,栖身寒山小舍,幸遇恩师,习得本事。” 公子霜钟道,“你本就叫三千桐么?” 三千桐摇头道,“三千桐是师父帮我取的琴名,我本姓楚,名香秀。” 公子霜钟闻言,神情和悦,眼中却又藏着几分不舍,道,“香秀,人间香秀,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妙了。” 三千桐看在眼里,却不知该如何,轻唤一声,“霜钟。” 公子霜钟笑道,“香秀此名,蕴藏丰厚,始知吾友天下第一,此名之势也。” 三千桐道,“我不贵天下第一名号,只愿能寻得妙音夫人行迹。” 公子霜钟见三千桐目光坚定,嘴角一扬,却又微含一丝苦笑,伸手指向藏着太古遗音的琴匣道,“那匣子里有一卷书,是我多年所得之记载,我名之为《迦陵琴语》,今日便送与吾友。” 三千桐却道,“待你好了,我借阅便是。” 公子霜钟不理这话,又道,“你有不足之处,但我也无法更胜一筹,《迦陵琴语》会帮你弥补弱点。机缘到了,你便翻开它看。” 三千桐忽地起身道,“我现在便为你……” “不可!咳咳咳!”公子霜钟心气一急,便一时难抑,猛地咳嗽起来,三千桐急忙又坐下,公子霜钟一把抓住三千桐道,“香秀,听我把话说完。” 三千桐不忍道,“好,我听你说。” “我自认技巧不输于你,却弹奏不出琴语的境界,也许便是因为我本身的促狭……”公子霜钟说到此处淡淡一笑,“香秀,那卷书,或许只与你有缘罢。” 三千桐此时已很好奇《迦陵琴语》内中到底记载着什么,因为没看过书卷,公子霜钟的话便如同天语一般晦涩难懂。 “霜钟,你是著作者,它只与你有缘。” 公子霜钟摇摇头,扯开话题道,“我有一些话只告诉你,不过不是什么好话,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三千桐闻言一奇,定了定神道,“请说。” 公子霜钟道,“王三百岁,是我杀的。” “啊!”三千桐低呼一声,吃惊不小。 三千桐的演技未能瞒过公子霜钟,公子霜钟却也不说“原来你早已经知道”,而是保持沉默。 三千桐也察觉自己的演技过于粗陋,便又轻声问道,“为什么?” 公子霜钟摇摇头道,“不重要了。” 三千桐知道依公子霜钟秉性,必不会再作解释,缠问无益,但想起当时情境,不禁脱口又问道,“那为什么要嫁祸临风?” 公子霜钟轻轻一笑,道,“不过是一出幼稚的把戏,怎能算得上是嫁祸呢?玉笛公子是什么人,大家都很清楚,没人会相信他是凶手,他自然也不会让自己成为凶手。” 三千桐不解,“那你把临风拉进来又是为何?” 公子霜钟笑道,“害你呀。” 三千桐讶道,“害我?” 公子霜钟见三千桐如此,忽地眉宇一锁,愁情无限道,“你知道风阕对你的感情么?” 三千桐一怔,点点头道,“知道。” 公子霜钟苦笑道,“看来风阕比我想象的还要热情。” 三千桐想起那晚鸟风阕主动提出伴随之语,丝毫不隐瞒情意,又道,“那天晚上,风阕姑娘有所……” 公子霜钟截道,“你喜欢她么?” 三千桐如实道,“喜欢。” 公子霜钟忙又追问道,“只是喜欢吗?” 三千桐沉默良久。 “可有男女之思?”公子霜钟不肯罢休。 “没有。”三千桐此番回答得倒是干脆,转又道,“你说把临风拉进来是为了害我,却不知此话怎解?” 公子霜钟道,“我用玉笛公子的手法杀人,只为引你上钩,虽然并无把握。风阕知道你跟玉笛公子是朋友,她相信你会站出来为玉笛公子开脱。我赌的是你不会站出来,比起嫁祸的手段,这更显幼稚,我却还希望赌赢,想看到风阕对你失望,你说,我是不是无药可救?” 三千桐无言以对。 “哈,你生性悲悯,自然难以理解。”公子霜钟有些落寞,“最终还是我输了。输了的人想请求赢了的人答应两件事,是否又更幼稚?” 三千桐却道,“你说,我都答应。” 公子霜钟忽然十分安静起来,三千桐看着如此安静的公子霜钟,发现大有不同,眼前之人素来冷淡果断,眼中绝无半点犹疑,此时却满覆遗憾之色。 “不要让风阕知道,我为她杀人。” 此是三千桐从公子霜钟口中听到的最刺痛他的话,以致他呆住良久。 “我一定不会让风阕姑娘知道。” 公子霜钟苍凉地笑了笑,又道,“第二件事,你回去之后,带风阕离开京城,越远越好,风阕一定会跟你走。” “咳,咳,咳!” 公子霜钟越来越难压住咳嗽。 “好。”三千桐干脆应下。 公子霜钟缓了缓,又道,“帮我把琴匣取来。” 三千桐照办,将琴匣拿到榻前。 公子霜钟道,“打开。” 三千桐将琴匣打开,看见除了太古遗音之外,果然还有一卷书,另外还有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公子霜钟伸手将小盒子拿到手中,笑道,“这盒子里有一枚棋子,是小国舅,也即钟猛道长托付与我的,现在你拿着,日后代我送还给他,就说我很抱歉,等不了他了。” “咳咳咳,咳咳咳!” “霜钟!” “佐帅曾用太古遗音弹奏《落叶》之曲,我复又弹拨,今我殒落,是时耶?命耶?……这把太古遗音,你代我送与佐帅,没有人更合适做它的主人了。”公子霜钟摩挲着静静躺着的太古遗音,不禁眼眶湿热,再也说不出话。 三千桐应道,“我都会做到,你好好歇息。” 公子霜钟却微微摇了摇头,摩挲着琴弦,忽然“嘣”地一声,么弦竟自己断了。 三千桐见状大惊。 公子霜钟反倒淡然,“我最终还是未能超越你。” 三千桐道,“在城头你就超越我了。” 公子霜钟却是摇头,忽道,“哦,咳咳咳!咳咳咳!”公子霜钟似乎想起有什么话要说,却不住地咳嗽,直至愈演愈烈,不能停止。 三千桐惊慌不已,喊道,“霜钟!霜钟!” 公子霜钟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却已是气息微弱,伸手想探入怀里,却没有成功,三千桐见状问道,“霜钟,你想说什么?”说着凑到公子霜钟嘴边,却听公子霜钟道,“我,我怀里还有一封信,是西...” 三千桐听着微弱的声音,不太清楚,不知听到的是“写”还是“西”,正努力细听时,公子霜钟却猛然一松手,吓得三千桐脸色瞬白,破口喊道,“霜钟!” 这声大喊惊动了药庐外面的人,众人闻声齐齐闯了进来,洛出水看见公子霜钟已是不省人事,“啊”地一声,猛地扑到榻前,抓住公子霜钟大喊,“公子公子!公子公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呀?” 秦叶医也急忙上前探脉,脸色忽地转暗,起身退到一旁,这一进一退,竟未引起洛出水注意,只见洛出水不管不顾,一直抓着公子霜钟摇动,似乎公子霜钟只是睡着了,摇一摇就会醒来。奇的是公子霜钟果然被摇醒了,看见洛出水哭得稀里哗啦似朵带雨梨花,伸手抚着洛出水脑瓜笑道,“小丫头,我的劫已经结束了,你的劫还在,答应我,要听话,一定要听香秀的话。” 洛出水见公子霜钟被摇醒,喜出望外,自然是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连连点头,无有不从。不过她弄不懂公子霜钟说的劫是什么。 但早在两人同游白马寺时,公子霜钟就已知道洛出水和他一样,当时两人都以厌恶佛寺木鱼钟声为由拒绝入寺。三千桐询问同琉璃禅师如何化得洛出水身上杀劫,在一旁的鸟风阕神色易变,便是因为知道公子霜钟身上也有杀劫。洛出水和公子霜钟一拍即合,也有此故,再有公子霜钟释放杀气时,洛出水却从未察觉,也是为此。 公子霜钟说到三千桐,即又找道,“香秀呢?” 三千桐就在跟前,忙道,“我在这,我在这!” 公子霜钟又微笑起来,嘱咐道,“香秀,你答应我,千万不要让我浮肿,很丑的,风阕看了会伤心。” 三千桐应道,“我答应,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你要振作,你要振作。” 公子霜钟但觉满足,然而脑中已满是浮影,已分不出谁是谁,思索此行,虽然自己也有所企图,但终究是王文君之意,公子霜钟聪明之极,怎又会简单地认为王文君针对的只是他和三千桐,至于到底有何隐秘,却还未明朗。 公子霜钟微弱地张合双唇,此时他内心所系,还有那个在风烟阁牡丹亭里的情深女子,然而自己再也无法保护。 三千桐看到公子迷迷糊糊,好似说着什么,但听不清,凑耳过去,依稀听道,“香秀,要小心...” 再也没有别的话,永远也没有别的话了,正是: 南斗云深北斗清, 二十四楼见明星。 情知此事诚难偶, 风烟一去已窅冥。 (本章完) 正文 十九:埙公子 “稍后我再找三千桐一询,以弄清公子心事,待他醒来,好与他一谈,也不负一曲之缘。”此是公子病倒时赵询之言,此时公子溘然而逝,赵询愕然怔在一旁。 三千桐无法相信,恍惚地喊着“霜钟?霜钟?霜钟……”突然猛地立起身道,“不,不,不会的,绝不会的!我不信,我不信!我……我去找他,我要找他问个明白,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三千桐难抑悲绪,操起更云梳,发狂也似地冲出药庐。 柳籍此时也已在场,乍见三千桐狂态,伸手拦住三千桐道,“你要去找谁?你知道他在哪里么?” “我知道!”三千桐愕、急、忿、怒,四血攻心,以至于忘了分寸,“快让开!” 柳籍闻言一愣,心下却也无主意,扭头去看赵询,赵询怅怅然点头示意放行。柳籍无可奈何,收回手道,“你少待,我叫人把疾卢踏烟牵来,路上好有个照应。” 赵询接道,“秋蝉,把白云千里也牵来,快去!” 龙秋蝉不知赵询叫他牵来白云千里是何意,只依言牵来两匹神驹交给赵询。赵询把疾卢踏烟交给三千桐道,“不可冲动。”接着把白云千里交给洛出水,“洛姑娘,你跟着去,路上好有个照应。”说着看了柳籍一眼。 三千桐见赵询叫洛出水陪同,不禁一愕,但事已如此,便道,“花妖,我们走。”洛出水闻言闷声不语,跨上白云千里,跟着三千桐疾驰出城。 乌夜路险,三千桐依凭感觉拍马疾驰,但有酸风射眸,搅人宁息。三千桐既恨、亦痛,既悲、亦忧,心绪万千。 “花妖,你答应霜钟要听我的话,你可还记得?” 洛出水一路安静得可怕,实属反常,三千桐放心不下,因有试探,见洛出水依旧不语,三千桐不觉一阵心苦,只道自己果真一无是处,一念塞心,便又无名糟乱。 · 三千桐要去找师商,同为琴者,三千桐无法理解师商的举动,更何况公子霜钟因此亡故,此时要他理智冷静,实在是勉强。 师商被石流星带到石流星平时落脚的漠边小屋,已是奄奄一息。却说石流星在琴楼乍见师商须发皆白,已是暗暗一怔,此时将师商带回,看着眼前这个风烛老人,恨道,“若我在左右,岂会有今时变故?” 师商却微微摇了摇头,安慰道,“子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小星,事出由我,你不必自责。” “琴仙已有传人,不知她……”师商叹了口气,不待石流星接话即岔开话题道,“我隐居十九载,不知世界,你们年轻人,是一个胜似一个。” 石流星难为道,“老商。” 师商却略摇了摇头,“不说琴上斗武,也是后生可畏。那名白衣公子以病音入弦,琴声所至,别有天地,实属罕见。” 石流星也承认,“这我同意,说到那个病公子,哪一方面都好。” 师商却又道,“但以琴声观之,其人必是情痴,如此逸才,只怕应了那句‘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的古话。” 石流星闻言便知师商又在悔恨自己的行为,连忙道,“老商,那话确实有理,但也并非放诸四海而皆准的,那病公子内功深厚,岂会轻易受伤?” 师商闻言闭上眼睛,良久才又睁开眼睛道,“若能见一见焚香的传人……” “我这便去抓他来见你!”石流星转身便走。 师商深知石流星个性,见势一急,禁不住连咳数声,将石流星引转身,“小星,你助我之时,他们都看见你了,你此时入西壤,无异于飞蛾扑火。” 石流星哼道,“我却不是飞蛾!” 师商婆心道,“小星,别逞强。此役西壤守军大胜,战意炽盛,任你本事再大,也难敌千军万马,何况还有那名白衣公子在,咳咳咳……” “老商,你莫再说了。”放在平时,石流星必言“管他千军万马,我也要把他拿来”,此时师商伤重,只得按捺道,“我去请他来总可以吧?素闻柳元帅素心守正,秉性豪迈,我若只是去恭请三千桐,料他不会为难。” 师商怎又不知石流星打什么主意,他怎又愿意眼睁睁地看着石流星却冒险,“小星,我命不久矣,莫让我孤身凄凉,留下来多陪陪我,成吗?”此语一出,石流星再也抑不住心中悲情,仰头一望,应了一声“好”,即又别过头去。 石流星依言陪在师商身旁,心情颇见低落,外头却是明月当空,对比鲜明。不一时埙声低咽,呜呜然绵延不绝。直到隐隐听到马蹄声,石流星忽地停止吹奏,跟师商道,“老商,有人来了,我出去看看。”师商已极尽虚弱,听到石流星说话,只是微抬着眼看着石流星,石流星便又道,“你放心。” 石流星走出小屋,但听马蹄声急切,恐是来者不善,若有打斗,难免惊动师商,于是乎快步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月下驰来二马,马上之人正是三千桐与洛出水,石流星看清来者容貌,大为惊喜,未待三千桐和洛出水跳下马来,以面露喜色道,“是你们!” 三千桐正自悲愤,乍见石流星,又更怒不可遏,若非石流星,公子霜钟岂会无端殒命?千错万错之人,此时竟犹能面露喜色,三千桐对此简直无法原谅,烟秀月不由自主,铿然出鞘,疾速刺向石流星。 石流星面对三千桐无端的攻势,大感惊讶,他带走师商时,已经知道鬼域要溃败,现在大胜一方怒恨着要赶尽杀绝,简直不可思议! 事情绝非如此! 石流星转念一思,暗道,“此人之琴与病公子截然相反,入仁道,此番怒不可遏,难道是为讨伐而来?老商虽有苦衷,毕竟是为虎作伥一回,……原是为此!” 石流星本以为三千桐绝非敌手,哪料三千桐悲痛化力,入梦剑式磅礴而出,直让石流星也为之一颤。好在两人根基原本就相差甚远,石流星避过三千桐疾风乱雨般的攻势后,渐渐取回上风,留着三分余地道,“先听我解释如何?” 三千桐闻言悲从心来,连刺几剑道,“解释?你要解释什么?你只要告诉我,解释一句便能起死回生吗!” “起死回生?”石流星脑袋嗡然一声,猜到是公子霜钟出事了,大惊道,“那位病公子怎么了?” “你还敢问!我要杀了你,为公子公子报仇!”洛出水突然出手,身法疾速,倏忽间已迫近石流星,石流星只道洛出水也非等闲,急忙拍出一掌。 (本章完) 正文 卷终:怀霜 洛出水身法了得,是倚仗了万里一息心法,武功却甚是低微,石流星电光火石般地拍出一掌,她哪里躲闪得了,慌忙中只能双手交叉,挡在胸前,硬受了石流星的掌力,只闻扑地一声,整个人被拍飞出去丈余。 石流星始料不及,愣了一下。 三千桐则大喊一声花妖,抢去抱住洛出水。石流星并非有意要伤洛出水,愣过之后,也快步跟上。三千桐抱住洛出水,察觉石流星逼近,虽知石流星并无偷袭之意,依旧反手刺出一剑。 这一剑来得突然、疾速,又因石流星为公子霜钟病逝和出手误伤洛出水而抱愧,精神也不集中,来不及躲开,肩胛竟被一剑刺穿。 金属刺入骨肉的声音让三千桐心神一凛,只见三千桐猛地将剑拔出,扔在地上,便抱着洛出水呼唤,“花妖,花妖!” 洛出水毫无反应,三千桐心力交瘁,神魂半失,慌乱中探了探洛出水的气息脉搏,不觉眼前一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三千桐忽地抱紧洛出水,看样子像是害怕洛出水会被谁抢走似的。 石流星看着三千桐的狂态,有些不解,他清楚洛出水只是昏迷。 三千桐紧紧抱着洛出水,整个人都在发抖,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见他放开洛出水,立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去捡刚才被扔在地上的烟秀月,回来又抱起洛出水喃喃道,“小水,我们回去。” 石流星越发觉得奇怪,喊住三千桐道,“你要去哪里?停下!不许走!你可以不听我的解释,但你一定要听听老商的解释。” 三千桐抱着洛出水继续走。 石流星见状急道,“站住!” 三千桐如同未闻,继续走。 石流星追上几步,忍着悲愤道,“大琴师他捱不过今晚!” 石流星平时直呼师商“老商”,此时却呼作“大琴师”,因他知道师商在中原的名声便是大琴师,呼作“大琴师”,三千桐才听得进去。 三千桐果然停下了脚步,忽而慢慢跪下,抱着洛出水一动不动,忽然整个人又抖起来,这次不是失魂发慌,却是含悲而恸。 石流星心有愧意,出言安慰道,“你抱着的那位姑娘,只是昏过去了。” 三千桐闻言浑身剑气一荡,低沉道,“你走,不然我会杀了你!” 石流星虽不清楚三千桐为何会在悲愤时剑意炽盛,但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也并无把握能够全身而退,于是退开几步,等待时机。 洛出水确如石流星所言,并没有死,只是被一掌拍晕了,醒来时发现三千桐在哭。面对三千桐的悲痛,她不知该做什么,因为不知该做什么,所以什么也不做。 三千桐在来时的路上还担心洛出水会不听话,其实当时只要三千桐不允许,洛出水便不会任性跟着,好在赵询先行安排了。 路上洛出水一直不出声,连三千桐跟她说话,她也不回一字。因为她怕一出声就会哭,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就会让三千桐更伤心。此时她任由三千桐抱着她哭,因为被三千桐抱得很紧,所以她能更加深切地体会到三千桐的悲痛,这股悲痛压住了她所有的情绪,甚至连她身上那股强烈的杀意也被冲散,暂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石流星向来无牵无挂,天涯行迹,他看见过很多人恸哭,却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人的哭竟让他也伤心欲绝—— 不知又过了多久,洛出水终于叫了一声妙音。三千桐浑身一荡,低头寻找声音的出源,便看见洛出水淡淡笑着,不禁一喜,又把洛出水抱住。 洛出水被三千桐抱在怀里,感觉温暖,又觉快透不过气了,便低声娇道,“妙音,我快不行了。” 三千桐闻言连忙放开洛出水,洛出水解脱出来,便问石流星被杀了没有,眼角余光却已看见了石流星,腾地起身,即欲开杀,三千桐拉住洛出水,“花妖,他不是恶人。” 洛出水哪里肯信,扭头看着三千桐,大叫道,“你疯了?他害死了公子公子,怎么不是恶人?”三千桐看见洛出水噙着满眼的泪水,心中悲痛,怕松了手,洛出水就会扑上去打杀,用力一拉,便将洛出水抱住。 待洛出水冷静,三千桐又欲走,石流星不想动手,苦请无果,情急之下抢到三千桐跟前拉住疾卢踏烟和白云千里,以示不会让路。 三千桐悲痛心冷,直言不想再见师商,“埙公子,你拉住了马,我也还有双腿。” 石流星闻言黯然,突然单膝跪道,“我求你。” 大漠流星埙公子,北天涯之子,今夜为知音屈膝跪求,正是:千金易得,知音难寻。别人尚可不动容,三千桐绝难漠视。 “我答应你便是。” 得到三千桐允诺,石流星这下不知是喜是悲,眼中泪光闪闪,急急起身,将三千桐带入小屋。洛出水趁机也多看了石流星几眼,但觉石流星肤色黝黑,大不如三千桐。 进入小屋,石流星亦喜亦悲,告知师商三千桐已被带到,师商听得此语,精神不禁为之一振,将省下的力气拿尽来用,睁眼瞧着三千桐。 三千桐瞧着眼前躺卧的孤残老人,一阵悲苦倏地涌来,来时的那股怒气早已消散,抱拳一揖,“晚辈楚香秀,见过……前辈。” 师商开门见山道,“焚香是你什么人?” 三千桐回道,“是晚辈的师伯。” 师商良久不语,待再次开口,却是道,“我本以为只是为了保全儿孙,如今看来,我还是错了……我害死了那么多人……” 三千桐闻此一言,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心里却想,“换作是我,我又会如何抉择?” 但无论如何,在事情还未发生之时,选择几乎没有任何意义,绝大多数的人,或者说,甚至是所有的人,都是在别人喊到一的时候才会真正做出抉择,而一旦做出抉择,事情便无法改变。 “我……能请你弹奏一曲吗?”这是师商在弥留之际最后的一句话。 三千桐点头应允,敛衣端坐。 悲愤于战争无情,哀痛于知音殒身,三千桐挥手拨弦,一曲《怀霜》痛彻而出。俄而,忽闻屋顶雨打,石流星讶然,不知此正是:旷世奇音,大漠吹雨。 明星璀璨,却照人间死别,如此景,如此情,怎能不令人神伤?然吹风飘雨,又待如何?其必曰:断肠之人,无景不伤。 一曲既尽,三千桐念知音之殒,感师商之逝,不能自抑,抚琴呜呜而恸。 后世人吴允喻在《琴操拾遗》中记载:洞庭楚香秀于大漠奏《怀霜》之曲,星为之痛,沥沥化为雨声,后楚不复弹此曲,旷世奇音,竟成绝响。 (本章完) 正文 二十一:曲深微 《怀霜》绝世,一曲深微,感物悟灵,大漠飞雨,流星遏行,此琴绝妙音,盖世无双,后人不复有矣。 · 三千桐恸哭一场,稍稍释放情绪,忽觉此行路尽,只待回城火化霜钟遗体,便与洛出水一道返回洛阳,完成公子霜钟交付之事…… 霜钟交付之事? “霜钟嘱我带风阕姑娘远离京师,却是为何?”三千桐想到此处,思绪不禁一难,当时答应下来,心中却无妥当,“小心?霜钟要我小心什么?” “妙音,你发什么愣?”洛出水见三千桐兀自愣然,出言询问。 三千桐被唤回神,却犹恍恍,拉起洛出水道,“小水,咱们回去罢。” 洛出水被突如其来的“小水”二字唤得耳根一热,结结巴巴道,“回,回去就回去嘛,干嘛动手动脚,我自己会走!” 石流星浪荡北天涯,行迹遍布半个天下,所见所遇繁多,早便看穿洛出水对三千桐怀有情意,眼前女子大大咧咧满不正经,却抵不住三千桐的柔情。 “他看着我做甚?” 洛出水发现石流星在看她,心里不满,暗暗嘀咕了一句。 石流星也即觉得不妥,收回目光,心想三千桐视洛出水如妹,世间美眷,奈何成此落花流水之局,暗叹一声,又思及公子霜钟之殒,更是满怀遗恨。 三千桐和洛出水将行,石流星无话可说,只道了声“抱歉”。 三千桐闻言眼睛一闭,摇了摇头,睁开眼时,却见洛出水恨道,“哼,都是那个贼头的错,我回去便杀了他为公子公子报仇!” 三千桐忙道,“都杰尔赤虽恶,但他身系中朝鬼域两域国是,万不可任性胡来,若否,霜钟的努力就白费了。” 洛出水不肯听话,“那你可要拉住得我!” 三千桐即拉住洛出水道,“是这样吗?” “哎你!你你你…你干什么啊!”洛出水猝不及防,浑身都不由得颤了一下,随即慌慌张张地挣脱三千桐,转跟石流星道,“哎,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洛出水突然关心,纵使是个性洒脱的石流星,也禁不住愣了一下,随即回道,“我还要去找老商的家小,多谢小姑娘关心。” “谁叫小姑娘?” “噢!”石流星失言,抱拳道,“在下…” “这叫什么?熏?”洛出水打断石流星的话,指着石流星腰间的埙询问。 石流星哦了一声,回道,“它叫埙,土员埙,土地的土,员外的员。” “嗤!”洛出水满脸不屑,忽又笑道,“像个酒葫芦。” “呃,是啊。” · 返程。 三千桐猜不透洛出水到底是何心思,只道不管如何,十分留意即是。 “妙音,你怎么跟那老头说你叫楚香秀?哦…”洛出水坐在马背上,颇有疑问,话一出口,却又似有所悟,“公子公子也叫你香秀,难道你们合伙…” “我本名楚香秀,”三千桐听到公子二字,百感交集,截住洛出水的话头道,“三千桐是文象师父帮我取的琴名,你莫要乱想。” 洛出水思维跳脱,登时又道,“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师父叫你阿香!” 三千桐闻言反倒一奇,“我从未跟梦幽师父提起过。” 洛出水“咦”了一声,“那师父怎会叫你阿香?” 三千桐也不得其解,苦笑道,“梦幽本就是传说,也无甚奇怪。”三千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奇得很,忽又想起谢飞絮当日嘱咐之事,突然“啊”了一声。 洛出水惑道,“咦?怎么了?” 三千桐微微摇了摇头,“没事。” · 两人回到西壤已是五更时分,三千桐径往药庐方向而去,进入药庐,默然坐到公子霜钟旁边。 公子霜钟闭目安详,只似沉睡过去。 三千桐想不通,所有的事情他都想不通,这世上的事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三千桐茫然一顾,瞥见静躺着的太古遗音,神色不由一黯——他不知道公子霜钟所说“机缘到了”指代为何,想不明白公子霜钟为何不让他即时开卷。 “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说,你为什么不愿意说?”三千桐悲伤难忍,喃喃自语。 公子霜钟不可能再开口回答了,眼角却淌下一行泪。 三千桐见状大为震动,连唤几声不见回应,忽地起身冲出药庐要找秦叶医,却在药庐内便与秦叶医碰面了。原来守在药庐外众人突然听到三千桐呼喊“霜钟”,担心有事,都闯了进来。 三千桐只看得见秦叶医,拉着秦叶医道,“八医师,你快来看,霜钟还活着!” 秦叶医闻言讶然,公子霜钟受他诊治,伤重而亡已是事实,断不可能还活着,但他知道三千桐内外交逼,情绪负担过重,出现恍惚在所难免,便由着三千桐拉拽,走近一看,异色忽生于脸,不输于三千桐。 秦叶医从医近二十载,从未见过死人流泪,也从未听说过死人会流泪,那眼前情状…秦叶医暗呼一声,急忙为公子霜钟探脉,结果却令人沮丧——公子霜钟确已仙去了。只是所见眼泪,又作何解? “师父,若是你在,一定能知道缘由。”秦叶医无法解释所见奇状,也不知当如何告诉三千桐公子霜钟回天乏术。 “八医师,怎样了?”三千桐见秦叶医反应异常,先开口追问。 秦叶医摇摇头,回道,“玉琴公子,节哀顺变罢!” 三千桐不肯相信,“八医师,不会的,霜钟一定还活着,不然怎会流泪?” 秦叶医无法向三千桐解释清楚,凭医者直觉,回道,“也许,公子还有很重要人或事挂在心上,不能放下。” 三千桐闻言一恍,突然扑到公子霜钟身上摸索起来,洛出水看不下去,带着哭腔道,“妙音,公子公子已经死了,你还要做什么?” 三千桐连连摇头,“霜钟曾跟我说他怀里还有一封信,是写…是…写?对,肯定是写给风阕姑娘的。霜钟对风阕姑娘一往情深,一定有很多话想对风阕姑娘说。可是信在哪里呢?怎会找不到?” 洛出水自是大奇,“什么信?” 秦叶医此时却一恍,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道,“玉琴公子,你说的想必是这封信吧。这是从公子怀里掉出来的。当时公子急于出城助阵,俯身拿太古遗音时,这封信便从他怀里掉了出来,我喊他不及,便帮他收起了。” 三千桐回头看着秦叶医愣了好一会才接过信,却见信上没有署名,不由一奇,“怎没有署名?” 秦叶医道,“怕是赶着写的。但既是从公子怀里掉下的,应该就是这封信没错。” 三千桐也觉得秦叶医的话有理,道了声谢,将信收了起来。 翌日清晨,三千桐遵照公子霜钟遗嘱,在柳籍安排下火葬,不留寸灰。 “生而病弱,存有永劫。秋风落叶,魂归霜雪。香秀,答应我,莫带一衣一物返洛,若父亲母亲问起,便取一抔土,言是托我之物,撒诸竹篱之木下。” 看着昔日知音随风烟散尽,三千桐悲伤欲绝,数日来的积郁一旦爆发,终于不支,当场昏厥。 (本章完) 正文 二十二:凤皇辞 柳籍整顿西壤,还要送回都杰尔赤缔结中朝鬼域两界和平条约,实是难以抽身,在赵询提出照料三千桐时,并未多想便答应了。 整顿,缔约,集宴,送宾,柳籍的鬼域之行,整整耗费了十数日的光阴,回到西壤时,听闻赵询已不辞而别,大感震动,待看留书,亦不过寥寥数行: 惜卿,今凤皇不辞而别,实乃预之谋,卿若有爽然之意,请受凤皇一拜。凤皇诚非庙堂之属,赴试所望,扫灭突番、缔结和平之约而已,不料一望竟十五载。 今功成,甚慰。 凤皇一介渔樵,本踪迹所无,不欲见称,古云江湖为客,秋水浮萍,是也。 此别,珍重。 凤皇留 柳籍读罢留书,颇觉怅然,但亦慷慨云,“惜卿有挚友如凤皇,此生足矣。”柳籍慨叹一语,转问三千桐赵询是何日离去的,不待三千桐回答,洛出水便道,“三天前,妙音昏迷十日才醒来,看见佐帅,就给了佐帅一张纸条。佐帅看了纸条,就打点着要离开,妙音又把公子公子的太古遗音交给佐帅,佐帅收下后,写了一封留书给大将军,还有一身盔甲,喏,都在那里了。”洛出水指着一个箱子,又道,“随后牵着白云千里离开了。” 柳籍凝神望着那个箱子,忽然回头又问道,“凤皇可有说他去了哪里?” “没说,但肯定是去找纸条的主人…哦,难道又是…”洛出水话到一半,忽地想起三千桐也曾递给闻人秋水一张纸条,并说纸条是谢飞絮写的,此时此地,又见相同情景,洛出水思维敏捷,怎会不想到一块?但她对谢飞絮尊敬有加,心知谢飞絮不欲沾染浮世缁尘,连忙便话咽了回去。 柳籍见洛出水把话收回,也不多问,扭头又看了看那个箱子。 三千桐因感柳籍深情,上前宽慰道,“佐帅曾语晚辈曰,‘此去重归江湖,化浮萍而入秋水’,晚辈以为,此语言外之意,即古云‘人生何处不相逢’也。” 柳籍闻言一笑,只道自当如此作解,转来询问三千桐身体状况,三千桐只道无碍,反又询问柳籍是否顺利,柳籍回道顺利云云,此话按下不谈。 值得一提的是,都杰尔赤请柳籍为幼子取一个中原名字,以示忏悔之意。都杰尔赤幼子时年七岁,柳籍便以“亢龙”作答,“中原八卦,天机之数,止七。七者坤也,地势,君子以厚德载物。王者龙象,亢龙有悔,赤王子可取亢龙为名。” · 十多日前,三千桐突然昏厥,在场众人吓得不轻,尤其是洛出水,都不知自己当时是怎么挺过来的,似乎是秦叶医上前把脉之后,跟众人说三千桐是因心极魂疲才如此,“放心,玉琴公子没有大碍。” 后一句似乎更令洛出水放心。 三千桐病倒,柳籍无暇分身,便将人交给赵询照料。这日三千桐还未醒,赵询来看望时又见洛出水独自发呆,神色忧伤,颇令人怜惜,便上前道,“洛姑娘,累了吗?累了就回去休息一阵,我接你的班。” 洛出水闻言淡淡一笑,“我不累。倒是佐帅,很累吧?不然怎会不跟着去鬼域,一定是太累,所以才会留下来的,对吧?” 赵询早知洛出水古灵精怪,闻言哑然笑道,“早就听说洛姑娘嘴巴厉害,赵某今天算是领教了。”又道,“放心吧,大家都不会有事了。” 洛出水不说话,忽然听到三千桐唤道“霜钟”,急忙回头去看,三千桐慢慢醒转,眼前人物也渐清晰,入眼却是洛出水满眼噙泪,不由得心一疼,伸手握着洛出水道,“小水,抱歉,答应要好好照顾你,却总是让你劳神忧心。” 几日来,公子霜钟和三千桐接连倒下,洛出水身心备受煎熬,此时见三千桐醒转,喜出望外之余,又觉心酸,不免忍不住情绪。但听到三千桐之语,又觉窝火,心想谁要你说甚么抱歉不抱歉,“你说…”话到嘴边,辄又刹住,跟着的“这些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我担心”毕竟没有吐出来。 洛出水瞟了三千桐一眼,改口道,“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我自会跟你理论,为什么老让我担心!” 三千桐略略苦笑,果真不再多言,看见赵询,心想自己肯定已昏迷多日,便探了探身,似要起来,被赵询拦住,不得已又躺好,恭敬道,“佐帅,你回来了?” 赵询闻言一笑,“我哪里也没有去,何来回字?” 三千桐讶道,“佐帅没有去鬼域?” 赵询道,“有惜卿和秋蝉就够了。何况你是大功臣,怎能都抛下你不管?现在你醒来,便都好了。” 三千桐闻言黯然良久,突然“噢”了一声,伸手往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一个卷着的纸条递给赵询,“佐帅。” 赵询疑惑地接过纸条,看着三千桐道,“是谁给我的?” “你给他看,他会知道。”三千桐想起谢飞絮的话,淡淡一笑,道,“佐帅,你打开纸条,便知道了。” 赵询打开纸条,看见纸条上的三个字,初觉莫名,俄而恍然大悟,低呼道,“啊!”忽然神色大异,急匆匆问道,“她在哪里?” 若问赵询何以有恍悟之色,此话还要诸君移步《天地惊鸿》那书去找。惊鸿结尾,赵询在一字渡口巧遇谢飞絮,被谢飞絮询问当今皇上名讳,他不敢直呼出“郗道遇”三字,即以诗经“野有蔓草,澪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六句作答,此是依照谢飞絮所问作答,但诗中之意,也在弦上了。 三千桐道,“鹿门。” 不知洛出水有没有把两人的对话听进去,一直没有出声。赵询则已蠢蠢欲动,三千桐便叫洛出水取来太古遗音,按照公子霜钟的意思赠予赵询。 赵询不受,“此乃公子遗宝,凤皇如何受得?” 三千桐却道,“佐帅当知霜钟乃痴人,此琴依霜钟之意赠予佐帅,必为最好。佐帅如若不受,霜钟便又添一憾。”三千桐接着将公子霜钟“落叶”之语一一与赵询说明。 赵询领会,接过太古遗音,打点尔后,便牵着白云千里,独自去了。因是隐迹而行,送别之人只有三千桐、洛出水和秦叶医三人。 凤皇无功,白马轻裘。人生际遇,不过离合二字,有离见山,合而见水。山者,土也;水者,酒也。 (本章完) 正文 二十三:照松风 赵询跨马独行,自忖戍边十五载,中间虽曾回京,但亦游离,世人不知己者繁,平常不必帷帽遮颜,但到繁华之地,人多眼杂,难免有识得自己的,便准备了一顶帷帽,以备不时之需。 三千桐说谢飞絮在鹿门,赵询便径直赶往鹿门。 赵询当年回答谢飞絮所问引用的是诗经《郑风·野有蔓草》前六句,用意深微,婉转道出郗道遇三字,若有朝一日谢飞絮打听到当今圣上名讳,便会恍然领会。 郗道遇谐音惜道遇,惜者,爱也,惜道遇合诸“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六句,即是明显的表白之语。当时谢飞絮听出表白之意,却佯装不知,把话岔了开去。及至在鹿门山遇到三千桐,谢飞絮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当年在一字渡口遇到的渔樵书生赵询,说不定是凤皇。因此之故,才有而后交托三千桐一事。在三千桐离开之后,谢飞絮又遇到入鹿门山寻幽的白玉楼,自彼时起,想见赵询之心更甚。 要进鹿门山,先要到鹿门渡口摆渡。 这日天气爽朗,赵询牵着白马,不急不缓,来到鹿门渡口。老七正在渡船上忙活,抬头看见有客来了,便招呼一声,“官家,是要渡江吗?” 赵询走近道,“然也。” 老七这时看清赵询面貌,心里不由得一颤道,“好个人客,不输那日来的后生!” 赵询此时已注意到在河岸边伫立着的一人,稍稍扭头看去,那人正好也扭头看来,赵询见了,便即抱拳一揖。 那人还了一揖,并大声喊道,“襄阳陆文松,还未请教。” 赵询听到“陆文松”三字,忽觉十分耳熟,细细追想,方见恍然,“阁下可是襄阳诗派领袖人物——陆大诗人?” 陆文松闻言略略一笑道,“不敢,正是鄙人。” 十五年前,赵询以读书渔樵为乐,也曾与师友诗歌唱和,早便听说过襄阳陆文松和汉阳顾风裳的诗名,无缘一会,颇引为憾。若非急着寻幽,赵询此行必然要去拜会,不想今日竟不期而遇,自是欢喜。 赵询牵马来到陆文松近前道,“于诗之上,久闻‘松风’之名,今日邂逅,乃赵某三生之幸。” 陆文松听得此语,却是心生落寞,神情一变,但回头一思,又觉奇怪——若自己当真如眼前人所言被“久闻”,那眼前人合该知道“松风”已少了风,眼前人却似毫不知情,若说眼前人是个见人便夸、如狗皮膏药一般纠缠、阿谀奉承的主,实在又令人难以置信——眼前之人吐纳之间,虚怀千里,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主动报上名号。陆文松自视颇高,却也自忖不敢与眼前之人一较高下,心中疑窦丛生。 顾风裳于十三年前猝然早逝,彼时赵询已与柳籍领兵护疆在外,故而不知顾风裳早逝。此行匆匆,赵询一路上未有听到顾风裳的消息,只道顾风裳安然隐居,却哪里会突发奇想,认为顾风裳早十三年已溘然而逝了。 陆文松却不知此故,也不敢冒昧道破,便道,“阁下自称赵某,恕在下孤陋寡闻,不曾听闻过阁下大名。” 赵询闻言哦了一声,抱歉道,“是我疏忽了。在下姓赵名询,幸会。” 赵询! 这个名字当真对谁而言都是如雷贯耳。 陆文松乍闻之下也愣了好一会,再观赵询白衣白马,即脱口而出道,“阁下,阁下可是佐帅?” 赵询笑了笑,回道,“西壤平靖,赵某重归江湖,秉正兄,唤我凤皇即可。” 陆文松此时略经推想,于前头之疑窦便觉明朗,又闻赵询“重入江湖,唤吾凤皇”之语,当下欢喜非常,却不敢造次,重重一揖道,“陆某果真是孤陋寡闻,佐帅便在眼前,却也不识得。但不知佐帅来此所为何事?” 赵询又是一笑,道,“重入江湖,随便走走。倒是秉正兄为何伫立河岸痴望?可是对岸有秉正兄所盼之人?若是为此,如何又不渡江过去一会?” 陆文松摇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赵询便知陆文松有心事,便又道,“秉正兄若不介意,在下便叫船家端上些酒菜,你我慢饮一壶,共叙幽怀。” “能与佐帅共饮,陆某求之不得,岂有介意之理?”陆文松言罢,扭头来唤老七,老七听得吩咐,呼地从船头跳到岸上,手脚利索地取来矮桌草席铺好,小女允儿则帮忙摆上酒壶酒杯,罢了稚声稚气道,“两位先生请用。” 赵询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允儿,以示怜爱,老七又笑道,“陆学士,还有这位爷台,酒是现成的,下酒菜还需些时间炒来。” 老七不知赵询来历,但见赵询坐在上首,那自是比陆学士还尊了,至少也是什么州长官之类,称呼爷台必不会有什么闪失。 陆文松笑道,“不急,我与佐…哦,左边这位爷台慢慢饮酒。” 老七退下,回到家中让妇人仔细。 陆文松与赵询对饮,一杯一杯,酒解愁怀,便听他吟道,“十三年从前,到如今,容颜衰改。几度风来,几度雨往,故心人尚在。” 经陆文松追述,赵询方知陆文松每日临江眺望,是思念故友顾风裳。惊闻顾风裳于十三年前病逝,赵询愕然不已,久久不敢相信。 念及前面失语,赵询抱歉道,“无意中让陆学士想起故友之逝,实在抱歉。” 陆文松一声苦笑,道,“佐帅不必如此。说是故友,其实陆某并未见过风裳。” 赵询闻言一奇,“陆学士此话怎讲?” 陆文松道,“都道陆某与风裳齐名,并称‘松风’,却无人知道,我与风裳神交,并无往来。舟子隐只与张厨子来往,才真真是水佩风裳。” 赵询道,“陆学士此言,是谓舟子隐不愿见陆学士吗?” “非也。”陆文松摇头道,“是我以为汉阳襄阳一水之隔,松风有道,必能一会。世人于俗道,非趋之若鹜不愿辄止,非我辈之行。” 陆文松语出自负,却掩不住神伤。 “松风有道,奈何缘悭。”陆文松难抑悲绪道,“天地生此良人,竟尔早逝!” 时公子霜钟亦不幸殒逝,赵询同怀慨叹,但饮不语。 陆文松怅然良久,方又道,“舟隐风波,陆某惚惚若失。而在不久之前,冉公子忽来此寻梦幽踪迹,陆某慕名而来,欲与冉公子一会。及至河岸,负性而立,不愿随俗,终究空手而归。与冉公子失之交臂,陆某忽忆前尘,愕然不已,是以每日临渡口隔江眺望。一者怀思故友,二者思虑得失,然终不得解。” 赵询沉吟良久。 “是无缘对面不相识吗?”陆文松似问赵询,又似自问,“陆某不欲入俗,却是入俗者愿已遂。我不时来此驻足凝眸,还为找出一个答案:我是不是错了?” 赵询几番沉吟,此时慨然道,“几度风来,几度雨往,故心人尚在。这便足矣。陆学士不必过于介怀。古云:用君之心,行君之意。到头纵然不见,但又何妨?吾不以为怨,不以为恨,此亦尚矣。” 陆文松听得赵询之语,先是一怔,忽地便觉心中云翳骤然散去,随即朗然一笑,终至于仰天大笑,忘物忘我,罢了倾杯一酹江河。 赵询但见陆文松窥破迷障,也欣然倾杯一酹。 二人再次对饮,渐至黄昏。 赵询饮罢便欲摆渡过江,陆文松心知赵询卸下佐帅盛名,便是不欲见称于世人,既不问赵询此行目的,也不问赵询将归何处,只道一声珍重。待目送赵询到达对岸,陆文松远远地招了招手,此后离开渡口,终不复再来。 (本章完) 正文 二十四:梦寻幽 赵询牵马信步而行,心却微微颤着,一种渴望相会而又害怕不能相会的情绪笼罩着,与黄昏树林的气息揉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 赵询走着走着,忽然停步,但见他微带笑容,抱拳一揖,口中念念有词,“花城一别,淹忽十五载,飞絮姑娘别来无恙否?” 树林中却无第二个人。 赵询兀自言语,语罢不禁一笑,“十五年了,你还呼她姑娘吗?” “飞絮姑娘,十五年了,你竟一点未变,小可却要自称老夫了。”赵询历风霜十五载,自忖容颜已改,不复少年俊美,但心性更为豁达,此时半开玩笑,亦自得其乐。 十五年未曾再会,谢飞絮留在赵询脑海中的印象依旧是十五年前在一字渡口看到的那个病弱少女,也是那个身怀绝世武功却深藏不露的神秘姑娘。 夜色渐浓,赵询沿着慕名到鹿门山寻幽之人踩出的野径慢行,行至一面绝壁之前,已无路可进。赵询往上望去,只见绝壁中间依稀生长着参差不齐的野松灌木,要翻过绝壁,于他而言并非难事。 见夜色随时递增,赵询不作犹豫,将白云千里牵到一株野树边系好马缰,野树周围青草鲜嫩,若自己晚回,白云千里也不会挨饿。系好白马,赵询又解下马背上的太古遗音琴,背到自己身后,又取了酒壶和一些干粮,轻步来到绝壁前纵身一跃,倚靠野松灌木之助,几经翻腾,人已立在绝壁之巅。 眼前又是一片蓬勃密林,林上一轮弯月照人,便觉十分清冷。赵询解下酒壶倒口一饮,思绪翻转。三千桐曾在山中得遇谢飞絮,便以为谢飞絮真如传言那般便住在山中,转而告知赵询,赵询自是深信不疑,此时只觉整个山中都弥漫着谢飞絮的气息。 “十五年前,一见桃花。当时便有似曾相识之感,却不知在何处曾相识。今夜此番感觉尤甚,当知是念十五年前,花城有期。”赵询解释心中情愫,只道此情是因曾相识,而绝非一见而钟。 赵询却不解为何要回避“一见钟情”四字,似乎承认一见钟情,便是虚妄。那个埋藏在心底深处的隐秘,要他“记得”前尘往事——此生已有所爱,纵然天生离奇,使陌然再会,虽似初情,不能称之为“一见”。 赵询恍恍惚惚,在月林之中穿行,忽见岩间搭着一座棚屋,在穿林而下的月光掩映之中尤令人心动。 赵询不知此处便是当日谢飞絮现身与三千桐一会之所,但觉莫名惆怅,忽地席卷而来,似有物是人非之貌。 虽不知此地曾是谢飞絮现身之所,赵询却不由自主地不再继续行进,只是在棚屋外徘徊不止。月色含幽,赵询忽觉心事凭空而起,不知不觉,一壶酒已被饮尽。赵询倒了倒酒壶,确信再无半滴酒水了,才将酒壶系到腰间,尔后捡了些干柴,在棚屋外生了一堆火。火光与月光相映,干柴爆裂之声与林鸟鸣啼之声相谐,赵询再睁开眼时,已是晨光熹微。 谢飞絮却不曾现身。 赵询心生落寞,此后又在山中寻觅数日,依旧不见伊人踪影,怅然之余,但牵马出山,来到山口,正遇到老七将几个慕名而来的雅士渡过河来。风雅之人,好结识天下名流,赵询为防有人认出自己,又戴上帷帽,登船过渡。 赵询相信三千桐,此时千思万想也想不通为何寻不到人。他不知那次会面是因谢飞絮听到风声,亲自寻来。天下之大,梦幽无常,世上能让梦幽现身一见的人少之又少。赵询隐迹而来,便如一般慕名人众,梦幽又岂会来见? 赵询生性豁达,唯此难以放下。此番寻不到人,他虽不似常人那般哀苦怨叹,却也不甘不愿,便在船上与老七道,“船家,梦幽既在鹿门一带栖隐,缘何却寻不到栖隐之处?” 老七闻言一笑,“爷台,您是从哪里来?” 赵询一奇,“此间有何干系?” 老七笑道,“天下人皆知梦幽曾在鹿门往来,却难求一会。爷台若非来自域外,怎不知此情?但凡她不愿见,便谁也见不到她呀。但我看爷台可不似域外之人呀。” 赵询恍然道,“她曾一会玉琴公子,莫非她与玉琴公子有什么亲故?” 老七莫名道,“嗯,琴绝倒是入过襄阳,但我不记得摆渡过他呀。” 赵询道,“僧衣披发,船家可记得此人?” 老七闻言寻思,忽地一拍脑门,“哎哟,他便是…便是,哎呀!我老七当真是福薄眼浅,识不得真人!”忽又道,“小人不知梦幽和琴绝有什么亲故,但琴绝名满天下,想必是应了那句古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梦幽琴绝气脉相投,相会也是不难理解。” “哦,不就是吗?”老七开了话匣便收不住,“大概一个月前,冉公子来寻梦幽,梦幽也曾现身。若叫小人讲评,说冉公子来历不明的净是妒忌,依我看那便似天人下凡,真真是龙章凤姿,少年英才,不输于佐帅当年啊!哈哈哈。” 赵询听得此语,但略略一笑,不免也好奇道,“如此美少年,怎说来历不明?” 老七道,“都说他是被老娘带火的。” 赵询更奇,“老娘?” 老七也十分奇怪,却也笑述一番,让赵询明白一些。 赵询听得冉惊鸿如此奇异,不由得脱口道,“莫非这冉公子和梦幽有什么亲故?” 老七闻言差点失声笑出来,却生生忍住了,回道,“爷台,你也甭问小人了,小人长年在此摆渡,也是听过路人说的,正可谓道听途说,做不得准的。爷台若想了解真切,不如到襄阳城里去走一遭。” 赵询闻言但觉有理,又道,“如船家所言,我在此是不能一见梦幽了?” 老七道,“不出意外,还真是。” “意外?”赵询一奇。 老七便把当日大水,杜略欲求冉惊鸿一会,却逢水上遇险之事述说一遍,罢了难掩心中欢喜道,“小人便是因此意外,得了惊鸿一瞥。” 赵询笑道,“如此说来船家也并非福薄眼浅呀,哈。” “哦,哈哈,爷台说的也是,哈哈哈。” (本章完) 正文 二十五:须发白 赵询别过船家,牵马进入襄阳城。一路思来,赵询确信谢飞絮就在附近,只是苦思不出谢飞絮究竟身在何处,或者如何能让谢飞絮自己找来。徘徊一日,赵询追忆往事,当初飞絮姑娘半路折去东来峰观景楼,想必飞絮姑娘也是个好山好水之人… 是夜,赵询在襄阳寻店住宿一宿,翌日清早便又出门,牵马慢行。老七上城置货,一眼便认出赵询牵着的那匹白马,赶上来打招呼。赵询入城之后,便戴上帷帽,不想还有人认出自己,暗暗一奇,回头一看,却是昨日摆渡的老七,“船家,你怎么来了?” 老七跟赵询打了个招呼,未料赵询反倒主动问他来意,不胜欣喜,便道平时摆渡,只有清晨得空云云,随即又道,“昨日爷台问小人冉公子是否跟梦幽什么亲故,小人回头细思,那日虽说是冉公子入山寻幽,到底却是梦幽随后跟来,入山与冉公子一会。而且冉公子分明自信满满,说不准当真有什么亲故,不是说梦幽和梦落山的天女就很有关系么?” 赵询奇道,“梦落天女?” 老七咧嘴笑道,“便是梦落之山的天女啊,她在江湖上与梦尘山庄主人梦尘,还有梦幽并称‘三梦’,据说梦幽曾去梦山与天女相会…诶,爷台?爷台?” “噢,”赵询一个晃神,抱拳一揖道,“多谢告知。” 赵询别过老七,心中已有方向,“飞絮姑娘必在此地某处。当年一会,飞絮姑娘莫名地呼我凤皇,虽不知底里,但于飞絮姑娘而言,凤皇与她有旧,我何不到凤皇山麓下的习家园林寻她一寻?习家池古今闻名,地胜深幽,正合飞絮姑娘之性。” 赵询博览群书,文韬武略,天下各州人文地理,自是藏乎心中,此时才因老七的一番话茅塞顿开,牵马直向习家园林行去。 前文已有交代,谢飞絮确然藏身习园,避世隐居。赵询牵马进入园中,遇到一名老者,正巧便是那日白玉楼所见到之人。 赵询见到老者,一股熟稔之感忽闪而过,错愕之间,老者便先发话了,“看阁下情状,是阁下认得习某人么?” 赵询回神道,“晚辈凤皇,初次拜会,见过习老先生。” 老者笑道,“果真是阁下。” 赵询闻言讶异不已,“习老先生认得晚辈?” 赵询不知此前谢飞絮曾语于老者,“习掌门,近日若有人牵了白马来此,又自称凤皇,还劳烦习掌门带他入来见我。” 习有风略笑了笑,道,“似曾相识,阁下请随我来。”言罢转身即走,赵询大喜,跟着习有风行至园林深处,习有风停下又道,“阁下在此稍候。” 习有风说完便离开了,留下赵询一人一马。 赵询环顾四周,但见静落无人,心中却莫名跳动,果不其然,在不经意之间,赵询忽见眼前已立着一人,翠袖清冷,不是谢飞絮,却又是谁? 谢飞絮眉宇之间淡有忧伤,见赵询回头,轻轻唤道,“凤皇。” 赵询奇于谢飞絮容貌不变,犹不及反应,又闻伊人轻唤“凤皇”,一时神魂颠倒,痴痴绝望,眼中不禁打着泪花。 谢飞絮清冷不改,却已走近数步,凝视着眼前痴人又道,“凤皇,你老了许多。”赵询耳中传入这些话语,似有似无,恍恍惚惚,如梦如幻,难以解释。 赵询难以自持,忽将谢飞絮搂入怀中,泪水决堤而下,“飞絮,我知道我就是凤皇,我知道是我忘却了前事,我都知道了,…”压在心中十五年的情绪在此时此刻,喷薄而出,连赵询自己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谢飞絮却忍住了情绪,看着赵询那风霜之脸离泪纵横,禁不住伸手轻轻地擦拭着。赵询此时又看得更真切,谢飞絮的容貌当真是十五年如一日,不有一丝衰改,若非一股经年累月的成熟气息令人不敢造次,不然叫声姑娘,又有何妨。 谢飞絮知道赵询此刻的疑问,但并不想解释什么,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当赵询出声询问霎时,谢飞絮忽地感到一股莫大的孤独感席卷而来,瞬间便把她压垮。 谢飞絮转眼虚弱难禁,如此变化着实令赵询措手不及,赵询慌乱中伸手抱住了谢飞絮,面容失色道,“飞絮,你怎么了?” 谢飞絮眼角滑下一行泪,虚弱道,“带我去见小猗。” “小猗?” 赵询并未真的想起自己曾叫慕容花城,自也不知谁是小猗。谢飞絮早已全身冰凉,忽地泪水如注,扑入赵询怀里失声恸哭。 赵询抱着谢飞絮,心知不妙,滚滚悲绪难禁,却不知如何做,只念念道,“她在哪里?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人生八苦,到底是因不能忘。在此人间,谢飞絮即是一例。若说不能忘,此后不相遇,也聊可转移寄托,奈何所不能忘者近在眼前,对方却不知你是何人。 赵询那一声带着疑问的“小猗”,将谢飞絮带回到那该死的无可改变的异变,也即今时今日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虽知是现实,谢飞絮内心却犹是无法接受,因而恸哭。 习园临别,谢飞絮希望习有风去花城秋水山庄一趟,习有风心意寥落,并无此意,但见谢飞絮病弱,又知谢飞絮殷切,便说会去。 谢飞絮言尽于此,挥手辞去。 “世有知者,有不知者,春梦幽花,秋思野树,百年衰老,喜乐忧悲。人生在世,所不同者,唯一心耳。” 习有风一夜之间,须发皆白。 · 赶到梦落山脚,谢飞絮似好了许多,下马徐行,赵询牵马在后跟着。行至山腰,谢飞絮弹指一点,不知何意,赵询疑惑之余,却见谢飞絮又摇摇欲坠,急急抢上将人抱住。 谢飞絮努力地笑了笑,却更让赵询心痛难忍,赵询将谢飞絮抱到高地放下,复又将人背到后背道,“飞絮,你支持住,我很快就能背你上去。” 谢飞絮在后应道,“我还好。” 赵询点了点头,继续上山。 在梦山山巅,赵询看到逗留在此的闻人秋水以及孤冷的谢猗,三人照面霎时,都觉似曾相识,却都不记得曾在哪里见过。 谢猗的注意力随后都转到了谢飞絮身上。 “小猗,”谢飞絮笑了笑道,“姐姐这次来陪你,就不走了,你怕不怕?” 谢猗道,“姐姐来了,小猗欢喜犹恐不及呢。” 谢飞絮又艰难地笑了笑道,“你说欢喜,却怎么没有笑?” (本章完) 正文 二十六:花飞去 笑? 什么是笑?谢猗自问,却回答不了。 谢飞絮知道谢猗笑不出来,又道,“姐姐和你说笑呢,你都反应不过来,看来答伊还是木讷,不知说笑逗你开心。” 谢猗道,“看在姐姐的面上,小猗容他在此,已是极限。” 情知谢飞絮时日不多,闻人秋水心中酸涩,此时闻言,接了一句,“若飞絮姑娘作保,秋水一定一天讲一个笑话给小猗听。” 谢猗不哼声,却也不以为忤。 谢飞絮又道,“小猗,姐姐不走,却是来跟小猗抢洛大哥的,你还不怕吗?” 谢猗摇摇头,“不怕。” 谢飞絮忽然扭头探望四周,似乎想找寻什么。 谢猗便忙问道,“姐姐,你要什么?” 谢飞絮什么也不想要,只是想多看梦巅一眼,听到谢猗问询,却是清泪齐涌,不知因何伤怀。 谢猗素来不懂人情世故,见谢飞絮伤怀之状,只觉心疼,却不知所措。 “我不该带你出来。”谢飞絮突然没头没尾说了一句,接着又道,“不出来,小猗就不会有今日之变。” 谢猗不知谢飞絮话中之意,闻人秋水自也不知,但能猜测一二,虽然也无济于事。唯有赵询但觉脑中一片混乱,无数杂声搅扰,十分痛苦。 赵询不允许谢飞絮就此香消玉殒,慕容花城更不允许赵询在这个时候还懵懵懂懂。闻人秋水见赵询额上闷出许多汗珠,上来关心,赵询却道无妨。 谢飞絮悲道,“凤皇,没有关系,我知道你的心意。” “我能想起来,我不许你有事!”赵询忽地抱起谢飞絮道,“你要见小猗,现在已经见过了,接下来要听我的!” 赵询抱着谢飞絮便要走,谢猗上前一拦道,“我不管你是何人,你要做什么我也不管,但要听姐姐的!” 赵询道,“我要带飞絮去找司空神医救治,请让开!” 谢飞絮闻言连连摇头,虚弱道,“凤皇,我支持不了几天,别白费气力了。放我下来,让我呆在这里,我想多陪陪小猗。” 赵询将谢飞絮放下。 谢飞絮伸手指了指下山路口,扭头跟赵询道,“凤皇,去帮我把马背上的包裹取来,我有东西要交给小猗。” 赵询不敢耽误,速去将包裹取来。 谢飞絮翻开包裹,找到一个卷轴交给谢猗,谢猗接过卷轴,听得谢飞絮解释道,“卷中所载武学心法,姐姐得于神异,最高层乃是天地惊鸿:浑然刀剑诀和大宗式·云罗檀掌。今托付于你,无令断绝。”谢猗闻言打开卷轴,只见卷首清丽俊秀地书着“惊鸿秘笈”四字,谢飞絮深知谢猗脾性,断然不会收受弟子传习,便又加道,“天下有缘之人,望令得之。” 谢猗不负所托,将《惊鸿秘笈》藏于梦山。百余年后,少年人微霜初到梦山瞻仰,无意间发现秘笈,依照修习,剑法大成。 “此笈藏于深山之中,故不欲见得于庸人之手也。”微霜初学成剑法之后,因通会谢猗心意,将秘笈焚毁。 托付《惊鸿秘笈》之后,谢飞絮一件心愿于焉已了,缓了一阵,过得数日,终见气衰,赵询百般不许,毕竟无力回天。奇异在于谢飞絮临终之态却不似等闲之态。常人衰朽,直至咽气,并无其他。谢飞絮临终时容貌鲜丽,如春回光,身体虚化,似仙人圣子,至此谢飞絮方才恍悟那日与白玉楼相会时所见之景,原来并非白玉楼无影,是洛白衣托梦,却是己身早已灰灭,却因了心中执念,返阳了断尘事。 谢飞絮身体虚化,浑身星点,其状天下为之有见,经此番离奇冲击,赵询终于突破迷关,恢复慕容花城本体,但见谢飞絮形体渐消,错愕、遗恨、痛苦,诸般情绪翻涌,抱紧谢飞絮已虚之体唤道,“飞絮,飞絮,你的凤皇回来了!你快看啊,你快看啊!” 谢飞絮神思迷离,却犹想伸手抚摸慕容花城的脸,“凤皇,真的是你吗?”话音未落,一滴眼泪从谢飞絮眼角飞出,“叮呤”一声,便却破碎,谢飞絮的整个身子连同衣服也忽地化作一团星彩,轰然逸散。 慕容花城望空去抓,一无所获,只有梦巅似被蒙上一层神光,恍惚间不知从何处又传来谢飞絮的声音,“凤皇,凤皇,凤皇,…” 慕容花城听着这声声呼唤,真真是肝肠寸断。谢猗手里攥着卷轴,一脸愕然,嘴里念念有词,似喊着“姐姐”,又似喊着“师父”,或许都有。 闻人秋水亦扼腕叹息,不知所悲。 慕容花城终是豁达洒脱之人,收拾心情,向谢猗和闻人秋水辞别,“答伊,你若有空,便去习家园林走一趟,那里有人等你。” “小猗,你过来。”慕容花城喊谢过走近点,谢猗虽当慕容花城还是赵询,却分明不受控制地听话,向慕容花城靠近,正欲开口询问有何事要说,忽地身子向前一顷,却是被慕容花城一把抱住。 谢猗在谢飞絮去时,只留错愕,此时被慕容花城一抱,竟是泪眼模糊,千言万语,欲说还休。慕容花城心知言语无用,只用这一抱,来倾诉万语千言。 慕容花城放开谢猗,望空不语良久,尔后只身别去。 “小猗,有空来花城,来一字渡口,那里也有你怀念的人。”慕容花城毕竟没有跟谢猗明言,此别之后,他要回到一字渡口隐居。 “飞絮,我们回一字渡口,我知道,你肯定很想你娘亲了。”慕容花城恢复记忆,自然也记得谢思道魂留渡口。 慕容花城回到一字渡口,既无谢飞絮遗物,只竖起一个墓碑,聊作寄托。 此是后话。 但说慕容花城离开梦山,一路走来,一日异于一日,心有所动,果不其然,很快便看到各地百姓奔走相告,“大将军和佐帅率领龙虎兵结束鬼域之乱,捷报传入京师,龙颜大悦。大将军凯旋,吾皇特颁旨命文武百官随同出迎!” 慕容花城听得如此消息,同感高兴,同时不免有些过意不去,若非自己任性出走,柳籍须作善后,恐怕捷报早已传入京师了。 “捷报入京,想来惜卿已安排妥当。天下靖平,我此身一梦,当回一字渡口,长伴飞絮左右。”慕容花城言罢长啸数声,牵着白云千里取道花城。 (本章完) 正文 二十七:人间世 慕容花城取道花城,特意去了一趟孤落山。孤落客栈如幻,有如神化,前景不复当年,唯有草木葱茏,遮人行道。 慕容花城循山径盘桓而上,脑海翻潮,过往画面,历历在目。当年渺孤峰月下神人舞剑引出一段江湖恩怨,如今斯人安在?对面渺孤峰上,看不见山亭。 慕容花城耸身飞上峰去,落地之时,但觉惊讶,沙场十五年,那些本事如何得来?那人名唤赵询,却真的存在过吗? “赵询,赵询,……”慕容花城反复低吟,忽地一恍,哑然笑道,“原来早在当年,惜卿已道破找寻之意。” 但有新朋,不见旧友。慕容花城走进亭里,四望一眼,尽是茫茫,禁不住落寞,“你们却身在何处?为何徒留凤皇一人,在此孤落?” 秋风拂临,故友遗迹。慕容花城忽觉身一寒,脑中即闪过一念。想柳籍深情,绝不会任由自己不辞而别,当此之时,若便回花城一字渡口,说不准就会被寻到,如此一思,慕容花城即改了注意,折路去墨山大竹林。 · 且说柳籍惊闻赵询不辞而别,甚为怅惘,而西壤、平关的百姓早已大肆庆祝,柳籍为帅,亲兵亲民,即传令:三军禁酒令宽解一日! 这道军令传下,三军呼声雷动,个个摩拳擦掌,都想着跟龙秋蝉斗上一斗!龙秋蝉早已命人备好酒水,不论军民,来者不拒!但有一个前提——若来挑战,必饮三斤,三斤未尽便先醉倒,则以捣乱之过杖责三大军棍! 此着吓退了三分之二的挑战者,其余三分之一的挑战者也多有不能饮下三斤,却是为了能与龙秋蝉斗上一斗,将那三大军棍抛诸脑后的。龙秋蝉是日大醉踉跄,左右要须人扶,嘴里兀自喋喋不休,命人将有“捣乱之过”的挑战者姓名一一记下,待日后一并算账。 翌日午后,龙秋蝉酒醒,部下呈上算账表,龙秋蝉看了,不禁一乐,哪里要打什么三大军棍,却给每人封了一个“勇剑之余”的头衔,各赠了一坛美酒,那些饮下三斤不倒的,自然获赠“勇剑”称号,各又领得三坛美酒,此话按下不谈。 回说欢庆之夜,洛出水却是毫无兴致,一个人在药庐呆坐。公子霜钟一生与琴相伴,与药为侣,竟尔狠心抛却琴药,一人去了。洛出水发呆出神,三千桐进来时,她也未察觉,直到秦叶医随后跟着进来,唤了她一声,她才一个晃神,对着三千桐流泪。 洛出水也不知究竟为什么流泪。 三千桐心知这多日来自己的状况不容乐观,说要照顾伊人,却是被伊人照顾,此时再见洛出水伤心流泪,心疼不已。三千桐没有参加庆典,但知道龙秋蝉斗酒之事,便借着这个由头说开,“小水,听说龙将军与人斗酒,凡是能饮下三斤者,就有重奖,你酒量那么好,去试试如何?” 秦叶医思维敏捷,接道,“这主意不错!龙大哥的酒量也未必如你,你若肯去把龙大哥放倒,我……”洛出水抬手拭了拭泪,打断道,“小神医,我不想去。再者说了,小龙叔若被我放倒,他也会哭的。” 秦叶医不料洛出水情绪如此低落,说话却还是那么不饶人,不禁哈哈一笑,“我倒真想看看龙大哥的窘样。” 洛出水没说什么。 秦叶医又略笑了笑,道,“洛姑娘不想去,我也不打扰了。嗯,节哀顺变罢。”秦叶医退出去,洛出水便与三千桐道,“妙音,小神医似有心事。” 三千桐一愣,此言在洛出水口中说出实在令他意外,转又一想,洛出水情绪低落,感触相似之情,却也不算奇怪,宽慰道,“小神医很快也将随师返洛,那时不论如何心事,也当化解,不用多虑。” 三千桐教洛出水不用多虑,却不知秦叶医心事关键,却是系在他身上。公子霜钟当时只说出“是西”二字便因咳嗽中断,三千桐只道公子霜钟心系鸟风阕,模模糊糊听得“是西”二字,竟误解为“是写”二字。常言道阴差阳错,便是如此了。 · 翌日人群欢庆依旧,西壤街头人马拥挤,摩肩擦踵。中军帐里,走马尉欲延忽然来报,“大将军,龙将军跟人打起来了!” 柳籍闻报微微一笑,“先是佐帅,再是爱将,当真个个了得啊!卸下盔甲,辄变成街头流氓,本帅麾下首将,也还真能耐!” 欲延却欲言又止,“大将军,……” 柳籍暗暗纳罕,最近果真是人事多乖,见欲延吞吞吐吐,正色道,“利索地讲,一个字都不准停顿!” 欲延一个哆嗦,快速道,“龙将军快招架不住了!” “这厮!”柳籍怎也料不到龙秋蝉会支绌,脱口而出“这厮”二字,欲延听进耳里,差点噗哧笑出,赶忙用手捂嘴稍作掩饰,柳籍但觉失言,咳了一声道,“欲走马,带路,本帅也瞧瞧热闹去!” 柳籍踏步迈出中军帐,边走边思,很快便猜到是怎么一回事——龙秋蝉请援归来,告知卫朝英和耿新回在后运送辎重,此时龙秋蝉与人斗殴还在下风,除了碰上卫朝英步战,柳籍不作他想。 柳籍当年大败鄙喜班师,王文君也在迎接队列之内,得知王文君治水剿匪有功,还博得“清门郡守”之誉,甚是欢喜。卫朝英和耿新回以及三十六名北灵将追随王文君一同返洛,相见之下,多有切磋。柳籍对卫朝英和耿新回都十分赏识,若非二人已是王文君府将,怕已收归己用。 “此二子皆有一身好剑法,而秋蝉精于马上冲杀,街头缠斗,又无长兵,这回吃亏也是顺理成章。” 但说卫朝英和耿新回负责押送辎重,不紧不慢,来到平关下听闻捷报,即命人速速回京禀报,随后赶往西壤。事有凑巧,卫朝英一行来到西壤城中正遇上庆典,街上百姓哪分得出卫朝英等人是钦差还是守僵将士,看见马车辎重,也不细想,便以为是柳籍命人送来的,哄地一下涌过来,顿时与卫朝英的人马混在一块,眼睛也都不住地盯着辎重物资。卫耿二人始料未及,以为庆典民众趁机捣乱,一时拔剑抽刀,情势瞬间紧张。好巧此时龙秋蝉正在西壤最大的酒楼里给昨晚参与斗酒的人颁奖,闻报外面出大事了,当即拉着走马尉欲延一同出来查视。 (本章完) 正文 二十八:街头斗战 一看却是卫朝英等人,龙秋蝉登时哈哈一笑,招手呼道,“哎呀,我以为是什么大件事,哈哈哈,吓死本将军了!” 卫朝英看见龙秋蝉走来,也即放松,命手下人收起兵器,待龙秋蝉走近,与耿新回一道抱拳一揖道,“龙将军。” 龙秋蝉也回一揖,即又提气喝道,“大伙都听好了,这两位是朝廷钦差的将军,所押物资乃是重中之重,谁都不许乱动,违者军令处置!”人群闻言赶忙退开,不敢造次。 卫朝英歉道,“一场误会,惊动了龙将军,实在抱歉。” 龙秋蝉却笑道,“实在是巧,遇到两位将军,都从误会开始。” 卫朝英闻言一愣,旋即也一笑,“龙将军还记得呀。” “哈哈!”龙秋蝉朗声一笑,“哪能不记得!本将军驰骋沙场十载,未遇敌手,想那断桥一战,不了了之,今日补上!” 卫朝英闻言连忙伸手一阻,“诶,龙将军,我等任务未竟,不可耽误。龙将军若要切磋,不如改日,卫某定当奉陪。” 龙秋蝉昨夜的酒气还未褪尽,兴致很高,哪里肯依,“改日不如撞日,也凑巧赶着大伙都在,就图个热闹呗,来来来!” 卫朝英还有任务,不觉面露难色,但见龙秋蝉连连催促,心知必是推诿不过了,转头跟耿新回道,“新回,你看好辎重,我与龙将军为大伙助助乐。” 龙秋蝉闻言大喜道,“这才好!龙秋蝉请招了!” 卫朝英也单伸右手道,“请赐教。” “好个相爷,竟有这般府将!”龙秋蝉暗赞一句,即翻拳滚手,扑扑生风,疾向卫朝英攻来。 卫朝英身为王文君宠将,对王文君极为忠心,不愿略输一招,削了相爷脸面,当下一招也不肯谦让,与龙秋蝉拳来脚往,酣战不已,博得围观将士百姓阵阵喝彩。 那夜断桥一战,龙秋蝉独对卫耿二人联手,很快败下阵来,此后便心心念念要捉对比拼一回。今日得与卫朝英捉对,龙秋蝉战意甚浓,打得难解难分之际,却虚晃一招,跳开数步道,“哎,卫将军,拳脚切磋就到此了,再打下去天都黑了。” 卫朝英松了一口气,一揖道,“龙将军,承让了。” “诶——”龙秋蝉却一摆手,“我说拳脚切磋到此为止,没说都完了。” 卫朝英一愣,“龙将军此话怎讲?” 龙秋蝉嘿嘿笑道,“卫将军,你出了风头,耿将军怎么办?” 卫朝英不知如何作答,耿新回即站出来道,“龙将军神武,耿某不敢献丑。” 龙秋蝉不允,“早就听说两位将军最拿手的是剑法,还请赐教。” 耿新回闻言看向卫朝英,卫朝英点点头,耿新回便向前走出几步。 龙秋蝉大喜,即借了欲延的佩刀来,转又跟围观者大喊道,“都退开些,退开些!拳脚有情,刀剑无眼,看个热闹可别挂了彩!” 龙秋蝉先拔刀,耿新回后拔剑,刀剑气出,全场气氛一时凝结,围观之人个个都似受了感染一般,大气不出,静观其变。 前头已略说过,龙秋蝉精于马上长刀冲杀,短兵非是他之所长,剑法却是耿新回的拿手好戏,才斗得十几招,龙秋蝉就已觉得有些支绌。但龙秋蝉秉性豪烈,只会越战越勇,此时岂肯轻易认输,而耿新回已占上风,更是不肯收势示弱,但也不敢太强势。 欲延看着不对,连忙回营禀报。 柳籍赶到,但见龙秋蝉吆吆喝喝,好似自己占了上风一般,不亦乐乎,也是奇了!再看耿新回运剑自如,暗暗又收了三分力,不至于让龙秋蝉招架无力,便偷偷一笑,藏在人群中继续观赏。 卫朝英在欲延离开时就已暗自留心,忽地看见柳籍,眼前不觉一亮,正欲打招呼,却见柳籍摇了摇头,当即会意,将话咽回肚子里。 龙秋蝉打得正酣,并未察觉耿新回留手,闪挪腾移之间,眼角余光瞥见一个模糊又熟悉的面庞,不由得一怔,顿时分神。耿新回早已收到卫朝英的讯息,正愁找不到既能取胜但又不至于让东道主难堪的机会,此时见龙秋蝉分神,一招取敌,当即又收回剑道,“龙将军,你分神了。” 龙秋蝉看到柳籍时便已知道自己早已输了,不然早该听到“大将军来了”的叫声,此时又闻得耿新回自谦之语,把刀抛还给欲延,笑道,“耿将军剑法了得,一招制敌,便即回剑入鞘,身法端的是俊得很呐!我败了,败得心服口服。”说着又扭头看向柳籍道,“你看那个人,就是专门来看我怎么输的。” 耿新回微微一笑,见柳籍走出人群,与卫朝英上前单膝跪地拜见。将士百姓等见卫朝英、耿新回跪拜参见,也都刷刷跪地,口呼“拜见大将军”,柳籍料不到有这出,看着全场只有龙秋蝉和自己还站在,忙道,“哎,都起来,快都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无须如此多礼。”转又俯身请道,“两位将军快请起!” “谢大将军!” 卫耿二人向来仰慕柳籍,即使并无王文君教导,也当如斯毕恭毕敬,但二人不知柳籍受赵询熏陶日久,一般江湖揖礼,便已可了,跪拜之礼,实在有些陌生。 “哎,这个二弟。”柳籍想起王文君的拘谨,暗叹一声。 两人随柳籍回营,一直不见赵询,心中十分奇怪,却不敢冒昧询问,柳籍只假装不知,反倒问起王文君的近况,二人只道一切安好。 柳籍笑道,“相爷日理万机,肯定很瘦吧?” 卫朝英和耿新回还不习惯柳籍的幽默,闻言同时一愣,还是卫朝英反应神速,“相爷有小郎佐助,大将军不必挂心。” 柳籍见卫朝英犹能说出弦外之音,更加欣赏,便道,“本帅瘦不瘦?” 卫朝英又是一愣,不知柳籍的话当作何解,只得以所见答道,“不瘦。” 柳籍即笑道,“那你知道本帅为什么不瘦吗?” 卫朝英答道,“末将不知。” (本章完) 正文 二十九:卫朝英 “那我告诉你,”柳籍笑道,“本帅不瘦是因为本帅身边有佐帅,你觉得小郎比得过佐帅吗?” “这……”卫朝英不知如何回答。 柳籍又笑道,“我还怕他越帮越忙呢,所以你说,相爷瘦吗?” 卫朝英摸不着头脑,只好道,“有一点。” 龙秋蝉此时哈哈一笑,解围道,“我跟你们说,大将军一向都是这么戏弄我的,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打交道,你们要好好记住大将军这副德行,他问什么,你就不回答什么。” 卫朝英忙道,“末将不敢。” 柳籍不再玩笑,安排道,“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待将犒赏物资分发下去,即可随同大军一道班师回朝。” 卫朝英惶恐道,“末将不敢!末将无劳无功,岂敢与王师一同凯旋。” 柳籍“噢”了一声,思道,“我此番平靖西壤战火,吾皇圣德,定当亲率文武百官迎接王师。彼时二弟当在队列上首,两位将军是相府府将,如此确实不宜。”便道,“你们先行,回去告诉相爷,如此如此,先做准备。” 卫朝英和耿新回此时才知赵询已私自出走,听得如此消息,大感惊讶,面面相觑之余,竟不知要先答复柳籍。 · 卫朝英和耿新回率队快马加鞭赶回京师,沿路迎送百姓不知卫耿队伍的来头,心想既是从西壤方向驰来的,那无疑便是王师的先头部队了,当下齐齐涌来拦道欢迎。卫朝英见队伍被拦下,一时却无办法,耿新回倒是灵机一动,大喊道,“我等乃传讯走马,奉大将军之令将捷报传回京师。王师不日凯旋,请众位让道,莫耽误了大将军之令!” 众人听到大将军名号,更是齐齐挤近,耿新回傻了眼,好不容易才和卫朝英挤出人群,摸了摸额头的汗道,“哎,我们这几人也能被看成是王师,真是无可奈何。朝英,接下来的路程须先做准备,莫要耽误了才是。” 卫朝英道,“百姓欲迎送的只有大将军,因不知大将军样貌,才见人便拦。我们便一路吆喝传令,行人避让,百姓知道队伍中没有大将军,便会退让。” 耿新回笑道,“还是你有办法。” 卫朝英不搭这话,道,“此事紧急,莫再多言,快赶路罢。” 耿新回忽道,“相爷聪慧,怕也已算到了。” 卫朝英哼道,“你莫胡说。” 耿新回笑道,“怎么是胡说?我们在断桥驿拦截龙将军,不正是相爷未卜先知?” 卫朝英忽地皱眉质问道,“新回,我弄不懂,你以前怎会有‘智匪’和‘匪生秀剑’的美称?你可知这些话绝不能让别人听到?” 耿新回不以为然,“你也算是别人吗?” 卫朝英道,“莫说顺口了。” 耿新回犹是笑着,“朝英,你以性命相托,我也一样。但事情若已成定数,又何必纠结于心?” 卫朝英闻言一叹道,“你也感觉到不对了。” 耿新回笑道,“再不对,我这条命也是相爷的。” 卫朝英沉默良久,道,“虽不知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但寒无衣的命不是相爷的,而且他的武功……” 耿新回接道,“路有不同,但看造化。有些局开了,便无法收回。咱们见机行事,但护相爷周全。” 卫朝英无话。 · 卫朝英和耿新回赶回京师,先入相府禀报。 “嗯,我知道了。”王文君神情落寞,沉默良久,又问道,“公子霜钟呢?” 卫朝英回道,“回相爷,我等并未看到公子霜钟。但有一事,佐帅私自离队,大将军让属下转告相爷,如此如此。” 王文君闻讯一讶,转而皱了皱眉,兀自道,“佐帅已经让大将军头疼过一次,此番更加离谱。不过,却是给本相机会了。”转又跟卫耿二人道,“你们随我入朝觐见复命罢。” 王文君入朝觐见,郗道遇欢喜非常,拉着王文君的手道,“文君,你怎么才来?你没有听到捷报吗?西壤平靖,天下太平!哈哈哈,孤家都有点措手不及了!孤家的大将军和佐帅果然不负众望!” 王文君拜道,“贺喜圣上。” “哎,”郗道遇爱听别人奉承,却偏偏不爱听到“龙庭气节”四人也一般,“文君,你又来了!快快草拟圣旨,孤家要亲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王文君拜道,“是。” 郗道遇补充道,“一定要有大将军和佐帅的字眼。” 王文君趁机试探,“圣上对大将军和佐帅青睐有加,天下皆知。此番大将军和佐帅大胜凯旋,微臣斗胆一问,圣上觉得会先看到大将军,还是佐帅?” “当然是同时看到了!怎会有先后之分呢?”郗道遇喜不自禁,没有多加思索王文君的话,又道,“不过孤家现在最关心的是——怎会如此突然?当真令孤家措手不及。” 王文君道,“微臣更是措手不及。” “那是自然。”郗道遇脱口而出,转又问卫朝英和耿新回,“卫耿两位爱卿,你们从西壤赶回,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吗?” 卫朝英拜道,“回圣上的话,臣等只听到捷报,不曾听到其他消息。” “嗯嗯,孤家知道了。”郗道遇笑道,“弄得如此神秘,定是倾城的意思。” 王文君不语。 郗道遇不免有些爽然,问道,“小郎可比文君来得早哟,不过今天怎么不一起来?” 王文君道,“回圣上,内子早早便携犬子到尚书府作客去了。” “哈,孤家知道了。”郗道遇此时只要有人搭话,他便欢喜难抑,“既然说到小郎,又逢卫耿两位爱卿在此,孤家十分好奇,若论剑法,你们三人谁更胜一筹?” 卫朝英回道,“回圣上的话,微臣与耿将军在伯仲之间。” 郗道遇追问道,“与小郎如何?” 卫朝英颇有些遗憾道,“回圣上,微臣二人虽无缘识见幻踪剑法,但据相爷描述,幻踪剑法端的神出鬼没,想来微臣二人绝非小郎敌手。” 郗道遇闻言抚掌大笑,“那小郎必是朝中剑法第一人了!” (本章完) 正文 三十:魂兮归来 尚书府。 李孤冰果然被王依缠着传授剑法,林拂坐在一旁观看,忘情之处,似乎看上终日也不会厌倦。 李夫人名唤云道华,清心玉映,闲情温婉,却体弱多病,故而深居简出,但苦力张罗,将尚书府整饬得井井有条,深得李孤冰珍视。 按礼,林拂应当呼云道华一声弟妹,但林拂不是中规中矩之人,只任性道,“我唤他作小郎,又不喊他作弟弟,如何却把姐姐呼作弟妹?” 云道华拗不过林拂任性,只得依了。 此时云道华也同坐在一处,见林拂痴迷之状,心中早已有几分明白,笑道,“难得妹妹常来看望姐姐,姐姐真是高兴,可姐姐却不曾造访过相府几次。” 林拂闻言回神一笑,“姐姐去相府做什么?那相爷又不好看。” 云道华忍不住一笑,“也只有你敢这般数落相爷。” 林拂却不以为然,“姐姐不敢数落小郎吗?” 云道华闻言微微一怔,即又目露眷恋,轻轻叹道,“小郎那么好。” 林拂咯咯便笑,“姐姐这话不啻于是说相爷不好。” 云道华一愣,转即恍然,假作嗔道,“哎呀,我被你绕进去了!” 林拂却不认,“是姐姐自己说的,怎能怪妹妹?” 云道华忽地收敛笑颜,只瞧着林拂问道,“妹妹,你觉得小郎好不好?” 林拂即道,“好啊。” 云道华却道,“姐姐是认真问你。” 林拂一怔,忽而脸上发烫,避开目光道,“也好啊。” 云道华却笑了,“说实话,姐姐其实也觉得妹妹的性子更适合小郎,都那么活泼,那么不正经,有说不完的话。” 林拂闻言看向李孤冰,一时失了魂,脉脉含情道,“我们在一起怕会一直吵架。” 云道华见林拂情状,竟是羡慕道,“姐姐倒希望能和小郎吵吵架。” 林拂闻声猛然回神,不觉一羞,窘迫道,“姐姐,你可别多想,吵架有什么好?会吓到孩子的。” 云道华闻言忽地黯然起来,不知为何,她至今未孕,虽有李孤冰百般安慰,可她却难以释怀,若非王依常来,她都不知该怎么遣怀。 林拂自觉失言,忙又道,“姐姐,我们也过去练几招!”林拂即拉着云道华,跑到李孤冰近前,“小郎,姐姐要你教她剑法!依儿,你过来。” 云道华被林拂推上前,尴尬地看着李孤冰。 李孤冰温温一笑,道,“求之不得。” “啊!”云道华不由得一慌,“哎呀,你莫要听她胡说,是她要学,你教她几招吧。妹妹和你一样,资质肯定很高。” 李孤冰却道,“道华,这你便说错了,林妹妹心浮,学不了剑法。来,我教你罢。” 云道华闻言却看着林拂。 林拂朝李孤冰嗤笑一声,转又跟云道华道,“姐姐,你莫看着我呀,妹妹心浮,做不了主的。” 云道华实是不知所措,她从未想过要李孤冰教她剑法,急道,“妹妹!” 林拂笑了笑,跟李孤冰道,“小郎,你再说一次!” 李孤冰摇头一笑,即改口道,“一道练吧,我还应付得来。” 王依闻言拍手欢呼,跃跃欲试。 云道华开始很不习惯,动作生硬,李孤冰不厌其烦地指正,因林拂在近处看着,云道华颇觉尴尬,心里却又不觉地十分甜蜜,渐渐地就上手了。 林拂在一旁看着,心里确实有些泛酸,却不知为何也十分欢喜,动作却跟不上了。王依看见母亲落在后面,看得焦急,跑到李孤冰跟前拉道,“小郎叔,母亲练得不好,你也过来看看嘛。” 李孤冰闻言看向林拂,林拂反瞟来一眼,李孤冰暗暗一笑,跟王依道,“依儿,你忘了小郎叔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了?温故知新,你既看出,便该指正。” “唔……”王依撅嘴以示不服,“可,可母亲好像要小郎叔指正呢!” 王依小孩心性,自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他见母亲时时分神去看李孤冰教导云道华,和自己平时意欲讨宠的举动相类,便觉得母亲必是想要李孤冰来教导了。 林拂闻言即道,“哎,小家伙,胡说什么呢?” “唔……”王依不敢顶嘴,只撅嘴以示不服,模样委屈。李孤冰过来安慰,“依儿是担心妈妈会落在云婶婶后头,对么?” 王依得性,即道,“不就是嘛?小郎叔偏心,一直教云婶婶,却不教母亲!”李孤冰闻言不禁大笑,道,“好你个小鬼头,这就护着妈妈了?” 王依不服,“哼,本公子是实话实说!” · 西壤。 龙秋蝉比斗败给耿新回的消息传开,三千桐得知,过来关心,打听之下,始知详细。回想赶来西壤的路上曾见过三个披着大衣兜帽的人拍马疾驰,三千桐便又问询,确知那果然是龙秋蝉、卫朝英和耿新回三人,不觉又浮想起来。 班师日程迫近,三千桐自将公子霜钟所赠琴衣洗净,收拾妥当。洛出水听着外面的人群欢腾吵嚷,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生性好动的小病童竟然静静地在药庐里呆了数天!好不容易才应三千桐之请,一道出行。 洛出水不知道公子霜钟有“不带一衣一物”的遗嘱,与三千桐来到公子火化之地,得知三千桐意欲取土,问询之下,才知缘由,却以为不妥,“公子公子要你不带一衣一物返洛,所取之土当也是洛阳之土,妙音,你怎么来这里取?” 三千桐道,“霜钟不想赋先生和赋夫人睹物伤心,才叫我如此这般,但我怎能如此一一照办?竹篱之木乃霜钟至爱,随便一抔黄土,又怎可以?”洛出水闻言又潸潸流泪,三千桐俯身仔细取了一捧沙土,收拾好,起身拍了拍洛出水肩头,“小水,霜钟爱看你笑。你笑,他便也笑。” 洛出水闻言赶忙擦去眼泪,许是想笑一下,但竟不可得,笑出声来却是哭声,随即一发不可收拾,扑到三千桐怀里哇哇地哭诉起来,“你们都是坏人,都在骗我,说什么都好,却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好!” 三千桐但觉心里发苦,他还未想好当如何向公子世家报丧,又当如何转达鸟风阕,一时无言,只轻拍着洛出水背心,聊作安慰。既慰人,亦慰己。 唯有长歌告诗云: 魂兮归来! 君无下此幽都些(suò)! (本章完) 正文 三十一:师凯旋 柳籍依照此前观察,知公子霜钟与三千桐似敌似友,关系模糊,但相比于三千桐,公子霜钟并不十分友善,倒有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继之而来的事情却让柳籍分不清楚两人之间确切的真实的情感。对于公子霜钟在弥留之际把所有事情都托付给三千桐这样的举动,柳籍也觉意外。 至于三千桐,柳籍本人即是文武冠冕,一生豪情盖天,最爱重的自是那些满腹才情而又重情重义之人,尤其是后者,因此三千桐的秉性确乎十分契合于柳籍。 · 一切准备就绪,柳籍一声领下,号角长鸣,三军凯旋!军民同欢相庆,沿路百姓以瓜果相迎,所见多是兵甲,炫耀夺目,其中又以柳籍和龙秋蝉最为显眼。随之却有两个疑窦——一者三军之中,并无白盔白甲之人跨着白马走在队伍前头,“咦,佐帅呢?”众人忽地惊醒过来,“佐帅不见了!”但没有人喊出声来,却朝着秦叶医直呼“佐帅”;二者三千桐着一身僧衣和洛出水也跨马走在队列最前,逗人好奇。 再说柳籍一路听着“佐帅”的呼声,心里着实发痒,暗道“凤皇凤皇,若见着你,本帅必打你一百军棍”,以舒怅惘之情。 师至凉城,听说柳籍班师,郭太多特意引庄里人一道躬逢盛事,兼之来看那日闯入山庄的军爷究竟是何人物,若走在前头,日后便当十分留心。不瞧不打紧,一瞧真真吓丢了一魂三魄,郭太多远远望去,暗道不妙,能伴在柳籍左近交头接耳之人,除了佐帅,便只有龙虎第一将——龙秋蝉了。 郭太多脸上青一块、白一块,不知要如何计较,避开虽是上策,但又不甘心,便遣人去打听,得报那位将军确是龙秋蝉龙将军无误,郭太多暗骂一声,即命人退下。 郭夫人伴在郭太多身旁,但见郭太多昏头,出言劝道,“老爷啊,咱庄好歹是凉城第一大户,你此时便走,大将军日后得知,又不知是那番计较!” 郭太多闻言一拍脑门,骂道,“我真糊涂!”又道,“多谢夫人提点呀!” 队伍走近,龙秋蝉一眼便瞧见了郭太多,郭太多隔着人群嘿嘿一笑,连连与龙秋蝉作揖,龙秋蝉也嘿嘿一笑,凑到柳籍耳边道,“大将军,那人乃是凉城首富。” 柳籍闻言笑道,“好啊,难得与民同乐。” 龙秋蝉会意,想着一路上百姓塞瓜塞果,将士们拿得多了,再来时索性物物交换,不禁嘿嘿一乐,还没乐完,却又皱了皱眉,原来他手上除了一个心爱的酒壶,更无他物。 “大将军也真是,怎么净爱作弄本大爷!”龙秋蝉嘀咕一句,拿起酒壶豪饮一口,万分不舍却又似随手一抛,便将酒壶抛给了郭太多。 郭太多正自作揖,忽见一个酒壶朝自己飞来,愣是吓了一跳,好在他也有些根底,反应不慢,接住酒壶,哈哈大笑起来。 龙秋蝉却愁得脸生苦瓜,再一听,人群中就有人低呼道,“哟,你们看,郭老太爷接了龙将军的酒壶!”接着一人道,“哎呀,是呀,怎么不是我?”却引来阵阵嬉笑,“得了吧,瞧你那样儿!” 龙秋蝉转忧为喜,即又凑到柳籍耳边道,“大将军,你弄巧成拙了,哈哈!你听,大伙都得误会你也是个亲贵疏贱的主。” 柳籍却淡然一笑道,“君不闻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乎?” 龙秋蝉不服道,“我看不见得。” 柳籍道,“你是见不得。” 龙秋蝉急道,“哎,大将军,你这就不对了,竟然质疑爱将的诚心。” 柳籍笑道,“别胡搅蛮缠了。” 洛出水看着柳籍戏弄龙秋蝉,脸上却依旧无甚笑意,反倒时不时扭头看着三千桐,似乎是说,“你若笑,我便才笑。” 三千桐此刻的心情却是复杂,一路思考公子霜钟最后说的话,“霜钟要我小心,是小心什么?”此行唯一一次遇险,便是在西壤北界遇袭,当时公子霜钟并不在场,却是在他安全逃回西壤城里,在小酒楼里巧遇。三千桐对此印象尤深,听到洛出水遇袭,公子霜钟暴出的杀气,十分慑人。 三千桐一路思索,担心其中有什么隐秘未解,于后事严重,郁结不开,即使看见洛出水频频看向他,也没有做出回应。 格外引人好奇之人皆默不言语,倒更是令人好奇了。秦叶医虽有心事,但不似桐水二人伤神于至交挚友殒殁,他看见沿路百姓都人云亦云地朝着大呼“佐帅”,新鲜感十足,频频抱拳揖礼,以示谢意。 “佐帅不告而辞,大将军于心怅然,奈何。”秦叶医看向柳籍,暗暗叹惋,想自己也曾不告而辞,并爽花约,将心比心,但觉深为歉疚,“婉儿,大哥哥来寻你了。” 队伍离开凉城,百姓余热未散,三三两两,凑合摆酒饮宴,郭太多得了酒壶,也带着庄人欢天喜地返回郭庄,大摆筵席,宴请凉城各大名门豪富、诗朋酒友,不在话下。 单单再说那五医师全叶真翌日赶回凉城,闻知王师已去,啧啧一叹,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尘道,“哎哎哎,小八呀,你竟错过你家五师兄,真是缘浅,缘浅!哎哎哎!” 全叶真外号道朴子,在拜入司空百草门下之前做过小道士,没学到什么道家功夫,倒是学过几招掐指一算的本事,为人乐观,嘴巴却不大干净,顺口讥讽人家几句,却又并非出于歹心毒意,认识他的人多是见着便躲。常常有人来看病,本没什么大碍,却反被他气得吐血三升,几乎倒地而亡,故而也有幸博得了一个“毒医”的谑称。 · 路上休息,龙秋蝉上前欲讨小侄女欢心,奈何他一介武夫,粗人一个,哪里想得出什么好话来逗乐,绞尽脑汁,眼看就要经过花城,忽地灵光一闪,笑道,“小丫头,咱们到花城看花会怎样?” (本章完) 正文 三十二:问秋水 洛出水闻言瞟了龙秋蝉一眼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还看花呢?不都凋谢了么?” 凋谢了。 洛出水神情忽又转暗。 龙秋蝉暗地哎呀一声,自骂道,“大将军说我蠢,我怎么就较劲了呢?蠢!简直是蠢!无药可救!” 却听得一个声音道,“小水,重阳迫近,咱们去赏菊罢。上次拜访秋水山庄,我便看见庄里有许多种菊类。” 洛出水闻声一喜。 九月九日。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三千桐没有及时想到这两句古诗,话音未落,却忽地想到,忙又道,“我看秋水先生十分欢喜你。” 洛出水可没有想得那么远,听到三千桐温声软语,早已心动,又听到三千桐说闻人秋水欢喜她,却忽地一拍脑门,“呵,上次你偷偷递给闻人斑点一张纸条,我问你是不是还有藏着掖着的,你骗……哼,后来果真又给了佐帅一张纸条!” 柳籍闻言一奇,咦了一声,问道,“原来还有第二张纸条么?凤皇说秋水浮萍,莫非便是指剑绝?哎呀,凤皇出身花城,我怎早未想到?三千桐,你可知其中关联?” 三千桐回道,“晚辈只是依照师父嘱托递信,不知其深境。” 柳籍忽道,“本帅便也逗留一日。”又道,“秋蝉,你带队先行,本帅随后跟上。” “哎,这这……是我提议看花的呀,怎……”龙秋蝉一万个不情愿,也只得道,“哎,罢了罢了,小的遵命便是。” 三千桐见柳籍如此爱重赵询,心里通生一股欣然之意,正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比到花城,又是一番军民同乐,队伍开拨,柳籍乔装之后,与秦叶医、三千桐和洛出水三人折回花城,直奔秋水山庄。 四人报上名号,即被庄人欢喜请入,却说庄主不在,行至水方阁,四人却见着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独立湖畔,庄人指介道,“那是千羽先生,是庄主的挚友。” 姚千羽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便即转身,却见庄人引来四个陌生之人,微微好奇,思忖间人已走近,庄人介绍,姚千羽未料柳籍登门造访,惊叹之余,躬身一拜道,“草民姚千羽,恭迎大将军虎驾。” 柳籍忙道,“千羽先生请起,幸会了。” 姚千羽回一句“幸会”,继与秦叶医、三千桐、洛出水三人见礼,尔后询道,“昨日王师已过花城,大将军怎会在此?” 柳籍道,“惜卿剑法鄙陋,听说秋水山庄庄主世称剑绝,十分仰慕,又有玉琴公子盛赞庄里菊花颇善,今日得空,特来拜会,兼品赏名花。” 姚千羽笑道,“大将军过谦了。不过实在遗憾,大将军来得只是半个时候。” 柳籍奇道,“千羽先生,何谓半个时候?” 姚千羽道,“大将军此来一为秋水,二为赏菊。但如今秋水不在庄内,惟庄内菊花暗通音讯,蔚然盛开,故谓半个时候。”姚千羽知道柳籍主要是为见闻人秋水而来,言语之间,却深蕴藉。 柳籍乃一军主帅,运筹帷幄,本是胸臆层叠之人,但为赵询之故,却难十分婉转,既知姚千羽乃是闻人秋水挚友,便道,“看来今日是缘浅了,不能与剑绝一会。但千羽先生可知庄主他人在何处吗?” 姚千羽闻言心道,“便当告知秋水身在何处,大将军又能如何?既然无济于事,又何必说出招惹。”思及此,便一笑道,“秋水是个来去无迹之人,他之行踪,草民也拿不准,唯有在此苦等。大将军有什么事,不妨与草民一说,草民定当转达。秋水他日回返,听说了此间故事,即当亲到大将军府上拜候。” 柳籍道,“并无甚要紧之事,但若剑绝一行造访敝处,惜卿自是欢喜非常。” 打听不到什么消息,柳籍一行在庄里赏了一个时辰的花,临别时,柳籍想起此行目的,出言询问赵询旧居所在。 姚千羽闻询,心道我正奇怪今日为何不见佐帅,原来大将军是为佐帅而来,大将军不知从何处得知佐帅和秋水有旧,故来问询,转又一奇,心道大将军怎会问起佐帅旧居,难道他不知佐帅在花城孑然一身?莫不是佐帅假托了什么话,大将军却也信了? 柳籍见姚千羽兀自不语,不由又道,“千羽先生,此中却有什么不便言说之处吗?” 姚千羽回神道,“呃,也不是。但草民不知当说不当说。” 柳籍闻言但觉有望,即道,“先生请快说!” 姚千羽便道,“草民不知大将军从何处听得佐帅在花城有旧居的消息,据草民所知,佐帅在花城除了秋水与草民之外,并无其他故旧,也无固定居所,倒是常常到城东南一字渡口逗留弥日。” “哼,也只有凤皇你敢在吾皇跟前胡诌!”柳籍闻讯大奇,心里暗道一句,即道,“听说佐帅出自花城,我便想当然耳,并无什么依据。幸得千羽先生相告知,我这便往一字渡口去瞧瞧,”柳籍话未说尽,藏着后半句,“瞧瞧他还要欺瞒本帅到何时!” 柳籍得到这个讯息,一则满腹疑问,二则颇为欣喜,待到一字渡口见着赵询,一一讨伐明白即可。 柳籍欲去一字渡口,洛出水正好有用武之地,自荐做起向导,转眼便活泼起来。三千桐听说赵询以前也常到一字渡口,暗道,“原来佐帅与梦幽师父的情缘如此久远。” 柳籍看出三千桐有心事,询问之下,才知这段过往,“凤皇容姿,风靡万千,那名女子却能让凤皇痴狂,想必是个神仙。”想起当年笑语,柳籍嘴角微扬,不觉一笑道,“能与凤皇媲美,果真是个神仙女子。” 洛出水喜道,“那是当然了,说到师父,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佐帅虽美,师父却不是他想见便见得到的!” 来到一字渡口,三千桐、洛出水但觉心旷神怡,秦叶医略感生疏,却也并无异样。倒是风沙戎马,从未惊怕过的大将军柳籍,此时却忽地浑身一冷,一股寒意直窜上头顶。 (本章完) 正文 三十三:阴阳界 “此地有死气,凤皇怎会眷恋在此?”柳籍暗道一句,即稍看了一眼,却发现三千桐和洛出水神色和悦,不禁纳闷,“玉琴公子和小丫头似乎并无异感,这又是因何缘故?”柳籍想不明白所见所感,按在心中,与三千桐进入渡口小屋,但见小屋内窗明几净,竟似有人常来打扫,而一切又安静得如死一般,“此中必有蹊跷。” 柳籍以惊人的直觉意识到事情的非一般,忽地才想起此行目的,转头问道,“佐……嗯?人呢?” 柳籍这一转头,当真吓了自己一跳,方才好好站在自己近旁的三个人,竟不见了!世上竟有人能悄无声息地躲过了自己的耳目,忽然消失! 柳籍讶异一瞬,忽又听得洛出水口吻惊讶之语,“大将军,我们在这呢!哎呀,你怎么突然不见了?啊,怪了,你怎么反倒问我们‘人呢’?” 秦叶医和三千桐也甚觉怪异,面面相觑,秦叶医转而道,“大将军,你怎会突然不见,又突然出来了?” 柳籍惊奇万分,“你们也……” 柳籍欲言又止,三千桐却已会意,“怎会如此?” 柳籍道,“你们三人却在一起?” 三千桐道,“是,我们回头时惊觉大将军凭空消失,但瞬间又出现在原地,我还以为是眼花了。” 柳籍道,“绝非眼花,怪矣怪哉。哎,对了,佐帅人呢?” 三千桐摇头道,“未曾看见。” 柳籍即又道,“可能出去了,看这里收拾得如此干净,他一定在这里!” 三千桐却不有相同的自信,却是道,“大将军,向时晚辈与花妖拜访此地,便看见此处整洁如新。” 柳籍闻言越觉不安,试探道,“你们可有什么不同的感觉?” 三千桐三人闻言面面相觑,秦叶医问道,“大将军说的是什么不同的感觉?” 柳籍道,“说不出的感觉。” 洛出水接道,“没有啊,就跟平时一样!要说奇怪,我倒是奇怪这里到底住着什么人,他把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怎么有人客来,反倒不现身一会了?妙音,难道是我们的分量不够,他才不出来的?” 柳籍奇道,“小侄女,这又是怎生一回事?” 洛出水便将之前所遇道出,罢了又道,“大将军,你威名赫赫,呼他一声,看他是出来不出!” 柳籍闻言,心想这丫头还真是心性不定,笑了笑道,“这位高人怕也是行迹无定,一旦出行便要个一年半载的。” 洛出水闻言噗哧一声,取笑道,“哎,我说你这个大将军是怎么当的?他若是一年半载不回,此地怎会打扫得如此干净?你也是糊涂!” 柳籍想不到反被洛出水出言教训,却无言以对,秦叶医也撇开头偷乐,三千桐接道,“小水,不可无礼。” 洛出水这才一恍,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柳籍也即笑道,“无怪,确实是我糊涂了。” 洛出水忙道,“那就呼喊一声,快快快,万一成呢?” 柳籍无奈,出了小屋,向林中深处呼道,“在下柳籍,恳请高人出来一见!” 洛出水跟着起哄道,“喂,高人呐,听清楚了吗?是盖世无双龙吟柱大将军柳籍柳惜卿想跟你见一面,你还不快出来吗?过时不候哟!” 柳籍向时块垒,顿觉被一股洪流冲散,快活道,“认识你这位小姑娘,本帅才算是真正知道秋蝉了,哈哈哈。” 林中自是无人出来,洛出水啧啧数声,却无甚主意。柳籍心有不甘,在渡口待了半天,眼看金乌西坠,犹不见赵询归来,心中不免又生怅惘,情性一来,也不管班师之事,索性在一字渡口留宿,心又忖道,“此地甚是古怪,本帅倒要一探究竟。” 秦叶医、三千桐、洛出水三人则走马花城寄宿。洛出水好奇道,“小神医,你们的这位大将军似乎很关心佐帅耶,佐帅只是不告而辞,又没说是去冒什么险。” 秦叶医解释道,“大将军与佐帅肝胆相照,佐帅不辞而别,大将军自然会有想法。而且说句大白话,此番班师,边疆战事已是一锤定音,圣上龙颜大悦,心心念念,便是快快见着大将军和佐帅。” 洛出水恍然道,“哦,也就是说大将军虽然搞定了一切,但还是希望能和佐帅并肩接受皇上嘉奖。”秦叶医点点头,洛出水兀自又叹道,“照你这么说,那佐帅当也知道大将军的心意,却为何不等到觐见皇上之后再辞别呢?” 秦叶医笑道,“小病童,你问我吗?” 洛出水即道,“不问你问谁?那根烂木桐知道什么?” 秦叶医闻言,与洛出水一道看向三千桐,三千桐正好也看过来,笑道,“花妖,你还说大将军关心佐帅,却不知道现在是谁张口闭口都是佐帅?” 洛出水忙道,“我只是好奇。”见秦叶医笑了笑,洛出水即又道,“小神医,今天的事你不觉怪怪的吗?大将军怎么会突然不见了一会?” 秦叶医不知,回道,“或许只有师父能解释。” 洛出水闻言戏道,“哦,原来司空神医还是个神棍。” 秦叶医一笑,还以颜色道,“小病童,你若长得再好看一些,我也许就会恍惚以为你是小师妹了。” “嘿!”洛出水想起冉红裳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就莫名地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她哪里比我好看了?不就比我年长些,看起来不同嘛。” 脱离班师队伍之后,秦叶医发现洛出水渐渐开心起来,心想没有了外界的欢乐声,也就没有了触发机关,这才让洛出水逐渐摆脱了因公子殒殁而产生的孤离之哀。 秦叶医笑道,“不错,以后你也会不同。” 洛出水怎会听不出秦叶医话中有话,哼了一声,又寻思柳籍和赵询之事,暗暗计较,也不知心中又有了什么鬼点子。 · 柳籍留在一字渡口,百思不得其解,“此地有森然死气,绝非生人久恋之所。但小神医他们怎会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凤皇难道也同样察觉不到?岂不怪哉?哎,话说到此,莫非这反倒是我身上有什么毛病不成?” (本章完) 正文 三十四:一字者 柳籍说着扑扑扑地朝身上拍打了几下,却哪里有任何不适,疑窦之余,又在数十步方圆内仔细查探,毕竟一无所获,馁了气道,“看来此事非我能力可及,日后再找来一二个高人指点指点,若不然怕是再也见不到凤皇了。” 柳籍言出如此,不过玩笑话耳,却不知人意料不尽天机,及至日后生变,他远送李孤冰往岭南,一去不回,此后便杳无音讯。 此是后话,先按下不表。 柳籍既无收获,心思辗转,睡不成眠,听着渡口的流水声,树林的风叶声,神游万里。 “一字者,本无名无字,对岸悬崖绝壁,何由来渡?绝境,死地……”柳籍神游通灵,顿生灵感,有了片断了悟,却犹不能全盘知晓,怅然叹道,“凤皇,你究竟是何来历?” 翌日,柳籍默然出谷,在城外与秦叶医三人会合,四人拍马赶路,很快追上班师队伍,与龙秋蝉汇合在一处。 龙秋蝉见洛出水脸色和悦许多,喜道,“丫头,那庄里的花可是好看极了?快跟小龙叔言语言语。” 洛出水拿出一枝菊花道,“我专门采了一朵送给你,快插到头上去!” 龙秋蝉接过花笑嘻嘻道,“我一个汉子插什么花?” 洛出水笑道,“小龙叔好歹也是曾经的‘江南六旷’之一,生得粗鲁,毕竟有些功底吧?就算你没看过几页书,总该也听过高帽小叔念过几句诗词,你不闻‘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懒慢带疏狂’?也不闻‘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龙秋蝉却满不在乎道,“那是五哥爱做的事,与我何干?再说了,那也是插梅花,毕竟和菊花无关。” 洛出水怎肯干休,“哪里无关啦?现在不正是回洛阳吗?我可看见你把酒壶扔给了一个小老头了,你要醉,又无梅花,只能以菊代梅。是个汉子就赶紧的,别婆婆妈妈啊。” 柳籍也帮腔道,“秋蝉,这是小侄女的心意,你作为长辈,不能不受。” 龙秋蝉闻言一咧嘴,把菊花插到头上,满心不服道,“尔等如意否?” 洛出水拍腿大笑,即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大把菊花来,在马上拉扯着龙秋蝉插花,此时不仅洛出水和柳籍,连带周围左近,凡是能看见龙秋蝉满头插花的,都哈哈大笑起来。 龙秋蝉自也不会甘休,趁着帮洛出水插花之机,在洛出水耳边咕哝,洛出水只一个劲地点头嬉笑,待插好了花,即拿着几朵花迫近柳籍,满心热忱道,“大将军,你也要插几朵,如此待皇上询问时,你就可以说佐帅化成这几朵花了。” 柳籍也不推辞,让洛出水帮忙把花插到头上,又引来一阵欢笑。洛出水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看见众人欢笑,却只弯了弯嘴角,看向三千桐。 三千桐见洛出水笑得勉强,便知她又想起公子霜钟了,即唤道,“小水,你不来给我也插一朵么?” 洛出水顿时心房鼓动,又欢喜起来,过去一边帮三千桐插花,一边道,“你插上花一定是最好看的,叫作人间香秀,醉倒洛阳一片。” 三千桐听到这话时颤抖了一下,因他从不曾听过洛出水似这般如情人吐露情话似的跟他说话,正不知如何应对,却见洛出水已指着他与众人笑道,“大家快看,这里有个花和尚!”众人闻声,哄然大笑。 三千桐也松了一口气。 · 龙虎兵抵达京畿,柳籍传令三舍驻扎,只率将官及礼仪兵卫五百人朝见天子。一路皆有羽林军报程,行至定鼎门,禁御将军陶后护卫左右,郗道遇下辇亲迎柳籍。 鼓声大振。 柳籍下马叩拜天子,郗道遇不见赵询,心里奇怪,趁俯身让柳籍平身之机,低声问道,“倾城何在?他还要给孤家一个惊喜不成?” 柳籍不敢多言,回道,“是。” 郗道遇闻言一喜,看见三千桐和洛出水也在,又问道,“玉琴公子怎会在此?” 柳籍回道,“此事说来话长。” 郗道遇即笑道,“那就待会再说。”即又对着在场所有人道,“列位爱卿,都平身罢。” 众人山呼“谢吾皇圣恩”,陆续起身。 郗道遇上前拉住三千桐道,“玉琴公子,噢,不对,应该是中宫琴师官,你是孤家大喜之中的惊喜。” 三千桐忙道,“臣惶恐。” 郗道遇笑道,“恐什么?你是皇后的琴师,难道还有人敢欺负你吗?” 三千桐正不知如何应答,忽听得一句,“皇上,今日是迎接大将军凯旋,你怎么只拉着臣妾的琴师说个没完?大将军一身铁衣,这般站着却也真是气势十足。” 三千桐抬头去看,出言相助之人正是当今的皇后——孟嘉鱼。孟嘉鱼贵为皇后,此时也伴在君侧,一同迎接王师凯旋。 郗道遇听出孟嘉鱼弦外之音,即挺了挺肚子,朗声笑道,“孤家是气势万足!”孟嘉鱼却掩嘴一笑。 文武百官不敢造次,生生将笑憋住。 王文君始终一脸严肃。 这里头要属洛出水最与众不同,她见三千桐向孟嘉鱼一揖,神情微妙,顿时眉头一皱,再看孟嘉鱼,别的时候也没见她那么欢喜,脸生桃靥的,心里直来气,又不能发作,便低低哼了一声。 秦叶医跟洛出水离得近,察觉洛出水不对劲,便用暗劲一弹,想着提点一二,以免一个不小心,洛出水就闹出事情来,哪里想过竟会弄巧成拙—— 洛出水正气得出神,冷不防被弹了一下,哎哟一声,脱口骂道,“谁啊?”骂声一出,洛出水才忽地回过神来,对着成百上千双眼睛,暗道糟了,恨恨又道,“哪个王八羔子,竟敢暗算本姑娘,回头本姑娘要你好看!” 无巧不成书,这“哎哟谁啊”紧跟在郗道遇豪言“孤家是气势万足”之后,郗道遇未防有人“呛声”,自也吃了一惊,见是洛出水,却笑了,上前道,“哟,小病童,看来你是不大服气呀?孤家哪里说得不对,你指点指点。” (本章完) 正文 三十五:大将军 龙秋蝉此时只剩下一张苦瓜脸,愁得不得了,“这丫头,这回是真要吓死本将军,待看她如何伶牙利嘴!” 洛出水此时也不敢说是有人暗算她,这偌大的阵势,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怎会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暗算自己,又想方才疼痛是在左大腿上,便不由自主地看向左侧的秦叶医,秦叶医见洛出水看来,欠欠一笑,洛出水恍然,“哦”了一声,心下还欲说,“小神医打我干嘛?”却听到一个声音道,“噢?看来今日孤家是遇到高人了。” 洛出水恍然之际,下意识一哦,自己却不知道,听到郗道遇说什么“遇到高人”,忽地灵机一动,即道,“那当然了!但高人不是我,却是佐帅!” 众人闻言,不自主地都动了起来,有的张望,有的,还是张望。因为这句话十分突然,连柳籍都信了,跟着张望。 郗道遇也信以为真,以为赵询藏在人群,抬眼望去,却不见人,忙问道,“小病童,佐帅在哪里?” 洛出水笑道,“皇上,皇城防范深严,我刚才被袭击,却没发现刺客,我很气愤,转念一想,哈,我就猜到了!” 郗道遇乐道,“小病童,你猜到了什么?” 洛出水道,“方才皇上说到气势万足不是?你想啊,佐帅天下无双,当然不服啦,所以变个焦撩虫子来咬我,让我转达皇上,说到气势,嘿嘿…………” 洛出水故意卖个关子,郗道遇不以为忤,只觉有趣,又寻思方才惜卿已跟我说了,倾城是为我准备惊喜,倒看你一个小丫头,有什么鬼点子,便道,“哦,佐帅怎个不服法?” 洛出水嘻嘻一笑,徘徊数步,嗯嗯几声,全然不知自己胆大包天,百官战战兢兢,忽地跳转,对着郗道遇道,“佐帅初登龙殿,百官无色,圣上看呆,这事可是有的?” 郗道遇闻言,回想当年赵询惊艳全场,连连笑道,“有有有,当真有的!哈哈哈。” 洛出水得意道,“皇上服不服呢?” 郗道遇大笑,道,“服!说到天下无双,英姿绝逸,孤家不如佐帅!小病童,你当真伶牙俐齿,孤家要重赏!” 洛出水连忙谢恩。郗道遇龙颜大悦,下令回朝,弃辇步行,左首跟着孟嘉鱼,右首则是柳籍,身后文臣武将等,娓娓在随。行至应天门,柳籍端看排场,即知庆典隆重,暗中回头,示意三千桐依计行事。三千桐了然,微微颔首。 王文君但觉奇怪,扭头看了看李孤冰,李孤冰却嘻嘻一笑,王文君顿时眉头一皱,又扭回头,暗道这厮见着大哥就忘了自己是兵部尚书了,真是岂有此理! 再说郗道遇登上龙台,孟嘉鱼也一并登台伺坐,接受众臣子拜礼,拜礼过后,场面忽地安静如死,气氛有些尴尬。 郗道遇久等赵询不来,按捺不住,向柳籍招了招手,柳籍即上前一拜,郗道遇即小声问道,“惜卿,孤家的惊喜呢?” 柳籍眼见瞒不下去,禀道,“启禀吾皇,事情听说。”柳籍不由郗道遇打断,一口气说尽战事始末,言及沙场激烈之处,措辞慷慨,令台下文武也觉血脉贲张。捏准时机,柳籍突然托出公子之逝,众人皆扼腕叹息。 郗道遇乍闻噩耗,也情不自禁扭头与孟嘉鱼相视,待柳籍言罢,即道,“公子霜钟轻身许国,卫疆之战,居功至伟,孤家感佩,当以国士之礼厚葬之。” “谢吾皇圣德!”柳籍代为受恩,却又道,“然此事或不可成。” 郗道遇奇道,“惜卿何出此言?”柳籍便又说明,郗道遇听后暗暗道,“孤家的大将军,你什么事都不先通知孤家一声的吗?” 孟嘉鱼见郗道遇稍稍走神,代为问道,“佐帅是去了公子世家吗?” 柳籍闻言即道,“皇后惠敏,愚臣所不及也。凤……佐帅受太古遗音,感公子之心,确已先到公子世家致哀。佐帅请臣带话,次日可回。” 郗道遇已回过神来,接话道,“孤家准了,哎。” 孟嘉鱼在旁提醒道,“圣上,那庆典?” 郗道遇一恍,起身道,“孤家有龙吟凤皇,始得边疆靖宁,今王师凯旋,岂有不乐者耶?为孤家诏告天下,即日起,民欢三日,免一年赋税!” 众臣子山呼“圣上神明”,心中各自苦乐,不一一详表。柳籍三兄弟皆发自肺腑颂赞,不过于王文君眉梢之间,似有复杂情绪,再待慢表。 酒过三巡,柳籍向郗道遇请示可否允许三千桐暂离,郗道遇因问缘由,柳籍便又将桐霜之间的牵绊说了,郗道遇闻说其中深情,即有爽然若失之感,准奏了。 柳籍送了三千桐一程,“因依此计,让你先到宫城,实不得已。公子素性痴狂,引你为知音,于此事必不会怪罪。” 三千桐道,“大将军言重了,为佐帅,即便赴汤蹈火,晚辈亦在所不辞。” 柳籍拍了拍三千桐肩膀,劝慰之语尽在其中,又道,“此去公子世家,望你代传圣意,以冀赋先生早作准备。” 三千桐点点头,心道,“西壤之行,我曾遭遇两次拦阻,而矛头却是指向大将军,霜钟从洛阳而来,叫我小心,看来是朝中有人想对大将军不利……” 三千桐当然知道公子霜钟是被王文君说动的,此时难免联想,但因知道王文君乃是柳籍义结金兰的二弟,又不愿往这个方向怀疑。 “还有什么事吗?” 柳籍见三千桐埋头沉思,因而发问。 三千桐猛然回神,看了看柳籍,便一拜道,“晚辈失礼了。”即将路上遭遇伏击之事一一说明,罢了又说出自己的见解,希望柳籍留心。 柳籍却大笑道,“原来战场之外还有这般曲折离奇,本帅倒是看得浅了。”寻思赵询战前警语,不禁又道,“看来凤皇早就知道了。” 三千桐惭道,“是。晚辈没有及早……” “诶,把话收回去。”柳籍阻断三千桐的话,笑道,“这肯定是凤皇的意思,你不必为此道歉。” 三千桐悲然一笑,抱拳一揖道,“晚辈就此别过。” 柳籍也略一揖道,“去罢。” (本章完) 正文 三十六:知霜逝 “哎,妙音,你刚才是不是还想说那个人其实就是相爷啊?”洛出水跟着三千桐,自是寸步不离。听三千桐与柳籍交谈,虽然毫无根据,却是怀疑起王文君来,此时独处,洛出水即把憋在心中的话吐出。 三千桐闻言微微一讶,却故作轻松道,“胡思乱想也不打紧,方才你逞口舌之利,真是惊心动魄。” 洛出水不理后半句,缠道,“因为那段时间我们提起过的朝廷里的人只有相爷啊!而且小龙叔说的明明白白,他是受相爷之助才找上公……啊,是相爷害死公子的!” “打住!”三千桐皱了皱眉,“你这丫头,要么听风就是雨,要么张口胡说八道,任谁都管不住。” 洛出水怎会服气,“哦,我怎么胡说了?” 三千桐心想好在没有吐露霜钟叫他小心之言,取笑道,“哪个阴谋家会把阴谋做得那么明显的?再者你也说了,龙将军是寻我不到,才找上霜钟……” “你怎么不说了?” 三千桐摇了摇头,转又道,“我不该在渡口呆得太久的,若非如此……” “哎,你还说我呢,到底谁爱胡说?”洛出水知道三千桐想说什么,急急打断三千桐的话头,“如果没有公子公子帮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虽然说那个黑不溜秋的公子心地不坏,可为了他的挚友老头儿,他怎会放你赢呢?” 三千桐听得“黑不溜秋的公子”七字,看了洛出水一眼道,“好,都莫说了。我须准备准备……”想到公子霜钟,顿了顿才又道,“走吧。” · 公子世家。 赋夫人出门祷告,不在家中。听到下人禀报有贵客登门,公子赋出来相迎,“闻道王师凯旋,赋某便早早派人出去打探,没探到钟儿的消息,却迎来了玉琴公子,也当高兴。” 三千桐闻言顿时百感交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哎……” 洛出水见着,呼了一声,却不知当如何。 公子赋见状大奇,想起早上安慰赋夫人,心里咯噔一下,上前欲扶三千桐起来,“有什么事起来说,玉琴公子这跪礼,赋某可是受不起!” 三千桐心中悲痛,跪地不起。 公子赋转看洛出水,发现洛出水也哀哀欲泣,直倒吸一口冷气,心知有大事发生,却犹拉着三千桐,忍住恐惧道,“玉琴公子,钟儿呢?你起来说,起来。” 三千桐闻言,想公子霜钟遗容,念知己之情,断绝之痛,忽地哽咽悲泣,不能成声。 公子赋突然觉得有点晕,向后踉跄退了一步,喃喃道,“钟儿?” 弄环听说三千桐造访,也偷偷跟着出来,远远地只见三千桐跪地悲戚,却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忽又见公子赋踉跄退了一步,心头一紧,跑了出来,欲问发生何事,却忽地被人一把抱住。 洛出水念及公子之逝,自是伤心难耐,但见三千桐悲极痛极,却不知所措,弄环上前,她什么也不管,即扑上去,抱住来人哇地大哭起来。 弄环莫名得很,眼神却透露出惶恐。 公子赋回了回神,只道自己多想了,又去扶人,“玉琴公子,这不怪你。快起来,莫让夫人回来看见。” 洛出水哽哽咽咽,也脱开弄环怀抱,来到三千桐旁边俯身道,“妙音……”洛出水是欲叫三千桐起来,不料三千桐却忽地昏厥过去,洛出水惊慌大叫,“啊,烂木桐!” 公子赋命人将三千桐安置好。弄环既慌又怕,不敢问公子赋究竟发生何事,却闻公子赋道,“丫头,告诉伯父,钟儿如何了?” 洛出水没说话,倒是弄环一惊,弄掉了一只茶杯。茶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摔碎在地,发出霹雳一般的巨响,震得在场三人耳膜欲破。 弄环许是被这突然的巨响吓坏了,捂着嘴便哭了起来。公子赋一脸冷肃,捏了捏拳头,却不知此时是什么人引他憎恨。 洛出水看着弄环,不敢吱声。 公子赋却不甘心,又道,“丫头,你快说,钟儿如何了?” “他,他死了!” 洛出水被逼得退无可退,喃出四个字。 公子赋饶是做了十分的心理准备,闻得噩耗,心头也似被大锤撞了一下,险些昏过去。弄环听到“死”字,来不及反应,即软软地瘫倒在地,洛出水抢过去,叫了一声,却见弄环慢慢向后倒去,急忙抢身将人抱住,又大叫一声。 公子赋立在原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面对这偌大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悲,公子赋的反应着实让人觉得过于平淡,除了闭眼,竟似并无甚么波澜,让人以为他犹能冷静地思考它事。 公子赋确实在思考它事。 他命人好生照料三千桐和弄环,一面准备启程去接赋夫人,他深知赋夫人爱子之心深切,万不可让她突然听到噩耗。 公子霜钟的死讯很快会传开,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还有很多事情是公子赋弄不明白的,他问洛出水,“钟儿此前与玉琴公子交契不深,莫说钟儿……莫说玉琴公子与此并无牵连,但使有牵连,玉琴公子也不至于毁伤如斯,其中变化,你与我说说。” 洛出水闻言复又悲泣,哽咽着将西壤发生之事说明,公子赋大为动容道,“钟儿以玉琴公子为毕生之劲敌,不想幽冥之中,竟是玉琴公子天生知音。” 不知是天地灵感,还是死生契阔之约,公子赋道出“天生知音”四字,三千桐竟奇迹般醒转了。洛出水大喜,扑到三千桐身上恸哭。 公子赋见三千桐醒来,便道,“玉琴公子,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好生在此休养,赋某须出门一趟,弄环醒来,还望多加劝慰。” 公子赋心知迟早都瞒不住,立即动身去找赋夫人,但望噩耗由他曲折道出,赋夫人便能承受得住。 赋夫人此时在白马寺祈愿,忽见公子赋来到,倒是有些奇,因问缘由,公子赋强自一笑,因说以前总不来,今天觉得实在不妥,便来了。 (本章完) 正文 三十七:爱生悲 赋夫人将信将疑,略笑了笑,道,“你这话我只信三分。” 公子赋别过头去,定了定情绪,四顾一眼,道,“这里……”只吐出俩字,气便一顿,赋夫人大感奇怪,道,“怎么?”公子赋轻轻一笑,接道,“倒是安宁。”赋夫人瞅着公子赋微微摇头,笑道,“古云:心诚则灵。无宁不静,不静则扰,扰则不诚。你既来了,一道祈个愿罢。” 公子赋即默然跪坐,双手合十,念诵发愿,“我佛如来真在,弟子赋在此祈愿:愿大千无祸,众生得救,夫人安康。”赋夫人跪坐在旁,闻诵心慰,亦诵道,“我佛如来真在,愿佑我儿……” “夫人。” “怎么?”公子赋突然叫了一声,赋夫人扭头来看,甚是不解。 公子赋忙道,“夫人,你为钟儿祈愿几遍了?”赋夫人道,“才不过百声,如何了?” 公子赋道,“佛主,听得到吗?”赋夫人虔诚道,“如何听不到?”公子赋又道,“那他听得多了,会烦么?” “啊?”赋夫人越觉不对,“在佛祖跟前,你怎如此说话?” 公子赋道,“凡诸罪孽,我愿背负。”赋夫人既奇又惊道,“再不许胡说,不然我便请你出去了。” 公子赋却又道,“我是说如果,如果,钟儿……”“钟儿几时回来?”赋夫人不知为何抢出一句,似是潜意识里便不想听公子赋道出及后之言。 公子赋抬眼看了看佛像,道,“很快就回来了,夫人再也不用来此祈愿。”赋夫人即道,“对,不用祈愿,便时来还愿,谢佛祖……”公子赋又打断道,“佛祖慈悲为怀,广发善缘,说谢就生分了。”赋夫人一笑,指着公子赋假嗔道,“你呀,老不正经!” 公子赋闻言不似赋夫人所料,竟默然低首。 赋夫人心知有事,“今遭你甚是古怪,怎么了?” “夫人,你觉得这世界还好吗?” “怎会不好?你……”赋夫人没注意公子赋神色,随便应了一句,忽地看见公子赋眼中噙泪,忽地一抖,脸色煞白,“你……” 公子赋摇摇头,老泪纵横,“早晚是要跟你说的,在这里说……夫人!夫人!”公子赋如何也料不到,赋夫人惊闻噩耗,哪里承受得住,突地惊厥起来。 公子赋的呼喊引来了同琉璃禅师,同琉璃禅师即为赋夫人把脉,罢了叹道,“今日王师凯旋,小神医当在京师,快去找他。” 公子赋悔之不及,谢过同琉璃禅师,即与下人速速赶回公子世家,视赋夫人惨状,真真痛心疾首,“我当百计瞒你才是啊!我这蠢人,蠢人!” 弄环尚未苏醒,坏消息又至,三千桐千般恨怨,无处发泄,听到公子赋询问秦叶医身在何处,即动身赶去应天门。 秦叶医心念婉儿,参加庆典多时,此时已抽身出来,正往相府方向而去,恰巧碰到桐水二人,闻知消息,匆匆赶往公子世家。 公子赋见到秦叶医,喜中含悲,急急将秦叶医请入。秦叶医为赋夫人诊治,哀伤之绪却油然而生,“天下之哀,非医者所能悉数周全。” 前时已有公子霜钟在他手下不治,此时他断不容许赋夫人有事,一番针灸,天色全暗,总算为赋夫人护住心脉,却也不见赋夫人转醒。 赋夫人之余生,或许都不能再醒转了。 公子赋听到这样的结论几近崩溃,但见秦叶医额头闷汗,反而安慰道,“小神医,都是赋某处事不当,才让夫人受惊病倒,你能救回夫人一命,赋某在此拜谢。”公子赋说着便要跪下,秦叶医慌忙拦阻,却听到一声低沉悔痛之语,“小神医,让我跪下吧!”秦叶医一怔,不由得即松了手,公子赋重重跪下。 洛出水在旁看着,早已鼻酸难耐,捂嘴低泣。 翌日,三千桐将带回之沙土交给公子赋,说明缘由,公子赋便将沙土转交给弄环,弄环不敢承接。公子赋便道,“竹篱之木,是你为钟儿所养,钟儿爱甚,……你拿着吧,钟儿会很高兴。”弄环接过沙土,又哭一场。 三千桐则依计行事,与洛出水入宫回禀。柳籍自然是“凑巧”也在宫中,与郗道遇笑谈,三千桐觐见,郗道遇奇道,“怎不见佐帅?”三千桐历经数番苦痛,此时不用演戏,便已是哀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佐帅昨日离去,留信一封,托微臣转交大将军。” 柳籍见三千桐情绪不对,即接过信,却是前时赵询不告而辞的那封信。柳籍假装不知,将信看过一遍,便递给郗道遇。 郗道遇将信阅罢,疑道,“这不似昨日墨迹。” 柳籍道,“佐帅怕是早已有此决心,借致哀之机,悄然别去。于他,于臣,于吾皇,都无为难。” 郗道遇爱之切,信以为真,“倾城素性深情,罢了,只要倾城还在孤家的江山里,孤家就能等他回到孤家身边。” 此时进来一个公公,附耳把什么话递给孙来,孙来得了话,又递给郗道遇,即见郗道遇忽地一笑,与三千桐道,“玉琴公子,佐帅是弦上之人,与你必有深交,但也不必如此爽然若失——因为这里还有一个弦上之人在等你。”三千桐闻言便知是孟嘉鱼,果不其然,只听郗道遇继道,“皇后在中宫等你,你先下去罢,孤家还要跟大将军说说话。” 三千桐便退下,转去中宫。 · 孟嘉鱼见三千桐来到,欢喜难禁,快步趋前,牵着三千桐的手,要三千桐授课。三千桐看到孟嘉鱼在粉笺上工工整整地记录下所遇疑难,心中不免有些欣慰。 郗道遇与柳籍热谈,期间又逢李孤冰忽至,君臣三人便移步漱芳亭,由孙来备酒传菜,势要不醉不休。 孟嘉鱼同样欲留三千桐,三千桐却说先要出宫找一个人。孟嘉鱼颇有些尴尬,她本以为三千桐会毫不犹豫地应下。 “这个人比我还重要吗?” (本章完) 正文 三十八:竹篱之木 三千桐慌道,“我……啊,微臣并无此意。” 孟嘉鱼不知为何却笑了。 洛出水被旁置半日,早就不耐烦了,心知三千桐指的是鸟风阕,即插嘴道,“妙音答应公子公子,回来第一时间要去看她,现在都不知道是第几时间了!” 孟嘉鱼从来就没有把洛出水当成自己的敌人,但闻洛出水话中带刺,笑道,“原来还有如此因由,那是本宫唐突了。” 三千桐代为道歉,“皇后,小水出言无忌……” “不用道歉,确实是我唐突。”孟嘉鱼欢喜三千桐是为诺言暂离,“快去快回。” 三千桐一拜道,“是。” 离开中宫,洛出水暗自不忿道,“哼,那个皇后肯定对烂木桐有歹意!”三千桐见洛出水一路上闷着头直走,气还不小,便问道,“小水,怎么闷闷不乐?”洛出水无处发泄,闻言即道,“碍着你啦?多管闲事!”忽又道,“哼,我告诉你,宫门一入深似海!” 三千桐闻言,低低一叹,“你莫要多想。” 洛出水气道,“哦,是我多想吗?你,你没看见,没看见她一见到你,那种该有的架势就没啦?哦,那样的人在我等刁民面前也可以自称‘我’的吗?” 三千桐忍住笑,明知故问,“你说的是孟皇后么?” 洛出水哼了一声,没说话。 三千桐淡淡一笑,道,“孟皇后极痴于琴,我是中宫琴师,也即皇后的老师,在无旁人的场合,她对我自称‘我’,也无不可。” 洛出水不甘道,“我不是旁人啊?你们都当我是空气吗?”三千桐道,“在我眼中,你不是旁人。”洛出水闻言猛然一怔,“那,那在她眼中呢?” “你是我最亲近的人。” “哦。”洛出水窃喜不已,却犹假装气道,“我才不管她呢!” 洛出水又蹦蹦跳跳起来,忽地却又一顿,觉得哪里不对,又不知是哪里不对。原来彼时孟嘉鱼问那个人是否比她重要,三千桐脱口而出半个“我”字,洛出水当时注意到了,此时因为高兴,便想不起来。 三千桐见此情形,不解道,“又怎么了?” 洛出水笑道,“没怎么,我好得很!” “那快些走。” “哼,快去快回是吧?” 三千桐不答这话,他想快些见到鸟风阕,以完成公子霜钟交托之事。公子霜钟要三千桐带鸟风阕离开京城,越远越好,三千桐当时只管应下,但并不知个中缘由,此时心想,不如趁此时机,向鸟风阕询问清楚。 · 洛出水跟着三千桐快走,半路却被人拦住去路。 拦路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卫朝英。 洛出水已见过卫朝英多次,自认和对方已是熟识了,见了人便热情道,“哎呀,卫统领真是好雅致啊,怎么也在路上瞎晃?”卫朝英闻言笑道,“洛姑娘说笑了,在下已在此恭候多时,特请玉琴公子随在下移步相府,相爷有事欲与玉琴公子一谈。” 三千桐自认与王文君并无瓜葛,婉拒道,“卫统领,在下还有急事,可否请卫统领转告相爷,择日再会?” 卫朝英有备而来,笑道,“玉琴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三千桐闻言看向洛出水,洛出水即道,“卫统领,他要去见皇后,去迟了我就说是相爷把人抢走的,你看着办吧。” 卫朝英却道,“但这个方向……”洛出水截道,“是皇后准许妙音先见一个人,然后回去再见她。” 卫朝英道,“如此这个人必是相爷无疑了。” “呸!”洛出水气道,“胡说八道,谁要去见他啊!” 卫朝英见洛出水出言不逊,却也不生气,“洛姑娘,说话要注意分寸。” “嗤!” 卫朝英自不与小姑娘计较,与三千桐走开数步,轻声道,“玉琴公子,相爷命卫某捎带四个字给你,说是只有这四个字才能请动玉琴公子。” 三千桐奇道,“不知是哪四个字?” 卫朝英道,“竹篱之木。” “啊!”三千桐听到“竹篱之木”四字,不觉低呼一声。 卫朝英即又道,“还请玉琴公子移步相府,待相爷与玉琴公子细说。” 三千桐闻得“竹篱之木”四字,心中大动,好在王文君没有立即公布真相,却是先找上他。 “为何是找上我?”三千桐一时之间,难以思索明白,权宜之计,先移步相府,走一步看一步。心意一决,三千桐走回来跟洛出水道,“小水,我去相府一趟,你先到大将军府里等我。”洛出水岂会乖乖听话,只道不行,三千桐寻思推托,只会更增疑窦,便道,“跟着可以,但到了相府,你可不许乱说话。”洛出水嗤了一声,却也不说好。 · 三人同行到相府门口,说巧不巧,正碰到秦叶医出府里出来。三千桐看见秦叶医,上前一揖,关心道,“八医师,见到婉儿姑娘了吗?” 秦叶医摇了摇头,道,“我已问过相爷,婉儿已离开相府,不知去了哪里。”言罢不觉微微一叹,眼中满是别离落寞之绪。 三千桐随之怅然,动情道,“既如此,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去哪里?”此言入耳,秦叶医茫然四顾,忽觉京师再无留恋之由,便道,“我不日即动身返回百草阁,探望师父。玉琴公子,洛姑娘,卫统领,后会有期。” 秦叶医说走便走,动身离开时,只有留在大将军府的龙秋蝉来送行。龙秋蝉抵死也不会料到,此番送行回来,竟又生巨变,此话待后慢表。 龙秋蝉记得最近两次送行,都是洛太白为他饯别,一是十五年前,二是五年前,都已是久远之事,此番换他为秦叶医饯别,颇多感慨。 秦叶医倒似看得开,打趣道,“龙大哥,小弟此番回转百草阁,若无意外,将会在阁中待很长一段时间。金陵距杭州不远,你可借用大将军的疾卢踏烟,常来看望。” 龙秋蝉闻言朗然笑道,“好,我借马的时候,就跟大将军说是小医的意思。” “好。” (本章完) 正文 三十九:妙邪子 秦叶医打马回返金陵百草阁,自要先到南阳一会大师兄单叶虎。秦叶医来到虎堂时正值午后,单叶虎没有那么忙,正坐在柜台前研究草药,秦叶医没有打搅单叶虎,单叶虎也没有抬眼去看来客—— 但是秦叶医不请自便,在柜台对面的药架上兀自翻看,翻得久了,单叶虎也觉得奇怪,便出声询道,“客官需要点什么?” 秦叶医捏了捏嗓子,遮掩声线道,“唉,我想找一味奇药,治我的胆隔病。” 单叶虎闻言一奇,抬眼看去,只见一人身材修长,一袭浅灰衣裳,露着白领背,兀自地犹在翻找,心中有一股熟悉之感,却又莫名,“客官,也不怕您见笑,单某从医多年,却也从未听说过什么胆隔病。” 秦叶医却道,“是小神医亲自诊断,怎会有错?而且他推荐我来找大医师,说是大医师有办法。” 单叶虎偷偷一笑,“你倒说说看,有什么症状?” 秦叶医道,“胆隔者,阻胆气也,是因长年客旅,杂气入胆,生隔,胆气不畅,遇旧人则闪闪,不知所措。” 单叶虎笑道,“你若说是五医师亲自诊断,我便信了。”秦叶医转身笑道,“大师兄,还是瞒不过你。” 单叶虎见秦叶医转身,早已走出柜台,扑扑地拍着秦叶医双肩,哈哈笑道,“早前听说王师凯旋,大师兄想你铁定也一起回来了,多年不见,方才你不出声,我还认不出来了。” 秦叶医乐道,“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大师兄就识破了吗?” 单叶虎连连摆手,“你捏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大师兄只觉得奇怪。” 秦叶医欢道,“大师兄也学五师兄说话了吗?” 单叶虎呵呵直笑,“是你先胡说八道。你说罢,什么是胆隔病!” 秦叶医笑道,“古诗云: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客居而隔,怕见故人,是谓胆隔。大师兄,你有办法医治吗?” “你找我就对了!”兄弟重逢,自是大喜,单叶虎拉着秦叶医端详许久,最后却是脱口而出,“小八啊,你这脸上也多了几层风霜了。” 秦叶医闻言一怔,即又一笑,道,“再如何也是咱们师兄弟几个之中最俊的,不过我有听说小师妹带了一个阿哥小弟一起蹦达,就不知那个阿哥小弟胜我几分?” 单叶虎乐道,“那真是个天人,他名唤白玉楼,便是海上的玉奇。十五月圆夜,素师妹天舞,他又取胜。” “哦?”秦叶医一讶,“如此说来,他已目睹素师妹真容?” 单叶虎假作含酸,叹道,“哎,谁说不是呢。” 秦叶医笑道,“果然愁人。” “谁说不是呢?” “哈哈哈。” 难得聚会,怕人打搅,单叶虎将秦叶医拉到安静之所长谈。秦叶医从单叶虎口中又听到不少冉红裳的事迹,十分开心,大笑连连,问及冉红裳现状,单叶虎却是摇头,只道天舞时小师妹一样不见人影。 秦叶医本是落寞离京,此时不免又被勾起愁绪,但笑了笑,欲掩饰过去。单叶虎也并不拆穿,只道,“回去见着师父,向他老人家打听打听。九师弟时不时回去探望,说不准你能碰到那个开心果。” 秦叶医笑道,“他还是不见长大么?” 单叶虎道,“师父太宠着他了。” 秦叶医却道,“有一个长不大的小师弟,也是极幸福之事。若大家……啊,大师兄,有空我会再来看你。” 单叶虎笑道,“我记下了。” 送走秦叶医,单叶虎少见地有些愁闷,灌了几口酒。 秦叶医离开南阳,马不停蹄地赶往金陵。算算时间,此时已是十月落霜之期,秦叶医路上所见,皆是秋黄之景,情绪并不高。但想着就要再见尊师,又兀自喜悦,虽于喜悦之中又揉杂着一丝悲绪。 “八九年了,师父又染了几层风霜?” 进入百草阁,秦叶医发现阁里安静得不同寻常,九师弟不在阁里么?漫步深入,秦叶医发现阁里的草木也渐零落,轻叹一声,在阁中最深处,才见到司空百草独坐冥思。 “师父。” 秦叶医见了师尊,便行跪礼,轻唤一声。 司空百草闻声,心中一荡,张开眼。 “你回来了。”司空百草却淡淡带出一句,不见哀乐。 秦叶医依旧跪在地上,恭谨道,“是,徒儿回来得迟了。” “哪有什么迟不迟的,为师又没死。”司空百草伸了伸手,“快起来吧。” 秦叶医即起来。 司空百草随之起身,“回来就好。” 秦叶医了然司空百草秉性,那句“哪有什么迟不迟的,为师又没死”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整个过程中那种轻轻淡淡的气氛,却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秦叶医不知道阁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师父,九师弟不在吗?” 妙邪子笑道,“他刚走。” 秦叶医忍不住,“师父,我听大师兄说……” 妙邪子打断道,“医儿,你素性喜静,但向来并无愁绪,今日为何带着一身愁情?王师凯旋,也不足乐吗?” 秦叶医惭道,“师父,徒儿也不知为何会这样。” “有什么际遇,说说看。” 秦叶医便说了三件事,第一件是公子霜钟之逝,第二件是赵询之别,第三件是问询婉儿音讯不果。 妙邪子听罢,就第一件事说道,“公子之逝,由不得你,你不必过于自责。” 秦叶医道,“若是师父,必不令有如今悲剧。” “为师也不是神龙在天。”妙邪子摇摇头,转又问道,“佐帅之别,却有何牵系,竟令你如此失魂?” 秦叶医却摇头,“徒儿也不知,但觉心有戚戚,似有风雨闯入。” “凤皇,凤皇……”妙邪子沉思第三件事,不觉怅念数声。 秦叶医但闻妙邪子怅念“凤皇”,不知何意,奇道,“师父与佐帅是旧友吗?” 妙邪子却微摇了摇头,不知是回答秦叶医问话,还是惋惜什么,忽又看着秦叶医,不无怜爱道,“医儿,为师一直以为你眷恋裳儿。” 斗指东南,维为立夏,万物至此皆长大。 (本章完) 正文 四十:连环计 秦叶医闻言一讶,“师父,是,是九师弟胡说什么了吗?” 妙邪子却笑了,“他知道什么?” 秦叶医忙又问道,“小师妹呢?” 妙邪子想说什么,忽地一恍,惊问道,“医儿,你果真爱上裳儿了?”秦叶医闻言忽地慌里慌张起来,妙邪子暗暗一叹,又道,“你既爱着裳儿,为何早早不说?” 秦叶医坦诚道,“徒儿学艺未精,不敢……” “医儿,你回来得果真迟了,迟了。”妙邪子叹息不已。 秦叶医闻言探问道,“师父,你说的是玉奇?” 妙邪子不语,良久才道,“那名婉儿姑娘,你对她……” “师父莫要误会,详情听说。”秦叶医叙说过后,又道,“如今婉儿不知所踪,徒儿恐再无机会道歉,是以抱愧。” 妙邪子摇摇头,“生此世间,古往今来,最难解的便是儿女情思。医儿,有些事情既然迟早都要说,为师今日就都告诉你罢。” 秦叶医如何会去琢磨冉红裳和素明月之间有什么深层关系,前不久与大师兄单叶虎提到白玉楼见过素明月真容,他还一无所知,朗然而笑,此时闻得真相,又听到冉红裳果真已与白玉楼浮海而去,一时怅怅然,神魂不知所之。 明月楼空,剑潭无水。 “我以为十年磨一剑,功成名立,却不知竟成岁月蹉跎。”秦叶医怅然一语,却也无怨无恨,决心之下,是欲矢志精研,变化神龙在天。 明霜覆瓦,好风如水。 · 再说三千桐被卫朝英请到相府,王文君只叫三千桐入书房一会,洛出水被闲置,无聊之余,逛了一遍相府,以她所见来说,“这偌大的相府,却是冷清,……无趣,无趣。” 柳籍说赵询先到公子世家致哀云云,王文君一听便知是假话,收集讯息略作思索,即知柳籍打着什么算盘,这于他而言绝对是好消息,是以一直留意。 王文君素来果决,于是便有拦路这一出。 三千桐听到“竹篱之木”四字,便知事情不妙,果不其然,王文君开门见山道,“功夫不负有心人,百岁案经由本相之手,业已告破,至于凶手是何人…………玉琴公子,那柄飞刀所用之木乃公子霜钟后园独有的竹篱之木。” 三千桐道,“如此便能找出真凶吗?” 王文君不答这话,却道,“玉琴公子随王师凯旋,必有不可没之功,大将军又坦言公子之力,我想玉琴公子和他必有合作。” 三千桐不语。 王文君又道,“本相观玉琴公子神色戚戚,恐怕不仅是有合作,公子与你,于琴之道,皆属首屈一指,知音二字,终究难解。” 三千桐犹是不语。 王文君这才转入正题,略略笑道,“当然了,仅凭竹篱之木,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族叔王金燕在江湖上也非泛泛之辈,能以一招杀人者,世间有几?” 三千桐不语。 王文君又道,“玉琴公子犹未言语,看来心中已有答案。” 三千桐不知王文君在卖什么药,问道,“相爷要如何做?” “不是本相要如何做?”王文君沉吟道,“是玉琴公子希望本相如何做。” 三千桐不知王文君何意。 王文君又解释道,“公子于今已亡,本相虽不想追究死者之责,但族叔含冤而死,王家上下活在真凶逍遥法外的苦痛之中,本相岂能旁若无睹?” 三千桐无言以对。 王文君便又道,“本相思来想去,以为找一个替死之人安抚王家众亲,乃上策。但心中又有纠结。本相知道玉琴公子乃是仁慈君子,与公子又有并肩退敌之谊,是以请来玉琴公子询问意见。” 三千桐断然否决,“此事岂能殃及无辜。” 王文君却道,“找一名死刑犯,算不得殃及无辜。” 三千桐反驳道,“纵然是死刑犯,亦当因其罪而死。” 王文君哀叹一声,“若不能,本相唯有无奈。” 三千桐不知王文君为何找他来顶罪,此时却也别无选择,即一揖,慨然道,“草民愿为挚友偿还罪愆。” 王文君断然道,“不可!” 三千桐一奇,“为何?”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此古人遇事之机敏也。然无契机,智其奈何?若无城头共抚弦,岂有今日同生死? 王文君细析道,“玉琴公子若去顶罪,必然惊动圣上,以玉琴公子品性,圣上绝不相信玉琴公子会杀人,若露出马脚,便是包庇与欺君双罪并罚。惹怒圣上龙颜,追根究底,彼时非止公子,必至牵累公子世家一众无辜。”王文君言及此,尤为郑重道,“如此得不偿失,还望玉琴公子三思。” 三千桐已答应公子霜钟不让鸟风阕知道公子为她杀人,此时断无退却之理,“草民自有办法让圣上降罪,即使圣上不相信草民会杀人,若无证据,圣上也不能轻放草民。” 王文君也愈加激烈劝阻,“只有圣上吗?玉琴公子,你忘了皇后了吗?皇后对玉琴公子之琴艺可谓一往情深,玉琴公子难道要同时打碎圣上和皇后的心么?” 三千桐闻言一难,“这……” 王文君即正色道,“本相的初衷并不在此,玉琴公子的这个决定,本相绝不同意!” 三千桐此时越发奇了,心想难不成是错怪了相爷?相爷原本已打定主意要找一名死刑犯顶罪,反倒被自己驳了回去? “相爷,若无他事,草民告辞。”三千桐与秦叶医匆匆又别,心情落寞,抛下一句,便欲离去,却被王文君伸手拦住,“玉琴公子,答应本相不去顶罪,本相才放行。” 三千桐点头。 王文君却不依,“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三千桐一揖,“相爷放心。” 待三千桐离去,卫朝英入内,问道,“相爷,玉琴公子真会去顶罪么?” 王文君深沉道,“除了皇后,没有人能阻止他。” · 三千桐从王文君书房出来,情绪颇低,洛出水见了,甚是好奇,打趣道,“喂,发什么呆呢?莫不是相爷为你备了一门亲事,而你却早已有了心上的人儿?嘻嘻。” 三千桐没想到洛出水就在附近候着,赶忙收敛情绪,略略一笑道,“是。” 斗指东南,维为立夏,万物至此皆长大。 (本章完) 正文 四十一:寒无衣 “哼!” 三千桐又道,“小水,你先……” “想都不用想!” 两人来到风烟阁时已是黄昏,进入内阁,只见到鸟风阕。三千桐欲与鸟风阕单独一叙,洛出水虽不情愿,却也出了牡丹亭,兀自说话,“哼,有什么的!我才不介意呢!” 洛出水心里有气,快步出来,想到梨花小苑无人,狡黠一笑,便要进去探个究竟。初入风烟阁,洛出水就发现公子霜钟不喜西门乱春,遥想西门乱春眉间凝着一缕忧郁之色,边走边念叨着,“以前公子公子不喜欢你,你很是愁心,现在公子公子…………”洛出水念着“公子公子”,忽又伤心,她觉得三千桐待她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热情,现在还和鸟风阕独处,真真令人心情郁卒。 “其实你都不必愁的!反正你也不怎么待见公子公子,我就不同了,哎!”洛出水长叹一声,又道,“我好像真的……诶?这大晚上的,跑去哪里了?” 洛出水在空空无人的小苑里转悠,三千桐不来叫她,她也不想“贸然”地又跑进牡丹亭“破坏气氛”,登上南晴小楼驻望,眼前的梨树只剩下枝桠—— “怪凄凉的!”洛出水收回神思,眨了眨眼,望着梨树又道,“这眉间凝愁,必是有段故事了!” 洛出水挠头思索,“春姑娘难道不喜欢这阁里的营生?是谁迫她来的?不对啊,她武功那么好,谁又能迫得了她?” · 西门在午后即已赶往赴约之地等候秦叶医,黄昏时确也等来了一个人。 “你来做什么?” 那人淡淡道,“出来走走,也是不可以的吗?” “不可以。” 那人却道,“寒无衣在不在阁里,都是在阁里。” 此人确是寒无衣。 “你非要来这里使人不快?” 寒无衣道,“我实在愚钝,若哪里有得罪过春姑娘,还请春姑娘明示。” 西门乱春没有搭理这话,背转身去。 寒无衣又道,“他会来么?” “祝你好运。”寒无衣略笑了笑,离开了。 西门乱春待寒无衣走远,转过身来,脸上淡有愁容。她越等越是焦急,害怕那句“他会来么”一语成谶,不觉间已至子时深夜,忽然听到动静,不禁一喜,转又觉得不对—— “在十步之内才被我发觉,大哥哥没有这么好的武功。”西门乱春心知是谁来,即收起喜悦之色,背过身去。 来人看见西门乱春背着身子,颇有爽然若失之感,“这么晚,他不会来了。” 西门乱春心中烦躁,微微恼道,“与你何干?” 那人默然少刻,道,“明天再来罢。” 西门乱春心中一动,悲绪即生,“今天不来,明天又如何会来?” 那人忽道,“你想知道他不来的原因么?” 西门乱春浑身一震,旋即勃然而怒,转身质道,“寒无衣,是你捣鬼!” 确又是寒无衣。 寒无衣摇摇头道,“你不必敌对我。” 西门乱春转过身去,道,“你想多了。” 寒无衣苦笑道,“你犹在怀疑。” 西门乱春不否认,“我很快就会忘掉。” 寒无衣接道,“我说说我的看法如何?” 西门乱春没有拒绝。 “你该知道公子已经殒身了。” 西门乱春当即驳道,“我听说公子是在城头抚琴之后伤重而亡,那在此之前,他一定已见过大……见过小神医。公子答应下来的事情,定会办到。” 寒无衣道,“如果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小神医就有可能没有拿到信。” 西门乱春当然也希望是如此,如此便不必心生绝望,“他们在整理公子的遗物时,怎会没发现那封信?我没有署名,他们必然要看信中内容,确认是写给谁的。” 寒无衣道,“无论如何,我认为小神医没有看到信,至少,我会这样。”西门乱春知道寒无衣在安慰自己,却忽地生出一股绝望之绪,她没有再就这个话题多言一字,却是低沉地说了一句,“那是你的事。” 西门乱春返回风烟阁,虽然不喜寒无衣跟着,但也没说什么。两人回到梨花小苑,西门乱春即发现异常,“有人闯入小苑!”说着飞上南晴小楼,果然有不速之客,转头不悦道,“寒无衣,你怎么解释!” 寒无衣道,“是那个小丫头。” 西门乱春等着发火,听到“小丫头”三字,蠕了蠕嘴唇,收起不悦之色,道,“这么说三千桐也来了?既如此,小丫头怎不跟着他去牡丹亭,跑来我这里作甚?” 寒无衣道,“小丫头先到了牡丹亭,尔后闷闷的又独自出来。”寒无衣并没有把洛出水念叨之语说出,只又道,“她没处可去,跑进小苑,我也不便出面阻止。” “罢了,我也不跟一个丫头计较。”西门乱春低叹一声,又道,“想必三千桐是来告诉姐姐一些坏消息的,不知姐姐如何?” 寒无衣道,“也许并没有说。”西门乱春闻言微微一怔,暗松了一口气,“他也还识数。” 寒无衣却又道,“但风阕姑娘情绪还是不对,不知玉琴公子说了什么。” 西门乱春良久才回道,“不是公子的事。他们人呢?” 寒无衣道,“小丫头和风阕姑娘在一起,玉琴公子在亥时上下悄悄离开阁子,直奔公子世家去了,其他并无异样。” “琴上之事,我还真是弄不懂。”西门乱春神色黯淡地道了一句,见寒无衣看着自己,有些不快道,“收起你那不知所谓的眼神。” 寒无衣照办,作了一揖,便离开了。“琴上之事,何异于情上之事?”寒无衣望着淡淡星天,低叹道,“你怎会不懂?” 西门乱春直待寒无衣不见了人影,才掉头望着牡丹亭的方向低低一吟,“姐姐,你太过仰慕玉琴公子,以至于有些心事——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 却说鸟风阕自公子霜钟向她辞别后,就只盼着公子霜钟治愈归来,并无一点怀疑。今日却盼来三千桐——今夕何夕兮?鸟风阕难掩心中激荡,红颜相对。 (本章完) 正文 第197章 四十二:顶罪愆 洛出水不知鸟风阕深居简出,并未听得公子霜钟殒身噩耗,但见鸟风阕一脸欢颜,心中十分哀痛,“公子公子那么喜欢你,你却……哼!”因答应了三千桐不乱说话,此时勉强忍住性子。 三千桐初时也十分讶异,但他不似洛出水那般思路简索,转念一想,便猜知缘由,转头看了看洛出水,发现洛出水面有不愉之色,便说要和鸟风阕单独说话。洛出水正在气头上,虽不情愿,也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鸟风阕自认没做错什么,也不觉得以前和洛出水相处不融洽,但见洛出水闷闷不乐,心想也许是自己太过直白,看了看三千桐,有些尴尬。 三千桐略略一笑,宽慰道,“花妖素来古怪,时而欢喜,时而不喜,我与她进来之前她还很激动,说要再见风阕姐姐了。” “是吗?”鸟风阕幽幽一句,忽又一笑,“玉琴公子怎会突然来访?哎,月奴都来不及准备,以致失了礼数,让出水妹妹不高兴了。” 三千桐闻言,更加印证心中判断,施了一揖,“登门拜访,却不先通报,是我失了礼数才对,还望风阕姑娘见谅则个。”鸟风阕即道,“不必如此了罢?再如此便觉生分。” 三千桐“嗯”了一声,转又看了看整个牡丹亭,却见着那座亭子,依依记忆浮现,令他鼻头一酸,差点乱了情绪,连忙收回目光,问道,“风阕姑娘一直在阁里吗?” 鸟风阕点点头,淡淡笑道,“霜钟不在,我很少出去。” 三千桐闻言指头一麻,别过头去,掩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风阕姑娘不想看看外面的日新月异么?”鸟风阕闻言微微愣了一下,回道,“不想。”看着三千桐别过去的脸,不知为何竟显忧伤,心里又道,“月奴只想看着你。” 三千桐听到“不想”二字,伸手按住胸前。鸟风阕看见,即上前关心道,“玉琴公子,你身体不舒服吗?” 三千桐暗想鸟风阕不知公子之事,必是有人从中周旋,此时不如继续隐瞒,待把百岁案解决,再来说这件事。如此一思,三千桐回头一笑,却十分苦涩,“有点小事需要风阕姑娘帮忙,只是为难之处,实难启齿。” 鸟风阕即道,“玉琴公子但说无妨,月奴但凡能帮得上忙,一定不吝惜手段。”三千桐虽已想好借口,却不知如何措辞。鸟风阕见三千桐久久不语,忧伤道,“玉琴公子,我已经说了,任何事情我都不介意,还有这么为难吗?” 三千桐并不想欺瞒鸟风阕,但只有鸟风阕能帮他,百岁案当晚,鸟风阕曾有一段时间和他独处,只要说服鸟风阕作伪证,就能将公子霜钟杀人之事压下,能给王文君交代,也能给公子霜钟交代。 三千桐听出鸟风阕忧伤之绪,更觉矛盾,但终究还是说了,“风阕,你应该知道百岁案犹未告破。”鸟风阕闻言心头一紧,盯着三千桐。三千桐淡淡道,“你放心,我不是凶手。” 鸟风阕惑道,“那你说这话是……”三千桐叹了一声,接道,“相爷已经找到真凶,那个人,是我的好友。” 鸟风阕惊道,“他为何要杀王老爷子?” 三千桐摇摇头,回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害王老镖头,也不可能知道了,因为他也不在了。”鸟风阕岂是愚钝之辈,当即领会,连连道,“不同意,我绝不同意!” 三千桐却道,“风阕,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报不了恩……” “不!”鸟风阕连连摇头,绝不同意,“你会死的,你会死的。” 三千桐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死。你还记得我被召见之事么?其实大部分是孟皇后的意思,她对我有知音之赏,听到消息后她定会出面为我求情。” 鸟风阕思绪有点乱,“那之后呢?王家人必会来寻仇,你怎么办?你会还手么?” 三千桐脱口道,“为什么要还手?我们可以逃,逃得远远的!” 我们! 鸟风阕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的是我们?”三千桐愣了一下,忽道,“不错,我们!如果风阕姑娘愿意。” 鸟风阕得到回应,心血直冲脑门,拉着三千桐道,“答应我,不可以死。” 三千桐坚定道,“我答应。” 鸟风阕当真开心,开心到不知思考别的事,就如同当日公子告知她有治愈希望,她每天所思,便只有一件事——霜钟病愈归来,那当真是可喜可贺。 三千桐继下又说了详细计划,只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鸟风阕默契配合,留下三千桐和洛出水两人加以款待。 鸟风阕与三千桐眉来眼去,洛出水自是没什么心情大吃大喝,只道三千桐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见色忘友的。 鸟风阕总不能引逗洛出水开心,却不知越是引逗越惹恼洛出水,三千桐不得已,托了个借口将洛出水带到一旁道,“小水,风阕姑娘不知霜钟之事,你要保密。”洛出水闻此恍然,即觉自己实在失礼,忙道,“哎呀,那我该怎么做?”三千桐道,“以前你是怎样,现在就是怎样。” 洛出水回到席前,看了看鸟风阕,咧嘴一笑,便把尴尬消去了。是夜,鸟风阕将洛出水留在身边,另外又为三千桐安排客房,按下不谈。 · 只说三千桐出了风烟阁,直奔公子世家。 公子赋见三千桐深夜来访,心知有事,又见三千桐着了琴衣,也不问,只依三千桐之语命人收拾卧室,便任三千桐来去。 三千桐自知此后不能再留在京城,是晚静心与公子霜**度,聊慰知音。世家空寂,太古琴房无琴,三千桐先登湖上楼,望湖光暗暗,转又去竹篱之园,便见弄环在竹篱之木前独立。 “弄环……” “霜钟!” 弄环冥思之际,听到“弄环”二字,便以为是公子霜钟,猛然转身,但见眼前之人一身蚁裳,不是公子却又是谁? (本章完) 正文 第198章 四十三:忤圣颜 “霜……”弄环忽地一怔,转即黯然道,“玉琴公子,是你啊。” 三千桐一揖,把话说完,“弄环姑娘。” 弄环微微颔首,问道,“玉琴公子,你怎么穿着…………” 三千桐又一揖道,“让弄环姑娘误会,实在抱歉。” “是我弄错了。”弄环淡淡回了一句,又道,“玉琴公子深夜来此,有什么事吗?” 三千桐道,“听赋先生说,竹篱之木是弄环姑娘为霜钟栽植的。” 弄环点头作应。 三千桐沉思片刻,笑道,“霜钟爱甚竹篱之木,一定也很喜欢你。” 弄环闻言心头一震,却道,“霜钟呼我姐姐。”三千桐便觉眼热,忽地开始解衣,吓了弄环一跳,“玉琴公子,你这是作甚?” 三千桐解下琴衣,折好,“我深夜来此,是为见弄环姑娘一面。霜钟已将太古遗音赠予佐帅,这件琴衣,弄环姑娘代我替霜钟好好保管罢。” 弄环不受,“这是霜钟送予你的,我不能收。” 三千桐却道,“说来真的抱歉,我现在没有信心保管好这件琴衣。弄环姑娘,恳请代我保管一段时间,如何?” 弄环闻言,不再推辞。 三千桐拜谢,三更后辞去。 “卫统领半路拦截,令人疑窦,但相爷相劝之语又不似做作。”三千桐总觉得事情不会过于简单,却又不知当如何复杂,一路苦思,“相爷耳目众多,对诸事了若指掌,必然也知风阕状况,半路拦截,莫非也是为了瞒着风阕?相爷爱民如子,天下皆知,也许真是我多虑了罢。” “然此事殊不寻常,我须多作些准备。”三千桐望天一看,转又垂思道,“如若有真真相助,我当可全身而退。” 三千桐数番盘桓,沉思策略,不觉已到四更天,距金朝点班还有一更光阴。三千桐又思逃亡之策变,忽觉胸中有一股气被堵住呼不出来,以手抱心,望着东南方向惘然不已。 · 玉龙殿,升朝。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群臣上奏各地民情,郗道遇依本批示,才听了两奏,忽有传话公公高呼,“羽林郎禁御将军陶后求见。” 郗道遇与众臣闻声都一奇。 “宣罢。” 陶后进殿,行了礼,禀道,“启禀吾皇,中宫琴师三千桐击鼓欲求见圣上!” “嗯?他击御鼓,是要做甚?”郗道遇满腹疑窦,一摆手道,“宣他进殿。” 三千桐进殿。 郗道遇道,“三千桐,你可知御鼓不是等闲之物。” 三千桐道,“罪臣知道。” 此言一出,玉龙殿哗然。 柳籍更是浑身一震,踏出班列喝道,“三千桐,你胡言乱语作甚!” 郗道遇不知三千桐出言头尾,示意柳籍退回班列,皱眉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三千桐道,“罪臣于某月某日入风烟阁,与风烟阁阁子鸟风阕一见钟情,却遇王三百岁对阁子无礼,佛曰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罪臣一念之差,暗起杀意,犯下杀人死罪,而蒙蔽至今,辜负圣恩,罪该万死。” 柳籍闻言怒火一腾,即又踏出班列单膝跪道,“吾皇,三千桐不知犯了什么癔症,在此胡言,臣恳请吾皇将他斥退龙殿。”郗道遇当即领会柳籍深意,正欲配合,却见王文君踏出班列又道,“圣上,三千桐在睽睽众目下自承有罪,兹事体大,是否发于癔症,微臣以为须当场验明。” 郗道遇见王文君出列,猛地一愁,他怎不知百岁案与王文君本人牵扯甚深,再闻王文君秉正之请,一时为难。 柳籍不知百岁案为何,只认三千桐绝非凶手,此时自承罪责必有苦衷,暗示之下,以为郗道遇领会得,王文君自也领会得,却见王文君出言阻止,脱口道,“文君,你退下!” 王文君闻言浑身一震,竟撇开头去,“大将军,恕下官不能从命!”柳籍苦心竟被自家二弟辜负,甚为恼火,“二弟,你……”李孤冰却是知道百岁案的,此时见柳籍与王文君针锋相对,连忙凑到柳籍耳边低语几句,柳籍“啊”地一声,眼神含愧,看着王文君。王文君却是眼眶湿润,似有无限悲苦。 三千桐趁此机会又道,“圣上,罪臣所言句句属实。” 孙来此时也暗中叫人急去中宫报信。 中宫卧房里,孟嘉鱼才听得贴身宫娥报说三千桐入宫了,喜上眉梢,即命人更衣梳洗,不到半会,却忽的又有人急急来报出了大事,孟嘉鱼闻报大惊,丢下宫娥彩虹跑出卧房,忽又停步道,“彩虹,教人仔细打听。” 再表郗道遇被三千桐和王文君交互相逼,甚是不悦,烦闷之余,便依了王文君所奏三司会审。 柳籍闻言心中大苦,连连恳求。 郗道遇金口已开,断无收回之礼,“孤家已说了,无须再言!” 当此情形,柳籍不知该如何叫郗道遇收回成命,竟扭头负气道,“臣未听到!” “啊!” 此是众臣惊讶之声。 柳籍爱重三千桐,深知三千桐秉性仁厚,断不可能因一己之私爱而害人性命,如若三司会审,即便审得个无杀人罪,却也犯下欺君之罪,如何收拾?是以情急之下,出言忤逆。 三千桐原料不到会有此变,也惊得目瞪口呆,“大将军!” 郗道遇更是气得发抖,指着柳籍良久,才喊出一句,“你,你放肆!” 柳籍自知忤逆圣意,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道,“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郗道遇脸色铁青,拂袖道,“依三司会审,来人,将三千桐压下去,不许大将军接近!退朝!”又道,“王文君,你留下!” · “惜卿,是你太放肆了,莫怪孤家。”看着文武百官退去,郗道遇心生苍凉,不觉闭上眼睛。 中宫之内,孟嘉鱼得报,焦急不已。 玉龙殿下,只剩王文君一人。 王文君见郗道遇闭眼含悲,中心愈加不甘,却还是冷静,跪拜道,“微臣愚鲁,冲撞了圣上,还望圣上降罪。” 郗道遇闻言睁开眼睛,看着殿下的王文君,叹了一声,“不关你的事,起来吧。” 王文君却道,“臣有罪。” (本章完) 正文 第199章 四十四:计决绝 郗道遇又一叹,“惜卿之意,是相信三千桐不会杀人,所以暗示孤家搁置,三司会审,三千桐无论如何也逃不脱一罪。” 王文君惭道,“微臣愧对圣意,竟不能及时领会。” 郗道遇摆手道,“你是当局者迷,孤家不怪你。孤家生气,是因为惜卿。在众人面前,他居然说‘臣未听到’,这是什么话?” 王文君惭道,“此是因微臣愚鲁,不知大将军之意,惹急了大将军。” 郗道遇登时气道,“惹急了他便什么事都敢做吗!” 王文君慌道,“陛下息怒,微臣惶恐!微臣绝不敢有此意。” 郗道遇懊恼不已,“倾城的风度翩翩他不学,却学倾城的任性。你说,都已入京,为何只是去公子世家看了一眼?” “这……”王文君犹犹豫豫,毕竟道,“圣上,据微臣属下禀告,并未看见佐帅去过公子世家。” “什么?”郗道遇吃惊不已。 王文君伏地道,“微臣据实而言,万望圣上恕罪。” 郗道遇愣了呆了,感觉像是被一根大木头撞了一下脑袋,只听得“嗡嗡嗡”之声,其他一概模糊。待回过神来,气血直冲脑门,发颤道,“庭上顶撞孤家,庭下欺瞒孤家,他真的那么不把孤家放在眼里吗?啊!” 王文君伏地颤颤,犹能一字一顿道,“圣上息怒,请听微臣一言。” 郗道遇不耐烦道,“说!” 王文君道,“大将军文武冠冕,弃优渥于不顾,心爱国而驰骋,久经沙场,战功赫赫,不屑繁文缛节,诚非蓄意冒犯圣颜。至于欺瞒,大将军或也是出于无奈。” 郗道遇却是越听越来气,连连摇头,“你不必为他说情。无论如何,他必须为今日所为付出代价。文君,为孤家拟旨,剥夺大将军柳籍军权,即令卸甲归田,反思己过,争取他日再获启用之资。” 王文君闻言惊骇,旋即面露为难之色。 郗道遇见了便勃然又怒,“速速拟旨,若不然孤家也削了你的宰相之职!” 王文君只得依了。 王文君拟好圣旨,郗道遇拿过来细看,看罢扑的一下合上,踱了两步,皱了皱眉,即又打开细细观看,如此反复,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忽又生气,将圣旨递给孙来道,“你去!快去!快去!” 孙来不敢违逆,领旨出了玉龙殿。 郗道遇但见孙来徐步离去,忽地后悔起来,伸手出去,忽见殿下王文君还在看着,忙又收回手来,惘然问道,“惜卿呢?” 王文君闻言大奇,明显一愕。 郗道遇话一出口,即又回神,看了看王文君。 王文君领会圣意,却道,“圣上若无其他要事,微臣先行告退。” 郗道遇闻言眉头一皱,暗道,“哎,这迂腐之人!孤家是要你出言请孤家收回成命,你怎出言告退?当真愚不可及!” 王文君躬身候命。 郗道遇无奈,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王文君即退出玉龙殿。 郗道遇既悔又恨,无处发泄,兀自徘徊,毕竟骂出一句,“真是!真是!一个个的都是榆木脑袋!”忽来一个小公公报说皇后求见,郗道遇一个激灵,苦道,“麻烦来了!”即又整饬整饬,道一个“宣”字。 郗道遇回龙椅坐好,闭目假寐,听到脚步声近了,缓缓睁开眼睛,一脸困意,见孟嘉鱼托盘端立,强笑道,“啊,什么风把你吹到孤家身边了?” 孟嘉鱼嘴角微抿,回道,“臣妾听说陛下遇到些不快之事,特端来一碗清燥去火的木末芙花汤请陛下饮用,以解烦闷。” 郗道遇接过芙花汤只啜了一口,即交口称赞,罢了又道,“孤家好得很,你应该担心你的琴师。” 孟嘉鱼即道,“若是真有其事,圣上如何发落?” 郗道遇道,“你倒是直接。” 孟嘉鱼笑道,“横竖也瞒不过陛下。” “这话孤家爱听。”郗道遇闻言发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神色,问道,“如果没有这事,孤家又该如何?” 孟嘉鱼道,“圣上想如何?” “还没想好。”郗道遇嘴上这般回答,心里却道,“三千桐啊三千桐,你这是演哪一出?你又叫孤家如何是好?”见孟嘉鱼眉头微蹙,反问道,“皇后想让孤家如何发落?” 孟嘉鱼忙道,“臣妾不敢妄言。” 郗道遇宽容道,“但说无妨,孤家恕你无罪。” 孟嘉鱼便道,“虽然臣妾千万个不信,但若是真,臣妾希望陛下出面,保他一命。” 郗道遇道,“若是假呢?” 孟嘉鱼闻言跪道,“三千桐无端妄言,欺戏陛下,该当死罪。” 郗道遇见状连忙扶道,“皇后,他该当死罪是他的事,你这是作甚?快起来。” 孟嘉鱼跪地不起,“他是臣妾的琴师,臣妾由着他任性胡来,亦当同罪。” 郗道遇叹苦,又叫孟嘉鱼起来,“快起来,孤家没说要治他死罪。” 孟嘉鱼谢恩。 郗道遇微微一叹,又道,“等三司会审结案出来,再说这事。” 孟嘉鱼试探道,“既如此,陛下还因何事忧愁?” 郗道遇看了孟嘉鱼一眼,颇见纠结,“就在方才,孤家下旨削了惜卿的军职,命他卸甲归田。皇后,孤家做错了吗?” 孟嘉鱼在中宫只听说柳籍当庭忤逆圣意,龙颜大怒,并不知继下之事,大惊道,“陛下为何突然下如此旨意?” 郗道遇愁道,“哎呀,这不是怒火攻心吗?” 孟嘉鱼即安慰道,“事已至此,便当警示。” 郗道遇听出弦外之音,叹道,“果然皇后也觉得孤家做得过火了。” 孟嘉鱼忙道,“臣妾不敢。” 郗道遇却摆摆手,道,“说说你对惜卿的看法。” 孟嘉鱼闻言,恭谨一拜,“大将军赤胆忠心,臣妾以为,大将军绝非故意要冒犯陛下,还望陛下不要太放心里去。” 郗道遇道,“哎,能不放心里去吗?换作是他人,连孤家的心里都进不去,孤家又岂会为他们烦恼?” 孟嘉鱼笑道,“陛下,大将军是文武冠冕,而非一介武夫,必然深知陛下爱重之意,也必然能领会陛下下旨革职之心意。陛下思念大将军,日后找个机会召他回来便是。” 郗道遇稍除烦闷,拉起孟嘉鱼道,“果然啊,谁都不如皇后理解孤家。来,到中宫去,烦请皇后为孤家焚香抚琴一曲。” 孟嘉鱼焚香抚琴,曲律之中颇有郁结。郗道遇直到听完才起身道,“皇后莫忧,孤家会还你一个完整无缺的老师。” 孟嘉鱼闻言拜谢,“多谢陛下,臣妾练了一首新曲,这便弹给陛下听。”郗道遇大喜,在孟嘉鱼的琴音中闭目神游,按下不谈。 (本章完) 正文 第200章 四十五:龙卸甲 风烟阁。 洛出水早早起了床,洗漱过后,跑出牡丹亭,在阁中寻不到三千桐踪影,奇道,“嗯?妙音呢?”毕竟不知,回来询问鸟风阕。鸟风阕知道三千桐已去代罪,被洛出水问起,只说不知。 洛出水见鸟风阕脸上有郁结之色,暗暗思道,“风阕姐姐自昨晚就忧思如斯,难道是被烂木桐拒绝情意啦?”想到三千桐对鸟风阕并无复杂感情,洛出水禁不住欢喜,即又觉得不该如此,转而安慰道,“风阕姐姐莫忧,我去找他回来!” 鸟风阕心中只道你何处去找,嘴上却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望着洛出水欢跳出去,不禁蹙眉叹息,“出水妹妹,姐姐非是有意瞒你,到外面尽情游荡吧。” 鸟风阕静候听传,按下不谈。 却说洛出水出了风烟阁,心花怒放,在洛阳大街东走西顾,犹是不见三千桐身影,略作思索,即掉头跑去大将军府。 “妙音不在公子世家,必是去了大将军府,……嘻,待本姑娘去逗逗那小龙虾。”洛出水狡黠一笑,忽又皱了皱眉,“哼,他若是去见那个皇后,本姑娘定不饶他!” 洛出水即刻紧张起来,脚步也不由得加快,赶到大将军府,正瞧见龙秋蝉哎呀呀地皱着眉头,当即奔上去大喊一声,“嘚!” 龙秋蝉吓了一跳,嚷道,“哎呀,哪里来的小妖怪!” 洛出水嗤地一笑,连讽带问,“哎呀呀,哎呀呀!哎呀个什么呀?小龙叔,烂木桐呢,见到他没有?” 龙秋蝉当即泼了一盆冷水道,“在大理寺!” “哈哈,原来不是去见那个皇后。”洛出水一喜,却又奇道,“他去那里作甚?” 龙秋蝉气道,“你还不知道?” 洛出水哼道,“有什么事是本姑娘不知道的?快说,别啰嗦!”龙秋蝉无奈一叹,便把早朝之事说了,洛出水闻知情况,讶得张口结舌,忽道,“放屁!” “哎!”龙秋蝉不爽了,“你这丫头,是他惹事,你骂我作甚?” 柳籍此时从里头出来,听到对话,便知是龙秋蝉嘴快,把话泄露了,接过话头道,“你这厮该骂。” 龙秋蝉不服,“大将军,你还记仇?” 柳籍却道,“我已经不是大将军了,你还不改口?” 洛出水听得糊里糊涂,却不知事情如下: · 却说郗道遇喝退众臣,早朝不欢而散,柳籍退出玉龙殿,也觉太过,与李孤冰一道返回大将军府。在大将军府里,李孤冰把百岁案的始末与柳籍细说分明,又为王文君袒护数语,柳籍反而更加愧疚,“孤冰,莫说怪罪文君了,我还须亲自去跟他道歉。文君堂堂国相,我却当庭喝令于他,确实太过了。” 李孤冰即道,“大哥也是情急。” 柳籍知道李孤冰更偏袒大哥,笑道,“孤冰,大哥做错了,就是错了,承认错误的勇气还须有,不关乎情急与否。” 龙秋蝉插句话,“小郎,百岁案当时你有没有在场?是真是假,你有何定见么?” 李孤冰道,“案发时我并不在场,不过案发后,王少镖头倒是常来问我案情进展情况,我为此到相府走了不少来回,二哥却对案件之事数缄其口。” 龙秋蝉闻言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小声道,“照你这么说,该不会是真的吧?” 柳籍道,“绝不会是真的,你瞎嘀咕什么?” “没什么啊!”龙秋蝉摊着手,显出一副坦然之色,心下却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三千桐不是英雄,哎呀,这事难办了。” “秋蝉,就你那脑袋,本帅奉劝一句,”柳籍但见龙秋蝉低眉思索,暗暗偷笑,忍不住又出言戏弄,“千万别想太多。” “哎……” “圣旨到!” 龙秋蝉自是不服,正欲反驳,却听到传旨之声,不由一奇,问道,“这是什么阵?” 柳籍依犹戏道,“破阵。” 龙秋蝉即道,“大将军,你又乱说,这话若传到圣上耳里,可大不妙。” 说话间,孙来已捧旨进入大将军,略有忧色,打开圣旨宣读,柳籍等人跪下听旨,所闻却是削去军权,卸甲归田,即刻离京云云。 柳籍领旨谢恩。 龙秋蝉万料不到是如此阵仗,当即不忿道,“****,这他娘的什么意思?” “龙秋蝉!”柳籍但见龙秋蝉出言无忌,神情一肃,大声喝道,“你是觉得项上的人头长得很牢固吗?” 龙秋蝉骇道,“大将军,我……” “什么也别说了!”柳籍阻住龙秋蝉,扭头去看李孤冰。李孤冰与柳籍对了一眼,忽地转身奔出大将军府。 柳籍没能留住李孤冰,暗暗叫苦。龙秋蝉已被这些瞬间的化变弄得便似个丈二的和尚,不由得大惑道,“大将军,小郎这又是怎么了?” 柳籍不答。 孙来此时和颜道,“柳帅,打点打点吧,杂家还须回禀。” 柳籍一揖道,“孙公公,我还需去相府一趟,可否通融一二?” 孙来应允,“一并道个别吧。” 柳籍便道,“谢了。” 孙来点点头,又道,“杂家这便回去复命,大将军保重。” 柳籍闻言微微愣了一下,即道,“孙公公慢走。” · 洛出水闻说始末,那些与百岁案与三千桐有关的画面忽地一齐涌入脑海,抢着向她喊,“莫相信啊!莫相信啊!” “烂木桐不会杀人,绝不会!当初在西壤,那个贼头作恶多端,害死了公子公子,烂木桐都没有想要杀人,怎会为了冒犯风阕姐姐就伤人性命呢?何况,何况烂木桐也不喜欢风阕姐姐啊!”洛出水也是急了,竟把未映证过的猜想道出。 龙秋蝉便奇道,“你怎知道三千桐不喜欢人家花魁?” 洛出水不忿道,“我就知道,怎样?” 龙秋蝉正欲反驳,柳籍阻道,“秋蝉,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治你。小侄女所言在理,我也绝不相信三千桐会杀人。可惜我即刻便要离京,不能从中斡旋了。” 洛出水闻言猛地一慌,“那怎么办?” (本章完) 正文 第201章 四十六:小病童 柳籍希望龙秋蝉留下来接应,龙秋蝉虽弄不清现状,但直觉告诉他这事蹊跷,不管柳籍如何说,他都坚持跟随柳籍左右,“大将军,朝里有小郎看着,不会有事。何况,我这脑袋留在这里也没甚卵用啊。” 柳籍拿龙秋蝉没办法,“罢了,闭上你的臭嘴,什么都成。” 龙秋蝉大喜,转又劝洛出水一道回杭州。洛出水却铁了心道,“我不回去!烂木桐答应过要照顾我,如今他妄想食言,我偏不依!” 龙秋蝉劝洛出水同回杭州,是因担心洛出水会乱来,惹下事端,但见洛出水说完也转身离开,急叫一声“小水”,却无回音,不由得扭头来看柳籍。 柳籍明白龙秋蝉心意,过去拍了拍龙秋蝉肩膀道,“放心吧,就凭方才那股劲,你也该相信小侄女绝非等闲之辈。” 龙秋蝉愁道,“就怕她不等闲。” 柳籍摇摇头,笑道,“我说的不是你以为的不等闲。”间隔少许,又补了一句,“说的是这里。” 龙秋蝉看去,但见柳籍抬手往头上戳了戳。 · 洛出水出了大将军府,急急赶回风烟阁,半路上骂道,“这根烂木桐,竟瞒着本姑娘做这等烂事,谅我教训他不得?”既是赶回风烟阁,免不了想到鸟风阕,忽地呼道,“哎哟,风阕姐姐忧心,难道是为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却不是被烂木桐拒绝啦?”考虑到这层,洛出水放慢脚步,思索起来,“我不能告诉风阕姐姐真相,得哄哄她才是。” 进入牡丹亭,洛出水哎道,“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说着偷偷观察鸟风阕的反应,却见鸟风阕有些茫然,便又道,“我再出去找找。” 鸟风阕阻道,“出水妹妹,你找玉琴公子是有什么急事么?” 洛出水否认,“没有!” 鸟风阕笑道,“那这般火急火燎地,又是为何?” “这……”洛出水支支吾吾,忽道,“他好玩,他有趣,跟他在一起,十分开心!” 鸟风阕道,“不错,和他在一起,会很开心。” 洛出水闻言脱口道,“你和他不能开心!” 鸟风阕一怔,即又怅怅一笑,道,“你说得对。” “啊,这……”洛出水自知失言,岔道,“风阕姐姐,你可知大理寺怎么走?” “啊!”鸟风阕乍闻此语,毫无防备,轻呼一声。 洛出水奇道,“咦?” 鸟风阕很快镇静,“出水妹妹,你问这做什么?” 洛出水道,“找不到妙音,我到处去逛逛啊。” 鸟风阕笑道,“姐姐素来深居简出,不甚知道外界之事。” 洛出水不信,“风阕姐姐深居简出这我知道,少闻外界之事这我也相信,但是大理寺在何处,姐姐绝无可能不知,快说吧。” 鸟风阕却道,“那不是能去逛的所在。” 洛出水奇了,“那它是个能去做什么的所在?” 鸟风阕闻言顿时语塞,洛出水却追问不已,无法,只得道,“出水妹妹,那是法理炳然之处,聚天地之阳气,能驱牛鬼蛇神,昭揭阴晦邪暗,不是女子该去的所在。” 洛出水“哦”了一声,“如此说来,姐姐知道那个去处。” 鸟风阕上当,心道,“不想妹妹竟如此机敏。”不得已,便说了大理寺的位置,又千叮万嘱,洛出水只管点头,一概应承。鸟风阕自不放心,待洛出水离开,疾步来到梨花小苑,跟西门乱春道,“妹妹,寒无衣呢?” 西门乱春彼时正独自发愣,被鸟风阕惊动,回身来看,但见鸟风阕一脸焦急,即迎上来一笑,道,“姐姐,你如此行色匆匆,定是因玉琴公子之故,怎问寒无衣?” 鸟风阕有苦难言,应道,“妹妹,你只管告诉我寒无衣人在何处,回头我再找机会细细跟你解释。”西门乱春笑道,“姐姐吩咐,妹妹谨遵便是。” 鸟风阕谢过,找到寒无衣,拜托道,“寒无衣,这几****不用守在风烟阁,帮我一个忙,去照应出水丫头,莫让她惹出事端。”寒无衣也不问缘由,应下便是。 · 洛出水疾步出了风烟阁,即往大理寺方向赶去,半路忽道,“哎,我这般靓丽行动,也太显眼,不妥!”意出即行,洛出水换回小病童打扮,才径往大理寺去踩点。 来到大理寺外,小病童只观察了数眼,就忽地被推了一下,冷不防打了一个趔趄,转头一看,却见三五个乞丐不怀善意地盯着自己,不由得怒火中烧,抬脚就把正中为首之人踢翻在地,跟着啐了一口道,“大胆狂徒,竟敢对你家奶奶动手动脚。” 小病童其实并未看见是谁推了她,但见正中之人靠得最近,便认定是那人动的手,冒犯姑奶奶,理当该死。 那五人也不是好惹的,何况小病童看起来又小又弱,更加不能干休。小病童的眼光却也够毒,那被踢翻之人果真是动手之人,也是为首的,诨号“小李四”。 小李四虽自认是被偷袭的,但毕竟被踢翻在地,丢脸至极,不由大为光火,腾地跳起来骂道,“哪里来的混小子,找死!” 小病童也正气得冒烟,左右一看,并无行人,就想大打出手,转念一瞬,却忽地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在小李四五人眼前晃了晃道,“叫姑奶奶,姑奶奶就把这两银子施舍便了。” 小李四五人可从未见过一两银子摆在眼前晃荡,顿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付。小病童嘴角一弯,又道,“这是见面礼,认了姑奶奶,姑奶奶便再差遣尔等做几件小事,事成之后再给十两银子。” 小李四等人还是面面相觑,眼神却已有些交流。 小病童讥笑道,“别想打歪主意,你姑奶奶能一脚踢翻你这厮,也能一脚踢死你这厮。有道是聪明人不做亏本的买卖,江湖混的能屈能伸,再给你们三秒钟:一,二……” “姑奶奶!”小李四五个竟齐声喊道。 小病童嘿嘿一笑,将银子抛给小李四道,“差遣之事也不难,你们久混在此,必然十分清楚此地的路观。本姑娘要你们马上即刻火速绘制一张大理寺天牢的路观图出来,待本姑娘实地考察无误,便来奖赏尔等剩下的十两银子。”小病童不容小李四等人拒绝,“免废话了,麻利点。” (本章完) 正文 第202章 四十七:探天牢 小李四等人遇到金主,这边还弄不清楚状况,那边又被小病童气势所慑,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我去,画个路观图容易啊!” 如此无须细想,将路观图画出来再作计较。于是乎小李四五个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将路观图画好,恭恭谨谨,递上给小病童。 小病童接过路观图,细细问疑。 小李四一一详加解答,罢了关切道,“姑奶奶,容小人斗胆多嘴说一句,那天牢重地,绝非等闲的所在,姑奶奶纵然本领高强,也须悠着点。” 小病童笑道,“放心,只要尔等守口如瓶,万勿张扬,本姑娘定能毫发无损地杀他一个来回,届时少不了十两银子打赏尔等。” 小李四欢喜道,“姑奶奶安心,小人保证,打今日起,缝上说话的那张嘴。” 小病童离去,其中一人即道,“四哥,她区区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能耐?若死在天牢里头,咱们哪里去要那十两银子?通风报信,不知打赏有几多?” “啪!”小李四翻手甩了那人一个耳光,“愚蠢!净知道出馊主意!且不论我等几个说话人家官爷不信,不由分说就招呼我等几大板子,就算人家官爷信了我等,依你之言,小姑娘有何能耐?若她胆怯退缩,如何是好?” 那挨打之人不敢吱声。 小李四又道,“再说人家小姑娘若真敢闯入天牢,则必是有情有义有胆有识之辈,虽然戏弄了我等,也该暗暗佩服。最重要的,你听清楚,一张路观图,便给一两银子定金,即使要不到剩下的十两,也该乐乐呵呵。走吧,别多管闲事了,先去海吃一顿,祭祭咱兄弟几个的五脏庙。” · 洛出水探到路径,跃跃欲试,心想子时夜探天牢,大显身手,必能使三千桐惭愧万分,想到兴奋之处,也不管错过与龙秋蝉道别,只道,“哼,那小龙虾,抛下本姑娘,本姑娘还没跟他计较呢!” 这便到了深夜,洛出水换上夜行衣,运使万里一息的心法,不消半会便来到大理寺天牢外头。正门守卫森严,纵使瞬身钻入内中,也必惊动守卫,洛出水不作此想,纵身如燕,从天窗口钻了入去。 “嘿嘿,我这身手也堪称天下独步了。”洛出水暗暗得意,瞧了瞧周围,又道,“这身进去,不免引来骚动嚷叫,我得换上一套狱卒衣服。” 盗来的狱卒衣服换上,洛出水简直想大笑三声,然后道,“本姑娘怎地就如此聪明?”忽又皱眉不已,“哎,却不幸摊上一根呆木头!” 洛出水进入关押地带,摆出卒子夜巡之姿,忍着恶臭一路察看,在最里间发现三千桐被独自关押着,快跑过去叫道,“妙音!” 三千桐听到脚步声,以为是狱卒,不予理睬,兀自低头沉思,忽地听到“妙音”二字,不由得浑身一震,猛地抬头来看。 洛出水眼放异彩,兴奋道,“妙音,我来救你出去!” 三千桐已起身扑到牢门处,讶道,“小水,你……你来做甚?快走!” “要走一起走!”洛出水眉头一皱,三两下便解开了牢门大锁。 三千桐愣道,“天牢的锁你也能开?” “奇了,天牢的锁本姑娘不能开?”洛出水跳进囚室,递上一套狱卒衣服,道,“快把衣服换上,咱们蒙混出去。” 未见三千桐时,洛出水只想在三千桐面前耀武扬威,见了三千桐,那些杂想竟都被抛诸脑后,一门心思拉着三千桐欲走。 三千桐却只能拂了洛出水的好意,“我不能走。” “不走?”洛出水惊讶非常,忽又道,“好,我也不走!” 三千桐一怔,即又道,“你快走。” 洛出水委屈起来,“你根本就没有杀人,为何胡说?” 三千桐但见洛出水泪光盈盈,好久才道,“你怎知我根本就没有杀人?” 洛出水本没有什么证据,只是相信三千桐不会杀人,此时被三千桐反问,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却一把拉着三千桐道,“我不管!我一定要带你出去!我打听过了,三司会审,一旦罪名成立,你就死定了!” 三千桐听了洛出水之语,不惊反笑。洛出水见状大奇,一并又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 三千桐不语,只伸手抚了抚洛出水的脑袋瓜子。洛出水不由得微微一颤,欲迎又避,即听得三千桐解释道,“我在入京之时就已酝酿着一个局,这个局,关系着很重要的人,不到最后,我不能抽身而退。” 洛出水将信将疑,“为什么瞒着我?”三千桐摇摇头,即又笑道,“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洛出水问道,“什么叫时机到了?” 三千桐道,“我会全身而退。” 洛出水闻言一喜,当下便信以为真,瞪着三千桐道,“那我不是白跑一趟了?” 三千桐面露惭愧之色,“你快些离开,莫不然……” “打住!本花妖岂是败事之人!”洛出水截断三千桐的话,又气呼呼道,“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大将军被圣上削了军职,已经离京了。” “啊!”三千桐闻言心中大动,此是他所万料想不到的,忽又道,“小水,你,你莫要拿这话来戏弄我。”洛出水哼道,“戏弄个鬼!我还听小龙叔说,这事跟你有关!” 玉龙殿上,柳籍为护三千桐,出言顶撞郗道遇,以致忤逆获罪,三千桐此时回想,抱愧不已,“是我害了大将军!” “说甚丧气话?削了军职,指不定哪天又加冕了呢!”洛出水气道,“你还是考虑考虑自己的后路吧!我只等你七天,七天之后,你不来,我便乱来!” 三千桐心潮翻涌,应道,“你放心,我很快便会出来。答应我,好好呆在风烟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洛出水听着三千桐的“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直皱着眉,却也应下了,正要离开,又被三千桐唤住,回头问道,“还有什么事?” (本章完) 正文 第203章 四十八:囚梦牢 三千桐低眉含疚,道,“小水,你不该来这地方。” 洛出水闻言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三千桐摇摇头,反问道,“你听过囚心梦牢么?” 洛出水不屑道,“又是什么鬼话?” 三千桐便道,“罢了,你快快地去吧。” 洛出水莫名其妙,却也说走就走,走不了多远,忽又放慢脚步,暗暗道,“若是能进入你的梦牢,做你的心囚,……哎,想什么呢!你那块地够我折腾么?” “哼,你叫我快快的去,我就偏不依!”且不管快走慢走,洛出水毕竟从天牢里又溜了出来。 洛出水欢喜蹦跳,忽见眼前多出一个同样是蒙头盖脸的黑衣人,冷不防一缩,猛地刹住脚步,随即四顾一眼,暗暗讶道,“没理由啊,他是怎么冒出来的?”正自疑问,却听见那黑衣人道,“小姑娘,从天牢出来,很是开心吧?”洛出水又是一愣,“遮成这样也能看出我是小姑娘?” “小姑娘,”黑衣人似微微笑了笑,“你的轻功很好。” 洛出水嗤道,“什么小姑娘?你怎不叫一声老娘!” 黑衣人笑道,“老娘不会在这个时候才发现我。” 洛出水闻言大恼,盯着黑衣人,却只在心道,“哼,把你得意的!若是小师叔在,我便叫他打残你,看你还敢跟踪本姑娘!” 黑衣人又道,“小姑娘,你的轻功只够自保,以后万不可冲动行事了。” 洛出水虽知自己武功低微,被陌生人指手画脚,却也气极,低头暗骂自己一声,抬头时竟已不见黑衣人踪影,不禁“哎”了一声,向前追出数步,越想越气,“臭不要脸的!臭不要脸的!偷偷摸摸,有本事当着本姑娘的面跑啊,看你能跑得几步?” 骂了便痛快,洛出水气消泰半,悠悠又道,“烂木桐叫我好好呆在风烟阁,并听从风阕姐姐的安排,这又是什么意思?哦!难道……难道烂木桐早就告诉……哼,这死木头,竟敢瞒着本姑娘!还惹得风阕姐姐忧心忡……诶?”洛出水正气愤不过,忽地又喜上眉梢,“风阕姐姐比不上我对烂木桐有信心呀。” 这般想着,洛出水便觉鼓舞,蹦蹦跳跳地回到风烟阁,入牡丹亭,对鸟风阕整日殷勤,也不说白天去做了什么,夜了又出去干了什么勾当,心只道,“你们瞒我,我也装傻,也教你们心里痒痒!” · 三司会审。 郗道遇亲自督办此案,口谕文武百官不许宣扬,待审讯结案,批下圣意,方可公布案情始末,王文君乃当事人,为免影响三司审案,亦被郗道遇下旨杜绝旁听,只以证人身份静待传候。 再说三司得了郗道遇口谕,即知此案棘手,一点不敢马虎。三司里头,有大理寺卿名唤狄虎,此人性素耿介,既为主审,一脸冷肃面色,斥问三千桐,“堂下何人!” 三千桐从容自报名姓。 狄虎又道,“自承何罪?” 三千桐道,“杀人。” 如此一问一答,三千桐说明杀人起因、经过、结果,一旁掌书记一一记录,以待对证。 狄虎忽地喝问,“既是杀人,凶器何在?” 三千桐只记得当时冉红裳拿着已鉴定过木质的凶器来替玉临风开脱,尔后之事,却甚是模糊,回道,“罪者以飞刀杀人,案发后,飞刀被送到相爷手上。” 狄虎道,“便请相爷上堂作证。” 王文君上堂,问知缘由,命卫朝英递上飞刀。 狄虎细看飞刀,眉头一皱,“百岁案惊动京师,此刀确信乃仿造玉临风所使木刀,据闻你与玉临风友善,怎会假造他的刀杀人,陷朋友于不义?” 三千桐道,“临风名重天下,借他之刀杀人,可使众人转移注意,此乃罪者小谋。至于陷友于不义,罪者确实惭愧,为此之故,罪者于彼时已极力为好友开脱。” 王文君忽道,“狄大人,此案还有一人可以作证。” 狄虎忙道,“不知相爷所指是何人?” 王文君道,“风烟阁阁子鸟风阕。” 三千桐暗暗感激王文君相助,接道,“不错,当时阁子撞见罪者杀人,却因罪者胁迫,才缄口不言。” 狄虎下令传鸟风阕上堂。 这边,洛出水早已被西门乱春引去,鸟风阕焦急听候,终于盼来差人,心只道这番辛苦越早结束越好,便由差人领路,赶赴大理寺。 鸟风阕朴素装扮,还扣着面帘儿,遮住半张俏脸,听了狄虎之语,暗暗一怔,不觉扭头看了看,这才回道,“启禀大人,玉琴公子所言并未一一属实。” 此语一出,举堂一惊。 三千桐更是紧张不已,生怕鸟风阕因爱不忍,坏了全盘主意。 王文君只暗暗一怔,旋即镇静自若,想听鸟风阕会道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狄虎闻言更觉案件棘手,不禁暗暗纳罕,向鸟风阕道,“如何并未一一属实,你且仔细说来。” 鸟风阕即道,“玉琴公子杀人不假,被民女撞见不假,但并未胁迫民女,却是民女自愿包庇。其中因由,狄大人且听民女一一陈述,万勿教人打断。” 狄虎道,“你且说。” 鸟风阕道,“某月某日,玉琴公子入京,进风烟阁,与民女相遇,互生爱慕,以至不能自抑。闻说民女曾受王三百岁无礼相待,玉琴公子业火烧心,终至杀人。祸起于民女,是以案发后,民女自愿包庇,大胆枉法,亦有难辞之罪孽。今玉琴公子忏悔认罪,民女心知包庇无益,坦然面对,只求各位大人念因在民女,至生恶果,为玉琴公子网开一面。” 狄虎闻言暗自慨叹,情之一字,果真绊人至深,又闻得鸟风阕求情之语,肃道,“本官如何定夺,自是有法可依,你且退下。” 鸟风阕并未依言退下,却是伏地而跪,偎在三千桐身旁,不作一语。狄虎见状,也不叫人强行拆散,只又道,“鸟风阕,你既撞见三千桐杀人,也且向本官陈述,案发时,案发后,你之所见。” (本章完) 正文 第204章 四十九:案初定 鸟风阕已有准备,镇静道,“那夜民女无聊,便向后园去,略作散步,如此如此,忽见玉琴公子从王三百岁书房逃出,彼时民女不知玉琴公子杀人。尔后大院传来骚乱之声,民女即与玉琴公子赶回大院,听到管家福贵大呼杀人者乃玉临风。玉临风乃玉琴公子好友,玉琴公子不忍见好友含冤,故而站出断言不可能,其时断言不可能者犹有书奇、玉奇二人,相爷当时在场,可以为证。” 狄虎听得鸟风阕的证词与三千桐如出一辙,瞧着三千桐和鸟风阕才子佳人,扭头请示,“相爷以为如何。” 王文君道,“确系如此。”又道,“狄大人,本相作证完毕,不宜久留。” 狄虎也知圣意,便道,“下官多有不便,不能相送。” 王文君离去。 狄虎叫退鸟风阕,又命人将三千桐押回天牢,便与其他二司商议。人证物证俱在,罪案确凿,三司写下审讯文书,同呈郗道遇观阅批示。 郗道遇阅罢文书,良久不语。及后,郗道遇下旨暂不结案,关押三千桐数日以待,此段时间内,不可对外声张。狄虎等自是喏喏,按下不谈。 · 却说郗道遇令下不到一日,满城风雨忽起,竟是人人皆知三千桐自承死罪,说的是杀害王三百岁的人是他自己。郗道遇听说此事,盛怒不已,召来王文君及三司等众喝问是谁走漏风声,此时哪会有人敢站出来惹祸上身,皆瑟瑟不语。郗道遇也知众口难封,不得已,喝退众人,自去中宫寻孟嘉鱼解闷。 孟嘉鱼彼时正暗暗焦急,等着三千桐的消息,忽见郗道遇气冲冲而来,心知不妙,叫人备茶,却难掩惊慌之色。郗道遇见状忙道,“哎,是那堆无用之人惹得孤家不快,皇后何以惊慌?” 孟嘉鱼道,“不管陛下是因何缘故生气,到了臣妾此处,怒气不消,便是臣妾体察不周,不知为陛下解忧,论过,臣妾亦有之,是以惊惶。” 郗道遇闻言怒气顿消,怜惜道,“哎,是孤家之过,不该带着怒气来惊吓皇后。” 孟嘉鱼忙道,“臣妾惶恐,陛下何过之有?” “现在是满城皆知三千桐杀人了。”郗道遇一叹,“孤家能做的也不多。” 该来的总会来,孟嘉鱼犹然忍不住慌乱,“那该如何是好?” 郗道遇但见孟嘉鱼慌乱,笑道,“哎,你这琴痴呀,如何慌乱至斯?” 孟嘉鱼道,“臣妾生怕再无长进。” 郗道遇道,“孤家再如何也是天下之主,虽不能推翻案审结果,但保他一命之能,还是有的。余下之事,但看他之造化。” 孟嘉鱼不解,“杀人是死罪,陛下不定死罪,如何杜绝悠悠众口?” 郗道遇闻言连连摇头,笑道,“如何杜,何须杜,不必杜。皇后,你可还记得倾城是如何说的?” 孟嘉鱼不知,“如何说?” 郗道遇笑道,“‘山人自有妙计’,哈。” 孟嘉鱼勉强一笑,郗道遇又说如此如此,孟嘉鱼无奈,只望郗道遇答应她一事,郗道遇慨然应允,又逗留一阵,随后离去。 孟嘉鱼哀愁不已,只道你我无缘也罢,却为何连相见也匆匆。 · 百岁门。 雷奔舞练“浑天双龙拐”拐法,精湛之处,直令王彪目瞪口呆,赞叹连连,“雷兄此路拐法,足可威震天下。” 雷奔自收受白玉楼赠书,勤练不辍,一个多月下来,也觉拐法进步神速,此时又闻王彪赞叹,欢喜收了双拐,笑道,“冉公子慷慨,我也定不负所望。” 说话间,彪奔二人却见东方聪自外匆匆踏入,一脸惊异之色。王彪抢上一步迎人,满腹疑惑道,“东方兄,你怎回来得如此之快,又怎一脸慌张?”满城风雨欲来,王彪却因观赏雷奔练拐,犹未听得风声。 东方聪在数日前辞别王彪赶回铁砧镖局料理些事,事情料理毕了,便又匆匆赶到洛阳,路上听到风声,乍闻之下,自是难以置信,拉住几个路人询问,听到的却都是,“那大理寺会审,还能是假的吗?” 东方聪闻言,径直赶往百岁门。 “已找到凶手了。”东方聪只这般回了一句,神色之复杂,却是难以说分明。 王彪和雷奔闻言,同时身动,但见东方聪语露犹疑,相视一眼,齐问道,“是谁?” “这……” 王彪见东方聪欲言又止,不禁大奇,“东方兄,你怎吞吞吐吐?” “哎!”东方聪无奈,“说的是玉琴公子!” “啊!”王彪和雷奔闻此一语,皆自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雷奔反应得快,即又道,“胡扯!净他娘的胡扯!东方,你告诉我,是谁说的?我这就去打烂他的嘴!” 东方聪咳了一声道,“是玉琴公子自己说的。” “呃!这……”雷奔一时语塞。 王彪皱眉道,“怎会如此?” 东方聪自也不知,建议道,“相爷负责此案,咱们不如去相府问问。” 王彪却道,“不必,咱们先去找小郎一问。” 雷奔也道,“不错,此案由相爷负责,我看此时此刻,相爷怕也是满脑糨糊。”言罢,犹觉郁郁,不吐不快,“玉琴公子这是要唱哪出?” 王彪道,“不必多言,找到小郎一问便知。” 三人即动身前往尚书府。 日前,李孤冰因柳籍被削去军权之事曾跑到相府大骂王文君,随后送柳籍出城,回府后闭门不出,郁闷得很,此时又见王彪三人来询问三千桐自承杀人的缘由及真假,心想若不是三千桐乱来,柳籍也不至于被放,叹了一声道,“他说是,便是罢,试问……“哎,罢了!”李孤冰话头一转,转而问道,“你们有何疑问?” 王彪道,“小郎,你有湖海之剑,豪气不减,当知庙堂与江湖差异甚巨。主审官等不知玉琴公子素性仁厚,或会姑信妄语。我等却十分明白,此事背后,或有隐情,还望小郎周旋一二。” (本章完) 正文 第205章 五十:公子赋 李孤冰确有同感,却道,“此案宰相也无异议,应无出入。” 王彪急道,“此案已定了吗?” “犹未。”李孤冰应了一声,又道,“你们不可胡来。” 王彪却苦笑一声,直言道,“小郎,你且宽心,我等非是鲁莽之辈。但此事不论如何,必与玉琴公子脱不了干系,若不向玉琴公子讨问清楚,王彪可真枉为人子了。” 李孤冰道,“且等一二日,看看情况。” 东方聪忽道,“小郎,方才你说相爷也无异议,此言似有弦外之声。难道相爷早已察觉玉琴公子与此案有关?” 李孤冰道,“宰相为人谨慎,所做之事也自有他的道理。是否早已察觉,我不敢断言,但若说毫不知情,我也不信。” 王彪道,“小郎,若定了,还望差人传报一声,我等也好有个时间因应。” 李孤冰道,“嗯。你们暂且回去,静待消息。” 回到百岁门,雷奔奇道,“我说,你们没发觉小郎有些怪怪的吗?” 东方聪道,“确实,连你也察觉了。” “哎,东方,你不要惹我啊!”雷奔指着东方聪,却被东方聪伸手一拨,便没甚脾气了,又道,“是说相爷真的有问题?” 王彪道,“不可胡思乱想,二哥那里,我自会去问个清楚。” 而在尚书府这里,李孤冰也自忖道,“三千桐不是凶手,却又是谁?何人值得他以性命相托?是公子吗?哎,先不管了,现在满城皆知此事,子夜或有探天牢者。” · 是夜子时。 三千桐自忖案件已暂告段落,只待郗道遇拟旨降罪,“获悉此事,王少镖头必然会来找我分说,……也不知风阕准备得如何了?”三千桐思虑之时,忽闻响动,转身看去,却见一人黑衣黑巾,于牢笼外端立不语,不觉一讶道,“阁下是?”黑衣人拉下面罩,露出全脸,三千桐看清,更是惊讶,“赋先生!” 来者确是公子赋。 三千桐并不知外头之事,但见公子赋端立眼前,百思不得其解,“赋先生,你怎知晚辈关在此处?” 公子赋道,“玉琴公子,你可别忘了,赋某到底是公子世家之主。” 三千桐闻言神思一转,故作不知,“赋先生为何来此?” 公子赋却道,“玉琴公子,你又是为何?” 三千桐道,“晚辈杀了人,自当在此。” “你杀了谁?”公子赋直问。 三千桐不敢在公子赋跟前撒谎,便不说话。 公子赋又道,“人是钟儿所杀。” 三千桐即道,“赋先生,晚辈答应过霜钟,答应他不让风阕姑娘知道,现在相爷已查出真相,晚辈……” 公子赋截道,“他这么做是为何?” “嗯?” 公子赋道,“钟儿绝不会允许你代他认罪。” 三千桐却道,“赋先生,霜钟临终托付,晚辈唯有此法。赋先生请放心,晚辈能可全身而退,并带风阕远离京师。” 公子赋道,“有些事情,你想得太简单了。” 三千桐不解,“赋先生何出此言?” 公子赋不答这话,只摇了摇头,道,“这本该是我的责任……” 三千桐即道,“赋先生,事情并不糟糕。” 公子赋忽道,“我会安排人保护你。” 三千桐道,“多谢赋先生。” 公子赋不敢久留,一揖道,“好生保重。” 三千桐一拜,便见公子赋重又戴上面罩,踢步飞上牢墙,瞬间不见了踪影,回头细思,自忖道,“如何逃出京城,又不让王少镖头察觉,却须仔细思量。” 公子赋离开天牢,便欲寻径返回公子世家,走不出数步,却被一人拦住道路,顿时脚步一滞! “此人选在此时截道,必不简单。”公子赋脑中闪过一句,当下十分谨慎起来,“阁下深夜拦路,却是为何?” 那人转身微微笑道,“阁下深夜在此,又是为何?” 公子赋闻声一奇,道,“这恐怕与阁下无干。” 那人却道,“是吗?但我想问一句,阁下与三千桐,有何关系?” 公子赋闻言一讶,随即冷哼一声,“怕也与你无关,请让道。” 那人道,“让道可以,但请阁下摘掉面罩!” “怕是难以从命!”公子赋心知眼前人非是等闲之辈,起手佯攻,伺机脱身。那人却似能洞穿别人的心思,招来式往,封住了公子赋所有退路。公子赋保留实力,只为伺机脱身,却换来进退不得,无奈道,“我不欲杀伤,阁下再胡搅蛮缠,便莫怪我下手无情!” 那人却道,“还请赐教。” 公子赋嘴上说着无情,终究不敢,使出六七成的功力,却无论如何也奈何不了强敌。那人偏又在此时笑道,“阁下不欲杀伤,看来不是阴谋者。” 公子赋道,“既知我非阴谋家,何苦相逼?” 那人道,“我只想知道三千桐为谁担罪。” 公子赋却道,“知道了又能如何?” 那人道,“便可以弄清楚许多事情。” 公子赋不确知那人目的,不敢轻易道破此事与王文君之牵系,正犹疑间,忽地传来一声娇吒,“我来也!” 公子赋闻声便知是弄环,心下大喜,当即振奋。弄环提剑而来,刷刷几下,加入战圈,与公子赋配合交攻,气势咄咄。那人吃紧,欲抽剑反击,却见弄环扔了一个烟弹,登时烟雾蒙蒙,而待烟雾散去,已不见公子赋二人身影。 公子赋抽身而退,犹自纳罕,“小郎拳脚功夫已不在我之下……”想到一半,却忽地转头看向弄环,“环儿,你怎会在此?” 弄环如实而禀,又道,“先生,他怎么说?” 公子赋听了弄环陈说,才知三千桐那夜却将琴衣给了弄环,心中暗暗一苦,道,“那夜我只以为他是来道别的。” “他已做了主意,并且安排了退路。” 弄环闻言,又道,“纵然如此,难道王家人不会向他寻仇么?” 公子赋道,“我会护他周全,若不得已……” “先生,”弄环截住公子赋的话头,“让我去吧,我定能保玉琴公子无恙。” (本章完) 正文 第206章 五十一:孟嘉鱼 公子赋道,“此事复杂,就方才那人,便是为讨真相而来。夫人还需你照顾,我会安排其他人去,若不得已,我亲自护他。” 弄环却道,“先生,这事非一朝一夕可以办妥,夫人须你陪护,你决不可久离,其他人又敌不过各路人马,还是我去为好。” 弄环情系公子霜钟,公子赋怎又不知,奈何却成落花之局,此时弄环所思,他自也明透在心,若放她去,如有急难,必是不死不归,岔开道,“现在还有转圜,届时再说。” 闻得此语,弄环莫可奈何,不再争辩。 · 公子赋离去,三千桐坐回原处,思忖多时,也觉此番过于顺利了,但又不知哪里不对,慢慢地便闭目休息了。不多时,忽又听到响动,三千桐听脚步大胆,不似外人闯入,正好奇三更半夜怎会提审,却见几个狱卒跟在一人后面,已到了牢门外。 带头之人面白文弱,三千桐记得在堂上见过,却是狄虎帐下掌书记。思忖间,上来一个狱卒把牢门打开,掌书记道,“三千桐,出来吧,狄大人要见你。” 三千桐走出来,问道,“狄大人深夜寻我何事?” 掌书记道,“见了便知,快走,莫耽误了时辰。” 三千桐便跟着走,直来到狄虎书房,见到狄虎,即一揖,“罪者见过狄大人。” 狄虎却一笑,吩咐道,“快带玉琴公子下去沐浴。”三千桐闻言大奇,正欲开口询问,却听狄虎又道,“回来再问,莫耽误了时辰。” 四更沐浴。 三千桐坐在大木桶中,看着水面成簇的牡丹花瓣,甚是疑惑,又加之方才掌书记和狄虎先后口称“莫耽误了时辰”,愈加百思不得其解。 沐浴完毕,换上新衣,三千桐暗忖道,“难道圣上这便要我离开么?”搁下疑问,却说一身新衣,竟十分合身,果是难得。 返回狄虎书房,不待三千桐说话,狄虎却先发问,“玉琴公子,知道是谁要见你吗?” 三千桐闻言一怔,暗自思索——牡丹花浴,牡丹,还有这一身新衣…… 狄虎见三千桐沉思不语,又道,“这身衣服还合不合身?” 嗯? 三千桐心思飞转,“啊,是真真!”三千桐想到孟嘉鱼,差点呼出“真真”二字,亦惊亦喜,情不自禁地抬起袖口闻了闻。 狄虎见三千桐惊讶愕然之状,笑道,“如此情状,想是猜出来了。” 三千桐失口道,“真的是她吗?” “诶!”狄虎忙一摆手,“你也忒大胆了,怎可直呼她字?” “啊。” 狄虎摇头一笑,“也罢,你都敢自承死罪了,还怕什么?” 三千桐听出弦外之音,却装糊涂,不语。 狄虎又道,“江湖人江湖事,玉琴公子,你是料定此案结果了,对么?” 三千桐闻言一讶,即又道,“狄大人此言差矣,常言道人心难测,谁能料定呢?天下人不信晚辈会杀人,是晚辈的福分。” 狄虎不言,将三千桐送到宫门外,嘱道,“皇后差人送来衣裳,还捎了一句话,便是要本官不说衣裳从何处来,只待你穿上,问一句合不合身。我想皇后亲自为你挑选衣裳,不论合身与否,都想听你肯定一语。” 三千桐谢过狄虎提醒,便由彩虹带着,直入中宫。 似离人, 隔出山水, 一望怅然千载。 三千桐夜阑往会孟嘉鱼,一路且忧且喜,心中翻涌千言万语,待相见,双双痴望,果真不似等闲君臣。彩虹只道这般若被撞见,岂不糟糕?悄悄走到孟嘉鱼身后,轻轻一推。孟嘉鱼猛然惊神,扭头看了看彩虹,不以为忤,又招三千桐,“你随我来。” 三千桐随孟嘉鱼步入后花园。 彩虹依着吩咐,守在后花园入口。 孟嘉鱼将人带进后花园,放开束缚,微笑道,“衣服可有合身?” 三千桐道,“合身。” 孟嘉鱼会心一笑,说道,“自与你一别,我无时不在练习,但颇感有心无力,不能弹出满意的境界。” 三千桐来到琴前,弹奏《大羽中宫》。 这曲《大羽中宫》,本无哀弦,此时三千桐变调,露出悲绪,孟嘉鱼听后颇感意外,待三千桐罢弦,便道,“你的琴声更好了,其中却有了悲伤的情绪,与上次大不相同,难道你认为现在的我是个悲哀的人么?” 三千桐急起身道,“不是这样!” “嘘。”孟嘉鱼示意莫嚷,又问道,“那是为何?” 三千桐不敢提到公子霜钟,只道,“我的琴声更好,是因故友开导,如今故友不在,抚弦怀念,悲伤之绪难抑,让你误会,抱歉。”孟嘉鱼闻言低眉微叹,望着三千桐道,“我触到你的伤心处,才该说抱歉。” 三千桐摇摇头,“不说伤心事。来呀,你弹,我听。” 孟嘉鱼喜道,“好。” 三千桐虽说来听,却是在一旁指点,孟嘉鱼弹罢数曲,眼看天色越亮,离愁别绪袭来,忽地倒入三千桐怀里。三千桐微微一晃,低头看着,动情之处,也不管什么身份,抬头闭目,右手轻轻一搂,只当孟嘉鱼是红颜知己。 人声不起,有草虫低鸣。 良久。 孟嘉鱼起身道,“陛下都已安排好了,如此这般。” 三千桐只点点头。 孟嘉鱼不知道要说什么。 “此去,此去……阿秀,你唤我一声真真吧。” ………… “真真。” 三千桐转身欲走。 “阿秀!”三千桐被这声唤住,正想回头,却又听到,“不要回头!” ………… “我……” ………… “我爱你。自从初见,我便爱你。” ………… · 早朝。 郗道遇批断百岁案,“三千桐自承杀人,罪证确凿,按律当斩。然太平之世,岂闻圣君诛杀国士耶?况乃其助大将军退敌有功,功过并行,今特饶三千桐死罪,逐出京师,并传圣谕:凡衔仇者击之,不治罪,若无仇隙而击之者,严治罪。” 郗道遇制命之下,无有异议者。 等闲启奏不提,却说散朝,王文君返回相府,前脚才踏进相府大院,后脚便有王彪、东方聪、雷奔三人跟着进来。 (本章完) 正文 第207章 五十二:夜出行 王彪叫住王文君,开门见山道,“二哥,三千桐所言属实否?” 王文君回身道,“不论属实与否,圣上已经发落。” 王彪闻言一讶,“如何发落?” 王文君道,“免死罪,逐出京城。” “啊!怎会如此草率?” “彪弟!” 王彪难以置信,是以失言,被王文君一警,有些尴尬,顿了一下。 雷奔可不管那许多,紧跟着问道,“那玉琴公子人呢?” 王文君道,“早已出城了。” 王彪一急,“哪个方向?” 王文君道,“西门。” 王彪闻言转身便欲离开,忽又想起李孤冰之语,便又转过身来,想问个明白,看到王文君那张脸,却又忍住了,只一抱拳道,“二哥,我先走了。” 雷奔和东方聪也都跟着抱了抱拳,与王彪走出几步,却听王文君喊了声“彪弟”,便都停步,转回身来。 王彪道,“二哥,还有何事?” 王文君沉吟片刻,道,“彪弟,若真是他,我无权插嘴。但若不是他,彪弟此去,又能问出什么来?” 王彪即道,“我只要他说一个是或不是,若说不是,我便问他为何欺瞒天下;若说是,无论如何,我会杀他!” 雷奔闻言愕然道,“王兄!” 王彪闷道,“此事本乃我一人之事,两位兄弟不必为我为难。” 东方聪却道,“王兄,莫说这话。” 王文君也道,“彪弟,你这是何苦?” 王彪悲愤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各有所执。 王文君叹道,“是愚兄无能。” 王彪定睛看去,心里不是滋味,忽尔朗声道,“二哥,你身系天下,日理万机,弟弟心中绝无怨懑。但我要多嘴一句,二哥心里有话,切莫全都掖着。小郎不善揣摸,怕是对二哥有些误会,二哥当去解释解释。” 王文君似是而非地应了一个“嗯”字,即又道,“你保重。” 王彪三人辞去,赶回百岁门稍作打点,即直奔西门,追赶三千桐。 · 三千桐别过孟嘉鱼,赶到风烟阁,敲响牡丹亭闺门。鸟风阕连夜浅睡,为的便是待这个时候到来,听到敲门声,即起身更衣,一并叫醒洛出水,只道该走了。 洛出水一边穿衣,一边问道,“是妙音在外面吗?” 鸟风阕道,“是。” 洛出水没有鸟风阕那么讲究,穿好衣物,便去开门,却不见人影,即道,“风阕姐姐,我下去看看。” 鸟风阕急道,“你等我一等!” 洛出水却已纵身飞出,直来到牡丹亭下,看见三千桐,激动不已,欢道,“妙音,你出来啦?” 三千桐道,“是。” 洛出水忽觉不对,又上前一步,惑道,“怎么了?” 三千桐道,“出了些差错,我要即刻离京,往西而去。小水,你不必跟着我吃苦,快回杭州去吧。” 洛出水闻言一愕,随即心伤不已,却犹嬉笑,“吃什么苦?小病童是怕吃苦的人?玉琴公子,你真会说笑啊!” 三千桐苦笑,“路上会有危险。”洛出水即道,“那你还带着风阕姐姐?” 三千桐一愕,又道,“她不会胡来。” “哟!我就会?”洛出水满心不服。 三千桐不语。 洛出水低哼一声,忽地举手发誓道,“我会保护好风阕姐姐!我发誓,我若胡来,就让我一剑刺死你,让我遗恨终生!” 三千桐闻言一动,伸了伸手,又收了回去,怜道,“罢了,我说不过你,你赢了。但我有言在先,你真若胡来,我会赶你走!”洛出水虽知三千桐此言是为她着想,但仍忍不住含泪莹莹,许久才翘首质道,“你敢?” 鸟风阕听到一句“你敢”,又见洛出水满脸委屈之色,心疼道,“出水妹妹,玉琴公子绝不敢的。” 洛出水忽见鸟风阕走来,忙收拾情绪,笑道,“风阕姐姐,你收拾好了?” 鸟风阕点点头,递了一物过来,“还有你的包袱。” “噢!”洛出水接过包袱,又嘻嘻笑道,“我差点忘了。多亏姐姐,不然里面好多银子都要白白浪费。” 三千桐奇道,“你要那么多银子做甚?” 洛出水哼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没听说过?现在不用为你打点,倒是在路上,还有可用之处。” 鸟风阕忽道,“我要不要去跟乱春道个别?” 洛出水即道,“还是不去的好。” 鸟风阕不解,“为何?” 洛出水笑道,“风阕姐姐,我们现在是逃亡,不是去玩哎。你跟春姑娘道别,便是让她知情,届时什么阿猫阿狗寻来,春姑娘岂不是难为?” “啊,是了!”鸟风阕恍道,“果如妹妹所言,是我疏忽了。”说完这句,鸟风阕欲言又止,微微张了张嘴。 洛出水看见,问道,“姐姐,你还有什么事?” 鸟风阕犹豫许久,才幽幽道,“我答应过霜钟,会一直等他,等他痊愈回来,今日却……却匆匆离去。霜钟回来,若寻我……”“风阕姐姐!”洛出水打断鸟风阕的话,不无悲伤道,“公子公子他……”“风阕,”三千桐连忙又打断洛出水的话,“霜钟回来,定能找到我们,不必忧心。”洛出水扭头看了三千桐一眼,低下眼眉,不再说话。 三千桐心知此行须隐蔽,早已换下僧衣,佛珠也收了起来,三人从后门离开。鸟风阕已备好车马,三千桐自为马夫,先行跳上,将鸟风阕牵上车,又伸手来拉洛出水。 洛出水却拨开三千桐伸来的手,轻轻一跳,与三千桐挤在一处,忽地一奇,直到此时,她才发觉方才闻到的牡丹清香,不止是鸟风阕身上才有!洛出水顿生醋意,又不敢太直白地表示,“哎,你身上怎么也有香味啊?你从那里出来,怎么不是臭的?” 三千桐闻言微微一笑,回道,“出来之时,狄大人让我洗了个澡。” 洛出水哪里肯信,讥刺道,“哟,天牢还是你家。” 三千桐笑道,“家徒四壁。” 洛出水不纠缠,钻入车厢,便跟鸟风阕道,“风阕姐姐,刚才烂木桐占你便宜!” (本章完) 正文 第208章 五十三:楼无楼 鸟风阕闻言脸一红,道,“你又胡说!” 洛出水认真道,“那他身上怎会有牡丹花香?” 鸟风阕慌不择言,“是在牡丹亭沾惹的罢?” 洛出水哼道,“现在哪有牡丹花?” 鸟风阕硬是道,“便没有花,也有香气袭人。” 洛出水不信,“你还帮他说话!” 鸟风阕尴尬不已,“我哪里有?” 洛出水不知三千桐身上的花香是如何来的,又回想刚刚过去的时间,也没看见三千桐和鸟风阕有什么异状,便信了鸟风阕之言,笑道,“姐姐,我开玩笑呢,你怎么当真了?咱们从此刻开始便要亡命天涯,如此命苦,总得开些玩笑逗趣嘛,不然天愁地愁人愁,日惨月惨星惨,三才凋零,三光黯淡,无不戚戚啦,那多无趣?” 鸟风阕为洛出水此语感染,也放松下来,又想洛出水不知真相,倒也好。三千桐在外头赶着马车,听见洛出水胡言,但笑不语。 赶到西门,把守的兵卫将马车拦下,洛出水正欲起身,却被鸟风阕拉住道,“交给玉琴公子处理罢。”洛出水惦记着三千桐“她不会胡来”之语,暗暗较劲,作罢。 兵卫拦车,三千桐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色令牌道,“急令,速速放行!”守城兵卫见着令牌,一个个脸色瞬变,急急打开城门放行。 三千桐驾车疾驶出城,直到天色放白,清晨薄雾环绕,才勒马停歇,叫鸟风阕和洛出水下车洗漱。 马车停在秋野山中,时值深秋,草树多黄,旷然之景,三千桐却并无心思观赏。洛出水倒是难得蹦蹦跳跳,在这里摘一片树叶,那里又拔一株小草,闻闻嗅嗅,神色轻松,把此番奔逃当是玩乐,见三千桐闷头思索,便跳到三千桐跟前一吓,也不管三千桐反应如何,自顾拍手大笑,“哈哈,好玩,好玩。” 三千桐忍不住也笑了,即揶揄道,“花妖,你改名叫阿呆吧。”洛出水闻言,笑声戛然而止,反唇相讥道,“那你要改名秋翁!” 三千桐是看见洛出水自顾拍手傻笑的痴状才不由自主道出“阿呆”二字,洛出水“秋翁”二字,却令人费解,又觉“秋翁”二字雅意十足,便问道,“为何要改名秋翁?这里头有什么典故吗?” 洛出水闻言笑道,“有啊,当然有啦!古云男人悲秋,风阕姐姐伤春,你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活似个在秋天里哀叹衰老的老头儿,不叫秋翁叫甚?哦,不对,叫秋翁太文雅了,要叫秋老头儿,哈哈!” 三千桐思忖赶马车无论如何也没有王彪快马加鞭疾速,纵然自己提早一二个时辰离开,王彪也要花些时间查清方向,也难免被追上,是以发愁。 洛出水见三千桐不语,又道,“秋老头儿,你是怕自己走得慢,被追兵赶上吗?那还不容易,我们花大价钱备一架穆王八骏,谁还追得上?” 三千桐闻言一奇,心道小水机敏,原来早已看穿了一切,笑道,“好主意。” 洛出水哼了一声,不语。 鸟风阕却带着一丝浅笑道,“出水妹妹,你方才说秋翁太文雅,姐姐依稀记得有花名唤秋牡丹,俗称白头翁,牡丹伴秋翁,不正是雅景?” 洛出水一愣,忽又一慌,暗道,“可你是牡丹,他是白头翁,这如何了得?”心思一句,转头看着三千桐道,“哎,秋老头儿,你有春月秋花,别皱眉头了。” 三千桐道,“你我作伴而行,我有春月秋花,你不也有么?” 继续赶路,临近花城,乌云密布,三千桐停车道,“这场雨来势汹汹,不宜继续赶车,此地乃是孤落山,咱们到山上去,对面渺孤峰有古亭一座,可避风雨。” 数月前,三千桐和洛出水曾与白玉楼、冉红裳结伴造访此地,彼时一切只为找寻,今日却是支离。 孤落山古木幽森,视野不开,直走到平落处下山路口,洛出水才惊呼一声,三千桐闻声快走几步跟到洛出水身旁,正要开口询问,却也一脸愕然,就差没有跟着惊呼了。 鸟风阕爬了许久,累得够呛,只在看见三千桐连抢几步跟上洛出水时,才忽地起劲快走几步,跟着站在三千桐身旁,但见入眼景物,着实并无过于奇特之处,只是因为三千桐和洛出水吃惊情状,才让她眼中也有几分讶异,“玉琴公子,此地有甚么奇特之处啊?” 三千桐对所见难以置信,闻言只是微微摇头,不知从何说起。洛出水稍稍回神,扭头跟三千桐道,“妙音,这回是真的看到鬼啦?” 三千桐不答这话,却跟鸟风阕道,“风阕,你看前面有什么?” 鸟风阕被问得莫名其妙,如实答道,“一座倚山壁而立的古楼。”又惑道,“此楼奇绝宏伟,却有何古怪之处吗?” 三千桐道,“此楼巧夺天工,并无古怪之处。” 鸟风阕奇道,“但你跟出水妹妹似乎很奇怪。” 洛出水即道,“风阕姐姐,古怪的是有这座楼!我和妙音曾来过这里,那时是没有前面那座楼的!” 鸟风阕闻言倒抽一口冷气,“这,这怎么可能?你们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洛出水自知解释不清,便又跟三千桐道,“妙音,这可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是大将军凭空没了。” 三千桐闻言一笑,微微责道,“不可胡说。上次极有可能是晃神,这次无法解释。” 洛出水眼珠子骨碌一转,“难道是老天爷怕我们被淋湿了,就凭空造出一座古楼让我们避雨?哎哟,怎么凉飕飕的?” 鸟风阕被洛出水说得心里有些发毛,越发贴近三千桐。三千桐感觉到鸟风阕心中惊怕,便道,“大雨将至,气温骤降,怎会不凉?” 洛出水闻言一哼,忽又伸手拧了三千桐一把,三千桐没防备,疼得失声一叫,“啊呀,你做甚么?” 洛出水愕然道,“这不是梦啊?” (本章完) 正文 第209章 五十四:惊雷雨 三千桐失声笑道,“你不拧你自己,怎知道我是真疼?” 洛出水即道,“那你拧我一下!” 三千桐看着洛出水认真的模样,怜道,“我怕我拧了你,你又来拧我,还是算了。快要下雨了,不管如何,先进去躲雨。” 洛出水又是跑在前头,来到古楼前探出右脚踩了踩古楼地板,还道,“待本姑娘先看看它是真是假。” 此楼当然是真的,因它不是别楼,正是传闻中的孤落客栈。孤落客栈,横空出世,又凭空消隐,复又凭空出现,真真天下奇事,后人追溯往事,因无旁证,都认为此是三千桐和其他人共生梦幻而已。 大雨滂沱。 三千桐和鸟风阕、洛出水暂在楼里歇脚,只听雨声如瀑,掩盖一切余声。三人不知山下十里之外,还有行人。 · 那是另外的三人三骑,顾不得飘风,疾驰赶路。三人一路打听追赶,颇为顺利,此时却不得已勒住奔马,在原地打圈。 三人之中提着一柄朴刀之人先下了马,看着前面不远处倒下的乱枝,已猜到是有人故意拦路,另外两人也跟着下马,提着双刀的人抱拳示意,“何方高人,还请现身一会。” 树林风大。 无人应答。 提着双拐的高声道,“王兄、东方,管他娘的,搬开路障便是!” 此三人原不是别人,正是追赶三千桐而来的王彪、东方聪和雷奔。 雷奔一向直来直去,如今拐法大有进步,更是无所顾忌,言罢即欲踏步上前扫清路障,忽地看见前面出现一个蒙面女子,猛地吃了一惊,收住脚步。风云凄惨,树林里光线暗淡,雷奔只道没有留神,才觉突然。然而蒙面女子眼神幽幽,气势不可控地占了上风。 雷奔脚步戛然而止,凛神喝道,“什么人!” 蒙面女子不答这话,却道,“到这里,你们不能再前进。”淡淡的一句,并无杀意,却让人感觉到压迫。 王彪和东方聪彼时也是一愣,自忖单打独斗,绝非眼前女子的敌手,但三人联手,胜负却是难料。蒙面女子幽幽射来一眼,似已洞穿王彪三人的心思,隔着蒙面布轻蔑一笑。 王彪绝无退缩之理,不输气势,“如何不能!” 蒙面女子淡淡道,“这柄竹剑,不愿意。” 王彪拳头一握,朴刀一扫,直把身前枯枝败叶杂着泥水打将起来,划出一道一尺见高的壁垒,“姑娘在此拦路,总得有个原因。” 蒙面女子冷哼一声,扫了王彪三人一眼,一言不发。 东方聪更为冷静,见蒙面女子不答,接道,“姑娘于此时出现,依在下浅见,恐怕是和三千桐有关。” 蒙面女子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却道,“他不该是你们要找的人。” 王彪闻言一动,却被东方聪拦住。东方聪上前一步道,“姑娘如何说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蒙面女子微微闭了一下眼睛,不欲多言。 王彪急欲追上三千桐问个明白,此时又被不明不白地拦截,如何不愤怒,“姑娘若执意拦路,莫怪王彪无礼!” “王少镖头,她的话不好听,举动也甚无礼,却是在理。” 突然的声音使人一惊。 “帮浪!” 一声惊雷,大雨随即瓢泼而下。 王彪三人没想到林子里还有隐藏着的人,更加令人难以置信而又后怕的是,这个突然从身后走出来的人,竟已如此靠近而自己毫无察觉。 蒙面女子倒是暗暗道,“原来一路跟着的人,是她。” 王彪三人意欲转身,却发现背后之人已来到跟前,站在距离蒙面女子十步远的树身旁,静静地立着。 雨水经过层层林枝,势头减缓许多,却仍然把王彪三人淋了个透。 两名女子自也不例外。 此时此刻,林子里的气氛却更令人觉得压抑。 雨水打在密林的枝叶上发出密密杂杂的声响,东方聪不得不提高嗓音,“姑娘的话又是何意?” 这后来的女子同样蒙着面,听了东方聪之语,冷冷道,“三千桐有皇上保着,王少镖头真要罔顾?” 王彪高声应道,“圣上已有旨意,衔仇者击之,无罪!” 女子却道,“你真会下手?” 王彪将朴刀收到背后,道,“那就要看他如何做!” 女子道,“可以想见,他是绝不会翻供的,而且你也认为他不是凶手。” 王彪恨道,“他若不说分明,一样罪无可赦!” 女子道,“他不是凶手,你也就不是衔仇者。” 东方聪接话道,“姑娘此言,与那位姑娘相似,若是知道真凶,便说出他的名字,也好消除王少镖头和玉琴公子的误会。” 雷奔即道,“不错!” 女子却漠然道,“我没什么要说的,王少镖头,后会有期。” 王彪见女子欲走,急道,“你是谁?” 女子道,“你最好不知道。”言罢竦身电灭,由不得任何人拦阻。 蒙面女子此时却已有一二了然,知道那女子和自己并非同一阵线,看似为三千桐开脱,却是句句充满挑衅。 蒙面女子依旧拦在道中,没有退开的意思,王彪朴刀又是一扫,凛然道,“姑娘,王某最后一次请你让道!” 蒙面女子却道,“齐上罢!” “得罪了!” 王彪一马当先,一刀劈下,不留余力。蒙面女子身法轻盈,躲闪之间,同时竹剑出鞘,寒芒一闪,只一招,便逼得王彪仓促一挡,后退数步,倒吸了一口冷气! 东方聪看得分明,蒙面女子若再进一招,足以杀伤王彪,却及时收势,留了几分余地,当下高喝一声,“王兄,我来助你!”说着挥舞双刀,连斩而下。 蒙面女子却是毫不在意,眼露轻笑,闪转腾挪,见缝插针,游走在王彪与东方聪之间。雷奔在阵外观察,心知蒙面女子意在拖延,忽地喊道,“王兄、东方,稍稍退后,待我雷奔与她斗上一斗!” 雷奔双拐一舞,当下一招双龙取水,直奔蒙面女子而去。蒙面女子轻蔑一笑,只道雷奔功力与王彪、东方聪不相上下,哪来的豪气叫嚣单打独斗,当下便思忖着先给雷奔吃个瘪,消消他的气焰! (本章完) 正文 第210章 五十五:双龙拐 王彪和东方聪的心里却明白得很,此时的雷奔不同往日,一套“浑天双龙拐”虽未尽得精髓,却也绝非等闲,自认二人联手,也难知胜负。 蒙面女子瞅着雷奔平平无奇的一招,隐忍不动,只待后发制人。反观雷奔,但说时迟那时快,瞬间已逼到蒙面女子跟前,瞧见蒙面女子一剑刺出,忽地招式一变,一招双龙戏珠,挡下剑势,跟着使出一招单龙饮涧,直取蒙面女子心窝! “你!”蒙面女子大意在先,吃亏在后,不觉娇叱一声。 蒙面女子觑定雷奔招式几乎用老,后发一剑,逼使雷奔紧急闪避,再来一个扫腿,叫他不倒也不成,不料仓促一挡,急于闪避的人却是自己。吃了一惊,蒙面女子不敢大意,借势飞出数步,盯着雷奔急急思道,“他的拐法如何进步得如此神速,不知是得了哪位高人指点?但他并未乘势进逼,却是为何?” 蒙面女子思及此,不觉认真又看了雷奔一眼,忽地一恍道,“难道是……他也不希望王彪与玉琴公子冲突!哼,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聪明了?” 雷奔此时却道,“王兄,东方,你们先走,这里交给我了!” “你!”蒙面女子顿时尴尬无比。 王彪和东方聪却都道,“雷兄小心。”说着便欲回身上马。 “你们!”蒙面女子竟被无视,恼怒不已,厉声喝道,“谁也别想走!”说着竹剑疾刺而出,直取王彪和东方聪两人。雷奔嘿嘿一笑,双拐奔出去救,“小娘子,由不得你,看拐!” 蒙面女子闻言冷笑一声,回身剑花缭乱,杀得雷奔措手不及。雷奔稍稍得胜,有些得意忘形,此时只有招架之功,不禁暗暗懔道,“小娘子剑法了得,哎呀,格老子的,这回忒也托大啦!” 蒙面女子但见雷奔深皱眉头,更觉他难看,叱道,“煞风景的,吃我一剑!”说着剑花一挑,又生变式,雷奔招架吃力,眼见要吃苦头,王彪和东方聪回头齐齐一惊,双双挥刀来救! 雷奔得王彪和东方聪及时解围,嘿嘿笑道,“小娘子还厉害,不可大意!”王彪道,“不怕,我们三人合力,浇灭她的气焰!” 蒙面女子闻言冷哼一声,“一早便叫你们齐上了。” “休得猖狂!”王彪大怒之下,朴刀劈扫,势不饶人。再观东方聪和雷奔,一个双刀交斩连环计,一个拐法精湛走龙蛇,与王彪配合得绵密无漏。奈何蒙面女子剑法高超,身法灵活,游走写意,借势引导,空耗着三人的气力。 王彪三人皆以气力见长,纠缠两个时辰,多处负伤,人也筋疲力尽,蒙面女子趁机抽身而退,急急向西追去,“那名女子出现在林子里,亦必有所图,既非同类,或有狡诈。我须快些赶上!” 王彪三人则喘着粗气,不得已暂作歇息,一并疗伤。想着方才恶战,王彪叹道,“不想那女子竟然如此厉害,咱们三人也对付不了!” 东方聪道,“好在她全无杀意。” 雷奔接道,“她只要护玉琴公子周全罢。” 王彪纳闷道,“我等又不是非要杀了玉琴公子不可,只是讨个真相,她有何目的,非要这般拦阻?” 东方聪沉思半刻,却皱了皱眉,“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莫名其妙。” 雷奔闻言暗道,“玉琴公子不是凶手,却做出那样的事,未免有失江湖道义,他不可能想不到这层吧?除非有他更看重的事情,让他两难,不得已做出选择。” “会是什么事情呢?”雷奔不敢把自己的思虑说出,至少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他不敢妄言,怕招得王彪更愤懑,而方才打斗,他也留了心眼,未尽全力。 雷奔生性磊落,他若认定一个人的品行,便不会轻易动摇。 “雷兄,在想什么?”东方聪看到雷奔苦思之状,不免轻轻一笑,“我很少看见你这样,但在这件事出来后,你很少不这样。” 雷奔干哈哈一下,回道,“我看后面来的那个小娘子不简单。” “确实可疑。”东方聪点点头,又道,“这段路,咱们得多加留心了。” 王彪道,“不怕!你们如何,能上马了吗?” 东方聪起身道,“走吧!” · 蒙面女子一路跟随保护三千桐,不意在孤落山遇到恶劣天气,她知三千桐赶着马车,必不会冒雨赶路,便在中途拦截王彪三人,为三千桐争取时间。 把事情看得透彻的人还有后来出现的那名不速之客。 那女子抛下一句“你最好不知道”便匆匆走了,来到孤落山下,已是大雨瓢泼,猛然看见三千桐的马车,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道,“他上山避雨去了。” 女子抬眼望向山上,只见乌蒙蒙一片,似梦似幻,令人惆怅。女子眼中露出一丝愁闷的快意,寻径上山,却见山上空无一人,不禁一奇,即又思道,“山上并无避雨之所,那丫头轻功绝妙,又甚能生事,莫不是飞到那边峰去了?” 女子施展轻功,悄然飞到渺孤峰上,循迹而走,发现峰上有一小亭,暗中窥视,却发现小亭里也是空无一人,不禁一愕,讶然道,“人呢?”女子话一出口,忽地浑身一颤,失声叫道,“哎呀不好,我中计了!”旋即折返下山,匆忙间不觉走错了路径,不见马车,当下不由得一恼,“哼,那三个饭桶!” 女子只道王彪三人动作过大,惊动了三千桐,坏了自己的事,不由得便骂了一声,旋即径往花城赶去,一面犹忿恨不已,“若非,若非…………哼,我又何须如此曲折!” 再说蒙面女子摆脱王彪三人后,也急急追到孤落山下,此时三千桐已离开孤落山,蒙面女子不见马车,上山确认尔后,也疾向花城方向赶去。追到花城,蒙面女子摘掉面巾,带上一顶黑纱帷帽,忽然微风一拂,女子身手虽快,即时将黑纱盖下,犹是被隐在暗处的那名女子看到。 (本章完) 正文 第211章 五十六:惊鸿掠影,白马入梦 那女子冷冷一笑,“果然是她。就不知此是公子赋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意思。”即又稍稍露出一丝讶异之色,“弄环先到,说明她拦截成功,那她的剑法,也不简单。” 那女子赞叹一句,很快又换上一副轻蔑的神色,讥道,“哼,那三个饭桶!” 且说此时此刻,雷奔忽地打了一个喷嚏,王彪关心道,“雷兄,着凉啦?” 雷奔连忙摇头,应道,“我怎么感觉有人在骂我?” “哈糗!”王彪和东方聪忽地齐齐打了个喷嚏。 雷奔奇道,“你们着凉啦?” 王彪和东方聪却面面相觑。 雷奔忽道,“莫不是有人把骂我们一起骂了?” 不管如何,那女子注意着弄环,暗暗思忖道,“观她模样,是铁了心要维护三千桐了,她若和三千桐联手,我机会不大。” 弄环虽不知暗中是否有人看着她,却有一种被人盯上的直觉,也不作它想,认定隐匿之人,必是前面遇到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此时又暗忖道,“此行颇有古怪,我下山时不见三千桐的马车,照理来说他应该在我之前进入花城,怎会落在后头?奇的是我一路追赶,却也没看到他。目下他在秋水山庄作客,我不能让弄环和他会聚。” 那女子所觉得古怪之事,笔者也觉难以解释,她上山后未看见孤落客栈,却不知冥冥中自有奇异,彼时三千桐带着鸟风阕和洛出水在客栈里避雨,同处一地,竟恍若阴阳两界,只不知孰阴孰阳罢了。 · 大雨整整下了一个时辰。 三千桐见雨势减缓,走出客栈,本想到渺孤峰上再看一眼,又怕洛出水贪玩耽误时间,便跟随后出来的鸟风阕道,“咱们快赶路罢。” 洛出水闻言忙道,“哎,不急不急,都逗留这么久了,官兵贼人什么的要能追上,看见我们的马车,早该在山下围起来吆喝了。风阕姐姐,你听到吆喝声了吗?” 鸟风阕生怕三千桐被仇人追上,便道,“此时追兵未至,真该庆幸。若无他事,姐姐也觉得赶早离开为妙。” 洛出水道,“怎会若无他事?对面是渺孤峰,风景奇绝,还有一座古朴幽雅的亭子,都来了,怎能不上去看看!” 洛出水因孤落客栈奇遇,早已激起好奇之心,怎愿意轻易离开?鸟风阕抬眼望向渺孤峰,心生向往,却又担忧,“那么高,如何上去?” 洛出水闻言得意极了,纵身一跃,翩然飞到峰上,望下呼吆,“风阕姐姐,这不就上来了吗?” 鸟风阕曾见过洛出水施展轻功,彼时横绝湖水,已令人钦佩,今日斜纵山峰,更是无与伦比,禁不住跟三千桐道,“出水妹妹真是仙子!” 洛出水看见,连忙又飞下来,隔在两人之间,拉起鸟风阕道,“风阕姐姐,一起上去吧,雨后的孤峰更好看呢!” 鸟风阕却看着三千桐,三千桐点点头,绕到一边,牵着鸟风阕另一只手道,“花妖兴致勃勃,看来真是非凡。一起上去吧,我与花妖护着你,不必担心。”鸟风阕手心一暖,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只应得一个“好”字。 洛出水咳了一下道,“要上去了!一二三,走!” 三人落在渺孤峰上,鸟风阕回头望下一看,忽见一人,讶道,“那是谁?”三千桐顺着鸟风阕所指方向看去,并未见到有人,奇道,“风阕,你看到什么了?” 鸟风阕指着原来的方位道,“那不是一个人吗?”洛出水看了许久也没看见有人,便笑道,“嘿嘿,风阕姐姐,你怕高吧?看把你吓得,眼都花了。” “哎,他上来了!”鸟风阕忽地惊呼一声,人也跟着踏出一步,三千桐猛地一惊,伸手将鸟风阕拉回,犹有后怕道,“风阕,你怎么了?”洛出水也凑近道,“风阕姐姐,你真的怕高啊,那我们下去罢,不玩了!” 鸟风阕恍恍惚惚,看着三千桐和洛出水,反而问道,“怎么了?”洛出水即道,“你说你看到一个人。” 鸟风阕闻言一晃,扭头四看,像是大梦初醒一般,问道,“他呢?”洛出水见状大感不妙,“姐姐,你都出现幻觉啦?” “这……”鸟风阕不知如何解释,看着三千桐又道,“玉琴公子,没吓到你吧?” 三千桐微微摇了摇头,问道,“你看到的那个人,是什么装扮?” 鸟风阕被这一问,忽然模糊起来,想了半天才拾回些依稀的记忆,回道,“他牵着一匹白马。” 三千桐自不能从这点线索推测出来什么,想了想,随又向下望去,看着那座凭空而生的楼阁,悠悠道,“古语有云:惊鸿掠影,白马入梦。也许我们真在一场梦里,只是十分真实,无从可辨。” 洛出水也相信鸟风阕确实是看到了什么,而非怕高,便笑道,“风阕姐姐,虽然妙音是胡言乱语,但正合心意,咱们就信他一回,走一遭梦中奇遇!” 鸟风阕闻言看了看三千桐,淡淡一笑,却也未能掩饰心神不定。此前听到洛出水说孤落客栈凭空而现,鸟风阕因未曾亲身经历,虽觉不可思议,但无关痛痒,此时似梦似真,真真令她大为波动。 洛出水拉着鸟风阕往小亭走去,一面还十分得意道,“我们走在梦中,谁能找到?可以放心观赏风景,妙音,你说是不是?”三千桐回一个“是”字,洛出水不无鄙夷道,“太白有云: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大白天却有人失魂丧魄,真是糟蹋!”洛出水嘻嘻一笑,忽地看见鸟风阕模样,连忙指着三千桐道,“噢,风阕姐姐,我说的是他!” 鸟风阕摇摇头,微微笑道,“这里真是好风景。” 三人赏景欢愉不谈。 却说终须别去,洛出水站在下山路口凝视孤落客栈良久,忽道,“哎,若有丹青在手,我就能画下这座楼阁,回头再来,看它到底是真是假!” (本章完) 正文 第212章 五十七:花城旧 三千桐笑道,“我竟不知你还有丹青之妙。” 洛出水哼了一声,跟着下山。 下得山来,三千桐不敢担搁,驱车直奔花城。一路并无险情,入得花城,也无甚奇异,但上文提到那名女子看见三千桐驱车后到,百思不得其解,三千桐一行则浑然不知有人暗中监视,登上城头眺望,也远不见追兵。三千桐也稍稍宽心,想起回京那日曾拜访秋水山庄,却未得见闻人秋水,今日又到,便带着洛出水和鸟风阕两人再次拜访。 三人来到庄外,庄人识得三千桐和洛出水,便即迎来,但见鸟风阕绝世之貌,心神不由得一恍,忽地脱口问道,“您可是花魁姑娘?” 鸟风阕闻言惊诧半天,看着庄人道,“你,你识得我?” 庄人既印证了心中猜想,笑道,“小人曾听说过花魁是咱们花城人氏,今日一见,小人端看花魁绝美,料想是咱们花城才有。” 洛出水闻言嗤了一声。 庄人闻言一阵尴尬。 鸟风阕看了三千桐一眼,也有些尴尬,对那庄人道,“先生过奖了。” 洛出水越想越不服,忿忿又道,“我要跟你理论理论!你若只说风阕姐姐貌美,我也不计较,但加上花城才有,本姑娘就不服了!你没见过我家姐姐,没见过海中白玉,怎就知道绝美二字只配得上花城才有?不服不服,本姑娘一万个不服!你要道歉!” “确该道歉。”忽地传来一语,而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姚千羽。 洛出水看见姚千羽,即上前道,“千羽先生,你评评理!” 三千桐和鸟风阕看见到来人,见礼。 “不必多礼。”姚千羽双掌稍稍一举,看看洛出水,又看看鸟风阕,记得那几分旧容,笑道,“一别十五载,你是大姑娘了。” 鸟风阕微微一笑,“千羽先生健朗依旧。” “老了。”姚千羽哈哈一笑。 洛出水哎道,“千羽先生,你别忙着笑啊,你还没评理呢!”姚千羽连道“是是是”,即又跟那庄人道,“阿丁,还不道歉?” 阿丁忙道,“小人嘴快,出言若有不敬之意,姑娘大人大量,还请担待则个。” 洛出水笑道,“道理说通便罢。” 阿丁便道,“是! 姚千羽请三人入庄,只道庄内犹有残菊,不问三千桐几人来意。三千桐不见闻人秋水,问道,“千羽先生,庄主还未回来吗?” 姚千羽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反倒问起三千桐来,“风阕姑娘是花城人氏,你和她一道回来,没发觉有什么不同寻常吗?” 三千桐闻言一恍,心道,“风阕不说,是怕担搁吗?”终究不明朗,便道,“晚辈愿闻其详。” 另一道,洛出水早已拉着鸟风阕好奇道,“风阕姐姐,你是花城人,怎不跟我说?” 鸟风阕笑道,“没甚可说的。”洛出水却道,“怎么没甚可说?既是姐姐的家乡,合该拜访拜访……” “我没有家。”鸟风阕接道,“我九岁那年就举家搬到洛阳了。” “九岁?”洛出水脱口问道,“风阕姐姐今年贵庚?” 鸟风阕道,“二十四。” “二十四?” “嗯。” “十五载,九岁……哦,”洛出水大悟道,“我知道了,姐姐九岁那年曾见过千羽先生!那是个什么情况啊?” 鸟风阕笑道,“我九岁那年,知道要搬走,也不知为何,竟一个人漫步到秋水山庄外,恰巧碰到一位十分美丽的女子要见闻人庄主,千羽先生拦在庄外,说要试招。”鸟风阕娓娓道来,洛出水听得入神,“那位女子只用一招就把千羽先生打败了,千羽先生显得十分惊诧吧,便问那位女子师承。” “真是奇怪。”鸟风阕忽地笑起来,模样天真,“千羽先生应该是询问那位女子的师父叫什么名字,那位女子却说‘洛大哥’。哈哈,我还真没听说过有人叫洛大哥的,也许是我听错了吧。” “然后呢?”洛出水意犹未尽。 鸟风阕却摇摇头,“那位女子进了庄,随后又匆匆离开,此后我再也不曾见过她了。很多年后,书奇评说天下,也许,她就是书奇口中三梦之一的梦幽罢。” “师父!”洛出水讶然失声。 鸟风阕闻言一奇,“啊?她是你师父?” 洛出水连忙捂住嘴道,“我什么也没说!” 鸟风阕看着洛出水,道,“出水妹妹,我以前一直弄不明白,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轻功,原是得了梦幽前辈的真传。” 洛出水皱了皱眉,悄悄道,“师父不许我乱说的,你千万帮我保密,不然我就惨了。” 鸟风阕轻轻笑道,“梦幽前辈看起来不像很凶的人。” 洛出水即道,“你不能这么说师父!” 鸟风阕自觉失言,忙道,“抱歉。” 洛出水叹一声,有些哀伤起来,“师父有很多伤心事,我不能再惹师父伤心的。” 鸟风阕闻言,更觉惭愧,又道,“我不该……” “哎,”洛出水连忙阻道,“不怪姐姐,是我失口在先。对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跟妙音说啊。我跟你说,妙音的剑法也是师父教的,而且在我后面,严格来讲,妙音要叫我一声师姐呢!” 鸟风阕忍俊不禁道,“竟有如此奇事?” 洛出水哼道,“他都认了的!” 鸟风阕转头去看三千桐,越发觉得有趣,忽又听得洛出水问道,“风阕姐姐,师父那么厉害,肯定发现你在一旁偷看了,对吗?” 鸟风阕点点头,“她离开时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不久千羽先生也跟着出来,看到我便一笑,问我是不是要找庄主比剑,我知道千羽先生在说笑,却还是很认真地说不是。我们聊了起来,不知不觉就交上朋友了,千羽先生带我进庄,游览到此,没见着庄主。如今再来,依然如故。” 三千桐听得姚千羽追叙,叹道,“不想风阕和千羽先生竟是忘年交。” 姚千羽笑道,“能再见她,我也觉惊喜。” (本章完) 正文 第213章 五十八:情痴绝 三千桐道,“我五岁流落杭州,幸得焚香师伯和文象辛龙两位师父收留传授琴艺,风阕九岁飘零,无依无靠,能有今日成就,其中酸辛,可想而知。”三千桐说着转头向鸟风阕望去,正好碰到鸟风阕也看过来,便微微一笑。 姚千羽笑道,“酸辛已是过去了的,能看开,便是妙处。只是如斯人,无不入痴。玉琴公子应该有同感。” 三千桐知道姚千羽话中之意,轻叹一声而已。 姚千羽忽又道,“我不是一直呆在庄里。” 三千桐闻言一奇,“先生此言何意?” 姚千羽道,“雨后时分,我曾看到一名女子,本不以为意,直到看到你们,觉得有必要跟你提提。” 三千桐闻言暗叹道,“千羽先生早已看破我的来路,却不兴问。” 姚千羽见三千桐面有讶异之色,轻轻一笑,又道,“那个丫头浑身杀气,殊为奇特,你路上可不轻松。” 三千桐一揖道,“多谢千羽先生!” · 再说弄环此时已赶到花城,走近一个小摊向那摊主询问,“老板,打扰,请问你可见过一名容貌俊朗的公子赶车经过此地?”弄环话刚出口,不待那摊主回话,却突然转身。 十步开外,钉钉立着的,不正是那名女子? 弄环冷眼盯着那名女子,气氛倏然一紧。 那摊主话到嘴边,不敢出声。 却听那女子道,“你若想知道公子的事,就跟过来!” 那女子说完即走,很快出了城。 弄环闻言一愣,但见那女子转身疾走,因心系公子霜钟,虽知有古怪,也顾不得许多,急急追了去。 那摊主见弄环走掉,在后连连喊道,“哎,姑娘,我见过,我见过耶!哎,哎,姑娘你别走啊,我,我见过的呀!”那摊主确然见过三千桐驱车经过,奈何弄环无心理会,看弄环走远了,十分落寞道,“唉,我见过的呀,她怎不信呢?” 却说弄环追着那女子跑僻静处,才见那女子停步,弄环与她保持距离,先发制人道,“就觉得不对,果然是你!” 那女子没有中计,只轻轻道,“你的警觉性不错。” 弄环使计失败,便开门见山道,“你引我来此,有何目的?” 那女子笑道,“我不是说了,想知道公子的事,就跟过来吗?” 弄环闻言一动,“你知道霜钟的什么事?” 那女子严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冷冷道,“我知道他死了。” “你!” “我也知道,真正的凶手是他。” “你是王文君的人!”弄环终于明白,“王文君派你来杀人灭口!” 那女子犹是冷冷的,“是谁派我来的不重要,也许我和你一样,是自己要来的。而且,我看起来像个杀手吗?” 弄环忽地察觉到一股杀气,凛神道,“先生果然猜中了!” 那女子明知故问,“猜中什么?” 弄环道,“你杀人也没用,也许能保住秘密的唯一方法,就是不要惹动先生!” 那女子却笑道,“我不关心。” 弄环暗道,“先生说我此行的对手不是王彪三人,竟是她!”弄环思考之时,忽地听到一句“你的剑法不错,可惜了”,即应道,“不必可惜。” 那女子道,“这样吧,我给你一次机会。” 弄环竹剑出鞘,“好得很!” 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哀愁,腰间软剑如蛇盘出,快得不及眨眼,弄环看到软剑寒芒时,剑尖已离自己不远,惊愕之余,连退数步,同时竹剑一挑,跟着一个低身盘扫,竹剑也撩了一圈向上刺出,电光火石之间,化解劣势。不及喘气,那女子第二招也紧随而来,同样快得无法形容,弄环闪避皆在千钧一发之隙,心知已无胜算,当思败退之法。 那女子岂容弄环安然离开,剑路所至,一则封堵,一则杀伤,弄环斗战不利,却又逃不得,越想越不对,忽地悟道,“她不能轻易败我,就一定担心我跟玉琴公子联手,那么她引我到此,是因为……玉琴公子就在城里!” 弄环思及此,心生一计,“我无法安然离开,也定不能让她轻松!久战不利,只能那样了!”弄环当机立断,撩挡一招,即空门直露,扑向那女子。 那女子胜券在握,不急于一时,弄环以命相拼,让她始料未及,收招不及,便听得利剑入肉的刺耳声,随即腹部一痛,却是被弄环气指所伤,登时昏厥过去。 弄环见那女子倒地,便拔出腹中软剑,忍痛封穴止血,随又剥了那女子的外套穿上以作掩饰,即趔趔趄趄向花城走去,找到那小摊之主,再问三千桐去向。 那摊主喜出望外,笑道,“姑娘,你早该信我!” 弄环不想听他废话,恶狠狠道,“快说!” 那摊主才注意到弄环双手苍白,忙道,“姑娘,你……” 弄环气得伸手捏住摊主的脉门,道,“快说,人在哪里!” 那摊主痛得直道,“秋水山庄,秋水山庄!” “带我去!” 那摊主将弄环带到秋水山庄外,指着山庄匾额道,“就是这了。” 庄丁上来询问,弄环道了句“我找玉琴公子”,身子忽地一软,倒在地上。庄丁和摊主皆自一惊,连忙俯身查探弄环状况,那庄丁道,“这位爷,劳烦您看着这位姑娘,我去通报一声!” 那摊主应下,但见庄丁跑了进去,徘徊不安道,“怎么办,怎么办,若是赖到我身上,那如何是好?”摊主这般念着,忽又俯身去探弄环的鼻息,“你可不能死啊!” 那摊主此时便想着溜之大吉,却又怕那庄丁指认,进退维谷,正愁着,三千桐等人已随庄丁奔出,三千桐看到弄环,大惊道,“弄环!”俯身来抱,即嗅到一股血腥味,撩开弄环外衣,便看见弄环腹部中创,不由得神魂一抖道,“啊,怎会如此?” 姚千羽上来诊视,吩咐道,“玉琴公子,她伤得极重,快把她抱进庄里!” (本章完) 正文 第214章 五十九:伤琴衣 三千桐闻言即抱起弄环,跟着姚千羽直奔大堂。 姚千羽拿了续命丸给弄环服下。 续命丸使弄环快速转醒,三千桐喜出望外,又悲不能禁,“弄环,你怎会受伤?” 弄环看清楚三千桐的脸,才淡然一笑,忽又神情转哀,猛地抖了抖脑袋,才又望着三千桐,断断续续道,“琴,琴衣,你,把它……给我,好……好么?” 三千桐不知为何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忙道,“好,好!” 弄环忽觉眼前又模糊了,眼角跟着淌下一行泪,千桐握住弄环双手,还弄不清楚状况,但见弄环清淡一笑,用尽最后的气力道,“玉琴公子,要小心……” 三千桐想继续听下去,却不能了。 太突然了! 三千桐根本没有时间准备,一时呆住,像个木头也似,他忘不了那日,公子霜钟也这般说走就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三千桐抱着弄环,悲痛不已。 鸟风阕愕然道,“他们为什么要杀弄环姑娘?他们不是江湖好汉吗?他们不是讲究冤有头债有主的吗?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弄环姑娘?” 洛出水闻言奇道,“他们是谁?”鸟风阕恍惚道,“王少镖头和东方少镖头,他们,他们要找玉琴公子,他们,为什么……” 洛出水更奇了,“这跟他们有什么干系?” 姚千羽接道,“风阕姑娘,你怕是误会了。弄环姑娘受的是剑创,据我所知,王少镖头和东方少镖头都是使刀的,而且并非一流的高手。弄环姑娘受创极重,犹能坚持找到这里,修为可见一斑,两位少镖头应不是她的对手。” 鸟风阕虽不能理解姚千羽的判断,却是信任,不禁一慌,“那还有谁要追杀玉琴公子?为什么弄环姑娘也在这里?” 洛出水越发糊涂了,“风阕姐姐,你在说什么?王少镖头他们干什么要追杀妙音呀,不是官兵吗?” 鸟风阕这才发觉自己失言,忙又掩饰道,“我?啊,我说什么了?” 洛出水平时不见长进,却是极为聪敏的,步步紧逼,鸟风阕哪里瞒得过她,不得已只得如实道出。 洛出水这下反倒比鸟风阕更明白,稍一串联,便知三千桐口中那个“故去的好友”,指的是公子霜钟。 “公子公子是凶手?公子公子是……”洛出水不愿相信,连连摇头,“不可能!怎会是公子公子?”洛出水虽不愿相信,但也知那是自欺欺人。 “出水妹妹,有什么不对吗?”鸟风阕道出三千桐顶罪原委,换来洛出水摇头不语,心中大为不解。 “原来风阕姐姐什么都不知道。”洛出水惊悉三千桐此番竟只是为了瞒住鸟风阕,细细一思,一颗心即怦怦乱跳,回了句“没什么”,转头看向三千桐。 · 再说那女子昏厥了半个多时辰才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座破庙里,不由得一惊,猛地坐起身来,便觉腹部一痛,低头一看,又是一惊——身上竟披着一件男人的外衣! 那女子错愕之间显然有些慌乱,用手一扯,便把那外衣扯下,掷到远处,这时才又发现自己的外衣不翼而飞了,顿时一怔,即又厉声喝道,“出来!” 但并无应答,或者走出来什么人。那女子怒火中烧,四处寻了一遍,未见任何异常,这才稍稍冷静,细细一思,便知自己的外衣是谁剥的,眉头一皱,“我只要杀三千桐,你偏来送命,何苦来呢?” 那女子不知自己昏了多久,心想王彪三人怕也赶到花城了,也不顾被扔掉的那件外衣的主人是谁,急急离去! 王彪三人休整尔后,向花城疾驰而来,还未进城,在城外十里之地的树林里又被一个蒙面女子拦下! 雷奔性素莽撞,见了那蒙面女子,便指着那女子高声道,“我认得你,你是后来出现的那个娘子!” 那女子冷冷一笑,骂道,“饭桶!” 雷奔一愣,忽又道,“哟,原来是你在骂人!” 那女子抬头看看天色,道,“天将夜了,我看你们三个在此歇息一宿再赶路罢。” 雷奔却道,“入了城歇息岂不更好?” “下马!”那女子低喝一声,腰间的软剑也伴着呜吟,忽地便在王彪三人眼前游荡着,气氛顿时一凛。 雷奔当即跳下马道,“哼,下就下,凶什么?王兄,东方,你们先走!” 王彪和东方聪相视一眼,也都跳下马来。 雷奔稍稍一讶,“咦?” 王彪道,“走,也要一起走!” 雷奔心知眼前女子不同之前,眼前女子身上杀气颇重,也许要豁命死战,转头跟王彪和东方聪耳语几句,布置战术,随即一招双龙取水,奔向那女子,待得近了,忽地变招,一拐以另一拐为轴扫起风轮。此招名唤“招风”,专门克制软剑莫测剑路。那女子果然受制,连连退后,但也只是一时,转瞬之间便已窥破“招风”破绽,软剑如蛇,从轮心钻来,雷奔见状弃了轴拐,左手拿住风拐一扫,那女子低身避开,同时软剑向后挥斩,雷奔右手拿住轴拐向后格挡,隔住杀招,奈何软剑剑路实在莫测,绕着铁拐一窜,雷奔忽觉屁股一疼—— “哎哟!”雷奔大叫一声,指着那女子破口骂道,“小娘子不要脸!” 那女子似也觉得羞耻,反唇相讥,“饭桶,你的左手拐是一根筷子么!” 雷奔闻言大惭,因思左手拐及时收回,确能护住屁股,但力有不逮,也莫可奈何,心底气势输了一截,嘴上却不饶人,“格老子的,老子的双拐便是筷子又怎地?小娘子站着,待老子来夹你的豆腐吃!” 那女子闻言勃然大怒,厉声叫道,“你找死!”当即出招狠戾,势要断却雷奔生机。 雷奔拐法大进,却也不惧,虽然转眼多处负伤,但都能忍!王彪和东方聪却看得分明,再来几剑,雷奔就真伤筋动骨了,当下不敢怠慢,双双挥刀去救! 那女子怒归怒,但也看出雷奔的拐法不同往日,暗暗一奇,也不知哪根神经一乱,杀意顿减,却忽地又冷汗直冒,暗道,“我怎么了?” 王彪三人瞧见那女子分神,同时一愣,雷奔反应够快,当下一拐打去,女子回避不及,此前受创的部位又遭一击,疼得她娇嗔一声,随即剑走如风。雷奔偷袭后有些挂不住面子,稍稍失神—— “雷兄!” (本章完) 正文 第215章 六十:斗成伤 王彪和东方聪突地齐声大喊,雷奔猛一回神,只瞧着那女子的软剑呼哧一下,从他前腹穿过,旋又呼啦一下抽离。 王彪和东方聪同时一愣,随即赶上扶住雷奔,再看那女子,却是纵身一跃,瞬间便跑得没影没踪了。 雷奔只觉得肚子很疼,咬着牙道,“王兄,东方,我是不是中了一剑?” 王彪忙道,“莫慌,我先帮你止血!”说着撩起雷奔的衣服,一旁东方聪则拿出金创药洒在雷奔身上受创之处,一并又骂了一句,“这该死的!” 王彪忽道,“血流得不多!” 雷奔勉强笑道,“我也觉得没中要害!” 东方聪却道,“不可掉以轻心,快些入城,找个大夫看看!” 三人进入花城,不想引起太多注意,找了家客栈,王彪便出门去请大夫,东方聪则留下照看。 雷奔伤得不重,但要他不作疗养继续颠簸赶路,却是冒险。而且那女子来路不明,之前在小树林现身劝说,言辞闪烁,虽然让人郁闷,但并无恶意,此番却击伤自己,似敌非友,雷奔只道三人联手尚且吃力,自不敢想象带伤应敌的情境又会是怎样的糟糕了。 王彪很快便已将大夫请来,大夫检查过雷奔腹部及背部的创伤,笑道,“少侠万幸,这剑穿进穿出,极为快速,避开了五脏六腑。外部伤口已有愈合的迹象,老夫这便为少侠缝上伤口,少侠体魄健壮,休养几日便能好转。” 王彪闻言大喜,连连道谢。 那大夫为雷奔缝好伤口,又开了一个方子,并道如此这般,王彪再次称谢,那大夫收拾药箱,临走时又道,“少侠体魄虽健,但近日也不宜做大动作,以免伤口撕裂。” 王彪道,“多谢提醒,在下谨记,绝不让他乱动。” 送走大夫,王彪回来便听得雷奔问道,“你给了他多少银两?” 王彪笑道,“怎么能说给了多少银两?请大夫治病疗伤,付的自是医药费。” 雷奔却道,“王兄,那娘子比之前的娘子更厉害,而且杀气腾腾,若非她大爷我走运,怕早已成了她的剑下亡魂。咱们三人完好无损,勉强可以与她周旋。” 王彪打算让雷奔留在花城养伤,自己先行,此时雷奔道破,王彪也坦诚己见,“那娘子来路不明,却又引人疑窦:一来她认得我们,似乎对我们并无太多恶意,若非如此,那一剑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另外她与你对战时分神,颇为奇怪。” 东方聪也有类似猜想,接着道,“她曾说玉琴公子不是凶手,那么她此行的目的,也是保护玉琴公子。她只拦阻,不解释,恐怕玉琴公子这事背后,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雷奔点头赞同,忽又道,“如果更深层的原因不在玉琴公子身上呢?” 王彪和东方聪闻言双双一怔,不解道,“什么意思?” 雷奔也是灵光一闪,倏忽想到的另一种可能,“是这么说,那娘子只拦路不解释,说不准是她自己的问题,比方说,她其实浑话连篇,只为唬住咱们,真正的目的是赶在咱们之前杀掉玉琴公子。” 王彪表示难以理解,“她为什么要杀玉琴公子,我不曾听说玉琴公子还有仇家。” 雷奔也说不清,“我猜测,玉琴公子做了那样一件无头无尾、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不会没有原因,有人要杀他也不奇怪吧?” 东方聪又发出疑问,“若真是如此,她本就赶在我们之前,又为何不动作?” 雷奔没有想到那么多,此时硬着头皮道,“因为玉琴公子身边还有其他人啊,你们刚才不都说她认得我们了吗?也许她迟迟没有动作,是因为玉琴公子身边的人。” “玉琴公子身边的人?”东方聪便想三千桐身边有谁,“那个野丫头,还有花魁,……这两个人……” “春姑娘!”三人忽地异口同声地吐出三个字。 王彪殊为震动,“如果真是这般,那她必是春姑娘无疑!剑法寒冷凌厉,不在我们三人联手之下的女子,当今之世,只有三个,第一当属冷水素明月,第二便是春姑娘。明月姑娘没有理由,可以排除。可是,春姑娘也没理由啊!” 雷奔点点头,略笑道,“我不过是胡乱猜测,没根没据的,就此打住罢。倒是王兄言辞中肯,从不吐空话,你方才说有三个,却只说了两个,那第三是谁?” 王彪没料到雷奔会有这么一个转折,闻言一愣,东方聪也同样。 “我只是好奇。”雷奔咧嘴一笑,又添了一句。 “这嘛……”王彪咳了一下,突然一笑,道,“她是你最熟悉不过的了。” 雷奔即知是谁,忙道,“她不能是寒冷凌厉吧?” “哈哈哈。” · 王彪翌日清早与东方聪先行,疾驰离开花城,向西去了。雷奔有伤在身,拗不过王彪和东方聪,留在了花城养伤。 雷奔送走王彪和东方聪,回到客栈,躺了半天,实在无聊得紧,听得外面街上吆喝叫卖之声渐起,便起身出门溜达。 街上有各式各样的门面小摊,地理相异,人情不同,雷奔一路看来,十分愉快,不由得就哼起小曲来,忽尔看见一把扇子,脚步一顿,心道,“咦,那玉扇十分别致古朴,怎会拿到街上来卖?” 雷奔踏步过去,一问才知原是那玉扇主人急要钱用,才将祖传宝贝拿来叫卖,又说路人不知玉扇珍贵,不肯花钱买去。 雷奔便问道,“多少钱啊?” 扇主道,“十两。” “要得。”雷奔点头道,“这样好扇,你去找识货的,定能拿走十两银子。” 扇主道,“小人是乡下人来,不知如何找识货的。” 雷奔道,“你问啊。” 扇主道,“怎问?” “这……”雷奔一难,“你来这里叫卖几日了?” 扇主道,“昨日才来。” “昨日?”雷奔闻言忽地想起正事,问道,“你可有看见一名十分俊朗的年轻公子赶着马车从这里经过?” (本章完) 正文 第216章 六十一:霹雳侠 扇主闻言哦了一声,道,“你这么一问,我倒想起来了,昨日确实有位年轻的公子驱车从这里经过,他还看了我这扇子一眼,不过急匆匆的,竟没有停车问价。” 雷奔闻言不禁一喜,却又担忧,喜的是一路追踪,到底没有错过,忧的是不知王彪追上三千桐,却会如何收场。 扇主见雷奔似是有意,忽又岔开话题,紧张道,“这位少侠,你要买扇子吗?” 雷奔道,“你说说这扇子的来头。” 扇主忙道,“少侠细听来:当年书圣王羲之爱鹅,为一道士扇书道德经换鹅而去,那鹅已然入土,扇子却辗转流传下来,被小人先辈所得,奉为至宝。” “噢!”雷奔只道玉扇灵气逼人,必是宝贝,听过扇主一番大论,却是一窍不通,只能叹一声。 扇主以为雷奔怀疑,拿起玉扇,十分小心地打开道,“少侠请看,此是书圣真迹无疑,小人信佛,不打诳语。” “我又没说你哄我。”雷奔不看玉扇,却看了扇主一眼。 扇主尴尬道,“是是。” 雷奔忽又问道,“你看到那公子往哪边去了吗?” 扇主一愣,回道,“往那边拐去了。” 雷奔一看不对,那不是出城的方向,忙又问道,“那个方向有什么所在?” 扇主道,“秋水山庄。” 雷奔讶道,“剑绝!” 扇主道,“呃。” “等我回来,我买你的扇子!”雷奔撇下扇主,疾向秋水山庄奔去,到了庄门口,抱拳一揖道,“在下小扇门雷奔,特来拜会,有劳知会闻人庄主。” 庄丁却道,“庄主不在内中,少侠请回吧。” 雷奔闻言便觉三千桐或在庄内,忙道,“不回行不?” 庄丁一愣。 雷奔又道,“既然庄主不在,那由谁来主管庄内事务?在下无缘得见庄主,进庄里感受感受剑绝的气息,这要求不过分吧?” 庄丁道,“我去问一下千羽先生。” 雷奔喜道,“好!” 姚千羽听说雷奔在庄外求见,便知是为三千桐而来,出来迎客。 雷奔见到姚千羽,十分欢喜,又得姚千羽十分礼遇,更是受宠若惊,得知闻人秋水确实不在,虽有遗憾,也没有那么可惜了。姚千羽既猜到雷奔来意,有意拖延,带着雷奔在秋水山庄里兜圈,“姚某久闻霹雳侠义薄云天,为朋友可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今日一见,果然猛士。” “千羽先生赞谬了,晚辈乃粗糙之人,横冲直撞,无足挂齿。”雷奔已察觉姚千羽有意闲耗,笨拙地试探道,“秋水山庄是高人雅士进出之地,晚辈今日造访,太过唐突,好像把其他贵客吓到了,都不见出来走动。” 姚千羽笑道,“庄里确实冷清了,庄主不在,雅客不来嘛。姚某是赖着不走,勉强代替庄主看管山庄,以为不会再有贵客登门,今日已有羞愧之意,准备离庄了。哪知适逢霹雳侠造访,实在欣喜。” 雷奔疑道,“庄里果真只有千羽先生一人?” 姚千羽笑道,“不是还有霹雳侠嘛。” “哈哈。”雷奔尴尬地笑了两声,又道,“千羽先生是要折杀晚辈了,晚辈何德何能,敢跟千羽先生并论?” 姚千羽笑道,“姚某汗颜呐。” 雷奔揪着手指,想着如何应付,忽道,“晚辈近来拐法有所精进,想请千羽先生再指点一二,不知冒昧与否?” 姚千羽笑道,“可喜可贺,姚某也很久没有试剑,便切磋切磋罢。” 雷奔大喜。 两人摆开阵势,一刻钟时间不到,姚千羽轻胜,收势道,“霹雳侠有伤在身,姚某胜之不武了。” 雷奔也收起双拐,一揖道,“千羽先生好剑法,晚辈正好有一事请教。” 姚千羽笑道,“霹雳侠请说。” 雷奔便大概地把软剑女子的招数演示出来,一并求教破解之法,姚千羽认真分析雷奔所演示的剑路,沉吟半晌,道,“看起来很像岭南的梨花剑法,但梨花剑法随着梨花门破败,应该不存于武林了。” 雷奔追问道,“那千羽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姚千羽道,“梨花剑法以软剑驾驭,剑路轻捷刁钻,炉火纯青之境,能使对手如入梨花阵中,百目莫辩其踪。克制之法,乃以远克近,飞刀便是梨花剑的天敌。” 雷奔即道,“铁拐对上梨花剑法,又当如何?” 姚千羽笑道,“严格来讲,使钢刀、铁拐、铜锤等短力兵器对抗梨花剑法,遇到高手,你只能逃。不管梨花剑法多么刁钻,你跑得快,它也拿你没有办法。” 雷奔尴尬道,“千羽先生,莫要说笑。” 姚千羽便正经道,“霹雳侠,你的双拐练到炉火纯青,也不怕梨花剑法,现在嘛,姚某奉劝一句,不可硬来。手上准备几颗钢珠,遇到险境就砸出去,可以助你脱身。” 雷奔谢过姚千羽,告辞道,“叨扰甚久,晚辈告退了。” 姚千羽笑道,“不叨扰,不叨扰,姚某还要多谢霹雳侠前来相伴。” 雷奔欲走不走,姚千羽很奇怪,因问之下,却听雷奔“哎”了一声,道,“千羽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得很,晚辈出门没带甚盘缠,叨请千羽先生外借十两银子!” 姚千羽也听说过雷奔憨厚,如今一会,才知名不虚传,不禁大笑,命庄人取来十两银子交给雷奔,并笑道,“姚某赖着秋水,素来不带盘缠。霹雳侠,这十两银子,不借。权当是秋水感谢还有人光顾他的门庭。” 雷奔听到“不借”时一愣,随即大笑道,“这样好!告辞了!” 姚千羽也一揖,笑道,“不远送。” 雷奔离开山庄,找到扇主将玉扇买下,又问扇主是否看见三千桐从原路出来,扇主顺利卖掉玉扇,收好十两银子,心中欢喜,自是知无不答,“那公子生得十分的好,只看一眼便忘不了。他从原路出来,却没有赶着马车。” “千羽先生没骗我!”雷奔暗道一句,又问道,“什么时候出来的?” 扇主道,“早些时候,他们离开不久,少侠便到。” “啊?”雷奔闻言大惊,即又恼道,“他娘的,你怎不早说?” 扇主愣道,“少侠没问啊!” “唉呀,罢了罢了!”雷奔抛下原扇主,疾踏步赶回客栈,不一时便牵马出来,飞也似地追出花城,一面忧道,“看样子昨夜大家都在城里,现在王兄和东方还赶在前头!那女子若真是杀手,玉琴公子就危险了,我得赶紧些!” (本章完) 正文 第217章 六十二:阻行路 雷奔快马疾驰,不多时,忽从臀上传来一阵裂疼,不由得牙一龇,啊呀一声,想起昨日被蒙面女子刺中两剑,即骂道,“忒不要脸,来刺老子屁股!” 雷奔骂了一句,忍痛继续赶路。 却说王彪和东方聪阴差阳错的赶在了前头,不偏不倚,正被蒙面女子瞧见,蒙面女子便哂笑不已,“果然是饭桶!” 王彪和东方聪听不到这骂语,只管疾驰追赶,过了断桥驿,接近凉城时,王彪心中疑惑,勒住奔马,转头跟追上来的东方聪道,“东方,奇怪了,怎么一路追来,都没有玉琴公子的消息?” 东方聪应道,“方才在断桥驿询问,也说没见玉琴公子赶驾经过,我怀疑玉琴公子换了行头,掩人耳目,特意又询问了有无看到一男二女经过,也不曾说有,确实奇怪。” 王彪道,“断桥驿是西出必经之路,玉琴公子若已经过,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如何会这般隐匿?” 东方聪闻言细思,忽地一顿,道,“那小丫头女扮男装,十分灵动,而且她也不觉委屈,莫不是为此缘故,咱们一直没问到点上?” 王彪一拍脑门,懊恼之情溢于言表,“咱们快些进城,再问一问!” 两人赶到凉城,询问之下,依旧没有确切的消息,一时有些茫然,追赶速度减缓,慢慢地出了凉城西门,王彪盘算道,“再往前走即是平城,出西壤,到鬼门关,玉琴公子便无路可走。” 东方聪听到“鬼门关”三字,忽又想到什么,勒住马道,“王兄,咱们一路追赶,毫无玉琴公子讯息,有无可能路上出了什么差错,反倒是咱们赶在了前头?” 一语惊醒梦中人。 王彪闻言浑身一震,猛拍了一下大腿,“真是如此!” 东方聪便又道,“不论如何,咱们在此歇马候上一候,若真赶在了前头,便是好,定能碰上;若否,咱们再进入平城,待雷兄前来会合,兵分三路,总能找到。” 王彪点头默许,抬眼四望,但见一片空旷之地上凭空拔出许多大石。押镖多年,王彪和东方聪一眼便看出此地适合埋伏,若此行是押镖,两人此时怕都十分谨慎起来了。 王彪指着一块大石道,“东方,咱们去那里静候。” 东方聪会心一笑,道,“好。” 那处大石与主干道距离不远不近,其背后可以藏下十匹骏马,适合埋伏,又适合冲击,是最佳伏击之所,王彪和东方聪不谋而合,自然会心,齐喊了一声“驾”,打马过去,只待三千桐送上门来。 · 不出东方聪所料,三千桐果然换了行头,与鸟风阕和洛出水骑马而行,不过洛出水并未女扮男装,倒是愈发打扮得精细,不知要做什么。 三千桐自出了花城便一路疾驰,生怕王彪三人追上,却不知王彪和东方聪早已赶在前头候着了。经过断桥驿,三人歇马。馆驿几个看到三千桐三人,暗暗奇怪。 三千桐察觉气氛怪异,心中纳闷,却只略略一揖,没说什么。洛出水没那么好性子,受不住窥视一般的眼神,高声叱道,“看什么看?” 那些人被高声一叱,便都收回不知所谓的目光,各自干各自的活去了。 洛出水犹觉不忿,“这才多少天,换了什么眼神!”说着一句,便不由得看了看鸟风阕。只这一看,便被三千桐猜到了心思。 三千桐啜了一口茶道,“花妖,快吃吧,还要赶路。” 鸟风阕其时也大抵猜到了洛出水的心思,看见三千桐只瞧着洛出水,更觉印证了,微微有些尴尬。 三人并没有在断桥驿多作停留,离开断桥驿不远,便是此前遭遇拦截之处,洛出水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跟鸟风阕添油加醋道,“喏,就是在这里,我跟妙音被几个不识好歹的毛贼拦截,我假装逃跑,他们就一直追,一直追,殊不知本姑娘是逗他们玩的,哈哈哈,太有趣了!” 鸟风阕笑道,“出水妹妹虽是姑娘家,却也浑身是胆。” 洛出水喜滋滋道,“那是,本姑娘岂是吃素的!” 三千桐接道,“花妖逃跑的功夫向来了得。” 鸟风阕笑道,“我们现在算是逃跑吗?” “哈哈,”洛出水被三千桐噎了一句,正好反击,“有的人就知道说别人,殊不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哈。” 三人过了凉城,径往平城赶去,行到半路,三千桐看了看天色,道,“太阳快落山了,咱们快些,到了平城,好做歇息。” 洛出水应了一声,却忽地勒住马头,指着前方道,“妙音,你看,有人!”洛出水闯荡江湖多年,嗅觉多少有些敏锐,察觉到气氛不对,连语气都紧张起来。 三千桐闻声看去,只见在前方石阵中果真冒出来一人一骑,细看来,那人不是王彪,却又是谁?三千桐“啊”了一声,掉转马头便欲逃离,却见后路也被断了,东方聪骑在马上一揖道,“玉琴公子,久等了。”王彪驱马逼近,喊道,“玉琴公子,下马一谈如何?” 鸟风阕有些不知所措,忙问道,“玉琴公子,怎么办?” 三千桐道,“无妨,我下马与王少镖头一谈,你跟花妖先走。” 洛出水却“扑”地一下跳下马道,“管他呢,你又没杀人,怕他作甚?” 三千桐见状急道,“花妖,你忘了?” 洛出水闻言猛地想起公子霜钟,转念一想,如此三千桐必然要担下罪责,一不做、二不休,仰头便道,“妙音,说不通的,咱们杀出过去吧!” 三千桐闻言,眉头一皱,心想若非自己换下僧衣,又岂会助长洛出水体内的杀伐之气,忙跳下马道,“小水,你莫胡来,若否,莫怪我不认你!” 洛出水闻言但觉委屈,撅了撅嘴,虽没说什么,却把怨责之绪转到了王彪和东方聪的身上,怪他们拦路相逼。 鸟风阕见洛出水和三千桐先后下了马,便也跟着跳下马来,走到三千桐身边道,“玉琴公子,你若不说出真相,他们不会放你干休。” (本章完) 正文 第218章 六十三:烟秀月 三千桐看了看鸟风阕,回道,“君子一诺。风阕,我自有理会,你不必担心。待会你与花妖先走。”说着又跟洛出水道,“小水,听话,带风阕姐姐先走。” 洛出水实是不愿意,“他们跟我又没有计较。” 三千桐担忧的是鸟风阕在场,待会若提到公子霜钟,实是难以应对,正待欲语,却听见王彪开口了,“玉琴公子,王某今日在此拦路,只要一个真相。” 三千桐无奈,应道,“什么真相?” 王彪闻言,开门见山道,“我父亲,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洛出水反应极快。 王彪闻言心中大石一落,低哦一声,又问道,“既如此,那……” “王少镖头!”三千桐截住王彪话头,看着王彪道,“你听小孩子胡话什么?也许很难让人相信,但人确实是我杀的,你要报仇,尽管来吧。” 王彪闻言一怔,随即一字一顿道,“玉琴公子,你知道你这话的代价吗?” 三千桐道,“杀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王彪便又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王彪必要手刃仇人,不死不休!” 此话话音未落,忽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却是雷奔赶到了,但见雷奔不管伤创疼痛,翻身下马,跑到王彪跟前,正好拦着,呼道,“王兄!” 洛出水看见雷奔,不禁大奇,她记得初见时,雷奔还在三千桐跟前摔了一个跟头,为此她还戏笑了几句呢! 雷奔也看见洛出水瞧着他,有些尴尬,不待回避,洛出水逼上一步道,“哎,你来凑什么热闹?”雷奔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应对,东方聪走近道,“小姑娘,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洛出水不甘示弱,“与你何干?” 东方聪不答这话,转跟三千桐道,“玉琴公子,何苦把局面闹得如此紧张,各退一步,我等都退开,你与王兄对谈,如何?” 三千桐佩服东方聪的体察入微,正想答应,王彪却怒愤难当,截道,“天理昭昭,如何要谁回避?是便是,不是便不是!玉琴公子,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是,或不是!” 东方聪和雷奔同时一愣,但也能体会王彪的怨怒,便都不说话。 三千桐理亏,更无脸皮要求回避,便道,“是!” 是! 一个是字,便如一声霹雳,王彪纵然知道三千桐说谎,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怒气,大喝一声,“究竟是谁!” 这一问,日莫于山。 三千桐悲凉闭眼,即又睁开眼睛,伸手一请道,“终究要有个了断,来吧!” 王彪当下不语,连喝数声,朴刀疾向三千桐劈来、扫来,三千桐烟秀月在手,让了王彪三招,三招一过,便见寒芒一闪,烟秀月动,剑招疾风骤雨般攻向王彪。 三千桐有苦难言,此时只道,“王少镖头,在下还不能死,只有得罪。日后若有机会,再登门谢罪。” 王彪悲愤道,“你已让我三招,生死由天!” 两人斗了数十回合,眼看王彪不支,东方聪提了双刀加入战圈,大喊道,“王兄,我来助你!” 三千桐的剑法是遇强则强,王彪和东方聪联手,初初占得上风,但很快又落入下风,雷奔既为好友,绝无旁观之理,抽出双拐,转头跟洛出水道,“小丫头,事情殊不简单,你在此处看好花魁姑娘,切莫生事啦!” 洛出水不及回答,便见雷奔冲入战圈,不由得一恼,骂道,“妈的,三个打一个,真不要脸!” 雷奔绝然不相信三千桐是凶手,而且方才已有缓和余地,只因王彪盛怒才又错过,便想找个机会,使胶着事态缓解。 王彪看见雷奔闯入,急道,“雷兄,你的伤逝未好,不宜剧烈动作!” 雷奔却道,“无妨,若经不住,路上颠簸之时便经不住了!仔细,他的剑法十分厉害,咱们分头进攻,教他招架不及!” 雷奔有伤在身,但拐法了得,便主攻一路,王彪和东方聪联手,又在另一路。三千桐再如何遇强则强,也是半壶水的功力,此时也略显支绌,力不从心之处,即遭刀创,反之拿捏不准,也让王彪和东方聪多有负伤。 洛出水紧盯着战况,忽觉夜暗,也亏她是个机灵鬼,就连在此时此刻,也想得出找来些干草树枝燃起一堆篝火!交战四人似乎都措手不及,看着燃起的篝火,齐齐一愣,随之雷奔双拐扫来,急急向三千桐打了一个眼色,三千桐会意,等待时机。 又交战了半柱香的功夫,三千桐卖了个破绽,王彪和东方聪双双斩来,不料上当,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手上钢刀便不翼而飞,随即****腹下各处穴道也传来剧痛,整个人忽地动弹不得了。 再看三千桐,翻身又向雷奔迎去,雷奔则大喊两声“王兄、东方”,一拐敲来,正中三千桐握剑之手,便见烟秀月在空中翻转,疾向洛出水的立地掉下,插入土中。 洛出水看到三千桐制服王彪和东方聪,还来不及高兴,又见三千桐吃亏,转而一惊,所幸有惊无险,三千桐烟秀月脱手,但拳脚犹能与雷奔缠斗。 洛出水二话不说,拔起烟秀月,心里初初想的是把剑送回三千桐手上,忽地看见王彪动弹不得,想起王彪“不死不休”之语,心一狠,使出万里一息,握剑向王彪命门刺去。 这一变化来得突然之极,三千桐此时犹想与雷奔做戏做足,眼角余光却忽地瞥见洛出水几乎要刺中王彪,心脏一沉,来不及思考,即抢身来救! 但说王彪此时已认命了,闭着眼睛,东方聪则大呼“不”字,撕心裂肺,洛出水却充耳不闻,只想一剑结果恩怨,“叱”地一声,似乎一切都结束了——洛出水暗暗一喜,心道这下好了,抬眼一看,却吓得她面色一白——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被她一剑刺中的人,不是王彪——却是三千桐! 这一着真是惊呆了所有人。 (本章完) 正文 第219章 六十四:明真相 鸟风阕目睹全部过程,一阵眩晕,摔在地上。雷奔目瞪口呆之余,放松神经,便觉浑身都疼,上来解开王彪和东方聪的穴道,暗恼自己算漏了洛出水这个变数,愧然不语。 三千桐倒是显得淡然,微微笑着,柔声道,“小水,我没有事。” 洛出水一似痴呆,她的剑不仅刺入了三千桐的身体,也刺入了自己的心房,刺中了藏在内心深处的杀气,不仅刺伤了三千桐,也刺伤了自己,刺死了那可恶的杀气! 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洛出水再也不似向前那般,想到的只是迁怒于他人,要别人抵命,却是丢下手中的剑,抱着三千桐哭泣。 · 王彪则拖着伤痛之躯,走到三千桐跟前道,“你还不愿意说出真相吗?是什么原因竟让你以命相抵?” 三千桐闭眼不语。 鸟风阕转醒过来,也跑过来,她此时一千个一万个念头就是说出真相,因为她怕,怕三千桐为此死去,但却坚忍着,因为她知道三千桐不想说。 王彪不肯放弃,又道,“罢了,我也不问你谁是凶手,日后我自去寻他出来,你只告诉我一件事,你不是真凶,对吗?” 三千桐忍着剑创之痛,低声道,“我杀了王老英雄,今日业报乃尝。” “玉琴公子你……”王彪当真恼怒,但此时又无法动怒,尴尬地立在原地。 “他不说,那就让我来说吧。”话音落处,只见一名蒙面女子立着。 王彪闻声转身,让到一旁,看着那女子道,“是你!” 蒙面女子冷哼一声,不答王彪之话,走近数步,又立住。 三千桐受到重创,却难灵台清明,看到蒙面女子,不知为何,开口即道,“是你,是你杀了弄环?” 蒙面女子不应声,目光冷冷地看着三千桐。 三千桐悲愤难当,眼神似要看杀蒙面女子,复又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弄环!” 蒙面女子冷冷一笑,“我还要杀你呢,没有必要跟你解释吧。” “妹妹?”鸟风阕认出蒙面女子的声音,却直到此时才敢试探,“是你吗?” 蒙面女子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冰冷却又妖娆的脸——正是西门乱春! “真的是你!” 鸟风阕和王彪、东方聪、雷奔惊讶之余,异口同声。 西门乱春脸上表情纹丝未动,冷冷的口气带着轻蔑,“噢,原来都知道了。看来我隐蔽的不是很好。” 洛出水却莫名其妙,吃惊道,“怎会是你?” 西门乱春笑道,“小姑娘,你给了我自信。” 鸟风阕却不愿意相信,连连摇头,“妹妹,你来这里做什么?” 西门乱春却不管这话,冷笑道,“我以为他至少要编一个谎话,看来是我低估他对姐姐的用心了。可是他还是隐瞒了姐姐一个关键的讯息。” 鸟风阕茫然道,“什么讯息?妹妹,你究竟在说什么?你来这里做什么?” 西门乱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忍,犹然冷笑,“姐姐,你有问过他的那位好友叫什么名字么?” 鸟风阕毫无头绪,茫然地看着三千桐。 三千桐此时也是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西门乱春为何而来,为什么要说为杀他而来,看着西门乱春道,“乱春姑娘,你我素无怨仇,何必如此相煎?你以姐姐称呼风阕姑娘,这岂非善缘?如今这般又是为了什么?” “哎。”西门乱春忽地一叹,道,“你也真是,太愚蠢了。我是一个杀手,杀人本就无关爱恨情仇,何必多问呢?” 鸟风阕完全糊涂了,有些生气,也有些怨责,“妹妹,你究竟在说什么?” 三千桐此时想阻止,却已有心无力,任由西门乱春轻声道出一句,“姐姐,玉琴公子的那位好友,名唤公子霜钟啊。” “霜钟?”鸟风阕一愣,忽又觉得可笑,便道,“妹妹,你胡说了,霜钟为了治好咳嗽之疾,出去找很好的医师,你不也知道吗?” 西门乱春摇摇头,不无怜惜道,“姐姐,三千桐愚蠢,而你则是最单纯的人了。” 鸟风阕闻言左顾右看,很快从所有人的眼中看到了她不想看到的东西。 西门乱春说破道,“姐姐,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只有你不知道,公子他死了,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西壤!” “不!”鸟风阕嘶吼一声,完全不愿意相信,“霜钟还要我等他,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西门闭了一下眼睛,道,“姐姐!就算你自欺欺人,他也不会活过来!” 鸟风阕伸出手四处去抓,就像一个落水的人只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但没有任何东西让她抓住,只能瘫坐在地,恸哭失声。 西门乱春不去看鸟风阕。 王彪、东方聪和雷奔三人也不想在此时去刺激鸟风阕。 鸟风阕坐地恸哭,看似要哭昏过去,忽地浑身一动,腾地立起,抓住西门乱春,“凶手不是他,一定不是他!妹妹,一定是你搞错了,是谁跟你乱讲的?” 西门乱春此时心中有恨,但又不知为何而恨,恨的是谁,猛地甩开鸟风阕道,“姐姐,你不要挣扎了,没用的,面对现实吧!”忽又指着三千桐喝道,“三千桐,你这废物,要欺瞒姐姐到何时!” 三千桐却躺在洛出水怀里,一字一顿道,“我杀了王老英雄,业报今日乃尝。” “你!”西门乱春恼怒不已,却拗不过三千桐死犟,甩手又道,“好,你不说,我来替你说!” 西门乱春怒道,“你早就知道凶手是公子霜钟,因为那是公子霜钟亲口告诉你的!”三千桐闻言一动,因为当时并没有人在旁边,西门乱春看见,便一笑,“你愚蠢至极,以为别人也跟你一样愚蠢吗?相爷看你反应,心下便了然了。” 三千桐不知为何猛地一动,讶道,“你是相爷的人?” 西门乱春不知其意,道,“怎样?” 三千桐正欲回话,王彪却抢出截道,“春姑娘,你说凶手是公子,可有证据?” (本章完) 正文 第220章 六十五:痴情乱 西门乱春道,“公子霜钟在王老爷子遇害时大病一场,王少镖头,你应该还记得你父亲遇害月余时,你们王家的管家福贵也死于非命,与此同时,公子霜钟又大病一场,你不觉得这都太巧了?” 王彪不解,“其中有何不妥?” 西门乱春冷笑道,“公子霜钟身体虚弱,练武本为养身,动武则必伤五脏六腑,这你们难道也不知吗?” 王彪道,“春姑娘,我知你与公子素来不合,但何苦杜撰一些有的没的事情?霜钟翩翩公子,怎会无缘无故害我父亲?” 西门乱春哑然冷笑,“无缘无故么?你可知在你赶回来祝寿之前,你家那该死的管家曾闯入内楼口出不逊,搅扰了姐姐弹琴?而公子霜钟就在席上?” 王彪哼道,“只是口出不逊,教训便是,何至于痛下杀手?” 西门乱春不知该如何讽刺王彪,才觉快慰,“公子可以忍受别人对他诽谤侮辱,却容不得姐姐受到任何一丝委屈,你不必问为什么,我不想解释。”西门乱春低眉一眼,转又跟三千桐道,“三千桐,若非你琴艺高超,是公子意欲超越的对手,姐姐喜欢你,你却不喜欢姐姐,为这,你已经死了。” 鸟风阕无法接受,使劲地晃了晃头,“所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西门乱春驳道,“那不是你的错!”又叹一声,接道,“姐姐,公子是你的劫,正如小姑娘是三千桐的劫,他们身上与生俱来一股杀气,小姑娘因为方才那一剑将劫化解,可惜公子到死才化解了杀气。” 鸟风阕早已知道公子霜钟身上有杀劫,是以那日在白马寺听到同琉璃和尚道破三千桐背负杀劫时,神情变化,此时却捂住耳朵道,“你不要说了,我不懂!” 西门乱春悲道,“既然你和公子只能活下一个人,那么同样,三千桐和这小姑娘也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鸟风阕闻言恨道,“妹妹,你为何执意要杀玉琴公子?” 西门乱春不无哀伤道,“无可奈何。” “我呸!”洛出水听到现在,忍无可忍,“你要杀便杀,哪来那么多借口!要真觉得身不由己,你杀了你自己不就都解脱了?还说甚么无可奈何?依我看呐,不还是应了那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话?我若技不如人,死也无怨,但未死之时,你想杀烂木桐,做梦!” 西门乱春冷然道,“便算做梦,我也要杀了他!” 洛出水哼道,“以前我弄不懂公子公子为什么那么厌恶你,我现在懂了,你就是个任人摆布的杀人机器,冷血无情,人见人厌!” “你放肆!”西门乱春悲愤交加,她多么想解释给洛出水听,但又知道实在不可能,不再废话,腰间软剑如蛇腾出,刺向三千桐。 却听得叮叮当当数响,只见王彪、东方聪、雷奔三人拦在三千桐跟前,势不让西门乱春越雷池一步。 此时鸟风阕也反应过来,双手张开,拦在中间。 西门乱春便道,“姐姐,你让开!” 鸟风阕不让,却听得三千桐道,“风阕,你过来。”王彪三人让开,鸟风阕便回身来到三千桐身旁,见三千桐手里拿着一封信,甚是疑惑。 三千桐虚弱道,“我本来打算安置好之后再告诉你真相,但是现在不需要啦。这是霜钟留给你的信,你拿着。” 鸟风阕忽觉一悲,接过信,打开便看,却见信头写着“大哥哥”三字,不觉一奇,忙又往下去看落款,果是“婉儿”二字,当即失声道,“这是妹妹的!” 西门乱春听见,向前一动,王彪三人急急一拦,生怕西门乱春上前杀人。鸟风阕拿着信走来递给西门乱春。 西门乱春接过信一看,不由得一呆,那不正是她让公子霜钟转交给秦叶医的信吗?怎会在三千桐手上? 西门乱春眼中顿时冒出许多泪花,颤颤地质问三千桐道,“它,它,它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上?” 三千桐听到鸟风阕说“这是妹妹的”之时就已大为惊奇,转念一想,方才西门乱春也说什么相爷、杀手的,不由得一个激灵,反问道,“你就是婉儿姑娘?” 西门乱春愕然道,“你,你怎么……” 三千桐懊悔不已,把事情详说,罢了又道,“我不知你就是婉儿……” 西门乱春当真恼恨难当,手里捏着信纸颤抖道,“三千桐,你,你可知道这封信,这封信,对我有多么重要么?你,你知道么?” 三千桐自是无言以对。他当然不知道,如果秦叶医看了信,按照约定去见西门乱春,那么今时今日,便没有杀手西门乱春! 见三千桐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态,西门乱春怒不可遏,大叫道,“怪不得大哥哥没来,原来是你从中作梗,你该死!你真该死!”正欲发狂,却听三千桐道,“这不对,八医师回朝后曾去相府探问你的消息,相爷为何对八医师说谎,说你早已离开?” 西门乱春闻言浑身一震,狂怒顿时消散,稍稍撇开头,掩饰哀伤之绪,忽地一剑刺出,但换得王彪三人齐齐格挡。 西门乱春已经没有任何顾虑,喝道,“你们要为一个行将就木的废物而死吗?” 王彪慨然道,“春姑娘,住手罢!玉琴公子既不是凶手,那就不能死在你的剑下!”雷奔帮腔道,“不错,有我在,就不能任你妄为。” 西门乱春其时心绪已乱,嗔道,“你们以为可以挡得住我?真是天真!天真!” 洛出水跳出来道,“那加上我呢?” 西门乱春冷哼道,“不过多个累赘。” 一言不合,兵器交加。 东方聪推开洛出水,忽觉腹中一痛,却是被西门乱春一剑刺中,王彪见状,回身来护,只留下雷奔单挑。 王彪抱住东方聪急喊,“东方!东方!”东方聪微微一笑,看向战圈道,“我撑得住,你快去帮雷兄。”王彪“哎”地一声,放下东方聪,冲向西门乱春道,“贱人,看刀!” (本章完) 正文 第221章 六十六:飞花链 西门乱春不敢动王彪,但被辱骂“贱人”,也颇恼恨,出剑也没那么顾忌,转眼便划了王彪几剑。 雷奔眼看不支,也顾不得什么光明磊落,从怀里掏出几颗钢珠,趁着夜色,朝西门乱春使劲砸去,西门乱春避开了一颗两颗,却也挨了三颗四颗,雷奔力沉,西门乱春中珠,顿觉气力一滞,又被雷奔的钢拐扫中臂膀,顿时一怒,翻手一剑刺出。 这一剑若刺中了,雷奔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了。但雷奔着实是个福将,眼看剑尖到了眼前,却突然一个大转弯,绕开了。另有一阵劲风从身前扫过,西门乱春惊觉背后受袭,急将剑势回撤,化解背后袭击,倒未注意到那阵劲风。 · “果然又是你——寒无衣!”西门乱春癫声一叫,气氛倏然一冷。西门乱春看着寒无衣,眼神复杂,“那天在破庙的人,也是你?” 寒无衣不语。 “你为什么不出手?” “来不及。” “三千桐知晓秘密,而圣上爱他人才,更有皇后对他百般维护,绝不能留他活口。赶在那个人来之前下手。”此是王文君交代的话,西门乱春此时回想,便觉可笑、可悲,但已无路可退,“可叹主上待你不薄,你竟背叛他。” 寒无衣却摇摇头,“你早就心知肚明,我加入,不是为了效忠。” 西门乱春不以为然,“主上会允许一个无法信任的人加入么?” 寒无衣看着西门乱春,轻轻道,“那如果我说,我加入是为了保护你呢?” 西门乱春闻言一颤,失声道,“你究竟是谁?” 寒无衣解下面纱。 西门乱春讶异不已,低呼道,“陆庄主?” 寒无衣竟然是陆庭中! 陆庭中劝道,“春姑娘,收手吧。” 西门乱春却道,“你也该死!”说着软剑刺出,疾向陆庭中命门而去。陆庭中见状,扔了手中长剑,亮出飞花链应对。霎时间,两件软兵飞舞,缭乱夜色。 西门乱春梨花剑法炉火纯青,相比与雷奔几人对敌时,此时毫无保留,陆庭中心知西门乱春嗔怒,不敢大意,一招“风飘万点正愁人”,架住西门乱春绵密的攻势,随即绝招上手,一招“一片花飞减却春”,欲逼退西门乱春。 但有些事情当真令人难以捉摸,陆庭中悔恨自己还不够懂西门乱春也已迟了,飞花链从西门乱春身体穿过,陆庭中瞪大了眼睛,却看见西门乱春嘴角露出一丝绝望的淡笑。 好在陆庭中在此措手不及的变化中犹能清醒,并没有将飞花链使劲抽回,反而松开花链使其借势穿过西门乱春的身体,同时抢上抱住翩翩坠落的玉人,惊呼道,“春姑娘!” 西门乱春听到三千桐说秦叶医曾找过王文君那时,心便已死了,故意受了陆庭中飞花链一击,此时被陆庭中抱着,眼角淌下珠泪,哀哀道,“大哥哥,他真的来找我了,我以为……原来他没有,……可,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还奢望什么呢?” 陆庭中悔恨不已,抱起西门乱春道,“春姑娘,你别胡思乱想,我不会让你死,我一定要带你回去。”西门乱春又哀哀一笑,昏了过去。陆庭中抱着西门乱春,撇下一句“各自珍重”,疾行离去。 · 且说三千桐伤逝过重,此时终于不支昏迷,洛出水心为之一紧,大呼一声“妙音”,把犹在迷离的鸟风阕也呼回了神。 目睹三千桐被刺,惊闻公子已殁的噩耗,眼见西门乱春赴死,接二连三的打击,鸟风阕着实难以抵敌,故而心智惝怳,惶惶然不知所之。 洛出水抬头看了看同样伤痕累累的雷奔三人,心想没有人能伸出援手了,便又低头去顾三千桐,情绪之低沉,可想而知。 “交给我吧。”这一声,如天神妙音降世,正担心三千桐伤逝的洛出水闻声不由得一个激灵,抬头看时,映入眼帘的,竟是——洛出水惊喜得舌头都打结了,“啊,看到鬼,你你你……” 来者正是玉临风! 玉临风俯身接过三千桐道,“让我来。” 洛出水犹未反应过来,只木木地把三千桐递给玉临风,晃了好久的神,眼泪才忽地夺眶而出——她此时想扑到玉临风身上大哭一场,甚至痛打玉临风一顿,抱怨他来得太迟! 雷奔看到玉临风突然现身,也暗暗一惊,转而便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他心想有玉临风施以援手,一切便都好说了,又看洛出水眼冒泪花,便出声安慰道,“小丫头,有玉笛公子在此,你大可放心了。” 洛出水闻言连忙擦了擦眼泪,过去抱住鸟风阕道,“姐姐,没事了,莫怕。”鸟风阕情极,闻言稍一放松,便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洛出水一惊,“啊,姐姐啊!” 雷奔见状也急过来探,探视罢了,道,“只是太过紧张,昏了过去,休息一阵便好。”说着腹部伤患处传来一阵剧痛,眉头一皱。 洛出水忙道,“你也受伤了?” 雷奔却笑道,“皮外伤,无碍。” 洛出水便又道,“他中了一剑,快帮他也看看。”说着看向东方聪。 王彪领情,扯裂东方聪剑创部位衣服,洒上金创药,接着又作一些处理,尔后又来观视雷奔伤势,都无性命之虞,也就松了一口气。 反观三千桐,却伤得十分严重,因洛出水那一剑是奔着王彪命门而去的。玉临风用真气为三千桐护住心脉,建议休养一段时间再折回凉城找五医师全叶真医治。 洛出水无有不依,照着篝火,悉心照顾鸟风阕。大概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鸟风阕渐渐地苏醒过来,记起昏厥之前发生的事,开口问的第一句话便是,“玉琴公子如何了?” 玉临风道,“抢救过了,风阕姑娘大可放心。” 鸟风阕这才注意到玉临风,致了一意,又道,“玉笛公子,你怎会在此?” 玉临风略略一笑,道,“说来话长了。”罢了又道,“是时候了,走吧。” “走哪里去?”这又是一声惊喜,玉临风听到声音,便知是全叶真。 (本章完) 正文 第222章 六十七:五医师 众人都循声望去,但见一人十分落魄模样,身上挂着一个大药箱,确是全叶真无疑。全叶真一颠一颠地走近,满脸挂笑道,“走哪里去?跟老道说说,你要走哪里去?” 玉临风微微一笑,抱拳一揖道,“五医师真是及时雨,在下便淋一场雨,哪里也不走了。” 全叶真看了看在场众人,笑道,“老道碰到两个人,他们说这里也有伤号。” 鸟风阕闻言忽地一个激灵,急问道,“妹妹她怎么样?” 全叶真瞧了瞧鸟风阕,笑道,“老道会抛下病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病人无力回天,另一种是,嘿嘿,没事了。老道好歹也是神医的嫡传弟子,你觉得是哪一种?”不待鸟风阕回答,即又看着其他人道,“啧啧,都伤了?哎哟,这还站着一个好端端的,该不会是你把他们打伤打残的吧?” 玉临风摇摇头,又一揖,“在下玉临风,久仰五医师大名。” 全叶真却哎哟一声,“你这是什么话?好像叫玉临风的就不会伤人哟。” 洛出水着急三千桐的伤势,哪里能忍全叶真罗里吧嗦半天也不出手,急道,“哎,你没看到有人伤得很重啊?还在那里啰啰嗦嗦,小心我跑去跟神医说他的徒弟故意延误抢救,草菅人命啊!”洛出水说着便哭,实在是忍不住。 全叶真听到洛出水说要向司空百草告他的状,慌道,“哎呀,立刻立刻,哭什么嘛,有老道在,他死不了!” 洛出水泪眼婆娑,闻言连忙擦了擦眼泪,“真的啊?” “切!”全叶真满不在乎道,“我像是在开玩笑么?” 洛出水心里想笑,嘴上却极认真道,“你刚才就在乱开玩笑。” 全叶真“哎哎哎”地,很是委屈,“小丫头,什么叫开玩笑?幽默,懂不?”说着便去察看三千桐伤势,罢了啧啧一声,道,“能把他打成这样,此人也是高手。” 洛出水看见全叶真又去打量玉临风,忙道,“是我刺伤他的!”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你也不老,托什么大!”洛出水暗暗嘀咕一句,问道,“他怎样了?” 全叶真扬眉道,“只重复一次,听好了——”洛出水上当,正想细听,却见全叶真十分快速道,“放心吧,他不会死掉。” 洛出水却听清楚了,喜极而泣,“多谢五医师!” 全叶真点点头,从不正经,“还是多谢我师父吧,没有他,就没有我。” 洛出水开心道,“这话怎么那么酸?” “酸?”全叶真一脸疑惑,随即笑道,“你舔到你的眼泪了吧?哈哈哈。” 洛出水闻言一羞,恼道,“放屁!就知道笑,小心笑岔了气,一命呜呼!” 全叶真更来了劲,就势装死,“呐,是你说的啊,哎哟,我死了!哎呀我死了!哼,就算死了我也捎带个抚琴弄弦的。” 洛出水憋红了脸,真真有口难言。 玉临风此时又抱拳一揖,“五医师,一个人潇洒不好吗?” “哟,还是你懂老道!”全叶真笑了一下,卷起袖口道,“抢人!” 玉临风无事,叫上王彪,洛出水也跟上,三人一道去找柴火树枝。洛出水比任何人都好奇心盛,抓住机会缠问玉临风怎会及时出现,玉临风没有多说,显得十分神秘。 三人捡来柴火树枝,一并在篝火附近盖了一个简陋的医护所。 鸟风阕和洛出水则另有一间茅草屋子,两人屋子面过了一夜。 翌日天明,全叶真进入医护所察看三千桐状况,不多时便又走出,跟洛出水道,“他醒了,你可以进去看他,但不要摇他的身体。” 洛出水闻言一奇,又有些不屑,“你怎么知道我会摇他?” 全叶真笑道,“年轻人不就爱这样么?” 洛出水当即反诘道,“你也老不了多少!” 全叶真单背一手,挺胸抬头,捋着下巴一撮黑须,微闭着眼道,“毕竟是年长!” 洛出水从来没遇到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更气人的是自己竟然无法反驳,只能哼一声,撇过全叶真,钻入医护所。 三千桐看见洛出水,略略一笑,道,“小水,我口渴。”洛出水本来挂着一脸悔恨之色,听到这句,眼睛一亮,连忙转身跑出茅屋,从马背上取下一个水袋,又跑回茅屋坐到三千桐身边,喂了三千桐几口水,甜甜笑道,“好喝吗?” 三千桐微微颔首,道,“好喝。” 洛出水便又道,“那你还怪我刺你一剑吗?” 三千桐摇摇头。 洛出水喜道,“你知道谁来了吗?” 三千桐素知洛出水刁钻,他是知道全叶真来了的,此时却闻洛出水问他“谁来了”,竟有些茫然,道,“不是五医师……这……难道却不是吗?” 洛出水嗤道,“他来了有什么可高兴的?” 三千桐道,“劳五医师出手,不然在下的小命便交付了,云胡不喜?” 洛出水啧了一下,道,“这倒也是。但我说的并不是他!” 三千桐奇道,“还有谁来了吗?” “看到鬼!”洛出水气道,“没有我问你作甚?” 三千桐笑道,“是谁?” 洛出水的小心思没被三千桐发现,气得满脸通红,道,“我不说!” 玉临风却走进来,与三千桐一揖道,“久违了。” 三千桐淡淡笑道,“临风,果然是你。” “看到鬼。”洛出水冷哼一声,白了玉临风一眼,道,“你不嫌挤啊?”心里却乐滋滋的,钻出茅屋,与全叶真一揖道,“多谢五医师救命之恩!” 全叶真满脸喜色,不答洛出水这话,却用舌头舔了舔早已准备好的毛笔,十分虔诚地把三千桐的名字记在左手的功劳簿上,兀自乐道,“又是一功,嘿嘿。” 洛出水全程斜眼藐视,全叶真不高兴了,叫道,“小姑娘,怎么啦,我脸上有屎吗?” 洛出水叹口气道,“没有,看你长得帅,所以多看了几眼。” 全叶真闻言啧啧赞道,“投缘,投缘!我看你也长得怪伶俐的,嘿嘿。” (本章完) 正文 第223章 六十八:杀劫解 雷奔在一旁扑哧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雷奔本是为全叶真不知洛出水说的是反话,反而去称赞洛出水,不禁而笑。但笨在时机不对,你看那洛出水大跳起来道,“小儿,你笑什么?”雷奔不知洛出水竟讨伐起他来,不由得一愣。 洛出水果是聪明,见雷奔一愣,便知道自己误会了,但她怪雷奔伙同王彪追杀三千桐,不禁又气,虽不再纠缠,却也不和缓,撅嘴不语。 全叶真但笑道,“后续疗治,老道已交代给玉笛公子,这便一个人逍遥去了。” 洛出水当即一讶,不舍道,“五医师,你就走啦?” 全叶真道,“是去了。再见。” 洛出水低哦一声,也不挽留,却跑进茅屋去了。 鸟风阕深深一躬,拜谢道,“五医师,多谢你。” 全叶真摆摆手,笑道,“不谢不谢,要谢便谢我师父!”看见玉临风钻出茅屋,笑着招了招手,待玉临风走近,意味深长地道一句,“你的事老道不管,祝你好运!” 玉临风一揖道,“祝你逍遥!” “哈哈哈,好说的很啦!” · 别过全叶真,玉临风带着三千桐和鸟风阕、洛出水赶到平城,休养数日,才向西壤慢慢行去。 却说王彪寻到真凶,一场追逐,却害得两位兄弟受伤,心中实在不忍,又思公子霜钟也魂归九泉,破了“不共戴天”的誓言,受了三千桐致歉,叹声道,“尘归尘,土归土,事情弄清楚了,老父地下有知,也合当瞑目。”顿了一下,忽又十分低沉道,“玉琴公子,你要好好保重!” 东方聪由王彪扶着,也意味深长道,“保重。” 雷奔虽曾被西门乱春戳了一剑剔透,到底是个轻伤,又经及时医治,已无大碍,也抱拳一揖道,“好生珍重。”三千桐回了礼,雷奔又跟玉临风道,“玉笛公子,承您相助,真是感激不尽,路上还劳您多多看顾玉琴公子,防着这丫头,蛮横得很。”王彪见雷奔口快,连忙瞧了雷奔一眼,却没被雷奔瞧见,但见雷奔转头又跟洛出水一笑,嘻嘻地道,“小丫头,不打不相识,后会有期了!” 洛出水白了雷奔一眼,稍稍作揖道,“好,后会有期。” 玉临风笑道,“雷兄弟,王兄,东方兄,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别过王彪三人,洛出水早已按捺不住,翘首望着玉临风,眼里色彩明艳,却是道,“看到鬼,你说那个五医师怎么会比你还讨厌呀?” 玉临风闻言愕然一时,转而一笑,道,“谁教他是司空神医的弟子。” 洛出水闻此一语,哈哈一笑,赞道,“有道理,还有那个老娘,也是一个得性,特招人烦!” 玉临风见洛出水嘴里说着“厌烦”,身体其余之处却无不舒畅愉快,手舞足蹈,眼睛里快都乐得出一只喜鹊来,便轻哈一声,道,“我倒也想这么招人烦!” 洛出水哟了一声,即道,“你还以为你很受欢迎啊?” 玉临风但笑不语。 洛出水瞧着玉临风,暗暗不服,忽地想到要问玉临风为何及时出现,便又当着三千桐和鸟风阕的面,又问了一次。 · 此事还要追述到百岁案那时,玉临风亲来吊祭,自证清白,尔后不顾群雄咋呼,任性飘然而走,却被洛出水赶上追问,并赠他一串佛珠返礼。 玉临风拿到佛珠之后,自忖佛珠非同寻常,别过洛出水,三下两下,即绕行来到白马寺外,报上名号,求见同琉璃禅师。接纳小僧修行尚浅,听到武林名人的大号,自是欢喜非常,忙将玉临风带到同琉璃的禅房外,大声道,“太师叔,玉笛公子求见!” 是时百岁案闹得沸沸扬扬,白马寺僧自也有所耳闻。白马寺高僧与玉临风素有往来,自是相信玉临风非是凶手,但知玉临风秉性潇洒不争,却也隐隐为他担忧。 接纳小僧却不曾见过玉临风本人,以前只是心生仰慕,最近得知百岁门群雄聚集,恭候玉临风独闯龙潭,想象中已是倾倒,此时见着真人,自是欣喜若狂,只是身为僧人,不得已收敛几分,看上去仅是欢喜非常而已。 同琉璃禅师早已听到禅房外的脚步声,因着一轻一浊的气息,已猜到是贵客来访,这才使得接纳小僧稍乱方寸,听到“玉笛公子”四字,眼睛却也陡然一亮,站起身来,推开禅房木门,笑盈盈道,“不知玉居士莅临,老僧有失远迎。” 玉临风躬身一拜道,“晚辈扰了禅师清静,失礼了。” 同琉璃禅师伸手来扶,笑道,“玉居士多礼了。请移步老僧禅房,略作歇息。”言罢又跟那小僧道,“快去备茶。” 小僧领命,转身疾去。 玉临风与同琉璃禅师移步禅房,闲谈数语,那小僧已奉上好茶,主客又作闲谈,那小僧兀自不退,同琉璃禅师心中了然,慈声道,“你下去罢。” 小僧便即告退,临出门又偷偷望了玉临风数眼,依依不舍,心道,“武林名人,都似这般风采照人的么?”心道一句,不禁神往。 同琉璃禅师与玉临风相谈甚欢,玉临风于百岁案不说一字,同琉璃禅师便也不问一字,但此时登门拜访,时间极是敏感,果真引人疑窦。 玉临风我行我素,自有一套原则,饮了一碗茶去,笑道,“此茶温淡香澈,祛尘除嚣,令人神清气爽。” 同琉璃禅师双掌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但见玉临风手上已多了一串琉璃佛珠,细看一奇,随即喜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有救了,有救了!” 玉临风观此情状,以为是洛出水有救,大喜之余,也即双掌合十,道,“禅师,晚辈愚钝,愿闻其详。” 同琉璃禅师便把三千桐一行曾来造访的经过说了,罢了笑道,“此佛珠转到玉居士手上,当真可喜。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那日同琉璃禅师言三千桐有杀劫在身,赠送佛珠,并非止为洛出水疏导煞气,玉临风不知此节,听到同琉璃禅师道“有救”,才以为只是洛出水有救。现下得知情由,更是欢喜,躬身一拜道,“多谢禅师慈悲!” 同琉璃禅师叫玉临风不必如此,又笑道,“此事最紧要处系在玉居士身上,有劳玉居士奔波了。”玉临风是求之不得,当下又谢过一次,告辞去了。 (本章完) 正文 第224章 六十九:风遗音 听说洛出水身上杀劫已解,三千桐喜不自禁,口中直念着“太好了”三字,似乎毕生只学到了这仨字一般。 洛出水想到此是三千桐用命换来的,倒没什么欢喜,却忽地一恍,质问道,“看到鬼,你安的是什么心?你明明躲在一旁,怎么不出手阻止我?” 当时洛出水冲着王彪刺去,玉临风欲出手化解时,看到三千桐情急挡剑,这才收手,此时被洛出水质问,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三千桐却笑道,“小水,你又胡闹了。方才临风已说得明明白白,要化解杀劫,非得刺我一剑不可,临风及时现身救治,才不乱天机。” 洛出水气道,“如果真刺死了你,教我怎么办?” 三千桐脱口道,“我还要回去,怎么敢死?” 洛出水闻言“咦”了一声,奇道,“回去?那现在是要怎样?” 三千桐其时已知被王文君设计,王彪那句“好好保重”,他也听出弦外之音,但他固不能说此时不便折路往东,以免洛出水缠问,若让洛出水知情,必是又生事端,而他自己呢,既不清楚京中局势,也不想贸然回京,打草惊蛇,害得柳籍更甚。 想到柳籍被贬,全因自己愚蠢,三千桐悔恨不已,又想起公子赋牢中相劝之语,三千桐恨不得即刻赶回京师怒斥王文君奸诈,但又深感王文君布局绵密,一时无法。 洛出水问了一句,却见三千桐闷头不语,不由得生气,喂了一声又道,“我问你呢,你发什么呆?” 三千桐回过神来,连忙一笑,道,“咱们既已西行至此,何不去找埙公子一会?埙公子埙上技艺登峰造极,我很想好好会他一会。” 洛出水到底对石流星还有些介怀,但三千桐既说要去,她自然不反对,道,“看在你的面上,就去会他一会,又有何妨。” 四人来到西壤边关,却被拦住去路,守将道,“出西壤至鬼门关百里地界,本乃属鬼域疆界,赤王以此百里地域相让,以示议和之心。大将军虽派兵驻守鬼门关,但通关出行,办理出关手续,悉在西壤城关完成,玉琴公子,请拿出大将军手令,好办手续。” 三千桐闻言暗暗叫苦,因走的急,竟忘了这层,懊恼之余,却见鸟风阕自包袱里拿出一张令牌递给守将道,“军爷,用这个成不?” 守将接过令牌一看,神情倏然恭敬,单膝跪地道,“见将军令如见大将军!”其余守兵见守将下跪呼喊,都知是将军令到了,齐刷刷跪下,同呼一语。 鸟风阕吓了一跳,但见一众将士兀自跪地不起,守将双手捧着将军令头都不敢抬一下,正自疑惑,不知如何因应。 玉临风颖悟非常,笑道,“风阕姑娘,你把将军令收回,叫大伙儿起来罢。” 鸟风阕依言做了,见那守将立起,便道,“军爷,快办手续吧。” 守将乐道,“不须了,尽可出关。姑娘,大将军可好?” 洛出水插话道,“好得很!但是我有个疑问。” 守将笑道,“小姑娘有何指教?” 洛出水道,“出关要大将军手令,但大将军又没有三头六臂,他远在京师,别人该怎么拿到手令出关呢?” 玉临风闻言,但觉有理,想听听守将如何解释,却听那守将笑道,“若要出关,自要到京师找大将军要手令了。” 洛出水即道,“但大将军他……” “不错!”三千桐截住洛出水的话头,引开道,“大将军有各种军机要务缠身,自不能事必躬亲,手令由下属将官代发。” 守将笑道,“玉琴公子说得对。” 出了城关,洛出水好奇鸟风阕怎会有将军令,其他人同感好奇,鸟风阕道出原委,原是李孤冰转交给她的。鸟风阕道,“大将军本是让小郎将令牌转交给玉琴公子的,但小郎说他多有不便之处,特来转交于我。我问他,大将军可有说令牌用在何处?小郎说,大哥必有他的考量,说罢便离开了。” 三千桐心道,“大将军能想到此着,看来已有对策。”三千桐大感放心,但他不知柳籍当时所思,不过助他逃出西壤,暂避仇敌,哪里是想到王文君有什么阴谋。 玉临风将人送出城关,告辞而去。 三千桐意会,洛出水却不知,十分舍不得,拉住玉临风不许走,“看到鬼,你又搞什么神秘啦?既然都出来了,怎不多瞧瞧异域风光?你若进城,再想出来就麻烦了!” 玉临风却笑道,“这小小城墙,还难不倒玉笛飞刀。我有要事在身,不能久陪。小丫头,往后凡事自顾,可不能马虎大意。” 三千桐从旁劝慰,洛出水留人不住,放了手,道,“你真要走?” 玉临风瞧见洛出水眼神有异,不由一愕,随即一笑,边走边唱道,“至人无梦,但九十九峰到廿七,岂为至哉?都道富可敌国天下翁,扯了面皮,挣个千儿八百,何足为乐?落魄子弟,三日十文尚可付,逍遥活。”洛出水在玉临风身后叫道,“逍遥逍遥,你去跟那老道逍遥去吧!” · 鸟风阕自到西壤,一直神情恍恍,此时在关外,只盘桓不走,积蓄了好久,才开口询问有关公子霜钟之事。三千桐看了看鸟风阕,又看看洛出水,心中奇怪,他只道洛出水会抢着陈说,不料洛出水却是低眉不语,伤心之状,难以掩饰。三千桐暗叹一声,心想小水对霜钟感情极深,何况毕竟是女孩儿,终究不能说放下便放下,想及此,不由得又叹一声,整理了一下情绪,便将事情挑轻了说,比如公子霜钟嘱托将太古遗音送给赵询,彼时哽咽不能语,三千桐便没有一五一十地全都说出来。 三千桐却是清清楚楚的,一股说不出的遗憾油然而生,堵塞喉咙,良久说不出话来。待缓和一阵,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了抚胸怀。他想起怀中的《迦陵琴语》,本想拿出来给鸟风阕一览,转念一想:风阕睹物思人,必然承受不住悲痛。如此即打消了念头,只在胸口抚了抚,掩饰过去。 三千桐见二姝哀状,本想说一句“霜钟不爱看咱们悲戚”,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忽地不盛其悲,轻轻道,“咱们走吧。” (本章完) 正文 第225章 七十:衣暂栖 鸟风阕点点头,低声道,“我去拿一捧沙土。” 三千桐闻言浑身一震,随即庆幸没有将《迦陵琴语》拿出来,也点点头,道,“我也正要去那里。”言罢便带着鸟风阕来到公子霜钟焚化之处。 鸟风阕却也不怎么悲,只蹲下用手作勺,挖了一抔沙土,慢慢泻入随身佩戴的香囊中。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旁人是看不出什么的,但在鸟风阕脑海,却刮着大风。她记得西门乱春那几句话,“姐姐,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公子他死了,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西壤!”“姐姐,公子是你的劫,正如小姑娘是三千桐的劫,他们身上与生俱来一股杀气,小姑娘因为方才那一剑将劫化解,可惜公子到死才化解了杀气。” 洛出水看着鸟风阕用很慢很慢的速度将沙土泻入香囊,便知鸟风阕悲自难禁,心中实有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想起谢飞絮传授武艺时跟她说喜怒哀乐忧恐惊等情绪不可积压在心,若否,形神必然受损,突地道,“姐姐,你若伤心,便哭出来罢!” 鸟风阕闻言心头一震,却站了起来,对着洛出水摇摇头,道,“没事,咱们走吧。”洛出水却猛然愣住,心想师父常常如此,原来师父心头的遗憾,已至于斯!三千桐见洛出水发愣,关切道,“小水,怎么了?”洛出水没有回答,却哇地一声,跪地恸哭。 三千桐一慌,俯身问道,“小水,你怎么了?” 洛出水止住哭声,泪眼婆娑地望着三千桐道,“我想师父了。”说着倒入三千桐怀里,又哀哀哭泣。 三千桐安慰道,“你想师父,咱们回去找她便是。” 洛出水天真道,“真的?” 三千桐一怔,忙又道,“先去一会埙公子。”觉得不够,又续一句,“我也还没有找到妙音夫人,埙公子见多识广,也许有消息。” 洛出水“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但他二人不知,谢飞絮病重难返,已于月前在梦落之山香消玉殒。 三千桐劝罢洛出水,起身去马背上取了一个坛子来,将撒了一地,躬身拜了三拜,俯身又取了一抔沙土,放入坛中收好,柔声道,“弄环姑娘,这里是霜钟安息之处,你也安息吧。你的竹剑和琴衣,我回去后会把它们埋在竹篱之木下,让它们代你守护你珍爱之物。” · 三人折向漠边小屋方向,找寻石流星的暂栖之所。 越靠近漠边小屋,洛出水越是紧张,待漠边小屋映入眼帘,洛出水甚至觉得举步维艰,三千桐携着鸟风阕先去打招呼,却发现屋里没人,便道,“埙公子去找大琴师的家小,还未回返吗?” 三千桐不知石流星早已安置了师商的家小,而石流星浪迹天涯,哪里会守着漠边小屋盘桓不去,因有上述之语。 鸟风阕常听公子霜钟畅说天下奇人奇事,知道石流星号称大漠流星,吹得一手好埙,却来去无迹,捉摸不定,听了三千桐的话,便道,“埙公子来去无定,怕是不在此处。” 三千桐闻言恍然,却忽听得身后传来洛出水略微惊慌的声音,“哎呀!你偷偷摸摸地在我身后,有什么企图?” 三千桐和鸟风阕一齐转身,见洛出水已背对着他们,翘着小脸,兀自跟一个肤色古铜近黑的浪子嚷叫。 浪子非是别人,正是石流星。 石流星看着洛出水一脸不忿之色,又见她说自己偷偷摸摸,朗声一笑,向前数步,与洛出水擦肩而过,随又转身扬起双手笑道,“小姑娘,这里是我的。” 洛出水道,“哼,你的?地契呢?拿来我看看!” 石流星一怔,即又回手一指,笑道,“我的小屋便是证明。” 洛出水闻言眼珠子骨碌一下,嘻嘻一笑,拿了四根木头望四下一插,脱下外裳一罩,拍了拍双手,哼哼笑道,“那便是我的小屋,这里也是我的!” 石流星但觉有趣,哈哈一笑,连连道,“佩服佩服,但那四根木头是我的。” 洛出水一愣,但又一笑,取回外裳,右脚发力将四根木头一一踢飞,一边还道,“滚,滚,滚,滚!”转身又跟石流星道,“老子幕天席地,你不过是老子眼中一颗小小的流星,作甚嚣张?” 石流星笑道,“爷爷我纵意所如,作甚嚣张不得?” 洛出水一哼,不再搭理石流星。 三千桐上前一揖道,“埙公子。” 石流星还了一揖,又见鸟风阕美极,又作一揖,道,“第一美人。” 鸟风阕未料石流星会突然呼她“第一美人”,着实一惊,但见石流星黑是黑了点,却是英俊特异,目光澄澈,毫无邪念,便轻轻还了一揖,道,“不敢当。”鸟风阕虽知石流星插手斗琴是为了好友,也不免稍有怨责,是以不想多言。 石流星看尽世事,眼光极是敏锐,若只有三千桐和洛出水同来,他会认为是三千桐对他有知音之慨,故而复又拜访,此时还有鸟风阕,他便猜到三千桐有事相求,不待三千桐开口,便指着小屋笑道,“这里白天晒,晚天冻,不适合美人居住。敝人虽被称作大漠流星,但在附近的小镇上也还有些家产,我带你们去那里隐居一段时间。” 洛出水没想到石流星竟如此智敏,体察入微,不由得一奇,跑进问道,“酒葫芦,你知道妙音夫人吗?” 洛出水的问题十分突然,纵然见多识广如石流星,也不由得一怔,茫然道,“什么妙音夫人?”即又戏道,“她比那位美人更美吗?” 洛出水大为失望,叹道,“竟然连你也不知,算了。”忽又道,“风阕姐姐名唤鸟风阕,你别乱叫。” 石流星闻言暗暗好笑,心道,“我名唤石流星,却不是什么酒葫芦呀。”却向鸟风阕又一揖,笑道,“风阕姑娘,小可浪迹天涯,所见最美的人,也不及你一半,多有失态,还请见谅。” 鸟风阕没奈何,只得回以一笑,道,“小女子不善言辞,若有失礼之处,也还望埙公子包涵。” “哪里哪里……”石流星正欲再说,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影像,瞥眼发现洛出水的嘴包气得鼓鼓的,呃了一声,复又哈哈两下,即若有所思起来,不觉惚惚道,“难道是他?” “谁?”洛出水离得近,听到石流星用气吹出的几个字,因有一问,忽又道,“你说的是妙音夫人吗?” 石流星一恍,应道,“喔,不是。” (本章完) 正文 第226章 七十一:酒葫芦 三千桐三人跟随石流星来到一个边陲小镇,但见青山簇拥,绿水流深,端的一派清明,似掉入世外桃源一般。 石流星笑道,“小镇虽不富有,也不愁吃穿,不过绫罗绸缎就……” 洛出水抢道,“本姑娘号称杭州小病童,用不着绫罗绸缎!不过,风阕姐姐你耐不耐得粗食布衣呢?” 鸟风阕淡淡笑道,“能陪在玉琴公子身边,月奴足矣。” “哦……”洛出水一个尴尬,看了看三千桐,便低头不语。 石流星又笑道,“那就走吧。” 三人随同石流星行到一处偏幽之地,此地与市镇有五里之遥,但山水环绕,道路曲折,虽只有五里,却似隔得甚远。此地坐落着一座古朴木楼,安置一番,洛出水便问石流星镇上有什么好酒,石流星早已察觉洛出水略有心事,笑道,“小姑娘是同道中人,小镇最不缺的就是酒了。”又道,“小姑娘,一起走走如何?” 洛出水低哼一声,颇有些不屑道,“走就走,用不着那么斯文。” 别过三千桐和鸟风阕,石流星带着洛出水,一人一壶酒,尽情地观览小镇风光,洛出水很快高兴起来,玩到兴奋,乘兴道,“酒葫芦,去你沙漠里的小屋看看。” 石流星闻言,看了看天,笑道,“来回赶不及。” 洛出水便道,“赶不及就住在那里。” 石流星知道洛出水心事未解,不想拂了她的兴致,但不说一声,实在失礼,他向来无拘无束,却非无礼之人,便道,“如此一来,玉琴公子恐怕会担心。” 洛出水不由得眉头微皱,哼道,“出门的时候他都说过了,他担心什么?他若不相信你,又来找你作甚?” 石流星点点头,笑道,“那说的也是,走吧。” 走到漠边小屋,天色已暗下来,石流星生火做饭,洛出水在旁嘻哈凑着热闹。两人慢慢吃了晚饭,又坐在一起饮酒。洛出水不知漠边晚上会那么冷,紧了紧衣服,忽觉背上一暖,却是石流星将外套脱了给她披上。 洛出水扭头问道,“你不冷啊?” 石流星只摇摇头,笑了笑,没说什么。 洛出水便也低头一笑,抬头又道,“谢谢啊,干一口。” 两人碰了碰酒壶,各饮了一大口。 洛出水一口饮下,默然远望遥天,但见星空绚烂,极尽旷渺之至,不由得心一动,扭头问道,“酒葫芦,你叫大漠流星,是不是跟这天上的流星一个样?” 石流星淡淡笑道,“不错,我浪迹天涯,从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久留。” “噢……” “小姑娘……” “哎,”洛出水截道,“别老是叫我小姑娘,我有名字。我叫洛出水,妙音叫我花妖。” 石流星闻言略奇,“花妖?” 洛出水甜甜笑道,“是啊,但你不许叫我花妖啊,花妖只有妙音可以叫。” “你喜欢三千桐?”石流星突然问了一句。 洛出水一惊,慌慌张张道,“你,你,你胡说什么?你……” 石流星却笑而不语。 洛出水撇了撇嘴,不忿道,“酒葫芦,你是流星,不应该是不谙此道才对么?” 石流星犹是不语,微微笑着。 洛出水气道,“你笑什么?” 石流星却摇摇头。 洛出水更气了,叫道,“我问你笑什么?” 石流星大觉有趣,却假装严肃,道,“你这丫头真是野蛮,不许别人随便喊你的绰号,却随便喊人家酒葫芦,你说,你为什么叫我酒葫芦?” 洛出水见石流星认真起来,反倒扑哧一笑,指着石流星腰间的骨埙道,“你腰间挂着的不就是酒葫芦?” 石流星哈哈一笑,重复道,“这是埙,土员埙。” “长得像酒葫芦嘛,我不是说过了?那……”洛出水话音戛然而止,石流星知道洛出水又想起了公子霜钟,接道,“你叫我酒葫芦,我也不能马虎,你说你是什么杭州小病童,那以后我就叫你小病童吧。” 洛出水应允,“嗯……可以。”又道,“其实不叫你酒葫芦,我还有一个主意。” 石流星深知洛出水诡计百出,忙问道,“什么主意?” 洛出水笑道,“叫你黑公子。” 石流星闻言即知其意,却装作不解,讶道,“为什么?” 洛出水拍手笑道,“你不觉你很黑吗?哈哈哈。” “哈哈。”石流星也跟着笑了两声,即又没头没尾地说道,“我确实不谙此道,不过你的表现也过于明显了。” 洛出水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 石流星笑了笑,道,“没什么。” 洛出水微哼一声,把话架开道,“哎,酒葫芦,你一直没有问我们为什么跑来找你。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石流星却一笑,道,“我从来就不是主动的人,你们不说,我便不问。虽然我知道其中必有原因。” 洛出水叹道,“我跟你说吧,在我和妙音第一次到洛阳的时候,碰上一起谋杀案,我们再回到洛阳时,妙音突然跟圣上招供说凶手就是他。” 石流星道,“三千桐绝不会杀人。” 洛出水即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因为……哦,什么呢?”石流星见洛出水落寞起来,揣摸洛出水那段话,心知其中又有纠缠,细细一思,便已大致猜到情由,生生把话岔开,“对了,呃……”石流星本想把话题引到鸟风阕身上,但话一出口,即觉不妥,便又刹住,好不尴尬。 洛出水倒是机灵,见石流星欲言又止,便道,“你想问我风阕姐姐怎么也来了是吗?她……她跟着妙音,我也没什么。” 石流星笑道,“我真羡慕三千桐,我素来都是天涯孤旅,他连逃亡都有美人相伴。” 洛出水见石流星道破逃亡,不由得暗暗佩服,但她在意的是“羡慕”二字,哼了一声,气闷道,“谁叫他是琴绝呢。” 石流星又道,“风阕姑娘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美人。” 洛出水不说话,心里却道,“妈的,这厮是故意要气我的么?” 石流星忽地一晃神,连忙赔笑道,“噢,我好像说错了什么话。” 洛出水嗤了一声,不屑道,“没啊!她本来就是天下第一美人儿,我比不了。” 石流星笑道,“我相信你长大之后,一定能与她一较长短。” 洛出水白了石流星一眼,道,“我谢谢你啊。” 石流星见洛出水憨态可掬,忽地一笑,洛出水急道,“你笑什么?” 石流星道,“我并非是为了安慰你。” 洛出水听出意味,心中一喜,便觉一羞,“你,你说的是真的?” 石流星道,“是。” 洛出水此时却又高兴不起来,低声叹道,“要是妙音……那该有多好。” “嗯。” “你嗯什么?” “哦。”石流星一笑,又道,“这星空要躺下来看,才尽收双眼。” “是吗?”洛出水听从石流星之语,躺下极望,确实更觉浩渺,喜道,“哇,酒葫芦,这当真是天下第一奇景呐,下次我叫妙音也来看一看。” 石流星也躺卧一旁,应道,“那再好没有。” (本章完) 正文 第227章 七十二:好杀才 次日清早,石流星起来生火,说是煮点热食暖暖胃,再一同回小镇,洛出水无事可做,指着一座杂草零落的小沙丘道,“我到那边瞧瞧。” 石流星随便应了一声,也没在意,待到烧开了水,便远远地唤了洛出水一声,却是无人应答,石流星料想洛出水是玩心大起,稍走得远了,便提气又唤一声,仍无回音。石流星心里咯噔一下,跑到小山丘上,举目无人,却见对面的小沙丘上划着八个字:酒葫芦,我回镇上了! 石流星不由得哑然一笑,洛出水接连让他料不到,让他大觉有趣,只道和这般一个机灵丫头相处,必然其乐无穷。 洛出水早起看见石流星烧水,无赖之际,忽然突发奇想,心想悄悄溜回镇上,看看三千桐和鸟风阕怎生相处,不是正好?她怕石流星缠着坏事,便借口绕到小沙丘背后玩耍,留下几个字,便施展万里一息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镇上,悄悄返回古楼。 一个时辰后,洛出水蹦蹦跳跳地来到市镇上,钻入镇上唯一的客栈里要了两壶酒,瞥见不远处一桌坐着两个人正用十分明亮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心里喜滋滋地道,“你们是惊我为天人,还是瞧见我一个姑娘家却叫了两壶酒呢?” 恰在此时,客栈小二端上来一只叫花鸡,向那桌送去,洛出水便问掌柜,“我要一只,多久可以上来?” 掌柜的笑道,“不消等,一盏茶的工夫!” 洛出水一愁,忽又偷偷一乐,叫道,“来一只!” 酒保将酒送来,洛出水拍下一粒银子,左手提了两壶酒,掠过先前那桌,右手一抄,将那桌上的叫花鸡抓在手中,嘻嘻笑道,“掠美了!” 那二人哪里料到方才引去他们目光的人竟会突然出手夺了他们的美食,双双一呆,回神追出门口时,洛出水早已不见了踪影。 却说洛出水拎着美酒和佳肴,一路疾奔,很快便到了漠边小屋外,看见石流星,即扬着双手笑道,“酒葫芦,看我带什么来啦?” 石流星似已猜到洛出水不告而辞的因由,但见洛出水去而复返,而且一脸喜悦,便起身笑道,“小病童,你怎么又回来了?” 洛出水走近道,“你不欢迎吗?” 石流星笑道,“怎敢。” 洛出水乐道,“我突然非常高兴,一个人傻乐却没意思,来和你分享!”说着左手一伸,递给石流星一壶酒,又招呼道,“来来来,坐坐坐,还有宝贝!” 石流星瞧着洛出水把一个纸包放到地上,咋咋呼呼地摊开油纸,嘴角衔笑,待看见一只金黄的叫花鸡时,不由得一乐,笑道,“跟你做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洛出水朗声而笑,却又戏道,“哈哈哈,看你寒酸落魄,东游西荡的,向来没享过什么口福吧?来来来,”洛出水扯下一只鸡腿,往石流星眼前一递,“哈哈,来来来,酒葫芦,你今生跟叫花鸡有缘了!” 石流星接过鸡腿,左看右瞅,哈哈直笑,却不舍得下口。洛出水又扯了一只鸡腿,冲上与石流星手上的鸡腿一碰,笑道,“好杀才,你怎不吃?” 石流星听到“杀才”两个字,不禁一愕,反应过来这俩字在此时是亲昵之语,忽地放口一咬,伸出右手,酒壶与洛出水的一碰,大大饮了一口。 洛出水笑着之时,不知为何,突然也不吃,也不喝,却是叹了一声。 石流星奇道,“怎么叹气?” 洛出水又叹一声,道,“我这样做似乎不太妥。” 饶是石流星见多识广,识见非凡,此时却也不知洛出水情绪转变之因,只道,“嗯?” 洛出水继道,“酒葫芦,这酒是我买的,但这只叫花鸡是我夺来的……哎,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来,饮酒!” 石流星轻轻递出酒壶,与洛出水意思一下,笑道,“我听说一个人突然很高兴,要么是遇到大好事,要么是傻子。”洛出水听到傻子二字,怔怔地想了想,忽然又笑了起来,道,“你就当我是傻子。” 石流星摇头一笑,道,“你这家伙,乍喜乍忧的,我真是佩服三千桐。”洛出水反应得倒是快,睁大了眼睛瞧着石流星道,“哦,你骂我难缠!” 石流星摇摇头,笑道,“世人都说大漠流星潇洒落拓,其实我本无性,人若骂我,我也不恼,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唱个喏陪个礼儿就罢了,一生无性,怎会没来由骂人呢?” 石流星只是说笑,洛出水却因“潇洒落拓”四字想起公子霜钟曾说他“竟甘做他人走马,枉也!”不由得细细瞧了瞧石流星,问道,“若有人说你甘做他人走马,你恼不恼?” 石流星闻言一怔,很快便想到洛出水为何作如是问,笑道,“如果可以折返恼一回,那也是极好的事。”洛出水沉吟不语,石流星瞧着洛出水,蓦地才发现洛出水身上已有所变化,心道,“小丫头身上的杀气似乎都散去了,当真好事。” 洛出水沉吟良久,抬头看着石流星,笑道,“你说的对,但怎能回得去呢?以前我以为你是坏人,恨不得杀了你,现在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坏了,如果是我,看见妙音和你打架,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帮着妙音打你的。”石流星微微一笑,道,“我不会跟三千桐打架,所以我跟你也不会打架。” 洛出水笑道,“对,我们一起吃鸡,一起饮酒!” · 却说一个多时辰前,洛出水回到古楼,看见鸟风阕打开房门,出门走了几步,随即折到三千桐的房外,伸手轻敲数下。洛出水心里噗通乱跳,连忙躲起来。 三千桐应声开门,只见他着了一件灰蓝的外衣,十分肃爽。洛出水知道三千桐为何除下僧衣不穿,而改穿一件蓝衫,饶是如此,心中也不自觉地有些灰心:那僧衣是为她一人,这蓝衫却不是。 三千桐见到鸟风阕也不说“好早”之类的客套话,只微微一笑,鸟风阕也没说什么,她脸上是什么神色,洛出水看不到,但心中明白,暗暗又道,“他们这是约好了!”果然,即听得三千桐道,“风阕姑娘,你的动作比我还快,我真要赧颜了。”鸟风阕回道,“在此边陲之地,月奴不须花心思妆扮。”两人对答,语气甚是和悦。 洛出水暗想:你又不是不知道风阕姐姐喜欢你,她急着跟你约会,当然不顾得妆扮了!想到此处,不禁一气,气的是三千桐明知对方有意,他却偏偏含糊不清。猛然又想起石流星见到鸟风阕即呼她“第一美人”,又微觉丧气,本想一走了之,又怕三千桐听到动静,只好呆着不动。 这一呆就是将近一个时辰。 在这段时间里,三千桐和鸟风阕说着不紧要的话,譬如什么“出水妹妹怎还未回来”“不用管她”“出水妹妹和埙公子似乎很投缘”“小水跟谁都很投缘”“是啊,她活泼得紧”“倒不如说让人头疼得紧”“你说这话,不怕出水妹妹听到”“她听到了才好”,诸如此类。 洛出水句句入耳,大为不忿道,“好哇,你个烂木桐,竟敢在背后说我坏话,看我怎么收拾你!”她不知三千桐其实早已发现了她,此时是故意拿话逗她的。 三千桐见好就收,将话题岔开,笑道,“风阕,咱们去吧。” 鸟风阕本已与三千桐说好到附近走走,一并到集市上置些笔墨纸张,此时却不肯了。她没有发现洛出水躲着偷听谈话,但见三千桐为洛出水欢喜,心里微微一酸,回道,“我,我这妆扮出去,会吓到人的。” 三千桐稍微愚鲁,没有察觉鸟风阕情绪的变化,闻言凝神瞧着鸟风阕,只见眼前人不施浓妆艳彩,也不鲜衣明珠,却仍是鬓发腻理,聚霞积云,风姿无限,猛然回神,才大感失礼之极,稍避目光,笑道,“不会的。” 洛出水看着三千桐和鸟风阕相对不语,费时甚久,不禁指头酸疼,眼眶一热,猛地又见三千桐目光一扫,连忙一躲。便在此时,猛听得鸟风阕语含娇羞,想象中便有风情万种,涩涩问道,“玉琴公子,那日在堂上,你说,说,……说我是你的……你的,是不是真的?” 那日在堂上,三千桐确实口称他深爱鸟风阕云云,但并未说鸟风阕是他的,只因鸟风阕紧张,转述之时便口齿不清。 洛出水乍闻此语,当真如五雷轰顶一般,惊呆呆蹲在原地,好歹回过神来,慌道,“风阕姐姐在说什么啊?什么我是你的,你是我的?”正不知所措,又听得鸟风阕道,“我知道了。” 洛出水一奇,暗暗咦了一声,她刚才受到的冲击太大,没听到三千桐说了什么,但此时却听三千桐道,“风阕,我……” “玉琴公子!”鸟风阕突然大声打断三千桐的话,转身走了几步,道,“我,我只是想把话说清楚,若是让出水误会,便不好。” 三千桐没有答话,洛出水心里却道,“跟我有什么关系!”虽然不认,她却是实实在在地知道三千桐已经拒绝了鸟风阕,这对她而言,实在大有关系,不然她也不会兴奋不已,跑到镇上沽酒夺鸡,去找石流星分享喜悦了。 鸟风阕兀自哀哀,却强拾情绪,反倒回头呼唤三千桐出去走走。三千桐心中其实也颇为矛盾,他不想让洛出水伤心,而且也当真觉得若洛出水乱来,确实令人头疼,但看到鸟风阕压抑悲绪,心中也极酸楚,见鸟风阕呼他出门,略略一笑,便同她去了。 漫步云云,在此按下不谈。却说三千桐一来二往,猜知事件背后由王文君推动,却不知京中之事何如,且看下回分解。 (本章完) 正文 第228章 七十三:忿而怒 此篇要从柳籍被贬说起。 那日圣上降下玉旨,削了柳籍军权,亟命离京,孙来奉命宣旨,李孤冰恰好在场,当时便怒不可遏,认定是王文君之过。此前郗道遇独独留下王文君,李孤冰以为圣上仁爱,但见柳籍当庭拂了王文君的面子,要安慰王文君几句,为此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二哥才达智敏,顾念结义之情,必会趁机为大哥说情,消减圣怒。不料情形转变倏忽,雪上加霜,令人瞠目结舌,李孤冰不作他想,只道王文君狭窄,暗进谗言,不然圣上亲爱大哥至斯,何以如此绝情! 李孤冰提着一口气,转瞬已奔到相府门外,巧巧遇到卫朝英和耿新回走出相府大门,便大喝一声,“王文君呢!” 耿新回和卫朝英正自疑惑李孤冰何以满脸怒容,乍然又听得“王文君”三字爆入耳内,齐齐一愣。就在一愣之间,李孤冰已上了手,猛地拨开耿卫二人,闯入相府。 卫朝英和耿新回对照一眼,急忙追上,喊道,“小郎,相爷不在府内!” 李孤冰怒道,“他果真才达智敏啊,躲得这么快!” 卫朝英闻此一语,更加不解,如此无礼,若换作是别人,他自也不管缘由,追上去就是一通好打,但对方偏偏是李孤冰!他和耿新回都知王文君极为亲爱李孤冰,容不得任何人对自己的三弟有一丝不敬,因此一时之间,茫然无措。 李孤冰不管卫朝英和耿新回呆若木鸡,怒喝道,“王文君,你给我出来,出来!你既然敢做,便不敢认么?” 李孤冰盛怒之下,忘了林拂也在府里,四面八方,兀自叫骂,这次转过身子,正欲继续怒喊,猛然看见林拂,只喊出一个“王”字,话声戛然而止。 卫朝英和耿新回看见林拂,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候,随即双双转身欲走,李孤冰飞步抢上一拦,喝道,“要去报信吗?” 卫朝英和耿新回面色一难,不敢再动。 林拂与耿卫二人一般,不知发生何事,但见李孤冰盛怒,见了自己也不怎么收敛,暗暗一奇,问道,“小郎,你这是?” 李孤冰绝非故意对林拂无礼,只是叫骂一番,久久不见王文君出来,却惊见林拂,已知王文君果然不在府里,忽见耿卫二人施礼之后,便欲抽身而退,当下不由细思,抢先拦阻。林拂问他话,他才猛然回神,支支吾吾,“这…我…” 更没有再巧的事,王文君在李孤冰支吾之际,竟尔沉步踏入府门。王文君比孙来后走,心知要面对难题,苦思苦索,是以脚步沉重。李孤冰察觉有人进入,回身一瞧,猛然间浑身一震,登时又忘干旁人旁事,戟指喝问,“王文君,你到底跟圣上说了什么!” 王文君眉头一皱,却也不恼,只轻轻回道,“孤冰,瞧你这架势,那当是不论二哥怎么辩解,你都只信二哥说了坏话。” 李孤冰闻言气极,喝道,“二哥?哼!你还有脸吗?大哥一时情急,你不是不知,虽有冒犯,但你何至于谗言相害?” 李孤冰自感气势如虹,吐字掷地有声! “一时情急?他何曾把我放在眼里?”王文君心中郁闷,又见三弟一意维护大哥,竟至恶言相向,好不气恼,却不发作,只脸上肌肉微微抽搐。 李孤冰眼尖瞧见,更加得势,步步紧逼,“你果然怀怨在心,说了大哥的坏话不是?” 王文君不料李孤冰竟用恶语引他上钩,忍无可忍,勃然大怒,声嘶力竭地喝道,“你几时见我说了大哥的坏话?” 李孤冰兀自不忿,毫无道理地加以反驳,“你几时不说了?” “放肆!!”这声如雷霆霹雳炸响在李孤冰的耳畔,单是王文君怒喝,远不有如此气势,李孤冰一惊之下,抬眼看到柳籍满脸怒色,唤道,“大哥。” 柳籍见李孤冰对王文君极是无礼,心中伤痛,大喝一声,正欲叫李孤冰向王文君道歉,忽又想到王文君敏感,见李孤冰唤了一声大哥,便悄悄向李孤冰打了一个眼色,是要李孤冰主动道歉。 李孤冰收到眼色,气不过,又不敢顶撞柳籍,转身一拜道,“二哥。” 王文君道,“罢了,我还能不知道你有几斤两么?” 李孤冰闻言即哼一声,柳籍踏步上前一揖,道,“二弟,大哥为庭上重语,特来向你道歉。” 王文君惭道,“是文君之过,大哥言重了。” 柳籍发现林拂在看他,便又向林拂施了一礼道,“弟妹,别来无恙否?” 林拂微微一笑,还礼道,“大哥,妹妹甚好。多谢大哥爱护。” 柳籍不知林拂口中“爱护”二字是何意,只点点头,又跟王文君道,“二弟,我也是来辞别的。”王文君大惊,林拂却更甚,讶道,“大哥才回来,又要去哪里?” 柳籍笑道,“大哥戎马倥偬十数载,如今想逍遥几日。”说到逍遥,不觉又想起赵询,禁不住,笑得更惬意了,转跟王文君道,“二弟,吾皇身边需要你这样的刚正之臣,无须为大哥之事介怀,努力餐饭,好生保重。” 王文君不知怎生言语,只愣愣立着。 林拂心中甚是奇怪,观柳籍语气情态,显然去意已决,问道,“大哥何日启程?”跟着又道,“大哥肝胆豪气,妹妹仰慕已久,即要走,必要好好送大哥一程。” 林拂虽是女流,眉间英气,却不输男儿,若非造化天生,她与湖海之气不除的兵部尚书堪称地造一双。林拂“爱护”二字,便是出于对柳籍护疆卫国的感念。 柳籍不了解林拂脾性,但见她说如此话,微感诧异,随即暗暗赞叹,笑道,“弟妹,大哥片刻后便走,不劳相送了。” 林拂却也好玩,她不敢违逆柳籍,偷偷一笑,跟李孤冰道,“小郎,你不送大哥啊?” 李孤冰即道,“我几时说过不送大哥?” 林拂便向柳籍笑道,“大哥,这又怎么说?” (本章完) 正文 第229章 七十四:进谗言 柳籍也觉好笑,便道,“也罢,弟妹盛情,大哥岂能辜负。” 林拂转又向木立着的王文君道,“相爷,你一句话也不说吗?” 王文君听到“相爷”二字,暗暗好笑,林拂素来直呼他“文君”,呼“相爷”“大人”之类,皆有戏弄之意。 “我要说什么话?”王文君不缓不急道,“要送大哥一程的人,第一个便是我,不言而喻,谁也不能跟我抢!” 柳籍功高名盛,自不必待言。送行之人,却只有王文君、李孤冰和林拂,龙秋蝉陪护在柳籍左右,见洛出水没来,暗道,“小丫头向来不受拘束,只怕不要搞出什么名堂才好……哎呀,不好!”龙秋蝉忽然想到要见大哥,右拳直击左掌,显然颇为懊恼。 柳籍见他出神之际,突然如此,略略一思,即知是为洛出水之故,他想龙秋蝉再会结义大哥,彼时三千桐的事再传到杭州,避无可避,以龙秋蝉之木,若被刨根问底,又怎能解释清楚?是以提前懊恼,不以为奇。 柳籍笑道,“秋蝉,要有大将之风。” 龙秋蝉双手相击,便即回神,但见柳籍又出言相戏,咧嘴一笑,心道,“你不知那丫头野蛮,枉自信她,又怎感受得到本大将心里之苦呢!”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柳籍走后,李孤冰越想越不快活,只道大哥豪爽,我却从来没那么好气量,大哥不怪你不求情,我可绝不能当即笑脸相迎,这便拂袖而去便是! 李孤冰也不管林拂在旁,径自返回尚书府。 林拂被李孤冰这么一闹,当真气得不轻,追出几步,喊也喊不回,回到王文君身旁,脸有不悦之色,“我以前真错看了他,竟如此小气!” 王文君笑道,“只怕这世上,除了我和大哥,只有你瞧得他真,不会有半点差错。” 林拂嗔道,“呵,不知是谁在不久之前被他胡搅蛮缠一通,勃然大怒,现在真行,好了伤疤忘了疼,笑嘻嘻帮他说话了。” 王文君闻此戏语,抚须大笑不已,眼中却含有十分苦涩,十分不舍,又有十分惋惜,十分遗憾,十分的欲说还休。 按下此话不谈,却说李孤冰气闷难消,回到尚书府里,闭门不出,不几日偏逢王彪三人来访,酸了王文君几句,心中郁闷之气便消减泰半,神思回朗,即寻思三千桐何故替人顶罪,“公子”二字,也在脑中闪现,尔后拦截公子赋失败,回到府上,犹疑不定。 因为柳籍之故,李孤冰对王文君不免仍有嫌隙,而且他又素知王文君心思缜密,百岁案又与王文君息息相关,此时叫他相信王文君会置身事外,实在困难。越想越不对之际,又巧有蒙面人忽来相告,希望他前往杭州洛园,追问之下,那人却又不说原因,兀自离去。 李孤冰寻思道,“大哥此行有龙将军陪护,自称逍遥,而龙将军与杭州洛员外乃是结义兄弟,此番必然造访洛园,那受伤的蒙面人没头没尾的要我赶去洛园,其中必有深因。但他只说一句便走,却是为何?” 李孤冰沉吟半晌,忽地一惊,“他受伤而来,岂不是教我明白事态严重?难道有人要对大哥不利?” “啊,不好!大哥文武冠冕,长戟在手,天下无敌,却有一半是疾卢踏烟的功劳,如果武林高手暗中下手,那也危险得紧!”李孤冰寻思至此,当下蠢蠢欲动,忽又一声长叹,不知何故。 · 话说回头。 李孤冰闭门不出,还有另一个原因。便是云道华突然病重,李孤冰除了上朝,一刻不离云道华左右,林拂****来探,却见云道华一日比一日消瘦下去,心中慌乱。 李孤冰长叹一声,又兀自道,“大哥还有龙将军在侧护佑,道华却只有我一个。况且近日来我常疑神疑鬼,许是把简单的事情想得严重了。” 如此一想,李孤冰便搁下蒙面人报信之事,全心照料云道华。十日后,郗道遇下令捉拿柳籍回京问罪,李孤冰当下大惊,无奈金口玉言,违逆不得。当此紧急,李孤冰不由得不把此前报信之事与自己所思及今所闻串联,认定有人要对柳籍不利,心中惶恐。 他惶恐,不是怕自己的本事不够,落雪在手,何愁救不了柳籍?他怕的是不知如何面对云道华,如何狠心抛下病重的爱妻不顾。 李孤冰深恨王文君,因郗道遇下旨之前,正是王文君从中作梗。李孤冰全然弄不明白,王文君何以胆敢在他面前作恶?忽想林拂来探望云道华,他绝不敢提及王文君一字,又瞧见云道华憔悴将危,才恍然大悟:王文君深谙人情世故,把所有人的心气脾性都琢磨透了,怎不知我绝难放下道华,不管不顾?他,他都看在眼里,又怎不知我对林拂动情? 李孤冰烦躁无方,下意识道破自己内心深处潜藏的情愫,他爱林拂,纵然他万般不认,千般觉得不可理喻,此时却管不住心语。 · 再说此前,朝堂之上,有人弹劾柳籍私下与外域缔结合约,不合法度,恳请郗道遇召回柳籍问罪。这番倒是大出郗道遇所料,一怔之下,王文君即出列为柳籍说情,“微臣伏请陛下三思。微臣曾于桂郡治水剿匪,亦略通兵法。兵法有云:将谋循变,得变者胜,胜在机先。又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将军与鬼赤缔约,诚然有失,但情势所逼,不及待圣上之命。” 郗道遇笑道,“有理。” 那人却又道,“虽将在外,但亦有蔑视君主之嫌,圣上何不以此做一次考验?” 郗道遇道,“需要什么考验?” 忽又走出一人道,“启禀陛下,柳籍近日离京,大笑。” 郗道遇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由得愠色忽生,问道,“他笑什么?” 那人道,“启禀陛下,他自笑逍遥!” “惜卿,你真是目无孤家!”郗道遇怒气已生,暗道,“孤家削你军权,命你卸甲归田,是为警戒,你大笑逍遥,却是何意?” (本章完) 正文 第230章 七十五:道别离 王文君怒叱那人道,“大将军气冲斗牛,自不挂碍细碎,大笑几声,又碍着你了?” 李孤冰闻言大惊,心道,“二哥向来极为聪慧,怎会说出如此蠢话,激怒圣上?哼,这厮果然不安好心么!” 郗道遇早已脸色铁青,听了王文君之语,猛然一拍龙椅,大喝道,“王文君,你越说越有理了!柳籍真是目无孤家!”郗道遇当即宣旨,召回柳籍问罪。罢了又道,“王文君,此事由你督办,他敢不从……不从,格杀勿论了罢!” 王文君大惊,呼道,“陛下!” 郗道遇烦得不能,喝道,“退朝!” 群臣退出朝堂,李孤冰扯住王文君,举手便要打,毕竟忍住,忿然道,“王文君,大哥从来不曾得罪过你,你这般奸诈加害,绝然不得……”李孤冰怫然之际,难以保持克制,差点说出“好死”二字,猛然停住,憋了半天,才又道,“你好自为之!”拂袖而去。 王文君怔怔立住,瞧着李孤冰走得不见人影。 · 李孤冰气冲冲地回到尚书府,满脸怒色,这是向前从未有过的,府人们吓得不轻,不敢作声相询。李孤冰扫了一眼,收敛怒气,轻轻地道,“我可从来都没有生过气,你们都知道的罢?” 府人等忙道,“知道。” 李孤冰默然良久,忽叹一声,问道,“她来了吗?” 府人回道,“尚未。” “好,你们下去。”李孤冰叫退府人,直入云道华病卧,见了云道华,微微一笑,极是温柔道,“道华,你醒了?” 云道华勉强点头,其实几乎只是抿一下嘴角,看着李孤冰强打精神,心疼道,“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原来云道华病痛难眠,李孤冰夜里极少休息,一日两日便罢,十日八日,便是钢铁也生锈了,何况李孤冰白天还须操劳政务,一刻也不得闲下。郗道遇知道情况,允许李孤冰请假一段时间,兵部之事,交与下属代劳即可,奈何李孤冰不肯,在他心中,柳籍被削军权,兵部之事,他更责无旁贷。 此时听到云道华问他怎么不多休息,李孤冰心中更是酸楚,他恨不得与云道华交换,那样爱妻便能好好睡上一觉了。酸楚之处,情绪低落,难免又自责,自责起来,便又联想到朝堂之上,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人陷害大哥,自己却毫无办法。 担心柳籍会有危险,李孤冰眉间不觉便有忧郁之色,这跟往日极为不同。云道华一眼便看出不对,问道,“小郎,发生何事了?” 李孤冰闻言,难忍心痛,右掌往胸前一按,淡淡道,“道华,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派人快马赶去金陵,请司空神医为你诊治……”云道华摇摇头,吃力道,“不是这样,另外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吧,莫让我…咳咳。” “道华!”李孤冰见爱妻身上不适症状突然加剧,委实吓了一跳,连忙抚慰,尔后说明原委,罢了又道,“我相信大哥会渡过难关的。” 云道华略略一笑,“小郎,你明知敌暗我明,只有你可以解救大哥,你不去解救,是相信谁更有本事能保大哥渡过难关呢?”李孤冰看着云道华苍白的脸上泛动的笑容,更是百感交集,不知如何回答,默然不语。云道华深知李孤冰是舍不下她,又道,“小郎,你若只顾私情,忘了大义,可枉我深爱了。大哥义薄云天,武冠天下,拒敌于万里,保天下无虞,若因我……”“道华,你别多想,也莫再说了,好好休息要紧。我会去,我会去……”李孤冰心潮翻涌之际,泪水盈眶,悲不能言,心中只又道,“我终究辜负了你一片情深!” 李孤冰只怕再做耽搁,即要反悔,嘱咐云道华数语,便匆匆离开病卧,随后向府人吩咐下去,尚书府闭门谢客,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布置下去,李孤冰不作停歇,直奔皇宫请求面见圣上,以云道华病重之由,向郗道遇请假。再说郗道遇盛怒之际,下旨捉拿柳籍回京问罪,很快又后悔,思来想去,暗觉自己实乃嫉妒柳籍功高震主,这般一想,不禁惭愧,“孤家竟尔嫉妒自己的臣子,此等奇事,古之未闻也!”看得稍开了些,便觉王文君那话确实极有道理,“昔年孤家与惜卿、倾城以‘你我’相呼,彼时彼景,令人怀念,惜卿不忘此谊,孤…我却忘了!”及至李孤冰前来主动请假,郗道遇心中甚为伤感,暗道,“小郎此前鞠躬尽瘁,正是不欲辜负惜卿冀望,今遭变化,他自也无甚激情。”但郗道遇难免要挂住面子,不愿流露悔意,只轻轻道,“准奏!你快快回去照料,不得有误。”李孤冰退下,赶回尚书府,拿了落雪剑,乘着快马,疾向杭州驰去。 · 李孤冰离开后不久,林拂才携着王依来到府外,听说尚书府闭门谢客,心中甚是奇怪,联想王文君也劝她今日不要到尚书府打扰,暗道,“小郎怨责文君,也无甚奇怪,今遭却是奇怪得很了。”她不知王文君劝她,是因早朝之故,王文君料定李孤冰怒气腾腾,必然一时难消,他不想林拂瞧见,仅此而已。 林拂进入尚书府,也径直来到云道华病卧,推门进来,不见李孤冰,只道李孤冰赶着忙政务去了,便不在意,王依见了云道华,乖巧地叫了声“婶婶好”,云道华微微一笑,林拂也很欣慰,忽然暗叫一声“哎哟”,心道,“没看到我来,你就跑啦?” 这般一想,林拂当即脸有忧色,可不好在云道华面前表现,轻轻试探道,“姐姐,小郎亲自为你熬药去了啊?” 云道华闻言,暗暗好笑,故意不出言解释,只摇了摇头。林拂果然忍耐不住,登时娥眉怒聚,气道,“那他跑去哪里了?” 云道华道,“小郎外出办事了。” “什么?”林拂惊诧不已,转而心疼道,“他要怎样?姐姐的身体更不重要吗?” (本章完) 正文 第231章 七十六:桂郡水 云道华却道,“妹妹,小郎只允你进府,嘱我带一句话给你。如此如此,你出去若有人问起,不论是谁,直言也罢,试探也罢,万不可说小郎出去了。” 林拂道,“他怎么突然神秘起来?” 云道华道,“我也不知。” 林拂答应下来,将王依叫到身边,也如此这般吩咐,王依听罢,好奇道,“父亲问到,也不能说吗? 林拂道,“不能说。你既答应,那么君子一诺,绝不能负言。” “好,娘,依儿知道了。”王依应下,忽又问道,“那如果有人问依儿,(拿捏腔调)‘小郎在不在府里呀?’依儿该回他在或是不在呢?” 林拂见王依学舌,暗暗好笑,却训道,“谁教你学人说话的?” 王依头一低,如实道,“是雷奔叔叔。” 林拂笑道,“以后不准了啊,很不礼貌。”王依遵命,林拂便又道,“这段时间你跟着娘亲,谁也问不到小郎在不在府里的话。真若问到,你就说,‘你不会自己去看啊!’记住了吗? 王依道,“记住了。”又吞吞吐吐的,“娘,你,你刚才学依儿,说话,又怎么说?” 林拂和云道华见王依十分认真,又惊惊慌慌,满脸通红,忧虑自己说错话,一齐乐了,林拂笑道,“娘亲学你说话是疼爱之意,你学人家说话可是疼爱之意?” 王依闻言扑哧一笑,道,“不是,我觉得好玩!” 林拂道,“这就对了,你好玩了,人家却要伤心,损人利己,绝不要得,知道吗?” 王依恭谨道,“依儿知道了。” 林拂心想王依年幼,难免言语有失,早早回府做些打点。王文君看见,以为她和李孤冰果然闹了别扭,笑道,“怎么这么早回来?”林拂不知李孤冰为何连王文君也要瞒着,心中藏着疑问,难免稍有显露,略有不快,王文君发觉,又道,“他不理你是吗?” 林拂道,“不错,小气鬼一个,他生你的气,何苦迁怒于我呢?” 王文君听出弦外之音,回道,“是我不对。” 林拂又道,“姐姐身体不好,他状态也不好,我打算到尚书府住上一段时间,帮他照料姐姐。” 王文君心中有愧,闻言即道,“好。你多安慰孤冰。” 林拂见王文君神色凝重,极其认真,寻思起来,觉得若是为此前柳籍被贬之事,如今已过去多日,旧事重提,不必如此,若为云道华病重,安慰之言,不必多说,于是浮想联翩,不由更感情况不对,试探道,“安慰什么?” 王文君自感失言,道,“也没什么。” 林拂心中疑窦,不由得也警觉许多,发现府里比往日不同,左右看了看,问道,“怎么不见卫耿二人?” 王文君生怕林拂察觉异状,敛神应道,“他们出去办点事。” “出去办事?”林拂寻思事情或与李孤冰有关,也怕自己漏了口风,同样不敢深入,拉了拉王依道,“依儿我也带走,你好生照顾自己。” 王文君求之不得,便道,“晓得的。” · 且说耿卫二人遵照圣旨,由王文君安排赶赴杭州押解柳籍回京,比李孤冰提早了一个多时辰。林拂问起,王文君用“出去办点事”轻轻带过,好在林拂因有顾虑而不深入,也免了王文君一番口舌。 李孤冰因几番来回,迟出发了一个多时辰。在此之前,王文君叫来耿卫二人布置,卫朝英因有不解,照实发问,“相爷要治罪大将军,为何又放大将军出京城?” 王文君微微一叹,即直白道,“我不是要治罪他,而是要他不存于世。” “啊!”其实耿卫二人早已猜到王文君一心想和柳籍一较高低,当时护送辎重回返途中,耿新回便婉言说破此事,但他们如何也料不到这层,皆自震惊不已。 王文君又道,“以后直呼其名便是。” 卫朝英和耿新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道,“是。” 王文君解释卫朝英先前疑问,“三千桐犯下杀人死罪,只是逐出京师,可见圣上怜才,若将柳籍押入大牢,圣上终究会放了他。” 卫朝英道,“既是如此,相爷命下,属下寻机刺杀,万死不辞,相爷却为何要求圣上抓拿他?官兵介入,岂非麻烦?” 王文君道,“万死不辞,却无成效,又有何用呢?柳籍功高震主,又深得百姓拥护,只有圣上发下逮捕令,才能顺利锁住他,有官兵掩护,才能杀他于无形。我绝不能让圣上发觉此间与我有一丝关联。”说了这许多,王文君举目遥想,轻轻地又说道,“朝英,你追随本相日久,还记得桂郡治水吗?” 卫朝英应道,“属下当然记得,当时……”“当时万俟杰落水淹死,”王文君接过卫朝英的话头,“也是本相设局。” “啊。”卫朝英不禁低呼一声,此又是他从未想过的,当时事发之后,王文君通情达理,处事果断利落,他由衷钦佩而已,此时得知真相,细细一思,不由得浑身一寒。 耿新回当时还是贼首耿京,不知此间情由,但见卫朝英僵立不语,拜道,“相爷,柳籍身死,小郎岂肯罢休?” 王文君闻言眉头一皱,道,“孤冰查无实证,最多与我纠缠不休,绝然不会捅出去。无须担心此个。” 耿新回即道,“属下明白!” 王文君又道,“柳籍武功高强,龙秋蝉也非赖手,必须十分谨慎。另外如此如此,其他应变沟通,你们皆非无能之辈,本相不多说。最后一条:本相只要看见你们回来。” “是!” · 柳籍被贬出京,并无固地,每到一处,报知行藏即可。不过他与龙秋蝉一道,方向定在杭州,固不用每作停歇都一一报备,他日离开杭州,再作报备不迟。但柳籍身处人臣之巅,行为世范,绝不敢有一丝纰漏。 龙秋蝉可就觉得麻烦得紧,也枯燥得紧了,这说不必,那说无妨,却拧不过柳籍顽固。 (本章完) 正文 第232章 七十七:卸甲归 然而说不得,毕竟笨人也有巴跛法,龙秋蝉学乖,每过关卡,索性快马疾驰,柳籍怕他胡乱闹出笑话,也即不由分说,拍马跟上,直到山野偏静之所,龙秋蝉才系马歇息,柳籍也乐得龙秋蝉不张扬,然而几次三番,柳籍才知道龙秋蝉打着什么算盘,算算路程,已近杭州,便由得龙秋蝉,不作报备。 另一则,柳籍也不想太引人注目,到底是去做客,若是喧宾夺主,那就大为失礼。 柳籍早就听龙秋蝉讲过旧事,此行既是去杭州洛园拜会洛太白,不免也问起其他四人,龙秋蝉侃侃而谈,眉飞色舞,柳籍也足乐不已,笑道,“古云百闻不如一见,改日你也领我去拜会拜会他们四位。” 龙秋蝉即咦了一声,笑道,“他们听说大将军在杭州,早屁颠跑来啦,哪劳您大驾亲自拜访呐!” 柳籍严肃道,“秋蝉,你这副嘴脸绝不要得。” 龙秋蝉急道,“什么嘴脸?” 柳籍道,“撒泡尿照照便知。” 龙秋蝉哈哈两声,笑道,“开个玩笑嘛,大将军你看你。” 柳籍却严肃起来,“秋蝉,你我此番离京,无人知晓,你怎么说……” 龙秋蝉说漏了嘴,此时连忙补救,抢道,“哎呀,大将军,不是你弄出来的嘛!你每到一处就去报备,消息很快就会传开。此番到杭州,逗留时间不会太短吧?那就更不用说了,对吧?” “你说的确有道理。”柳籍想了想,又道,“不过我要他们不可走漏风声。” 龙秋蝉急道,“哎哟我的大将军,你以为天下都在咱们营中啊,军令如山。天下之人,何止百倍于咱们的将士,众口悠悠,哪是能堵得住的。” 柳籍点头道,“嗯,有理。不过,在有外人之时,你少说话为妙。我问你,什么叫‘天下都在咱们营中’?你真以为区区一个大将军,能保你项上人头始终无虞?” 龙秋蝉闻言神色一暗,倒不是被柳籍的话吓到,心里头只想,“是了,我是大将军麾下第一爱将,言行举止,都与大将军息息相关,若因我一时口快害了大将军,岂不是万死也莫能赎?”思及此,龙秋蝉收敛玩闹之心,道,“大将军,我好好说话便是。” 柳籍轻轻道,“少说。” “哎…” “嘘。” 龙秋蝉憋得慌,拍马快行。 两人进入杭州城,大出柳籍所料,只见城里人头传动,以郡守韦杭为首,杭州一城官民聚集杭州城主街迎候柳籍,你看他们,一个个提篮挈壶,脸上喜滋滋的,分立在主街两旁,不乱章法。柳籍观此情状,望了韦杭一眼,暗暗赞道,“好一个杭州郡守!”又见立在韦杭身边一人,布衣之姿,却有十分品质,令人不得不为之侧目。韦杭此时领头下拜,“下官杭州郡守韦杭,携杭城一众官民,恭迎大将军!” 柳籍看向龙秋蝉,但见龙秋蝉咧嘴一笑,心中已明白十分,轻轻白了一眼,意思是回头给你好看,一边已下马将韦杭扶起,道,“韦大人快起来。”待韦杭起来,又问,“韦大人怎知我来杭州?” 韦大人听到柳籍自称为“我”,着实受宠若惊,一五一十禀明,“回大将军,此是洛园之主洛太白告诉下官的。” 龙秋蝉快步上前,连作二揖,朗声笑道,“大哥,韦大人!”说着伸手拉住洛太白,向柳籍引荐道,“大将军,这位就是秋蝉的结拜大哥,洛园之主洛太白。” 柳籍在马上已被洛太白吸引,此时近看,更觉洛太白丰姿秀丽,神意内敛,气质袭人,高出龙秋蝉何止十倍百倍,当下心悦不已,暗想让凤皇来压场,似乎才像些样子。 龙秋蝉见柳籍看自家大哥时眼中流露欢喜,自也欣然,却又好笑,暗道,“你不知眼前文士,却常常和他的小女儿争得面红耳赤呢。” 洛太白一拜道,“草民洛太白,幸会大将军足下。” 柳籍遐思出神,闻言回神,看见洛太白要拜,连忙伸手拦住,“园主且慢!受这一拜,若被凤皇看见,可就要被笑话我不懂礼数!”昔有陈蕃下榻,柳籍礼贤下士,加之极慕赵询风采,向来以平辈之礼招待贤才,岂肯受洛太白大礼。 韦杭是慧眼之人,在整个杭州,更算得上是首智,此时笑道,“大将军莅临杭城,消息是太白送来的,大将军如若不弃,我等一道先去洛园如何?” “我已卸甲归田,众人不知,我却知之,本不该端着大将军的架子招摇。此行是为拜会洛园主,全因秋蝉搞怪,才有目下这出。”柳籍思若是,当下大喜道,“再好也没有。” 韦杭转身跟众人道,“大伙先散了吧,好好准备今晚的集宴。” 众人闻言欢闹,鼓掌而散。 柳籍与韦杭、洛太白、龙秋蝉携手进入洛园,宾主之道云云,略过不表。却说洛太白命人端上美酒,清浊圣贤,主客尽欢。 韦杭对柳籍的豪气落拓、不拘小节早有耳闻,据说连圣上都曾以“我”与之相谈,饶是如此,以班师回朝数日,人已来到杭州,也着实出人意表。那日洛太白告知消息,韦杭初初以为是老友逗弄,看了龙秋蝉手书,才且惊且喜,拉着洛太白一道商议。 洛太白道,“秋蝉传书告知大将军微服来访,是要热闹,但我细思,大将军却不欲惊动百姓。” 韦杭道,“大将军来杭的消息早晚都会传开,届时百姓欢聚,必然不满我们隐瞒,既然欢聚已是定数,何必藏着自找埋怨?” 洛太白道,“韦兄此言有理。我听说大将军为人潇洒,我等也自潇洒一回。”两人平日就相投好,一拍即合,如此便有柳籍入城所见一出。 韦杭此时所思,则是柳籍来杭因由。 柳籍察言观色,怎不知韦杭心有疑虑,笑道,“我当真羡慕佐帅,连班师回朝的盛事他都能放过,不参与其中,自在逍遥山林。” (本章完) 正文 第233章 七十八:苇之杭 韦杭闻言当真惊讶非常,柳籍班师回京数日,人已到杭州,在他看来,已是任性,听说赵询竟未参与班师,哪还能平静,忙问道,“佐帅如何了?”韦杭只道这般恣意所为,圣上岂会不追究,因跳过诸般杂事,直问其人如何。 柳籍笑道,“自在逍遥山林。” 韦杭不由得不由衷钦佩,赞道,“佐帅真乃神人也。” 柳籍闻言开起玩笑,“不错不错,还是个冰属性神人。遥想当年,他从天而降,从宫门一路行至玉龙殿,冻住了所有人,包括我和他。” 柳籍最后的“他”,指的是郗道遇。 韦杭抚掌大笑,又惋惜道,“可惜下官福薄缘浅,不曾得见佐帅真容。” 洛太白即道,“韦兄,在大将军面前,你也变成秋蝉了吗?” 龙秋蝉本来只不停祝酒,闻言急道,“我怎么了?” 韦杭则稍稍一怔,随即一恍,他说“福薄缘浅”,岂不是全不把眼前的柳籍放在眼内,当下惶恐不已,连忙一拜道,“下官……”“哎。”柳籍拦住韦杭,笑道,“韦大人,你这一拜我也不受。何况韦大人几曾福薄缘浅,洛园主风采尤胜,不输佐帅。” 洛太白自认于天下百姓无功无德,岂敢相受,一揖道,“大将军此言,折煞在下了。” 龙秋蝉接道,“大哥,方才在人群中,大将军确实呆呆地看了你一会,相比当年被佐帅冻住,差不离啦!” 洛太白闻此一言,稍稍一愣,随即抚须一笑,摇头道,“你呀,当年就不该由你任性。想必这许多年来,大将军少不了操心。” 柳籍笑道,“这厮确实从不知悔改,令人颇为头疼。” 一不留神便成为众矢之的,龙秋蝉莫名十分,其他三人却犹自你一言我一句,似看不见他一般,高谈不绝,其乐不穷。不过龙秋蝉咕噜咕噜,也自得其乐,至少柳籍没拿偷偷传信之事教训他。 “哎,怎么不见芙儿?”龙秋蝉不甘做个靶子,朝洛太白直问,“大哥,芙儿是越发貌若天仙了罢?怎么不出来拜见大将军?人越美越怕丑么?那个野丫头全不怕哩。” 洛太白听到最后一句,促声一哦,反问道,“你不说我倒忘了,你碰到那丫头啦?怎么不一起回来?玉琴公子可还好?” 龙秋蝉本是不甘心做靶子,想反击,却捅了一个篓子,此时怎敢说三千桐闯祸,只暗地自己给自己呸呸呸,不知如何补救。 柳籍见他若此,遥想当初,忽叫“哎呀不好”的是他,今日把篓子捅破的也是他,不禁无语之极,心道,“果真莽夫无谋。”笑着帮忙解围道,“出水侄女可是活泼得紧,三千桐也好得很。” 洛太白叹道,“玉琴公子也绝对算得上是神仙啊。”柳籍不解此话,以为洛太白忽然有感,赞美三千桐的琴艺,便笑道,“三千桐琴艺绝妙,助本帅退敌决胜,居功不薄。” 龙秋蝉见柳籍驴唇不对马嘴,忍不住偷偷地笑,柳籍莫名其妙,奇道,“我的爱将,你好端端的嘿嘿个什么劲?”龙秋蝉不答,反而更加放肆,柳籍从来不恼的,却是敛袂危坐,请道,“本帅哪里讲差了,龙将军若有高见,不妨直说。” 韦杭此时也哈哈一笑,解释道,“大将军有所不知,出水丫头古灵精怪,活泼十分,也刁蛮十分,常常逼得太白欲跳西湖水,故而听大将军说玉琴公子好得很,不免心悦诚服,赞他是神仙了。” 柳籍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洛太白话里本意,又闻韦杭当面嘲笑洛太白,正似赵询不遮掩地笑话他一般,当下朗声一笑,指着龙秋蝉道,“你啊你啊,终于等到今天了是吗?” 龙秋蝉忙道,“哎,大将军,是你自己挖坑自己跳,别跟我记仇啊。”柳籍一笑,自认无法反驳。龙秋蝉扭头又跟洛太白道,“大哥,快叫芙儿出来啊。” 洛太白双手一抬,连连挥摆,同时长“咦”一声,“芙儿是女儿之身,抛头露脸,成何体统。” “我靠!”龙秋蝉从来没见过洛太白虚伪,粗俗之语爆口而出,“大哥,在堂堂江南六旷之一的龙秋蝉面前你说成何体统?这他娘的成何体统?” 洛太白心知柳籍是文武冠冕,文韬武略,言谈豪放,自不在话下,但不知柳籍于俗礼态度如何,微微出言试探,龙秋蝉虎头虎脑,当即上钩。洛太白观柳籍反应,知是自己多心。若柳籍拘于俗礼,此时必然会说避嫌之类的话,若好色,那神态自然变化明显,但柳籍兀自看笑,心中原无“俗礼”二字。 洛太白就势道,“好好好,要芙儿出来,你好长志气是吧?” 龙秋蝉所思确与志气有关,他想洛出水和自己一般,不足以惊艳,换作洛芙蕖,才好让柳籍知道他身边也是有极伶俐的人儿的,此时被洛太白一语戳穿,哪能不急?你看他瞪着眼大嚷道,“哎!怎么是我长志气了?我怎么长志气了?我长志气怎么了?嘿嘿,我的侄女儿是杭州第一美人,不能趾高气扬啦?大哥,我跟你说啊,今天你不叫芙儿出来,我就是喊破杭州城也要把芙儿喊出来!” 洛太白招招手,笑道,“好了,坐下罢,我去叫她出来便是。” 洛芙蕖听说柳籍要到家中作客,且惊且喜,心想妹妹是不是也一道回来了?洛太白不以为然,“那丫头若跟着一道,秋蝉还能自己写信?”洛芙蕖闻言一恍,信中措辞语气,确是小龙叔无疑,不觉又生一阵失落,道,“妹妹怎么还不回来吗?不知她可好?”洛太白哼哼笑道,“我却一点都不想她回来!”洛芙蕖笑道,“是啊,水她专破爹爹的气罩。”洛太白一愣,随即摇头大笑,“回来也好,她妈妈念她可念得紧呢。” 洛芙蕖听说大将军要见她,脸上飞红,回定了好久心神,才缓缓踏出闺阁,到院里拜见柳籍。 (本章完) 正文 第234章 七十九:秋时节 柳籍乍见洛芙蕖,但见绿衣掩映娇红,虽是深秋时节,脑中却蹦出两句夏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又想到林拂,心道,“芙儿年纪虽轻,气势不输。” 洛芙蕖此时已毫不拘束,请为柳籍抚琴。 柳籍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好是好,不过我远不如凤皇精通音律,芙儿对我抚琴,恐怕被人传出去,说芙儿是痴儿,对牛弹琴。”柳籍言罢看了看龙秋蝉,龙秋蝉哼一声,反击道,“大将军,你出口闭口不离凤皇,了解的人知道你说的是佐帅,不了解的人还以为凤皇是你的哪个宠姬呢!”柳籍笑道,“哎,话不能乱说。要凤皇做本帅的宠姬,本帅哪里有那般本事?” 韦杭和洛太白父女初闻柳籍“话不能乱说”一句,以为柳籍要训导龙秋蝉,哪知后半句竟大出意外,皆忍俊不禁,心想佐帅果真神仙人物,竟让大将军都乎乎倾倒得不行。 洛芙蕖掩嘴微笑,怕忍不住失礼,忙道,“芙儿去取琴来。”退下后,即难忍欢悦,几要手舞足蹈起来,心道,“楚大哥素来仰慕大将军和佐帅,今日一见,大将军如此好趣,佐帅更是令大将军钦慕,楚大哥和他们相处,一定很开心!哦,还有水!水啊,姐姐当真羡慕你和楚大哥。……佐帅,佐帅……芙儿是否也有幸拜会您呢?” 洛太白由着洛芙蕖去了,却跟柳籍道,“小女平时自弹取乐,从不向人抚弄丝弦,今日因见得大将军,乱了方寸,还请大将军莫要见笑才是。” 柳籍笑道,“园主客气了,芙儿落落大方,必有绝技在身。我是真不知弦音,不被笑话附庸风雅便告天拜地,朗诵阿弥陀佛了。” 不多时,洛芙蕖已捧琴而出,一曲既毕,柳籍犹未回神,良久才道,“芙儿的琴声让人好不熟悉,但我实在又想不出来。” 洛太白笑道,“小女曾由玉琴公子指导深究琴理几年。” 三千桐抚琴帮助柳籍率军逼退鬼域大军,奇功一件,消息早已传到杭州,洛太白知柳籍敏捷,稍稍出言,便即收住。 柳籍恍然而悟,笑道,“不错不错,是三千桐,他曾为凤皇……”“咳。”龙秋蝉咳了一声,“大将军,我看佐帅在此,必定取笑于你,你可知为何?”柳籍道,“为何?只为我没听出来么?” 龙秋蝉摇头晃脑,煞有介事道,“非也非也,是为抚琴的人一曲结束,听琴的人不但不说好,竟连一点表示也没有。”柳籍低哦一声,若有所思。龙秋蝉又笑道,“不过我若是芙儿,我就不介意。对牛弹琴,还指望牛开口称赞吗?哈哈哈。” 龙秋蝉笑得肆无忌惮,柳籍自认有亏,跟着苦笑。洛芙蕖只微微含笑,道,“小龙叔你好高兴!” 龙秋蝉连连道,“对对对!” 其余三人见此鲁人,忽都大笑。是夜集宴,柳籍更是高歌不已,与众为乐,在此不一一细表。只说翌日,众人共游西湖,一日下来,龙秋蝉豪兴不减,数起行程,明日灵隐,后日孤山雷峰,走遍杭州,还有桐庐富春,六旷模样,一时呈现。 说灵隐,他念,“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柳籍赞赏气势,说孤山,他称白乐天,说雷锋,他讲白娘子,柳籍一一点评,最后说到桐庐,龙秋蝉却一顿,洛芙蕖兴致亦浓,随口接道,“三吴行尽千山水,犹道桐庐更清美。 岂惟浊世隐狂奴,时平亦出佳公子。” 柳籍听了大笑,赞叹不已,“好个苏子,好个时平亦出佳公子,令人想象凤皇风采!” 洛芙蕖闻言不禁莞尔一笑,心道,“昨日小龙叔口称大将军出口不离佐帅,原来不全是玩笑话。大将军文武冠冕,还如此仰慕佐帅,那我是一定要见一见佐帅了的!” 龙秋蝉此时也已想到诗词,而且自认为十分应景,脱口而出道,“桐庐归旧庐,垂老复樵渔。吾子虽言命,乡人懒读书。烟舟撑晚浦,雨屐剪春蔬。异代名方振,哀吟莫废初。” 柳籍听了,淡淡一笑,道,“你借花献佛,却说得很对。” 韦杭等人不知柳籍被罢免,玩味诗句,暗赞柳籍居功不傲,握权不骄,竟一心只想垂老时候做个渔樵,如此心胸,怎不令人折服感叹? 游玩归宿,深夜。 柳籍与龙秋蝉独谈,“秋蝉,你爱热闹,也想我开心些,这我都知道。你却不知,我能放身林野,体验佐帅之风,心里不知道有多快活呢!但我到底也是被贬之身,如此张扬,虽则与民同乐,传到吾皇耳里,却有公然对抗之嫌。你仔细想想,吾皇本意是要我收敛,我却四处集众高歌,不等于是说:吾皇你看,百姓拥戴我,百姓认为我没有错,错在你了。” 龙秋蝉只道柳籍忽然被贬,心中一定有些郁闷,所以想让柳籍多多游玩散心,乘着兴致吟咏桐庐八句,此时听了柳籍之语,才知自己实在浅薄,低声道,“大将军,我错了,绝不会有下次!”忽一想,又觉得不对,即道,“不对呀,大将军,你既然早已想到了,那为何还要高歌?” 柳籍推掌一笑道,“咦,大丈夫行事,自当光明磊落,既来之,则安之,哪那么多藏藏掖掖?本帅是教你事前多思,事来则当断则断,岂在患得患失?” 龙秋蝉若有所悟,点点头道,“嗯,我懂了。” 柳籍一笑,“好。” 又过一日,祁少陵和卓舒外出办事赶回,以不能亲迎柳籍之故,十分惋惜。龙秋蝉好久不见两个侄儿,欢喜得很,“我问大哥怎么不见两个小子,还以为你们跑了呢。” 祁少陵笑道,“小龙叔净爱瞎说,我和三弟要跑去哪里?对了,二小姐与玉琴公子一道,小龙叔见过她了吧?” “哈哈,见了,见了。”龙秋蝉哈哈两声,接着又道,“哎呀,不枉你这般关心她呀。那丫头一见到我就跟我说大哥和三哥如何如何的好,嘿嘿。” (本章完) 正文 第235章 八十:杀无赦 祁少陵与龙秋蝉混得极好,知龙秋蝉说话必然是三句有两句瞎扯,此时又见他神色不太自然,那更是扯到没边了,便笑道,“难得二小姐这么快就学会了待人处世之道,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龙秋蝉见祁少陵言不由衷,锤了一拳过去,“你们这些小子,真是岂有此理。” 三人有说有笑,不一一细表。且说柳籍不欲张扬,住定杭州,龙秋蝉因那番话后也不敢再邀柳籍东游西荡,饮酒高歌,由着柳籍自己消遣,或听洛芙蕖抚琴,或与洛太白小酌、吟诗作对,不一而足,凡事低调则罢。 · 李孤冰疾驰离京,每到关口,皆施展不凡武艺,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因是急程,这日已接近杭州地界。 大雨方止,此时犹自淅淅沥沥。李孤冰打马进入一个小镇,见爱马在雨中气喘吁吁,打算略作歇息。 镇上有几家酒馆,李孤冰不想引人注意,挑了一家小酒馆进去。因为下雨,小酒馆里没有其他客人,一个妇人在垆边掌勺,妇人旁边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还有几个更小的,有男有女。 李孤冰将马交给少年系在小院里,走到垆边要了三碗酒,忽问道,“您是店家?” 妇人乍然一怔,随即支支吾吾的,应道,“奴家不是…夫,夫君有事出去了,奴家不是店家…” 李孤冰大感奇特,他自认貌美,虽说不如赵询,但也不至于吓到百姓呐,不觉扫了几名孩子一眼,微微一笑,正想出言缓解,却见妇女支吾更甚,眼神中还增惊恐之色,当真匪夷所思。 “在下只是路过,若有唐突冒犯,还请您见谅。”李孤冰微微一揖,语声温柔已极。妇人果然放下警惕,像是松了一口气,笑道,“客官说哪里话,是奴家唐突了。” 李孤冰忽又道,“前时可是有一队人马经过?”妇人无端紧张,李孤冰初初难以理解,心念一转,便有头绪,故而出言试探,果见妇人神色一紧,即又补充一句,“您放心,在下与他们不是一伙的。” 妇人即信了,问道,“您是来搭救大将军的?” “嘘。”李孤冰示意不可声张,忙又反问妇人,“您怎知道?” 妇人即道,“大概半个时辰前来了一队人马,个个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因为落雨,他们在大店那边歇***家夫君恰好去那边说事,不意间听到他们要害大将军,待他们离开,夫君便抄小路赶去城里报信去了!” 李孤冰闻言暗道一声不好,正要转身离开,忽又一顿,神思电转,暗觉不通,那帮人马必是奉命前去缉拿大哥的相府府兵,即卫朝英和耿新回等人,他们区区府将,怎敢暗害当朝大将军?思及此,不由暗地好笑,“圣上的玉旨里虽有不从格杀勿论之语,但大哥清清白白,怎会抵抗?店家只听得一句格杀勿论,是太过紧张了。” “啊呀,不妙!”李孤冰猛然间似想到了极可怕之事,灌了一碗酒,转身踏入小院,把正在吃料的马儿牵了,一跃而上,急冲而出。这一着实实地惊住了酒馆里的母子女们。原来李孤冰想到店家抄小路去报信,只报格杀勿论,那还了得?大哥居功至伟,任劳任怨,不明不白要被杀头,岂能不怒?若店家赶在前头报信,卫朝英等人后脚跟上拿人,大哥如何因应,那可真难料得紧! · 李孤冰拍马追去,暂且不说,却说回头,那店家又是如何听了半句格杀勿论的呢?原来卫朝英和耿新回等人领命离京,也是一路疾驰,接近小镇,忽遇大雨滂沱。一队人马在雨中踢踏赶路。 王文君要跟柳籍较劲,中间难免需要卫朝英和耿新回做些不怎么光明的勾当,耿卫二人已早有准备,但直接刺杀柳籍,却令人十分意外。两人当年得王文君收留,改头换面,境况相类,又曾拼死相杀一番,是以惺惺相惜,不在话下。 但此行毕竟非常,耿新回趁着大雨浇灌,吐露肺腑中言,问道,“你真会下手吗?” 卫朝英怎不知耿新回与他一般身不由己,但闻问语,回道,“相爷是朝英的再生父母,纵为相爷赴汤蹈火,朝英也在所不辞!”卫朝英语句慷慨,气势却忧郁低沉。 耿新回又道,“此事之后,你如何自处?” 卫朝英道,“恩义偿还,卫朝英唯有横刀自刎,以谢弥天大罪,来生为做牛马!” 耿新回笑道,“你若死了,我也没有办法再跟着相爷了。” 卫朝英问道,“你要去哪里?” 耿新回朗声道,“以前做‘智匪’的叫耿京,现在和兄弟同生共死的,叫耿新回。”卫朝英闻言哈哈而笑,连道两个“想不到”。耿新回知他再接一句,便是“想不到缘分如此”,也笑道,“朝英,你我以相杀始,一夕同归,快哉!” 卫朝英喝一声,高声道,“与君世世为兄弟,再结来生不了因。新回,过奈何桥时别喝太多孟婆汤,有些事不忘才好,譬如“匪生秀剑”,就好得很!” 耿新回颔首应道,“那末来世,你也要做个十足的卫朝英!” “卫朝英,卫朝英……”最后三字入耳,当真如闻霹雳,震得卫朝英耳膜欲破。卫朝英心中重复念着自己的名姓,忽觉大哀,终究一生抱负,未得施展! 卫朝英不想露了颓丧之意,转归正题,指着前方道,“过了前面小镇,即入杭州,咱们依计行事。” 大队人马闯入小镇,在大店歇脚,漏了口风。无巧不成书,卫朝英和耿新回发觉小酒馆店家偷听,就势泄露情报,引店家先去报信。 小酒馆店家待卫朝英等人离去,犹自惊魂未定,赶回小酒馆,十分严肃地教自家妇人当如何如何,切记切记,随即牵了马,抄近路赶去洛园报信。 · 却说洛园之中,洛太白徘徊踱步,神情甚是紧张,忽地停下,转身跟龙秋蝉道,“怎会如此?”龙秋蝉却道,“大哥,我要知道,哪会演变至斯?” (本章完) 正文 第236章 八十一:桐花事 洛太白哼道,“那也不见得!”不管龙秋蝉反应,又问道,“你怎么不早说?” 龙秋蝉道,“早说晚说,那还不都一样?大将军都没有办法,大哥还能飞去京城把事情搞定?” 洛太白气道,“那现在又为何来说?” 龙秋蝉道,“之前不是没想好嘛,我怕大哥担心。” 龙秋蝉这句倒是真话,不过他没说完。此前不说,除了没想好,他还打算有一日赖一日,越晚说越好,说不定瞒到后面,三千桐没事了呢?今日来说,却是因祁少陵和卓舒突然提起,事情如下: 几日前祁少陵和卓舒匆匆赶回洛园,其实在路上已得知三千桐入狱一事,郗道遇曾明令禁止将此事传出,然而终究是天真了,此事很快闹得满城风雨。兹事体大,祁少陵和卓舒听到传言,当下也不敢轻信,见到龙秋蝉,祁少陵还曾拿话试探。 龙秋蝉不知被试探,翌日吆喝祁少陵和卓舒出去饮酒,心中无事,十分快活,祁少陵和卓舒也愈加犹疑传言真假,因心中有事,不免束缚,龙秋蝉也看出不对,奇道,“你们两个小子又是怎么啦?” 龙秋蝉说出“又”字,是因柳籍之故,祁少陵和卓舒不知柳籍被贬,所以也不知龙秋蝉口中那个“又”字是何意。 祁少陵笑了笑,道,“小龙叔,你说什么又?我和三弟有些心事,难道还有什么其他人也有心事吗?” 龙秋蝉闻言暗地哎哟一声,以为说漏嘴了,可又不知哪里泄露,便呵呵一笑,道,“少陵,你真是机灵。” 祁少陵也不含糊,挑明道,“小龙叔,我跟三弟在路上听到玉琴公子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龙秋蝉才知不是为柳籍之故,心宽起来,不过很快又皱起眉头,如实说了。祁少陵和卓舒闻说确有其事,都不由得大惊,卓舒忙道,“二小姐平时是爱惹祸,但是,但是……” 龙秋蝉哼了一声,“我有说是小水闯祸了吗?我明明说的是三千桐那家伙乱来!”柳籍是因维护三千桐而被贬,一提到三千桐,龙秋蝉总是不大爽,此时卓舒也有偏护之意,他就更不爽了,“那家伙真是胡来得紧,若是我,真要一掌劈了他,方才解恨!” 卓舒不知龙秋蝉哪来那么大气,即又道,“解什么恨?二小姐受此连累啦?” 龙秋蝉道,“当然是恨铁不成钢的恨,哼!” 祁少陵又复问道,“二小姐如何了?” 龙秋蝉道,“她好得很。” 祁少陵可不信,“二小姐一个人,应付得来吗?” 龙秋蝉道,“大将军说她应付得来,那就应付得来罢。”又道,“我可先说好,我百般求她跟我返杭,是她不答应的啊!” 祁少陵笑道,“小侄理会得。”又道,“小龙叔,我看你还是跟员外先说了罢,消息不日就能传到杭州了。” 龙秋蝉依言。 不想洛太白听了话后,也道,“哦,那果然又是她惹的祸是吧?” 龙秋蝉急道,“我靠,怎么连大哥你也冤枉小水?不是我小瞧了水儿的本事,单论拳脚功夫,她斗得过百岁门的门主?还一刀毙命啦!” 洛太白此前答应洛出水跟随三千桐出游,是因洛芙蕖相劝,由此得知洛出水身带杀气,而三千桐有意为她寻求解方,此时听说三千桐顶罪,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原因,应是洛出水惹祸,三千桐背锅,是以诘问龙秋蝉,听到龙秋蝉说他冤枉爱女,心头不由得一松,柔声问道,“那又是怎么回事?” 龙秋蝉把所知一一具表,洛太白听说有李孤冰照应,便放下心来,又道,“此事先瞒着你嫂子,届时由我应对。” 龙秋蝉应下。 洛太白忽又道,“秋蝉,大将军呢?” 龙秋蝉一愣,“哦,我也不知他在哪里哩。” 洛太白道,“也好。” 果然,三千桐遇事的消息翌日便传入杭州城,又过数日,市井百姓谈资方兴未艾,又传来三千桐被免死罪、离开京城的消息,众人大喜,有的说“我说定不了死罪吧?玉琴公子岂会当真杀人?”有的说“我早说了,玉琴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有的说“是确有其事,只不过皇上圣明!”有的说“皇上不在这里,你拍马屁没用!”不一而足。 但没有人知道三千桐离开京城后奔往了何处,有人忧道,“百岁门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自要寻仇,不知玉琴公子如何解脱?” 同样的担忧之语也出自洛夫人之口,“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水儿可怎么办啊?” 洛太白道,“那不是有玉琴公子护着嘛,莫要担忧。” 洛夫人却道,“你不懂!那些人舞刀弄剑,追着玉琴公子寻仇,水儿她又……”洛夫人要说洛出水身带杀气之事,怕她闯祸,可实在又说不出口。 柳籍此时也在一旁,劝慰道,“洛夫人大可放心,水儿绝非等闲之辈,看似胡闹,却是见机明性,自有法宝。至于寻仇云云,百岁门王彪、铁砧镖局东方聪、霹雳侠雷奔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决计不会为难水儿。” 洛夫人得柳籍保证,特别是“见机明性,自有法宝”八字,心里猜想是不是水儿的杀气已除去了?如此略略安心,按下不表。 却说洛芙蕖得知如此事,心中焦急,虽恨不得飞到三千桐和洛出水身边照应,但也只是空想。忍耐不住,寻了个机会找上洛太白禀道,“爹爹,阿娘既然担心,便让芙儿出去将水带回。” 洛太白笑道,“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吗?”洛芙蕖答不上。洛太白安慰道,“芙儿,你想出去,爹爹知道。可你也出去了,你娘不是更担心了吗?爹爹的话有时候不管用。” 洛芙蕖惭道,“芙儿想事不周全,真是惭愧。爹爹,那不如叫大哥和三哥去接应?大哥和三哥都很有经验,找到楚大哥和水也不难。” 洛太白却摇摇道,“不用。他自己惹的事,他自己摆平,不然我可舍不得。” 洛芙蕖闻言不知为何一羞,告退出去。 (本章完) 正文 第237章 八十二:洛园急 几日下来,城中谈论热度退去。洛太白依旧和柳籍酌饮,心中无挂碍,神色自然洒脱,柳籍暗暗赞许,心道若无其父如斯,也难得两个神气不凡的女儿。 是日风明景丽,不见雨过痕迹。原来小镇虽近,下的是过头雨,未进杭城。龙秋蝉折腾多日,也半歇下了,此时陪着洛太白和柳籍一起。 祁少陵和卓舒把守庄园,在园门走动,忽见得一人一骑来了,那人翻身下马,慌慌张张跑来,祁少陵和卓舒对照一眼,细看来人,却见那人浑身衣服湿漉,像是曾落水一般,不免暗暗一奇。 那人却一把扑来,祁少陵和卓舒皆侧身一闪,各伸一手,将人拿住,不待问话,那人却急急的道,“大将军可在内中?小人有急事报听!” 祁少陵问道,“有何事?” 那人道,“当面报!” 祁少陵见来人情状紧张,猜想或有急事,便跟卓舒道,“三弟,你在此守着,有情况及时入报,我带他去见员外。” 那人却道,“我要见大将军!” 祁少陵道,“你跟我走便是。” 却说祁少陵将人带入园内,行到洛太白和柳籍酌饮处,那人看见柳籍、洛太白和龙秋蝉三人,只认得洛太白,却不知哪个是柳籍,但想自己受恩于洛家二小姐,大凡洛太白的宾客都是他的长辈,索性跪倒在地,都拜一拜,即高呼道,“大将军您快走啊,皇上要派人来杀您了!” 柳籍等闻言皆是大奇,龙秋蝉啐道,“放屁,皇上干嘛要杀大将军?你是哪里来的憨货,在此胡言乱语?” 那人情知事急,再耽误便没救了,不觉眼泪哗哗,望着柳籍道,“小人说的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啊,大将军,您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们快到了!” 柳籍上前,祁少陵伸手拦住,恭谨道,“大将军,小心有诈。” 柳籍示意不必,再上前,道,“你是什么人,又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吾皇圣明,你当不可胡说,不然本帅也要治你的罪。” 那人心知急不得,便稳了稳情绪道,“小人姓周,本是个偷儿,幸得二小姐教诲,如今改过自新,开了家小酒馆营生。时前一队人马经过前镇,小人无意间听到他们说话,说甚么圣上玉旨,要将大将军格杀勿论,小人待那队人马先走,才抄近路赶来报信。” 那人说到此,又急起来,“大将军,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您赶快些走,赶快些走,不然他们赶到,就来不及了!” 洛太白倒是知道洛出水常施小恩小惠,但教人弃恶从善、改过自新,他也是头一回听闻,不由得询道,“你受二小姐什么教诲了?” 那人急得不知如何自处了,潸潸又泣,劝道,“此事容后,小人自会跟员外禀明,时下还请先带大将军走吧!” 洛太白此前就从龙秋蝉那里猜到柳籍突然来杭,事不简单,跟柳籍道,“大将军,我看他说的不假,不如先作回避?” 柳籍却坦然道,“吾皇圣明,事情全无明晰,断然不会下此玉旨。格杀勿论前面的话,必然是如有反抗,吾皇要拿我,我束手就擒即是。” 洛太白正要再劝,忽听得外面兵器交接之声,心下一惊,命道,“少陵,你出去看看。”祁少陵担心卓舒,领命奔出,洛太白转又跟柳籍道,“大将军,事不单纯,不可妄动,请您暂避一阵。” 柳籍却道,“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大将军,等等我啊!”龙秋蝉大喊一声,追上一击,便将毫无防备的柳籍击晕,忙又扶住柳籍,看着洛太白。 洛太白道,“将大将军带入密道,我出去看看。” 龙秋蝉道,“大哥,等我出来!” · 洛太白疾行而出,远远便听见洛芙蕖挥鞭怒叱之声,不由走得更急,来到大院,但见洛芙蕖和祁少陵带领园中守卫与一班锦衣官兵斗在一起,却不见卓舒。 洛芙蕖看见爹爹来了,悲呼道,“爹爹,他们杀了三哥!” 洛太白大吃一惊,再看一眼,穿过人群,便瞧见卓舒倒在园门边,顿时悲从中来,举手喝道,“住手!” 这一喝,气自八方而来,园中守卫闻声停下动作,那些锦衣官兵却只一惊一顿,随即手起刀落,又斩杀斩伤几名守卫,洛太白目瞪口呆之余,气冲顶门,锁住为首二人之一,如猛虎扑食,高声厉叫道,“纳命来!” 其中一人长剑出鞘,接下洛太白攻势。 洛太白怒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滥杀无辜?” 那人却道,“我乃相府府将卫朝英,特领圣旨捉拿要犯柳籍,你等窝藏朝廷要犯,还要抵抗,按律杀无赦!” 洛太白怒道,“岂有此理!你等不曾搜查,如何说老夫窝藏朝廷要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等敢罢手搜园不敢?” 卫朝英不理这话,却道,“园主,你合不该收纳柳籍!” 洛太白闻得此语,心中登时朗然,再观对方人众,全部手持利剑,根本不是一般官兵,出招别无保留,但他毕竟不是武道出身,怎敌得过卫朝英?而祁少陵因卓舒惨死,此时一声不哼,刀刀狠戾,势要尽诛来敌方肯罢休,忽地瞥见洛太白遇险,挥刀扑来。卫朝英即回剑格挡,洛太白乘机一掌拍出,忽地剑光一闪,却是耿新回救到。洛太白被耿新回逼走,祁少陵抵挡卫朝英不住,眼见剑势奔来,避无可避,便向园门瞧去。 洛芙蕖正与北灵将缠斗,见祁少陵势危,也不管自己处境,挥鞭去救。卫朝英为此剑偏三寸,虽刺中祁少陵,却不能致命。 洛芙蕖挥鞭救人,自己却暴露空门,一名北灵将见机一剑刺出,洛芙蕖连看都不看,却就着余势将鞭子一卷,把祁少陵拉到身边,与此同时,也看着卫朝英一剑刺来,不闪不避,心想今日同大哥死在一处,也不要紧了。 哪知叮的一声,卫朝英却把那名北灵将刺出的剑势拨开,随即收剑向洛芙蕖看了一眼,抛下一句“你快走吧”,便又举剑攻向洛太白! (本章完) 正文 第238章 八十三:大将军 洛芙蕖焦急得很,却又无法,柔声询道,“大哥,你怎么样?” 祁少陵虽未被刺中心脏,但也伤得极重,此时脸色苍白,道,“大小姐,你快走,员外担心你,免不了分神。” 洛芙蕖却道,“我不走!大哥,你一定要支持住,韦大人得知,必会带兵来的,咱们便都有救了。” 祁少陵闻言不语,心中却哀痛难忍,不禁掉下泪来。 那边洛太白支绌,已到极限,祁少陵忍不住急道,“大小姐,快助员外!” 却闻虎喝一声,突然窜出一条黑影,一掌拍向卫朝英背心,招式未老,即又变招,一腿扫向耿新回,卫朝英和耿新回因这一掌一扫,都回剑化解。 洛太白借此脱身,却惊呼道,“大将军?秋蝉,你,你们怎么又回来了?”洛太白惊,惊的是卫朝英等人下手决绝,毫无余地,柳籍回来,势必危险。 却说柳籍被龙秋蝉偷袭后晕厥,尔后被送入密道,因体质惊人,很快醒来,此时龙秋蝉还未离开,见状大吃一惊,又惶恐不已。 柳籍却并不怒,只道,“带我出去。” 龙秋蝉当然不肯。 柳籍不由一叹,问道,“秋蝉,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拿你开心么?” 龙秋蝉愣道,“因为我笨吗?” 柳籍摇摇头,坦诚道,“我拿你开心,是因为只有你和佐帅,和孤冰,能与我坦诚相见,不会顾虑言语有失。秋蝉,我相信你,你却要亲手毁掉这份信任吗?” 龙秋蝉道,“大将军,你也是亲身体会的,皇上只因你忤逆他一句,便将十几年的情义和功劳全都抹杀掉。皇上削了大将军的军权,我不知他会不会后悔,但无论如何,军权可以再有,性命不能复得,等他杀了大将军才后悔,还有什么用?如果他真会后悔,那末大将军等他后悔了再出去认罪,不也一样?” 柳籍朗然回道,“不错,我可以逃,可以躲,但日后我当以何面目面对将士百姓,以何面目面对敌人叫骂:柳籍,你这贪生轻诺之辈,也配来与我交锋吗?柳籍若能见百姓危难而不驱驰,你还相信你的大将军能救生民于水火么?” 龙秋蝉无言以对,忽道,“大将军,你怎么不骂我?不命令我?” 柳籍道,“因为只有你能带我出去,我骂你,你不听,我命你,你不受,回头再请罪,我却能及时出去吗?” 龙秋蝉道,“大将军,那我可说好了,倘若他们果真格杀勿论,老子就算大开杀戒,也要护大将军周全。” 柳籍叹道,“如果,当真有此如果,本帅也绝不会束手就戮。” 龙秋蝉生怕大哥在外头支持不住,心意动摇,便匆忙引路,赶出来即见洛太白遇险,当下大喝一声,抢身来救。 柳籍没有正面回答洛太白的话,只轻轻道,“园主,你先退下。” 龙秋蝉则奔到洛芙蕖和祁少陵跟前,见祁少陵伤得极重,不由一怒,却不见卓舒,连忙问道,“阿舒呢?” 洛芙蕖见两方罢手,想是觉得脱险了,卸下心防,再闻“阿舒”二字,不禁悲泣,说不出话来。龙秋蝉即知不妙,往大院各处扫寻,看见卓舒躺在园门边不动,心中一紧,跑过查探,却是断气多时。 这下说不得龙秋蝉心智大乱,只见他抱着卓舒,浑身发抖,忽地大呼一声,拿了卓舒的佩刀,站将起来,指着院里的锦衣官兵厉声高叫道,“是谁!” 卫朝英却也不惧,站出来道,“我。” 龙秋蝉捏着拳头,声色俱厉道,“好,好得很!此前两番比斗,未见生死,今日你杀了阿舒,我决计不能饶你活命!” 卫朝英举起右手,道,“若要犯抗命,则杀无赦!” 龙秋蝉低吼一声,一刀劈向卫朝英门面,卫朝英当即举剑相迎。论空手步战,龙秋蝉与卫朝英不分伯仲,然卫朝英手握长剑,龙秋蝉又无长兵在手,优劣之势明显。但此番龙秋蝉盛怒,气势如虎狼,卫朝英身负使命,并非出于本意,心中有愧,气势为弱。 柳籍虽不知卫朝英为何要杀卓舒,但卫朝英是王文君府将,此番必是有命在身,见龙秋蝉占尽上风,却无收手之意,出声喝止,怎奈龙秋蝉悲痛于亲故无辜就戮,竟不听! 缠斗之时,韦杭已带人前来解围,卫朝英第一步目的已成,使命未竟,当下高喝一声,要旁人听得明明白白他说什么,“龙将军,末将身负皇命,身不由己,你若逼人太甚,莫怪末将无礼了!” 龙秋蝉用尽手段却奈何不了卫朝英,杀得眼热,闻言骂道,“皇命又如何?君若视臣如草芥,臣则视君如寇仇!” 卫朝英厉声道,“臣子若此大逆不道,那末也请受死吧!”当下剑花飞舞,转守为攻。柳籍虽责龙秋蝉出言无忌,但见龙秋蝉势危,抢过一名北灵将手中之剑,去救龙秋蝉。 耿新回也即出手,拦住柳籍道,“大将军,你果真要抗命?” 柳籍道,“今日之事古怪,今日之人古怪。” 耿新回道,“圣旨有言,抗命不从,格杀勿论。大将军,你快叫龙将军住手!” 柳籍闻言哀道,“是我害了他们。”转头又高声叫道,“秋蝉,还不快住手!” 龙秋蝉应道,“好!杀了这厮再住手!”卫朝英气道,“那怪不得我了!”说着一剑刺出,刁钻已极,龙秋蝉避无可避,只等一剑入体,再抱住卫朝英,在他脖子上抹一刀,同归于尽便罢。 卫朝英一剑刺向龙秋蝉,选的却不是要害之处,只为他救下洛芙蕖后,再也狠不下心,但这一剑也足够击退龙秋蝉,让龙秋蝉再无力反击,却料不着龙秋蝉要与他同归于尽。 好在这一剑并未用老,忽地一股疾势破风而来,直扑面门,卫朝英仓促回剑自守,便在此时,龙秋蝉挥刀一砍,卫朝英自救不及,却也十分平静。 耿新回和柳籍则不然,双双一愣,好在龙秋蝉的刀势也是半途忽止,众人在此电光火石之间喘息,也是刺激非常。 龙秋蝉刀势忽止,扯了一下不动,才察觉手臂被人捏住,猛地回头,不由得一讶,失声叫道,“小郎?” (本章完) 正文 第239章 八十四:李孤冰 不错,来者正是兵书尚书——小郎李孤冰。 李孤冰赶到洛园外,听到刀剑交接之声,即飞身下马,跨入园门,见龙秋蝉势危,抹下一滴汗珠,凝气发出,他出手是为搭救龙秋蝉,却不知其实是救了卫朝英一命,再见龙秋蝉反过来刀砍卫朝英,又瞬身疾上,捏住龙秋蝉手臂,转瞬间又救了卫朝英一次。 卫朝英心中虽奇,依然向李孤冰作了一揖道,“多谢。” 李孤冰看了看院里,叹道,“我还是来迟了。”即又看向卫朝英,质道,“为何动手,杀伤无辜?” 卫朝英心知此时绝不能示弱,正色道,“抓拿要犯,违抗者杀无赦!” 李孤冰道,“我没看见有人反抗。” 卫朝英和耿新回没有料到李孤冰突然出现,面对变数,卫朝英拿出圣旨,交给李孤冰,“小郎,你既来了,大将军便由你押送回京,以免又生误会,徒增死伤。” 龙秋蝉此时被柳籍拦在身后,不敢造次。 柳籍见李孤冰眉宇郁结,心知有事,但并未出言相询。待李孤冰接过圣旨,卫朝英带人离去后,柳籍才上前问道,“孤冰,发生何事了?” 韦杭此前收到洛太白的提醒,时刻关注洛园的动态,领兵来救,却也迟了,听到“押送回京”的话,惊讶非常,柳籍所问,也是他之所想。 李孤冰却风轻云淡地回道,“没事。大哥,有些人见不得你好,煽风点火,蛊惑圣听,大哥此番回京,定要教训他们一顿才是。” 柳籍却不是问这些,于是又问一次,“孤冰,告诉大哥,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跑来这里?弟妹的身体好些了吗?” 这次问得明明白白,李孤冰黯然不语良久,才岔开道,“大哥,圣上确实发怒,你跟我快快地回去吧,不然又有人要聒噪生事。” 柳籍应了一声,又跟龙秋蝉道,“秋蝉,你留下吧。” 龙秋蝉却不依,“大将军,路上妖魔鬼怪还多着哩,又不知他们想怎么暗算,小郎一人怕是不够。”柳籍看了看院里倒下的人,龙秋蝉走去将卓舒抱到院心,慢慢放下,抬眼去看被洛芙蕖抱在怀中的祁少陵,想说什么,却忽地伸手一探,眼泪即刷刷而下,跪在地上一拜,道,“少陵,阿舒,小龙叔回来再请你们吃酒!” 秋风之下,誓语耿耿。 龙秋蝉操起祁少陵和卓舒的佩刀,都插在腰间,转身与柳籍和李孤冰道,“大将军,小郎,咱们走罢!” 三人一同出园,洛太白和韦杭跟在后头相送。园外停着一辆囚车,还有枷锁一副,柳籍看了一眼,不由得低叹一声,道,“出了杭州城再戴上罢。” 龙秋蝉闻言气不打一处来,直言道,“大将军,你又没犯罪,戴它个逑!” 李孤冰道,“龙将军,圣上已颁下玉旨。” 龙秋蝉心里不服,竟也一语双关道,“杭州百姓都见过大将军,大将军不想引起骚乱,故而说离开杭州再戴。”柳籍闻言轻轻一笑,龙秋蝉抓了抓双刀,哼了一声。 柳籍问道,“你跟本帅哼什么?” 龙秋蝉装傻道,“我哼了吗?” 柳籍让洛太白留步,也叫韦杭留步,随即跨上疾卢踏烟,与李孤冰、龙秋蝉各戴了一顶帷帽,悄悄地出了杭州城。 龙秋蝉戴着帷帽出城,心里不爽得很,暗骂道,“******,若让老子知道是谁暗中搞鬼陷害大将军,老子定饶不了他!” 离城已远,龙秋蝉见柳籍和李孤冰都没有什么表示,实在按捺不住,伸手一摘,将帷帽掷到地上,骂道,“想当年老子独闯龙潭也一样仰首阔步,今日在故乡反倒遮掩起来,真他娘的什么狗屁!” 柳籍勒住马缰道,“秋蝉,还不到时候,把帽子捡起来。” 龙秋蝉下马将帷帽捡起,扑扑拍了两下,仰头问道,“大将军,这破玩意是要戴到什么时候呀?” 李孤冰道,“咱们赶快些,到许昌即可撇了这破玩意。” 龙秋蝉惊呼一声,不解道,“怎么走许昌?” 李孤冰道,“咱们要快些回京。” 龙秋蝉奇道,“小郎,不对啊,你怎么一直催促快些?慢点他又能怎地?还要下十二道金牌来赶不成?” 柳籍不料龙秋蝉酸言酸语,反而能语带双关,无奈一笑,即道,“秋蝉,入京之后,你有三件事要做。” 龙秋蝉爽快道,“但凭大将军吩咐!” 柳籍命道,“第一件事,不许开口。”龙秋蝉猝不及防,啊了一声,却又听到,“第二件事,呆在府里;第三件事,本帅不在旁边时,一切听孤冰安排。” 龙秋蝉应承太快,时下只得答应,三人驱驰,不数日抵达颍州。 小扇门即在颍州。 李孤冰对江湖武林之事甚是了解,既到颍州,由小扇门推及雷奔,便不免提及雷奔伙同王彪、东方聪追击三千桐之事。 柳籍道,“我想了许久,此事或与公子有关,但不曾查探,并无证据。现在三千桐既得脱身,再好不过,余下之事,我相信他自有因应。” 李孤冰也曾拦截公子赋,最后被弄环破坏,无功而返,柳籍突然提到事情或与公子霜钟有关,若是放在以前,他必然立即便开口提供线索参详,此时却因王文君牵涉其中,他只怕一开口就收不住,所以闷声不语。 “哎。”柳籍忽然叹了一声,继道,“我本该全然相信三千桐的,如果……又怎会发生当庭喝斥二弟的事情。二弟敏感内敛,总不要多想才好。” 李孤冰闻言哼了一声,不屑道,“多想便多想,他要自己找不痛快,又怪得了谁?大哥已经跟他道过歉,没什么说的了!” 柳籍闻言诧异,看了看李孤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道,“出了颍州便没什么人识得咱们的面貌,我先前忤逆,现在又是戴罪之身,早该套枷锁、上囚车了。” 李孤冰虽有心事,却也不说二话,出了颍州城,便给柳籍套上枷锁。龙秋蝉看在眼里,握紧拳头哼道,“如此也罢,省得给那些龟孙子留下口舌!” (本章完) 正文 第240章 八十五:落雪幻 柳籍上了囚车,李孤冰在前引路,而疾卢踏烟和龙秋蝉一左一右跟在车旁,寸步不离。一路走来,也无什么事情。 柳籍只看李孤冰背影落寞,精神不佳,于心不忍,欲出言安慰,又非得把话说破,如此一来,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早就觉得奇怪了,卫朝英是奉旨前来缉拿,李孤冰没有理由也跟来,又见李孤冰心情郁郁,心想若只为缉拿一事,依三弟个性,早就直言痛斥,如今保持沉默,极为反常。 李孤冰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举止反常,只是他一则痛心王文君作恶,二则愧对云道华,再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是毫无办法了。 李孤冰心里不安宁,柳籍不问,至少让他觉得无须分神应对,暂得索性不管其他,凝神留意周遭,以护大哥周全。 柳籍凝视李孤冰背影,但见落寞之中,隐隐亦有一股剑气,迫散四野,令人生畏,不由赞道,“三弟十数年来练剑不辍,又得凤皇指点,剑境已臻成熟。” 柳籍并不知赵询是否谙于剑道,所言“指点”,指的是十五年前,赵询曾说李孤冰所舞剑法,“落雪为表,旨在幻踪”,李孤冰闻此,如获至宝。 三人行至彤云道,已是黄昏入夜时分。李孤冰记得附近有座破庙,周遭石栏颇多,倒是憩息的好所在。果不其然,三人再走片刻,道路变宽,在林木之间确有一座庙宇,周遭石栏凌乱,竟也是个伏击的好地方! 龙秋蝉哼哼冷笑几声,提了几分精神,跳下马来,正要打开囚车帮柳籍解下枷锁,忽地听见李孤冰促声喊道,“小心!有杀气!” 话音未落,石栏后即飞出三十来个蒙面杀手,朝着龙秋蝉冲杀过来。龙秋蝉来不及开锁,骂了一声,抽出腰间双刀,右手一劈,便将车锁劈断,与此同时,左手扬刀一格,右手接着挥刀一斩,便将攻在最前头的蒙面杀手送到佛祖跟前! 龙秋蝉轻易斩杀一名敌手,不由得精神一震,瞧了瞧手中双刀道,“还没完,咱们一起护卫大将军!” 首攻者抢战,不慎丢掉性命,倒让龙秋蝉稍稍大意,余下三十几人不敢造次,配合有致,龙秋蝉一面护着柳籍,一面挥舞双刀,好不容易又斩杀对方十来人,自己也汗流浃背,显然此前的大意让他吃了些亏。 步战其实也非龙秋蝉所长,好在对方阵中并无特别突出的高手,龙秋蝉一时并无险情,但对方久攻不下,依然纠缠不休,龙秋蝉怒火中烧,望着双刀悲愤难抑,暗道,“若我没有击晕大将军,及时出去,阿舒和少陵就不会有事!” 龙秋蝉在洛园便后悔莫及,此时悲怒,眼眶一红,叫道,“少陵,阿舒,你们惯使双刀合璧,小龙叔今日便教你们合璧,杀光这些败类!” 龙秋蝉这一怒,稍稍忘我,对方一人抢了一招,一刀穿进囚车,柳籍上了枷锁,脚却是自由,眼见一刀贯来,一抬一踏,便将对方利刀踩在脚下。那人抽刀不得间,龙秋蝉怒喝一声,跟着刀光一闪,那人厉声惨嚎,原是握刀之手被削了,犹不及再嚎,刀光又一闪,竟已是身首异处。 余者但见龙秋蝉下手狠绝,登时心中惴惴,无如前时那般勇猛奋进了。龙秋蝉却看不到对方惊愕惧怕,挥刀又上,猛地背后受力,又闻衣服撕裂之声,心下一惊,回头一看,却是柳籍一脚踩着他的衣袍,不给他动。 龙秋蝉愕然道,“大将军,你踩着我的衣袍作甚?” 柳籍悲而不露,道,“对方虽来加害,却是同胞手足,你已得势,能护我周全,便不必咄咄逼人。” 龙秋蝉愤然道,“他们害死少陵阿舒又怎么说?” 柳籍见龙秋蝉说破,摇摇头,不说什么。 “哎!”龙秋蝉虽气不过,但也不敢抗命,只握着双刀,与对方众人各自警惕。 柳籍悲而不露,却悲从何来呢? 回头说来,众人围攻龙秋蝉和柳籍,李孤冰为何不见动手?诚非他不愿动手帮忙,只是他在彼时也要对付逼身而来的强敌。 此番伏击极有章法,在那三十来个普通的蒙面杀手飞出袭击柳籍的同时,另有两名高手直向李孤冰袭来。 李孤冰见来者不善,当下飞身跃马,落雪出鞘,后发先制,封住对手剑路。那两人剑法毫无保留,看来深知李孤冰绝非易与,但同时难免暴露剑法来路,李孤冰此前虽不曾真正和对方交过手,但在洛园他出手阻止卫朝英剑势,所以他很快认出其中一人便是卫朝英,这不由得他不吃惊,暗呼一声道,“二哥,你到底要做什么?” 王文君此前当着李孤冰的面挑拨柳籍与郗道遇的关系,李孤冰看在眼里,十分气愤,不过他也只是认为王文君要跟柳籍较劲,手段龌蹉而已。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李孤冰已然混乱了,连带剑法也跟着乱起来。 卫朝英和另一个蒙面人本处在下风,此时抓到机会,反守为攻,李孤冰心绪混乱,勉力招架,当此之时,变数又生。埋伏已久的最后一人眼看卫朝英和队友久战不利,乘机杀出,不巧遇上李孤冰心乱之际,变“乘机”为“趁虚”,李孤冰瞬间便中了一刀! 不错,一刀。 而且是鬼刀! 柳籍在囚车上除了注意身边的险情,也十分留意李孤冰那边的战况,在他眼里,那两人比跟前的三十几个更危险百倍,因此鬼刀手偷袭,他自看得分明,紧张得大叫一声,“孤冰留心!”猛然又发觉偷袭之人所使兵刃竟是鬼刀,当下一惊——在西壤,三千桐曾提及遇袭、鬼刀诸事,回京又遇大变,时下又有三弟郁结,千百光景,历历在目。 柳籍是何等人物,很快便想到事情或与王文君有关,但他不愿相信,也不能相信,绝对不能! 但心中的悲苦却出卖了他。 鬼刀手现身,却反而让李孤冰冷静了。 (本章完) 正文 第241章 八十六:名逝烟 “事已至此。” 李孤冰确实是这样想的,既然事情已经到了绝地,他没有理由再想别的事。李孤冰冷静应战,但不得不提一句,卫朝英和另一人双剑夹击虽在下风,却并非完全的下风,李孤冰要取胜,百招之内几无可能。 鬼刀手不在卫朝英之下,三人合围,李孤冰渐渐支绌了。 李孤冰十五年如一日,不曾怠惰,勤奋练剑,但敌不过公务繁忙,他再勤奋,用于练剑的时间却也不多。因此十五年来,他的剑法虽大有长进,内力也精进不少,但于幻踪剑理却始终未能全然突破,领悟最后几招的心法。 柳籍和龙秋蝉见李孤冰支绌,暗暗焦急。那些蒙面杀手却因首领占据优势而鼓舞,蠢蠢欲动,围着龙秋蝉。 “你使一招鹤鹞分岭,同击双剑,翻身左脚作钩,踢开弯刀!” 李孤冰乍然闻得一语,来不及思考,照着做出动作。李孤冰十五年来未能领悟幻踪最后几招的心法,但于全部招式和前面的心法早已领悟入骨,其实他只要被点开心窍,余下之事,应也不难了。但他受制于公事,虽然勤练不辍,到底心有旁骛,况且只练不战,要从变化中偶得灵感,领略至理,无异于天方夜谭。 卫朝英三人虽也听到指导之声,但李孤冰应声出招,他们三人竟都回避不及,接连中招受创,心下大惊。然而此战有胜无败,三人互相照应,又都暗暗防备,只待神秘人出声指导打哪,便都收势互为防守,也不管其他变化。 “你使一招灵飙飞动,打他们握剑之手。” 李孤冰知道“灵飙飞动”绝不可能打手,闻言当即领会,使出一招“灵飙飞动”,一剑三式,刺着卫朝英三人的肩胛。 神秘人但见李孤冰悟性了得,再出声时,已不是指导使这招,接那招,却是念了四句口诀,“一剑杳然钩渊月,回顾生命有新林。雪落一片真干净,大道终归本天心。”当是时,李孤冰心境澄明,灵泉翻涌,了悟新境,再出招已无滞碍,加之卫朝英三人肩胛受创,持剑吃力,三人很快被封住穴道,动弹不得。 与龙秋蝉对峙之余众见状忽地都横剑自刎,惊呆了龙秋蝉。柳籍皱眉不忍,李孤冰则是悲不能已,跑上前来,呆看许久。 回过神来,李孤冰转身向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拜道,“承蒙高人指点,不才李孤冰,恳请高人现身一见。” 于一阵清风中,一人负手而立,倏然而现。 李孤冰竟没有看清楚对方是怎么出现的,柳籍和龙秋蝉就更百思不得其解了,唯见眼前之人穿着简单,内里是一件灰衣,外头披着一件黑衣。 李孤冰愣神片刻,回神时看着对方,只觉对方年纪与自己相仿,不敢妄自称少,只深深一揖道,“不才李孤冰,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淡淡道,“在下名逝烟,见过大将军阁下,尚书阁下,将军阁下。” 名逝烟连作三揖,风轻云淡,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三梦盛名,谁人不知?龙秋蝉“啊”了一声,毫无顾忌道,“你便是传说中的那个梦尘名逝烟?我听说你不出门的,怎……” “秋蝉,休得无礼。”柳籍出言,即又抱拳一揖,道,“在下柳籍,方才多亏阁下出言相助,幸会。” 龙秋蝉“哦”一声,接道,“对咯,我姓龙,久仰梦尘大名,幸会幸会!” 名逝烟便补充道,“龙将军,幸会。” 李孤冰几番感谢,一则谢名逝烟助他制敌,护得柳籍安全无虞,二则谢名逝烟传授剑法口诀,令他醍醐灌顶,大有进境。 名逝烟并没有多说什么,倒是李孤冰继又问道,“先生既知幻踪奥妙,想必与在下恩师相识,在下可否恳请先生告知在下恩师名讳?” 名逝烟闻言眉宇凝愁,淡淡的道,“我也不知他叫什么名字,他啊……”名逝烟幽幽地遥思起来,不觉的轻轻叹道,“是绝代的公子,……” 李孤冰望着名逝烟,莫名悲伤,一时间各种事情又涌上心头,果真五味杂陈,几乎抑制不能。名逝烟似能感应李孤冰心声也似,承诺护送柳籍至玉龙殿。 李孤冰不明白名逝烟为何不说护送柳籍至京师,却直说护送至玉龙殿,道,“皇宫护卫森严,先生如何得进?” 名逝烟道,“李尚书,这个香囊你拿着。护送大将军至宫外,我会给你讯息,届时只要打开香囊,我循着香味便可找到你所在之处。” 李孤冰见名逝烟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却也顾不了这许多,当下谢过,又拜别柳籍,先行赶回洛阳。 柳籍心中已料得七七八八,没多说什么,只叫李孤冰放心,李孤冰只觉鼻头一酸,上马急驰而去。柳籍其实也不知为何会说出“放心”二字,或许他不仅知道诸多事情都与王文君有关,更猜到云道华病重。 柳籍预料不差,但他不想任何料想变成真实。倒是龙秋蝉依旧懵懂,虽知事情与王文君有关,但觉得没必要为一个小人忧郁若是,所以李孤冰说要先行回京,他很不屑道,“小鱼虾米还能扑起什么浪么?” 李孤冰不答这话,柳籍则出声教龙秋蝉呆一边去。待李孤冰离开,柳籍长叹一声,随即命龙秋蝉去将卫朝英等人的面罩摘掉。 龙秋蝉摘掉卫朝英和耿新回的面罩,已有心理预期,只哼了一声,待要摘去鬼刀手的面罩,柳籍突然喊停,“秋蝉,罢了!” 龙秋蝉又哼一声,回到囚车旁,望着地上许多尸体问道,“大将军,这些如何处理?” 柳籍道,“埋了罢。” 龙秋蝉讶道,“我?”一面上车要帮柳籍卸掉枷锁,柳籍不允,龙秋蝉便道,“吃了饭再说。” 柳籍道,“我不饿。” 龙秋蝉哼一声,向地嗔道,“你们可真能耐,自个儿一死了之,却不让活人安生!” 柳籍叹道,“人已死了,秋蝉,不必多言。” (本章完) 正文 第242章 八十七:死知己 龙秋蝉气不顺而已,应了一声“好”,又瞧着那些死尸道,“本将军就积点德,把你们埋了,教你等入土为安,来世做牛做马,莫做小人属下。” 柳籍无法,任龙秋蝉怎么着去了。 龙秋蝉望着地上三十多具尸体,茫然无措,回头又跟柳籍道,“大将军啊,你瞧瞧,这么多人得要挖多大的坑啊?” 柳籍道,“只管去挖。” 名逝烟接道,“龙将军,你去找块地便是。” 龙秋蝉在林子里找了块坡地,将名逝烟引去,指着坡下道,“就埋在下面。” 名逝烟道,“也好。”说着叫龙秋蝉退开数丈,双掌凝气,轰然击出,地动山摇,龙秋蝉愕然一阵,跑近一看,便瞧见坡下凭空出现一个大坑,又一阵愕然。 柳籍在远处也感受到震动,问跑回来的龙秋蝉方才发生何事,龙秋蝉据实以告,因心生敬重,并未添枝加叶,柳籍却不大敢相信,叫龙秋蝉解锁,亲自看了,也自惊叹不已。 此事绝非人力可为。 柳籍素来仰慕赵询神仙姿态,此番遇到名逝烟,已不能说仰慕,而是恍若遇到真正的神仙一般,言语固无法形容了。 柳籍此时竟也只能接续之前龙秋蝉的话问道,“梦尘怎会出现在此?” 名逝烟道,“是玉楼的安排。”柳籍远不如李孤冰了解江湖武林人物,故而不知“玉楼”是何人,名逝烟体贴补充一句,“玉楼是在下的外甥。” 柳籍仍旧一头雾水,却也怪不得。 此话还要回笔一叙。 白玉楼曾与冉红裳一同造访梦尘山庄,在前文有详细描写,但在辞别名逝烟的前晚,白玉楼曾找上名逝烟说了一通话,那时不曾细表。 名逝烟见白玉楼不请自到,心中已有准备,不料白玉楼却拿出一个锦囊递给他,名逝烟不明就里,询问缘故。 白玉楼神秘得很,笑道,“自古神人,有受天命,兼济天下。舅舅,这个锦囊内中所书关系重大,请您务必在某时某日打开,照着锦囊所书,做一件好事。” 名逝烟不问世事已久,但并非冷漠避世,接过锦囊道,“你是玉奇,固有奇妙所系,既然关系重大,舅舅届时破例走一遭。” 白玉楼拜谢。 白玉楼始终不提兰天香,名逝烟倒是有些意外,他本以为白玉楼是为哥哥妹妹还是姐姐弟弟来追问清楚的。 名逝烟见白玉楼不提兰天香,也不告退,淡淡一笑,“天香巳时生人,你是辰时,天香元是妹妹。舅舅为了天香开心,说了一个谎。” 白玉楼笑道,“天香妹妹高兴就好。” 名逝烟道,“但彼时我见你愣住了。” “呃。”白玉楼猝不及防,如实道,“不瞒舅舅,玉楼当时确实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总以为我是哥哥。” 以上故事,名逝烟只简略地把托付锦囊的过程说了,柳籍感慨不已,“江湖之大,果真奇人能士辈出。当年我与二弟发誓广罗天下寒士,时至今日,成效不过十之一二。” 名逝烟道,“大将军过谦了。” 柳籍遇良才亦不能无视,况乎奇绝之才,当下邀请名逝烟重出江湖,并以赵询为例详加劝说。 名逝烟婉拒道,“在下纵能以一敌万,也远不如大将军以一敌国。天下有大将军,足足可矣。区区在下,无心世尘。至于佐帅,吾心向往之。” 柳籍闻言心想凤皇啸傲山林而去,其实和梦尘不可谓不同道,苍茫远视,心中甚是寂寞寥落,叹道,“如此,也罢。” · 卫朝英三人本也抱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但因被李孤冰封住穴道,动弹不得,随后又见了种种事,已无当面求死之意。何况柳籍叫他们继续押送,成全忠义,三人惭愧无地,哪里还有脸皮求死?其中最为难的却是名逝烟在旁,他们根本毫无动手的机会。 鬼刀者心知自己的身份迟早会被识破,王文君的阴谋也会败露,届时必死,在名逝烟为他解开穴道后,自己把面罩扯掉,跪求柳籍保他家小。 龙秋蝉前时隐约猜出鬼刀者身份,此时照面,当真气急败坏,闻言过去揪住鬼刀者乱打一通,被柳籍止住,犹不解恨,骂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还有脸说这些话?” 鬼刀者哼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龙将军,我为的是自己的前途,错是错了,我不求己生,但求无辜妻儿免遭就戮,也不成吗?” 龙秋蝉怒道,“不成!” 柳籍叫龙秋蝉退下,心中悲痛不已,眼前之人,也是他麾下爱将! 柳籍不无灰心,问道,“你有的是机会刺杀本帅,为何在西壤时却不动手?” 龙秋蝉即接过话头,讥刺道,“妙极妙极,大将军爱你之才,对你信任有加,你若暗下杀手,当真神不知鬼不觉呐!” 鬼刀者此时又何惧讥刺,只是也不知如何对答。 柳籍又道,“你们刺杀本帅,并未成功,不论死罪,为何言死?” 鬼刀者道,“事情怕是泄露了,不然小郎何以忽然出现?” 柳籍道,“没有我的允许,小郎不会乱来。” 鬼刀者却道,“那也不见得。” 龙秋蝉怒道,“你怎么跟大将军说话的?” 柳籍道,“如何不见得?” 鬼刀者道,“小郎追来,必是寒无衣漏了口风。小郎以照料病重的尚书夫人为由,闭门谢客,原只为赶来救助大将军。他行色匆匆,可知尚书夫人情况不妙,而造成悲剧的推手,小郎能轻易放过么?” 柳籍闻此愁眉一聚,不知是恨是悲。 诸人一时无话。 龙秋蝉怒视卫朝英和耿新回,质道,“你们呢?为何不说话?” 卫朝英不让颜色,凛然道,“士为知己者死,有何言哉!” 柳籍脱口而出道,“你们知道二弟的计划吗?”人在防备心下降之时,下意识也更容易显露,柳籍道出一句,收口不得,心下黯然。 昔日王文君让卫朝英和耿新回督行,拖慢犒赏辎重队伍,无论西壤之战胜败,都能在抵达时不在进攻或撤退之际。 (本章完) 正文 第243章 八十八:爱恨交 卫朝英与耿新回遵令行事,并不知王文君阴谋。王文君安排公子霜钟赶赴西壤之举也令耿卫二人颇有疑问。耿卫二人知公子是凶手,而王文君说此举是一箭双雕,二人便不说什么。 耿新回道,“小人与朝英受命于恩公。” 柳籍道,“我知道了。” · 李孤冰连夜疾驰,过城关时亮出身份,一路无阻,很快回到洛阳。他不知司空百草是否已被请到府里,忧心云道华病体,以至于几乎是冲入尚书府。府人见他回来,顿时一动,齐向他靠拢。 这不是好的预兆。 李孤冰心里“腾”的一下,疾步赶到云道华所在的病卧。推门进来,第一眼看到的自是在床边服侍的林拂。两人照了一眼,林拂目光泛动,似乎要说什么,毕竟转头又看向躺在床上的云道华。 王依急切地唤了一声“小郎叔”,李孤冰不知道有没有应,人已到了床边,见云道华病弱之态,即握住云道华的手,柔声唤道,“道华。” 云道华心里是要笑的,毕竟等到了,轻喃道,“小郎。” “你……”李孤冰没能继续说想要说的话,抱住云道华悲泣不已。 林拂抱住王依,也自哀哭。 “姐姐为见你最后一面,一直坚持。” 林拂低声说了一句,不敢看李孤冰。 李孤冰问道,“司空神医来了吗?” 林拂摇摇头。 李孤冰有些错愕,但很快又恢复,也不追问,心知其间必有原因。 林拂解释道,“小甲回报说神医不在阁里,小乙还在百草阁。” 小甲是据实而报。 当日他和小乙拿了李孤冰的手书和信物,赶去金陵求医。无奈事与愿违,两人并未见到司空百草,连秦叶医也未得见,只由百草阁门人告知司空百草和秦叶医早已出门,不知何日归来。 小甲让小乙留下等候,自己先赶回报信。 李孤冰没说什么,也没安排人把小乙召回,只立起身道,“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回来。林拂,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林拂愣了一下,想问李孤冰到底在做什么事,毕竟知只道,“好。” 李孤冰确实是找上王文君去了。 王文君将身边精锐都派出去了,欲毕其功于一役,此时还不知李孤冰已成功救援柳籍,见李孤冰气冲冲地找上门来,本不以为意,但见李孤冰戟指质问,“王文君,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王文君一怔,反问道,“我要说什么话?” 李孤冰怒极,虎目含泪,抑制许久才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王文君越听越觉得奇怪,若为旧事,李孤冰不会如此,那必是有新的慨然、悲情,思及此,当即浑身一震,语气也略有颤抖,问道,“弟妹她怎么了?” 李孤冰闻言一愕,但很快撇开头道,“你不必假惺惺问候,转移话题。” 王文君心中生起一阵悲苦,叹道,“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其实都无甚区别。只是你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叫我一声二哥而已。” 李孤冰闻言心中也是一痛,却道,“不必你来提醒!”言罢转身离去,回府后即发丧。 噩耗突如其来,举朝哀悼。 郗道遇领文武百官吊丧,又发诰书不谈。 却说柳籍在半路上得知消息,心中滋味繁杂,重重地向洛阳方向拜了三拜。龙秋蝉到此时才猛然回过神来,思想李孤冰此前苦闷之状,大叫三声,怒视卫朝英三人,只恨不得一拳一个,打死他们便了。转念一思,又觉对付鬼刀者,一拳打死太过便宜了,要生吞活剐了才解恨呢! 鬼刀者听闻消息,微微一叹,有惭愧之色,但见龙秋蝉怒目相向,心中傲气却陡升起来,瞧也不瞧龙秋蝉一眼。 卫朝英和耿新回只觉事情糟糕,相对无语。 柳籍欲尽快赶到洛阳,脱下枷锁,与名逝烟先行。留龙秋蝉独对卫朝英三人,柳籍并不放心,名逝烟心领神会,锁了卫朝英三人的功体,两人这才离去。 御风而行。 柳籍自认世上无任何脚力可以与疾卢踏烟比敌,待见了名逝烟徒步御风之态,不由得也暗暗吃惊——他听说过三梦之名,但江湖传说,纵然真有其人,也不见得真有其事,柳籍在素衣之时,对江湖传闻已是置之一笑,不多过问,铁衣戎马后,也只对赵询倾心折服,一并相信谢飞絮身怀绝技,但也在“真实”的范畴内。 名逝烟展示给他的,虽真而幻。此后因一直找不到赵询,柳籍毕生都不曾全然认为此番际遇完全真实。 柳籍担心李孤冰,更是纵马飞奔。 名逝烟不急不缓地跟着。 · 李孤冰当然愤恨,自不甘心,他知道柳籍很快也会被带到京师,时间刻不容缓,所以在云道华入土后的第二个深夜便潜入相府搜寻私密文书。“二哥,是你先对大哥不义,休怪我无情。” 李孤冰怨恨之间,也不念后果了。——这后果,是王文君伏罪后,林拂如何自处?王依如何面对? “二哥,是你逼人太甚,可怪不得我!”李孤冰来到府外,兀自又低念一句,这才纵身一跃,悄悄潜入。 李孤冰武学造诣非凡,但若有卫朝英等人守卫,潜入森严的相府盗取文书,也非易事,好在此时精锐全出,李孤冰潜入相府,如入无人之境。 李孤冰首先进入王文君的书房搜索,却是无果,再来便是王文君卧眠之所。王文君时已入睡,根本察觉不到李孤冰潜入。李孤冰也不含糊,见着王文君躺卧安眠,即上前出手一点,王文君如做噩梦一般,差点惊醒,但眼前一黑,便昏晕过去。 李孤冰燃起火折子,整个房间便透亮起来。王文君平素十分勤政,日理万机,彻夜未眠的时候也是有的,半夜忽起掌灯,再正常不过。何况相府守卫森严,此时要守夜的护卫怀疑房内发生异状,倒是为难了。 掌灯之后,李孤冰转头去看床上的王文君,只见床上躺卧之人一脸愁容,额头上因惊吓也罢,心虚也罢,闷出许多冷汗,令人不忍久视。 (本章完) 正文 第244章 八十九:小郎悲 李孤冰却突然睁大了眼睛——他猛然发现床上躺着的不止是王文君,还有王依。 李孤冰也不知为何在还没有潜入王文君卧房的时候,就下意识地认为王文君必然是孤身独卧,此时发现王依呼吸均匀地偎依着王文君熟睡,李孤冰浑身一震,随即眼眶一热,凝视王依甚久。 “二哥为什么会和依儿睡在一块?” 李孤冰暂时想不通。 “林……她,她一个人吗?”李孤冰以前从未有想过王文君和林拂之间有什么不妥,他虽知两人时常分居,但夫妻二人相敬如宾,绝不是虚情假意。 李孤冰重情,但他远不如王文君冷静,所以他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而且与其说是不明白,不如说是他从未静心去透彻过事情内在的肌理——他怕。 在卧房搜寻一遍,也无所得。 李孤冰不相信。 心思再缜密,也不可能不留下一丝纰漏。或者不如说,正是因为心思缜密,才一定会为自己留出后路。阴谋合作,说到底是互相利用,又怎可能帮助对方毁灭罪证? 李孤冰要找的不止是王文君的私密文书,更重要的是查明有什么人牵扯进来——他决心要将阴谋者似拔萝卜一般地全都揪出地面,昭告天下! 再次搜寻,仍旧一无所获。 焦虑之余,李孤冰突然想到别园酒室。 不错,别园酒室,林拂卧房…… 那并排放着的两个书架! · 李孤冰站在别园酒室旁的卧房门前发呆,心中却是忐忑难安。为什么忐忑难安?因为他潜到别园后,脑中不知怎地就忽然冒出一句话,“李孤冰啊,你来这里,到底是想搜寻秘密文书多一点,还是想见林拂多一点?道华才入土,你这样做,可对不对?” 说不得,无论如何也要帮大哥争取赢面!——但他何尝不明白,郗道遇爱甚柳籍,怎会因几句谗言就毫不留情?召回京师,轻则责问几句,重则继续贬谪,扳回面子而已。 “但我就是容不得大哥磊落之身,受上一点风尘委屈!”李孤冰觉得没有什么更比这个理由霸道无论了,底气一足,即潜入林拂卧房。 林拂也已睡下。 李孤冰颤颤地走到林拂床头,不敢点灯,凭着夜视之能,凝视林拂,不知不觉,双目里悄然冒出泪来。 良久,李孤冰猛然回神,转身到书架上寻找暗门开关,花了不少功夫,才注意到书架上有一本另类的书——是王文君最常研读的《经府》。 “二哥的书怎会在这里?”李孤冰疑惑,寻思道,“是了,这里虽然归于林妹妹名下,但毕竟是二哥允诺的。二哥来此作客,自然也带些书籍进来,只是林妹妹从来不会翻看二哥的书,所以……” 难道这本书即是机关所在? 李孤冰小心翼翼,将书本抽出,忽然一声响动,吓人一跳。好在林拂没有被响声惊醒,彷佛只微微在梦中叹了口气。 李孤冰的方向正确,但依旧没拿到文书。这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不得已,李孤冰只好将书放回原位,又将书架并拢在一处,此时自免不了又发出响动。 李孤冰心中惴惴,极怕吵醒了林拂,合上书架后,即转身欲抽身而退。 “什么人!”林拂惊呼一声,李孤冰措不及防,猛地刹住脚步,又听到林拂问,“小郎,是你吗?”李孤冰担心林拂叫喊,不敢贸然离去,见身份被猜到,便回一声“是”。 林拂突然惊呼之时,尚未离床,此时听到熟悉的声音,既欢喜又紧张,并还愧疚,扯了外裳披上,起身走到李孤冰身后,肃然问道,“三更半夜,你来做什么?” 李孤冰良久不答,最后却反问道,“林妹妹,你恨我吗?”林拂闻言一个愕然,转而忐忑起来,道,“小郎?” 李孤冰微微一叹。 林拂道,“我绝不恨你。” 李孤冰道,“你以后会恨我。” 林拂何等聪慧,此时确信李孤冰和王文君之间发生矛盾,而且事态严重,但她不想插足进去,便道,“小郎,姐姐最后还是等到你了,你不要这样。” 李孤冰闻言心中一悲,即哽咽失声,“道华走了。” 林拂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唤道,“小郎。” 李孤冰止住悲泣,冷冷的又道,“很多人都会走。” 林拂决然道,“我不会走。” 李孤冰忽然觉得王文君实在是太可恨了,冷峻道,“我要走了。” 林拂奇道,“走?你要去哪里?” 李孤冰没有回答这话,隔了很久才又道,“真希望还能饮到你酿的酒。”林拂惊道,“你莫做傻事!” 李孤冰冷冷一笑,道,“绝不会。”因不甘,心中又道,“还没有扳倒他,我岂会自寻短见?”猛然回神,想起身后之人只是林拂,手肘一颤。 林拂并无夜视之能,大致只能看见李孤冰黑黑的身影,却清晰地感觉到李孤冰情绪变化复杂,几次在李孤冰悲不能自已时都想从后抱住李孤冰。 “你走吧。” · 李孤冰找不到文书,心里有些虚,因他长久以来所见的二哥,是为国事殚精竭虑,勤勤恳恳的相爷。 李孤冰向来自愧不如,心里一乱,只怕莫不是自己想多了,二哥根本就没有那么坏,他无非想跟大哥较劲。 “但他派人暗杀,这岂非是我看错眼的?”李孤冰忿然道,“他让手下大闹洛园,再给大哥戴上拒捕抗命的帽子,难道我还不知道他打的主意?” 李孤冰寻思清楚,倒抽一口冷气,“他做事滴水不漏,暗杀不成,本已失去主动,我却贸然上门质问,让他提防起来!” 李孤冰悔不该冲动行事,既失主动,也只好选择下策——跟在王文君左右——这实在是笨拙不堪,王文君甚至连轻蔑都懒得了,把眼皮子压得低低的,视李孤冰为空气。 第一日郗道遇就看在眼里,心想两人因柳籍之事互生嫌隙,也是孤家之过,第二日看见二人依旧,于心有愧,散朝后单独留下二人。 (本章完) 正文 第245章 九十:御之狂 玉龙殿上。 王文君恭谨道,“圣上留下微臣,有什么吩咐么?” 郗道遇叹道,“爱卿心中只有‘吩咐’二字吗?孤家很久没有和两位爱卿聊天了,今日无事,想好好聊聊。” 李孤冰道,“是。” 郗道遇道,“小郎,我看你情绪低落,实在不好。道华此别,孤家大感悲痛,但也须知节哀顺变,好好生活,才能让别者安心。” 李孤冰见郗道遇自称为“我”,很是惊讶,忽又一恍,心想:圣上的意思,难道是不怪大哥了?如此一来,联想此前种种事端,顿觉眼眶一热,哀哀地不能言语。王文君代为谢恩,又道,“圣上,孤冰会谨记教诲,好好生活的。” 郗道遇闻言,心想文君刚正,小郎多情,于今所视,应是小郎对文君有所误会,思及此,不由一叹,开诚布公道,“此前是孤家偏听,待惜卿回来,我自会同他说清楚。” 李孤冰道,“是。” 郗道遇见此,不无落寞道,“小郎,你还怪着孤家是否?” 李孤冰忙道,“臣不敢!” 郗道遇一叹,正待要说,忽闻得空中传来一语,“李尚书,打开香囊罢。”在场三人一齐吃了一惊,郗道遇奇道,“哦?这是哪里来的声音?” 王文君自是不知。 李孤冰先吃一惊,转即大喜过望,心气十足道,“是大哥到了!” 郗道遇大惑,“惜卿?” “不错!”李孤冰大是振奋,又道,“圣上,容微臣先打开香囊!” 郗道遇不知何意,只道,“好。” 王文君兀自思索,心道,“果然事败了吗?如此说来,我全盘皆输了。”又看了李孤冰一眼,“孤冰已知如此,何必节外生枝,请来高人如许?” 王文君只想无端出来一个高人如此盛气,必会引起郗道遇猜忌,却不想李孤冰彼时心系云道华,若不然便无现在际遇。 郗道遇看着李孤冰打开香囊,猛然间,一股清雅兰香扑鼻而来,令人痴醉。郗道遇心中甚怪,只道前去拿人的是王文君府将,此番怎不是王文君报讯,却是一声无端空响?虽不解,郗道遇却想李孤冰和王文君近日嫌隙,听两人解释,不甚靠谱,待柳籍上殿,再说不迟。 如此,郗道遇即命孙来道,“你出去引路。” 孙来领命退出玉龙殿。 李孤冰猜想打开香囊的作用是指引方向,回想名逝烟豪言,又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毕竟不觉,静静地伴同在郗道遇身侧,等待柳籍入殿。 且不说玉龙殿上三人,却说宫外,名逝烟与柳籍并立,深秋初冬,萧瑟早风,一人心中寡淡,一人则心潮暗涌,百感交集。 柳籍进京直奔尚书府,不见李孤冰,祭拜尔后,才和名逝烟向宫城行去。此时已是退朝时间,柳籍经由名逝烟神通,得知李孤冰还在朝上,心中酸涩,惭道,“若非我当日胡来,忤逆圣言,便不会有今遭之事。我受皇上恩宠,得性嚣狂,却害了身边之人。” 柳籍自上枷锁,与名逝烟并行至宫外。 守卫见柳籍一身枷锁,皆自吃惊不已,即命人传报,柳籍也自候宣。 名逝烟道,“大将军,和草民直去面圣即是。” 守卫闻言大恼,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口出狂言?” 名逝烟淡淡道,“既是大胆,有何不敢?”说罢浑身一荡,一股气劲即由内而外,绵绵侵染而出,迫得守卫等众连连退后,靠近不得。 十米之内,名逝烟携着柳籍如入无人之境。 柳籍本是吃惊的。 名逝烟只轻轻道出一字:走。 柳籍竟似无力反驳,慢慢地跟着名逝烟前行。 孙来小跑而出,早听到喧嚷声,很快又迎面看见名逝烟带着柳籍驰来,大吃一惊,慌得大声喊道,“什么人,竟敢挟持……” 名逝烟不想浪费时间,气劲过境,孙来顿觉浑身一沉,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柳籍忙道,“孙公公莫要误会……”也还未说完,距离已远,柳籍料想再说下去,孙来也听不见,便闭口不言,扭头看了看名逝烟,满眼都是钦羡之色。 郗道遇三人在玉龙殿里听到喧嚷,才踏出玉龙殿正门,即见名逝烟携着柳籍,飘然定在殿外。 郗道遇见柳籍一身枷锁,不觉惭愧,随后才将目光落在名逝烟身上,只见眼前之人青衫磊落,气质殊胜,眼神底定,呼吸均匀,不由得暗暗称奇,心想方才那空中之语,必是眼前之人发出。 名逝烟没见过皇帝,但识得龙袍,便向郗道遇一揖道,“草民见过皇上。”又道,“人已送到,吾事既了,各位请。” 名逝烟言罢,竟已转身。 郗道遇措手不及,猛然喝道,“大胆!皇宫禁地,岂容你说来便来,想走即走?” 名逝烟却也停下,只还背着身子,淡淡的道,“草民说来不来,即是失信,想走不走,则是违心。皇上统领天下,欲要失信违心的子民么?” 李孤冰见状暗道不妙,心想若早知他说的“护送至玉龙殿”是这个意思,我便不让护送大哥了!但事已至此,只得再想应对之策。 名逝烟并非原本就看轻郗道遇,乃是在遇到柳籍之后才觉得郗道遇做事颇见狭隘,煌煌之重,未免言过其实。 郗道遇闻言愕然良久,才道,“你说得对,孤家不欲要失信违心的子民。” 名逝烟回身一揖,“皇上明察,草民告退,请!” 这回没有试探,名逝烟身形速移,很快不见了踪影。 郗道遇将围拢过来护驾的羽林军叫退,望着名逝烟离去方向,怅然叹道,“江湖之中,竟有如此狂人!” 因此一语,梦尘之后,又有御狂流芳。 · 郗道遇回过神来,亲手替柳籍卸下枷锁,随后看看王文君,又看看李孤冰,心想有柳籍周旋,今后三兄弟重归于好,甚可乐也! 郗道遇喜悦难禁,笑道,“这下好了,你们三人先聊一会,孤家不打扰了。” 柳籍却单膝跪落,请罪道,“臣……” (本章完) 正文 第246章 九十一:第一人 郗道遇俯身拦道,“惜卿,向前之事,君臣皆有过失,这一拜,孤家不受。” 柳籍站起,王文君却躬身一拜道,“圣上,臣有别事,先行告退!” 郗道遇闻言一奇,还未答允,却见王文君转身自去,讶然太过,竟不知如何自处。柳籍同样大感惊奇,伸手喊道,“文君!” 王文君听若未闻,兀自走下龙阶。 李孤冰本以为王文君会放出什么奇策伺机反扑,不料如此,讶然无声。玉龙殿外,君臣三人默默地看着王文君离去。 郗道遇心中着实有气,看看柳籍,眼神一暗,心道,“哼,都是你带的好头!”随即袖子一甩,忿忿离去。 李孤冰暗叫不好,想追上郗道遇解释,却被柳籍拦住。 李孤冰左思右想,实在忿然,斥道,“他这招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孤冰,不要再说了。”柳籍一掌搭在李孤冰肩上,一叹,继道,“事情由我而起,让我去解决。” 李孤冰悲道,“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柳籍闻言浑身一震,看着李孤冰,却无言可对。随后两人一道回尚书府,期间并未去看王文君。 一宿无话。 柳籍也在心中揣摸王文君忤逆之举,却并不赞同李孤冰“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说法,他相信王文君不会如此小家气量,如此一来,则必另有深意。只是一夜之短,又无过往事迹参详,柳籍一时也思索不出王文君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次日上朝,一切如霹雳轰然炸响,等不到柳籍细细思索。 柳籍久经沙场,也愕然惊异,呆在当场。 话说回头,昨日王文君当着郗道遇的面甩袖离去,实在令人尴尬。郗道遇大清早起来,初冬凉气使人精神清爽,上朝看见王文君,也立即颓丧不快。 王文君出列启奏,郗道遇眼皮子也懒得抬,让孙来将奏本递上。 王文君伏跪道,“罪臣为一己之私,陷害大将军,不得不任其责。”郗道遇闻言,脑袋轰的一下,连忙翻开奏折来看,殿下众人也顿时炸开了锅! 柳籍和李孤冰则愕然相视,不知王文君何以如此。 王文君却继续道,“罪臣暗使鬼门关失守,再致西壤失守,如此大将军……” “住口!”郗道遇怒不可遏,将奏本掷到玉龙阶上,又喝道,“退朝!” 百官不敢不从,退出玉龙殿,却云集不走。 郗道遇独留柳籍、王文君和李孤冰三人在殿内。 郗道遇已从龙椅上立起,来回行走,事态严重,他心知肚明,自是坐立不安。饶是千古奇才,面对如此突袭,也不可能及时找到全策应对,何况发动突袭的人,可可是个千古奇才。 柳籍发话了,“文君,你胡说什么?”说着单膝跪地,向郗道遇道,“吾皇,文君昨日便已发病,还望吾皇明察!” 郗道遇当然想听到这样的话,忙道,“不错,快宣太医!” 王文君摇了摇头,却道,“陛下,罪臣不死,不足以吊烈士。” 郗道遇恼恨悲怨,早已眼冒泪花,指着王文君的手颤颤地抖着,却说不出话,良久才冒出一句,“你,你,你这是……” 王文君从容道,“罪臣一生,只为超越柳籍,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完成成为‘中朝第一人’的夙愿,今刺杀柳籍事败,罪臣已是穷途末路,不愿苟且偷生。” 郗道遇觉得这完全是一派胡言,“你已经是万人景仰的相爷,这还不够么!” “不够!”王文君说到这里,忽然也激动起来,“远远不够!” 郗道遇怒道,“惜卿是你的结拜大哥,也是万民崇拜的大将军,确有你不及之处,但于为政之道,惜卿则远不及你,你们两人,一外一内,是孤家的左膀右臂,本难分轩轾,非要孤家封你一个‘中朝第一人’才够?” 王文君竟傲然复道,“也不够!” 郗道遇愕然,“你说什么?” 王文君道,“我要的不是这样。” 柳籍悲道,“如今天下靖平,我一介武夫,也没什用了。文君,你要盛名在我之上,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王文君道,“怎么做都来不及了。” 李孤冰怒道,“王文君,你什么意思!” 郗道遇也想知道。 王文君最不想被李孤冰误会,此时万事将了,终是卸下心防,伏地恸哭。 李孤冰猝不及防,愕然当场。 郗道遇已不知是怒是悲,眉宇紧锁。 · “姬阮贸然出关,是辛垣无兵怂恿,大将军应已无疑问。当时我的谋划,旨在致使西壤失守,教大将军威名扫地,至于都杰尔赤能否挥师直入,平关险峻,我倒不怕。但辛垣无兵也是心思缜密之人,都杰尔赤久攻熙西壤不下,才有后来师商之事。” “龙将军请援,我也料到,早早便安排朝英和新回在半路堵截,之后龙将军被带到府里,我为他找上公子霜钟。公子霜钟曾问‘为何选我’,我回答他说‘公子高才’,这当然不是我真正的想法—— “我知道公子霜钟琴艺高超,对上大琴师师商,他也未必会输。但我绝不想看到三千桐出战,他出战,一定会赢,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后来在柳籍的陈述下,王文君才知自己早已棋失一着:若无公子霜钟助阵,柳籍反而要败退。 “因为在我心中,我想要的结果是公子霜钟战死,柳籍败退。一者,公子霜钟才是杀死族叔的真凶,他死,我便能为族叔讨回公道;二者,西壤陷落,柳籍声名必将衰落,但退守平关,又不会兵败如山倒;三者,我将真正成为中朝第一人!” 输了,公子霜钟或死或败逃,赢了,最多公子霜钟名扬,而非倾慕柳籍而且得到孟嘉鱼青睐的三千桐。这也是王文君当时的考量。 · 郗道遇竟不知这一切都是王文君暗中操作,真是既愤怒,又惭愧。柳籍问为何不叫辛垣无兵刺杀。王文君回道,“他不会照做,至少他不想在西壤行刺杀之事。” 郗道遇自愧为君,竟识不得臣子深浅,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王文君凄凉一笑,道,“柳籍夺魁那日,我便筹谋着收罗高手了,孤冰心向大哥,而且剑法卓绝,我不能不妨他。” (本章完) 正文 第247章 九十二:梦中人 接着王文君又陈述自己的计划,“我查出凶手是公子霜钟,却隐而不发,等待时机。柳籍凯旋,我已谋划下下之策:暗杀。那么首先我需要柳籍离京,以便下手,机会很快就来了。三千桐一直是我的眼中钉,他有琴绝盛名,公开钦慕柳籍,于我十分不利,而且孟皇后对他青睐有加,宫闱江湖,都会因为三千桐而更崇拜柳籍。而三千桐弱点也很明显,他能为公子霜钟顶罪,绝非偶然。我让他像我今天这样出现,又绝对能引逗柳籍的慷慨之气。” 郗道遇愣道,“所以此前你的每句话,都是在堵孤家的退路?你把孤家都算计了,孤家却骂你迂腐!” 王文君道,“我连自己都算计在内,何况其他人?”反问一句,又继续陈述,“我鼓动那些对柳籍不满的官员,一起弹劾柳籍‘大笑逍遥’,让陛下下旨缉拿柳籍回京,是暗杀的开始。” “可惜我还是失败了。”王文君叹惜,“大将军果是破军之命,更有孤冰这颗卫星万里守护。” 李孤冰接道,“如无黑衣人报讯,我也不知大哥有危险。”李孤冰的语气缓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愫在捣鬼——其实这时候的李孤冰甚至已经开始怀疑那名黑衣蒙面人是王文君故意放漏给他报信的,只是他不愿意说出来,也觉得没必要了。 郗道遇落寞之绪甚浓,问道,“在你心中,是辅佐我重要?还是实现你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目标重要?” 王文君却道,“这不是问题所在。” 郗道遇不由得不惊讶,他真是一点都不了解王文君,“那什么是问题所在?” 王文君闭眼不语,良久才又睁开双眼,反问道,“陛下还记得罪臣在桂郡治水,发生了一见事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郗道遇当然记得,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是前相公门无忌帮他摆平的。 王文君继道,“在文君心中,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比夏侯依更重要!她希望我成为中朝第一人,我就要竭尽所能成为中朝第一人,即使不择手段。如果没有柳籍,一切都不会发生。不错,我本来是想借西壤败战让柳籍下位,同时也让公子霜钟血债血偿,但事情并不完全如我所料,公子身死,柳籍犹然大胜凯旋,功高可谓震主,这时候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不让柳籍存于世上!” 李孤冰闻此怫然怒道,“二哥你!” 王文君闭眼应道,“事实已然如此,孤冰,何必呢?” 李孤冰知道王文君是指他仍将喜怒形于色,但仍忍不住怒气,“你知道你害了多少人?” 王文君长叹一声,没有勇气回答。 李孤冰怒而生悲,哽咽道,“咱们三个义结金兰,怎会变成如此?” 王文君摇摇头,哪里又能不悲?“说是义结金兰,我恐怕只是路人罢。” 柳籍闻言愕然道,“二弟,你怎会这样想?” 王文君道,“大哥,你确实待我如孤冰。” 这话柳籍自然能听出弦外之音,“二弟你…” 李孤冰伤心道,“你说得对,我待你确实不如大哥!因为你心机深沉,我无法坦诚。但我绝对没有当你是路人,我一直当你是我的二哥!” 王文君叹道,“既生瑜,何生亮?” 郗道遇失望极了,“文君,你对得起公门爱卿,对得起孤家吗?” 王文君悲道,“罪臣愧对公相,愧对圣上,愧对天下!此乃罪臣一人之过,望皇上明察,饶恕无辜。” 柳籍和李孤冰也即跪下求情。 郗道遇情绪起落过甚,站立不定,竟也颓然瘫坐在玉龙殿上,流泪口呼,“苍天!孤家有何罪愆,你要诛杀孤家的治世能臣?” 王文君自败,郗道遇退无可退,下旨将王文君押入天牢候审。临别前,王文君将一封信交给李孤冰,并道,“交给林拂。” · 此事毫无转圜。王文君罪名确凿,震动天下,相关人等,收押的收押,恐惧自杀的自杀,不一而足。 李孤冰事后追思,想起那夜潜入府中欲盗取文书时,看见王文君和王依父子同眠,彼时他很不解,此时才猛然醒悟,心中低呼道:二哥去意已决,因念时日无多,又觉有亏,所以想多陪陪依儿!我当时怎么想不到? 他当然想不到。 不止他,在王文君之下,很多人都会惊呼一句想不到。 譬如说龙秋蝉。 龙秋蝉根本想不到事情会演变至斯,此前还暗暗责怨自己不会说话做事,害得柳籍处处受人钳制,后来还因一念之差,致使祁少陵和卓舒双双罹难,他是有多想报复王文君呢?但听到王文君落马的消息,他却和卫朝英等三人一样愕然。 卫朝英和耿新回忽然觉得他们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王文君,所以回头再想,便觉得相爷每一个安排,每一着棋路,其实都另有深意。 辛垣无兵则知必死无疑了。 龙秋蝉不知如何解开卫朝英三人身上的禁制,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京城,雇了四匹马疾奔。 案情明朗,只是牵涉太广,所以也花了不少时间审判定罪。卫朝英和耿新虽受牵累,但因柳籍念二人忠勇,请收归帐下,并保证会带他二人以戴罪之身将功补过,郗道遇本就怜惜王文君之才,答应柳籍之请。 辛垣无兵为一己私利暗施阴谋,郗道遇震怒无伦,下旨斩立决。 此案家眷皆得免死罪。 · 王文君自承罪孽,并被收押,林拂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即使由李孤冰亲口告知。 林拂认为是李孤冰怀恨在心,“是不是你算计文君?你说!” 李孤冰直言,“不是!” 林拂不信,“你既说大哥也回来了,那他怎不来?”——林拂认为柳籍可以推翻王文君所谓的罪孽。 李孤冰道,“大哥还在圣上身边陈情。” 林拂不想看到李孤冰,她觉得事情太过诡异,其实说到底,她是不愿意相信李孤冰竟然真的下手了。 李孤冰也不想多言,退出相府。及至圣令颁下,林拂知是误会了李孤冰,而王文君按律当斩,她不知如何面对。 郗道遇等到终审结果,赦免了三千桐之罪,却迟迟不肯下旨给王文君定罪。只因郗道遇曾夜探天牢,与王文君有一番坦诚交谈。 “孤家有一事不明。” “陛下请说。” “你如今事败认罪,若事成呢?” 王文君据实而言。 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何况王文君从来不曾放下过天下,放下过黎民,只因最放不下夏侯依,终至又一次铸憾造恨。郗道遇悲痛不已,最后被柳籍搀扶而出,罢朝数日,连日不思茶饭,身形消瘦。 此后巨变,且看下回分解。 (本章完) 正文 第248章 九十三:刺杀局 深秋拂晓的风寒凉,尤其是在郊野别园。王文君来此办公,并不是稀奇之事。推去诸多应酬,在此别园小业,还能获得清静。 今天的别园却不清静。 王文君收拾一下便推开房门,迈步来到别园前庭,端端的,门口正中立着一个人。来者不善,感受气氛便知。 这个人王文君认识,而且算是熟悉,对方纵然突然来访,顶多算他失礼,此时的王文君却能感受到一股杀气。 王文君却一点也不怕,向后退了五步,来者跟着逼近五步。 刚刚好。 王文君先开口,“你选择在此伏击,是想杀我于悄然,不惊动任何人。因为你知道我被杀害或者我的事情败露,婉儿不好过。” 来者情知不对,但不露声色,“你几乎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到了,可惜,唯独没有算到你今天会死。” 王文君轻轻道,“不错,我确实没有算到这件事,因为我今天不会死。” 卫朝英和耿新回应声而出,形成掎角之势,一则护卫王文君,二则拦截来者。 卫朝英道,“寒无衣,你知道的所有事,都是相爷安排好的。” 来者确是寒无衣。 寒无衣在跟着王文君迈出五步后,猛然意识到不对,但他不想失去格调,所以不动声色,此时看向卫朝英,目中余光却注意着耿新回,冷笑道,“你们联手,一定能打败我吗?” “加上我呢?” 这确实令人大吃一惊。 寒无衣闻声身一侧,既让自己能防住卫朝英和耿新回,也能看见门外的情况。拂晓的天已微微亮了,深秋的天已微微亮了—— 早朝时间已经过去! 王文君竟然不用上朝! 他准备好一切了! 寒无衣看向门外,只见一人素衣金带,手中握着一柄奇怪的弯刀——那是域外的鬼刀。鬼刀者立在门外不远不近之地,说明他知道单独靠近寒无衣会有危险,也说明他相信立身的位置足可以让他堵住寒无衣的退路。 寒无衣知道真相,所以等待时机,布局暗杀王文君,反而中计,心中自是激愤,但此时再如何激愤,他也不得不思考退路了——不错,寒无衣心中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去阻止西门乱春。 鬼刀者心知此局必胜,所以并没有寒无衣那般谨慎小心,冷冷地道,“寒无衣,你今日插翅难飞,也不妨让你死的明白。在下辛垣无兵,在此请阁下伏首!” 鬼刀者正是辛垣无兵。 曾经跟随柳籍立下赫赫战功的虎将,为何却反叛柳籍,与王文君勾结阴谋呢? 正因为他是虎将,战功卓著,除了柳籍赵询,谁人可及?“龙秋蝉吗?天大的笑话!我辛垣无兵镇守边关之时,他龙秋蝉在何处?” “打突番鄙喜,龙秋蝉独闯龙潭,威风凛凛,但龙口关决战,若无我辛垣无兵冒死乔装呐喊,敌军又岂会迅速溃败?生死存亡之际,谁又想到我了?” “打都杰尔赤,又是他龙秋蝉得幸独闯龙潭,难道唤作我就不成?大将军赏罚分明,但在龙秋蝉这件事上,却令人觉得不妥了!” 但是辛垣无兵确实不知单独面会都杰尔赤会是什么情况,能像龙秋蝉吹嘘的那样与都杰尔赤对视而不示弱吗? 当初引都杰尔赤破鬼门关,龙秋蝉驰援未至,面对城下叫阵的都杰尔赤,他确实大怒,欲与都杰尔赤一战!最后却被柳籍拦下,他也没有表明自己坚持的意愿。 “我是不敢违逆大将军之命,还是心存畏惧呢?”这是辛垣无兵从来没有暗暗在心思考过的。 至于请命出阵,他在当时及事后都思考过。 一来,当时龙秋蝉驰援未至,这样功劳无人来抢,岂不正中下怀?若能擒下敌首,此功天上地下少有,大将军麾下第一虎将,便是他辛垣无兵了! 二来,引敌破关的人是他,他自然比谁都清楚,将士护国,眼看敌国雄兵压城,他辛垣无兵当真一点愧疚也没有吗?也许吧,也许,他突然热血一腾,想将功补过。 至于为何不在西壤下手,暗刺柳籍,辛垣无兵不是一般武夫,自有考量。在他眼中功名权位为首,那么自保当是首要,凡将兵之帅,进有退路,当时截杀三千桐,他认为已经是他可以接受的冒险极限。 另一方面,他是真正佩服柳籍,如果没有龙秋蝉,就没有其他任何事端了。不错,辛垣无兵常常这般安慰自己,如果没有龙秋蝉,他就不会埋怨不忿,也不会让王文君有机可乘,找上门来。 辛垣无兵既有大把时间用来反思,却从来不反思他缘何会心胸狭窄,毫无容人气量,这岂非是他本身的缺陷,而非别人的过错么? 辛垣无兵客气地叫寒无衣伏首,寒无衣当然也客气地表示不接受。卫朝英和寒无衣共事已久,早已有情,此时于心不忍起来,“寒无衣,相爷本不想杀你,只要你不来。” 卫朝英此言发自肺腑,是不舍,但汉语言博大精深,却一点不假,这句话也可以理解成一句心理战口白:你毫无机会,认命吧! 寒无衣听进耳里的是不舍,听进心里的更多是后者,有的人也许已经在心理上就输了,寒无衣却冷冷一笑,回道,“我毕竟是来了,而且,总要带走点什么。” 辛垣无兵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当知贪多嚼不烂!”说着已率先出手,将寒无衣逼到庭院中心。 辛垣无兵肆无忌惮,因为不是一对一。这不,耿新回跟着长剑一抖,并喊道,“朝英,护着相爷!” 王文君却拍拍手,一队弓弩手应声而出,列阵在前,将王文君护在阵后。 王文君道,“朝英。” 卫朝英回一声“是”,也加入战圈。 寒无衣以一敌三,情势十分狼狈,何况长剑还不是他最拿手的兵器,很快就受了十余处创伤。他算定王文君落入布局,杀人不过是囊中取物,依他个性,绝不会患得患失,还会把飞花链带在身上以防变数。可天公护佑,寒无衣事后便要赶去阻止西门乱春,所以将飞花链带上了。 (本章完) 正文 第249章 九十四:来不及 辛垣无兵事前并不知道寒无衣真正的身份,王文君也没打算什么都跟他说了,安排他时只嘱咐他不可大意。 一番打斗,辛垣无兵瞧着寒无衣剑法虽好,却也不是什么妖魔神仙,登时得意,他暗中跟龙秋蝉较劲多年,此番习惯使然,也想夺了头功,要寒无衣命丧在他鬼刀之下。 寒无衣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王文君只看得出辛垣无兵三人占尽上风,却看不出辛垣无兵招式之间,竟有抢功之意,待他看出来时,却已迟了。 寒无衣瞧见三人配合破绽,长剑直弹出去,朝着王文君飞去,卫朝英和耿新回双双回剑抢救,却也轻松。 寒无衣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辛垣无兵与王文君不过是合作关系,有卫朝英和耿新回在场,他并不关心长剑去处——他关心的是寒无衣长剑脱手,自己的机会来了! 但他错了。 寒无衣飞花链忽出,耀眼夺目,辛垣无兵不防,回救不及,好在耿卫二人及时回救,让他躲过一劫。寒无衣一招得手,跃步离去。 辛垣无兵捡回一条小命,后怕之余,却见寒无衣颇有些不堪地跑走了,心中不忿,向王文君质道,“相爷,为何不下令放箭?” 弓弩手放箭,寒无衣纵能躲过,也逃不了接下来的死局。 王文君却淡淡道,“由他去罢。” 辛垣无兵急道,“可他不会…” “不会!”王文君截住辛垣无兵的话头,问道,“他有的是机会杀我,却偏偏选择在此伏击,你知道为什么吗?” 辛垣无兵摇头以示不知。 王文君轻轻一笑,道,“他不想把事情闹大。”辛垣无兵被王文君气势压住,竟连一句也接不上。王文君抬眼望着寒无衣逃跑方向,心中暗道,“陆庭中,劳你照顾婉儿了。” 卫朝英请示,“相爷,下一步该如何?” 王文君道,“等他到了杭州再说。” · 寒无衣负伤逃走,第一时间便是赶到尚书府提醒李孤冰,不过他言语简赅,李孤冰起初云里雾里,虽有正确分析,却因放不下云道华,自己骗自己说是把事情想得严重了。 再说寒无衣报讯之后,虽也觉得王文君有意放他一马,但不敢大意,也许自己成功逃脱真的只是侥幸。 寒无衣料理伤势,随后便换了装扮,打马向西追赶——断不能让春姑娘枉杀了三千桐!寒无衣此行谨慎,一直不露行踪,直到在平城外的石头阵主动现身。 西门乱春此前确也不曾发觉有人跟踪她。 若有警觉,在破庙那次,她就应该想到背后有人,但她只是胡乱生气,最后也不多想,因为弄环之事,更莫名其妙地反而去堵截王彪三人。 西门乱春本来只想让弄环不再插手,说的不行,便用打的,她有自信让弄环动弹不得,但她没有想到弄环会以死搏胜。 其实她本该想到的,因为她当时勾引弄环,说的便是“想知道公子的事”,说明她知道弄环一心系在公子霜钟身上,既然如此,将心比心,她会为秦叶医拼命,为什么别人就不能为心上人拼命? 世上的事有时候却就是这么奇特。 当时寒无衣躲在暗处观看事情发展,如他事后所言,“来不及”,真的是来不及,弄环做事太不按套路了。 寒无衣看得明白,也因旁观,更加心知肚明,西门乱春要的是弄环束手就擒,从此退出事件。所以寒无衣并不担心西门乱春会突然下杀手,而且令他振奋的是——他深信西门乱春本性良善,如此劝说她不杀三千桐,把握就更大了,也许用不着兵戎相向。 但是不知为何,自从算计王文君失败之后,寒无衣所有的想法都错了,而且都错在未防变数。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甚或三次四次,据说可以证明一个人愚蠢。 另一说是可以证明一个人执着。 还有一种说法比较偏门,说的是以此可以证明一个人善良。因为善良的人会一次一次地选择宽容原谅,至死方休。 谁也不知道寒无衣究竟是愚蠢,还是执着,疑惑善良。 而在以死搏胜击晕西门乱春后,弄环在现场封穴止血,并剥下西门乱春的外裳穿到自己身上,这段时间至少有三分钟。 在这三分钟的时间里,寒无衣没有现身。 直到弄环离开后,寒无衣才一跃而出,将西门乱春抱到破庙安置,确认西门乱春无碍,凝视佳人,忽地一动,却是将外套脱下盖在西门乱春身上,以防着凉,最后快步离开。 寒无衣追上弄环,紧紧跟着。 弄环倒在了秋水山庄外。寒无衣心头一紧,却不敢上前,见三千桐和姚千羽一起出来,也不知是福是祸,毕竟转身去了。 折回破庙,只见地上乱躺着一件外套,却不见了西门乱春,寒无衣轻叹一声,俯身把外套捡起,拍去泥尘,又穿回自己身上。 · 寒无衣知道只要跟着三千桐,就会再碰上西门乱春,所以并不急于找人,不出所料,在石头阵不可避免的一战,寒无衣现身,西门乱春即知抱她到破庙的是他无疑,但西门乱春却从未想过,寒无衣摘了面罩,现出本来面貌后,竟是陆庭中。 所以她低呼一声。 及至后来变幻,在此不复叙述。却说陆庭中将伤重的西门乱春抱去,在平城关外竟遇到邋遢的全叶真。 全叶真邋遢是邋遢,但正是凭借此邋遢形象,令人过目不忘,更不用说陆庭中和他还有数面之缘。 陆庭中见了救星,急呼一声“五医师”,全叶真闻声被吸引住,屁颠屁颠跑过来,认出陆庭中,却有些意外似的,笑容僵住。 陆庭中没太注意,急促道,“五医师,春姑娘伤得很重,你快看看!” 西门乱春却道,“五医师,我还好,前面有要急救的,你快去!” 全叶真搓了搓胡须,自言自语道,“这家伙真的不管别人啦?” 陆庭中以为全叶真说的是三千桐,那自然是误会了,忙道,“五医师,是我的错。” (本章完) 正文 第250章 九十五:石头阵 全叶真说的是玉临风,见陆庭中揽责,不大相信,道,“哦?” 西门乱春接道,“五医师,你别听他的,是我的错,你快去啊。” 全叶真听得一头雾水,“哎呀”,没头没尾地念道,“那小子这么好人缘?”转即对着西门乱春一笑,道,“不忙聊,我帮你看看再说。” 西门乱春见全叶真笑得猥琐,微微觉得有些恶心,但她相信司空百草的嫡传弟子,绝非下流无耻之辈,便点点头。 全叶真又对陆庭中道,“陆庄主,你回避一下。” 陆庭中会意,一揖道,“有事叫我。” 全叶真看到西门乱春的伤口就知道是飞花链造成的,联想此前那些让他云里雾里的话,心知事情比自己所料复杂,也怪不得自己半天也没听懂陆庭中和西门乱春在说些什么了。 全叶真为西门乱春缝针抹药,因想着赶去救治三千桐,不得已,叫来陆庭中交待后续,西门乱春没意见,陆庭中也不忸怩作态,悉数记下配方疗法。 全叶真也在百忙中在功劳簿上记功,嘿嘿一笑,问道,“陆庄主,老道还没问呢,前面还有谁受伤了?” 陆庭中回道,“好几个,不过玉琴公子最严重。” 全叶真闻言失声叫道,“那小子还真的不管别人啦?” 陆庭中和西门乱春见此都一脸茫然,但心中已知全叶真说的是玉临风。 全叶真哼道,“你们别管了,进城养伤吧。” 话说回头,其实全叶真和玉临风早就相识相交。玉临风一路跟踪保护,在花城看见王彪和东方聪先行,心知必有遭遇战。到了平城,玉临风特意找上全叶真,希望全叶真帮他一个忙,全叶真爽快应下。 玉临风很大一部分是为剿灭洛出水身上的杀气跟来的,见有机会,自然心动,但同琉璃禅师明言三千桐必受一剑,方可化解杀劫,是福是祸,听天命而已。玉临风要尽人事,所以请来全叶真作保。 全叶真是个好事之人,玉临风来请他,免不了被刨根问底,譬如:以前可没见你这样,快说吧,有什么目的?要泡人家姑娘啦? 玉临风是个敏慧之人,医术远不及全叶真,但除此之外,全叶真却是很难赶上玉临风了,三言两语就被玉临风岔开话题,而且隐隐约约地以为玉临风已经回答过他了。 啧啧,就有这么奇呢! 全叶真撇下陆庭中和西门乱春,直奔石头阵。 · 不说全叶真,却说陆庭中将西门乱春抱回平城,一路上极尽呵护,西门乱春的心也不是铁打的,虽然不表露,却还是感激的。 毕竟凄凉居多。 三千桐的话在她的心中久久回荡着,任如何使力,亦挥之不去。 原来这一切,是因为……因为什么?西门乱春怨恨不起来,所以只有心悲。她猛然记起白玉楼,“是啊,他说得不错,一点都不错的。” 那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当日白玉楼初见西门乱春,无端说了一句:东山花好,西门乱春,姑娘的名字有些萧索。 西门乱春答:人生何处不萧索呢? 今日虽有陆庭中不离不弃,却不是她想要的,所以更觉得萧索。 秋风在此时却愈加响亮起来。 呜呜不绝。 陆庭中也知道西门乱春不愿意承他的情,但他岂是那种自卑自艾的人,“我要保护好我深爱的人,又需要什么大道理?” 话是这么说的,陆庭中却也有责怨,“如果我早早看到她眼中的绝望,我怎会自以为是,妄图用一片花飞减却春逼退她呢?陆庭中,你真该死!为什么不是你被刺一剑?” 西门乱春在风烟阁呆了那么长的时间,难道连一点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没有学到吗?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说罢了——她从来没想过要怎么安慰别的男人。 但王文君做事却滴水不漏,西门乱春可还真没想过拆散鸳鸯的人竟然会是他。 西门乱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问道,“陆庄主,相爷还好吗?” 陆庭中早已有所准备,闻言微微一笑,隐瞒了刺杀之事,又隐瞒了王文君深层的阴谋,只道,“你一走,我便跟来了,京中之事,我也不甚清楚,想必是好的。” 西门乱春略略点头,闭上眼,又觉眼泪要流出来,连忙睁开,望着煤油灯照不到的房梁高处,黯然失神,回头喃喃地忽又问道,“陆庄主,你离开之时,可见过相爷,他可好?” 陆庭中闻言一愣,西门乱春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把目光收了回去。陆庭中鼻头一酸,轻轻地道,“我没去见过相爷,想是好的。” 西门乱春努力噙着的泪终于噙不住,奔流而下,伏在床头嘤嘤而泣。陆庭中不敢过去,生怕冒犯了,只静静立着不动。 西门乱春哭得倦了,躺下睡了一会,起来时竟已是五更时分,看见陆庭中在门边趺坐守护,心口隐隐有些异样。 陆庭中为护西门乱春,只是趺坐养神,并未睡去,西门乱春从床上坐起,如此动静,他自然察觉,睁眼,起身,点上煤油灯,一气呵成,似乎练习过。 西门乱春已收回目光,任由陆庭中做他的事。 “春姑娘,漱口水。”陆庭中递上一杯水让西门乱春漱口。 西门乱春伸手接过杯子,含了一口水,漱几下,吐在陆庭中捧着的一个碗里,道了声谢,陆庭中犹在回味西门乱春微鼓着腮帮漱口的模样,有些失神,仓促间“哦”了一声,竟没说“不必客气”。 西门乱春确实为此心动了一瞬,即使过后即忘,此时此刻,却生感慨,“第一次我走投无路,是相爷收留了我;第二次我落魄成灾,却是陆庄主在我身边。” 这话中藏着遗憾,陆庭中怎又听不出来,应道,“我真不知该说荣幸,还是不幸,或者都不说。” 西门乱春道,“我不知道大哥哥原来没有看到信。”当天她痴等秦叶医不果,寒无衣曾说过,“无论如何,我认为小神医没有看到信,至少,我会这样。”西门乱春认为这不过是安慰的话,更因为是寒无衣的安慰,让她更绝望。 事实却真的如此,这岂不是天大的嘲弄? (本章完) 正文 第251章 九十六:庭中春 西门乱春语声低落,陆庭中知道她为什么低落,为什么伤感,因为换作是他,他也会在真相跟前计较为什么连外人都相信,自己却不相信? “我真的爱她吗?” 陆庭中岔开道,“现在知道也不迟啊,待你养好伤,便去找他说明白。” 西门乱春却道,“我为报相爷之恩,陷害忠良,……” “不是被我拦下了吗?”陆庭中打断西门乱春的话,心痛道,“你受我一链,便是死了一次,如今再生,不再欠任何人的恩情。” 西门乱春摇摇头,忽道,“带我走,你肯吗?” 陆庭中听得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那便是,“你有飞花山庄家业,为了我,你甘愿撇下吗?” “可我陆庭中宁为你倾尽江山,区区飞花山庄,又算得了什么?”陆庭中豪气生于两肋之间,抱拳慷慨道,“春姑娘,天涯海角,庭中愿为驱驰!” 西门乱春以前没见过陆庭中如此稚脱的一面,暗暗好笑。 陆庭中却不觉得,问道,“春姑娘要去哪里?” 西门乱春道,“我想先回京城。” 陆庭中道,“好。待你养伤几日,我便备下车马……”陆庭中其实是不想西门乱春再回京城的,至少现在,他不想,但他更不愿违逆西门乱春,也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或者可以不幸中的万幸,正可借口养伤,拖上几日,看京城的消息会传来吗。说好,西门乱春休养数日,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便赶回京城。 两人悄悄进城,回到飞花山庄。 王文君下狱,陆庭中收到消息也吓了一跳,事情太突然,陆庭中一面说服西门乱春完全养好了伤再去相府探视王文君,一面关注事件进展,不得已,只能将实情告诉西门乱春。 西门乱春为恩义,并无打算劝告王文君收手,为私情,也不愿再与王文君碰面,陆庭中教她完全养好伤再探视,其实也正中她的下怀——拖一日是一日罢。 王文君按律当斩,收押天牢,却迟迟没有下文。 陆庭中却认为是时候告诉西门乱春真相了,如果在押赴刑场那日再说,他相信从此以后他都不会再得到西门乱春的原谅。 西门乱春并不怪责陆庭中告诉得太晚,因为早早告诉,她也没有办法。 听说王文君下狱,西门乱春很急,准备去营救。陆庭中却是冷静的,劝说西门乱春从长计议,期间告诉西门乱春,王文君是自承罪孽。 西门乱春闻此惊讶不已,但很快又坦然了——也许她和耿卫二人一样,本以为多少有些了解王文君,忽然发现事实根本不是如此,所以再想任何关于王文君的事,都觉得坦然——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啊。 陆庭中又道,“辛垣无兵早已被处斩,相爷下狱日久,却迟迟不见下文,我看其间定有蹊跷。也许皇上不肯治罪,正在思考为相爷开脱之策,我们若草率行事,也许反而会让相爷处境不利。” 西门乱春赞同,“那再看看情况。”又问道,“卫大哥他们呢?” 陆庭中道,“他们情况还好,似乎是大将军保着他们。” 西门乱春道,“大将军爱才惜才,幸好有他。也不知相爷为何处处要跟大将军一较长短,噢,对了…”西门乱春忽地一转,问道,“相爷自承什么罪孽?” 陆庭中闻言一愕,此时才发现原来王文君有很多事都未让西门乱春参与其中,甚至瞒着西门乱春,再想当初刺杀王文君不成,自己安然脱逃,其间疑窦,恍然道,“相爷爱护婉儿之心意,一点也不比我少啊!” 再观西门乱春蠢蠢欲动之色,陆庭中不觉一惭,心道,“我只想我关心春姑娘,却不想相爷同样关心春姑娘,春姑娘情之切,我却犹能冷静自处,……陆庭中啊陆庭中,要春姑娘真正对你另眼相待,你还须十年呢!” · 郗道遇因为王文君之故罢朝数日,茶饭不思,其实他有所思,所思之事,乃是如何不斩王文君。王文君何其颖慧,郗道遇夜探,问他事成又待如何,却不问他谁人可接任相位,他怎不知郗道遇心中所思? 是故,王文君道,“陛下,礼部尚书吴龙时,可接任相位。”郗道遇闻言悲不能禁,退出天牢。 这日,郗道遇造访中宫,孟嘉鱼早已得知三千桐被赦免罪责,心情比之日前要好很多,但王文君之事让郗道遇痛苦,孟嘉鱼也不好受。 孟嘉鱼了解过事情始末,因此在郗道遇问她“怎么办”之时,她便猜到郗道遇的本意,看了郗道遇一眼,回道,“臣妾不敢妄言。” 郗道遇哪里还有心思做表面文章,但也知孟嘉鱼有难处,便道,“你尽管说出你的主意,孤家随便听听罢了。” 孟嘉鱼道,“圣上不欲诛杀能臣,此意朝野悉知。如臣妾身在江湖,受人恩惠,会彼人身陷困境,必援手一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也。” 郗道遇闻此言如醍醐灌顶,江湖人劫狱戏码,再好没有!“小郎必也想到此策了,只是碍于朝廷脸面,不敢上言罢。” 想到李孤冰,郗道遇又一阵欢喜,这出戏最好的人选,不正是小郎吗? 郗道遇奔出中宫,抬头一看,夜尽天明,是早朝时候了。 罢朝数日,百官却每日到朝。 郗道遇瞧见柳籍和李孤冰分列上下首领衔,抑制内心狂喜,抛出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只想打发了百官。孰知百官连等数日,终见圣颜,个个喊“臣有奏”,郗道遇莫可奈何,道,“一个一个来,孙公公,把奏本呈上。” 孙来收上奏本,呈给郗道遇。 郗道遇瞧了一眼,道,“急奏本者出列。” 当下应声而出有九人。 其中便有礼部尚书吴龙时。 郗道遇瞧了吴龙时一眼,心想最适合相位的人是王文君,接任者也当是李孤冰,王文君不可能不明白,当时在天牢,郗道遇无法出言,回头寻思来却难理解,只暗暗道:文君眼光毒辣,吴龙时或许有独到之处,孤家未曾了解罢。思及此,郗道遇又看了吴龙时一眼,正想问话,忽闻得外头大喊“圣上,不好了,不好了!”郗道遇和玉龙殿上众人齐齐一动,听那声音,是禁御将军陶后。 (本章完) 正文 第252章 九十七:文君 李孤冰侧身而立,护着郗道遇。柳籍则大步行至玉龙殿门外拦住陶后,朗声道,“何事慌张?” 陶后咽了咽口水道,“相爷被大蛇叼走了!” 柳籍闻言大奇,“你说什么?” 陶后重复一遍,柳籍根本不信,带陶后觐见细禀。陶后拜见尔后,细细禀来,众人无不惊奇愕愕,最后还是李孤冰想起十五年前王文君在桂郡治水,曾在北灵山遇巨蟒,跟郗道遇一点,郗道遇恍然一拍龙椅。 陶后所禀,有“巨蟒袭京,扫荡千家”云云,故尔郗道遇先问蟒灾,随后命柳籍率府兵救灾,自己则带着李孤冰跑到天牢所在——纵然是高高在上的明主,此时也有奢望,却奢望什么呢? 护卫天牢将士死伤惨重,生者禀明事件详细,语气愕愕,惊魂未定。郗道遇赶到灾区,所望疮痍,刺人心肺。巨蟒无踪,唯余巨蟒过处,嚎哭之声惨烈。 柳籍指挥府兵救急,百忙之中瞥见郗道遇幸临,上前禀告灾情,隐去百姓呼号王文君乃不祥灾星之语,但见郗道遇泪光泛泛,低头抱拳一礼,道,“吾皇,我去了!” 郗道遇点点头,望着柳籍投入烛火之中,慨然悲道,“文君啊文君,是孤家命该如此,此番孤家也救你不得了!” 郗道遇悲呼,是知王文君再无后路,巨蟒救罪,扫荡成灾,此后王文君就算不死,也只落得个妖人下场。 李孤冰却不肯放弃,单膝跪地,禀道,“圣上,让微臣一试!”郗道遇不知李孤冰还有什么办法,但知李孤冰豪气不减,或许真有转圜之机,便道,“去吧。” 李孤冰得令,转身去了。 · 巨蟒过处,痕迹明显,但此时天才微微亮,常人很难清楚视物。李孤冰仗着双眼夜视之明,顺着追去,如遇水路,他嗅觉灵敏,也能摸出方向,续上追踪。李孤冰心知解救王文君唯一的机会,便是杀死巨蟒,是以搏命追赶,不作喘息。但且不说李孤冰是否能追上,却说王文君现下身在何处呢? 巨蟒来救,于王文君也是始料未及的。当时王文君写好一布血书,静候郗道遇出招,听到外头一片嘈杂,心想果真如此,待看到巨蟒,却一时愕然,叫出一声“蟒兄”,便被巨蟒一叼,飘飘然起来。 巨蟒叼着王文君一路狂奔,似乎欣喜若狂,王文君却瞧着无辜百姓家舍被扫荡,多少人在睡梦中不再复醒,震动之巨,纵然是他也痴呆半晌,猛然间泪水夺眶而出。 他训导李孤冰喜怒形于色。 此时他却疯狂挣扎,怒喝着,“你这孽畜,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巧不巧,万般如此。 西门乱春觉得时机已到,伙同陆庭中劫狱,不料却碰见巨蟒叼着王文君狂奔,双双一惊,对视一眼,即施展浑身解数追赶,听得半空中王文君怒呼“孽畜”“放我下来”云云,以为所料不差。 西门乱春边追便喊,“相爷莫怕,婉儿在此!” 王文君却听不到看不明,只一个劲狂呼。不知翻了几个山头,眼前出现一片野地,巨蟒停止奔驰,将王文君放下,呼着气,眼神眷恋地望着王文君,似在讨欢。 王文君又焉能不动心,摸着蟒头,眼泪却收不住,低声道,“蟒兄,谢谢你救我。” 西门乱春和陆庭中此时也赶到,巨蟒顿时戒备,王文君却柔声道,“蟒兄,他们是我的朋友。”说着走去拉着西门乱春,以示亲近。 巨蟒果然放松警惕。 西门乱春却不敢放松警惕,问道,“相爷,这是怎么回事?” 王文君摇头不答,反而问道,“你们怎么在此?” 西门乱春如实道来。 王文君一叹,道,“你们来得正好。” 西门乱春不知此意,却见王文君转身跪下,朝巨蟒拜了三拜,巨蟒似乎受宠若惊,连连低头呼气。 天色熹微,寒风一拂,西门乱春再看王文君,但见眼前人身形单薄,不禁心为之一痛。王文君不察,只含悲道,“蟒兄,你真仗义,若我死了,你是不是会为我翻天覆海呢?” 巨蟒似听得懂,呼呼而应。 王文君泣道,“如此大造杀业,使无辜百姓死伤无数,我若活着,能饶你吗?”说时迟那时快,王文君从西门乱春腰间抽出宝剑,朝着巨蟒颈部一挥,巨蟒竟然连反应都无,一颗蟒头掉落在地,痴痴地望着王文君,似有万般不解。 西门乱春惊得呼喊不出,陆庭中本已抢身去护,因他就怕王文君会做出惊人之举,譬如自尽之类,但看势头不是,便停下来了。 王文君闭眼不看巨蟒,转身看着西门乱春,忽地长叹一声,更显凄清,道,“你想问我为何瞒骗小神医,是不是?”心知西门乱春不会作答,王文君感慨不已,“婉儿啊,小神医不爱你,如此明显,你怎不知呢?陆庄主却对你一往情深,你又何苦假装不知?我安排你去追杀三千桐,又听任陆庄主去阻止,你知道为什么吗?” 西门乱春讶然不知回答,心中却道,“相爷知道我杀不了三千桐!” 王文君继续道,“我只盼你犹能自由来去,追求可攀幸福。” 西门乱春初知真相,误会王文君利用她,甚至拆散她跟秦叶医,很是绝望,此时才领会王文君深意,忽然悲从中来,问道,“相爷,你又为何如此?” 王文君不想说太多,尤其是对西门乱春,闻言只摇摇头,转去看地上已死去多时的灵蛇,悲凉难抑,但思及被灵蛇伤害的无数条无辜生命,却又矛盾难解,忽尔向天大呼三声:苍生何辜?苍生何辜?苍生何辜啊! 话音未落,一剑横行。 这下陆庭中也始料未及,反应过来,出手时早已迟了。 西门乱春则是触目惊心,抢上去抱住王文君,极呼一声:相爷啊! 王文君道,“王文君今日不死,天理难容。” 西门乱春心知回天乏术,只悲泣道:相爷。 (本章完) 正文 第253章 九十八:十一拜 王文君淡淡含泪,又道,“我败,是死;我胜,亦死。结局无两。你们有,你们都有。我……(闭目泪下)辜负了朝英和新回……你们,要好,好好,活下去……” 至此,一朝文君闭幕。 徒留西门乱春一声悲呼:相爷啊! 痛定即思后事。 西门乱春显得冷静无比,跟陆庭中道,“将相爷送回王家,不过徒添麻烦及伤痛,相爷背负着一个不好的名声,如今赴死,不会想看到活着的亲人为他继续受苦。灵蛇救主,便让王家人有个念想罢。” 陆庭中没有其他意见,两人就地取材,把王文君火化了,收拾好骨灰,依照西门乱春的意思,是要带回岭南长伴夏侯依的。 值得一提的是,收拾王文君遗体之时,陆庭中发现了那一布血书,血书上所言都是朝廷之事,西门乱春看过之后建议道,“这是相爷对朝廷最后的忠道,咱们不能辜负了。” 陆庭中赞成,又道,“巨蟒狂灾,如今它身死,朝廷必能找到此处,咱们便把血书留在此地。一来,了却相爷的一桩心愿;二来,手刃巨蟒,聊当扯个平手。” 西门乱春知道陆庭中所言“扯个平手”是什么意思,点点头,割了一张蛇皮将血书包好,再用佩剑将蛇皮包钉在地上,这才离去。 西门乱春不想在京城这个悲伤之地多留片刻,待陆庭中回飞花山庄安置后,两人便双双拍马离京,将王文君的骨灰带回岭南清水村,撒在夏侯氏墓冢之上。如此冥冥之中,王文君夙愿得偿,也算不悲。 · 再说李孤冰奋力追赶,不惜奔波,在半路也迷失了好久,翻上一座山头,远望一处火光忽动,不由一奇,偏野之地,哪来如此火光? 忽又闻得似有悲呼之声,李孤冰不及多想,脚下已腾开步子,使轻功于林端飞跃,若不如此,火光忽灭,要再找到那处,也绝非易事。这不说着,那火光渐渐微弱,终至于消无。但李孤冰精神集中,加之天色愈亮,他已把目的地盯在双目之中,纵无火光指引,那也不碍前行。 李孤冰紧张的是那边事情已了,他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李孤冰一面赶过去,一面思索:单是二哥和蟒蛇凑在一块,二哥身上并无火种,哪来的火?莫不是有人及早现身救下了二哥?可火光曾十分巨大,却作何解? 这件事若是换在王文君身上,王文君却绝不会作无益于事的思考。十年来,王文君每每教导李孤冰为相之道,总不十分满意李孤冰的表现,但他也赞同“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百官莫不对他钦佩敬重,尊称“相爷”,却是隔了一层,至于李孤冰,人人口呼小郎,却是无隔,单在这点上,王文君自认比不上李孤冰。 李孤冰叹了一声,落下林梢,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心头不由得一紧,循着血腥快步而行,赫然看见一条巨蟒盘在林中平野,也不由得微微一惊,收住脚步。 李孤冰似已察觉巨蟒已死,但不敢贸然行事,只怕王文君处境不妙。细细观察,即发现地上插着一柄剑,再来依旧是微微一惊——李孤冰看到了地上滚落的蛇头。 这下李孤冰一跃而出,心里焦急得很,他不知究竟是王文君用地上插着的剑砍下了巨蟒的头,还是有人搭救砍下了巨蟒的头,若是后者,那二哥的处境堪堪危矣! 二话不说,李孤冰跑到巨蟒尸身旁观视,并无异样,如此说来,不论是……李孤冰忽地一拍脑袋,气恼道,“我真是愚蠢,二哥怎会带着佩剑!” 这般一想,李孤冰也不由得一喜,巨蟒已死,二哥又没有被巨蟒吞落腹中,那必是被人搭救去了!李孤冰想到这层,忽地欢喜难禁,若近看他,竟已是泪流满面。 剩下之事便是那柄剑了! 李孤冰思道:此是恩公留下的信物,教我如何复命的么? 但谁有这本事,能预测到赶来救人的是我? 李孤冰忽地一个激灵,这才发现剑下插着一个蛇皮包,三下两下拆开了,从中露出一块破布,上书决绝,最后荐吴龙时为相。 李孤冰哑然不语许久,忽地掏出怀中的一封信,那是王文君让他转交给林拂的,他担心林拂,所以迟迟没有转交,此时拿出来,是为印证心中所思。 “是了,是了。”李孤冰明白王文君遗书之意,复又泪眼蒙蒙,喃喃道,“二哥说他胜亦死,败亦死,若胜,若胜……二哥既败,便不言胜时之计较,只推荐吴龙时继任为相。”李孤冰言及吴龙时,心里又有一番,“吴龙时确有过人之处,但为相之责,二哥当知我最能胜任,往日他悉心教导,岂非为此后事?不错,那是胜时,胜时……” 李孤冰一番思量,不禁长叹一声,仰天悲道,“二哥,上智无人如你,为何偏偏跳不出一个‘情’字?” 李孤冰看过血书,心知王文君已死,再看到火堆,心中已然透彻,便朝火堆跪下,拜了十一拜。 头三拜:二哥,这是孤冰最后一次与你兄弟相呼,我会完成你的遗愿,你……安息罢。 再八拜:王文君,李孤冰在此还你八拜,从今往后,你我不再是兄弟,诸事不再顾忌,你放心去吧。 十一拜肝肠寸断。 李孤冰收拾情绪,整理现场。巨蟒无论如何都会被发现,何况他也不能不带郗道遇等人来此作别,尤其是柳籍。 火堆太过明显,他要捣乱——绝不能让郗道遇和柳籍生疑。 他要世人以为王文君侥幸活命! 他也有他的计划。 · 却说李孤冰返回复命,其时天已大亮。郗道遇得知情由,当下整顿人马,领着文武百官跋山涉水,径直又到那林野之中。一路不歇,到达目的地,文官等都觉腿脚酸麻,赫然看到巨蟒尸身,忽地都差点瘫坐在地。 郗道遇却连气也不喘一声,眼睛直愣愣地瞧着地上的蛇首。 (本章完) 正文 第254章 九十九:臧君山 如此巨蟒竟被一剑斩下头颅,要做到如斯,一者兵器极为锋利,二者斩蛇之人武学修为高深莫测,在场之人,除了李孤冰,郗道遇不作他想,而且彼时也只有李孤冰一人跟上。 不仅郗道遇不作他想,文武百官等众也不作他想,巨蟒身首异处,余者完好无损,事情了然于胸了。 但各自心照不宣。 多余的话,弄不好是要触到玉龙逆鳞的。 郗道遇不发话,没有人敢出声。 柳籍注意到火堆稍有异状,望了李孤冰一眼,也不说话。滔天大罪,弥天大祸,至今时今日——柳籍认为王文君犹有活下去的理由。 郗道遇酝酿足矣,问道,“小郎,你赶到时,看到了什么,又没看到什么?” 李孤冰回道,“圣上,臣赶到时,只见巨蟒。” 郗道遇对言,“孤家知道了。” 巨蟒的尸身如何处理?郗道遇叫人就地挖了一个大坑,日暮时分即挖好,埋了巨蟒,郗道遇将日间刻写好的碑石立在添堆好的蟒坑上。 碑文曰:蟒坟,臧君山。 臧同藏,为收存之意。 而臧本意为善。 郗道遇用意显然,却不知是否能服众。他在刻写碑文时寻求柳籍和李孤冰的意见,柳籍心存怀疑,在郗道遇欲用“葬”字时,说了“臧”字之意,李孤冰心知杜明,而且有所计划,所以一开始就建议刻写“蟒坟”二字,再无他话。 郗道遇喜得“臧”字,以为再好不过。他问李孤冰没看到什么,李孤冰没说,其实等于说了—— “斯人已被巨蟒吞入腹中,巨蟒则被小郎斩杀,尔等切勿再作他想。”——此是郗道遇想传达给百官的讯息,再加上石碑铭文,其意甚明,即:此事已由孤家盖棺论定! · 且不说臧君山众人各怀心思,毕竟按部就班,浩荡离山,却说王彪三人经过一番激荡,伤的伤忧的忧,终于了解真相,歇息一晚,翌日辞别三千桐一行,照路回京。 前头提到西门乱春和陆庭中回到洛阳飞花山庄,闻说王文君之事云云,却不有提起王彪三人的动静,按理他三人在回程时落在陆庭中和西门乱春后面,但西门乱春休养多日,怎么也是他们先回到洛阳,若知王文君之事,那是与王家息息相关的,王家岂无动作? 王文君出事,王家必然有所动作,毫无疑问。但于走路这事,按理却也有好多种理哩。现在该问的是陆庭中和西门乱春却怎反倒比王彪三人先到洛阳呢? 话说回头。 追逐一遭,只教两名兄弟受伤,自己却安然无恙,王彪心中怎过意得去?说不得,王彪无论如何也不肯让雷奔和东方聪带伤赶路,哪怕雷奔和东方聪坚称无碍,也不成。这一来,便较西门乱春和陆庭中更歇得久了。 另外王彪也不想赶得快了,又碰上西门乱春,何况弄清楚真相,这事既与王文君有关,王彪也在思考如何跟门中老母交待,毕竟兹事体大,他放得下,却不能进门直说:娘,孩儿已放下了,你也不记怨了罢。 他何曾料半路上才耳闻阴谋深沉、智力超人的二哥,此时早已酝酿着胜负后事,再待他赶几趟路,忽地听说王文君如何如何了,真真不能相信! 雷奔骂道,“他娘的这帮人什么话都敢说呀?相爷他搞阴谋,反倒自己捅破自己吗?真他娘活久见!” 雷奔号称霹雳侠,性急如火,路见不平,二话不说先拔刀,故尔打心底很不屑阴谋家,又是个直肠子,所以被路人聒得一个性起,脱口爆粗了。 东方聪豪气,但也心细,他做着少镖头,与人交道,好歹都不想得罪人,王文君是王彪二哥,这事说起来一半是王彪家事,怎能乱呼乱叫? 东方聪道,“雷兄,兹事体大,不宜妄自揣测,咱们赶回去了解。” 王彪也道,“不错。” 路上又听说罪证确凿,罪名已定云云,三人都不管,赶到洛阳西郊,其时天还未亮,待进得城来,巨蟒大闹已过。忽又闻说王文君被巨蟒叼走,一城百姓不得安宁,三人自是吃惊不已,世事须臾转变,果真无常难料。 当此之时,王彪第一个想到的地方是相府,因他听说事情出来后相府上下安然,这本来也是十分奇怪的事,但于王彪而言是幸事——他打听到百岁门也安然。 王彪更想不通所有的事了,第一想不通的便是王文君是如何做到不牵连任何人的?按说那般为祸死罪,怎能轻轻带过? 想不通便不想,王彪与雷奔、东方聪赶到相府外求见林拂。 林拂接见了这三人,被问及事情始末究竟,回道,“这事我不清楚,你们去问小郎罢。他知道。” 王彪心想,“他不跟你说的吗?”进而又想,“小郎想得透。”当下抱拳道,“嫂嫂,近来事多,还望振作。” 林拂嘴角轻轻一抿,回道,“王家的人纵然一无所有,也剩着韧性。你放心罢,我自有理会。” 踏出相府,雷奔赫赫赞道,“林娘子巾帼不让须眉也!”东方聪闻言,脑中也不禁闪过林拂冷清坚毅的面容,点点头,但心里又有所思——林拂冷清的面容和平淡的回复里似乎有一种悲绪。 东方聪心里所思,以为是因王依之故。王文君此番作为,对小小的王依而言,确实太过沉重。王彪和东方聪是同一类人,所以东方聪注意到的,他也注意到了。 王彪踏出相府,四望一眼,丈夫豪气,却不禁生出一阵落寞。昔日的辉煌,不错,昔日的辉煌——百岁门今后要经受的考验,王彪似乎已经看得到了。 回百岁门! 李孤冰已追着巨蟒去了,而且谁也不知道追去了哪。 入城之后,王彪三人就听到各种议论,各种传言,什么“克亲灾星”,什么“祸世妖人”,什么“物以类聚”,还有一句,“小郎追着巨蟒去了!” “相爷的功绩也不是凭空吹出来的,他们怎么忽而忘干净啦?”这是雷奔的不平之语,也是安慰王彪的话。 (本章完) 正文 第255章 一百:身冷落 王彪向来喜欢这个直肠子又无城府的朋友,笑道,“现在的人记性都不好,咱们先回去报个平安,让那些传言见鬼去罢!” 直奔百岁门。 王夫人听说儿子安然回返,喜不自禁,出来就抱住王彪哀哭,王彪温言劝下,禀明追查始末,王夫人得知真相大白,而公子已亡,又念及王文君败落,王家之脸面,怨道,“文君向来敏慧,怎么胡来呀?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变笨了呢?”说不得,放声悲哭。 王彪又加劝慰,雷奔和东方聪也在一旁帮腔,王夫人好歹收拾了一下情绪,抽抽噎噎的,唉声叹气不绝。 王彪道,“母亲,二哥乃人中龙凤,非凡人也,所思所虑,非我等能及。此案震动朝野,相府和百岁门却能安然,足见二哥……嗨,不提这罢!现下事情还未完全分明,孩儿入城时听说又有巨蟒之灾……” 王夫人在门中还未收到讯息,只听说外面很乱,待王彪说了,才知竟又生变,惶然问道,“那是被吃了?还是救了?” “这个却不知。”王彪道,“孩儿听说小郎跟着追去了,正要去尚书府问明情况。” 提到尚书府,王夫人叹道,“彪儿,你还不知罢,尚书夫人早前几日去了,你们登门时可要知晓礼数。” 闻此一言,王彪三人皆自一惊,“啊”一声道,“怎会?” 王夫人想着近来连连发生之事,摇摇头,淡淡道,“世事无常也。” 王彪将王夫人送回房里歇下,自出来与雷奔和东方聪商议,“这段时间竟发生如此多的事,我看咱们还是先打听清楚情况,再到尚书府拜会。” 东方聪应道,“不错,这中间有何矛盾冲突,不可不知。” 商议罢,三人分头做事,按下不谈。 · 回头再说郗道遇率众人离山,回朝后已夜了。郗道遇精神不佳,下旨发落了王文君事及抚恤灾民事宜,挥挥手道,“各就各部,都退下罢。” 朝散。 柳籍和李孤冰也拜辞而出。 郗道遇望着玉龙殿掌起的灯火,似有所感,心中却空空如也。退出朝堂,柳籍与李孤冰偕行,一路无话,分别时,柳籍忽然问道,“孤冰,你也要走了么?” 李孤冰闻言一愕,道,“大哥,二哥已经……” 柳籍拦住道,“孤冰,不必说了。” 李孤冰想想觉得也是,正要别过,忽然一个激灵,“大哥怎么不同我回府了?”想到了就要说,却只说出“大哥你”却又打住,心下恍然道,“大哥既都猜到了,自然……” “大哥,请恕孤冰……” “是大哥的错,你快走吧。” 李孤冰别去。 柳籍背负双手,望着李孤冰在夜色里渐行渐远,兀自钉立不动。洛阳城的寒风扫地而来,灰叶飘飘,从柳籍身遭划过,无所依归。 事情很快就来了。柳籍收到消息,只叹了一声。龙秋蝉却坐不住,在他心中,王文君是咎由自取,还能怪怨别人么? 龙秋蝉生气,十分生气,直叨叨,“小郎是什么人,王文君又做了什么,小郎岂会私自放走王文君呢?那些人脑子不是有病?” 柳籍终于道,“那么你要去请小神医来么?” 龙秋蝉登时被噎住。 柳籍又道,“孤冰自能理会,你别去添乱。” 龙秋蝉似乎听出什么来了,“哦”了一声,征求道,“我瞧瞧总成罢?” 柳籍没说不成。 那日郗道遇立碑封言,群臣无话,心里却或多或少怀疑李孤冰私下放走了王文君,毕竟死不见尸,想牢骚几句,却是不敢,偷偷抱怨也不敢,要防隔墙有耳。 但有人不怕,当有人把话传出去,受灾百姓中间就更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了,那些在蟒灾中变得一无所有的人,必然是带头鸣不平的。 为什么是他们? 因为他们并非生来一无所有,却是被无情剥夺了所有——亲眷、家财。 如果生来一无所有,只有一条命的人,他们会害怕失去唯一的东西,而这唯一的东西能让他争取到所有——亲眷,家财,……所以这样的人不会带头呐喊。 而如前者,他剩下一条命,就是要喊出声来的,他不怕再失去这一样东西。 但有着一条命,还可以争取到所有,不是吗? 是。 但有些东西毕竟是失去了。 而且令你痛彻心扉,永远裂开伤口。 群情激奋,越来越多的人围在尚书府外讨要公道。 李孤冰是痛苦的,他为了一个目的,重新撕裂灾民心头的创伤。在多日来的煎熬里,他渐渐体会到王文君的不自由与痛苦。 王彪和雷奔及东方聪才大概打听清楚王文君之事和李孤冰之间的牵系,正打算上尚书府问个明明白白,却听说尚书府遇到灾民围堵,当真不知所措。 王彪问东方聪,“小郎会不会那样做?” 东方聪觉得多日来的打听简直没有任何价值,茫然道,“不知。” 雷奔却道,“小郎多情,难说。” 王彪又问道,“咱们如何区处?” 东方聪道,“静观其变罢。” 但有一个人绝不会静观其变。 林拂知道误会了李孤冰,但仍不肯相见,呆在相府和王依相依度日。相府要封,下人都遣散各去,时下冷清不堪。 林拂不肯见李孤冰,是为了让李孤冰不受闲话。但树欲静而风不止,灾民围攻尚书府,声讨李孤冰故意放走王文君,其中就有一个原因是顾念“与林拂之情”。 林拂不认为是如此。 尚书府外,集结的人群听说林拂来了,都调转身子,果见林拂徐步缓缓走近,众人停止聒噪,齐齐让开一条道来。 林拂走上石阶,转身望着阶下人群,冷眼低视,“小郎斩杀巨蟒,可是事实?小郎放走王文君,可是尔等亲见?” 人群哑然不语。 林拂即又接道,“斩杀巨蟒,可算除害?道听途说,无的放矢,以莫须有之事讨伐仁义之人,能可教九泉下人安息?” 众人不知如何回答。 忽有人道,“让小郎自己出来说,如果问心无愧,躲着作甚?教一个妇人抛头露脸强自辩解,是何道理?” (本章完) 正文 第256章 一百零一:辞帝京 “是你******道理!”龙秋蝉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站到林拂身旁,喝道,“都听着了!本将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龙秋蝉是也!老子今天不吐不快!这事搁谁遇上能不悲不痛?但巨蟒是小郎唤来的吗?不是!事后拼死斩杀巨蟒的人呢?是小郎!这******放老子身上就是大恩,老子怎么不成器也懂得呼一声恩公,尔等却为着一个来路不明的消息讨伐小郎,却又是何道理?尔等若要道理,老子便跟尔等说一个!” 带头之人倒也不怕龙秋蝉,出头道,“你说!” 龙秋蝉朗声道,“王文君要害大将军,你等不知?” 带头之人闻言即拙了,道,“是了。” 龙秋蝉喝道,“那不是还是甚?小郎一心向着大将军,怎肯放过王文君?你倒说说看,若是你,你肯放过一个处心积虑要害你大哥的人么?” 带头之人答不上。 龙秋蝉又道,“你们非要小郎自己捅自己一刀才叫好?” 带头之人被这么一说,也明朗许多,当下觉得理亏,支吾起来。 人群里有人道,“我们只是听说有这回事,当时气愤,便想不到这么远。” 龙秋蝉叹一声,忽见柳籍远远立着,头皮一麻,忙道,“本将军话尽于此,尔等且考量考量,是知恩图报散了,还是以怨报德纠缠不休罢!” 带头之人来回思索,自觉毫无道理,先自退了。 人群便也渐渐退去。 林拂不胜其悲,忽见柳籍走来,忙下阶相迎,施了礼,低声呼道,“大哥。” 柳籍点点头,虎目含情,嗓音有些低沉道,“一起进去罢。” 林拂正有此意,便与柳籍一同步入尚书府,龙秋蝉瞧着没事了,这才离去。 李孤冰看到柳籍,上前拜见,柳籍道,“好了,我回去了。” 林拂奇道,“大哥如何急去?” 柳籍道,“弟……妹妹,孤冰有话与你说,大哥不打搅了,再会。” 李孤冰送柳籍出门,回来与林拂相视无言。 良久,李孤冰才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到林拂手上,“是二哥让我转交给你的,因诸事缠身,未得及时。” 林拂拿到信,便欲拆封阅览。 李孤冰阻道,“回去再看罢。” 林拂依言,将信收好,返回相府。 翌日早朝,李孤冰上奏引咎辞职,郗道遇不知怎的竟不觉有多突然,虽然他并没有事先想到过李孤冰会辞职。 郗道遇照例要问原因。 李孤冰递上辞章。 郗道遇阅毕,准奏。 李孤冰呈上血书。 郗道遇拿到血书,整个人都颤了一下,打开细看,是王文君绝然之词,至此郗道遇忽地明白过来——文君已经死了,真的死了。 那日郗道遇看见巨蟒身首异处,而无其他异状,以为李孤冰放走了王文君,所以他暗示李孤冰和他做了一场戏,做一场“证明”王文君已经被巨蟒吞食,已死去的戏。 立碑时李孤冰建议刻写“蟒坟”二字,郗道遇认为恰当,进而他想把戏做到完美,自己想了一个“葬”字,与坟照应,来个立碑封言。柳籍却察觉到蹊跷,建言改用“臧”字,郗道遇彼时认为比“葬”字好,“葬”字太过霸道,是堵,“臧”有所回旋,可疏,于今才知柳籍真正心存不舍。 郗道遇望向柳籍,柳籍默然低眉。 往下看,又是“吴龙时”! 郗道遇猛然又明白许多——小郎,小郎明知文君已死,却故意不说明白,为的便是借此引势,进而引咎辞职! 李孤冰请辞,其中有书:臣蒙昧,不知体察,致使兵事大出纰漏,有负圣恩,有负民意,忝居高位,汗颜无地。 “连你也设计孤家!”郗道遇心中一痛,但并不昏乱,转即便想到蹊跷之处,“为什么文君坚持推荐吴龙时接任相位?” “啊,是了,是了!”郗道遇悟道,“文君算到小郎必然引咎辞职,所以未雨绸缪了!……可是,可是,他怎么知道的呢?” 郗道遇不怪李孤冰“设计”他,因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王文君计谋的余波,“小郎不过配合而已。” 灾民围堵尚书府,讨伐李孤冰私自放走王文君闹得沸沸扬扬,郗道遇怎会不知?他不仅知道,而且很生气,只因柳籍进言,才不出面。 李孤冰脱去官服,还归布衣之身,郗道遇亲率文武百官送别,直送到宫城外。 以正视听。 · 李孤冰辞去官职,再无顾忌,回到尚书府,遣散了府人,细细的安排妥当,踏出尚书府时,正是拂晓时辰。 马车已经备好,共有两辆,车夫是小甲和小乙。 李孤冰自乘着一匹马,一行来到相府外。李孤冰下马,携着等候已久的林拂和王依上了马车,悄然离开洛阳。 出城行了十里,便有一个长亭。 李孤冰早见了柳籍和龙秋蝉在候,便一笑,拍马快一步赶到停下,与柳籍和龙秋蝉各作一揖,喊道,“大哥,龙将军,你们怎么在此?” 龙秋蝉笑道,“大将军不仅料到你会不辞而别,还料到你必然走这条路。” 李孤冰闻言惭道,“大哥,我……” 柳籍拦道,“不说他话,孤冰,大哥为你践行。” 说是践行,柳籍却是送了又送,直送出五百里路。 李孤冰都慌了,问道,“大哥,你这是……” 柳籍道,“送君千里。” 李孤冰听得出柳籍不是在说笑,当下恍然,愣道,“大哥你也……” 柳籍点点头,笑道,“走吧。” 柳籍的辞呈传到郗道遇的手上时,郗道遇正在思念,翻阅辞章,郗道遇追思往事历历,那日四人朝觐,一时气魄,龙庭气节,一朝散如云烟。 “是孤家命数,只得你们十五年?” 郗道遇从未想过今日,从未想过,但似乎在赵询不辞而别,他便在冥冥之中知道不可能再回来了。 郗道遇怅立整日,颗粒未进,望着日薄西山,忽地仰天长啸,呼叹道,“何妨!何妨!只要你们还在孤家的江山里,就还是孤家的!” 一千里尽矣。 (本章完) 正文 第257章 一百零二:是江南 岳阳城。 未到江南先一笑,岳阳楼上对君山。 在此别过,各自中途,却不知是谁送别谁? 李孤冰心中惆怅,更觉得自己才是送人的那个,他问柳籍,“大哥此去,却往何方?” 柳籍闻得李孤冰发问,抬眼远望,却不知望向的是何方。几番变幻,令人难以即时消化,柳籍也不知究竟要去到哪里,便说一个暂时,道,“去杭州。” 是江南。 龙秋蝉即道,“不错!” 李孤冰知道柳籍之意,一拜道,“大哥,一路保重。” 林拂也一拜道,“大哥保重。” 柳籍点点头,与龙秋蝉别去。 李孤冰送别了柳籍和龙秋蝉,心中惝怳,忽而道,“据说三千桐便是出身在洞庭一带,后流落杭州,更不曾返乡。前时误会了他,不知他可还好?” 林拂经此一问,记起王彪等人寻过她,便道,“你不说,我倒忘了。王彪他们已经回到洛阳了,瞧他们样状,想是没什么事了。” 李孤冰点点头。 一行继续南下,林拂忽然问李孤冰怎么看待王文君对他的感情。 李孤冰坦然道,“二哥对我照顾入微,我却不理解他。” 林拂又问道,“那你又怎么看文君对大哥的情义。” 李孤冰没有回答,只因他实在答不上来。 王文君对柳籍和李孤冰的情义,复杂纠结,确实一言难尽。 对这件事,旁人倒是容易评价几句,后人寒著雨怀古,即有诗曰:十年八拜礼,一朝三进陛。天生均敌手,为何是兄弟? · 岭南。 李孤冰与林拂所之,是岭南。 在清水村,李孤冰和林拂遇见了西门乱春和陆庭中,李孤冰也因此得知斩杀巨蟒的人,原来却正是王文君本人。 林拂叫王依拜祭。 王依跪地叩拜。 林拂则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连同信封一并烧去。 信中字句,自也烟消灰灭。 那本是一封休书,书曰: 负情人文君拜言:去之足下,曩者辱受爱,名实俱在。然仆久虑之,卿与仆纵有夫妻之缘,绝无男女之思,仆毕生所爱,唯夏侯依一人而已,仆毕生行事,亦只为夏侯依之一语矣。此书见阅,你我即断绝夫妻缘份,误卿半生青春,文君顿首再拜! 西门乱春和陆庭中不知林拂是何意,更不知那信中写了什么。李孤冰虽知信上内容,但也不知林拂将信烧去却是何意——只闻林拂道,“此信还与君子,你我不曾相逢。” 李孤冰感慨不已,末了收拾情绪,既乐见西门乱春抛下恩怨,与陆庭中同归,想起斩蛇之剑,拿出来递给西门乱春,言是物归原主。 西门乱春接过软剑,轻轻一笑,“我已不要它了,它却自己又寻回来,难道冥冥中真有天意么?” 陆庭中刚想开口,西门乱春却接着继续说道,“是了是了,我已打算在此守护相爷,它回来得正好不过。” 陆庭中便没有再开口。 李孤冰并不事先知道在他之前是谁赶上接应王文君,但他却是猜到王文君已死了的,而且很有可能骨灰会被送回清水村。 他没有告诉柳籍。 柳籍建言郗道遇把“葬”字改为“臧”字,心中那份不舍和留恋,李孤冰是明白的。 在遇见西门乱春和陆庭中之前,连他也只是猜到王文君已死,而非亲眼证实,或者,像现在这般经由当事人确认。 所以除了在场之人,所有认为王文君已死的人,都只是猜测。 大哥既然不舍,我便留出空白。 · 柳籍确实没有完全死心,纵然他的理智告诉他王文君确实已经死了,但无论如何,人是情感动物,理智有时候并不管得住情感脱缰。 有一件事柳籍就很不明白,而且常常拿来反驳自己。 “朝中巨变,凤皇为何不闻不问?难道凤皇在中途也有什么变故?依照常理推断,除非如此,不然凤皇绝不会袖手旁观。” 柳籍自然不会认为赵询已经死了,所以自然而然也可以跟自己说王文君也没有死,怕是被什么高人救走了,譬如说梦尘那样的。 “世上能人异士虽不多,但我能遇上,文君就不能么?” 柳籍问龙秋蝉,“梦尘那样的异士,世上有几?” 龙秋蝉毫不犹豫地回道,“嘿,有一个就算多的了。” 柳籍摇摇头,“至少有两个。” 龙秋蝉心底“咦”了一声,嘴里却“嗯”一声,附和道,“怕是有。” 柳籍一笑,不再多言,与龙秋蝉径往杭州。两人一并行到洛园外,受了接见,尔后拜祭祁少陵和卓舒两位,龙秋蝉自留下,柳籍则独自离去。 柳籍托韦杭入朝递上辞呈,漫游了十数日,冬风渐紧,正好披上大氅,遮掩容貌,或骑或牵,与疾卢踏烟一道,折路上花城找赵询去了。 人是遮掩了容貌,马却是极好的马,骨带铜声,一路上也招惹了不少目光,有“啊哟”一声的,有喊打喊杀的。 “抢了好马,大家发财!” 柳籍不管对方好孬,统统教训一顿,大笑而去。 临近花城,柳籍越发欢喜激动,毕竟不想惊扰花城百姓,拍马直入一字渡口。此前柳籍曾拜会过此地,彼时甫入一字渡口,便察觉到一股死气,更有离奇之事发生。 这番也不例外。 重来一字渡口阴地,柳籍一身是胆,倒不惊惧,只是不知怎的,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怅惘从心底冒出。木屋依旧整洁如新,似有主人,书桌上有书卷半开半合,柳籍看到,便禁不住动手整理,小心放回原处。 这样的事情柳籍并不少做,因为书桌常常有书卷乱放,而且书桌乱了,都是每逢他外出归来。 柳籍很以为是赵询跟他捉迷藏,期间与想象中人斗智斗力,每每惨败收场,但时间久了,开始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凤皇何以无聊至此? 啊,难道,难道凤皇果真遇到了什么…… ——柳籍曾以此暗示自己,好让心中留存王文君未死的念想,如今却倒抽一口冷气。 详细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本章完) 正文 第258章 一百零三:风烟长积 自屈原以降,客入洞庭,无不起怀幽之思,诗曰:“风烟长积,洞庭极秋。”即是此话。地近洞庭,又感于别离,李孤冰便不觉遥念三千桐,为他的处境忧虑。 在小镇古楼安身后,三千桐已有空教导洛出水入梦剑式。 洛出水拜谢飞絮为师,谢飞絮只传授万里一息轻功,并将天峰剑式心法暗暗锁在洛出水心口之间,但看洛出水后天造化。及遇三千桐,谢飞絮却亲赐烟秀月剑名并传授烟秀月天峰三十七式,着实令洛出水艳羡不已。 谢飞絮当初说“时机到了”,亦是暗指“杀气”一事,如今洛出水身上杀气除尽,传授入梦剑式,正是时候。 三千桐悉心教导,“斜阳落花”,“回身落泪”,一招一招细细演示。洛出水初初拳脚生疏,进展缓慢,越往后越流畅,及至第十八式,不待三千桐演说,她竟接上第十七式,自然而然念出一句剑决曰:“剑雨连环击百万!” 三千桐愕然之余,暗暗称赞洛出水原是武学奇才。 洛出水自然使出第十八式,忽见三千桐定睛瞧着自己,脸上一烫,停下剑势,三千桐仍兀自出神,呆呆而望。 洛出水登时心猿意马,难以自持。练剑的地方僻静偏幽,本就极容易培养气氛,三千桐拣择此处传授剑法,无非以为佳处,仅此而已。洛出水低着眼眉,用力地攥了攥剑柄,忽尔猛地抬头,直视三千桐道,“妙音,你,你喜欢我的罢?” 三千桐闻言一个激灵,似醉酒之人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浑身一颤,即回过神来。看着洛出水仍旧带有稚气的面庞,三千桐反倒轻松了,回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洛出水小嘴微微一张,道了句“没什么”便半低了眼眉,终于又忽地昂起头颅,眼里已全是泪花,“那你知道我喜欢你的罢?我跟着你,我这般跟着你,……你知道不知道?很多年前,我就一直偷偷跟踪你,……” 三千桐避而不谈,岔开道,“小水,咱们不说这个。” “那不行啊!”洛出水慌张起来,兴许自己也不知慌张什么,“要说个明白!我问你,你喜欢孟皇后是吗?还是风阕姐姐?” 三千桐摇头道,“小水,你莫胡思乱想。确实,孟皇后倾城绝代,风阕千娇百媚,不必违心说话,然而我对她们只有爱慕之心,并无男女之思。” 洛出水暗地“啊哟”一声,忙又道,“那你……”三千桐犹豫了一下,是没想好该如何回答,洛出水却不知,转忧为喜。 三千桐不想太过直接,怕洛出水难以接受,这会却不能不果断,即道,“小水,我心里有喜欢的人,矢志不渝。” 这无异于一个霹雳打在洛出水心坎上,洛出水却当三千桐不敢正面答应她,吞吞吐吐的掩饰道,“你,你,她们都不是你的心上人,那还有谁?你别扯谎瞒我!” 洛出水话中真意,实是严肃,语气却有几分稚脱,三千桐分不明白洛出水到底是有几分认真,只当极其认真对待,吐出三个字。 洛出水闻得,脑袋嗡的一下,整个人一颤,向后打了一个趔趄,几乎跌倒,不待三千桐来扶,却自己站住,转身跑走。 这一跑就是五六里路,到了镇上,洛出水也不作声,钻入此前那家“掠美”客栈,要了十坛酒。 掌柜的远远看见洛出水,已乐得不行,直到洛出水出声,才察觉今时不同往日,一贯的笑脸相向,“哟,是谁惹咱们家的洛姑娘生气啦?” 洛出水哼哼两声,想说什么,最后却摆了摆手,是要掌柜的别管。掌柜的自是识趣之辈,笑道,“小人多蒙洛姑娘常来照顾,这十坛酒小人亲自搬上。” 洛出水道,“好说了,快快上来。” 掌柜的笑一声便去搬酒,暗里遣人去古楼通报,他想十坛酒饮下去,神仙也遭不住。 洛出水正自伤心,怎会去想掌柜的会暗中“使坏”,待酒上来,也不管你娘他妈,咕噜咕噜便饮尽一坛。 掌柜的看着竟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正似一个胃口不好的人看见一个饿汉大口大口光吃白饭起劲,仿佛白饭本是山珍海味,不觉也恍惚能闻到一股饭香,暗自叹一句,“原来米饭是这般香甜的啊!” 洛出水很快醉眼迷糊,恍惚中看见一个人,也不理睬,猛然却一振,那不是——“啊,看到鬼,你怎么在这里?”洛出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醉了?” 洛出水确实已经醉了,不过玉临风坐在桌对面,也并不假。 玉临风微微一笑,开了一坛酒,笑道,“你的酒力尚浅呢。” 洛出水听不分明,只听进一个酒字,不禁笑道,“你在这里正好,赔我饮酒!” 玉临风却之不恭。 两人便推杯换盏的,都不说话。洛出水越发醉了,不自禁地呜呜哭了起来。 玉临风关心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洛出水只是呜呜的哭,玉临风也不再出声,不知过了多久,洛出水却忽地抬起头,瞧了玉临风一眼,极其不爽地粗着嗓子道,“妈的,他不喜欢我!” 玉临风虽不出声,却兀自一斟一酌,不停地饮酒,闻言“噗”的一下,一口酒即从嘴里喷出。 洛出水这会似一点未醉,嗔目而视,“你,你什么意思啊?看到鬼了,难道你,你也……呜呜,他喜欢的人从小就比我优秀,我没戏了,没戏了,呜呜呜。” 玉临风见洛出水说话很喜剧,哭得却又极伤怀,虽然心疼,却也好笑,“疯丫头,你是真哭还是假哭?”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洛出水伏案而泣,不再说话,心里却想,“为什么是姐姐,为什么是姐姐?” 在她,洛芙蕖是一道跨不过的坎。 想着洛芙蕖,便想起“云寄相思”,那刻在更云梳上的四个字,缘何笔道熟悉,原来是为此!洛出水胡乱地回想,一件件事情竟一一明晰起来——为什么姐姐那天早上竟带着黑眼圈,为什么烂木桐……洛出水想着想着又伤心起来,“姐姐,姐姐……” 玉临风本是很心疼的,却无缘无故地被洛出水逗得发笑,此时已完全地心疼起来。 直到洛出水醉倒睡去,玉临风才起身将人抱起,出了小店。半路上遇到赶过来的三千桐,玉临风便把人交给了三千桐,道,“你还是来了。” 三千桐回道,“小二赶来通知,我以为你应付不过来。” 玉临风笑了笑,跟幽立在三千桐一旁的鸟风阕作了一揖,颇有含义地道,“阁子,一道回楼里去罢。” 鸟风阕竟似意会,心潮为之一涌。三千桐也听出话有玄机,却不解其意,也不解鸟风阕为何心情不佳。 三千桐本来好好地传授洛出水剑法,怎么也没想过洛出水会突然告白,及至洛出水伤心而去,他也还考虑不明白自己的处理是否得当。 悻悻然而归,古楼里却也不见鸟风阕的人影,恍惚之处,倒是看到玉临风也从山上下来,不由得一奇,又很快反应过来。 玉临风先开口,“我来时不见人,便四处走走。” 三千桐还是道,“你……” “是。”玉临风截住话头,笑道,“我想野丫头的姐姐定是个奇女子,你暂时不宜出面,交给我去处理罢。” 三千桐无法反驳,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玉临风便向镇上行去。 玉临风离开后,三千桐又想鸟风阕究竟去了哪里,不多时看见鸟风阕从山下上来,连忙收拾情绪,迎道,“风阕。” 鸟风阕略略抿了抿嘴,问道,“怎么,放着丫头一个人练剑呢?” 三千桐苦笑一声,道,“练到一半,她便去饮酒了。” 鸟风阕道,“能饮酒可真好。” 三千桐应道,“是啊。” (本章完) 正文 第259章 一百零四:君子立世 清早。 洛出水摸着醉酒昏晕的脑袋醒来,看见三千桐正坐在床头看着她,似被电了一下,猛地转了一个身道,“你出去!” 三千桐柔声道,“小水,你昨天喝多了,喝点醒酒汤,身子会好受一点。” 洛出水也不应声,迅速转身接过汤水喝了,“你可以出去了。” 三千桐道,“好。” 说是好,却坐在床头不动,也不再吱声。 这般默然不语许久,洛出水终于“哇”的一声,回身抱住三千桐,痛哭起来。 三千桐抚弄着洛出水的头发,心道你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去喜欢一个人。 洛出水哭累了,倒头又睡下,直到日午方起。没人坐在床头,洛出水庆幸不已,偷偷地又想抹眼泪,却是下床了,溜出房间,迎头正碰到鸟风阕走来,登时一羞,转头就想跑。 鸟风阕喊住洛出水,“丫头,你躲谁?” 洛出水硬着头皮转过身道,“我怕谁?” 鸟风阕微笑道,“那你跑什么?” 洛出水道,“谁跑了?哎,酒葫芦不是说帮我去找最好的石材作一只埙给我吗?这么早就回来了,不见诚意哎。” 鸟风阕笑道,“你怎知有人来?” 洛出水奇道,“有人来?谁?” 鸟风阕不知洛出水是装傻还是大醉一场忘却前尘,卖起关子道,“去见了便知,他等你很久了。” 洛出水跟着鸟风阕出楼,心中痒痒,心想是谁那么神通广大,竟能寻到此处。见着楼外一人与三千桐静立—— 哟!那不是看到鬼吗! 洛出水大为惊喜,喊一声“看到鬼”,扑上去就是几拳,还不止,眼眶早已红了,且笑且泣,嗔怨道,“你什么时候来不好?” 没人知道洛出水这话的本意为何,只当平常解,那便是——此遭我正出丑,你存心来看我的笑话么? 玉临风相比鸟风阕可是老辣得太多了,一眼便瞧出洛出水已忘却醉前之事,心道也好,免得,…… 免得什么? 洛出水忘光的事,玉临风却记得清晰。 · 洛出水独自逃到镇上,却是玉临风挺身而出。洛出水醉得迷糊,玉临风劝她不要喝醉,笑称遇到图谋不轨的人就不好。 洛出水闻言却也果然将放到嘴边的大碗放下。 玉临风故作尴尬,自嘲道,“我果然是做人失败。” 洛出水却摇摇头,认真道,“看到鬼,你别误会,我不是防着你,我…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对,说得对…我知道你是来保护我的,对不对?对不对?”洛出水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瞅着玉临风,转而又把头埋下,似在胡话了,“可是,我天天这样,你就天天跟在我身边么?” 听不到回答,洛出水忽又抬起头来,问道,“你没有自己的事么?” 玉临风略略一笑,道,“我现在不正做着我自己的事么?” 洛出水紧盯着玉临风,哀戚戚一笑,喃道,“他若有你一半的好,就太好了。” 玉临风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好?” 洛出水醉眼模糊,也泪眼模糊,“他不关心我。” 玉临风同样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关心你。” “他没追来。”洛出水呢喃起来,“他不怕我出事么?” 玉临风仍是浅笑着,“你怎么知道他没追来?也许他就在暗中保护着你呢?” 洛出水闻言忽地似清醒了一半,四处张望一阵,转即又低沉道,“没有。” 玉临风摇摇头道,“他在暗中,怎么能看见。” 洛出水已经很难把头再抬起来,只扑在桌上喃喃自语,“他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不出来?” 玉临风答道,“也许是怕你会误会他的心意。” 洛出水犹是喃喃,又似自言自语,更似梦呓,“误会什么?他就是个坏人!他骗我跟着他跋山涉水,可又不喜欢我。他喜欢,他喜欢…他说他喜欢,他…他不喜欢我。” 玉临风饮尽一杯,复浅浅一笑,“他怎又会不喜欢你…只是喜欢你的人,不单单…哈,看来是沉醉了。” · 玉临风的记忆洛出水当然看不到,瞧了三千桐一眼,洛出水又觉得伤心,“哎,我怎么没想到烂木桐竟然会不喜欢我?”为免失态,便问玉临风道,“看到鬼,你怎么来了?”左右一看,又觉不对,“咦,你们都这样看我?” 玉临风笑道,“总觉得你最好看。” 洛出水闻言一羞。 玉临风也觉太不正经,忙又道,“我是来传达讯息的。” 洛出水恍然道,“哦,那****说有要事在身,就是回京探听消息吗?怎么样了?” 三千桐也很想知道事态发展。 玉临风不说洛园之变,只道,“相爷伏首认罪,如此如此。” 惊闻巨变,洛出水只微微一愣,道,“果真是他。”三千桐木然而立,似不敢相信,回过神来,问道,“大将军呢?” 玉临风道,“当是官复原职。” 鸟风阕却问道,“玉笛公子,你可有见到妹妹,她怎样?” 玉临风道,“安然。” 洛出水又道,“他既伏罪了,那妙音呢?一切都是他的阴谋摆布,那妙音呢?” 玉临风笑道,“自是无罪了。” 洛出水大喜过望,瞧着三千桐,忽然发觉鸟风阕也一般瞧着三千桐,连忙收回目光,拍拍手道,“那咱们都回去罢。俗话说得好,梁园虽好,却非久恋之家。” 鸟风阕虽赞同,却道,“埙公子还未回来,咱们再等上一阵。” 洛出水不同意,“酒葫芦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哪里能等?咱们留信一封便罢,他是疏朗之人,不会介怀。” 三千桐道,“埙公子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咱们也不急着赶这几日路程,还是再等等。” 洛出水不依,“不行,他会很久才回来的。他说过要找到最好的石材,就一定会在找到最好的石材后才回来。” 玉临风已经会意了,温温笑道,“小丫头,我赞成你的说法。俗话说得好,君子立世,诺不轻许,埙公子即许诺,便会不遗余力,在下感同身受啊。” 洛出水笑道,“不错。” 玉临风却又道,“不过我很想会他一会,且等数日,若不来,再走如何?”鸟风阕不禁赞叹玉临风应变之快,帮腔道,“玉笛公子言之有理。” 洛出水点头应许。 数日后。 洛出水留信一封,别去。 石流星寻石回返,似已料到终会人去楼空,将信一字一句读罢,便去制埙。 (本章完) 正文 第260章 一百零五:武林传说 三千桐跟洛出水说不急于赶几日路程,却是比谁都想赶快回京,回杭州。赶着回京,自不必疑问,为的是了却公子霜钟和弄环最后的心愿;至于赶着回杭州,则是听出玉临风有许多话未说尽,为何不说尽?顾虑者何?显而易见——所以他担心洛园人事。 洛出水向来有急智,却无远虑,路上她直问玉临风是怎么找到边陲小镇的。玉临风自不会说曾遇到石流星,却是石流星指引他寻来的。 玉临风在古楼外才知道半路遇上的石流星原是为寻最好的石材制埙奔走,所以并不知道石流星何时能回返,但既是为洛出水外出,他认为有必要多等几日。 “埙公子的埙吟绝妙,玉笛公子的笛声可也堪称一绝,一定要找个机会切磋切磋,此生无憾也。” 从玉临风口中总是不能套到十分确切的话,甚至多半似是而非,这似乎也正是玉临风的魅力,洛出水缠着他问东问西,乐此不彼。 四人在断桥驿不期遇到大雪,被迫暂留馆驿两日。三千桐见大雪,又见断桥,归心更急,第二日雪消不少,却犹封路难行。 三千桐伫立断桥畔,远望沉思,竟不知洛出水悄悄跟在身后,直到洛出水忽然说话,他才回头一笑,道,“江湖路远,何以为继?一目交袂,同舟共济。” 洛出水说的是,“哎,要是只有我,便不怕大雪封路。” 不错,洛出水轻功超绝,若是她一人,除非天险,不然岂奈她何?三千桐所答,头一层即是回应这字面上的,是说如今有人有马,非止一人而已,那末便要懂得互相帮衬。 第二层是弦外之音,串联此前发生之事,也很明显,洛出水岂会听不出来,“原本舟上之人又有什么特异的交情呢?他是跟我说,他待我如风阕姐姐和看到鬼一般,要我断了不切实际的念想,……哼,这般决绝呢。” 三千桐话一出口,也觉得过于无情了,复又道,“小水,你别多想。” 洛出水倔道,“谁多想了?”三千桐“嗯”了一声,洛出水岂能服气,又道,“我好得很,你别多想才是。” 三千桐点点头,问道,“临风和风阕呢?” 其实三千桐更想问的是鸟风阕。 一路行来,鸟风阕不喜不悲,更让人觉得她心事深重,怕是有什么大悲大忧呢。三千桐不敢自认为便是他惹的,因这段时间以来,所遇之事诸繁,每一件都教人多所伤怀,不论是公子之逝,弄环之殒,抑或他的婉拒,……怎能叫人明明白白,认定什么? 洛出水忽道,“烤火呢。” 三千桐恍然回神,略略笑道,“咱们也回去烤烤火吧。” 玉临风却大概清楚一些事情。 那****寻到古楼,却不见一人,随处走走也罢,认真找寻也罢,无意中撞见正在练剑的桐水二人,而洛出水突然表白。 玉临风自然不会贸然现身破坏,但也没打算转身规避。 何况他发现鸟风阕同样进退两难。 鸟风阕静静地烤着火,却并不觉得温暖,只有在抬眼对上玉临风的目光时,才觉得有一股暖意——她又觉得玉临风实在不可思议,不禁心生敬佩之意。 那日在古楼和镇上之间的山路碰到玉临风,在她是觉得有些惊讶的,在洛出水跑走之后她花了不少工夫扮成从山下漫步回来的样子,便是担心被三千桐察觉什么,哪知玉临风跟她见礼之后,竟说,“阁子,一道回楼里去罢。” 鸟风阕当时是极为敏感的,阁子称谓,多半是在风烟阁里听到,玉临风的话,她虽不知那本就是意有所指的,却不由得不令她在潜意识里产生共鸣——阁子回楼,那时的楼,那时的人,都还不有玉琴。 空负一腔相思,不如回归原本。 我,倒还是我。 鸟风阕有此思绪,也是合情合理,但谁又能轻易放下呢? 虽不至于死去活来,也难免剪不断、理还乱。 玉临风光彩照人,令人颇不敢与之并立,但他却又是极温润的,在他眼中,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该好好对待,何况乎人? 两人相对不语,鸟风阕却觉得舒服。 三千桐和洛出水一道进来,鸟风阕起身招呼,小小的馆驿,倏忽之间竟朗然起来。 再一日,雪又消减,四人复又启程。 · 进入花城,地气回暖,天气也不似西去远路恶劣,令人精神一振。洛出水本就开朗跳脱,虽历情伤,却也还好,再怎么说妙音喜欢的人是姐姐,我也不亏。 洛出水这般想着,脸上就多了一些笑容,然而越是这般,玉临风却越心疼,心知洛出水其实深爱,若非如此,何必隐忍?不错,不错,在此世间,试问那些个或大哭大闹,或哀容戚戚不散的,又有几个果真是爱着别人的呢? 花城是个有故事的地方,很久以前即是。三千桐第一次拜访花城,还不知花城原来就是鸟风阕的故家,今时今日,却是了然了的。 三千桐却不提及此事,只说要到秋水山庄上去,一则再会姚千羽,拜谢援手;二则看看闻人秋水是否已经回庄,自传递纸条后,就没了下文,三千桐很想知道一些事情。 洛出水心知事情与师父有牵连,自然也蠢蠢欲动。鸟风阕与姚千羽尘缘深厚,也没有理由拒绝再次拜会。 只有玉临风似乎是个不相关者。 洛出水道,“看到鬼,你是武林传说,剑绝负有盛名,照照眼罢。” 玉临风轻轻一笑,很坦然地接过洛出水的打趣,双拳一抱道,“好说好说。” 洛出水既已相信玉临风是武林传说,本该想到玉临风会是什么样的人。山庄里依旧只得一个姚千羽,他见着四人,却先大笑一声,趋前与玉临风抱在一块,“好个玉笛公子,想起姚某人啦?” 洛出水看看这又看看那,讶道,“你们认识?” 玉临风淡笑不语。 洛出水哼一声道,“真正看到鬼!” 三千桐谢过姚千羽此前援手,问及闻人秋水事,姚千羽却犹然略过不谈,神情萧索之下,三千桐也不好意思再追问,只道,“淡淡如此。” 姚千羽赞许此言。 四人辞行,姚千羽并不挽留,只叫住鸟风阕一人。 鸟风阕双眸含忧,姚千羽早已看见,而且已猜到十之七八。两人独处,姚千羽依然询问缘故,鸟风阕戚戚一笑,却什么也不说。 姚千羽点点头,说道,“尽是过去,值得期许。” 鸟风阕闻言,猛地一个激灵,心中竟有说不出的共鸣,扭头望一眼三千桐离开的方向,回头跟姚千羽一揖道,“千羽先生,后会有期。” 姚千羽笑道,“嗯,好得很,后会有期。” (本章完) 正文 第261章 一百零六:敬属知音 鸟风阕跨出庄门,与三千桐等汇合一处,欲访一字渡口。鸟风阕走在最后,回望一眼,“秋水山庄”四字赫然入目,擭人心防,古云江湖为客,秋水浮萍,不过此一眼罢了。 鸟风阕忧愁忧思,竟似不知身在何处,举头忽见一人面目如昨,霎时间电光流影,低呼一声道,“凤皇公子!” 四人偕行至一字渡口,慕容花城彼时正临水遐思,闻得异响,却也待访客趋近方落落然一转身。这一转身便如同惊梦,唤起鸟风阕暗藏在心底的一处记忆。 慕容花城乍见鸟风阕,也一般觉得熟稔,暗暗叫奇,更不用说再听到鸟风阕呼他“凤皇公子”——凤皇公子,绝非一般人所能呼出的。 慕容花城大为震动,微微愣道,“嗯?你是何人,怎会知道叫我凤皇公子?” 三千桐、洛出水和玉临风三人则更是莫名其妙,饶是像玉临风那般见多识广,也猜不到慕容花城缘何会这般询问鸟风阕。 鸟风阕却早已泪流满面,若非顾忌女子之身,甚至都要扑到慕容花城怀里哭诉——虽然连自己也会觉得不可理喻,但是也一定要说:“凤皇公子,我为玉琴若斯,他为什么却一点也不对我动心?” 鸟风阕兀自流泪,眼巴巴地望着慕容花城,压着嗓子道,“凤皇公子,我是月奴啊。” 慕容花城因谢飞絮之逝,重拾记忆,但对“月奴”二字却无印象,但鸟风阕泪眼蒙蒙,语声戚戚,实在是有大苦辛才对。这番冲击,倒使得慕容花城茫然若失,望着鸟风阕痴痴地重复道,“月奴?” 鸟风阕狠狠点头,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凤皇公子,你不记得了吗?二十多年前的中秋之夜,花魁在花城街心起舞,观者如潮,月奴便是其一。月奴时虽年幼,却欲得凤皇一顾,亦立志成为花魁,凤皇公子不识得月奴,却忘了那夜盛会吗?” 慕容花城闻言,往日故友容颜,历历在目,不禁鼻头一酸,拉住鸟风阕双手道,“回来便好。” 三千、洛、玉三人此时似已明白,却也不明白。 心中俱是惝惝。 洛出水心思最难安定,目光乱扫,忽见得“爱妻谢飞絮之墓”七字,脸刷地一白,整个身子晃了晃,随即双手捂嘴,竟不知悲到极处。 三千桐随之望去,也才看见一块墓碑立在渡口边上,七字入目,便觉天地落秋声,一水入梦悲,扑通一声,双膝跪落在地。 洛出水早已伏地恸哭。 玉临风情不自禁,一声长啸,啸声直穿林杪。 鸟风阕重头品悟“尽是过去,值得期许”八个字,忽地豁然开朗,即决意留下陪伴照顾慕容花城。 如此。 慕容花城获悉鸟风阕与公子霜钟深有牵绊,想起木屋内的太古遗音,便拿出来要转赠给鸟风阕。 鸟风阕不敢承受。 “佐帅曾用太古遗音弹奏《落叶》之曲,我复又弹拨,今我殒落,是时耶?命耶?…这把太古遗音,你代我送与佐帅,没有人更合适做它的主人了。”公子霜钟之语犹然在耳,而语罢摩挲太古遗音,忍泪含悲之情境,复又在三千桐脑海里翻闪,…… 三千桐久久不知言语,猛然想起怀中的《迦陵琴语》,暗想公子霜钟那句“时机到了”究竟是何意,一面拿出《迦陵琴语》,说明情况,罢了又道,“今日再会太古遗音,或许便是这个时机。” 三千桐又想离开杭州寻找妙音夫人,本以为天终有命,却是终不了了之,又生一层怅然情绪,翻开《迦陵琴语》扉页,整个人忽地便呆住了。 洛出水见状自是大奇,凑过来一看,竟也一愕,张口欲呼,转而却是泪水盈眶。 “说到更云梳,我想起一事。你说过更云梳有灵性,生人勿动,可那****明明看见公子公子弹拨更云梳的时候并没有经过你那个古怪的仪式,更云梳也没有认生啊?”这是洛出水曾发出的疑问,三千桐当时只道匪夷所思,如今全都得以解释了。 秋风, 一曲。 敬属知音。 三千、洛、玉三人辞别慕容花城和鸟风阕,行至孤落山,玉临风又要别去。 洛出水弄不懂,她总共遇到玉临风四次,如果听到那次也算上的话,是五次:第一次是出舒州遇劫匪,玉临风出手打掉她手上的剑,赠送飞刀;第二次是百岁案,玉临风现身百岁门一曲送别,收下琉璃珠;第三次是石头阵救急;第四次即是此番结伴同行;听到那次,是百岁案前由冉红裳口中得知玉临风曾在洛阳相候。 不管哪一次都是忽来忽去,正像玉临风本人所言,“世界如此广大,如何不能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但洛出水就是不愿意,而且想弄明白,故尔颇为不满道,“哎,你怎么又走?这回又要去哪里?” 玉临风微微一笑,道,“去会一名老友。”言罢潇洒自去。 洛出水直望着玉临风不见了人影,才扭头看了看三千桐,哼了一声道,“他好潇洒么?可我偏不羡呢。” · 洛阳。 公子世家。 公子赋听说玉琴公子求见,心中的不平静终于化作浑身的一动,大迈步迎出来,只见到三千桐和洛出水,心中顿时咯噔一下,随即连连发问,“弄环呢?她怎么不一起回来?你们没有碰到她吗?” 三千桐瞧出公子赋的担忧和不安,更有似已猜到变故却不肯承认的神情和语气,三千桐截住洛出水已出口的“赋先生”三字,轻声道,“赋先生,弄环姑娘要留下陪伴霜钟,晚辈劝说不住。” 三千桐拜访公子世家,其中一个缘由便是来告知公子赋弄环之逝,中途改变注意,却是因看到公子赋的眼神,他不忍心了,撒谎,却不尽是完全的谎言,譬如说留下陪伴,这话就不能说是谎话。 但毕竟是谎话——不完全真实的话,所以三千桐害怕被拆穿,不等公子赋质疑,他接着又感慨道,“这段路变化太多了,连风阕姑娘也留在了花城。” 公子赋道,“花城是阁子的故家。” 三千桐点点头,又道,“听说京师的变化也多。” 公子赋也微微颔首,道,“你能回来,很好。” 洛出水虽不知三千桐为何要瞒着公子赋,却根本不敢出声。 她经历的也很多。 刚离开杭州不久玉临风就跟她说,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不见得就很好。 公子赋忽然又问道,“弄环还好吗?” 三千桐猝不及防,竟愣了一下。 公子赋并没有怀疑三千桐说了谎,他问弄环还好吗,是想知道弄环还忧愁伤心么。 洛出水快速接道,“很好阿!风阕姐姐也很好。”既已帮忙撒谎,洛出水便不再犹豫,紧接着又煞有其事地道,“我以前以为风阕姐姐根本不敢面对跟妙音分开,可我错了。她们决定留下之后,更似乎找到了寄托,好得很呢。” 好得很…… 洛出水却已经潸然泪下。 公子赋当然是惊讶的,而且深感莫名。 三千桐知道洛出水为什么说着说着就哭,整颗心也随之一颤,但他不可能半途而废,便伸手搂住洛出水道,“小水莫哭,我们都没有分开,都没有分开。” 公子赋闻言,同样哀哀莫莫,心底的疑虑也一时尽散而去。 三千桐不忘询问赋夫人身体状况。 人间世的不幸之事,是提还是不提?这是个难题,从古至今困扰了许多人,也难怪乎会有那么多人选择避而不见。 不见,便不必言说。 赋夫人仍似竹木。 公子赋的哀愁势在难免,却也并不叹息,反而安慰三千桐,“渐渐在好转,多……其实这样静静躺着也好,无忧无虑的,总比醒来整日以泪洗面的要强得多。” 这确实是个沉重的话题,公子赋也不知自己能坚持多久,岔开道,“玉琴公子此来,是辞行的罢。” 三千桐点头说是,又道,“另外归还琴衣。” 公子赋曾听弄环说过,三千桐曾将琴衣交给弄环代为保存,现在又听说琴衣在三千桐的手上,以为弄环确实有了决定,更不怀疑。 不过,琴衣是公子霜钟赠给三千桐的,哪有要回之理? 公子赋拒绝。 三千桐又哪里是归还琴衣,琴衣早已转赠给弄环,他是来替弄环完成最后一个心愿的。他曾说过:你的竹剑和琴衣,我回去后会把它们埋在竹篱之木下,让它们代你守护你珍爱之物。——“赋先生,就让我留下点什么,一起守护霜钟的心爱之物罢。” 闻得此语,公子赋不再说话。 竹篱萧萧。 三千桐取来花锄,筑了一个深深的方坑,将琴衣和竹剑埋下,又从怀里取出一抔沙土,撒在竹篱之木根下,总算两地长伴。尔后重又将土填好,怅立良久,这才退出。 三千桐和洛出水都不打算再作留驻,要回杭州。 公子赋也并不留客。 三千桐正要询问柳籍和大将军府,圣旨却传来了。 接过圣旨,三千桐很是感慨,自己入京才一会,圣上就知道了。洛出水却并不这么想,她认定是孟嘉鱼搞怪,托了个借口,并不一同入宫面圣。 三千桐便独自去了。 (本章完) 正文 第262章 一百零七:一往情深 洛出水也拜别公子赋,独自一人走到京师正街上。徘徊无的,正茫然间,忽听到有人喊——“快抓小偷啦!” 洛出水猛然回头,只见一人飞奔而近—— 那时,是在杭州。 洛出水猛然一怔,待小偷从身旁抄过,才恍然一醒,掠步追上,跟着一抓一翻,将小偷摔翻了一个跟头,手里也多出一个钱袋。 小偷盯着洛出水,似乎不敢相信还有人比自己还要快—— 不仅脚快,更加手快! 洛出水望向喊声那边,转头笑道,“你还不走?是想被那肥婆子追上压榨不成?” 小偷一怔,忽地一溜烟跑了。 洛出水抛了抛手上的钱袋,又笑道,“哈哈,真是变化大也,连这条街上也有偷儿扒手嚣张了么?” 说话间,那肥婆子已追了上来,后面颠颠地还跟着两个丫头。肥婆子却是个富贵人家,若不是两个丫头趁着她的体形和动作,这才显胖肥笨拙,洛出水称她作肥婆子真是有些冤枉呢。 贵妇看得清清楚楚,洛出水本有绰绰余力拿住小偷,却无端放走,哪里肯罢休,上来便指着洛出水喊道,“好呀你个贱婢,竟偷我东西!来人呐,快抓了她!” 围上来的人一半知道真相,一半虽不知真相,却也相信是贵妇无理取闹。 但看的就是热闹。 洛出水本想潇洒地还回钱袋,这下也猛然一愣,很快又计上心来,嘻嘻笑着,吊着钱袋问道,“是这个东西吗?” 贵妇不搭理,命令一名丫头道,“快去报官,抓她去官府!” 那丫头不敢不从。 洛出水却拦道,“哎,不慌嘛。报官不如去大将军府。” 立竿见影。 贵妇愕然不知招架。 洛出水嘿嘿又笑道,“大将军虽然是我的叔叔,但想必绝不会公私不分。” 贵妇忽地一把抢过钱袋,哼一声道,“这次就饶了你!”说罢转身,急欲离开漩涡。 “等一下!” 妇人一个哆嗦,不敢回身。 洛出水也不劳贵妇回身,凑近几步,在贵妇耳旁小声道,“你放心,这般小事我是不会叨扰大将军的。现在我有别的事,不与你纠缠,回头我再亲自跟你算账。” 贵妇诚惶诚恐,讪讪地走掉了。她却没想一想,洛出水都不曾问她姓甚名谁,住家所在,又如何找上门来呢? 洛出水则又行路,心中惬意,朗声笑道,“少一人浑浊气,果然不同了。”洛出水使的是心理战术,教那贵妇不敢继续在街上游手好闲,免得“山水有重逢,他日好相见”。 洛出水出来时心情并不佳,此刻却一扫阴霾,她很惊讶自己竟然放走了那个小偷,仰头看天,想一骋胸怀,不料更又吃惊。 她看到楼上坐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正在饮酒。 饮酒的人用手指头轻敲着桌面。 一如当初冉红裳和白玉楼、雷奔所见那般,而且不偏不巧,还是那座楼,那个位置,连洛出水此刻站立的位置,也是当初冉红裳停步的地方。 洛出水飞身上楼。因为立身之地与楼上位置的特殊,洛出水飞在半空的身子似燕子一般轻盈旋返,如此绝学,引得路人齐齐地“喔”了一声。洛出水却已立在饮酒的人跟前,似乎有些惊讶,“看到鬼,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饮酒?” 原来连饮酒的人也都是同一个。 玉临风闻言微微一笑,抬起眼眉,反问道,“一个人饮酒不好么?” 玉临风的话有弦外之音,洛出水不知是听出来还是没听出来,笑道,“好什么好?无趣极了!” 玉临风也笑道,“余闲居寡欢,兼比夜已长,偶有名酒,无夕不饮。顾影独尽,忽焉复醉。怎会无趣?” 洛出水不答这句,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玉临风不说。 洛出水又道,“我听老娘说你上次也在这里等我。” 玉临风闻言连忙“咦”了一声,否认道,“我明明跟她讲我等的是大名人三千桐。嗯,不过我很好奇,她连是在这里也说了吗?” 洛出水笑道,“感觉是这里。”又道,“你怎么没有一直等下去?” 玉临风笑道,“我没有一直等下去吗?那怎么还在这里?” 洛出水哈哈一笑,拍了拍手,呼唤小二过来。 小二一溜跑过来问有何吩咐。 洛出水指着玉临风酒杯里的酒问道,“这是什么酒?” 小二即道,“咱家的飘渺醉!” 洛出水白了小二一眼道,“没问你呢!” 玉临风笑道,“不错,是飘渺醉,洛阳城第一等好酒。” 洛出水摇了摇头,打趣道,“天子脚下,物阜民丰,所遇之人,非富即贵,金银财宝,近在眼前,哪里来的飘渺?我看把它叫作大富大贵肥婆子才恰如其分!” 玉临风心知洛出水又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哈哈大笑,“你说天子脚下物阜民丰,倒是不错。不过酒里乾坤,只在虚无飘渺之中,给个大富大贵肥婆子之名,岂不俗了?” 洛出水却道,“但是跑到洛阳城里高呼飘渺,不也忒酸了么?俗话说得好,俗比酸好,俗了好笑,一笑置之,酸了牙掉,怎么吞落肚里?” 玉临风赞同,连连道,“不错,不错。但古人饮酒必占诗,诗即是酒,酒即是诗,飘逸雅俊,促狭酸腐,但看卿意如何。” 洛出水豪兴愈加,也连连叫好,跟小二道,“小二,再打二十斤的飘渺醉,我要和这位公子一醉方休!” 小二道:好叻! 洛出水又对玉临风道,“日暮春秋,忽焉一世。这城里头,一半熙攘,一半冷清,真不好说。啧啧,管它什么呢,飘逸俊雅也好,促狭酸腐也罢,本姑娘统统不要,俗话说得好:计较多忧,旷达足乐。” 玉临风哈哈笑道,“好个旷达足乐。” 十年前,玉临风在因缘际会下与王叔伦谈交,当时也闻说王文君清门郡守的名声,临别时曾送一笛,清越穿云,而王叔伦彼时以啸声为应。洛出水的话有惋惜王文君之意,玉临风听后,朗然回应“旷达足乐”四字,饮了一杯,不觉又轻叹道,“深交不在日久,所在一往情深耳。” 洛出水不知这话是何意,或者说不知玉临风为忽然说这样的话,愣了一下,即举杯祝饮。两人投壶猜码,谈古论今,一番好乐。玉临风问洛出水怎么也一个人,又问三千桐去了哪里,洛出水只说面圣去了。 (本章完) 正文 第263章 一百零八:迦陵琴语 从公子世家出来,三千桐情绪也不佳,洛出水又不愿相陪,他大致能猜到原因,一点也不勉强。郗道遇见到三千桐时却很高兴,叫三千桐平身,笑道,“失而复得。” 这四个字令三千桐莫名其妙。 还没有人告诉三千桐柳籍和李孤冰也离开了洛阳。三千桐本来是打算离开公子世家后,去百岁门致歉,再上大将军府拜会柳籍,告诉柳籍赵询在一字渡口。 郗道遇也不提柳籍,他只知道孟嘉鱼会很高兴能再见三千桐,希望三千桐去拜见孟嘉鱼。郗道遇本以为三千桐自然是要答应的。 三千桐却没露出什么欣喜之色,郗道遇猜想三千桐大概是知道柳籍的事了,如此竟自己吓起自己来,提前惭愧了。 三千桐最担心的其实是洛园,在不知洛园内中情况之时,他无法展颜。郗道遇叫他去看孟嘉鱼,他便想马上就要洛阳,又何必让孟嘉鱼徒增离情别绪? 郗道遇的话透露一个讯息——孟嘉鱼还不知晓自己回京。 三千桐想确认一下,问道,“圣上,皇后还不知微臣回来么?” 郗道遇笑道,“孤家听说你回来后,便严令不许走路消息,想给皇后一个惊喜。”殷切又道,“嘉鱼的琴艺退步不少,等着你这位老师帮忙补习呢。” 三千桐怪自己多问,这下不好推辞了。 郗道遇却从三千桐微微的犹豫中看出了些许端倪,即道,“怎么?” 三千桐便道,“微臣不日即要返杭。” 郗道遇闻言微微一讶,“这么急么?” 三千桐点点头,又道,“匆匆又别,徒增不快罢了。圣上,微臣这里有琴谱一卷,冒死请圣上转交给皇后。” 郗道遇戚然一笑,接过琴谱道,“好得很。” 三千桐竟尔拜辞而去。 · 走进洛阳主街,三千桐极望一眼,熙攘之中,竟是满目萧条。洛出水没有说她会在哪里等候,只说会在街上一直晃荡。 晃荡。 三千桐嘴角微微一抿,便循着主街不紧不慢地走下去。 相府已封。 三千桐也不知为何会走到相府外,也许犹是不愿相信吧。 回到街上,三千桐还是找不到洛出水的踪迹,索性解下更云梳,闲拨一曲,伊人有闻,自会寻来。 云寄相思。 三千桐摩挲着更云梳上的四个字,愈发躁动。但随着琴声散入街市,整片熙攘顿时凝定,街上的行人无不钉立聆听。 不多久,一名女子醉态朦胧,朝着琴声方向笑吟吟晃荡而来。 “妙音,你好聪明,一起去饮酒!” 来者正是酒兴正浓的洛出水。 彼时的她正与玉临风酣战,忽闻悦耳琴音,便不由得心旌摇曳,乘醉寻来。 玉临风徐徐斟酌,目送而已。 三千桐罢琴起身,与洛出水一道行去。 “有贵客,好朋友,一起饮。” 于此事,后人有诗赞曰:洛阳城下一片声,总为高音凝不流。醉眼繁华飘渺地,三千桐响凤皇秋。 · 三人共饮,三场大醉。 翌日醒来,三千桐和洛出水才从玉临风口中得知王文君事后,李孤冰已辞官归隐,柳籍也离开京师不知去了何方。 洛出水问龙秋蝉何在,玉临风笑道,“龙将军和大将军一同为小郎送行,自也不知去向何方。”玉临风始终不提洛园之变,即使猜到龙秋蝉会往杭州,却说不知。 三千桐和洛出水却无疑虑,收拾一下,便都牵了马出门,去了一趟尚书府和大将军府,尚书府确已无人,冷冷清清的,大将军府仍旧有人打理,主人却是不在。 三千桐在大将军府外深深一揖,随后转去百岁门。 玉临风果然又不愿意同行,独自潇洒而去。司空见惯了的,洛出水本想豁达以对,却仍忍不住哼了一声。 百岁门。 三千桐登门道歉,王彪接待,礼数周到。洛出水不大适应,左右瞧了瞧,问道,“东方少镖头和霹雳侠不在吗?” 王彪闻言不禁一笑,回道,“事情已了,东方兄和雷兄都有各自的事务,就算在下愿意供给,叫他二人留下白吃白喝,他们想必也不肯罢?洛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洛出水道,“霹雳侠也不肯吗?” 王彪冷不防这句,当即哄然而笑,连连道,“看来雷兄真是有自知之明,有自知之明,跑得快,哈哈哈!” 其实王彪是如实道来,百岁案尘埃落定,东方聪有镖局的生意,王彪断是不肯再耽误的,至于雷奔—— 临别那日,雷奔抱着双拐,嘴里刚吐出一个“冉”字,即一转话锋,坦诚道,“王兄,东方兄,不瞒你们说了,其实冉公子便是玉奇白玉楼,我手里的‘浑天双龙拐’法卷,应当是海上白玉楼的珍宝罢。” 王彪和东方聪闻言,双双又惊又喜,王彪既羡又贺道,“玉奇入中原,我等却浑然不知。雷兄果真福缘匪浅,可喜可贺。” 雷奔也欢喜道,“好说了。哎,不过不知何日再会了。” 王彪笑道,“老娘风风火火,想见她不是容易?” 雷奔但觉有理,便道,“那我得回小扇门勤加练习了,待老娘有朝一日回来,我也好不丢脸。” 东方聪哈哈笑道,“那究竟是丢脸还是不丢脸?” 雷奔话有歧义,总被东方聪拿来揶揄便是了,此时同样不懂招架,只道,“不丢脸!” 王彪却似有些莫名其妙,茫然问道,“雷兄,你方才怎么说待老娘回来?老娘要从哪里回来呢?” 三千桐和洛出水听着王彪转述,也同感不解,虽然他们早就知道白玉楼的身份。 那时的雷奔是如斯回答的,“我也不知。那日分别,老娘总让人觉得怪怪的,我琢磨了好一阵子,可能是要跟玉奇到海上去。” 洛出水闻得王彪转述,想起那日在渺孤峰下分别,心中不觉一动,低低叹息一声,暗暗又道,“我说过要去找他,他也说会等我。” 转入百岁案事,三千桐正式道歉。 王彪却豁然笑道,“过去之事,不必再说。倒是琴绝之名,尚要流传,玉琴公子可再莫屈折自己。一切保重,方可前程似锦。” 三千桐听到“前程似锦”四字,不觉微微一叹,深作一揖,别道,“王兄,代我向王老夫人问候,保重。” 王彪应下,还礼道,“两位也保重。” 三千桐和洛出水出了百岁门,又回到洛阳主街,来到风烟阁外停驻片刻,这才转身出城,不久即朝杭州方向疾驰而去。 · 一字渡口。 鸟风阕留下陪伴慕容花城,不再以“佐帅”呼之,改称“公子”。慕容花城也不叫什么“花魁”“阁子”,在“月奴”后添个“儿”,呼鸟风阕“月奴儿”。 慕容花城闲来吟咏,也会怀想起柳籍,不免口呼“惜卿”二字。鸟风阕刚好有一张令牌还留在身上,便拿出来递给慕容花城。 这绝对称得上是赏心悦事。 兴之所至,慕容花城侃侃而谈,说不尽奇情妙事,鸟风阕大饱耳福,欣然之处,早已从情伤中走出,咯咯地笑个不停。 奇事切近的就有一件。 慕容花城笑称,“月奴儿,你或许不知这世上的奇妙可能就近在眼前。” 鸟风阕看着慕容花城含情一笑,“自从月奴与公子重逢,便知了。” 慕容花城却摆摆手道,“这不算。我要说一件你会大呼惊奇的事。” 鸟风阕早已好奇,问道,“什么事?” 慕容花城不紧不慢道,“说起这事,我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往日我翻书阅览,常常到处乱放,事后自己重新收拾。可不知从哪天开始,我忽然看见那些撒乱的书卷会自动走回原处,像是书卷生灵。” 鸟风阕未有亲眼所见,自然不会十分相信,笑道,“公子所握书卷,也生情了罢。” 慕容花城见鸟风阕不信,也不加辩解,恰好书卷忽动,便伸手一指,叫唤鸟风阕看去,“月奴儿,你看,又来了。” 鸟风阕当真吃惊不小,轻捂小嘴,看着慕容花城。 慕容花城只是得意的微笑着。 好不容易平定下来,鸟风阕既好奇又好笑地道,“怎会有这等古怪之事?” 慕容花城笑道,“哈哈,这等古怪,我也不知呢。” 鸟风阕又看了一会,待书卷自理齐整,都不再动了,便转头跟慕容花城笑道,“公子,依看我呐,定是你风姿神异,连山精林妖也被你迷得七颠八倒啦。” 赵询哈哈一笑,点头称许,“好,就依你之言。另外不得不提一句,这小东西帮忙整理书卷,勤勤恳恳,没有大功劳,也有大苦劳,咱们呼他为大将军如何?” 鸟风阕猛然听到“大将军”三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赵询戏弄柳籍,即扑哧一下,接着便咯咯直笑,连连说好。 · 附录: 《迦陵琴语》扉页文字:吾,公子霜钟,托身于音律,恋于妙音,故号妙音夫人。 旁又注云:《正法念经》云:山谷旷野,其中多有迦陵频伽,出妙音声,如是美音,若天若人,紧那罗等无能及者,唯除如来言声。 三千桐后言及此事云:霜钟是怕我哀毁过度,故曲托我来日开卷。 (本章完) 正文 第264章 一百零九:立横吹 三千桐和洛出水牵马出了洛阳城门,即上马喝驾奔驰,不出两百步,忽闻背后笛声清越穿云,两人不由得齐齐拉住马缰,回马去看。 循笛声传来处望去,只见城头戍楼的飞甍上,一名白衣男子端立横吹,早风吹撩衣襟,望之如仙。 第一声的清越此时已转为萧萧送别之音,令人气血淡而,为之生出莫名沉静。洛出水和三千桐拉着马缰,控制骏马走势,两人两两相望,不出一言。 “要去一会吗?”三千桐的眼神透露出这么一句。 “他静立横吹,意已明了。”洛出水掉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肚子,喝驾而去。 三千桐也勒转马头,喝驾同时,不忘回头再望一眼。 三人一笛语,喝驾两声去。 洛出水骑马奔驰,心神却被那阵笛声笼罩着,惝怳之绪挥之不去。 “看到鬼为什么要吹那样的笛声,他有什么心事吗?”即使三千桐并没有开口,洛出水却似听到了说话声,但没有同意三千桐“一会”的提议,兀自打马离去。在她看来,玉临风那样出现在城头送别,实在是有意为之,不然何以在此前托故离开?“他是潇洒的人,一点也没有错。” “可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洛出水实在想不明白,但不一会,却似忽地明白过来,即作恍然状道,“啊,这难道不是看到鬼故意使的招式吗?他知道我听了笛声必定会变成如今这般,而如果不这样,我就不会问妙音感情的来龙去脉呀!就是这样,他是知道我是极想问清楚一些情况的。” 洛出水有意十分笃定,回头看了三千桐一眼,“是呀,姐姐是什么时候跟妙音山盟海誓的呢?我常常悄悄地跟着妙音,怎么一点也没明白?” 想到此处,洛出水忽地勒住快马,快马收不住,猛地人立起来,三千桐在后追赶,见状大喊一声,“小水,当心呐!” 三千桐虽然急着赶回杭州,但也不至于要像洛出水那般拍马狂奔,他想洛出水一定是有什么状况,先前叫唤数声,却没回应,便不再叫唤,免得看着好像两个人之间似发生了什么别扭似的。 三千桐一路急追,同时也思忖玉临风那阵笛声之意,无论如何,那阵笛声确是有所寄托,哀而不伤,使人莫能淡忘。 洛出水此前不曾敏感地意识到洛园或有变故,三千桐却曾明明白白地担忧起来,此时就更加忧心忡忡,一场马上追逐的戏码,也因此并不让三千桐觉得像年轻人打情骂俏那般使人难堪。 洛出水稳住了快马,三千桐也追到跟前,犹有后怕地道,“小水,你跑那么快作甚?” “哼,这你也要管吗?”洛出水气哼哼地说一句,见三千桐有些发愣,便觉自己好笑,哎呀,怎地竟然无端吃起醋来?真是可笑,可笑。 三千桐道,“很危险。” 洛出水笑了笑,缓和道,“谢了。” 三千桐也笑了,问道,“要继续赶路吗?” “马儿也不能一直狂奔罢?”洛出水笑道,“慢走一程吧,咱们也说说话。” 三千桐同意,问道,“你想说什么?” 洛出水骑着马慢慢地走,笑道,“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又道,“烂木桐,你说说前面的事罢。” 三千桐奇道,“什么事?” 洛出水哼道,“你,你装糊涂作甚?你跟姐姐的事。你,你不说明白,我就不服。” 三千桐闻言一笑,心道,“小水看似不认真,却怕是假装的。也罢,分说明白,也绝了她的念想。” 洛出水气道,“你笑什么?快说啊!” 三千桐即说道,“你还记得三年前的醉花楼么?” · 洛出水所说的前面的事,即是指未出杭州城的事。而三千桐所说的三年前的醉花楼,即是西湖湖心的花云晴的醉花楼。 洛出水和三千桐争抢最后一尾鱼,互不相让,最终在洛芙蕖的周旋下和平落座。洛出水关注三千桐已久,还要显得忽视,所以没有即时落座,三千桐和洛芙蕖却已相视一笑,双双落座。 只有一尾鱼是不够的,还要很多的酒。一场酣畅,餐罢已晚。 雨也晴了。 餐间三千桐和洛芙蕖一唱一和,聊得甚是投机,洛出水频频劝酒,其实早已想溜了,但不知为何竟迈不开步子。 酒过阑珊,洛出水为谢花云晴美意,竟对着花云晴放声高歌,歌曰:寒江春晚片云晴,两岸花飞夜更明。鲈鱼脍,莼菜羹,餐罢酣歌带月行。 花云晴见洛出水咿呀高歌,醉态可鞠,本就笑盈盈的,此时更是大笑不已,“二姑娘,你只看他们二人带月行,也甘心吗?” 洛出水嘻嘻笑道,“我独享这里一片明月哩,一片明月哩。”又嘟哝道,“花楼主,你今天生意不好呀,怎么来来去去就只有三个人?呃呃,其他人都死哪里去了?” 花云晴笑道,“今天这里是玉琴的。” 洛出水道,“哦,你是说我是擅闯者咯?” 花云晴道,“咦,二姑娘这说哪里的话。” · 洛出水回想往事,淡淡说道,“你们就是在那个时候相亲的呀?” 三千桐摇摇头,回道,“那天我在等人。” 洛出水一个激灵,变了声调道,“你在等姐姐?”三千桐点头承认,洛出水慌道,“姐姐知道你等她?那怎么好像才见面似的?” 三千桐笑道,“她不知道。” 洛出水奇道,“那你怎会知道姐姐会出现呢?” 三千桐道,“你不也是能跟上我吗?” 洛出水闻言,既惊讶,又失落,还间杂着艳羡、期许、害羞,撇开头道,“我本来就是野丫头嘛,野得很,轻功又好得不得了,能跟上你很奇怪吗?” 三千桐不答这话,却是微微抬头远望,深情道,“只要动了心,每个人都是极有本领的,劈荆斩棘,无所不能,你说呢?” 洛出水哼道,“所以那天没有别的客人,也是你跟花云晴那个老家伙串通好的?” 三千桐笑道,“难为老友了。” 洛出水嗤了一声,十分讥讽道,“你见到姐姐,欣喜若狂了吧?竟然还装作若无其事地跟我斗嘴,真是,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本章完) 正文 第265章 一百一十:定相思 三千桐见洛出水忽然大笑不止,似丈二的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忽尔却也大笑起来——他从来没有过这般毫无顾忌的笑过,感觉真是痛快极了。 洛出水边听边回想——姐姐为了我半夜去找烂木桐问明情况,整夜商议,回来后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终让父亲和母亲答应我跟着烂木桐游荡,…… 不知为何,玉临风在城头戍楼飞甍上的那阵笛声忽又在脑海里回荡起来,令洛出水惆怅不已。 洛出水突然低声道,“所以你早就摸透我了,我却傻乎乎的?” 这句话一半像自言自语,所以三千桐并没有回答,只道,“该赶路了。”随即喝驾一声,先行奔驰。 洛出水在后自言道,“我也配吗?”忽地拍马追上三千桐,大声问道,“喂,云寄相思是什么时候刻到更云梳上的?” 三千桐道,“注定相思的时候。”岔开又道,“小水,你怕不怕?” 洛出水愣道,“怕?什么怕?怕什么?” 三千桐却不说了。 洛出水忽然觉得距离三千桐有些远,笛声又低绕不去,更使她惝怳了。直到进入杭州城,她才猛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突然害怕起来。 三千桐没有先回烟雨三千楼,而是直奔洛园,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因为洛芙蕖此时必然在洛园守候,相思如火嘛。然而三千桐那个态势,绝不是快要见到心上人的样子,反而像是不赶快些就再也见不到心上人似的。 所以洛园出事了! 洛园! 洛出水不敢深思,可已经不幸了。 得知祁少陵和卓舒已双双殒身,洛出水当场就呕了一口血出来,随即昏死过去,醒来时已不知是什么时候,挣扎着吵着要去探望大哥和三哥。 众人劝不住,这时洛芙蕖匆匆跑进来,连连叫着,“水,水,水!”洛出水看见,一头栽倒洛芙蕖怀里,呜呜悲哭。 · 洛芙蕖已备好酒肴香烛。洛出水止住悲绪,随同众人一道去往祁少陵和卓舒的安息之地祭拜吊唁。 行常之礼,按下不谈。只说洛出水触情追忆,想起当初离开杭州时与祁少陵和卓舒互相逗笑期待,说什么“待我回来之日,我就是大姑娘了,到时候我教你们怎么待人处世、懂得礼数!”如今人鬼殊途,哪能不悲? 往昔之景,历历如在眼前。洛出水哀哀欲泣,却又十分忍着,只眼泪如何也噙不住,与洛太白和洛夫人及众人道,“我想和大哥三哥待一会,你们先回去吧。” 洛太白见洛出水如此,扭头跟洛夫人对视一眼,道声好,转头又跟龙秋蝉道,“秋蝉啊,你陪着水儿罢。” 洛出水闻言看了看龙秋蝉。 龙秋蝉见洛出水不说什么,连忙哎哎两声,道一声“好叻”,脚下步子一挪,与洛出水并立一处,看着众人。 目送众人离去,洛出水转身望着两块墓碑,拿起一坛酒拧开酒塞,倒酹尽。望着汩汩流出的酒水,听着咕噜咕噜的酒声,洛出水早起哭得浑身发颤,自己又拿了一坛酒道,“大哥三哥,咱们饮个痛快!”说罢仰头直灌,但因哽咽,不一会就呛到,便忽地一恼,将酒壶摔碎在地,自顾气道,“我真是越发没用了,饮个酒水都能呛到!” 龙秋蝉见状叹一声,俯身去见酒坛碎片。 洛出水呜呜而泣,良久才稍见平复,问起龙秋蝉,“小龙叔,怎么回事呢?怎么会变成这样?” 龙秋蝉便把王文君如何布局、辛垣无兵背叛柳籍、卫朝英和耿新回又如何闹事以及自己如何大意造成祁少陵和卓舒亡故的始末一一详说,罢了又道,“如今王文君和辛垣无兵都已伏法,少陵和阿舒可以瞑目了。” 洛出水听出龙秋蝉话中愧意,心想不能这么算,但也从中分析到龙秋蝉为什么会盘桓在杭州不去,忽地一个激灵,猛然悟道,“看到…玉临风那厮回来探查情况,怎不知这些?他谎称不知小龙叔去向,又在城头吹奏悲笛,原来是为了,为了……” 洛出水不敢说出“我”字,在心底也不敢,仰头却问龙秋蝉,“小龙叔,杀人的不是卫朝英和耿新回么?他们人呢?” 龙秋蝉道,“被大将军讨保了。” 洛出水愤道,“怎么会?” 龙秋蝉惭道,“若是平常杀人,按律必然是杀人偿命,没得说了。但如今这遭是相爷和大将军过不去,整个阴谋摆布,牵涉极广,真要一命抵一命,主谋帮凶拢共加起来处死十次也不够抵偿无数将士的死伤和百姓的血泪呀!” 洛出水不语。 龙秋蝉又道,“相爷未伏法时,他二人并不知阴谋,一概行动皆是忠于主事,而以夙昔秉性行事来看,耿卫二人实非恶人……哎,这善恶呀。大将军惜才难得,是以……” 洛出水已非前时那个胡搅蛮缠的野丫头,早已接过话道,“耿卫二人跟着大将军,戴罪赎过,造福四方,以大哥三哥之磊落个性,必能谅解,小水也理会得。” 龙秋蝉多次提到柳籍,又听洛出水说话,心想小水还不知大将军退隐了,不欲戳破,便笑道,“看你说的,他二人哪能高攀大将军啊!跟在你小龙叔手下就该知足了!” 洛出水难得一笑,转又问道,“他们现在何处?” 龙秋蝉没想到洛出水已如此知事,暗暗高兴,回道,“其实芙儿有跟我提过,说是那日卫朝英也手下留情了……”龙秋蝉将卫朝英那日的变化反复略略说了,又忿忿然道,“虽说如此,我可轻易咽不下那口气。你别说,我每日都来此处看望少陵阿舒,曾碰见他二人来此吊祭,我气得不行,把他们赶走了!” 却说那日。 柳籍离朝不归,托韦杭递了辞呈,并力荐龙秋蝉接掌龙虎兵云云,郗道遇得悉,却并未尽依柳籍之言,大将军府仍旧每日洒扫,静候柳籍回归,但传旨龙秋蝉接掌龙虎兵。 龙秋蝉此时逗留杭州,圣旨下到大将军府,自然是让留守在大将军府的卫朝英和耿新回代接了旨意。他二人得知旨意,却不知其中因由,说不得,快马加鞭赶到杭州传信。 (本章完) 正文 第266章 一百一十一:更云梳 卫朝英和耿新回此番赴杭,自是百般滋味难驯,只道见了龙秋蝉,必是一番龃龉,便先打听到祁少陵和卓舒墓地所在,欲祭拜一番。却不巧酒肴刚摆好,便被来探望的龙秋蝉捉个现行! 龙秋蝉见他二人如此,二话不说,上前喝道,“谁教你们来此!” 卫朝英和耿新回齐齐一惊,呆望着龙秋蝉,不敢出声。 龙秋蝉看一眼墓碑前摆好的酒肴,正颜正色道,“如今尔等乃是戴罪之身,没资格拜祭两个小子,待尔等立功补过,再来洒扫拜祭罢!” 卫朝英和耿新回拜祭不成,传达圣意,并问龙秋蝉当如何做。 龙秋蝉知道卫朝英和耿新回想问的其实是又发生了什么,挥挥手道,“先回去罢。” 卫朝英和耿新回黯然退去。 龙秋蝉忽又叫住二人道,“回去之前,先往岭南走一遭罢。” 当初巨蟒大闹京师,耿卫二人浑不知王文君是生是死,打听到蟒蛇掳走王文君后有一男一女武功了得,急追而去,二人猜是西门乱春和陆庭中,此时再闻龙秋蝉说去岭南,不由得齐齐浑身一震,转身望着龙秋蝉。 龙秋蝉不欲多言,只道,“多的我也不知,快走罢。” 此言道不尽之意,令卫耿二人忐忑不安,两两相视,毕竟拜辞去了。 龙秋蝉回头看着墓碑下的酒肴,开了一坛自饮却。 洛出水听的是龙秋蝉转述,过程被隐去了许多,只知当时事发,洛芙蕖全在护候,又见龙秋蝉说什么咽不下生气,便道,“所有的事都给姐姐扛着,我只知胡闹,真是没用。” 龙秋蝉忙道,“哎,莫说这话。当初若非你执意追着玉琴公子,而是跟小龙叔返杭,保不准事情会如何演变呢。” 洛出水叹道,“是啊,当时的我,必又是火上浇油的料。” 龙秋蝉闻言即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骂道,“哎呀,瞧我这嘴!”罢了,回想当时情景,若非自己出手打昏大将军,少陵和阿舒也不会遭难,思及此,不觉黯然,看着洛出水,心里叹道,“你若在,那该多好,你二话不说先冲出去了,大家便都跟着。” 洛出水忽地笑道,“还好还好,满口好牙都没掉呢,能吃能喝!” 龙秋蝉一愣,随即也大笑起来,赞道,“你真的长大了!” 正说这话,忽地急急跑来几个下人传讯道,“六叔,二小姐,大喜事啦,大喜事!玉琴公子向大小姐求婚啦,员外和夫人都高兴得不得了!” 几个下人兴奋得手舞足蹈,说话的那个嗓音颤颤,没说话的几个蠢蠢欲动,一面报喜,一面后顾,似恨不得转身跑回去闹热。 龙秋蝉有些惊讶,伸着双手吞吞吐吐的道,“玉琴公子向芙儿求婚,这这这……” 洛出水啪的一下打开龙秋蝉的手,笑道,“好啦,龙叔,********,你不懂的。”转头又问道,“姐姐答应了吗?” 先前传话的那人愣了一下,心想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另一个早已抢着说道,“那当然啦,怎么不答应?” 另外几个就嘻嘻的笑。 龙秋蝉也嘿嘿笑起来。洛出水转头跟祁少陵和卓舒深情地道:“大哥,三哥,你们也都听到了吧?姐姐找到好人家了,哈哈,你们要乐坏了吧?放心了,我会拿好多喜糖和美酒跟你们分享的。” 龙秋蝉也笑道,“是啊,你两个小子,这么着也不赖啦!” 洛出水拉上龙秋蝉道,“走,小龙叔,咱们也回去道喜!” 龙秋蝉哈哈笑道,“那不咋的?”一面走,一面又道,“这好了,碰巧你其他几个叔叔也在城里呢。” “真的?” “小龙叔打过诳语么?” “那我非要亲亲那个胖和尚了,还要把那顶高帽子打掉!” “那我有好戏看了,哈哈哈。” · 三年前,西湖。 洛出水咿呀高歌,三千桐和洛芙蕖却已偕行叙话。 洛芙蕖接到匿名邀约,心生疑惑,但看字条上字迹工整,行文端正,悠然有君子之风,也不免被勾起好奇之心,但毕竟闺秀,便托了个借口,叫上洛出水一同赴约。此时与三千桐浪漫徐行,洛芙蕖忍俊不禁道,“看见公子,我就猜测是公子约请。如果早知道是玉琴公子,我就不带水来了,看她闹的。” 三千桐闻言歉然道,“二姑娘欢快活泼,惹人喜欢。我不料二姑娘会跟来,看她爱闹,索性也开起玩笑,还望大小姐勿怪。” 洛芙蕖点点头,浅浅笑道,“公子叫我芙蕖便是。” 三千桐朗声道,“那好。在下客居杭城,故家乃在烟雨洞庭,本名楚香秀,也叫我香秀便可。” 洛芙蕖翘首问道,“你怎么跟我说?” 三千桐微微一愣,即笑道,“是啊,我不跟旁人说的。” 洛芙蕖微微含羞,应道,“我晓得了。” 两人确立关系,确实是在此时。 不过洛芙蕖仰慕琴绝之名已久,三千桐倾慕洛芙蕖为人亦已日深,只是两人无媒,各自矜持,直到有一日三千桐发现一个乞丐模样的小姑娘成天悄悄地跟着他,打听之下,才知道那是洛出水乔装的小病童,不知为何心生惝怳,尔后心念一动,便有传纸邀约一事。 “你既是洞庭人氏,却为何枯守在烟雨三千楼里?” “此事说来话长,云云。” “找到妙音夫人?” “是。” “那为何还未动身?” “我不知那是何意。” 此言之后,眨眼三年。三千桐悟得一“离”字,机缘巧合下,先与洛出水道出,洛出水竟风风火火,要求同行。 洛芙蕖得知,其时已是深夜,趁洛出水睡下,匆匆赶到烟雨三千楼询问。 三千桐自是全盘托出。 洛芙蕖回忆三年前的光景,欣然道,“你已经知道了?” “是。”三千桐点点头,静默少刻,洛芙蕖喜道,“香秀,你把更云梳拿来与我。” 三千桐即去取更云梳,洛芙蕖用玉簪在琴额上刻下四字,曰:云寄相思。洛出水曾摩挲至此,误以为是赵文象暗刻寄托相思,后又因笔势熟悉,稍稍生疑,及后始知确切。 (本章完) 正文 第267章 一百一十二:结连理 三千桐下跪求婚,洛芙蕖却是悲喜交集。春时三千桐决意离杭寻找妙音夫人,洛芙蕖在更云梳上刻下“云寄相思”四字,便是以为三千桐此去长途,四海茫茫,寻一不知踪迹者,略不简单,少则一年,多则数年,已做好隐忍准备。三千桐却半年即返,并如约求婚,这对洛芙蕖而言不可谓不惊喜,你看洛太白及洛夫人等早已喜笑颜开,乱作一团了!洛芙蕖却半噙着泪,似欲喜极而泣,当洛出水跳出来拉着她大喊一声“姐姐恭喜”,即猛地一啜,抱住洛出水哭了起来。 是呀,此番离合,眼见洛出水成长不少,洛芙蕖自是高兴,而洛出水是自吊祭祁少陵和卓舒时闻讯赶回,念及祁少陵和卓舒之逝,尤其祁少陵还是在自己怀中死去,洛芙蕖又哪能忍受?不论一年数年,那类隐忍无非独守盼望,较之生离死别,虽半年一月,其中心绪翻覆却绝不等闲。 人生相交,不论男女,翟公因事悲叹谓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 洛出水被洛芙蕖抱着,切身感受,知道姐姐是悲多于喜,念及此,心中更是惭愧,方觉自己若再哀哀戚戚,便无地自容了。 龙秋蝉倒觉得惊异,三千桐会向洛芙蕖求婚就让他觉得突然,洛芙蕖为此哭泣,更是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龙秋蝉抓了抓后脑勺,望着洛家夫妇道,“芙儿怎么哭了?” 洛夫人道,“芙儿是太高兴了。” 洛太白接道,“不错,老夫也高兴!今日是吉日,以后都是吉日!”言罢即命人准备张灯结彩事宜,及后问吉日写请帖云云,按下不谈。 却说韦杭收到喜帖时正自无事,闻说老友嫁女,也不整顿,欢喜奔至洛园来道贺!其时洛太白正跟在洛夫人身后忙上忙下指挥置办嫁妆婚宴筹备事宜,见韦杭衣物穿着不整,随性而至,连忙揶揄道:“还没开酒哩!” 韦杭却一摆手,朗声笑道,“哈哈,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太白啊,要知今日是酒,明日也是酒,以后都是酒——长长酒酒哩!” 洛太白闻言抚掌大笑,“妙妙妙!老兄真妙言也!哎,摆酒摆酒!没得说,哈哈哈!”又对洛夫人道,“夫人,我要偷工啦!”洛夫人欢喜难禁,取笑道,“一早便说你越帮越忙了,这才识趣吗?” 韦杭连连附和,携手与洛太白入内,笑问道,“这么热闹怎不见那丫头?我可是听说她已经回来了的。” 洛太白瞧了一眼,笑道,“老兄这话也忒不老实了。你明知她的底细,这样热闹,小小洛园怎么够她伸展手脚?” 韦杭抚掌大笑,“哈哈哈,果然,果然。” · 吉日只在三天之后,洛芙蕖被安排呆在闺房,洛出水早已吆喝呼罗,跑上大街置办别出心裁之礼,哪里管得着园里忙得如何不亦乐乎。 众小子也早传开小病童回京,齐齐沸腾,不过因祁少陵和卓舒之故,都不敢贸然罗皂,闻得喜讯,不觉抖擞。 一路拥堵,道贺连连,洛出水不住抱拳作应,众人呼喝着来到浮夸先生卜卦算命的摊子前,浮夸见了洛出水,也嘻嘻笑起来。 洛出水哼了一声,狡黠道,“算天算地的,你一早算到这个时辰了罢,看来礼物也早便准备妥当了。” 浮夸笑道,“纵然有心,我等小人物也怕无福受邀出席婚宴哩。” 洛出水嗤道,“看你这话酸的,有本姑娘,你们还怕没口福?本姑娘热情招待,这不就亲自出面邀请啦?”说着双手一抬,高声道,“各位听好了,若是肯赏个脸面,本姑娘即刻着人在园外搭个大棚子宴请,园里地方小,就让给那些叔叔阿姨了,如何?” 众人齐呼妙不可言。 浮夸却又道,“二姑娘,你说得准?” 洛出水哈哈一笑,拍了浮夸一掌,回头笑道,“五位叔叔,他小子还不信!” 原来这一路吆喝,洛出水身后还跟着五旷——余长英抚着长须,北陀摸着光头,翁智摇着羽扇,崔貌岑岑而笑,龙秋蝉朗声道,“三天后便是良辰吉日,各位想要个饮宴处,还得趁快搭起棚子哩!” 众人一呼百应,这个说“小事一桩”那个说“不消一日”,跟着洛出水浩浩荡荡,齐齐涌到洛园外。 洛太白闻讯与韦杭跑出来一瞧,双双大笑,只该合不拢嘴。洛太白招呼一声,又命下人多备茶水点心餐饮,招待来贺之徒。 一众奔忙,拉木拾板,搬桌抬凳,果然一日间便盖起了大棚子,成百上千号人物即在棚里轮流饮酒猜码,不亦乐乎。 说轮流,是一半回去备礼,一半留下撑场子。洛出水不要名贵,但说别出心裁,无礼则不准出席。众人哪个愿意自削了脸面,因时仓促,是个木匠自刨个振翅木蜻蜓,是个石匠便雕个玄武长寿龟,也不管这里是摆婚宴也好,庆连理也罢,常言道:今年结婚明生子,升官拜寿有时候嘛。 · 且不管百徒喧嚷,只问此时新郎官却在何处呢?三千桐的烟雨三千楼破落难看,花云晴闻讯早已自荐出租自己的醉花楼给三千桐做本家,三千桐大喜,连连道,“此地是我与芙蕖定情之所,再好没有!”花云晴抚须而笑,又自荐作三千桐的长辈,三千桐连说妙极,称赞花云晴真真妙人一个,花云晴便道,“即此时此刻至拜堂洞房之日为止,我为长辈,你小子如何竟口呼长辈真真妙人一个,失了礼数?” 三千桐即改口道,“君乃妙人,小子有礼。” 花云晴捧腹大笑。 不仅这厢如此,那厢洛出水忙活一通,早已跑到洛芙蕖闺房嬉闹。但见洛芙蕖眉目含喜不尽,溢出幸福之色,洛出水当真如受棒喝,猛然有悟,感慨极深,柔情款款地攀住洛芙蕖的脖子道,“姐姐,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笑得这么好。” 洛芙蕖正在化妆,一时中段,笑道,“瞎说。” (本章完) 正文 第268章 一百一十三:游江南 洛出水却仍深情道,“姐姐,你说咱们同爹生共娘养,怎么你会比我美那么多?” 洛芙蕖照铜镜里一瞧,难忍羞色,笑道,“净瞎说。” 洛出水哼一声,以示抗议,撅了撅嘴,忽又亲昵道,“姐姐,你跟烂木桐成亲后,有个哈里满,我能跟着吗?” 洛芙蕖奇道,“咦??” 洛出水坏笑道,“姐姐有所不知,这个哈里满是酒葫芦跟我说的!酒葫芦行走北天涯,所遇异邦人士繁杂,他说有些异邦人士结婚后有个哈里满的,那哈里就是甜甜蜜蜜,满呢是月亮的意思,也通月份之意,就是一个月的时间。结婚后甜甜蜜蜜的一个月,那些异邦人士叫它哈里满。” 洛芙蕖闻得解释,咯咯笑道,“这好玩!可是酒葫芦又是什么人呢?” 洛出水回道,“他叫石流星,人称埙公子,他拿着一个叫埙的东西,很像酒壶,所以我叫他酒葫芦。不止如此,他还黑不溜秋的,我说不叫酒葫芦,也该叫黑公子。” 洛芙蕖听出其中自有石流星疑问洛出水何以叫他酒葫芦的故事,笑道,“原来是埙公子,久闻盛名了……你这丫头,净爱给人家取绰号。” 洛出水得性道,“这才好嘛!” 洛芙蕖笑道,“那你怎么不给姐姐也取个绰号。” 洛出水道,“姐姐是杭州第一美人,大伙私底下都叫你大美人了。” 洛芙蕖笑道,“这是称号,不是绰号。” 洛出水嘻嘻笑道,“那我正经想一个,哈,有了,就叫小心肝!哎哟,我的小心肝呀,你怎么脸红了呢?”洛芙蕖大笑,扯着洛出水的衣领道,“瞎胡闹!看我不吊打你!”洛出水即似小鸡一般求饶不断。 闹归闹,待洛芙蕖妆成,洛出水惊呼连连,不知不觉,已是低眉自惭起来。洛芙蕖发觉,淡淡笑道,“水,你又不是男人,害羞什么?” 洛出水道,“我若有姐姐一半美貌,就会有很多追求者了。” 洛芙蕖绝不认为自己胜过洛出水,前时听洛出水妙语连珠,讲述游历见闻,已暗暗钦羡,只是洛出水不曾多看,不然怎又注意不到洛芙蕖眼中的向往? 洛芙蕖衷心道,“水,你胜过姐姐何止十倍。” 洛出水闻此一言,羞得无地自容,却又渴盼道,“姐姐,你这样随口称赞,不过是为讨我欢心罢了,当不得真。” 洛芙蕖不禁一笑,瞧了洛出水一眼,既怜惜,又羡慕,“你旷达,放浪形骸,可以毫不介意地乔装起来穿街走巷,出入如风。”联想近日呼朋唤友之事,洛芙蕖借势举例,“你在园外招呼的千百号人,我看十之八九都想追求你呢!只可惜你都看不上。” 洛出水哼道,“姐姐,你胡说什么,他们都有老婆的!” 洛芙蕖却笑道,“你游历一遭,难道没有碰到过几个出类拔萃的?玉笛公子,名曰武林传说;埙公子,人称大漠流星,你也都看不上罢?” 洛出水娇道,“是朋友,怎么看上嘛!” “你呀!”洛芙蕖浅浅一语,渺渺一望,神情颇见萧索。 狐狸钦羡刺猬,刺猬又何尝不羡慕狐狸?然而狐狸仍旧是狐狸,刺猬也只是刺猬。纵然向往,洛芙蕖却不敢痴想,是以略略兴叹。 · 婚礼盛况按下不提,却说三千桐和洛芙蕖如漆似胶,洛出水闲得发慌,洛太白突然来问旧事。说的是那日事发之前,有人报信,自称周姓,曾是偷儿,因事起落,洛太白忘了询问恩惠缘由,想起来便向洛出水询问。 洛出水听说这段故事,想了好半天也记不起来有什么大恩惠与人,便道,“不瞒老爹,本姑娘教训过的偷儿多着呢,而且既然是教训,我还问他姓甚名谁吗?” 洛太白笑道,“那便罢了,冥冥中自有天数。” “说的也是啊!”洛出水忽地振奋道,“老爹啊,我该继承六旷之位,率领五位叔叔游山玩水,纵情歌饮啦!” 洛太白竟也不拦,洛出水即与龙秋蝉和四散人组成新的“江南六旷”,畅游三月,所到之处,无不高歌畅饮,吆五喝六。 洛出水也果真亲了北陀的脑袋,嘻嘻笑道,“真三叔,这寒天腊月的,你光着脑袋,倒越发显得潇洒了耶!” 众人闻言,齐声大笑,轮流摸着光头揶揄,北陀哎哎格挡,不服道,“哎,野丫头,你怎么老叫小僧真三叔呐?难不成你还有一个假三叔?” 洛出水却道,“哎,这要问你啦!你老是自称真和尚,难不成还有假和尚?” “霍霍!”北陀眉毛一挑,怪道,“这假和尚是多了去哩!” 洛出水奇道,“愿闻高论!” 北陀笑道,“你看那些没头发却唱着曲儿的,咬着牙套打拳的……” “哎,打拳的怎么是假和尚?”洛出水疑道,“武僧自古有之,打打拳,踢踢腿,有何不可?” 北陀笑道,“你见过咬着牙套打拳的武僧?” 洛出水道,“酒葫芦跟我说过很多异邦词句,什么哈里满、飘得浮,倒真没听说过牙套是什么鬼。” 北陀但笑不语。 · 六人游荡回来,又是春日了。 洛出水仍旧无法排遣,一日饮醉而归,三千桐也来探望。洛出水呼呼而睡,呓语不尽,十句九不清,三千桐静坐良久,欲抽身退出,忽闻一句,清晰入耳,不由得吓了一跳。 洛出水问他,“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三千桐凑近瞧了瞧,低唤数声,不见洛出水有反应,叹了一声,起身离开。翌日酒醒,洛出水才知自己曾说呓语,显得慌慌张张的。 洛芙蕖笑道,“你说的是哈里满飘得浮之类的怪语,谁也听不懂啦。” 洛出水将信将疑,嘻嘻笑道,“飘得浮说的是姐姐。” 洛芙蕖道,“若果是说香秀呢?” 洛出水脸一红,笑道,“憨的撒!” 洛芙蕖怪道,“为什么是憨?” 洛出水道,“不是这样解,酒葫芦说,男子英俊,便是憨的撒。” 洛芙蕖笑道,“那若是形貌抱歉的,又如何说?” (本章完) 正文 第269章 一百一十四:还棋子 洛出水道,“姐姐,你直说长得丑的就是了,那叫阿哥哩。” 洛芙蕖咯咯笑道,“好看的叫憨的撒,丑的却叫阿哥哩,异邦人士真是幽默呀。” 洛出水听洛芙蕖这么说,忽地大笑起来,洛芙蕖反倒奇怪了,洛出水解释道,“姐姐你有所不知,上次出行,我有幸结识说书老娘和玉奇白玉楼,那老娘呼玉哥哥阿哥,可玉哥哥又是那么风华万千,天下俊逸,哈哈哈,我怎么不早点遇到酒葫芦?这样一来,我再遇到玉哥哥,就不叫他玉哥哥,而叫他丑哥哥,那该有多好玩啊,哈哈哈,哈哈哈。” 洛芙蕖见洛出水大笑不止,也乐不可支道,“原来还有个玉哥哥。” 洛出水连连道,“那可不是?我所见之人,以玉哥哥为第一。” 数日后,洛出水留信出走。 信内所书,至于不辞而别之惭愧云云,不以赘述。但有“吾名出水,不舍之流溪,姐唤芙蕖,永驻之名花。天涯行路,我心以溟涬为舍,芙蕖香秀,君卿守长情而永”之语,则令洛芙蕖有所领会,至于洛太白和洛夫人,也有一些明白了。 三千桐固爱洛芙蕖,并无他话。 又过数日,洛太白单独找来洛芙蕖,笑道,“芙儿,你也出去走走罢。” 洛芙蕖道,“女儿……” 洛太白拦道,“不用担心我跟你母亲,纵然当真是一对孩童,这里有你的韦杭叔叔这个父母官在,还不够吗?”说罢朗声大笑。 洛芙蕖谢过父亲,找到三千桐,喜不自禁地问道,“香秀,你找到她了么?” 三千桐不知洛芙蕖为何兴奋,老实应道,“找到了。” 洛芙蕖愕然道,“是谁?” 三千桐笑道,“并不是谁,是悟得一句话。” 洛芙蕖即又笑道,“是什么话?” 三千桐道,“得知音则无悔也。” 洛芙蕖奇道,“她是谁?” 三千桐道,“公子霜钟。” 洛芙蕖已知公子战死,闻言“啊”的一声,心绪翻涌,不知如何继续。三千桐却已过来拉着洛芙蕖的手道,“芙蕖,我带你周游天下!”又道,“你一样仰慕大将军和佐帅,大将军你已见过,我引你去一字渡口拜会佐帅。” 洛芙蕖只道,“好!” 三千桐将洛芙蕖搂住,轻轻又道,“此行之初,我们先去横断山一趟。” 洛芙蕖仰头问道,“是水吗?她去那里做什么?” 洛芙蕖最关心的就是洛出水,看过留信,心知洛出水有所情意,是以发问。三千桐温柔一笑,应道,“不是啊。” 洛芙蕖自然想不到事情与公子霜钟相关,只知横断山是道家之地,好奇道,“那为何是首选横断山,而不是烟雨洞庭,你的故家?” 三千桐道,“霜钟曾托我将一枚黑子交与横断山道长钟猛,我因事担搁日久。此番周游,第一件事,自然是先完成好友所托。” “嗯。” 横断山。 三千桐到达横断山,备受欢迎,横断山掌门袁志刚亲自下山相迎,礼数之周,令人头疼。主客相谈略去不述,袁志刚因问三千桐来意,三千桐一一说明。 袁志刚也知公子霜钟为国捐躯,感慨一声,道,“钟师弟闭关修炼无上道法,期在有年,如今尚未出关,玉琴公子此行,怕是要……” 三千桐却慷慨道,“道长多虑了。”说着拿出一个盒子递给袁志刚,“棋子便在内中,劳道长代为保管,届时交与钟猛道长。” 袁志刚将盒子收下,郑重其事,复又询道,“公子可有留话?” 三千桐闻询,回想当日情景,强打精神道,“霜钟说他很抱歉。” 袁志刚应一声,道,“我会原话传达。” “多谢。” 三千桐拜辞,与洛芙蕖同去花城。 一字渡口人迹罕至,不知是何缘由。 三千桐和洛芙蕖到访时,只见赵询望着对面山壁伫立不语。 慕容花城发觉有人到访,回身看时,却见是三千桐带着一名陌生女子,那女子容貌端丽,自是高峰秀出,与鸟风阕不分轩轾,却也似鸟风阕那般痴痴望着自己,不禁一笑。 三千桐拜揖道,“佐帅。” 洛芙蕖这才回神,愣愣的也道,“奴家见过佐帅!” 慕容花城哈哈笑道,“好个奴家。” 洛芙蕖羞面不敢直视,扭头却见一座墓碑,正是慕容花城所立谢飞絮之衣冠冢,不由得一惊,因问之下,才知详细。 洛芙蕖道,“梦幽前辈是舍妹授艺恩师,我当一拜。”说着下跪拜过。 三千桐不见鸟风阕,因问道,“佐帅,怎不见风阕?” 慕容花城笑道,“月奴儿要做野菜羹给我吃,不待我发表意见,便一个人出去采摘野菜去了。”正说着,忽地举手一指,“这不就回来了!” 三千桐和洛芙蕖齐齐望去,见鸟风阕着春衣施施然而归,都迎上去。 鸟风阕眼里露出惊喜之色,放下满载着各色野菜的竹篮,笑道,“玉琴公子,你也来啦?”一面又看着洛芙蕖,却不知怎么称呼。 三千桐也笑道,“风阕,说什么也?还有谁来了?” 鸟风阕道,“当然是大将军啊。” 三千桐闻言一奇,回头看慕容花城。 慕容花城摇头直笑,道,“你听她瞎说。” 洛芙蕖也很久不见柳籍,听说大将军也在,当时一阵激动,闻说是笑语,不禁扑哧一笑,转头跟鸟风阕道,“风阕姑娘,你好。” 鸟风阕不知怎么称呼洛芙蕖,支吾道,“呃,你,你也好啊。” 三千桐自嘲道,“我真是无礼,竟不知先做介绍。”即又满含喜悦道,“风阕,她乃是杭州第一美人,也即在下的爱妻,洛芙蕖。” 洛芙蕖羞道,“风阕姑娘,你别听他的。” 鸟风阕其实犹自懵懂,提起竹篮道,“正好,我要做野菜羹,一起罢!” 洛芙蕖便由鸟风阕拉着,跑进木屋里下厨。 两人独处,鸟风阕问道,“洛姑娘,方才玉琴公子说你是他的爱妻,是真的吗”洛芙蕖闻言一奇,心想是香秀说得不够明白么,还是怎的?鸟风阕见洛芙蕖犹疑,便又道,“以前丫头跟着玉琴公子,也似这般亲昵,我真拿不准到底是当真的话还是玩笑的,啊!”鸟风阕忽地看着洛芙蕖,“你,你就是出水丫头的姐姐呀!”洛芙蕖可没想过堂堂花魁,竟有如此憨态,忍不住一笑,鸟风阕也跟着笑了。 (本章完) 正文 第270章 一百零五:三月桃花 洛出水与洛芙蕖笑语,数日后留信出走,中间曾到祁少陵和卓舒的墓前祭拜。那日醉酒梦呓,三千桐曾来探视,洛出水也不知真真假假,酹了一杯酒在墓碑前,道,“大哥,三哥,烂木桐说他一直把我当作妹妹,还说我卓异秀出,追求我的人将以无数计。” 洛出水心知不可妄求,但实在抑制不住浮想,就说鹿门山那夜,她忘不了,也解释不了,低语几句,复又饮酒,不忘洒酹祁卓二人。 “他还说,苏子诗云:岂惟浊世隐狂奴?时平亦出佳公子。天下佳公子,总会有你称心如意者。”洛出水伸手将墓碑下长出的一小棵棺材草拔掉,随手扔去,站起身道,“也罢,我便出去看看。” 然而提到天下佳公子,洛出水难免又想起拥有“天下第一公子”美誉的公子霜钟,便倾壶酹尽,太息长叹道,“公子公子,为什么没有人像你爱风阕姐姐那般爱我呢?” 去意已决,洛出水整饬情绪,捡起一根枯木条,从头到尾舞练一番入梦剑式,虽有滞碍,但亦称高超。舞毕,洛出水一揖道,“大哥,三哥,我的剑法得师父真传,你们不用担心我一个人行走江湖会有什么危险,而且,……” 洛出水并没有把话说完,回洛园收拾好,留了信,除了前文数语,也告知三千桐她私自拿走烟秀月剑,负剑保身,乞望原囿则个云云。 出杭州城,洛出水仍向西行。她不知白玉楼已回海上,先去金陵探望,去了说书楼,却没看见有人,转去百草阁,却正好碰见秦叶医。 秦叶医随司空百草游历,回来时听说李孤冰曾派人来求诊,却已迟了,不免颇为遗憾。洛出水看到秦叶医,问冉红裳何在,秦叶医大致陈述,洛出水这才知道冉红裳原来早已离开金陵,和白玉楼去了海上。 三千桐迎娶洛芙蕖,早已是天下皆知。秦叶医见洛出水孤身一人,心里已猜到七八分,关心道,“洛姑娘,你一个人出来吗?” 洛出水笑道,“是啊,一个人无拘无束,快活得紧。”即又转道,“对咯,老娘有交代说什么时候回返吗?” 秦叶医望向东方,微微笑道,“她哪里会记得这样的事。” 洛出水点点头,回想冉红裳脾性,不觉失笑,笑一阵,忽然想起来道,“八医师,我听小龙叔说,春姑娘,噢,是婉儿姑娘,她在岭南清水村。” 岭南清水村是王文君的故家,秦叶医闻言有所领会,却不出声,洛出水补充道,“你那天找不见婉儿,是相爷有意安排,婉儿却很想见你一面。” 秦叶医却道,“她安好,便无事。” 洛出水想那日西门乱春得知真相的绝望之色,不免生起怜惜之意,忙道,“她似乎有所误会。” 秦叶医闻言脸色稍变,即道,“好,我会去看她,多谢了,洛姑娘。” “不必客气。” “你又去哪里?” “找一个人。” “啊,是啊。一路保重。” “多谢。” · 洛出水牵马复又向西行去,她想曾经不辞而别,此时石流星怕早已找到了制埙的石材,何不趁此机会,登门拜访呢?歉意则省了,他若要我道歉,便不是人了! 一路却是走走停停,凡所遇见古寺,洛出水都做盘桓。经汝阳时拜访洗水山庄,又从南宫植羽口中听到一些关于冉红裳和白玉楼的事迹,心下已有些预想,别过南宫植羽,洛出水离开汝阳,快马直向洛阳而去。 龙秋蝉已早回京师接掌龙虎兵,听说洛出水来访,高兴得不得了,连请了三日客。席间洛出水问起卫朝英和耿新回,龙秋蝉告知说,卫耿二人西去执行公务,也差不多回返了。 经洛出水一问,龙秋蝉才想起要问一下洛出水出行的目的,便笑道,“你这丫头呢?总不会当真是专门来看你家龙叔的罢?” 洛出水笑道,“有何不可?小龙叔接掌龙虎兵,那可是威风得紧,本姑娘来沾沾光,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龙秋蝉于情事一端向来迟钝,直到洛出水说的话太不像她会说的,才将独自出行这事和三千桐联系起来,猛然呛了一口,咳嗽不已。 洛出水也没那么快想到龙秋蝉是因想到情事那层呛到,自然只笑起来,讥道,“小龙叔,你是经不得夸,还是觉得受之有愧,诚惶诚恐?哈哈哈。” 龙秋蝉止住咳嗽,满脸通红,却已骂上了,“我呸!看你说的!本将军岂是草包?小小丫头的一句甜言蜜语,又算得了什么?是这酒跟我过不去!” 洛出水闻言,不由得又想起自己也曾在祁少陵和卓舒的墓前饮酒呛到,也一样大骂酒水跟她抬杠,指着龙秋蝉大笑不已,一面还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龙叔,小水有你这个叔叔,真是累世情缘哩!” “哈哈哈,说的是!” 两人痛饮不谈。 洛阳故事不少,洛出水又多盘桓两日,去了白马寺,亲自向同琉璃禅师道谢,尔后登上齐云塔,缅怀昔日故友,但却不曾拜访公子世家。洛出水寻思的是,她的出现不免又引起公子赋对公子霜钟的思念,如此何苦?便只在公子世家外远远驻望良久,打马离开洛阳城。 一路西行,并无什么风波,遇到三两个流氓地痞,一顿教训便罢。行至断桥驿,洛出水下马歇息,一直寻思会在何时碰到卫朝英和耿新回二人,倒不想在馆驿碰上。 卫朝英和耿新回猛然看见洛出水,齐齐愣了一下,随即起身作揖。 洛出水还了一礼,因问他二人可否见着西门乱春了,那人却是如何。 · 此话要从卫耿二人被龙秋蝉训斥后离开说起。他二人因龙秋蝉之语,猜不透王文君生死如何,拜辞龙秋蝉尔后,即快马加鞭赶到岭南清水村。 然而事情迫近了,却颇为简单,二人碰到西门乱春和陆庭中,并得知王文君已死,备了香烛酒肴拜祭一番,仅此而已,更无他话。 两人简述由柳籍讨保,幸得保身,言罢便要离去。 卫朝英抱拳祝道,“婉儿姑娘,经历此番,余事不论,万望珍重。” 西门乱春谢过。 卫朝英便又跟陆庭中道,“陆庄主,相爷将婉儿托付于你照顾,有劳了。” 陆挺中道,“两位尽管去吧,婉儿由我守护。” 卫耿二人齐又一揖,转身行出数步,西门乱春却突然喊住他二人道,“两位统领,相爷临走前让我带给你们一句话。” 卫朝英与耿新回闻言浑身一震,相顾一眼,便由卫朝英问道,“什么话?” 西门乱春道,“相爷说,他辜负了你们。” 闻此一语,卫朝英和耿新回哪能不震动,往日情景浮涌,令人鼻酸。卫朝英双眼噙泪,望着不远处的墓碑甚久,才微微叹道,“都已过去了,还请相爷勿忧勿虑。此地清风绿水,尚好安眠。陆庄主,婉儿,多劳你们照料了。” 西门乱春与陆庭中齐应道,“好。” · 洛出水闻说罢,淡淡一笑,道,“很好呀。我已经原谅你们了,不过我也觉得小龙叔说的话也不错。” 卫朝英和耿新回仍难有笑颜,都道一声“多谢”。两人从岭南赶回洛阳时,路上听闻三千桐迎娶洛芙蕖,都觉惊讶,但也不得不信,此时再见洛出水独行,猜想与三千桐有关,何况他们发现洛出水负着三千桐的佩剑烟秀月,更加心明了。 卫朝英假装不知,关心道,“洛姑娘是要拿去哪里?” 洛出水已经听过很多次,但反而更受感动,应道,“去西边走走。” 卫朝英即道,“西边乃是蛮悍之地,洛姑娘独行恐怕会有危险,若不介意,容在下护送一程。” 洛出水笑道,“两位还有更要紧的事,我也希望两位能早些去杭州呢,不必为我担搁。”话虽如此,卫朝英和耿新回实难放心,怎肯轻易放弃? 卫朝英坚持道,“若让洛姑娘独行,万一有什么闪失,我与新回哪里还有脸去杭州?还请洛姑娘成全。” 洛出水白了卫朝英一眼,笑道,“你怕我本事不够吗?以前当真只有逃跑的分,今时不同往日,喏——”洛出水解下烟秀月,亮给耿卫二人,继续道,“我已经得师父真传,虽仍不及师父万一,但一套入梦剑式,就算两位齐上,怕也不是我的对手了。” 卫朝英和耿新回哪里会信,何况耿新回有“匪生秀剑”之称,还真看不出洛出水的气势在哪里。但洛出水眉眼之间,甚是淡然,隐隐有宗师之风,又令人不敢妄动。 洛出水见卫耿二人呆立不语,便拉着他二人出了馆驿,来到断桥边道,“我也不跟两位比斗,只演练一番,两位若是仍有担忧,便随行护卫,我也不说什么了。” 卫朝英道,“好。” 洛出水徐行数步,捏上剑绝,入梦剑式即随舞倾泻而出,只看得卫朝英和耿新回面面相觑,暗暗称奇。 三十七式行尽,洛出水收剑,双手一抱,道,“如何?” 卫朝英愕然道,“不知洛姑娘师承哪位圣手?” 洛出水道,“你只说如何。” 卫朝英和耿新回此时都不由想起名逝烟之如深入化,又见洛出水不愿透露,不好勉强,便道,“洛姑娘既遇名师,已非我二人能比,但西去险阻颇多,还望洛姑娘多留心眼。” 洛出水谢过,三人齐入馆驿,共进一餐不提。餐罢洛出水继续西行,耿卫二人则打马赶回洛阳。 (本章完) 正文 第271章 一百零六:大漠天涯 石流星似乎完全预料到洛出水会再来,但看见洛出水出现在漠边小屋时,仍旧十分感动,邀洛出水到小镇上喝足了一整日的酒。 洛出水背着烟秀月独自造访,石流星看得分明,却问洛出水的剑法练习得如何了,不待洛出水回答,又自笑道,“我本来要跟三千桐交流音律的,却被你占着,不得已才出门寻找石材。” 洛出水闻起这事,笑道,“你看了信?” “多亏了是寥寥几语,我才很轻松地把它们刻写在这枚石埙上。”石流星从怀里掏出一只石埙,笑吟吟地递给洛出水道,“我未食言,你要笑纳。” 洛出水左手接过石埙,看着上面工工整整刻下的信中言,心道我还说酒葫芦不会记着,这下想忘掉都难了,想着便不由得发笑,右手拿着一碗酒直灌埙身,一面道,“我这一路来灌醉了不少好友呢,大哥三哥,八医师,大酒徒,小龙叔,还有是仇是恨,是情是爱,公子公子,弄环姐姐,埙啊埙,你只会呜呜的哭,可你的主人为什么总是笑嘻嘻的呢?” 石流星见洛出水瞧着自己,哈哈笑道,“所以我很感恩埙兄。”又道,“不过我还未见过像你这样感谢法的。啊,枉我被叫做大漠流星,洒脱不拘,竟然这么好的法子都没想到,真该浮一大白!” 石流星说着果然痛饮,又将一半酒浇灌到自己的那只埙上,朗声笑道,“埙兄,你醉了吗?头一回饮酒,果然够呛吧?哈哈哈。” 洛出水也大笑起来。 两人一场痛饮,不知已又回到漠边小屋。 初夏之交,星野也堪浩瀚,石流星躺卧高歌,“若使春光可揽而花成兮,吾欲赠天涯之佳人。”洛出水笑嘻嘻附和道,“这不就是北天涯吗?佳人又在哪里呢?” 洛出水不远千里跑来大漠找石流星,是以为这样就可以淡忘三千桐,“他叫楚香秀,香不是我的,秀也不是我的,可我却一点脾气都没有哩。” 一夜过后,清晨酒醒。 石流星严正起来,问洛出水,“洛姑娘,你怎会来此?” 洛出水微微一怔,忽笑道,“埙公子,我来与你相伴,你不欢迎么?” 石流星抱拳一揖道,“自是欢迎之至。不过大漠风烟…” 洛出水抢道,“大漠炎苦,我自知之。酒葫芦,咱们不如做个约定,我能捱到几时便是几时,你不许赶我走,若捱不住,我自行离开,意下如何?” 石流星笑道,“小病童有此美意,在下求之不得。” 洛出水却仰头又道,“如若是一生一世呢?” 石流星笑道,“在下便陪护小病童一世一生。” “大漠孤烟直,武林飞刀圆。两位一生一世,一世一生,我也来相伴如何?”忽然传来一语,惊得洛出水神色一慌,石流星倒是淡淡一笑,与玉临风一揖道,“敢问阁下是?” 玉临风还揖一礼,道,“武林传说,玉笛公子,玉临风是也。” 石流星闻言笑道,“哈,原来是玉兄,百闻不如一见。” 洛出水最爱奚落眼前两人,也正因最怕眼前两人——她根本分不清楚他们哪句话是说笑的,哪句话又不是在开玩笑。 玉临风已又道,“石兄多礼了,在下今日前来做伴,不知唐突否?” 石流星朗声道,“欢迎之至。不过在下还有事情未做完,不能待客。洛姑娘,你是这片大漠的第二位主人,玉兄就有劳你接待了。在下先行告辞。” 石流星丢下一句,径自离开,翻过小坡,便不见人影。 洛出水其实甚是感激,此时此刻,她也不用猜想了,那个隐隐跟在后面保护自己的人,就是玉临风无疑了。 洛出水却仍似糊里糊涂,待石流星不见人影了,扭头跟玉临风道,“看到鬼,你做甚么?你一个人惯于四海为家,漂浪行迹,为何来此枯燥大漠?若是偶然经过,我自当以主人身份一尽地主之谊。” 玉临风答道,“漂浪行迹,只因没有值得一直留恋的风景。昨日我来大漠,只当行客,今日我此大漠,却是主人。” 洛出水不得不承认,却不能接受,婉言道,“看到鬼,你说傻话,真是奇闻!这里照样没有值得你一直留恋的风景,绿草不生之地,一片沙石而已。” 玉临风不想掩藏了,近于直白的道,“我正是留恋这片枯了泉眼的沙石呀。” “你都知道!……”洛出水情之所触,脱口而出,猛然又刹住,连忙改口道,“风大哥,这眼泉已经永远枯了,这片沙石已经没有生命,又何必抱着死物不放?何况,这片沙石不想玉大哥失却自由,只有忍心送客。” 玉临风闻言朗声一笑,潇洒自若,一揖道,“看来真是如此。洛姑娘,我要走了,不告而别,还请代我向埙公子说声抱歉。” 洛出水点点头,抱拳一揖,“好,后会有期。” 玉临风闻言不觉苦笑一声,又道,“我本也想说后会有期,但,后会无期了吧。” 洛出水望着玉临风落拓转身,步步而去,心头猛然一撞,追出一步喊道,“风大哥,你要去哪里啊?” 玉临风停步,却未回头,似答,也似自问道,“去哪里?…我也没有方向,也许(指着远天)…是要去天的那一边——饮几壶酒罢。” 洛出水高声道,“天的那边?那么远呢。” 玉临风笑道,“哈,远吗?只要一直走,终究会走到的,不是吗?”说着抬脚继续走,虽未回头,却似能看见洛出水一直望着自己的背影,忽然右手一暖,却是被人握住,不由得猛然回头! “风大哥,我陪你一起去!”洛出水凝视着玉临风,说出一句。 玉临风却犹惊讶,“你……” 洛出水释然而笑,握紧了手道,“走吧!” ·· 洛出水和玉临风携手同去,石流星在小坡上目送,不免若有所思。终觉万思不如并行,发足追上。至于后来故事,据说洛出水戏称“看到鬼说要去天边饮几壶酒,没有个酒葫芦可不成”,石流星连连摇头不认,解释是“大漠不可以托些,吾将掣鲸于东海”,此二句化用太白《悲清秋赋》词:人间不可以托些,吾将采药于蓬丘。洛出水大声叫好,为此还替他们三人一组诌了个外号叫“绝世三刁”,问来由,则仅仅是:“我说了算,就是刁!” 石流星既提到掣鲸东海,洛出水不免想念起白玉楼,在渺孤峰下辞别时,她说过一定会去找白玉楼,此行放浪,浮槎去海,当真成事。 巧不巧,三人来到东海畔,碰到一名奇异女子,此女子一口的吴侬软语,嘴角总是挂着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洛出水竟在她面前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女子自称名唤尺素花,也不介意别人叫她洛某某,接着又宣称自己有骑鲸之术,十分了得,如果是要去海上的白玉楼,她差可做一名舵手兼向导。 “或看翡翠兰苕上,未掣鲸鱼碧海中。”尺素花神秘一笑,招呼道,“三位看来也都是奇人异士,我洛某某的鲸鱼也必然青睐哉。” 《人间香秀》顺利完结,下一本将是惊世之作,名字还未完全敲定,故事已经在路上。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