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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从一宗神秘的“干尸案”开始,以一段令人欷歔的轮回之恋为线索,引出了一场斗智斗法、揭秘历史的寻宝对决。   美丽女法医谛听尸语,解读死亡密码;热血刑警历经劫难,侦破谜案;两个身份如谜的道门弟子,带众人经历一场生死角逐的夺宝大战。   随着道术、蛊术、降术、易容术相继出现,秦末秘史重见天日,东渡之谜惊然破解。   序   亡人无血,   童神附肚。   美人合旺,   降草索命。   含冤入狱,   计中有计。   情为何物,   隔世无忘。   生死航程,   扑朔迷离。   情为何物,   隔世无忘。   幽幽秦事。   东渡迷踪东渡谜踪。   神兵天机,   血阵释魂。   只道谋事如棋局。   烂柯刀兵,   中心有招。   楔子   七夕的夜晚,晴空无云。一轮明晃晃的上弦月宛在天际,抚照着月下的人儿。大海边上,浪涛柔唱,凉风微舞,一对年轻的情侣手挽着手在海边漫步。   女孩幸福地抬起头来望着情郎,余光过处,码头上的一块石碑吸引了她的目光,只见上面写着:“徐福东渡起点”。   “徐福是谁?”女孩靠在情人的肩头,柔声问道。   男孩轻轻一笑,脸上露出了逗弄的神色,“你这个小文盲,连徐福都不知道,他可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呢……”   男孩正欲向女孩卖弄腹中的书卷,他的肩膀忽然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那力量像阵强风呼啸而过。男孩一下子没有站稳,跌倒在地上,摔得灰头土脸,。   “是哪个赶着去死的……”男孩本想开口咒骂,但当他看见撞自己的人时,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本来要出口的恶语硬生生地被吞了回去。   那是一个多么让人胆寒的人啊!他的个头异常高大,脸色苍白得像雪一样,他的衣衫褴褛,浑身上下更是沾满了触目惊心的血迹。看起来就像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又像是电影里常常出现的变态杀人狂。男孩知道自己惹不起这号人物,赶紧拉着自己的爱人逃跑了。   见自己吓到了别人,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立即闪到了建筑物的阴影里。他一路小心翼翼地向市区走去,一旦发现前方有人注意到他,便会迅速低下头,藏起自己的面容。   就这么走了一阵,男人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建筑工地。看到四周无人,他助跑了两步,一跃便翻过了高大的围墙,跳入了漆黑的工地。   仍在打地基阶段的工地,已经挖出了一个几米深的基坑,在冷肃的月光下,这个大坑看上去黑暗而阴冷,仿佛连通着邪恶的阿鼻地狱。   男人沿着基坑的边缘,走了几步,突然发现地上有一滩液体。那液体的味道腥臭无比,就像是腐败的尸水。   看见那摊臭水,男人的眉宇紧紧地纠结了起来。他沉吟了片刻,低声念起了一段咒语。   蓦地,男人的右掌之中突然亮起了一个篮球大小的黄色光球。他托着那个光球,用力地砸向了基坑。只见那光球划出一道炫目的痕迹,飞到了基坑中央,然后便高高悬在空中,像一轮人造的满月一样,照亮了硕大的基坑。   男人走到基坑边,准备跳下去。就在这时,他的耳畔突然传来了一个奇怪的声响,仿佛是一阵飓风摇晃窗框的声音,又像是什么东西在空中急速飞过的声音。伴随着那阵怪声,一阵小旋风倏然从基坑中央卷起,向男人逼了过来!   旋风之中,赫然悬着一个灯笼一样的怪物。它的颜色白得像纸,无唇的嘴就像一道猩红的伤口大咧咧地张着,尖牙在月光下熠熠泛着森光。   漆黑的夜晚,突然看见这么一个恐怖的东西,普通人恐怕都会被吓破胆。可是男人却毫不在意,脸上甚至露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只见他从容地抬起右手,手掌一翻,一束皎洁的光芒,立刻在他掌中生了起来。与此同时,旋风中的东西也张开了血口,露出野兽般的獠牙,向男人咬了过来……   第一章 致命巡逻   1   七夕夜,白色的月牙高悬在帝海市清冷的夜空中,如利刃般闪着寒光。   闻北开车驶过港口的时候,牛郎星已经跨过了浩渺的银河与织女星共聚鹊桥。   七月七,本是拥着心上人,对着满天星斗,海誓山盟的日子。但作为一名人民警察,闻北不得不丢下了如花似玉的女朋友,转而和一个木讷的小子,对着满车蚊子,无话可说。   闻北的女朋友叫甄雪,是一名美丽而出色的女法医。想起心上人,闻北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忍不住摸了摸衬衣口袋——那里面装着一张有特殊意义的卡片。本来闻北想在七夕这天把这张卡片送给心上人,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宗离奇的“干尸案”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怪事就开始在六周前的某天晚上。   那夜,大雨初止,天色黑得跟锅底一样。一个卖烤羊肉的新疆小伙儿独自走在寂无人声的街道上。放眼望去,前方黑洞洞的深巷,仿佛一只只黢黑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黑暗中的行人。   突然,巷子口响起了一阵类似野猫打架时发出的哀嚎声,凄厉又缥缈。新疆小伙儿被吓了一跳,脚下一滑,摔在了湿淋淋的地上,他的东西也滚落了一地。小伙儿只觉得心都凉了,赶紧蹲下身,收拾残局。   就在这时,小伙儿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地上的一滩积水。那滩水反射着惨白的灯光,看起来像是寒冷的镜面,里面倒映着一双赤色的眼睛,目光冰冷而凶狠。   “啊!”小伙儿被吓了一跳,惶恐地抬起头来,却见一个黑影,带着腐臭难闻的气味从空中霍然降下,扑向了他,那速度快得根本让人不及躲避。   小伙儿只感到脖颈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刺痛,他本能地用手一摸,却发现他的脖颈上竟然已空无一物!   “咦?”小伙儿诧异地叫了一声,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惊然一望,却发现自己的头已经落到了脊背的后面。而他的身体还站立着,颈腔血喷如瀑。   恐惧瞬间入侵了小伙儿的大脑。他张大了嘴,想要发出惊惧的尖叫。可是死亡已经不想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了。   终于,小伙儿的头像一颗烂透的果实从他的身体上掉下来,沿着地面咕咚咕咚滚向了黑洞洞的长巷……   第二天,一个清洁工人在某城中村的巷道里发现了这个可怜的小伙儿,他已经成为了一具木乃伊般的干尸。   法医随后检查了小伙儿的尸体,发现他全身上下都是伤口,衣服上却找不到一丝血迹,在案发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的血迹,仿佛空气中一头吸血的怪兽,在鲜血流出来的瞬间便把它饮尽了。   惨剧发生后,警方立刻成立了专案组,对案件展开了调查。   然而,调查还没有任何头绪,七天后又有人在城北的废车场发现了一具类似的干尸,这回死的是一名拾荒者;一星期后,第三名死者在医科大的后山被找到了……   从此以后,这个城市就像被死神诅咒了一样,每隔七天,便会有一个可怜的人被发现惨死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全身滴血未剩,干瘪如柴。迄今为止,已经有六条无辜的生命受到了死神的召唤。   想到这一系列诡异而线索全无的连环凶杀案,闻北的心就像被一条冰冷的绳索困住了。   2   副驾驶座上的穆天溢见闻北一脸愁容,忍不住问道:“闻大哥,想啥呢?”   穆天溢刚被分到警队,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案子。看闻北的脸上一阵阴一阵阳的,他不禁有些心慌。   “没什么!”闻北应了一声,同时偏头看了一眼右后视镜。镜面散发着冷肃的光,如寒冰一般。镜中有一双血色的眼睛,冷冷的盯着闻北,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闻北骇了一跳,握住方向盘的手猛地滑了一下,汽车立即向右方的护栏斜冲了过去。   这可吓坏了一旁的穆天溢。他急得大叫了一声。   闻北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地拉了一把方向盘。车子晃荡了一下,又回到了路中间。   “真是吓死我了!”穆天溢惊魂甫定地说,“闻大哥,你今天怎么了?”   闻北沉默地摇了摇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右侧的后照镜,却发现镜中什么也没有。难道是他眼花了?   穆天溢发现闻北目不转睛地盯着右后视镜,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便也转头看了过去。只见镜中有两盏红色的尾灯,闪了一闪,便突然灭了。   竟然有人逆行?穆天溢忍不住打开车窗大骂了一句:“是哪个不怕死的,逆行还开那么快!想死吗?”   闻北也看见了镜中的红点。不过他不认为那是汽车的尾灯。   “小穆,你有没有觉得刚才的两个红点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它们像不像是一双眼睛?”   “不是吧?你可别吓我!”   穆天溢正说着,他们的车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沉了一下。就在那一瞬间,一个黑糊糊的东西突然从天而降,朝着车的前挡风玻璃扑了过来。   竟然是一个人!他的脸白得发惨,五官肿胀,无法分辨,像极了那些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更恐怖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赤色的眼睛,就像是用血染过一样!   闻北只觉得像是触电了一般,汗毛倒竖。他猛地踩下了刹车。车子震动了两下,“吱”的一声停了下来。   闻北神情紧张地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眼珠一动也不动,像是丢了魂儿一样,“小穆,我见鬼了!”   “闻大哥,你可别吓我!我胆子最小了!”穆天溢说着惶恐地看向了车窗外。只见一个黑影从车子的挡风玻璃前一飞而过,然后就不见了。   “我的神啊!不会真是鬼吧?”穆天溢战战兢兢地望向了闻北,却见他已经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闻北查看了车头,发现车子的右前方凹陷了一大块。他伸手摸了摸那个凹痕,指尖竟然触到了一丝温热、黏稠的血液。闻北将手指凑近鼻子闻了闻,发现那血液的味道又腥又臭,就像是死去了多时的尸体身上发出来的那种味道。   到底撞到了什么东西?闻北想着,朝四周看了看。突然,他在车灯照不到的地方看见了一个黑糊糊的剪影。是一个人,个子很高,几乎快有两米了。   “谁?谁在那儿?”闻北冲那人喊了一声,却见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他只好走了过去。可是当他走到那人方才站立的位置时,却半个人影儿也没看见,只在地上发现了一滩血迹,那血液的味道和他方才在车上摸到的一模一样。   闻北一惊,赶紧招呼穆天溢打开了远光灯。明亮的远光灯像两只特大号的手电,将可见的范围扩大了许多。   在这片区域里,闻北又发现了几滩同样的血迹。它们就像谁刻意画下的记号一样,一滩接一滩,一直延伸到了远方的黑暗中。   刚刚走过来的穆天溢也看见了那些血迹。他赶紧呸了几口唾沫,以驱散阴邪不吉的晦气,“你到底撞了什么啊,闻大哥?怎么会流那么多血?”   闻北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血迹,努力地回想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他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因为他也觉得自己撞上的东西有些蹊跷。   “你不会真的撞鬼了吧?”穆天溢猜测道。   “不。好像是一个人。”   “人?”穆天溢瞪大了眼睛,“刚才我明明看见那东西像阵风一样从挡风玻璃前飞了过去。人哪有那么快的速度?”   闻北也觉得很是蹊跷。他想了想,对穆天溢说:“不如我们顺着地上的血迹追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穆天溢伸长脖子朝前面看了看。前方街道上的灯光异常的昏暗。略微发绿的灯光映照着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让前路看起来诡异瘆人。穆天溢不觉汗毛直竖,他往后缩了缩说:“我看我们还是叫交通科的同事来处理吧!”   看见穆天溢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子,闻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早知道你小子没种!你回车里待着,我自己去!”   “不行!深更半夜的,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今天可是那起连环凶案案发的日子,要是出了什么情况,我可担待不了。”   穆天溢虽然极力反对,闻北却仍然一意孤行,“我还是去看看吧。半个小时内如果我没有回来,你赶紧找人来帮忙!”   撂下这句话,闻北一头扎进了前方的黑暗中。   寂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昏黄的路灯像一阵朦烟笼罩在地上,让前路看起来有一种未知的迷茫。   闻北小心翼翼地沿着街道走了一阵,前方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月色下隐约显出了一扇紧闭的大铁门。铁门后面是一片砖瓦狼藉的建筑工地。地上的血迹连绵到这里便消失了踪影。看来那个被撞的东西很可能进入了这片工地。   天色很暗,工地上的路灯又没有亮着,根本看不清前路。闻北翻过铁门,摸黑在工地上走了一阵。忽然,他只觉得脚下一空,身体便急速往下落了去。   闻北大叫了一声,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不过声音却不那么纯粹,其中夹杂了某种诡秘的气流声,时而沉重,时而轻飘,听起来像是不规律的喘息声。   一阵猛烈的翻滚后,闻北的身体终于触到了地面。由于掉落的地方不算太高,闻北并没有摔得很重,身上只是有几处不严重的擦伤。不过,他依然感到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像要散架了一样。闻北筋疲力尽地躺在地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掉落到了一个黑暗的基坑里。   在月光的照耀下,这个基坑看上去就像怪兽的血盆大口,正准备择人而食。而基坑四周横七竖八的钢筋,则像怪兽伸出的利爪,随时要将人碎尸万段。   闻北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耳边响起了沙沙的风声。可是,他的脸颊却丝毫没有感到风的吹拂。再看周围的杂草,也没有移动的迹象。   诧异之余,背后突然传来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刑警的直觉告诉他,有某种未知的危险正在向他靠近。   闻北立刻掏出了腰际的五四式手枪,将子弹顶上了膛。然后,他猛地一个转身,同时举起了手枪,枪口对准了背后的黑暗。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仿佛凝滞了一样。闻北颤抖地举着枪,食指放在扳机附近,心脏仿佛要从胸膛中弹跳出来。可是,他的身后除了无尽的黑暗,什么也没有,甚至连那阵诡异的风声也停止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任何动静,闻北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是紧张过度了,于是便放下了枪。他丝毫没有察觉,就在他垂下双手的时候,他的身后霍地亮起了一对血红的眼睛,恶鬼一般,瞪视着他。   闻北拉上了手枪的保险栓,正准备将其收入怀中。就在此时,他感到头顶上的气流迅速地涌动了起来。同时,他的耳际也响起了“呼呼”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擦着他的发梢低飞掠过。   闻北惊惧地跳离了原地,反应极快地将子弹重新上膛,凭感觉开了一枪。   “砰——”刺耳的枪声,在夜色中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射出的子弹如一头抓瞎的野兽在黑暗中奔行,没有击中目标,反而惹得那奇怪的声音愈发猛烈,而围绕在他周围的气流也变得更加剧烈了。   倏地,闻北感到右臂上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虽然看不清楚,但闻北知道,他的右手臂已经被什么东西撕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他的手臂不断滴下,触到空气,便如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空气中有一根无形的吸管,正将那些鲜血狂吮入口。   天色越来越暗,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闻北举着枪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右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风声,然后是一阵强劲的气流扑面而来!   预测到危险,闻北赶紧扣动了扳机,子弹应声而出,向着气流大作的地方射了出去。可惜,天色实在太暗,闻北只能凭感觉来判断“敌人”的方位,这一枪又打空了。   闻北大咒一声,准备再打一枪,耳边却又是一阵风声呼啸。他赶紧竖起了耳朵,想辨认风声传来的方向,谁知道这声音竟然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的。闻北一时辨不清情况,只能愣在原地。   就在这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身体飞了过去。他正想举枪射击,那东西突然围绕着他的身体快速地飞行了起来,并渐渐在他身侧掀起了一阵小旋风。   闻北被包围在旋风之中,紧张得浑身打颤,脸上的表情都被风吹扭曲了。不过,他还是强迫自己稳住了身子,举起了手枪,却不知道要往哪打。   就在闻北踌躇不决的时候,那阵旋风越刮越大,风力越来越猛,风声也越来越凄厉,其中还夹杂着某种若有似无的气流声,听起来就像一阵饱含着幽怨的悲鸣声。那声音很低很轻,却杀气腾腾,令人寒毛汗毛直竖。   伴随着那阵凄厉的声音,阵旋风中蓦然出现了一排钢齿,反复在闻北身上啃咬着。鲜血像溅起的水花一样,从闻北的伤口里流出,然后被卷入那阵旋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多时,闻北的身上、脸上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而他的警服也被鲜血染红了。   现在,闻北确定了,风中的那个“危险”不是人,也不是“动物”——它是一个魔鬼,一个想要他命的魔鬼!可是,闻北他还不想死。手边的案子还没有破,他也还没来得及将那张粉色的卡片交给甄雪!。不!他不能死!   悲从心起!闻北猛地一仰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吼叫。他将手中的枪用力往身后一扔,接着像一只困兽一样在旋风中乱蹿了起来接着像只困兽一样在旋风中乱窜了起来,企图在风中撞到出口。   可是,那阵旋风实在是太强,太邪。它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一样,阻断了闻北所有的挣扎,也饮尽了从他身上持续滴落的血液。   渐渐地,闻北的身体越来越冷,脚步越来越沉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恍惚中,闻北感到围绕着他的小旋风忽然散开了。有一个低沉的男声附在他耳边说了一番奇怪的话。然后,他看到了一双红色的眼睛,在他的头顶冷冷地盯着他。他很想看看那双魔魅的眼睛到底属于谁,可是他是在太累了可是他实在太累了,也太冷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睁开眼睛了……   校稿完毕,从今天起,只要不出差,不开会,保证一日两更,每日5000,尽量在除夕以前更完。   4   闻北刚一离开,穆天溢就后悔了。他沿着地上的血迹,追进黑暗中想截住闻北,可是跑了一截以后,地上的血迹突然间中断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回到了车里,焦急地等待着。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闷响。那声音有些像是子弹出膛的声音,可是又比那略低了一些。,就像一个装满了水的瓦缸从高处坠落时发出的声响。   “闻大哥不会出事了吧?”穆天溢在心里暗忖,同时全身戒备地直起了身子,竖起了耳朵聆听着远处的响动,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时间如流水般逝去。每等过一秒,穆天溢心里的焦急就一刻强过一刻,而焦急之下又潜藏着某种不祥的预感,仿佛眼前无边的黑暗都幻化成了他心中的不安和愁绪。   又等了几分钟的时间,黑暗中再次传来了一声惊响。这一次,穆天溢总算听清了,那清脆的响声正是一声枪响。   “闻大哥果然出事了!”穆天溢心里一惊,开车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奔了过去。   穆天溢追随着不断响起的枪声来到了一个已经停工的建筑工地。从铁门外望进去,工地里一片阴森。黑暗中隐隐有一阵奇怪的,似哭泣又似叹息的声音,听得穆天溢不自觉地发起毛来。   穆天溢深吸了口气,正在犹豫要不要下车,铁门里面忽然传来了闻北撕心裂肺的嘶吼声。那声音凄厉瘆人,仿似野兽斗败丧命前的暴吼一般,透露着绝望和死亡的气息。   穆天溢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不再犹豫,下车,翻进入了工地。   黑漆漆的工地里,一点儿光线也没有。穆天溢一边呼唤闻北,一边向工地内部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穆天溢来到了一个深约数米的基坑边。借着月光,穆天溢看见基坑的中央好像站着一个人。但由于距离较远,他无法看清那人的样貌。   “闻大哥,是你吗?”穆天溢朝基坑里喊了一声。可是他等了许久,也没有听见回应。他只得摸黑滑下了基坑。   夜静得像死去了一般。整个基坑中只剩下了穆天溢的脚步声,异常清晰,一下又一下。就在穆天溢即将到达基坑底部的时候,他突然听见黑暗中传来了一阵“呜呜”的类似于野兽嚎叫的声音。   紧接着,基坑中猛然间蹿出了一道黑色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跳到了穆天溢的身边。只见两点赤红色的亮光在黑影中间一明一灭,很像一对血红色的眼睛。   穆天溢骇了一跳,一个踉跄,身子向后跌去,那道黑影便如一支疾箭般射了过来,擦着穆天溢的身体迅速闪过,速度之快,不禁让穆天溢想起了他和闻北撞上的那个东西。   难道他们撞到的就是这个东西?穆天溢正兀自猜测,鼻端突然闻见了一股又臭又腥的气味,像是发臭的鸡蛋一样。穆天溢差点儿被熏得晕厥过去,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待他回过神来,那道黑影早已不见了踪影,前方的地面上也出现的一组诡异的褐色光圈。   光圈中间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衣衫破损,浑身是血。在月光的映照下,他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冷肃的邪气,让人不寒而栗。   闻北就躺在男人的脚边。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破碎的布条,横七竖八地搭在上面,露出了他白皙的皮肉和那上面一道道宽大刺目的伤口。一顶蓝色的警帽孤单地躺在地面上,帽子上的警徽在月光的映衬下反射着寒光。   穆天溢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很想冲上前去救闻北,却又不敢贸然行事。他心急地看了看四周。,很快他在基坑的中央发现了一个乱砖堆。那个乱砖堆离他不远,大约有一米来高的样子。月光照不到那里,整个乱砖堆周围又黑暗又隐蔽,非常适合用来做掩护。   穆天溢深吸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摸近了那个砖堆,闪身躲了进去。   就在这时,天空中的云层猛然间裂开了一丝缝隙,露出了一钩冷如冰霜的月。一道粗大的褐色光柱猛地从地面射向了天空,成为了连通天地间的一条通道。   不过,那褐色的光柱只持续了一瞬间。待它消失后,穆天溢惊诧万分地发现,基坑中的那个男人手中已然多出了一把闪着褐色光芒的弯刀。那刀有如一弯娥眉月,森薄的弯刀上,有着斑斑血迹,一看就是杀人嗜血的凶器。   男人反握着那把弯刀,昂然立在闻北身边。他像野兽逡巡自己的猎物一样将闻北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他突然低喃了起来,好像是在念经,又像在念咒。   男人一边念,一边缓缓地抬起了弯刀,弯刀上的血迹竟然如活了一般,顺着弯曲的刀刃向刀尖滑去。当血液流过弯刀上弧度最大的地方时,忽然开始加速滚动,从刀尖上飞了出去。刀刃上却没留下半点儿红色,整个过程完美得像是电脑特技,若不是亲眼所见,穆天溢几乎就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场景。   待弯刀上的血迹流淌干净,男人用力一掷。他手中的弯刀有如从天上掉下来的新月一般,倒立在了地面上。刀刃上密布的花纹更如浩渺的银河,反射出迷离的光芒。褐光中,隐约有一只长得像猫头鹰般的九头大鸟从刀刃里霍然飞出,盘旋在岑寂的夜色中,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鸣叫。   下一秒,闻北身上的血液竟然违背了自然规律,从地上倒飞进了空中。看见鲜血,九头大鸟显得异常兴奋,九头同时仰起,朝空中鸣叫了一声。然后,它张开了九张大嘴,将那些飞在空中的血水一一饮下。   穆天溢使劲摇了摇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眼前的景象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蓦地,那只大鸟从闻北身上飞了起来,发出了长长的嘶鸣。伴随着那阵鸟鸣,一钩褐色的弯月平平地向闻北飞了过去。与此同时,穆天溢看见那只九头大鸟从半空俯冲下来,与一钩冷月交错后,霍地撞入了男人手中的弯刀。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咚!”的一声,闻北的头像一颗失重的炮弹一样,高高地腾空而起,又重重地砸在了穆天溢的眼前,发出了“咚咚”的响声。   穆天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震惊和恐惧瞬间奴役了他。他开始瑟瑟发抖,浑身上下变得冰冷冰冷的,抬着枪的手也不住地颤抖。恐惧中,他的右手食指阴差阳错地扣动了扳机,竟然放出了一枪。   “叮——”射出的子弹如偏离了轨道的卫星,擦着男人的身体飞过。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男人愣了一下。他微微皱了皱眉,朝着穆天溢躲藏的乱砖堆走了过来。   他的衣服随风飘动,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儿自他身上传来。他浴血的双手和手中仍滴着血的弯刀,诉说着他的罪恶。而他的眼睛则赤红如血,里面仿佛写满了杀人的念头。   恐惧瞬间袭来,像汹涌的潮水淹没了穆天溢。他本能地举起枪对准了男人的眉心,迅速扣动了扳机。   “砰——”胜利的枪声划破了岑寂的夜空。飞翔的子弹如一枚定焦的导弹,朝男人的面门直直地飞了过去。   穆天溢在心底稍稍地松了一口气。这一枪和刚才那一枪完全不同!这一次,他不但瞄准了,而且在不足五米的距离下,他向来是弹无虚发。   可是令穆天溢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子弹出膛的一瞬间,男人忽然将手中的弯刀投了出去。   弯刀碰触到子弹携带的火星瞬间化为了一团褐色的火焰,在空中燃烧着。   未几,焰色由褐转赤,火势也由小变大。最后,那团火焰竟然凭空烧成了一只四脚长尾,周身燃着火焰,似龙又似麒麟的怪物。   只见那头火焰怪物吐出一口火,张开了双爪,迎着那枚子弹飞了过来。二者一接触,火焰怪物立刻张开了它的大口,将那枚子弹吞进了肚腹,并将其熔成了一阵白烟。   眼看子弹消失,男人手掌一翻,掌心先向下,然后向上,那只火焰怪物好像听他指挥一样,乖乖地飞回了男人的掌中,又变回了一团红色的火焰,并且火势越来越小。   待火焰燃尽后,男人手中赫然多出了一把似叉非叉,似戟非戟的古怪兵刃,形状就如一个变形的“火”字。   眼前的情景太过于匪夷所思,穆天溢几乎以为自己正在做梦。人绝不可能长着红色的眼睛,更不可能挡住子弹!除非他不是人,而是……   穆天溢不敢再往下想,他害怕极了,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害怕过。他慌乱地扔了枪,快速地旋身,像有洪水猛兽追赶般夺路而逃。   男人见他要逃,立刻提着兵器追了上来。   穆天溢只听见一阵飘忽的脚步声在他身边响了起来。接着,一道鬼魅的长影从他身后压了下来。穆天溢惊恐地抬起头,但见一阵森冷的寒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还来不及叫出声,便瞬间失去了意识……   第二章. 骇夜惊梦   1   七夕夜里,闪电大作,雷声狂响。   在这个浸染着孤独与思念的夜晚,甄雪做了一个恐怖的梦。   在那个梦里,她和闻北来到了一个布艺市场。甄雪说她要买布,闻北说到门口等她,然后便忽然像一阵青烟般消失无踪了。闻北离开后,甄雪迷路了。她在一缕缕的布里找不到出口,周围全是陌生人,恶鬼一样,用吃人的目光瞪着她。甄雪慌了,疯狂地拨打着闻北的手机,可是电话却怎么也接不通……   恐惧很真实,让甄雪在夜半惊醒。她满头大汗地睁开了双眼,才发现自己是被手机吵醒的。   甄雪摸索着接起了电话,手机那头立刻传来了闻北的哥哥,闻南焦急的声音:“甄雪,闻北出事了……”   闻南接下来的话,甄雪已经顾不得听了。在经历了一阵短暂的无思维状态后,甄雪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匆匆地找了套衣服换上,连头发都没有梳,便冲出了房间。   十几分钟后,甄雪驾车拐进了一片建设工地。那里警灯闪烁,灯火通明,简直像是灾区现场。   甄雪将车停好后,沿砖墙快步走进了工地。   广大的建筑工地里,一片混乱,到处都是随意堆放的乱砖和建筑材料。一个空洞的基坑,就像一只无瞳的眼睛,处在工地中央。闻南呆呆地站在基坑边,仿佛石化了一般。   甄雪从背后走上去,轻轻拍了拍闻南的背。他好像刚从某个噩梦中惊醒过来一样,猛地回过头来,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不聚焦地望着甄雪。   “你来了。”闻南低声说道,沙哑的嗓音中饱含着无限的悲哀。   甄雪听见那个带着哭腔的声音,瞬间便落下泪来,“他在哪?”   闻南无声地指了指前方。甄雪顺着闻南的指示看过去。只见闻北的尸体呈大字型躺在一个大坑的中央,全身上下都是猩红的伤口。那些口子像无数丑陋的虫子一样爬在闻北的皮肤上,却不见一丝血痕。而他的头颅则孤单单地躺在一边,脸上的表情扭曲又惊恐,看起来有种刺目的悲哀。   “真的是他吗?”甄雪哽咽地问道。她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惊悚而荒诞的梦魇。   闻南没有答话。他沉默地将一张浸染着血迹的粉色卡片递到甄雪眼前。   甄雪木然地接过那张皱巴巴的小卡片,轻轻地打开,上面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甄雪,请你嫁给我,好吗?”   刹那间,甄雪眼中的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了冰冷的白和肃穆的黑。她紧紧地握着那张卡片,悲痛欲绝地哭了起来。   闻南本想安慰甄雪几句,可是,他未开口眼眶就已经濡湿了。他只能狼狈地别过头,远远地逃开了。   作为一个男人,闻南不习惯落泪;作为帝海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队长,闻南也不能落泪;可是作为闻北的哥哥,闻南的眼泪却无法忍住。   闻南的父亲是一名缉毒警察,早年因为抓捕毒贩光荣殉职。他的母亲因为悲伤过度,引发了脑血栓,一年后,也黯然辞世。从此以后,作为哥哥的他一直承担着抚养弟弟的重任。而弟弟也将他看成了心中偶像,既尊敬,又崇拜。   想到闻北,闻南的心又开始扯痛。终于,他无声地落下泪来。   穆天溢看见闻南的样子,鼻头一酸,忍不住自责了起来:“都是我的错!如果我的态度再强硬些,闻大哥就不会下车了!或者我早一点儿拦住他,他就不会出事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闻大哥他竟然会,会……”说到这里,穆天溢泪如泉涌。   闻南轻轻将手搭在了穆天溢的肩膀上,颤抖地说:“不关你的事,小穆,你已经尽力了。是那小子冲动犯事儿,又不听劝,才会着了疑犯的道儿。……”   提起犯罪嫌疑人,穆天溢的怒气霍然爆发,拳头握得死紧,“他不是人!狗娘养的简直是只鬼!你根本不能想象他有多恐怖!他的眼睛是红色的,他——”   两人正说着,一名刑警将犯罪嫌疑人押到了闻南的跟前。   那是一个超过一米八五的男人。他的头发蓬乱,衣衫褴褛,一脸浓密的胡须和他那惨白的面色显得格格不入。闻南特别注意看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如寒潭般冰冷的眼睛,闪烁着疏离的光芒,但它们绝对不是穆天溢形容的红色,只是颜色比较浅罢了。   男人不发一语地看着闻南,异常苍白的脸上找不到大多数犯罪嫌疑人脸上通常会出现的暴戾,悔恨,慌乱,或者绝望的表情。他的表情非常平静、自然,仿佛他只是一个被警察请来提供证词的证人,而不是一个杀人凶手。   “你叫什么名字?”闻南目光凌厉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胸口蓦然涌起了一阵悲愤,拳头也紧紧得握着拳头也紧紧地握着。他几乎是用上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没让自己冲上前去痛揍他一顿。   “萧凌虚。” 男人缓缓道出了自己的名字,脸上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闻南皱起了眉头,在他的印象中,杀了人还能如此平静的疑犯是最不好对付的。他们不是毫无良心道德的豺狼虎豹,就是精于伪装的老狐狸,而眼前的这一位看起来两者都像。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闻南大声喝道。   萧凌虚看着闻南,眼珠一动也不动,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半晌,他缓缓地转过身,背对着闻南,平静如水地说:“没有理由!”   萧凌虚的话落入了刚走过来的甄雪耳中。她立即走了上来,甩了他一个清亮的耳光。   萧凌虚诧异地凝视着打他的那个女人。,眼底闪现了一抹惊艳的神色。   清丽是萧凌虚对甄雪的第一印象。瘦削的鹅蛋脸上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秀气的鼻子,小巧的嘴唇。她的五官都不算太出众,但搭在那张干净的脸上却异常漂亮。她披着一件蓝色的长风衣,风衣的扣子一颗也没有系,下面隐隐露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蕾丝的裙摆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飘着,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清净而出尘。   在萧凌虚的印象中,这样的女人,都应该是柔若无骨的。可是,眼前的女子,骨子里却有着巨大的力气,竟然打得他的脸上热辣辣地痛。萧凌虚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实在是很特别,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甄雪毫不畏惧地迎上了萧凌虚的目光。她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丧尽天良的凶手,也不是第一次从这些凶手嘴里听到他们杀人的理由。然而,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大言不惭地宣布杀人没有理由。难道眼前的这个人竟然丧心病狂到了这种地步?   想到这里,甄雪愤怒地向前跨了一步,一把扯住了萧凌虚的衣领。她一边哭,一边边大声地斥责萧凌虚,一边同时用力尽了全身的力气摇晃着萧凌虚的身体,仿佛要将他就此摇碎一般。   萧凌虚没有还手,也没有躲闪,只是无语地站在原地,任由甄雪打着。他能感觉出,甄雪冰冷的双手,像两一把冰锤,敲在自己的胸口,力量不大,却带着巨大的悲伤。   甄雪就这么哭着、,闹着,打着。最后,她因为悲愤过度,气血攻心,一头倒在了地上。   2   许久之后,甄雪缓缓地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正躺在法医办公室的沙发上,身上还盖着闻南的风衣。   不知不觉,已近黎明。办公室内,有隐约的曙光闪动。甄雪从长椅上站起来,推门走出了办公室。她一边走,脑海中一边浮现出闻北阳光般的笑脸,眼泪随即掉落,朦胧了她的视线。   “闻北,你是个傻瓜,大傻瓜……”甄雪在心里悲伤地责骂着,泪光中她隐约看见穆天溢走到了她的面前。   甄雪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色的纸巾。穆天溢举着那张纸巾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抱歉的神色。   “给你,擦擦眼泪。”穆天溢给甄雪递来了一张纸巾。   甄雪接过纸巾,冲着穆天溢点了点头,“谢谢。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送闻大哥的尸体过来……”穆天溢说着,偏头看了甄雪一眼,发现她已经用那张纸巾捂住了脸,肩膀微微地抽动着。“他在哪?”甄雪埋头在面巾纸里,呜咽道,声音里有无法掩饰的苍凉。   “停尸间。”   甄雪点点头,也没有跟穆天溢道别,便着了魔一样地走向了停尸间。   停尸间里总有股特殊的气味,死亡的气味用再多除臭剂也掩盖不了。甄雪找到某个不锈钢冰柜,颤抖地抽开,一股阵白雾立刻裹着刺骨的冷气扑面而来,就像她的心一样冰凉。   甄雪俯下身,拉开殓尸袋的拉链,露出了里面装着的闻北的尸体。   甄雪凝视着那具失去了生气的躯体。许久,她轻轻取下了闻北衬衣上的第二颗纽扣。那是一颗小小的蓝色纽扣,它安静地躺在甄雪的掌心中,就像一颗小小的蓝宝石。   甄雪将那颗纽扣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风衣的口袋。虽然知道这是违规的,但甄雪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衬衣上的第二颗纽扣,是离心脏最近的纽扣,它代表了爱人的心。   珍藏好那颗纽扣,甄雪低下头,深深地望着闻北。突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见她俯下身,盯着闻北身上的某处伤口看了一会儿。然后,她突然将闻北从冰柜里取了出来,放上推车,推进了解剖室。   解剖室里一片死寂。   甄雪将闻北的尸体放在解剖床上,然后她走到解剖室中央,将摆放着手术用具的推车拉到解剖床边,并从推车上取过了自己的外科手套,戴好。一切就绪,她开始一寸一寸地探索闻北的尸体。   甄雪似乎已在悲伤中等待了太久。她专心致志,双手不停,心无杂念,整个人仿佛都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只有她,只有闻北。   整个过程中,甄雪都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简短而麻利,并避免让手在闻北身上停留过多的时间,因为那会激起她不必要的悲伤。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她戴着手套盘弄尸体的手指也好像不属于她,而是属于一个陌生人。它们一直不停地颤抖着,仿佛装上了弹簧一样。   许久,当甄雪终于搞定一切,摘下手套时,她的额头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闻北全身上下共有三十多处刺伤,伤口长短不一,伤口附近的皮肤、肌肉的创缘也参差不齐。由此推断,杀害他的凶器并不锋利。可是根据穆天溢的口供,凶手行凶时使用的是一把异常锋利的弯刀。如果使用锋利的凶器行凶,伤口附近的创面应该十分整齐才是!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尸检的结果和穆天溢的口供有如此大的出入?到底是她的判断出了问题,还是穆天溢的记忆出了问题?   就在甄雪陷入困顿的当口,她的耳朵里莫名其妙地传来了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他好像在对她低声念着某种经文。   甄雪吓了一跳,抬头四处张望,可是,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难道是幻听?甄雪猛地倒退了几步,慌乱地在房间里张望,想辨认说话声传来的方向,谁知道这声音竟然是从四周同时传来的!那个古怪的声音将她包围在声场当中,就像海水包围着孤岛。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说话声越来越大,离她越来越近……   甄雪竖起耳朵,想要捕捉那些话语的内容,可是那声音就像要跟她捉迷藏一样,她越想侧耳倾听,那声音离她越远;一旦她想放弃,那声音却又如影子一般跟了过来,在她耳边细细念,碎碎念……   渐渐地,甄雪开始感觉到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在随着那个说话声剧烈地震动,大到身边的解剖床,小到一把镊子,全都在随着那邪恶的声音颤抖!   甄雪觉得脑袋里就像有几万个喇叭在同时吹响一般,震得她头痛欲裂。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双眼紧闭,心口像被撕裂了一般,疼痛难忍。   渐渐地,甄雪感到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不真实了起来,只有那个声音是真实的。甄雪痛苦地靠在墙上,感觉耳边的声音就像个调皮的孩子,一下一下地撕扯着她脆弱的神经。   就在甄雪几近崩溃的时候,解剖室的大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一道黑色的影子,像缕幽魂一般,以极快的速度蹿了进来。   甄雪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便觉得脊背后面窜上了一阵透骨的凉意,紧接着,一只冰冷的手蓦地从背后按住了她的肩头。   甄雪惊叫了一声,本能地转身望去。   “你?”甄雪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觉得眼前一黑,浑身的力量瞬间就被抽空了。她“咚”地一声倒在地上,倏然间失去了意识…   3   甄雪猛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满头大汗地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她又梦见闻北了!并且梦里的情景真实无比,她甚至对梦中每一个细节都记忆犹新。她讨厌这种过于真实的梦,这会让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从而陷入深深的恐慌。   “闻北,闻北,你这个倒霉蛋!你不是想向我求婚吗?怎么你还没听见我的回答就走了?”甄雪默默在心底咒骂着,眼泪竟然又滴了下来。她赶紧摸了摸风衣口袋,想找张纸巾来擦眼泪,却意外地从那里摸出了一颗蓝色的纽扣。   那是一颗警服上的纽扣,它就在甄雪的眼前,像一只蓝色的小手,将甄雪的思绪拉回了方才那个让她记忆深刻的梦中。   她记得这颗纽扣!那是闻北衬衣上的第二颗纽扣!那颗离心脏最近的纽扣!在那个让她无法忘却的梦里,她曾经亲手将它放进了风衣的口袋!   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那不是一个梦,而是真的?   就在甄雪陷入沉思的时候,闻南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一见到甄雪就兴奋地冲她喊道:“今天早上盛医生帮闻北做了尸检,他的身上也和他们一样,滴血不剩!”   “你说什么?”这是甄雪今天说的第一句话。言语出口的时候,她不禁愣了一下,因为她的声音实在是太沙哑了。   闻南听见了甄雪的声音。他关切地问道:“你的嗓子……”   “不碍事。”甄雪有些生气地打断了闻南,“你说盛医生已经帮闻北做了尸检?天啊,你们怎么可以背着我替闻北验尸?”   “我们怕你看见他会难过,所以就没叫你。”闻南深深地知道一遍又一遍地碰触亲人的尸体是一件多么残忍的折磨。   甄雪也知道闻南是为了她好。她平静了一下,情绪缓和了下来,“你们什么时候做的尸检?”   “今天早上。我已经看过报告了。闻北的情况和‘干尸案’中的六名死者基本相同!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萧凌虚就是‘干尸案’的真凶!”   “那他承认了吗?”   “他没有辩解!我想他是默认了吧!”   甄雪没有说话。她忽然想起了先前那个让她记忆深刻的梦。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一种错觉,好像那个梦才是现实,而眼前的一切才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闻南发现甄雪有些走神。他轻轻拍了拍甄雪的肩膀,“你在想什么?”   甄雪如梦初醒地抬起头,道:“你们找到凶器了吗?”   “还没有!那家伙说他把凶器扔到了海里。不过,找不找得到凶器对这个案子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不,我希望你们能找到那把凶器。”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甄雪踌躇了一阵,还是将那个奇怪的梦说了出来。   听完甄雪的叙述,闻南柔声道:“甄雪,只是一个梦而已,你不用太在意。”   “可我怎么觉得那并不是梦呢?”甄雪说着,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了一颗蓝色的纽扣,“这是在我的风衣口袋里找到的。在那个所谓的梦中,我亲手将它从闻北的身上取了下来。”   说罢,甄雪将那颗纽扣递给了闻南。闻南接过纽扣,仔细地看了一阵,然后摇了摇头,“甄雪,你真的多虑了。这只是一颗普通的警用纽扣。或许是你以前就放在风衣口袋里的。”   “不可能!”甄雪立刻坚决地反驳了回去,“从闻北出事以后我就一直穿着这件风衣,没有换过。如果一切只是个梦,要怎么解释这颗纽扣的存在呢?”   甄雪连珠炮式的语句,让闻南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闻南并不相信甄雪的话。   “就算它真的是闻北的纽扣,又能怎样?”   “我要求重新做一次尸检,由我亲自来!”甄雪哑着嗓子对闻南请求,眼睛里有无比坚定的决心。   “这恐怕不行咯。闻北的身体腐烂得特别快,就是冷藏也没有用。所以,我已经让小穆把他送去火葬场了!”说罢,闻南偏头望向了窗外。   此时,正好有一只乌鸦,“嘎嘎”地悲鸣着,飞入了湛蓝的天际。   第三章 亡者归来   1   闻北离开以后,甄雪度过了被思念和病痛缠绕的几天。这期间,她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到了第五天的时候,她几乎已经无法说话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开车来到了帝海市第二监狱——她相信那个梦!她要亲口问一问那个凶手,他是怎样将闻北杀死的!   由于事先就跟监狱长打过招呼,所以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说明来意后,值班的狱警张子扬很快便将萧凌虚带到了探访室。   当探访室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甄雪面对着萧凌虚坐了下来。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对视着,但都没有开口说话。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阴郁的气氛。   从他们上一次见面到现在,不过五天的时间,萧凌虚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乱蓬蓬的长发已经被强制性地剪掉了。他现在顶着一个犯人们统一留的板寸头。黑色的头发像刚发芽的嫩草一样,根根直立,让他整个人显得精神了许多。他下巴上的胡子也被刮掉了,露出了棱角分明的脸颊和刀雕一般的五官。除去了一身血腥和邋遢之后,萧凌虚看起来清爽而英俊。   甄雪略带惊讶地注视着改头换面的萧凌虚,有一瞬间的失神,但下一秒,她身子一冷,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让她产生这种奇异感觉的是萧凌虚的眼神。   从进入探访室的那一刻起,萧凌虚就一直盯着甄雪看。而且他的目光不带一点温度,冰冷的眼神好像可以瞬间将甄雪速冻起来。   望着那双冷若寒潭的眼睛,甄雪感到了一阵窒息般的压迫感。她赶紧低下了头,刻意地避开了萧凌虚逼人的视线。   “我……我来找你是……是有事……想问你……”甄雪吃力地说道。   听见她的声音,萧凌虚忽然站了起来。他一个欺身,猛然靠近甄雪,并将她一把从椅子上拉了起来。然后他像提小鸡一样,将甄雪拽到了自己的眼前。   两人的面部距离瞬间被缩到了一公分以内。只要萧凌虚一呼吸,他的气息便会喷在甄雪的脸上。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甄雪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她并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的动作。   萧凌虚脸色阴沉地拽着甄雪,厉声问道:“你这样说话已经有几天了?”   甄雪这才意识到萧凌虚的举动有些古怪。她扯着嗓子想阻止萧凌虚,声音却像卡在茶壶口的汤圆一样,根本无法从嗓子里发出来,“你……放……唔……”   “我问你,你这样说话已经有几天了?”萧凌虚大声地质问甄雪,眉头紧皱,好像甄雪才是一名杀人凶手,而自己是来逼供的警察。   门外的张子扬听见萧凌虚的喊叫声,冲了进来,一把扯住了萧凌虚,想将他的手从甄雪身上拿开,却发现那双手就像一对铁钳一样,死死地抓住了甄雪,纹丝不动。   “放……嗯……”甄雪挣扎着,感觉肺里的空气都快被抽干了。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她就被萧凌虚拽得脸色青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妈的!反了你了!”张子扬大喊一声,掏出了警棍,毫不客气地往萧凌虚身上招呼而去。   又硬又重的警棍不间断地打在萧凌虚的身上。换了别人,早就扛不住了。可是萧凌虚却毫不在乎,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打在他身上的不是真的警棍,而是小孩过家家酒用的玩具。   “告诉我,你这样说话几天了?”萧凌虚看见甄雪痛苦的表情,微微皱了皱眉,手上的力道减轻了一些,可是他的语气却仍然强硬,好像问不出个结果,他就不会松手一样。   “咳咳……五……五天……”甄雪断断续续地说道,感觉自己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五天吗?”萧凌虚再次减轻了手上的力道。   甄雪无助地点了点头。   得到答案后,萧凌虚霍地松开了手。然后,他微微向右一个侧身,不着痕迹地闪过了张子扬打落的警棍。   张子扬没有准备,一下子打空了。他踉跄了一下,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摔了个人仰马翻。   “你个该死的东西!还敢袭警?”在美女同事面前出了那么大的丑,张子扬气不打一处来,他叫嚣着从地上爬起来,挥舞着警棍就要再来一下,萧凌虚却忽然蹲了下来,双手抱住了头。   “报告政府,我再也不敢了!”萧凌虚蹲在地上大声地悔过,完全没有了刚才抓住甄雪时的气势,就好像有精神分裂症一般。   张子扬愣了一下,这一棍硬生生地停在了空中。当着外人的面,他不好意思太过暴力,只能恶狠狠地瞪了萧凌虚一眼。然后,他转身对甄雪赔笑道:“甄大夫,你没事吧?   “没……咳咳!”甄雪虚弱地坐在椅子上,猛烈地吸着气,脑海里全是萧凌虚那逼近的眼神。那个眼神又冷漠又深邃,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将她的思绪紧紧地包围在里面。不知道为什么,甄雪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感到这个萧凌虚的身上好像背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并且这个秘密会在不久的将来为她引来恐怖的灾祸。   张子扬看着甄雪苍白的脸庞,尴尬地皱起了眉头,“甄大夫,疑犯的情绪好像不太稳定,要不你先回去,改天等他情绪稳定了你再来?”   甄雪赞同地点了点头。经历了刚才的恫吓,她感到筋疲力尽,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再面对萧凌虚,更别提从他口中问出什么了。她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转身对张子扬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办公室。   甄雪走后,张子扬一把将萧凌虚从地上提了起来,“你疯了啊!杂碎!尽给老子惹事!”   萧凌虚没有在意他的辱骂,他顺从地站了起来,突然问道:“报告政府,今天几号了?”   “三十号!几号?这疯子!待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张子扬说着,故意拽紧了萧凌虚的囚服,让领口紧紧地勒着他的脖子。   “三十号……”萧凌虚低声念着,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2   星期二的探监,没有任何结果。甄雪决定抽时间再去一趟二监,希望能有所收获。   计划虽然是定好的,但变化也是惊人的。让甄雪没有想到的是,仅仅第二天,她就回到了二监。但这一次,她不是主动来的,而是被张子扬请来的——因为,萧凌虚死了。   甄雪开车来到二监的时候,闻南的黑色越野车也同时抵达了。   “怎么回事?”闻南跳下车,急切地问道。   “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清楚。是张子扬给我打的电话。他说他今早例行叫早的时候,发现萧凌虚一点儿回应也没有。于是他掀开了萧凌虚的被子,却发现他已经失去了呼吸。”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入了监狱。   监狱里面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一条水泥走道,干干净净。走道的左右两边,整整齐齐地排着一格一格的牢房,就像一排排的鸟笼。每个牢房里,都并排放着几张高低床,床上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和豆腐块一样。   张子扬站在走道的尽头,正和两名狱警交头接耳地说着话。他见到了甄雪,立刻像见到了大救星一样扑了过来,“甄大夫,你可算来了。”   “死者在哪里?”甄雪急着确认萧凌虚的死因,所以她并没有多做客套,而是将话题直接切入了工作。   “喏!就在里面!”张子扬说着,指了指身后的监舍,同时侧身让出了一条道,让闻南和甄雪进入了监舍。   萧凌虚闭目躺在床上,身上的毯子从床头垂落,露出了他精壮的上身。他的双手随意地搭在身侧,双脚伸直,表情平静得就像睡着了一样。   甄雪看着地面,小心走近床边。她先拿出相机,就尸体的现状照了几张相。然后,她戴好手套,并从医事包里拿出了一根很长的化学温度计,先量室温,再量了萧凌虚的体温。   室温是摄氏二十五度七,萧凌虚的体温为三十五度八。他的角膜湿润,瞳孔也是透明的。   “他的死亡时间恐怕不超过一个小时。他的体温只降低了一两度,并且身上也没有出现明显的尸斑和尸僵。”甄雪说着检查了萧凌虚的身体,并在他的皮肤上发现了多处皮内出血的痕迹,看起来就像用某种条状物体重击所致。   看见那些痕迹,甄雪皱起了眉头,直言道:“张警官,你们这儿的狱警虐待囚犯?”   张子扬愣了一下,马上否认,“甄大夫,你这话说的就有点儿奇怪了!我们二监的狱警都是文明的执法人,就连上级领导到我们这儿视察时都夸我们对待犯人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照顾得无微不至……”   张子扬还想摆谱,甄雪却不乐意听了,她转过头,迎上了张子扬的目光,反驳道:“张警官,那你要怎么解释死者身上这些内出血的伤口呢?据我多年的尸检经验,这些伤口都是被某种坚硬的条状物重击所致。如果我分析得不错,击打死者的条状物恐怕是警棍吧?”   听到这里,张子扬的脸霍地垮了下来。他赶紧走到甄雪身边,凑近她耳边,小声地说道:“甄大夫,千万别声张。我确实教训过犯人……那还不是因为他昨天对你不礼貌嘛!”张子扬说着,抬头看了闻南一眼。闻南正忙着向一个狱警了解情况,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谈话。   张子扬舒了一口气,继续压低声音对甄雪说:“甄大夫,依你看,犯人是被打死的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甄雪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具体的死因还要等详细的尸检结果出来以后才能确定。”   张子扬头上立刻渗出了汗水。他虽然笑着,脸色却比哭还难看,“甄大夫,你可要好好检查啊。”   “放心,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一定会还死者一个公道。”甄雪说完,撇下张子扬,走到了闻南旁边。   “有没有什么发现?”闻南问。   “据张子扬说,他教训过萧凌虚。”   “你是说萧凌虚是被张子扬打死的?”闻南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不像。”甄雪朝尸体望了一眼,“他身上虽然有伤,但都不致命。”说到这里,甄雪压低了声音道,“他下手的时候应该有分寸。”   “那他的死因是什么?”   “还不知道。”甄雪摇摇头,“一会儿我让人把他的尸体送到法医中心来。等到进一步的检验结果出来以后,才能确定。”   “那我等你的消息。”   3   萧凌虚被推入解剖室的时候,已经是当天中午了。   甄雪沉默地站在解剖床边,看着床上的萧凌虚。他的表情安静而祥和,就像是熟睡了一样。可实际上他是死了,死得那样离奇,那样突然。他再也不能开口说话,当然也无法向她证实闻北的死因了。   想到这里,甄雪突然感到很失落。她想要叹一口气,来发泄心中的失落之情。可是气息经过咽喉的时候她却感到嗓子像着火一般,烧痛无比。她只好到办公室里吃了两颗消炎药。   当甄雪再次回到解剖室的时候,她惊奇地发现解剖床上竟什么也没有了!   甄雪一下子就傻眼了。怎么可能?刚才萧凌虚的尸体明明还躺在解剖床上。而她到办公室吃药也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他的尸体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了呢?   就在甄雪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惊破岑寂。解剖室的大门自动关了起来。同时,四周黑色的窗帘也如舞台上的幕布一样自己闭合了起来。   四周霎时陷入了一片死黑。黑暗中似有某种声音,轻轻响起,像是什么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但又比那轻些,听起来让人阵阵发毛。   甄雪不禁有些害怕,她摸到墙边,想要打开电灯,却看见一旁的木门上泛着一团奇怪的青色的火焰,就像鬼火一般。   看见这异于平常的情形,甄雪心里更害怕了。她赶紧伸手去推门,想要出去。可是那团奇异的青火好像一把无形的大锁,将门封了个死紧,任凭甄雪怎么使劲儿,也拉不开门。她只得退后了两步,开始用肩膀撞击大门。木门虽然被她撞得吱呀作响,却依然像座山一样立在那里。   就在甄雪第三次撞向木门的时候,黑暗的房间里蓦地响起了一个低沉的男音:“没有用的,你撞不开门的。”   甄雪惊讶地转过身,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高大的人影。那人的脸孔隐藏在黑暗中,并不分明。倒是他那双红色的眼睛,格外惹眼。   甄雪骇了一跳,顿感手脚无力,她颓然地瘫坐在地上,脑海中忽然想起了穆天溢的话:“他长着一双红色的眼睛!他不是人!”   “你是……萧凌虚?”甄雪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受到巨大的冲击。现在她开始有些相信穆天溢的话了。   男人并没有回话,而是低声念起了奇怪的咒语。   “九光十绝,青木赤火,黄土褐山,黑水白金,紫雷蓝风,灵幡命魔,莫敢拂逆。”   当男人吐出最后一个字,围绕着甄雪的青光刹那间像被关闭了的霓虹灯一样,全都熄灭了。   有一到两秒的时间,解剖室内一点儿光线也没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暗中响着,就像昆虫在地上爬过一样。   当那阵声音消失后,一道阴井盖大小的青色光出现在了甄雪的面前。一只大如车轮的蜘蛛缓缓然从光洞中升了起来,爬向了甄雪。它的头上有一双闪着异光的大眼睛,背上有着树状的花纹,上面隐隐闪动着的青色光芒,让它看起来怪异而神秘。   甄雪惊惧地退了一步,那只大蜘蛛趁机跳到了她的身上,八只带刺的长足抱住了甄雪的身体。甄雪吓了一跳,拼命地摇晃着身体,想摆脱那只大蜘蛛,却怎么也甩不掉它。   “怪物,离我……远一点!”甄雪本能地叫道,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到几乎就要听不见了。   “别动!”男人柔和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怪物身后响起,同时,他轻轻一跃,来到了甄雪的面前。   借着从大蜘蛛身上发出的青光,甄雪总算看清楚了男人的脸。惨白的面庞,棱角分明的五官——真的是萧凌虚!   甄雪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她恐惧地向后退去,直到背脊抵到了冰冷的墙壁,“你不是死了吗?你是人是鬼?”   萧凌虚没有应声。他径自走到了甄雪的面前,右掌猛然一收。但见一阵青光闪过,大蜘蛛的八只脚立刻脱落下来,飞到了他的掌中,化成了八根缠绕着青光的长针。   萧凌虚猛地一挥手,将那八根青针狠狠地插入了甄雪的咽喉。一滴一滴的鲜血,立刻从甄雪的喉咙处落下,掉到了青针上。那青针如尝到了血腥的章鱼般,延伸出了一簇灵活蠕动的青色触须,钻进了甄雪细腻柔滑的肌肤之中。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袭击了甄雪,她感到喉咙像被撕裂了一般。甄雪大惊失色,本能地抓住了萧凌虚的手,拼命地向后扯,想要拉开他握着青针的手。可是,那只铁手却有如被铆上了螺丝一样,甄雪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它仍然纹丝不动。   渐渐地,甄雪感到身体越来越冷,她的反抗越来越弱,求生意志也一点点地消逝了。到了最后,她完全放弃了抵抗。就连闻北都敌不过的蛮力,她一个弱女子又怎能与之抗衡呢?   甄雪哀怨地看着萧凌虚,脑海中赫然浮现了闻北的面孔。他们就快要团聚了吧?想到这里,甄雪悲从中来,她愤怒地抬起头,瞪着萧凌虚,低嘎地道:“真是……谢谢你……让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萧凌虚将甄雪哀伤的眼神收入眼底,双手不由一颤。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手上的动作,反而将长针更深地插入了甄雪的喉管。   直到甄雪已经不再动弹了,他才翻动了手掌。但见一阵青光闪过,那八根青针立刻像一条条灵动的小蛇一样钻入了他的掌中。   做完这些以后,萧凌虚右手一挥,伏在甄雪身上的大蜘蛛立刻吐出了一根拇指粗的白丝,紧紧地缠住了甄雪的脖颈……   4   闻南提着两碗青菜粥找甄雪,却发现她不在办公室里。于是,他掏出手机,给甄雪打了一个电话。   手机刚一接通,便有一阵悦耳的铃声在解剖室里响了起来。闻南走过去敲了敲解剖室的门,可是他等了许久里面也没有回音。   “甄雪,你在里面吗?”闻南伸手推了推门。只听见“咯吱——”一声,大门应声而开。屋里一片漆黑,不但没有开灯,窗帘也紧紧拉着。只有甄雪的手机,因为有未接来电而亮着微弱的光。借着那点儿光,闻南看见甄雪一动不动地躺在门边,气若游丝。   闻南赶紧上前扶起了甄雪,并在她的脖子上摸到了一层滑溜溜的的绒线。那些绒线一圈又一圈地套着她的脖子,像一块勒得过紧的围巾,又像皇帝赐死下臣时使用的白绢。   看见那些白线,闻南的心顿时凉了大半。他狠命地扯拉着那些白线,想将它们从甄雪脖子上拽下来。可是那些线却韧如蒲苇,他的双手都被勒出了血痕,也无法掰断它们。   “该死!”闻南大咒一声,从旁边拿起一把解剖刀开始切割,却仍然对付不了那坚韧的白线。   眼看着甄雪的呼吸越来越弱,闻南心疼地抱起了她,一声声地喊着她的名字,语气里都带上了哭腔。   “甄雪,甄雪!”恐惧像涨潮一样淹没了闻南的心海。他很害怕,害怕甄雪会突然离开,就像当年她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一样。   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天气也像今天一样晴朗。她穿着制服,轻轻地走到他身边。   “我叫甄雪,是新来的法医。”她淡淡地自我介绍,声音像自己儿时吃过的棉花糖一样,有点儿甜,有点儿软。   “哦!”他应了一声,心底涌起了一阵浓浓的惋惜。这么柔美的女孩子,怎么会选择法医这样一个和她的形象极不匹配的职业?她应该干不长吧,他猜测,毕竟学校里的理论知识和现场操作是不同的。   可是,他错了!她不但任劳任怨地在法医中心待了下去,并且干得有声有色,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渐渐地,闻南开始对她刮目相看。她或许不是最专业的法医,却绝对是最敬业的法医!特别是她工作时的眼神,认真得好像一个绝缘体,仿佛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和她手边的工作,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入她的眼。   每当闻南看见那个眼神,他都会心脏忽然一冷,好像瞬间便被速冻了起来。不过那种冷并不是寒冬腊月让人发抖的冷,而是炎炎夏日,舔着一根冰棍的那种冷。可如今,夏日还没有结束,这让他心旷神怡的冰凉,难道竟要消失了吗?   想到这里,闻南鼻头一酸,男儿泪就这么无声地滑落了下来,滴到了甄雪的睫毛上。然后,好像电影的最后一幕通常会出现的情节一样,女主角竟然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   “你为什么哭?”甄雪轻轻地开口,声音虽然细若蚊蚋,可说话不再那么费力了。   听见甄雪的声音,闻南破涕为笑,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男孩刚刚找回了他心爱的玩具,“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跟着闻北走了!”   甄雪定定地看着闻南,脑海中忽然浮现了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摸一摸脖子上的伤口,却发现脖子上围着一圈又滑又绒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甄雪惊叫着,一下子从闻南怀中弹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我发现你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在你脖子上了。我试着把它们从你脖子上割断,但它们的韧性实在太好了,我无能为力。”   闻南的叙述,让甄雪想起了那只车轮大小的蜘蛛。难道这些白色的线竟然是那只大蜘蛛吐出来的丝?想到这里,甄雪的胃一阵翻涌,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惨白。   察觉到甄雪的脸色,闻南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甄雪先是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又忽然点了点头,最后,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有件事儿说出来可能很难让人相信,但我必须告诉你!萧凌虚没有死!他逃走了!”   第四章 附肚童神   1   “干尸案”的凶手死而复活并失去了踪影!这在帝海市可是一条爆炸性的新闻。所以即使过了上班的时间,法医中心外还是围满了前来采访的记者。甄雪只得从中心的后门溜进了停车场。   停车场里空寂一片。此时,大部分人都已经回家去了。放眼望去,只有甄雪的银色别克车和一辆红色的奥迪A4孤单单地停在里面,像汪洋上的两条船。   甄雪走到自己的车前,打开了手提包,却怎么也找不到车钥匙。   不会吧,难道她把钥匙忘在办公室了?甄雪悲哀地想着,突然听见了一声低沉的嘶吼,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是从她身后的那辆奥迪车里发出来的。   甄雪疑惑地走近奥迪车,朝车窗里望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大概是听错了吧。”甄雪嘀咕着,转身又回到了她的车前面。这一次,她总算从手包里翻出了钥匙。甄雪将钥匙插入了车门,正准备扭转,奥迪车里又传来了一声嘶吼。   “谁?谁在那里?”甄雪将车钥匙攥在手里,第二次走到了奥迪车旁。她先凑近奥迪车的挡风玻璃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于是她又绕到了车的后面。   就在这时,奥迪车里又传来了一声嘶吼。这一声嘶吼距她极近,仿佛就在她耳边,而且声音也变得有些尖厉。甄雪骇了一跳,一时没站稳,往前跌了一步,脸正好凑近了奥迪车的后车窗。   奥迪车的后座上原本一团漆黑。突然之间,一张惨白的,五官模糊的脸,霍然出现在了车玻璃上,就像那些用尼龙丝袜套住了脸的抢劫犯的脸。一双红色的眼睛,像要滴出鲜血一样,瞪着甄雪。   甄雪的背后顿时冒出了一股寒气。她惊恐万状地往后退了几步,赶紧跑到了自己的车里,一把关上了车门,并插上了钥匙。可能由于太紧张,或者其他什么原因,甄雪连续打了几次火,车子都一直无法启动。   甄雪焦急不安地扭动着车钥匙。就在这时,她突然看见左边的倒车镜中反射出了一缕闪烁的黄光。她心惊胆寒地朝倒车镜里望去,只见那辆奥迪车的前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起来,车子也发动了起来,先是缓缓地向前,然后一个右转弯,竟然朝着自己的车撞了过来。   引擎还是发动不起来!下车也来不及了!甄雪索性将副驾驶座上的垫子拿了过来。她屈膝坐在座位上,双手抱住了头,同时紧紧闭上了眼睛。   “嘭!”巨大的撞击声打破了停车场中的死寂。甄雪只感觉脑袋一片眩晕,整个人都被撞得往前飞了出去,脑袋狠狠地砸在了挡风玻璃上,前额热辣辣地疼,应该是在撞击中擦破了。   甄雪一下子就被撞蒙了,不知道该做什么来应对。就在这时,那辆不怕死的奥迪车又加足马力从背后撞了过来,撞击之后,奥迪车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加油,一直把甄雪的车推到了墙角。   在墙面和奥迪车的双重挤压下,甄雪的车发生了严重的变形。车头和车尾都凹陷了下去,车玻璃完全碎裂了,驾驶室的车门也掉了下来。   甄雪猛地一下从座位上掉了出来,她的上半身露在车外面,双脚却还卡在车里,已经失去了知觉。而那辆奥迪车还在发了狂似的,一下又一下地从后方撞击甄雪的车。   眼看驾驶室里的空间越来越小,甄雪咬了咬牙,强行将卡住的双脚往车外面拉。碎裂的玻璃划破了甄雪的皮肉,她的双脚被划得皮开肉绽,可是为了活命,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就在甄雪即将从车里脱身时,她突然看见一道黑影从奥迪车里闪到了她的身后。   甄雪惊然回头,在她的身后看见了一颗高悬的人头。人头的下面稀稀拉拉地挂着一些血管和内脏。一张只有在尸体身上才会出现的惨白、浮肿的脸庞,就像张纸一样蒙在那颗头的正面。   即便已经做了几年的法医工作,解剖了不下百具尸体,但眼前的这颗头颅却仍然让甄雪吓了一跳。她惊叫着跌到了地上,手脚顿时变得瘫软无力。   那诡异的人头狰狞一笑,张开嘴,露出了两排尖牙,趁机朝着甄雪的颈部大动脉咬了过来。这时候,甄雪脖子上的白色怪线发挥了作用。怪头一口咬下去,非但没有触及甄雪的皮肉,牙齿反倒 “咯噔”一声,掉下一颗来,满嘴黑血。   首攻失利,怪头怒了,转而攻向了甄雪的肩膀。只见怪头左旋飞过,尖牙划过甄雪的肩膀,硬生生地在上面撕出了一道血口子。   甄雪痛得险些昏厥过去,忙乱间,她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双脚却因为惊吓过度,怎么也提不起力气来。   怪头伤了甄雪,似乎十分满意,狠笑一下,作势又要扑来。甄雪僵坐在地上,已无躲闪的余地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黑暗的停车场里忽然亮起了一道刺眼的白光。伴随着那阵白光,空气中蓦地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是从甄雪的背后传来的。   甄雪猛地一回头,心脏再度受创。因为她竟然看见了一条水桶粗细的的巨蛇正盘踞在她身后!那条蛇长着白皮黑纹,尖牙碧眼,身后还有一对形如蝙蝠一般的翅膀!   巨蛇背后,萧凌虚挺直而立,手中赫然握着一对白光萦绕,四尖九刃,形如鹿角的鸳鸯钺。   只听得他低吼了一声:“起!”同时挥舞着鸳鸯钺,凭空旋转,动作似幻似真。在他的指挥下,那条巨蛇像一道白色的激光从空中一跃飞起,猛地扑向了怪头,并将它从空中扑落了下来,掉在了别克车的引擎盖上。   那怪头似乎受到了重创,躺在别克车的引擎盖上,发出了极其惨厉的嗥叫。巨蛇趁机缠住了怪头,像一条巨大的绳子绑着它,让它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只听见“轰隆”一阵巨响,方才撞击甄雪的奥迪车因为漏油,突然爆炸了。熊熊火苗带着巨大的气流,将奥迪车的零件炸了出去。其中一块铁皮,像一个破空的暗器一样,飞向了甄雪。   危急时刻,萧凌虚迅速收回了双手,掌心向上,紧紧握住,又迅速摊开。巨蛇忽然放弃了对怪头的牵制,瞬间化为了一道白光,飞入了萧凌虚的掌中。白光过后,萧凌虚掌中的鸳鸯钺忽然像变戏法魔术一样,化成了一把似叉非叉、似戟非戟的古怪兵刃。   “去!”萧凌虚大喝一声,抛出了那把古怪的兵器。兵器飞到空中,好像有吸力一般,惹得奥迪车上的火焰神奇地在其周围聚集了起来。最后那些火苗竟然凭空烧成了一只四脚,长尾,火焰燃身,似龙又似麒麟的火焰怪物。   萧凌虚低声念了几句咒语,那火焰怪物立刻张开了它的大嘴,将红色奥迪车吞进了肚腹,将其熔化成了一阵白烟。   这又是巨蛇又是火兽的,看得甄雪目瞪口呆,丝毫没有发现那颗脱离了束缚的怪头,正在悄悄向她靠近。   倒是萧凌虚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来,将甄雪撞了开去。   怪头扑了个空,恼羞成怒,从空中俯冲下来,一口便咬在了萧凌虚的右臂上。一时间,皮肉横飞。萧凌虚的手臂上瞬间多出了一条口子,却不见鲜血。定睛一看,竟是那颗怪头张着大嘴,将流出的血液啜了个干净。   萧凌虚虽然手臂受伤,却也顾不得了,他猛地一下将甄雪拽了过来,推到了安全出口附近。   就在这时,那颗怪头再次逼了过来。   “快走!”萧凌虚大喝一声,用身体挡住了甄雪。同时,他手掌翻覆,只见一道白光从甄雪的别克车上射向了他的右掌,待光线消失,他手中的古怪兵器再次化为了方才出现过的那对鸳鸯钺。   “走啊!”萧凌虚冲甄雪大叫。   甄雪早就没有意识了。萧凌虚这一声吼仿佛神谕一般,她木讷地往后退了一步,旋身而逃。可是,甄雪才冲到楼梯口,那颗怪头便飞到了她的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甄雪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怪头尖利的牙齿便没入了她的手臂。   鲜血如泉水一般从甄雪豁开的伤口流入了怪头的口中。甄雪痛得跌在了地上。   看见甄雪受伤倒地,萧凌虚怒不可遏。他大喝一声,冲将过来,一对白金钺使得如龙闹海,如凤戏火,没几下便砍中了怪头。   怪头受伤之后,也是怒了。它往后退了一点儿,忽然像溜溜球般,一圈一圈,在空中疾速飞转了起来。未几,便掀起了一阵阴邪的旋风。   萧凌虚倒退了一大步,身体几乎都站不稳了。但他还是用力抬起了鸳鸯钺与之对抗。一时间,风声、金属相撞的声音,乱作一团……   一番搏斗后,萧凌虚终于占了上风。只听他低吼了一声:“孽畜!”然后左右手同时开工。一双鸳鸯钺,如一对配合默契的战友,同时逼向了怪头。尝过厉害的怪头此时已十分忌惮萧凌虚手中的兵器。它连连退后了好远,发出了凄厉的嗥叫声。   萧凌虚当然不会同情它!只见他双足蹬地,高高跃起,飞速绕到了怪头的身后。怪头只顾着做正面防御,没料到萧凌虚的背后袭击,顿时被他逮了个正着,动弹不得。萧凌虚把握这瞬间的机会,挥舞鸳鸯钺,猛地一挥,生生将怪头砍成了三段!那怪头像被掰开的核桃一样,在地上滚了几下,便化成了一滩黑色的血液。   解决了一切后,萧凌虚赶紧奔到甄雪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脉搏上。因为失血过多,甄雪的脉搏十分微弱,几乎已经停止了跳动。   萧凌虚赶紧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黄符,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下一串符文。   他边画边念:“天清地灵,众鬼在前,奉符听令,诀诀奉行,阴阳二气,速现眼前,六有阴阳,和合众神,鬼灵鬼灵,听我应言,照法奉行,火速听令,神兵急火如律令。”   只见那黄符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突然停住了。接着,停车场里忽然传来了一阵阵哭泣的声音,无数人体形的青光,如幽冥中的鬼火一般,直直地冲进了甄雪的身体。   地上的甄雪身体抽搐了几下,忽然就不动了。与此同时,萧凌虚口中一甜,一口鲜血就这样喷在了地上。他筋疲力尽,满头大汗,嘴角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萧凌虚稍事调整了气息,掏出甄雪的手机给闻南发了一条短信,让他迅速赶到医院来。然后他抱起甄雪,急匆匆地奔向了医院。   2   经过一整夜的抢救,再加上穆天溢贡献的五百毫升鲜血,到了第二天凌晨的时候,甄雪终于转危为安了。   当病房里只剩下甄雪的时候,萧凌虚悄悄地走了进来。   此时的甄雪因为接受了大量的输血,脸色已经红润了许多,嘴唇也有了血色,呼吸也均匀了很多。   萧凌虚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甄雪这一条命算是被自己捡回来了。   当时在停车场的时候,甄雪已经徘徊在生死边缘了。她的脉象十分微弱,魂魄也正在一点点消散。一旦它们完全离开肉体,归于黄泉。甄雪的生命也就结束了。   为了救她,萧凌虚只得利用养灵炼符,招来了附近的游魂,将甄雪的魂魄强行束缚在了她的肉身之上,这才避免了甄雪的魂魄离体。   现在看来,他的做法的确拯救了甄雪的生命。但在当时,这样的做法却是破釜沉舟。因为养灵炼符的效用只有二十四个时辰。也就是说,二十四时辰之内,如果甄雪的肉体不能得到救赎,那么不但她的魂魄会散去,她的肉体也将被招来的游魂侵占,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好在甄雪命不该绝,经过抢救和输血,她终于捡回了一条命。此刻甄雪的脉象平稳,显然已经恢复了许多。   探明甄雪的脉象后,萧凌虚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摸出了一张收魂符,轻轻贴在甄雪的脑门上。   萧凌虚面对甄雪,盘腿而坐,双手放于膝盖之上,低声念道:“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虚惊异怪坟墓山林。今请山神五道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查落真魂,收回附体,筑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勅令!”   当萧凌虚吐出最后一个字时,甄雪脑门上的收魂符自己燃烧了起来。未几,便化成了一阵青烟,连一点儿残纸也不见。   青烟熄灭之后,萧凌虚又化了些许寿金、刈金和十二元辰金,以答谢那些野魂对他的协助。   法式完成后,萧凌虚轻轻拆开了甄雪肩头的纱布,露出了下面黑漆漆,散发着腥臭味的伤口。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净化符,引火点燃,并将符灰混入了一碗清水之中,口中低声念了几字:“唵、啼、啰、咭、利、尊、嗫!”   念完之后,萧凌虚将符渣从碗中取出,均匀地敷在了甄雪的伤口处。   一阵刺痛从甄雪的伤口处蓦然传来,就像无数的细针扎着皮肉。甄雪痛得睁开了眼睛,却看见萧凌虚正拉着自己的手臂。   她吓得大叫了一声,本能地想要推开萧凌虚。怎奈萧凌虚力道蛮横,心智坚定。任凭甄雪怎么使劲儿,他依然不松手。   “放开我!” 甄雪痛得掉下了眼泪。   看见她的眼泪,萧凌虚心生不忍。他放柔了动作,小心翼翼地将甄雪肩膀上的符渣取了下来。   甄雪只觉得肩头处微微发凉,低头一看,伤口处竟然再不流血了,而且也好像不再疼痛了。   甄雪无声地面对着萧凌虚,记忆突然像快镜头重放一般侵入了她的脑海。她记得,她好像遇到了一个恐怖的怪头,然后萧凌虚出现了,他召唤出了一条巨大的白蛇和那怪头对抗,还有一只火焰怪物……   想到当时的经历,甄雪倒抽了一口冷气。她又惊又怕地看着萧凌虚,怯生生地问道:“刚才在停车场是你救了我吗?你到底是谁?到底是人……还是鬼?”   “我不是鬼!”   “不是鬼?那你为什么能死而复活?如果我没有记错,在监狱的时候我明明为你验过尸。你的体温比正常人低了许多。你的瞳孔也放大了,并且用手电照射你的瞳孔时,它们也没有发生变化!而且,你显然已经停止了呼吸!你的心脏和脉搏也完全没有跳动的痕迹!你明明就死了啊!”甄雪信心十足地摆出了她的尸检证据。   萧凌虚转身看着她,道:“我天生就是这副模样。我的体温天生就比别人低,瞳孔天生就是放大的。我的心脏和脉搏也和普通人的位置不一样。”   萧凌虚边说边转过身,让甄雪看见了他的眼睛。正如他所说,他的瞳仁比正常人大了许多。甄雪又碰了碰他的心脏和脉搏,果然,他的心脏和脉搏与常人的位置并不一样。   事实摆在眼前,甄雪不得不服,“好吧,我可以相信你不是鬼,但你必须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谁?”   萧凌虚本来并不打算向甄雪做更多的解释,因为这件事所牵涉的东西,不是她一个普通人能够理解的。可是当他看见甄雪那认真的眼神,他的心意竟然动摇了起来。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后,萧凌虚问甄雪:“如果我告诉你真相,你能替我保密吗?”   “行!我答应替你保密,但你必须告诉我真话!”   萧凌虚点点头,对甄雪说:“我和你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只不过我比普通人多了一些本领而已。我是一名术士。”   3   “术士?”甄雪没想到小说和电影里才听说的人物竟然真真实实地存在于现实生活中,而且就在她的眼前,“怪不得你总是带着一些奇怪的动物,一会儿是蜘蛛,一会儿是巨蛇,一会儿又是火焰怪兽,它们是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都是你用法术制造出来的幻象?”   “不是幻象!它们是我的‘命魔剑’召唤出来的上古魔兽,是真实存在的。”   “命魔剑?上古魔兽?”甄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相对于法术来说,这两个词更让她觉得陌生。   只听萧凌虚解释道:“逐鹿之时,九天玄女为帮助黄帝战胜蚩尤,曾为他铸造了四件神器。其中一件神器叫做‘命魔剑’。这把剑是玄女取九位天神的武器用龙火锻造而成的。因为是九兵合一,所以‘命魔剑’会根据不同的环境将铸剑时的九种兵器和其中所封印的上古魔兽一一召唤出来。”   萧凌虚说着,轻轻闭起了眼睛,口中念到:“九光十绝,青木赤火,黄土褐山,黑水白金,紫雷蓝风,龙剑命魔,莫敢拂逆。”   咒语念罢,萧凌虚右掌一挥,他的掌中随即击出了一个蓝色的光圈,与此同时,甄雪感到自己的脚下卷起了一阵温暖的柔风,就像一只手轻轻抚过她的肌肤。甄雪低下头,只见一阵蓝色的风旋转而起,围绕她的身体渐渐卷成了一只鸟头鹿身,长着犄角和蛇尾的怪兽。   甄雪从没见过这样的怪物,被吓了一跳,脸上都是受惊的神色。   “别怕!它不会伤害你。”萧凌虚一边安慰甄雪,一边握住了怪物的犄角,猛地向前一抽。那怪物的犄角被拔了下来,在萧凌虚手中化成了一把缠绕着蓝光的匕首。   萧凌虚将手中的匕首凭空一挥,立刻便有一阵斜风将甄雪的长发吹散了。幽幽的发香蔓延开来,像一杯陈年的女儿红,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甜美,飘向了萧凌虚。   仿佛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在萧凌虚的心间翻腾了一下。他赶紧握紧了拳头,只见一道蓝光闪过,那把匕首和魔兽立即像变魔术一样,在甄雪眼前消失了。而那阵惹人心乱的风也终于停了下来。   经过这么一段小插曲,甄雪对萧凌虚的信任感增加了不少。她将萧凌虚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后,郑重其事地说: “最后一个问题。在停车场攻击我的那颗怪头是什么东西?只要你能说清楚这个问题,我就考虑相信你。”   说到这个问题,萧凌虚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不过他看甄雪一脸严肃的样子,知道今天不坦白是不行了。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说:“大夫,你听说过降术吗?”   甄雪点点头。她曾经看过一些泰国的恐怖电影,里面就有关于降术的内容。据说这是一种十分邪恶的害人之术,可是它的真实性还有待考证。   既然甄雪知道降术,萧凌虚也就不必多费唇舌了。他直奔主题说:“在停车场袭击你的那颗怪头便是降术中最为厉害的五大绝降之一——‘附肚童神’。要制练‘附肚童神’,法师须害死一名童男子,然后施以相应的降术,驱使这名童男的魂魄附在他的头颅上,连肠肚飞出空际,完成法师的所有指令。由于人死后,魂魄七天便会离体。因此,法师每隔七天,便会驱使‘童神’去吸食活人的血来补充阳气,以便在尸头之中制造出‘阴阳不流’的封闭的环境,使得童男的魂魄永世无法离体,而供法师长久地驱使!就像真空保鲜一样。”   七天、吸血……甄雪觉得这两个词实在是熟悉极了,她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对了!“干尸案”!   一个大胆的猜测猛地蹦进了甄雪的脑海,“照你这么说,那个什么‘童神’不会是‘干尸案’的真凶吧?”   萧凌虚点了点头,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自责,“我一发现帝海有‘附肚童神’的存在,便开始追踪它。可惜,那个施法的人狡猾之极,几次都从我的手中救走了那个孽畜。直到那天在停车场,我才终于将它除去了。如果我能早一点除掉它,那名警官或许就不会死了!”   萧凌虚的话犹如震天惊雷,甄雪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不是你杀了闻北吗?”   “我没有杀他。”萧凌虚终于将实情说了出来,“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附肚童神’害死了。因为我不想让他的鲜血白白流进了那个孽畜的口中,所以斩下了他的头颅,并用我的武器吸干了他身上的血!”   “可是你为什么要承认你是‘干尸案’的凶手?”   “我并没有认罪。我只是没有辩驳!”   甄雪突然觉得自己无言以对了。确实,萧凌虚从头到尾都没承认他是“干尸案”的凶手,他只是没有解释罢了。不过,仅凭萧凌虚的单方面的说辞,甄雪也不能马上相信他。   “说真的,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毕竟,穆天溢亲眼看见你杀了闻北。”   听见甄雪不信任自己,萧凌虚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失落。他低落地转过身,想要离开,却被甄雪扯住了衣角,“等等,萧凌虚!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萧凌虚转过身,迎上了甄雪真诚的目光。那种目光很奇怪,有些像火,烧得他的心一阵阵发烫,又有些像水,柔柔地流入了他的心田,让他不自觉地停下了离开的脚步,“什么事?”   “其实,在案发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怪梦……”   第五章 天堂疑云   1   一周后,甄雪出院了。闻南来接她出院。   两人同乘一车,闲聊之余,甄雪突然想起件事儿来。   “我叫你帮我查的那件事儿有眉目了吗?”   几天前,甄雪拿了一张人像素描给闻南,托他帮忙查一查素描中那个人的下落。   闻南看了甄雪一眼说:“在我告诉你画里面这个人的身份之前,我希望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找他?”   甄雪沉默了一阵。半晌,她没头没脑地问道:“闻南,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法术吗?”   “法术?应该没有吧!你怎么会问我这个?”   “实际上我这几天遇到了一些怪事儿……”左思右想之后,甄雪还是把萧凌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都说了出来。   听完甄雪的话,闻南的眉头皱了起来:“也就是说,你给我的这张素描上画的是攻击你的那颗人头?”   “是的!”甄雪老老实实地回答,“如果萧凌虚说的是真话,画中的这个人就是抓住真凶的关键线索了。所以我请技术科的同事帮我画了那张素描,希望能顺藤摸瓜,找到一些线索。”   “你疯了!”闻南不可置信地看着甄雪,“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一个人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而且又发生了那场意外……这么多的压力,同时出现,确实容易让人神经过敏,产生莫须有的幻觉。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趁机在你耳边煽风点火,那么你很容易就会掉进他的圈套!”   “可我觉得这不是圈套——”   “甄雪!”闻南厉声打断了甄雪,“萧凌虚绝对不是一个可靠的人!我马上就可以证明给你看!”   说着,闻南踩了一脚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然后,他从后备箱里取来了一份档案递给甄雪。   “这是萧凌虚的个人资料,你看看!”   甄雪打开档案,只见上面写着:“姓名:萧凌虚。年龄:26岁。身高:186厘米。体重:74公斤。籍贯:不祥。职业:不祥……”   “我调查过他的背景!他是一个多月以前来帝海的。在这之前,他一直没有固定的住所,也没有稳定的工作。他前前后后总共去过十几个城市,干过无数份差事,餐厅服务员、清洁工、建筑工人、行李员……应有尽有!每一份工作他都是干一段时间就走,从来不多待!和他接触过的人,基本没有谁了解他!甚至有的人和他工作了几个月,都没有和他说过话!他的这些特点和许多在逃犯都十分相似!我甚至怀疑他以前是不是犯过案子!”   “那么你查过吗?他有前科吗?”   “我要是能查出来他有前科倒不奇怪了!”闻南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气愤,“问题是我翻遍了整个公安部的信息库都没有找到他的信息!他不但没有住址,没有身份证,甚至连户籍都没有!这样的人,你还要相信他吗?”   甄雪不再说话了。   闻南知道是自己的语气太严厉。他放缓了语气,柔声道:“对不起,我话说得太重了!我只是希望你能理智些,毕竟你是一名法医。”   “正因为我是一名法医才更相信萧凌虚的话!‘干尸案’的那些死者你也见过!你能解释那些尸体身上为什么没有一滴血液?还有,我的那个梦——我真的为闻北做过尸检。可是你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闻南一下子提高了嗓门儿。   “怎么?你生气了?”   “我知道我说的话不顺你的意。但请你相信,我这么做是为你好。”闻南凝视着甄雪,突然觉得心头一痛。   他爱她,一直都爱。可是她的身边一直站着他心爱的弟弟。他们是伊甸园里的亚当和夏娃,天作之合。本来,闻南对这段感情已经绝望了,没想到闻北竟然会突然离开了。   看着她强忍着失去闻北的痛苦,一个人苦苦支撑着,闻南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保护她,照顾她。天知道,他其实比任何人更想保护她!可是,弟弟灵魂未安,他能这么做吗?   闻南一边在心底问自己,视线一边抚过了甄雪弯弯的柳眉,睁大的双眼,小巧的鼻梁,最后落在了那张娇艳欲滴的红唇上。在不到一拳的距离下,那张唇看起来就像一颗甜美的樱桃,让人馋嘴。   闻南只觉得心头一紧,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胸中那些积压已久的情愫,如蓄势待发的洪潮,瞬间冲破了他的心堤。他忽然凑过身去,一把抱住了甄雪。   甄雪仿佛被雷击了一般全身一抖。没想到闻南竟然会做出这么失礼的动作,“闻南,你……”   甄雪的话还没有说完,闻南刚毅的面庞突然凑了过来。眼看着两人双唇就要碰在一起,甄雪快速地向下一滑,从闻南的双臂之间钻了出去。   “闻南!你究竟怎么了?”甄雪一把拉开车门,生气地跳下了车。   “对不起!”闻南猛地清醒了过来,内心立刻涌上了深深的歉疚之情。他是喜欢甄雪,也想开口告诉她自己的感觉。但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混蛋到用这种霸王硬上弓的方式逼她就范。   甄雪远远地看着他,颤抖地说:“我不知道你今天怎么了!我也暂时不想听你的解释!我想你需要冷静一下!当然,我也需要冷静一下!”   说完这句话,甄雪拦了一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甄雪愤然离去的背影,闻南好像生自己的气一样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盘,喇叭立刻发出了“哔哔”的鸣叫声,好像在嘲笑他今天失常的反应。   怒气过后,闻南沮丧地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闻南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他不知道萧凌虚究竟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让甄雪相信他那些鬼话。飞头?哼!真是可笑!他倒要看看这个狡猾的男人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想到这里,闻南突然调转了车头,向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2   半个小时之后,闻南将车开到了帝海市最有名的洗浴中心——“水天堂”。   闻南准备将车倒进停车场的时候,一个小个子的保安拍了拍他的车窗,“对不起,警官,车位已经满了。”   闻南伸出头,扫视了一圈,发现角落上还有一个空位,“那儿不是还有一个车位吗?”   保安回头看了看那个车位,脸上露出了惊惶的神色,“那个……那是我们老板的专用车位,不对外开放。”   提起这里的老板,闻南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你们这儿的老板是不是叫仇伍?”   “警官认识我们老板?”   “也不算认识吧。”闻南说着,把甄雪给他的那张素描拿了出来,“你看看,画上的人是不是仇伍?”   保安低头看了看画中的肖像,“对,这是我们老板。警官要找他?”   “是的。”   闻言,保安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异样的神色。他想了一会儿,突然靠近了闻南,神经兮兮地说:“警官,有件事儿我想跟您报告。不过您你可别跟别人说是我说的啊!”   闻南点点头,“可以!”   保安还是不放心的样子。他环视了四周,看到没有人注意他们,这才凑到闻南耳边说:“我怀疑我们老板已经被人杀了!”   “被杀了?”闻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听保安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一个多月前,有一天晚上,他开车带着两个人来洗澡。他的车在那个车位停了一个晚上,没有开走。那天早上刚好是我值班。因为我们老板从来没在这儿待过通宵,所以,第二天他来取车的时候,我特意往车里看了一眼。谁知道车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从那天起,我们老板白天就再也没有来过了。可是每天到了午夜的时候,他的车就会出现在停车场里,里面却一个人也没有。现在,小姐们下夜班以后,都不敢往停车场走了呢!”   “不会是你看错了吧?”闻南并不相信保安说的话。他接触过太多疑神疑鬼的人了。他们在解不开一些问题的时候,就会把责任推给鬼神,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给自己的好奇心一个交待。   见闻南不相信自己,保安有些急了,“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啊!不信你去问啊,除了我,还有许多人都看见了呢!大家都在传说我们老板已经被他带来的那两个人杀了。现在他已经已经变成了一只厉鬼,在停车场等着那个杀死他的人呢!”   虽然保安的话说得玄乎其玄,而且大有添枝加叶的味道,不过,闻南还是敏锐地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信息。他想了一会儿,问到:“你们这儿现在谁管事?”   “钏静,钏主管!”   “我想见见她!”说完,闻南下车就走。   “哎?警官,您要去哪儿?您的车——”   “交给你了!你帮我找个地方把车停好!等我办完事儿出来再说!”撂下这句话,闻南头也不回地奔出了停车场。   3   闻南表明来意之后,钏静马上在她的办公室里接待了他。   钏静的长相十分出众,柳叶眉,大眼睛,小巧的鼻子下面一张丰盈的唇。她留着棕色的长发,腰肢纤细,腿长而直。   “闻警官有什么事儿吗?”钏静一边和闻南对话,一边点燃了手中的香烟。   闻南将甄雪给他的素描摊开来放在桌上,“请问钏小姐认识画里面这个人吗?”   钏静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素描,“认识。他是我们‘水天堂’的老板,仇伍。警官要找他吗?”   “我听到一些关于你们仇老板的传言,觉得很奇怪,所以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闻南于是便将保安所说的怪事儿开门见山地告诉了钏静。当然,他没有告知钏静这些消息的来源。   听完闻南的话,钏静轻轻一笑,“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小道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不会吧!这里的员工连鬼故事都传出来了,你身为主管难道会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不知道?”   “我确实没听见什么传言。再说了,仇老板的车一直是我在用,怎么可能是幽灵车呢?”钏静说着,抽了一口香烟。洁白的烟雾,混合着淡淡的烟草香味儿,从她的红唇之间吞吐而出,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闻南的心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他讷讷地问了一句:“真的?”   “你难道不相信我?”钏静说着,突然靠近了闻南。她的身上有一股诱人的香水味儿。那味道既有松香的清新,又有花草的甜美,浓郁而媚惑。而她的眼波则如一池春水,楚楚动人。   闻南感到他的心跳忽然就乱了节奏。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也不是不相信你,只   是——”   闻南还想说些什么,一只纤细的手指就搭在了他的唇上。   “不用解释,我相信你就是了。”   闻南只觉得钏静吹气如兰,身上的迷人淡香阵阵向他袭来。他仿佛触电一般,全身一抖。他只得尴尬地往后靠了靠,才能保证自己能够理智地继续说话,“不管怎么样,还是请钏静主管和仇老板联系一下,我想和他见个面!”说着,闻南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钏静。   “好的,我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钏静接过闻南递来的名片,脸上再次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闻南只觉得心口一紧,荷尔蒙又开始调皮起来。他只得匆匆起身,像逃命一样离开了,连再见都忘了说。当然他也不可能注意到他离开后,钏静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4   闻南刚走出钏静的办公室,迎面便撞上了一群女按摩技师。那些女人个个都擦着和钏静一样的香水。那味道甜腻而魅惑,闻南只吸了一口便觉得血液沸腾。   他有些失神地盯着走向他的女人们。只见她们个个都穿着红色的旗袍,旗袍的叉开得高高的,就像一朵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诱人采摘。   闻南不觉看得有些痴了,一时间竟呆在了原地。那些女人见闻南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经过他身边时,无不掩嘴偷笑。闻南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他赶紧尴尬低下了头,心底却不由得一阵懊恼。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自从进入了这个“水天堂”,他的荷尔蒙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撩蹄狂奔。只要遇到一个美女,他就会产生心猿意马的感觉,完全就像头饥不择食的恶狼。莫非被甄雪拒绝以后,他肾上腺素的分泌就失调了?   闻南懊恼地想着,突然看见刚刚走过的那群女技师中有一个人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悄悄转了回去。闻南觉得她的举止十分怪异,便偷偷地跟在了她身后。   那个女人一路走得很小心,一旦发现有人注意到她,她便会马上转身,装作要去别处的样子,直到那人离去,她才会转回来,继续前进。   七拐八弯后,女人来到了一处荒芜的草坡,草坡中央有一口废井。偌大的草坡,此刻寂静无声,没有人,也没有灯。   女人警觉地环顾了四周,确定了四下无人后,便走到了废井旁的一棵大树下。她在树下站定以后,便开始不时地抬手看表,好像在计时。   闻南不知道那女人想干什么,但她可疑的行径引起了他的警觉。于是他便躲到了废井后面,悄悄地在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大约等了三四分钟的时间,女人突然蹲了下来,徒手在地上挖起土来。闻南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此时正好是午夜十二点。   不一会儿,女人便从土里挖出了一个小瓶子。她把挖出来的小瓶子取出来用手巾包住,并从怀中取出了一些盐和米撒在土里。做完这些后,她开始动手,将坑填了起来。她一边填土,口中一边嘤嘤嗡嗡地念着什么,好像咒语一般。   闻南越看越觉得那个女人的行为有诡。他的整个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丝毫没有发现他身旁的荒井中突然伸出了一双手……   与此同时,闻南也扯下了那根窗帘线。然后,他俯下身来,将窗帘线套在了甄雪手上。   就在这一瞬间,窗外的明月忽然被一片乌云遮住了。黑暗坠落的瞬间。甄雪趁机滚下了床,被单却不配合地卷住了她的双腿,反倒让她不能动弹。   甄雪心灰意冷地坐在地上,感觉闻南欺身压了过来。他将甄雪的双手粗暴地绑了起来。然后他强壮的身体像小山一样压住了甄雪。   所有的事都在一瞬间发生。闻南狠狠地扯掉了甄雪嘴里的丝巾,冰冷的嘴唇极富侵略性地按在了甄雪的唇上,灵活的舌,像富有攻击性的矛,撬开了甄雪的牙关。   窒息的吻,带着闻南身上疯狂的气息蹿入了甄雪的口中。她觉得自己就快要不能呼吸了。甄雪使劲地推着闻南,却发现他的唇好像涂上了502,牢牢地粘住了她的。   甄雪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她觉得她这次一定逃不了了。   就在甄雪几近绝望的时候,黑暗的房间里蓦地亮起了一道刺眼的白光。伴随着那阵白光,房间里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嘶吼,声音不大,但却清晰——是从闻南背后传来的。   闻南猛地一回头,一条水桶粗细,白皮黑纹,尖牙碧眼的巨蛇站在他身后,龇牙咧嘴地对着他!萧凌虚手握一对白光萦绕的白金钺,立在巨蛇身后,怒目圆睁。   闻南惊了一头,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一个重心不稳跌到了地上。巨蛇借此机会,大口一张,直扑闻南而来。   “萧凌虚!不要!是闻南!”甄雪惊叫了一声,从地上坐了起来。   闻言,萧凌虚赶紧手腕一扭,同时手中带劲,一对鸳鸯钺朝着与闻南相反的方向飞了出去。与此同时,巨蛇拍了两下翅膀,掉头飞向了兵器所在的地方。   一蛇两兵在空中交汇,激起了一道如昼的白光。闻南被那强光刺得闭上了眼睛,踉跄着跌倒在了地上。萧凌虚趁机一个手刀,将他打昏在了地上。   闻南昏厥之后,萧凌虚将甄雪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萧凌虚说着,小心翼翼地将绑住甄雪的窗帘线解了开来。   “幸好你真的来了!不然闻南可能已经对我……”甄雪低声地抽泣着。她的肩膀不断地抽动,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看见甄雪的样子,萧凌虚不自觉地将她抱在了怀中,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方才的情节还在甄雪脑海中播放,她颤抖地抓住了萧凌虚的衣襟,浑身都在颤抖,“萧凌虚,闻南到底是怎么了?”   萧凌虚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说:“你看见他眼睛里的黑线了吗?我想他恐怕是被人施了降术!”   2   闻南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举目望去,四周一片雪白,他竟然躺在医院里?   “你醒了?”甄雪愉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我怎么会在医院?”闻南痛苦地呢喃道,他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好像要散开一样。   “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你受伤了。”   受伤?闻南迷惘地低着头,脑海中陆续浮现出了许多的零星记忆碎片。荒井、夜袭、白蛇……闻南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堪的事情发生了,可是他却无法将它们连起来。   闻南将脸埋进了双掌之中,痛苦地呢喃道:“甄雪,我到底怎么了?”   “你只是压力太大,精神有些紧张。”甄雪试着用闻南能接受的方式向他隐瞒着事实的真相。   闻南却不想听甄雪的白色谎言。他迫切想要得知事实的真相。   “别再骗我了,甄雪!”闻南咆哮道,“我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实话吗?甄雪,我求求你,告诉我,告诉我一切!”   “可是,你相信那些东西吗?它们并不合常理!”   “无所谓了!”闻南抬起头看着甄雪,“只要那是事实!”   甄雪对上了闻南笃定的目光。她知道,他是认真的。察觉到了这一点,甄雪再也无法隐瞒他。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闻南。   当甄雪讲完一切后,闻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半响,他才开口问甄雪:“我能见一见萧凌虚吗?”   “你想见他吗?可是你不是一直不相信他吗?”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把你刚才说的话当做他欺骗我们的谎言来看待。可是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我似乎做不到了……也许,世界上真的有某些超自然的力量存在吧!如果我再坚持己见,可能永远也找不到杀死闻北的真凶了!   说话间,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萧凌虚走进了病房,他显然听见了闻南和甄雪的对话。   “你醒了?”萧凌虚说着,走到了闻南的床边。   闻南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后,说:“你的事情甄雪已经全部告诉了我。你别怪她,是我逼着她说的!”   萧凌虚对闻南笑了笑,表示他不介意。   闻南点点头,接着说:“既然我们把话说开了。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中的究竟是什么降术?”   萧凌虚耸了耸肩,“这个我还要问你。你还记得出事的那天晚上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闻南思索了一下说:“如果非要说奇怪的事情,我在一口荒井边的草岗上看见了……”闻南于是把头天晚上他在“水天堂”的经历说了出来。   萧凌虚沉默地听完了闻南的话。末了,他问闻南:“你还记得那口荒井的具体位置吗?”   “记得。”   “我想我们得再去那里一次了,闻警官。”   第七章 恐怖密室   1   当天夜里,闻南便带着萧凌虚来到了“水天堂”附近的那片草岗。   夜深时候,深沉的黑暗笼罩着世界。月色看起来有些昏黄。寂静的草坡上依稀有窸窸窣窣的怪声,气氛一片诡然。   闻南将萧凌虚带到了草岗正中的一口荒井旁,井边有一棵高约三四米的大树。   闻南指着大树说:“昨天晚上,我跟踪那个女按摩技师就是到了这里。我看见她从树下挖出了一个小瓶子,又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我正看得津津有味儿,就着了道儿,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萧凌虚依照闻南所说的挖开了脚下的土。果然,土里还残留着头天晚上那个女按摩技师洒下的米和盐,还有一个空瓶子。萧凌虚将空瓶子凑到鼻子面前嗅了嗅,发现瓶子里隐约透着一股奇怪的香味,就像是劣质香水的味道。可是再仔细闻一闻又会发现,那香味似乎有一股魔法般的力量,会引得人产生一阵激烈的生理反应。   萧凌虚拍掉了手中的土说:“如果能知道瓶子里装着什么东西就好了。”   闻南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反正也不赶时间,不如我们找找看,也许她还在其他地方埋了那种瓶子。”   说罢,两人便以手机作为照明设施,在草坡上寻觅了起来。   眼前的草坡虽然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萧凌虚和闻南遛达了几圈也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就在两人准备放弃的时候,闻南走到了草坡中央的那口荒井旁边。   这是一口有些年头的井了。黑洞洞的井口就像一只黑色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瞪着窥视它的人。闻南用手机往井里照了照,发现这井还不到五米深,井底长满了荒草。在井壁的一侧,似乎有一个一米来高的黑洞掩映在荒草中。   为了看得更真切一些,闻南纵身跳进了井里。过了不久,便听到井下传来了他惊奇的声音:“萧凌虚,快下来,井底有一条密道!”   萧凌虚赶紧跟着跳了下去。   井下确如闻南所说有一条幽深的密道。密道看起来很深,一眼望不到头。   “真想不到,这井下竟然别有洞天!”   闻南说着用手机四下照了照。突然,他在密道入口的地面上发现了几个凌乱的脚印。   他蹲下身,将那些脚印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后对萧凌虚说:“根据我多年刑侦的经验,这些脚印都是近期才留下的。”闻南说着,看向了幽深的密道,“我有种感觉,我们想知道的秘密很可能就在这密道后面。”   “既然这样,我们现在就走进去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萧凌虚说着,率先钻进了黑暗的密道里,闻南紧随其后。   密道很窄,刚好容得下两个人并排通过,两旁的墙上是渗漏的水渍,空气潮湿得让人感觉好像在下水道里。   走了没有几分钟,两人便到了尽头。萧凌虚用手机照了照四周。发现密道的尽头有一个石阶通往上面,石阶上方是一道石门。他走上去推了推那扇石门,发现它根本打不开。   “真是奇怪!看这石门的设计,明明是可以活动的,应该很轻易就能推开的啊!”萧凌虚说着又用力地推了几次,石门依旧纹丝不动。   打不开石门,两人只得往回走。可是当他们回到原点的时候才发现井口竟然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   “看来有人想置我们于死地啊!”萧凌虚凝视着井口的大石说,“不过这样一来,反而说明了这条密道里有见不得光的东西!”说着,萧凌虚打开了手机在四周的墙壁上照来照去。   “你在找什么?”闻南问。   “刚才我好像在井壁上看见了什么。”萧凌虚话音刚落,就发现手机的光在扫过一段墙壁时,照见墙壁上刻着一个浅浅的标记。萧凌虚伸出手来在标记附近的墙上敲打了几下。很快他就发现这面墙的回声和其他墙不同,听起来有些空洞,他尝试着往里推了推,墙面竟然往里旋转了一些,露出了一个半米来宽的狭缝。   “竟然是一道暗门!”萧凌虚边说边把门推开。 门后边又是一条长长的隧道。萧凌虚用手机往隧道深处照了照,那微弱的光线,只射出了几米,就被黑暗吞噬。   “看来这条隧道恐怕比刚才那条还要长一点儿。但愿别是死路。”萧凌虚说着,先走进去,闻南跟在他后面。   两人越往隧道中深入就越感到冷,就好像进入了一口终日不见阳光的箱子里。两人大约走了十来分钟,感觉一直在走直线,并没有拐弯的地方。   “按照这密道的走势,我们现在应该离‘水天堂’越来越近了吧?”   萧凌虚点头,“如果这条暗道一直没有拐弯,我们再走五分钟左右,应该就在‘水天堂’的下面了。”   果然,两人再往前走了四五分钟,前方的密道突然出现了一个上行的坡度。走过这个上坡,眼前赫然出现了几级石阶。两人走上石阶,发现石阶顶上也有一块可以活动的石板。   两人合力推开了那块石板,顶上立刻露出了一个正方形的,只容得下一个人进出的黑洞。   萧凌虚试探性地往那个黑洞里伸出了一只手,发现上面还有一块木板。他轻轻往上推了一下,木板就被推开了。上面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但还是黑漆漆的,透不进光线。   “怎么样,出得去吗?”闻南焦急地问他。   “我先上去看看,你在下面等我。”萧凌虚说着,“嗖”的一声蹿了上去。   闻南在下面等了一会儿,就听见萧凌虚在黑洞外面对他喊道:“上来吧,闻警官,上面是安全的!”   2   黑洞的上面是一间四十平方米左右的密室。密室四周立着高高的褐红色木柜,木柜上摆满了装着液体的玻璃瓶,每个瓶子外面都贴着写有人名的标签:小翠、小红……看起来,都是女人的名字。   萧凌虚随手拿起了架子上的一个玻璃瓶,发现瓶子里装着一些黄色的油状液体,瓶底还有一团絮状的沉淀物,就像被泡烂的黄纸。除此之外,瓶子里还泡着一团黑糊糊的东西。   萧凌虚把鼻子贴近玻璃瓶,闻了闻,一阵浓烈的香气立刻弥漫了他的整个鼻腔。那味道似花香非花香,似松香非松香,而且若有似无。   嗅见那阵甜腻的香味,萧凌虚脸色一变,“这香味怎么和刚刚那个空瓶子的味道一模一样呢?莫非那个瓶子里装的就是这种东西?”   “是吗?”闻南不信邪地抓起一个瓶子打开来,深深地闻了一下。他顿时觉得血气翻涌,脑袋立刻变得昏昏沉沉的。   “我想起来了!”闻南激动地对萧凌虚说,“这味道和‘水天堂’的老板钏静擦的香水很像。这里的女按摩技师好像也用这种香水。”   闻言,萧凌虚脸色一沉。他把脸凑近玻璃瓶,轻轻摇了摇瓶身,瓶子里黑色的东西随即开始分离。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些女人的长发!   闻南也看见了瓶中的东西,他往后踉跄了一步,脊背撞在了身后的木架上。可谁知,那木架竟然会旋转,闻南这么轻轻一顶,就把木架推得向内转了过去,闻南就这么被卷了过去,等木架再转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眼看闻南着了道,萧凌虚赶紧在木架上摸索了起来,希望能找到机关,把木架再转回来。可是他摸了半天木架也没再转回来,倒是他无意间好像启动了另一个机关。只听见“咔嚓”的一声异响,他的身后的两个木架向旁移了去,露出了后面的暗格。   萧凌虚朝暗格里一瞧,顿时惊得双目圆睁。   暗格里面竟然挂着一具干瘪发紫的女尸!她的身体已经高度腐烂,皮肤几乎全没了,露出了森森白骨;而她的整张脸也因为脱水变形,呈现出了异常狰狞的表情。   她的头歪朝了一边,嘴巴咧着,里面插着一根管子,管子的一头似乎深入了她的咽喉,不知道进入了什么器官,另一头则插入了她脖子上挂的一个小瓶子中。瓶子里面还有一些黄色的油状液体。   萧凌虚小心翼翼地走进那具女尸,用随身的钢笔插进女尸的嘴巴里,用力一顶。她的嘴里立刻开始“吧嗒、吧嗒”地外吐油。那些油顺着插在她嘴里的管子,全都淌进了她脖子上绑的玻璃瓶子里面。   果然,这是一具用来采集尸油的女尸。尸油是实施情降术的必备品。这么看来,木架上那些瓶子里装着的液体,十有八九是用来实施情降的。   萧凌虚又将女尸从头到脚研究了一遍,再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便准备将暗格关起来。   就在这时,她发现女尸梳着的两条麻花辫好像不太一样了。方才它们还是盘在女尸脖子上的,此刻,它们已经垂了下来,一左一右地搭在女尸的胸口,两条辫子并不一般粗细。其中粗的一条有跳绳那么粗,细的一条只有筷子那么粗。   萧凌虚记得自己并没有动过那两条辫子,不免有些奇怪,于是便凑过去看了看。他这才发现女尸胸前的那两根东西根本不是辫子,而是两根干草。   只是因为那两根干草的颜色和人的头发很像,再加上萧凌虚的注意力全在女尸的嘴部,没有看仔细,所以才误认为它们是女尸的辫子。   看见这两根干草,萧凌虚只觉冷汗直冒到了脚底,脑海里瞬间闪出了四个恐怖的字眼:“阴阳降草”!   “阴阳降草”,粗为阳草,细为阴草。它们活着的时候,二草是并生在一起的,就像一对恋人互相拥抱着对方。这时候的“阴阳降草”,并不具备什么特别的功效。然而,把这两种草分开以后,加上毒菌和殉情男女的头发在太阳下暴晒成干草,再施以相应的降术,就可以用来下降害人。   “阴阳降草”和“附肚童神”齐名,是五大绝降之一,一旦中招,无法可解,受害者只有等死一途。   萧凌虚只听过“阴阳降草”的大名,却不知道对付它的方法,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稍稍愣了一会儿神。   就这么一瞬间的工夫,那两根降草已经拱了起来,并开始像蚯蚓一样向着对方蠕动了起来。很快,那两根降草便碰到了一起。然后,它们就像着了魔一样,开始相互捆绑起来!就像一对久别的恋人,急于寻到对方的怀抱。到了最后,两根降草竟然像麻绳一样拧成了一根草。   当这个过程完成以后,那合二为一的降草,仿佛一条灵活的小蛇一般钻入了女尸的身体。用不了多久,女尸全身上下就像一片肥沃的土地般,开始长出了诡异的降草。   那些降草好像把女尸的皮肉当成了肥料,尽情地吮吸着。并且,它们在“吸收肥料”的同时越长越长,越长越粗,很快便将女尸变成了一个“稻草人”。   解决掉女尸后,那些降草开始以空前的规模繁殖起来。只听见无数的怪声在暗格里响起,原本寂静的密室,突然就嘈杂起来。   伴随着那阵恐怖的声音,暗格里开始像雨后春笋一般长出了无数的降草,一对,两对,三对,十对,一百对……它们生长的速度,根本不能用萧凌虚所能想象到的词汇来形容。   用不了多久,暗格内便爬满了粗细不一的干草。它们相互相簇动着,向萧凌虚缓慢地围了过来。一时间满眼都是诡异的降草,简直让人头疼欲裂,一个分神,就有几根蹿起来,直往萧凌虚身上扑,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中招。   萧凌虚被逼得节节后退,可是密室里的空间有限,他的速度又不可能快得过这些降草,很快,他就给围了个结实。   一根降草从草堆中蹿了出来, 以极快的速度攀上了萧凌虚的脚踝,钻进了他的皮肤之中。   萧凌虚只觉得脚踝处传来了一阵剧痛,好像有什么又硬又刺的东西直往他皮肤里钻。他赶紧蹲下身,死死地拽住那根降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外扯拉,可那根神奇的降草竟然像有千斤巨力一样,任由他如何拉扯,依然“草行草素”地钻入了他的皮肤。   无奈之下,萧凌虚只得唤来了他的兵器。但见一阵白光从门口的不锈钢铁架上射向了萧凌虚的手掌,一对白光荧荧的鸳鸯钺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掌中。唤来兵器后,萧凌虚毫不犹豫,手起钺落,将没有钻入身体的半根降草砍落在地。   这一下貌似解除了危机,实际上却惹出了祸端。被萧凌虚斩下的那半根降草,在地上翻滚了两圈以后,并没有消停,反而长得更粗,更长,并像条小蛇一样,朝着萧凌虚爬了过来。   萧凌虚来不及躲避,被其中一根降草缠住了脚。他迅速地挥动手中的鸳鸯钺向后砍了出去。那条降草被砍成了两半后立刻一分为二,变成了两根更壮,更粗的降草,一前一后朝萧凌虚爬了过来。   腹背受敌,萧凌虚也没有办法,只好继续用鸳鸯钺去对付那些降草。然而不管他怎么应对,那些降草却好像越来越多。斩断一根,分出来两根。并且新长出来的降草,要比先前的粗了许多。它们一落地,便迅速朝着萧凌虚爬了过来,一浪接一浪。   用不了多久,地面上已经布满了新生的降草。萧凌虚甚至有种错觉,自己此刻不是在一间密室里,而是在一片荒原之上。满地都是毒蛇,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只见那些降草有意识地集结了一下,突然就开始从暗阁里拱了出来。它们在地上爬行的速度快极了,一下子就到了萧凌虚的跟前。   萧凌虚丝毫不敢疏忽,挥舞着一对鸳鸯钺,勉力而战。   然而,这些降草,实在太过厉害,而且真应验了那个成语“生生不息”,砍成几段也能继续生存,根本没有一点儿办法。   可是他试了很多次,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   就在这个时候,萧凌虚只觉得背上一痛,。回头一看,一根降草已经跳了上来,死命地爬上了他的背。萧凌虚挥舞着手中的鸳鸯钺,奋力就把它打掉了。可另一根更粗壮的降草,一下子钻进了他的大腿。他一咬牙,用鸳鸯钺一拍,把它拍了下去,可是它马上就不依不饶地又跳了上来,萧凌虚回手一下,把它再次打掉。可是第三根第四根降草马上就又跳了上来。   那些降草就像章鱼的触手一般,牢牢地吸附在他的皮肤上,用力往里面钻去。萧凌虚只觉得他的小脚肚子、大腿还有手臂好像有几条降草钻了进去。那感觉就如被电钻钻了一般,撕裂皮肉的疼痛瞬间便从伤口处窜上了他的天顶盖。   萧凌虚瞬间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脑子嗡嗡直叫,耳朵什么都听不到。他只有寄希望于手中的火机能救他一命,可是他几乎要把打火的滚轮都转掉了,火机还是打不着。   眼看四周大群的降草又围了上来。萧凌虚不由苦笑,他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鸳鸯钺,将围着他的降草扫飞了一片。可是不到一秒钟,他周围的地面又给后面的降草覆盖了。   蓦地,地面上伸出了一条拇指粗细的降草,卷住了萧凌虚的脚踝,将他拽倒在了地上。其他降草立刻像开了锅一样,争先恐后地爬向了他……   电光石火之间,一簇微弱的火星点燃了萧凌虚最后的希望。他不敢再延误,手掌翻复,同时念起了召唤兵器的咒语。下一秒,一只浑身燃烧着烈焰的怪兽从萧凌虚的掌中腾空而起,化成了一把烈火。   火光一冲,马上就是一阵扑鼻的焦臭,那根缠住萧凌虚的降草在烈火的焚烧下,立即冒出了一缕黑烟。未几,便断成了几截,轰然落地。并且这一次,它再也没有分成两根了!   试验成功,萧凌虚赶紧控制火焰怪兽占领了整个房间。   一时之间,火光四起,热浪几乎把萧凌虚的皮肤都烫红了。   烈火在萧凌虚面前形成了一道火墙,那些爬过来的降草遇到了火墙,无不断裂,焦枯。还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它们全都化为了一堆黑炭,落到了地上。   解决完那些降草之后,萧凌虚赶紧在密室里寻找开门的机关。幸好,那机关并不难找,就在木架的后面。萧凌虚扭动了机关。只听见“咔”一声,方才“吃掉”闻南的那个木架再次旋转了起来。   萧凌虚跟着那个旋转的木架,来到了一间宽敞而通透的办公室。   闻南坐在办公室的大沙发上。除了脸色看起来有些难看外,他的身上并没有受伤的痕迹。相比之下,恶战过“阴阳降草”的萧凌虚反倒显得狼狈不堪。   见到萧凌虚,闻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现在你可以坦白了吗?”   3   坦白?什么坦白?萧凌虚被闻南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刚想搭腔,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女人的笑声。   萧凌虚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办公椅上,坐着一个长相妩媚的女人。只是他进入办公室后就一直背对着她,所以才没有注意到她。   女子脸上的表情一片淡然,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让萧凌虚大吃了一惊,“没错,仇伍的确被我杀了!”   随后女子便向闻南和萧凌虚讲述了她和仇伍的恩恩怨怨。   女子的名字叫做钏静。说起来,她也是苦命的人。   钏静十六岁就离乡背井跟了一个男人到帝海打拼。她卖过早点,摆过夜摊,整天起早贪黑,任劳任怨。在努力的奋斗下,他们买了车买了房,生活变得富裕了起来。然而,时间是把无情的杀猪刀,再固若金汤的爱情也经不起它的宰割。   在钏静三十二岁的那年,一个精明的小三插进了她的婚姻。那个小三不但姿色比钏静高出一大截,摆弄男人的手段也相当高明。三下五除二,就哄得钏静的男人做了陈世美,抛弃了她和女儿。   钏静也曾哭过,闹过,上过吊,但是男人的心狠起来,真是比尖刀还利。离婚后,钏静只得靠给人打零工来维持生计,母子俩的日子过得极其困难。   就在钏静走投无路的时候,她遇到了仇伍。由于是同乡的关系,仇伍十分待见钏静,他承诺要给钏静安排一份工作。   一开始,钏静知道仇伍所说的工作竟是要她到“水天堂”做小姐,她打死也不愿意。可是仇伍好说歹说,再加上女儿上了中学以后,母子俩的日子越过越紧,迫于生存的压力,钏静终于答应了仇伍。   这个时候的钏静已经快三十五岁,早已经不再年轻了,她很担心自己做了小姐之后生意会不好。   不过,仇伍却显得很淡定。他反而安慰钏静道:“放心!我有办法,包你生意兴隆!”   仇伍所说的办法,是一种特制的催情香水。但凡“水天堂”的小姐,人手一瓶。   “你说的是不是密室的瓶子里装着的那些东西?”萧凌虚在一旁插嘴问道。   钏静点点头,“那东西叫‘合旺香水’。我们‘水天堂’的小姐每个人在月事前七天都会去仇老板那儿领一瓶这种香水。领到香水后,小姐们会找到一个全是杂草的地方,在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将香水埋在那里。然后经过四十九天后,再找一天出来,也是在夜里十二点的时候,带一块手巾、一小包盐、一小包米,来到自己埋香水的地方,挖开土,将香水取出来以后用手巾包住,然后再洒下盐和米,用泥土埋起来就可以把香水带走了。回家以后,小姐们还要刺破左手的无名指,滴一滴血在香水里面。然后等到月经第一天的晚上,也是十二点的时候,将香水取出来供好。月事来完,香水就可以用了。擦了‘合旺香水’的小姐,不论长得有多难看,客人都会觉得你漂亮得很,一步也离不开你!”   听到这里,闻南总算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被“水天堂”的女人迷得神魂颠倒了!不过,还有一件事让他感到困惑。   “既然仇伍的香水有那么大的功效,你应该对他奉若神明才是,怎么舍得杀他呢?”   说到这里,钏静的脸上露出了愤恨的神色,“我这一辈子因为没好好上学,没什么知识文化,所以没了男人之后就只能靠出卖身体来养活自己。这些年来,我拼命赚钱,就盼着我的女儿能考上大学,以后找一份好工作,过幸福的生活。可我没想到仇伍那个人渣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我女儿的身上!我的女儿才刚满十五岁啊!为了我的女儿,我只有把他杀死了!   原来一切是这样的。护犊心切的母亲,奋起反抗,把尖刀刺向了伤害自己女儿的魔鬼。这是一个多么凄凉而无奈的故事啊!然而,再伟大的母爱一旦沾上了血腥,也会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既然那么在乎你的女儿,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当她知道你变成了一个杀人凶手之后,会作何感想呢?而且你竟然一错再错,杀了仇伍不够,竟然还想除掉我和萧凌虚!”   面对闻南的质问,钏静无可辩驳。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流下了眼泪。   “本来,我也不想这么做的。那晚你离开我的办公室后,我担心你会向人打听仇伍的下落,便打开了监控,想看看你干了些什么。没想到竟然被我发现你跟踪一个姐妹去到了我们埋‘合旺香水’的草坡。我害怕你会发现‘合旺香水’的秘密,便利用办公室里的密道,从枯井出来,挟持了你。我把你打昏后,用‘合旺香水’迷惑了你,让你失去了理性。我本来并不想杀你的,可没想到……哎……”   说到这里,钏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中国有句古话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能真是这样吧。我发觉你们闯进了密道,便特意把两边的出口都封住了,想困死你们。可没想到反而让你们发现了存放‘合旺香水’的密室。这或许就是我的恶报吧?”   当钏静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容貌竟然苍老了很多。她原本弹指可破的肌肤,已经明显地松弛了;她的眼皮也垂了下来,眼圈变得黝黑而深陷,眼角也长出了很深的皱纹。时光仿佛在她身上加速了一般。她就像一朵被霜打残了的花儿,正在迅速地凋零。   闻南看见钏静的变化,显得惊讶不已,“你的脸怎么……”   “这也是我的恶报吧。”钏静凄然一笑,道,“‘合旺香水’的作用是让女人永远年轻,并让男人们对她们迷恋不已。然而这种香水必须持续使用,一旦停用,那个女人的容貌就会瞬间衰老下去。今天,我的香水用完了。而仇伍也被我杀死了,他再也不会给我发香水了。”   闻南凝望着钏静,心情十分复杂。钏静确实杀了人,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凶手。可在害人的同时,她又何尝不是一个受害者?如果像仇伍这样的人能早一天受到法律的制裁,那么钏静是不是就不用走上今天的路了?   或许,每一个恶魔在举起屠刀以前,都曾经是受伤的天使。   “要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如果你们没有别的问题,能离开这里吗?我想安静一下。”说完这句话,钏静把办公椅转了过去,面对着墙壁。她可能是不想让萧凌虚和闻南看见她迅速衰老后的凄惨模样吧。   萧凌虚和闻南也不忍心为难钏静。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后,沉默地退出了房间。   他们离开后不久,钏静的办公室就燃起了熊熊的大火。赤色的火焰如血莲花般,在墨黑的天空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火光之中,传来了钏静凄厉的哭喊声:“菲菲,请你原谅妈妈好吗?”   闻言,萧凌虚微微一愣。然后他突然大喊着“我们上当了!她不是凶手!”冲了回去。   可是他还未跑到火场,便听见了一声“轰隆”的爆炸声。伴随着那阵撕心裂肺的巨响,一切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第八章 过阴招魂   1   钏静死后,刑警在她家里发现了一封遗书。在那封遗书里,钏静承认自己是“干尸案”的凶手,也坦白了她杀害了仇伍的事实。她在信中狠狠地痛斥了仇伍逼迫女性卖淫的罪行,那番带着血和泪的控诉,让读者无不为之动容。   在案件敲定的第二天,帝海市所有的新闻媒体,无一例外地在头版头条刊登了警方的侦破结果。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了钏静就是一个被逼上了绝路的卖淫女,只有萧凌虚一直坚持她在说谎。   他的理由有两点:   第一,钏静根本就是个不会降术的普通人,而仇伍却是被人下降害死的。   第二,钏静死后,她的女儿菲菲马上被送到了国外念书。可是以钏静的经济实力,她是不可能送女儿出国的。   综上所述,萧凌虚认为钏静并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那个人不但懂得顶级的降术,而且还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不过,不管怎么说,萧凌虚的罪名算是洗脱了。他终于恢复了自由之身。   得到自由后,萧凌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甄雪约了出来。   “我想请你跟我去一个地方。”萧凌虚神神秘秘地对甄雪说。   “这么晚了,你要带我去哪儿呢?”甄雪狐疑地看着萧凌虚,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你上车就知道了。”萧凌虚说着将甄雪让进了出租车,一把关上了车门。“师父,去西山!”他言简意赅地对出租车司机说。   “什么?西山?”司机双眼顿时瞪得像铜铃一般大小,“那里可是公墓啊!”   “对!我们就是去那里!”萧凌虚再次重申了一遍他们的目的地。   司机狐疑地看了这对俊男美女一眼,忽然想起了他在某本灵异杂志上看见过的一个鬼故事。   话说有一个出租车司机,半夜三更拉了两男一女三位乘客,要求在天黑前赶到一个边远的村子去,说有急事要办。结果第二天,司机发现那三人给他的打的费全都是冥币。再一打听,司机被吓了一跳。原来,当他把那三位乘客送达那个村子后,村里的某户农民家养的母猪就生了三只小猪,正好是两公一母!   此情此景和小说里的故事何等相像?想到这里,司机不禁浑身发毛,踩足了油门儿,三下五除二便飙到了西山。   夜幕下的公墓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和诡异。翻过大门后,感觉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正如“公墓”二字所指,这里是死人的地盘,活人世界里的最后一个禁地。   虽然甄雪见过了无数真正的死人,但在黑暗统治的时间里,造访一个死人的世界,却跟尸检完全不一样。就像一具死相惨烈的尸体,光天化日之下只会让人感到恶心难闻,但于夜阑人静之时却能令人惶恐不安。   各种可怖的浮想,就像一路上摇晃的黑影,闪过甄雪的脑海。她不觉有些害怕,本能地向萧凌虚靠了靠。萧凌虚感受到她颤抖的身躯,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   月光如银,铺满了地面。两人一路无话,只是相互依偎着,走在黑暗的公墓里。   走了许久,萧凌虚才停下了脚步。他望着甄雪,心底竟然涌起了一阵失落感。他真希望这条路能更长一些,好让他挽着她一直就这么走下去。可惜,再长的路,总是有尽头。   萧凌虚在心底暗自叹了一口气,终于放开了甄雪,“我们到了。”   甄雪四周看了看,发现他们面前竟然矗立着一座新坟。墓碑还没有立起来,周围也还没有长成的植物遮盖,整个墓前一片荒芜,就像一具无主的尸首。   萧凌虚走到了坟墓旁的一个小池子边,对着池水,低声念了一段咒语。念罢,只见一阵黑光闪过,他的手中赫然多出了一条黑色的长鞭,鞭子上面长着黑色的鳞片。一道黑色的光芒,像一条盘旋的水龙,缠绕在长鞭之上,让它看起来与众不同。   看见萧凌虚又唤出了新武器,甄雪好奇地问道:“你身上总带着那么多兵器,不重吗?”   闻言,萧凌虚忍不住笑了起来,“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所召唤出来的兵器并没有固定的形态,也没有实际的重量,都只是虚兵,以灵气的形式藏在我的身体里。”   甄雪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你的意思是,这些武器都在你的身体里面?”   “更确切地说,是在右手掌之上。”说着,萧凌虚右掌一挥。他召唤出来的长鞭立刻化为了一阵黑光消失在了他的掌中。   “真是太神奇了!你究竟有多少把武器啊?”   “这个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等哪天有时间我再说给你听。”   “好吧。”甄雪小声地咕哝道,“希望你到时候不要食言。”   说话间,萧凌虚已将手中的长鞭投入了小池之中。但见一个暗黑色的光圈,从小池子的底部慢慢升起,然后和洁白的月光交缠在了一起,看起来竟像是太极的图符。图符中间,隐约可见一条头顶长角,脸像狮子,四鳍大尾的红色鲤鱼在缓缓游动。   随着大鱼的游动,天空中忽然落下了许多的水珠,每一颗都有黄豆那么大。水珠落地之后,没有洒开,反而像一颗颗透明的玻璃砂一样在地上堆积了起来,转眼间就形成了四面流动的水墙。水墙之上,倒映着高树和台阶,就像一出水幕电影,将墓碑四周的景色播放了出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甄雪睁大了眼睛,面对着这样一幅水幕奇景,她感到不可思议。   萧凌虚走到甄雪面前,将她轻轻拉进了水墙之中,“只是一个小把戏罢了。如果有孤魂野鬼经过这里,他们看到水墙上面倒映的虚景,便会以为前面无路而绕道行走了。”   孤魂野鬼?甄雪害怕地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道:“萧凌虚,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半夜三更地把我带到这里来到底要干什么?”   “见鬼!”   “你别跟我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萧凌虚一脸严肃地说,“大夫,你听过‘过阴术’吗?”①   甄雪点点头,“小时候我听老人家说过,有的人为了跟死去的人交流,便会实施一个法术,让死人主动上自己的身来。这是不是‘过阴术’啊?”   “不错!”萧凌虚解释道,“我一直不相信钏静是杀死仇伍的凶手。所以我想借你的身体来实施过阴之术,看看能不能和钏静谈谈。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为我充当‘过阴’的媒介。”   甄雪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愿意配合你。就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   见甄雪没有拒绝自己,萧凌虚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中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甄雪见过这个女孩儿,她是钏静的女儿,菲菲。   萧凌虚把菲菲的照片面朝北边放在地上。然后他取来了一大一小两个白瓷碗,一块三尺青砖,一张三尺的白纸、一根三尺红绳,一根桃木条子,一碗阴阳水,三把黄泉土,一只启明鸡,一盏引魂灯、一扎幽冥钱还有十根请神香。②   东西准备好以后,萧凌虚简单地向甄雪讲解了一下过阴的步骤。末了,他异常严肃地说:“大夫,法术一旦开始,你就会看见一些平常见不到的情景,听见一些平常听不见的声音,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不做。”   “你放心。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我们开始吧。”   说完,甄雪按照萧凌虚事先交代她的步骤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液滴到了小瓷碗里。与此同时,萧凌虚也将启明鸡的血和紫河车混入了碗中。③   待三种血液混合完毕,萧凌虚让甄雪沾着血液在白纸之上写上了钏静的姓名和生辰八字。然后他又供上了请神香,点上了引魂灯,烧了那张写好字的白纸,投入大白瓷碗中,盖在三尺青砖上。   一切准备就绪后,萧凌虚盘腿而坐,闭目念起了一段招魂咒:“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虚惊异怪坟墓山林,今请山神五道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查落真魂,招来与我。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   咒语念完,萧凌虚烧了幽冥钱,又在地上撒了三把黄泉土,形成了一条小路的形状。做完这些后,萧凌虚用红绳把启明鸡拴在了甄雪的左手上,又把桃木条塞到了她的右手里。   “大夫,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扔掉这根桃枝,否则就会有孤魂野鬼趁隙侵占你身体。你一定要记住了。”萧凌虚严肃地交代道。   甄雪看着他,郑重地点点头。   萧凌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将先前倒扣的大白瓷碗翻了过来,倒入阴阳水和碗中的白纸灰搅拌均匀,然后让甄雪把那碗混合好的水喝了下去。   说也奇怪,只不过是一碗普通的水,甄雪喝下之后竟然感到脑袋有些重,眼神也开始变得涣散起来。   萧凌虚知道法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他吐出一口长气,轻轻地扯动了绑着启明鸡的红绳。启明鸡在这一扯之下,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打鸣声。与此同时,地面上卷起了一阵寒风。引魂灯突地就灭了……   ① 过阴:一种招魂的方法。《耳食录》对此有详细的记载:“阴牒勾人,往往有生人为之者,谓之过阴。其人言语饮食,了不异人,但就睡则嗒焉若丧,呼之不能觉,盖其过阴时也。榻下双履,必一仰一覆,尽仰其履则觉,尽覆其履则死不复返。故每寝必扃其户。惧为人所弄也。后一月谁当死者,辄先知之,预见阴牒也。”   ② 阴阳水:井水和河水的混合水。   黄泉土:坟土。古人认为,九幽之下为恶鬼深渊,称为黄泉。而坟墓是鬼通向黄泉的入口。所以黄泉土实际上是坟墓里面的土。   ③ 紫河车:孕妇怀胎之血,为纯阴之血,能沟通幽冥界。   2   恍惚中,甄雪来到了一间空旷的大厅。大厅的墙上挂满了褪色的老照片。照片的主角都是一对看不清面孔的恋人。他们或是紧紧相依,或是牵手对望,或是深情拥吻,看起来缠绵而深情。   甄雪轻轻地伸出手,抚过墙上的那些照片,她的指尖过处,照片上的影像开始浮动了起来。依偎的情侣不再缠绵,他们扬起的嘴角弯了下来,舒展的眉头拧了起来,而他们交叠在一起的双手也松开了……墙上的照片开始像秋天的落叶一样,发黄,卷曲,最后一张张地剥落。   蓦地,大厅里忽然刮起了一阵刺骨的寒风。那些照片在狂风的作用下,像雪片一样飞到了空中。而照片上的影像,也化成了一缕缕幻影,从相纸中飞脱出来,围绕着甄雪形成一个亦真亦幻,游离缥缈的旋涡……   “不!”泪水涌出了甄雪的眼眶。就在照片剥落的瞬间,她终于看清了,照片上的那对情侣,就是她和闻北。方才的那些场景,就是她的记忆,属于她和闻北的,永远的爱情记忆。   “闻北,闻北……”甄雪心碎地唤着闻北的名字。   这一声声的呼唤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甄雪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鸡鸣。   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发现那间挂满了照片的房间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浓浓的黑雾,紧紧地包围着她的身体,而她的耳畔则传来了无数的哭泣之声,那声音像一根根锐利的针扎进她的耳鼓里,仿佛把她心中所有的恐惧都挑了出来。   甄雪想要捂住双耳不去听那教她揪心的吟哦,可双耳捂住了,那苦楚的声音还是无孔不入,狠狠地敲打着她的心扉。   甄雪的心中猛然间泛起了彻骨的悲伤。她忽然想起了小学时候去世的爷爷,中学时候去世的奶奶,大学时候去世的外公,还有离她而去的闻北……总之,她想起了所有在她生命中发生过的有关死亡的、悲伤的记忆。   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汹涌而来,甄雪感到她整个人都被抛入了深深的绝望中,,她恨不得追着那些逝去的亲人一起离去。   甄雪痛苦地翻动着身子想要挣脱黑雾的束缚,却被一双坚定的大掌止住了。   “放……放开……我……”甄雪的额际淌出一层冷汗。   看见甄雪脸上痛苦的表情,萧凌虚的眉头紧紧地纠结了起来,虽然他知道甄雪的意识沦陷在了另外的一个世界,已经听不到也感受不到任何来自现实世界的慰藉了。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地拭去了甄雪眼角的泪珠,在她耳边柔声安慰道:“别哭,甄大夫,我就在你身边,相信我,很快就会过去的。”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萧凌虚的安慰,甄雪突然停止了挣扎。此时,启明鸡也发出了第三声鸡叫。这一声鸡叫,洪亮异常,响彻了寂静的夜晚……   在另一个世界,幻境中的甄雪终于走出了那片浓雾,来到了一棵樱花树下。钏静站在樱花树下凝望着远方。她的目光凄楚而哀伤,仿佛含着万千的忧郁。   “为什么想找我?”钏静慢慢地走向了甄雪,脚落在地上,没有半分的声音,不像是真的走在地上。   这是甄雪第一次面对一缕幽魂,她虽然有些惶恐,却还是鼓起了勇气,迎上了她的目光,“因为你说了谎话。”   钏静慢慢走到甄雪身边,美丽的脸上浮现了惊奇的神色,“为什么你知道我说了谎?”   “萧凌虚说你根本不会任何降术,却骗我们说你杀了仇伍!”   钏静的脸上蓦地浮现了一抹狰狞的表情。她突然像阵风一样飞到了甄雪面前,充满了死气的目光冷冷地逼视着甄雪,“就算我真的欺骗了他,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找到这儿来?”   甄雪的心怦怦乱跳。明知道眼前的女人已经是鬼魂,但她却不能有半点的胆怯。   “因为你的女儿。你知道你选择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离开,菲菲有多伤心吗?她一直哭着说,她的妈妈不是杀人凶手。她是那么的信任你,可你呢?你忍心这么欺骗她吗?”   闻言,钏静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她深深地、深深地望了甄雪一眼,双目赫然淌下了两行红色的眼泪,“菲菲,菲菲,妈妈错了,妈妈对不起你啊!”   “既然你知道自己错了。那么,你愿意说出真相吗?”   钏静沉默了。可是她虽然一句话也没说,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很纠结。看得出来,她已经开始挣扎了。   甄雪知道钏静动摇了,于是她趁热打铁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撒谎。因为那个人给了你钱,说要让你的女儿过上富裕的生活对吗?”   闻言,钏静沉默了。   甄雪知道自己言中了。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小的时候,很想学骑自行车,可是我父母的收入微薄,她们根本买不起自行车。有一次,爸爸抓住了一个偷自行车的小偷。小偷提出要以偷来的自行车作为交换,求爸爸放过他。可是爸爸一口就拒绝了,并将那个小偷扭送了派出所。事后爸爸问我他做得对不对,他是不是应该答应小偷的要求,那么我就有自行车骑了。我说,爸爸你做得对,你是个大英雄。”   说到这里,甄雪看向了钏静,语重心长地道:“对于儿女来说,比起拥有一辆漂亮的自行车,有一个光明磊落的父亲,更让他们感到自豪!”   “你别说了,别说了!”钏静突然捂住了耳朵,眼中的红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噗噗”而下,与此同时,四下倏然间刮起了一阵猛烈的风。伴随着那阵狂风,钏静的眼泪飞舞了起来。那眼泪似乎无穷无尽,一点一滴流淌下来,并渐渐在甄雪面前聚成了一片赤色的海……   “你走吧,走吧,去找他……”钏静的声音越飘越远。   “找谁?”甄雪大叫着睁开眼睛,看见了萧凌虚焦急的脸庞,噩梦在一瞬间终止。   “你没事吧?”萧凌虚担忧地问道。方才甄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狠狠地抱住自己,虽然萧凌虚知道那是她脑中的异象在作怪,但她歇斯底里的样子还是让他吓了一跳。   “刚才我好像梦见了钏静。”甄雪用双手掩着脸,轻声地说。   “那不是梦!”萧凌虚欣喜地说,“我们成功了!”   萧凌虚说着将菲菲的照片递到了甄雪的眼前,照片的背面已然多出了一个“船”字。   看见那个字,甄雪满意地笑了。   萧凌虚知道甄雪累坏了。他扶着她来到一处石凳边,坐了下来,“休息一下吧。我们回去后还有很多的事要做。”   充当过阴的人媒需要耗费许多的精力。不过虽然很累,但甄雪还是很欣慰。   “萧凌虚,我今天帮了你这么大的一个忙,等回去你一定要请我喝一大杯卡布奇诺!”   “你喜欢喝卡布奇诺?”   甄雪已经累得快要睡着了,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她半梦半醒地说:“我觉得卡布奇诺的味道很像爱情。苦的是思念,甜的也是思念。”   甄雪的话让萧凌虚微微一震。他不由得望向了甄雪,却发现她已经累得睡着了。   是时,星光满天,夜风醉人。   夜色中,一阵女性的发香飘向了萧凌虚。他讷讷地低下头,看见了近在咫尺的甄雪。萧凌虚的心绪莫名地波动了起来。他有些懊恼地伸出手,想推开甄雪过于靠近他的身体,可是他的手却背叛了他,反而轻轻地揽住了甄雪。   萧凌虚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不听使唤的手。半晌,他轻轻地叹了一口,紧紧地将甄雪搂在了怀里。   月色撩人。萧凌虚抱着甄雪,听着她规律的呼吸声,感觉心里面有某个柔软的部分仿佛被今晚的月光融化了……   第九章 锒铛入狱   1   萧凌虚把钏静的提示交给了闻南。两人分析过后,都认为和船关系最为密切的就是海事局了。于是他们决定到那儿调查看看。   不过,萧凌虚说他有些事情要办,没办法和闻南一起调查。他将一张护身符交给了闻南,让他如果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可以用来自救。   第二天,闻南便请了假,独自到海事局调查。   海事局坐落在帝海码头以北,是一栋十九层的船形建筑。   闻南去的那天,刚好有一群渔民来检审他们的渔船。一大群人挤在二十几个平米的电梯间,把整个空间都占满了。   等了一会儿,电梯从楼上缓缓地降了下来。只见“叮咚”一声,电梯门自动打开了,里面立刻传出了一阵类奇怪的咸臭味。而电梯的内壁上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用红色的油漆画满了乱糟糟的涂鸦,地上还有一些黑色的纸灰。整个电梯看起来腌臜不堪。   众人见到这般情景,纷纷掩着鼻子改爬楼梯去了。只有闻南和一名看起来正在赶时间的年轻女子进入了电梯里。   年轻女子走进来后按下了通往十八楼的按钮。闻南则按下了通往顶楼的按钮。只听得“叮咚”一声,电梯门关了起来。   两名乘客不发一语地站在电梯里,静默地看着楼层指示灯一层层地跳动。   不知道为什么,身处于这部电梯中,闻南觉得十分地不自在,好像周围的空气中有某种莫名的东西,让他感到烦躁不安。他只得东看看西看看,希望这样做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他别那么焦躁。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他变得越来越焦躁了,就好像有一口闷气郁结在胸口,怎么也喘不出去。时间每过一秒,那种郁闷的感觉就会加重一分。 汗水不断地从闻南身上冒出来,渐渐打湿了他的衣裳。   正当闻南忍不住要爆发的时候,电梯突然停了下来。他瞟了一眼楼层指示灯,是十九楼到了。真是奇怪了,电梯怎么没在十八楼停一下呢?   眼看年轻女子迈步走出了电梯,闻南赶紧喊住了她:“喂,你好像坐错楼层了吧?”   年轻女子听见闻南的喊声,猛地一下转过身来。闻南这才发现她的模样已经变了许多。她原本红润的双颊,此刻全是青色;眼中也布满了血丝,就像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一样;她脸上的表情极为震怒,好像要吃人一般。   闻南以为是自己多管闲事,惹恼了她。他悻悻地耸了耸肩,正准备走出电梯,那名年轻女子却突然转过身来,死命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双手像铁箍一样套在闻南的脖子上,力量大得惊人。仅仅一两分钟,闻南已被掐得脸色青紫。   出于求生的本能,闻南擒住了年轻女子的右臂,用力一拗。只听见“咔嚓”一声,年轻女子的臂膀应声脱臼,闻南趁机一个反身,摆脱了她钳制。   可他还来不及缓口气,年轻女子竟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再次扑了过来,并用左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变故来得太突然,闻南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只觉得呼吸倏然一窒息,脸被憋得通红,脸上的青筋也爆了起来。   就在闻南痛不欲生的时候,他的裤兜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强烈的灼热感,就像他揣着一个烤熟的番薯。闻南把手伸到裤兜里,从里面摸出一张滚烫的纸。   这不是他出发前萧凌虚交给他的护身符吗?它怎么在发热呢?莫非它正在发挥作用?   正想着,年轻女子突然张嘴朝闻南的颈动脉咬了过来。   情急之下,闻南想起了电视里那些道士驱鬼的场景。于是他把心一横,依葫芦画瓢一般地将手中的符贴在了年轻女子的脑门上。   眼看护身符在年轻女子的脑门上冒出了白烟。她的手微微地抽动了两下,竟然放开了闻南。闻南抓住这个机会,迅速跑出了电梯。   他一个劲儿地向前奔逃。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漆黑,闻南感觉自己就像被抛进了一个虚无的空间。   也不知跑了多久,闻南只觉得眼前突然一亮。他一时无法适应,有一段短暂的失明。当他再次恢复视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电梯门口。刚才被他甩掉的年轻女子一动不动地坐在电梯里,脑门上还贴着萧凌虚给闻南的符纸。   怎么又走回头路了?闻南想着,转身又走了回来。可是他在黑暗中绕了好几圈,最后还是会回到电梯这里来。   闻南绕到筋疲力尽都没办法找到其他的路。最后他只得把心一横,重新回到电梯里,按下了通往一楼的按钮。   电梯轻微地震了一下,开始自动向下滑行,速度却异常缓慢。一路上,闻南的双眼都死死地盯着那个年轻女子,生怕她会突然跳起来对自己不利。不过,萧凌虚的护身符似乎很管用,年轻女子的脑门儿上贴着那张符纸,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   渐渐地,闻南放下了戒心。他疲惫地靠在电梯壁上,等待着电梯将他送回一层。   就在这时,只听到“叮咚”一声,电梯门突然自动打开了。一阵阴风立刻吹了进来,把年轻女子脑门上贴着的符纸吹掉了。   与此同时,那名年轻女子像诈尸一般,猛地站了起来。她的身体微微弯曲并像抽风一样左右摆动,冰冷的目光,如要刺穿闻南的皮肉般,恶狠狠地盯着他。   “咚咚——”她开始慢慢朝闻南靠过来。   “别动!”闻南大喝一声,抽出腰间的手枪,将子弹顶上了膛。然后他颤抖地抬起枪,瞄准了年轻女子。   可是年轻女子却仿佛没听见闻南的警告,一步步,一步步,向他走过来。   “我叫你别动!”闻南大声地喊叫着,握枪的手紧张得发抖。   猛然间,年轻女子如风一般靠了过来!闻南看见她如破碎般的丑陋脸孔在眼前扭动了一下,然后她血红的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露出了尖锐的虎牙,朝他的脖颈处猛地咬了过来!   “啊!”闻南发出了一声疼痛的尖叫。出于本能,他扣动了扳机。   只听得一声枪响,子弹顺利地完成了出膛、飞行和命中目标的任务。弹壳落在地上,弹跳了起来,同时倒在地上的还有那个试图伤害闻南的女人。   射出子弹后,闻南只觉得头昏脑胀四肢无力,浑身上下就像被受惊的兽群踏过一样疼痛。他颓然地坐在地上,脑袋里都是星星和圈圈,头上像顶了个铅块似的,沉重之极。   虽然脱离了危险,但闻南的内心却依然惶恐不已。强烈的危机感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他握着枪,不安地环视着四周。   “叮咚”电梯的大门再次打开了。与此同时电梯外也传来了一阵奇怪的脚步声,就像有谁故意在拖着脚步走路,而且那声音又不止一个,而是许多个。   不一会儿,闻南就见到了一群像蚂蚁一样的人。他们不断地从电梯外的黑暗里冒了出来,就像雨后的春笋一般。更为惊惧的是,这些人竟然都和刚刚袭击他的那个年轻女子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孔!就像有千万个、上亿个年轻的女人正源源不断地挤入这间拥挤的电梯。   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龇牙裂嘴的笑容,眼角斜向一边,青色的嘴唇半张,露出了两排牙齿,中间半耷拉着软绵绵的舌头。她们的肢体僵硬,走起路来,东倒西歪,摇摇晃晃就像《生化危机》里的丧尸,正一步步向闻南扑来!   “不!”闻南歇斯底里地吼着,他从未受到这么大的刺激,精神防线在一瞬间便崩溃了。他惶恐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睁睁地看着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女人被电梯门夹住了头。然后只听见“叮——叮——”的两声,电梯门迅速地开关了两下,一具血肉横飞的躯体立刻倒在了闻南的脚下。   “不!”闻南终于发疯了!他咆哮着冲上前去,狠命地挡在了电梯口,他想阻止其他企图冲进电梯的女人再来送死。可是他挡得住一个,却挡不住第二个。在他旁边不断地有脑浆飞溅起来,或者是红色的血液在墙上滑落下来,它们交织着,混合着,如落雨般打在闻南的脸上。   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死亡来到了这部电梯,站到了闻南身边!   这个平素硬如钢的汉子,面对这样恐怖的情景,终于也顶不住了。他呆若木鸡地站在人潮中,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长着相同脸孔的女人冲将过来,对他伸出了黑手。   闻南彻底地被逼疯了!他想也没想,举起手枪,对准那些女人的脑袋连续发射。   “砰——砰——砰——”邪恶的枪声,如死神的号角冰冷地响起。   闻南感到有许多黏糊糊的液体突然间溅湿了他的脸孔,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只听见“啊”的一声尖叫,四周刹那间亮了起来。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出现在了闻南的视线里。他们个个的表情都如临大敌,看他的样子也好像在看什么凶残的猛兽。   闻南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在电梯里,而和他同乘一部电梯的年轻女子则躺在了地上,身上布满了无数个巨大的枪洞。而造成这出惨剧的手枪,还好端端地握在闻南手里!枪口因为沾上了受害人的血液,而显得斑斑点点,就像死魔留下的吻痕。   梦!这一定是个噩梦!   3   闻南从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会以囚犯的身份在看守所度过一个晚上。虽然因为熟人的特别交代,他住了单间,并且没有受到什么特殊的待遇,但号子里又冷又硬的板床,还是让他无法成眠。   对于发生的事情,闻南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呢?对了,是起因。   现在想来,他之所以开枪自卫,完全是因为那个女人莫名其妙地攻击她。可他们萍水相逢,连话都只说过一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莫非她是个精神病人?可是法医的检查结果却表明,她是一个身心完全健康的人。一个正常人,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对一个没有交集的陌生人下杀手呢?这也未免太不寻常了吧?   闻南辗转反侧,思绪万千,丝毫没有注意到审讯室的大门被打开了。   狱警张子扬走了进来。   “我有话问你!”张子扬说着,走上前来帮闻南打开了手铐,声音却和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闻南立刻警觉了起来,“有什么话审讯的时候不能说吗?非要这个时候来找我?”   张子扬轻笑一声,手往脸上一抹,一张薄如蝉翼、软如橡皮的东西从他脸上掉了下来。与此同时,萧凌虚的脸从后面露了出来。   闻南瞪大了眼睛,“怎么是你?”   萧凌虚早料到了他的反应,也不言语。他将那片薄物平摊开来,随手往脸上一戴,然后又轻轻搓揉了片刻,待他停止动作的时候,他的脸又变回了张子扬的脸,就像施了魔法一样。   “天啊!这真是太神奇了!”闻南看后大为惊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萧凌虚笑道:“你刚才看到的那张薄膜叫做‘易容丹’,也就是通常说的‘易容术’!”   “‘易容术’?你真的假的?不会是在演武侠小说吧?”   萧凌虚笑了笑,幽默地说:“武林虽然并不存在,可易容术却是如假包换的。说白了‘易容术’不过是一种丹药技术罢了。‘易容丹’是用多种特定的中药熬制成而成的。它的原理是通过药物的作用改变人脸上肌肉的松紧程度,以此来改变容貌。不同的配方,不同的药量,这种改变持续的时间不同,改变的精细程度也不同。像我刚才所做的那贴只是最初级的,顶多能持续个把小时。而且它改变的精细程度也不高。”萧凌虚说着将“张子扬”的脸凑近了闻南。   近距离的观察下,闻南才发现萧凌虚扮成的张子扬的容貌和本尊其实只有七八成相似。本尊的下巴更方正些,鼻子也要矮一些。   尽管如此,闻南已经很吃惊了,“真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见到这样的绝学!如果有朝一日我能从这里出去,你一定要把这个东西教给我。那么以后潜伏的时候,我就不怕被疑犯认出来了!”   “如果你拜我为师的话,应该可以!”萧凌虚破天荒地调侃道。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半晌,闻南才打破沉寂,道:“你特意易来找我,不会只是想秀你的绝技吧?”   “当然不是。”萧凌虚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我来是想问问你那天在海事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会被捕入狱?”   “这件事,说起来十分奇怪……”于是闻南便将他记得的事情尽数告诉了萧凌虚。   听完闻南的叙述,萧凌虚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叠照片,像拿扑克牌一样铺陈在闻南面前。   闻南将头凑了过去。照片中拍摄的是一些晦涩抽象的符号,可是细看之下,却又像是一些古怪的文字。   “闻警官还记得这些图案吗?”   闻南点点头,“这些图案和出事的那部电梯里的涂鸦很像,不过我记得我当时在电梯里看见的是一种螺旋形的花纹,就像是……”   “是不是像蛇?”萧凌虚问。   “你怎么知道?”闻南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就是像蛇!长角的小蛇!它们好像要从墙壁里面立起来,朝我扑过来一样。”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闻南仍然心有余悸。   萧凌虚点点头,“那就对了。照片里的这些图案并不是普通的图案,而是一种带有负面暗示的符号,简单一点儿说,这是一种符降术。”   “符降术?”   “不错!”萧凌虚解释道,“‘符降’是一种通过视觉符号来控制人心的降术。它能通过符号产生心理暗示,让中降人陷入负面的情绪中,从而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说罢,萧凌虚从众多照片里抽出一张特写放到闻南眼前。   闻南接过照片,开始细细地看起来。   看得时间久了,闻南忽然感到心里异常地愤怒,就好像全世界都欠他债似的。他的亲人全都抛弃了他,他爱的人也不爱他,现在他还顶着杀人的罪名被关在大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上天为什么对他如此不公平?这样的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还剩下什么呢?不如……   砰!闻南的头重重地撞在了桌子上,疼痛的感觉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闻南愣愣地摸着脑袋,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他竟然想要自杀,想要放弃生命?这简直是太奇怪了!正常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轻生的念头。可是,刚才是怎么回事?   闻南怔怔地看着萧凌虚,希望从他那里找到答案。   只听萧凌虚一字一句地对他说:“这些符号暗示的是愤怒的信息。恐怕你是受了它们的蛊惑,产生了暴戾的情绪,才在精神失控的情况下,开枪射杀了那个可怜的女人吧。”   现在,闻南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对开枪杀人的事儿一点印象也没有。原来,一切都是在他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发生的。   “唉。”闻南沮丧地说,“你说的虽然是事实,但警察是不会相信这些的。这个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不能找出对我下降的人,就不能证明我是清白的,那么我就永远不能洗脱故意杀人的罪名。”   “如果你想抓住凶手,现在倒有一个机会,或许我们可以赌一把……”说罢,萧凌虚将闻南拉到了自己身边,附在他耳畔悄声说了一番话。   听完萧凌虚的话,闻南陷入了沉思。许久,他才对萧凌虚点了点头,说:“行,就按照你说的办吧!我们赌一把!”   第十章 监舍风云   1   塞满了思绪的夜,就像挤满了乘客的黑车,再也不会等待什么,一溜烟就到达了目的地。相继到来的清晨则像地铁里的乘客,蜂拥而来。   当第一缕曙光吻过冰冷的铁窗时,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一扇六人牢房的大铁门在阳光的照射下缓缓打开。闻南戴着沉重的负累,走了进去。   带他来的狱警指了指靠窗的上铺,“那是你的床。”   闻南点点头,兀自朝角落走去。他一进来,号子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就像动物园里的游客盯着笼子里的灰熊。   其中有两个人引起了闻南的注意。   第一个人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他坐在床边,光着膀子,露出了后背上用鸽血所文的关公刺青。闻南进来的时候他正眯着眼睛,享受一个满脸谄媚的瘦子给他捏肩捶背的快感。不用多问,大汉定是这间号子里的老大。而那个瘦子多半是他的走卒。   另一个人之所以引起闻南的注意,是因为闻南走进来时候,所有人都望向了他,只有那个人独自站在窗前,一直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干什么。他那孤绝的背影就像冬天里的寒松一样遗世独立。   铁门被重新上锁后,气氛明显变得紧张了起来。老大甩了甩手,招来了除“寒松”以外的所有人,大摇大摆地朝闻南走了过来,架势十足。   他走到闻南面前,瞪着牛铃一样的眼睛看着他,胸膛不住起伏着,一副凶狠可怕的样子,“你是新来的?”   “是!”闻南轻描淡写地说。   “哼哼!”老大冷笑一声,“一二三四五,懂几呀?”①   闻南看了他一眼,并没多大兴趣回答他的问题,“我不知道。”   “不知道?”老大狞笑一声,举起了拳头,“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语毕,只见他朝身后的走卒使了个眼色。众人得到指令,凶神恶煞地朝闻南拥了过来。顿时,闻南只觉得四周一片黑暗,依稀可以听见走卒们把弄指骨时发出的“咔咔”的声音。   闻南轻笑一声,不慌不忙地握紧了拳头……   不一会儿,号子里就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哀号声。方才围住闻南的几人像蛤蟆一样爬在地上,嗷嗷痛叫,身上、脸上都是被揍的痕迹。其中那个帮大汉捶背的瘦子更是被打得鼻青脸肿,右颊高高地隆了起来,就像一个小馒头。   大汉头冒冷汗地站在闻南对面,眼睛滴溜溜地转动,握拳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在他的战斗生涯中,恐怕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狠角色。他和闻南单独对峙了大概一分钟后,双手一抬,突然迈步贴了过来。   闻南以为他要攻击自己,反应极快地倒退了三步,正想抬手出招,却见大汉双手抱拳,迎向自己,身子弯成了标准的九十度,“老大,您的拳脚兄弟们都看见了,也服了!从今儿起,您就是咱们这间号子的大哥了。我方彪一切都听您的吩咐!”   说完这句话,方彪又使了一个眼色。地上的残兵败将赶紧爬拢过来,聚在闻南的脚边,有的给他捏腿,有的给他擦鞋,有的给他清扫裤脚上的灰尘,就像虔诚的信徒膜拜上帝一样。   方彪更是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根皱皱巴巴的香烟来,递到了闻南嘴边,“老大,您抽烟。”   “我不抽!”闻南摆摆手,目光落在了屋子里唯一一个没有反应的人身上,“他叫什么名字?”   方彪小心翼翼地将香烟收进怀里,抬眼看了看窗口那位不动如山的人物,大叫了一声:“李有财,还不来见过老大!”   他说话的同时,矮子和另外一个卷头发的壮汉已经将李有财揪到了闻南的面前。   李有财一走近,闻南就看到了他脸上的淤青。显然,他是这间号子里面的“沙袋”。 李有财不发一语地站在闻南面前,一双灰白色的瞳人呆滞地凝视着前方。他的视线仿佛可以穿过闻南,直接投射到他身后的墙壁上。   见李有财没反应,方彪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嘿!我叫你跟老大打招呼!你聋了!”   很不幸地,方彪言中了。李有财依然一动不动。   方彪气得鼻孔喷火,一个正蹬踹在他的膝盖上,只听见“扑通”一声,李有财猛地跪倒在地,脸也砸在了肮脏的地面上。虽然受此折磨,李有财脸上的表情却还是一贯的僵硬,眼神也依然痴痴呆呆的,好像一点儿也不痛苦。   闻南于心不忍,伸手扶了他一下。身体接触的刹那,李有财麻木的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虽然那种变化就像流星划过天际、石头沉入大海那样敏捷,但闻南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不知道为什么,闻南总有种感觉,这个李有财其实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   五大三粗的方彪当然没有察觉这些细节,他见闻南扶起李有财,略微有些吃惊地说:“老大,您别管他!这小子命硬得很呢!不管你怎么打他,他都不会吭声,也不会喊疼!而且,第二天保准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以后要是您不高兴了,只管拿他出气——”   “住口!”闻南厉声打断方彪,“以后不许你打他!”   “可是——”方彪还想说什么,但闻南的眼神实在太犀利了,又联想到他的拳脚,方彪只得乖乖地改口,“是!”   其他人见方彪应了,也连忙跟着他表明了态度。   闻南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移到了李有财身上。此时的他又恢复了以前的呆滞和疏离。就好像一具僵尸,立在那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奇怪的死气……   ———————————————————————————————————————   ① 这里是取谐音。如果说“懂5”就是“动武”的意思,那么就是挑衅;只有说“懂4”(懂事),才能逃过一劫;当然,像闻南那样回答什么都不知道的,免不了要挨打。   2   号子里的日子就像一个长舌妇的八卦,枯燥乏味,没完没了。对于一个阶下囚来说,唯一的娱乐,用句行话来说,恐怕就是“人玩人,玩死人”。而这句话落到闻南所在的号子,那么玩儿人之人和被玩儿之人自然就是方彪和李有财了。   特别失去了老大的位置后方彪更是变本加厉,一天几次,变着戏法地修理李有财,而那李有财也照样呆如木桩,无论方彪如何恶整他,他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也从来不喊疼。   日子就这样在“打打挨挨”中过了一个礼拜。   这天,不知是刮了什么风,晚饭过后,狱警竟然给每个人发了一根火腿肠说是加餐。监狱里的饭从来都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全是素。所以,众人见到肉的时候,双眼都放出了光。可是两位头头不发话,大家又不敢造次,只能按规矩将火腿肠集中到了一块儿等待着老大的赏赐。   闻南不忍看见这种情景,招呼丁末说:“一人一根分给大家吃吧。”   丁末先是不情愿地皱了一下眉头,随即点了点头,“成!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   其他几个人听见闻南的话,欣喜万分,纷纷聚到了丁末的床边。丁末给每个人分了一根火腿肠,又把李有财的那根分成了两份,闻南和方彪一人多得了半根。   这些长期吃素的“霸王龙”们已很久没有见过肉了。他们捧着手中的火腿肠不住地用舌头咂那上面的肉味儿,脸上的表情就像吃了仙丹一样陶醉。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闻南。他捧着分到的一根半火腿肠,却连看也没有看一眼。   “老大,你怎么不吃啊?”丁末奇怪地问道。   “我不吃肉!”   “不吃肉?”丁末小声地咕哝道,“又不是和尚道士,怎么会不吃肉呢?”   闻南轻笑一声,径自走到了李有财的身边,将所有的火腿肠递给了他,“给你!吃吧!”   李有财看了闻南一眼,茫然地接过肉来,刚要往嘴里放,方彪忽然走过来,一把将他手中的火腿肠夺了过来,并顺手给了他一巴掌,“就算老大不吃也轮不到你吃!”   李有财被方彪打得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嘴角也渗出了血丝。但他依然保持着恍若未觉的状态,伸手去拿方彪手中的肉。   “怎么?想吃?”方彪白了他一眼,“那就等我明天拉出屎了再给你吃吧!”说着,方彪张大了嘴,将那半根火腿肠尽数吞入了口中。“肉啊!就是好吃!”他一边咀嚼一边揩了揩油腻的嘴,满脸得意的神色。   李有财呆呆地看着方彪上下咬合的脸颊,嘴巴大大地张着,表情滑稽而呆滞。   丁末看见他的样子,讥笑了一声:“憨腚!”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闻南注意到李有财灰白色的瞳仁蓦地翻了一下。就在那一瞬间,闻南在他的眼中看见了两条黑色的直线——它们随着李有财转动的眼珠,微微摇晃,就像死神的琴弦,随时准备弹奏出夺命的音符。   下一秒,狭小的监舍里忽然涌起了一股前所未遇的强大的压迫感,就好像有谁打开了鬼门,放出了一帮凶神和恶煞。   面对这种近乎恶鬼的气息,闻南只觉得心脏“怦怦”乱跳,脑海中陡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在跟他说话。   那声音开始的时候很低,很闷,就像用棉被捂住了一个闹钟发出来的那种声音。没过多久,那声音就升高了,仿佛有谁将那个闹钟从棉被里拿了出来,刺耳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监舍。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听见这个声音,李有财突然狂性大发地朝方彪扑了过去。   方彪虽然想不通李有财为什么瞬间就从一只任人宰割的傻绵羊,变成了一只龇牙咧嘴的大怪兽。但他毕竟是经常打架斗殴的主儿,虽然鼻梁上先挨了一拳,却还是反应极快地还了李有财一个正蹬。   这一脚,方彪用上了全力。李有财倒退了一步,跌在地板上,胸口立刻多出了一个淤血的鞋印。可他却好像不疼一样,对着方彪绽开了一抹狞笑。接着,他跨前一步,像提小鸡儿一样,将方彪从地上提起来,右手抓着他的领子,左手高高展开,看样子是准备给他一拳。   众人虽然感到李有财这次和平常不一样,但鉴于他长久以来给大家留下的逆来顺受的印象,大家也没太把他当回事儿,依然不怕死地围了上来。冲在最前面的丁末更是高高地跳了起来,想将李有财按翻在地。   然而丁末的身体还没有接近李有财,脖子就被对方的手死死地掐住了。   丁末痛苦地望着李有财,发现他的模样在一眨眼的工夫里已经变了许多。他原本苍白的双颊,此刻全是青色;两只眼睛向上翻,几乎看不到黑眼珠;双手死死地箍着自己的脖子,力量大得根本就不像是人类所能有的。仅仅一两分钟,丁末就被掐得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见此情景,旁边的人先是瞪大了眼珠子,然后才反应过来,所有人一扑而上,扯住了李有财的胳膊,却怎么也掰不动。   李有财看见大家围上来,身体猛地向前一冲,同时左右手肘向外一顶,竟然将围着他的汉子们撞得晕头转向,纷纷弹了出去,跌在一旁“哇哇”乱叫。他们再也不敢贸然上前,只是拉大了包围圈,将李有财围在其中。   僵持的过程中,李有财仗着蛮力,又杀了两个人,手段之残忍,下手之狠辣令人瞠目结舌。仿佛他所面对的不是人类,而是蝼蚁一般。   “妈的!你小子也太狠了!”方彪见他如此凶横,不禁勃然大怒。他再也顾不上恐惧和惊惶,使出了浑身力气,扑向了李有财,双手狠狠抓住了他的一对胳臂,用力向外一拗。只听见“咔嚓”一声,李有财的臂膀应声脱臼。   李有财晃荡的手臂像老式座钟上摇摆不定的摆锤,悬挂在他的肩头上。换做任何人,都已经疼得耐不住了,可是他却眉头都不皱一下,摇晃着断掉的手臂,不依不饶地扑向了方彪。   下一秒,只听见方彪一声惨叫,空中立刻飞来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肉球。定睛一看,方彪已被李有财硬生生地扯成了两半,鲜血哗哗地淌了一地,将整个地面都染得血红一片。   杀死方彪后,李有财蓦地转向了闻南,作势想要开始攻击他。   情形已经不容闻南多想了,他毅然决然地向前迈了一步,双手探出,手肘向后一拐,狠狠地砸在李有财的背脊上。这次肘击,闻南用上了十成的力量。李有财遭受重击之后,迎面撞到了墙上,背心大空。   闻南看准机会,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黄符,贴在了李有财的背脊上,然后他迅速地咬破了手指,沾着鲜血在黄符上画了一个祛邪咒,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开天门,杀鬼路,开地府,辟人路,杀鬼卒,破鬼肚。”   灵符画完,李有财的脑后立即冒起了一阵白烟。与此同时,他也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身子像毛毛虫一样不停蠕动,皮肤和肌肉也开始迅速腐败。   过不了多久,他的皮肤就变成了绛紫色,肌肉和骨骼也萎缩了,有的地方甚至已经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看见李有财的这副模样,闻南并不惊讶。因为他早就看出来李有财已死去了多时!这些天来,待在他们身边的只不过是一具被“尸降术”所控制的行尸而已。只是“尸降”是五大绝降之一,要破除此降绝不会那么简单。   闻南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容易得手。他疑惑地走到李有财面前蹲了下来,正准备查看他的情况,却突然看见一只手从李有财的背后笔直地穿过了他的胸腔后,又抽了出来——而这只邪恶的黑手,竟然属于他以为已被掐死的丁末!      3   丁末杀死李有财后,邪笑着抬起头来,一双鹰隼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闻南,眼神好像能穿透他的皮肉,直接看见他的内脏。   闻南回视过去,只觉得浑身一颤。这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他的眼神太邪恶,太狠辣,就好像嗜血的妖魔。   闻南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背靠着监舍的大门,同时双手反背,手掌翻覆,一道白光悄悄在他掌中腾起,开始吞噬他身后的铁栏杆。   丁末将闻南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笑罢,只见他突然一闪身,眨眼间就来到了闻南的身侧,伸出双手在闻南脸上一拂。一张几近透明的薄膜从闻南的脸上滑下,露出了薄膜后面萧凌虚惊讶的面庞。   “很简陋的伪装!”丁末讥诮一声,缓缓走了过来。   月光透过牢窗如银泻下,直射在丁末的脸上。拉近距离后,萧凌虚这才看见丁末的脸颊下方有一小块翘起来的薄物。   “易容丹!” 萧凌虚大叫了起来,“你怎么会我师门的秘术?你到底是谁?”   “哼!”丁末冷哼了一声,眸光赫然一变。下一秒,他突然腾出一只手抓住了萧凌虚身后的牢门,单手一拽。   萧凌虚只觉得身边罡风四起,牢窗的铁栏杆,在丁末手里就如同朽木一样,连铁条带锁地被扯出一个大洞来。丁末对萧凌虚得意一笑,迈步就走。   萧凌虚见他要逃,心下一急,挥拳就向丁末打去。丁末恍若未觉,向右一侧,不但躲过了那根铁条,双手更是快如闪电地掷出了七根金针。   只听得“叮叮”几声,七根金针不偏不倚地插进了萧凌虚身后的墙壁之中,连针尖都不见。   “果然是你!”看见那七根金针,萧凌虚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他猛地一掌拍向了丁末的面门。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就在他们相距不过一尺时,丁末忽然一个闪身,转到了萧凌虚的后方。   萧凌虚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料到丁末竟然会偷袭自己的背后。他只觉背脊重重地挨了一下。那股力道大得惊人!萧凌虚根本无从抗拒,就那么被推飞了出去。   不过,萧凌虚虽然吃了亏,但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人尚在空中,口中已念出了召唤兵器的咒语。   “九光十绝,金日银月,紫阳绿阴,青木赤火,黄土白金,黑水灵幡,号令群魔,莫敢拂逆。”   随着萧凌虚的咒语出口,监舍的地面突然松动,一道炫目的黄光乍然而现。黄光过后,萧凌虚手中赫然多出了一个形似莲花,四周带刺的刀轮。   唤出兵器后,萧凌虚也刚刚落地。他双手腕一翻,手中的刀轮旋转而飞。刀轮刚一出手,一条土柱冲天而起,就如天然气井喷发一般。   不一会儿,他和丁末之间的地面上便出现了一片松动的浮土,然后只听见“噗”的一声,浮土中一道黄光一闪,泥土慢慢地拱了起来,一只足有两人高的四角羚羊从中跳了出来。   只见那羚羊周身被黄土所包围,一双褐色的眼睛微微地眯着,四支长角就如同四把没有了刀柄的青龙偃月刀,威风凛凛地指着丁末。   见萧凌虚唤出了兵器,丁末也开始动真格的了。只见他双手低垂,口中默念符咒。念罢,他的五指尖端仿佛生出了一缕缕的细线,细线落在地上,竟似有生命一般跃动了起来。   “你以为只有你有帮手?”丁末邪笑一声,轻轻弹动手指。他指端的细线随之牵动。   蓦地,萧凌虚感觉到身后有一股肃杀的气氛如黑云般压了过来。他惊然回头,却见方才已经死去的方彪等人好像诈尸一样呼啦一下全都站了起来。   “让你尝尝死人的厉害!”丁末大手一挥,那群站起来的尸体立刻抬起双手,向萧凌虚扑了过去!   想这丁末惊竟然能能用“尸降”同时控制这么多尸体,修为已远远超过了萧凌虚的预想。他不敢怠慢,双手紧握刀轮,轻轻翻动。   四角羚羊在萧凌虚的操纵下发出了一声破空的长啸。只见它弓腰蓄力,四只锋利的长角立刻往扑过来的降尸身上刺去。   羚羊的四角如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形亮光。那四具降尸竟然不避不闪,硬是承受了四角羚羊的一击。只见血肉横飞而去,羚羊的四角已在降尸们的身体之上拉出了几道鲜血横飞的伤痕,让他们本就狰狞的降尸变得更加可怖!   可那些降尸已经是没有痛感,也不会畏惧的尸体了。他们根本不管那羚羊攻击力有多强,依然凶悍如初,攻击之势并未有半点减弱!   很快走在最前面的方彪就扑到了羚羊的正前方。他摇晃着已经向右偏斜的头颅顺势探入了四角羚羊的腭下,并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向四角羚羊的脖颈咬下去!   萧凌虚见状,赶紧双手相交,十指颇有节奏地舞动。   在萧凌虚的操控下,四角羚羊猛地一甩头,硬生生地挣脱了方彪的噬咬。方彪顺势从四角羚羊咽喉处撕下了一片皮肉,却不见鲜血溅出,反而咬了满口的黄土。   见方彪攻击失利,丁末又控制着另外四具降尸扑了上来。萧凌虚还未及喘息,便见敌人如小山般向四角羚羊压了过去!他不敢松懈,集中了精力,控制着四角羚羊和降尸们缠斗。   只见降尸们一攻前,两攻侧,一攻后,将四角羚羊团团围了起来。羚羊见敌人袭来,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它昂然仰起了头颅,俯首前冲,和降尸们展开了近身血战。   几番肉搏之后,四角羚羊与降尸们斗了个旗鼓相当,不过从萧凌虚与丁末的斗法上来看,却是高下立判。   萧凌虚唤来的魔兽是靠灵力来控制的,所以他必须持续不断地使用灵力,四角羚羊才能持续战斗;而丁末招来的降尸却是凶煞,只要施法一次,他们便会无惧无畏地攻击对手,。   如此看来,就算降尸不战胜四角羚羊,只要这场大战持续下去,萧凌虚也会因为灵力耗尽而败下阵来。   果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萧凌虚的灵力耗损了许多,四角羚羊的动作渐渐变得迟钝了起来。降尸们抓住时机,将四角羚羊死死地抱住了。四角羚羊行动受限,战斗力瞬间下降了许多。   萧凌虚见状,立刻手掌一翻,但见一阵黄光闪过,四角羚羊的身影瞬间由实变虚,化为了一堆黄沙,落到了地面。降尸们失去了凭借,立刻四脚朝天地摔在了地上。   萧凌虚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掷出了手中的刀轮。   降尸们没料到空中猝然飞来一刀,来势之快,竟已无躲闪的余地!但见一阵刀光闪过,一排头颅立刻掉了下来。没有了头颅之后,降尸们虽然还能继续战斗,但攻击力瞬间下降了不少。   眼看萧凌虚占据了上风,丁末冷哼了一声,突然向前跨了两步,手指有节奏地卷曲,张开。那四具无头的降尸,再加上一个方彪,又从地上站了起来,扑向了萧凌虚。   这一次,萧凌虚已没有了四角羚羊为他抵挡。他只得举起刀轮,奋力砍下。长刀一下子插入了方彪的左肩。方彪歪了一歪,还不放弃,伸长了手想要抓住萧凌虚握刀的手臂。   萧凌虚哪肯给他机会。他低吼一声,握住刀轮的双手用力向下推切,这一刀果真是一推到底,刀轮一直从方彪的左肩没到了他的侧腹才停住了冲势。   方彪被制住后,丁末立即操纵着其他四具无头的降尸围住了萧凌虚。萧凌虚本想手持武器和他们大战一场,无奈他手中的刀轮在方彪体内插得太深,一时间竟然拔不出来了。   见萧凌虚失了势,丁末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狞笑。他立即操纵着他的四个帮凶,扑向了萧凌虚。   眼看自己就要被降尸包围,萧凌虚只得猛的一脚蹬在了方彪的膝盖上。这一脚萧凌虚用上了他全身的力量,踹得又狠又准。只听“咔嚓”一声,方彪的膝盖应声而断,他的身子也因为失去了双脚的支撑而矮了下去。   萧凌虚趁机跳上他的肩头尽力一蹬,借着这股后退的力量将刀轮从方彪体内抽拔出来,然后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后翻,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丁末见萧凌虚屡败屡战,越挫越勇,不禁有些失去了耐心。只见他面色一沉,突然跨前一步,手做爪状,攻向了萧凌虚的肩膀。   丁末的修行本就高出萧凌虚许多,再加上方才的恶战,耗去了萧凌虚大部分的灵力和体力,他不敢硬接丁末这力大无比的一爪。迫不得已,萧凌虚手掌一翻,但见一阵黄光闪过,方才那只四角羚羊再次现身,替萧凌虚承受了丁末的一击。   四角羚羊本就是和萧凌虚神灵相通的魔兽,因此丁末这一爪,虽然攻在了羚羊身上,痛的却是萧凌虚。   “啊!”只听萧凌虚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叫声,他手中的刀轮瞬间便消失了,而挡在他面前的四角羚羊瞬间化为了一片飞沙,散得满室都是。   当灰尘散去之后,丁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萧凌虚跑到了他消失的地方一看,发现地上掉落了一张老旧的羊皮。   这张羊皮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已经呈现出了阴沉的黄色,像极了被烟熏久了的手指的颜色。整张羊皮看起来古旧而有质感,处处洋溢着神秘的气息,看起来就像那些探险小说里常常出现的藏宝图。   萧凌虚将羊皮捡了起来。   此时,月光正好照了过来,瞬间穿透了那薄如纸张的羊皮。   就在那一刹那,羊皮上面显出了一些奇怪的花纹。萧凌虚正准备瞧个仔细,月光却不合时宜地溜走了。失去了月光的照射,羊皮上的图案倏然间消失了,就好像空气中有一块无形的橡皮将它擦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萧凌虚正纳闷,监舍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然后是“砰砰砰”的子弹声。许是丁末逃狱时被巡警发现了。   萧凌虚想此地不宜久留,他将羊皮揣进怀里,然后拿出一副“易容丹”易容成了张子扬的样子,趁乱逃出了监狱。   4   当萧凌虚和丁末在监舍里生死大战的时候,与两人仅有一墙之隔的监狱外面,一辆黑色的牧马人乘着夜色,缓缓地停了下来。   开车的男人将车停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后,便熄掉了引擎,关了车灯。然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渐渐地,他脑海中浮现了一张绝丽的脸庞。她的笑如秋水,眉目含情,一举一动都仿佛能翻乱他心里的思念。   “唉……”车里的男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地划过,仿佛他思念的人儿就在眼前,而他正在轻抚她娇嫩的脸颊。   正当男人一心沉浸在幻想中的时候,后车门突然打开了。丁末急匆匆地钻了进来,关上了车门。   男人赶紧收起了遐思,问到:“怎么样?成了吗?”   “当然。”说话间,丁末的双手在脸上揉搓了几下,他的脸皮竟然像蛇蜕皮一般脱了下来。没等看到清楚他的相貌,他便拿出一个口罩,戴在了脸上,只露出一双狐狸般精于算计的眼睛。   “你说他会发现羊皮上的玄机吗?”   “以他的道行,那张小小的羊皮根本难不倒他。”   男人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看来鱼儿要上钩了。”   “不,他不是鱼儿,而是鱼饵!”“丁末”邪笑一声,话锋一转,道,“我的事情办妥了,你那边呢?再等一个礼拜,可就是九星连珠了!在那之前,一定要把船准备好!否则错过了这个时机,我们可就要再等几千年了!”   闻言,男人脸色倏然一变,“我不能再等了!”   “那就抓紧点儿!这一次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钏静会背叛我们!”   “算了。我们找那个女人做替死鬼就是想要拖延一点儿时间,把该办的事儿办了。现在事情既然已经成了,她出不出卖我们已经无关紧要了。不过,那小子挺厉害的。以后我们行事可要小心点儿,再不能给他留下任何可乘之机了!”说完这句话,丁末闭上了眼睛。   男人凝视着漆黑的夜色,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出任何纰漏了。为了等待相见的那天,我已经轮回了千年!这一次,我一定要找到她!”   随后,男人发动了车子。黑夜,重新寂静了下来。   第十一章 命魔之剑   1   监狱里风云变色,监狱外的世界却寂寥到可怕。甄雪独自在桌前整理这些日子以来看过的一些尸检报告,把它们分类,编号,存档,输入电脑。   最近她开始萌生了这个念头,要将“干尸案”以来她经手的文件都整理出来。她希望能从中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看着文件夹里不断增加的文档,甄雪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那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   “生死由命”,很多时候人们都曾经这样单纯地理解过“死亡”这个词语的意义。他们把死亡归结给了上天,命运,或者某些无法预知的力量。   然而有的时候,当你循着死亡的脚印一步步往前走,你会慢慢地发现,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躲着一个人,他犹如小说的作者,电影的导演,安排着死亡的开头、死亡的过程和死亡的结局。到底是谁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导演着这场杀戮?   甄雪这样问着,关了电脑,起身走到了窗前。   窗外的天黑得让人压抑。小区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四下安静得有些诡异。只能不时地听到草丛里有流浪狗的声音,孤独而凄厉。   最近一两个月,小区里总是会有宠物离奇地丢失,搞得住户们心神不安。今天下午穆天溢还为此专门来调查走访了一趟。他被几个伤心的大妈拉着哭诉了一番,差点儿没让他到公安部的网站上登寻狗启示。   不过,甄雪能理解那些大妈的心情。宠物,养的时间长了,也就不再是宠物了。它们已升级成了家人。   甄雪离开窗前,为自已倒了一杯热水,在电脑面前坐了下来,接着整理电脑中的文件。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甄雪突然感觉有点累。她懒懒地靠在了椅背上。不一会儿,她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境之中……   甄雪梦见她独自站在小区的一角,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莫名其妙的血腥味儿。一抹钩月挂在天空,透出淡淡的血红色。小区的高楼在月光下有如一把把红色的巨剑插在土地上。   四周看不到一个人。甄雪有如一个孤独的旅人闯进了陌生的地域。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走过小区的花园、木桥、喷泉、假山……   忽然,她感觉身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注视着她,目光犀利,如一把利剑戳入了她的背脊。紧接着,地上出现了一条晃动的影子,紧紧地跟着她。   甄雪感到恐慌极了。她立刻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可是她才迈出一步,一声能够撞碎灵魂的哭吼声便如箭一般穿透了她的耳鼓。甄雪惶恐地扭头看去。瞬间,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在她的身后,是一片艳得发惨的血红。一只大狗惊恐万状地在她身后奔跑着,脖颈上突突地往外喷着血。它流着泪,以一种乞求似的目光看着甄雪,眼睛里都是凄厉的恐惧。   一只没有了脖颈的猫悲戚地躺在地上,它被撕裂后的躯干流淌着温热的鲜血;还有一些只剩下了残肢的动物尸体摇摇晃晃地挂在木桥上,让空气里充斥了恶臭的气息。   甄雪的心脏猛地一阵抽搐。她开始疯狂地往家的方向奔跑。就在甄雪快要接近大门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身后有狗叫的声音。   甄雪扭头一看,是邻居王姐家的那只大藏獒。它龇牙咧嘴地站在她身后,像是要把她吞进肚子里。   甄雪赶紧跑到了自家门口,想要打开家门,可是慌乱间,她却怎么也找不到钥匙。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一声惨戾的吠嚎声阴狠地响了起来。甄雪惊然回头,看见那只大藏獒猛地跳起来,扑向了她。甄雪被它扑倒在地,脑袋“嗡”的一下陷入了短暂的昏厥中。   恍惚中,甄雪听见她的耳边幽幽地传来了一曲诡异的音乐声。与此同时,那只藏獒张开了大嘴,猛地向她咬了下来……   随着一声尖叫,甄雪猛地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坐在床上。   原来只是一场噩梦啊。甄雪松了一口气。她打开了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才凌晨三点半。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回忆自己睡觉前到底干了什么。可是她一点儿记忆也没有,倒是方才那个噩梦十分清晰,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怎么会这样呢?甄雪想着,走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有有一股奇怪的寒意。甄雪站在镜子前面。镜中的她脸色苍白而憔悴,嘴唇却很鲜红,这两种不同的颜色同时出现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有些妖异。   这是她吗?甄雪突然觉得镜中人的面孔有些陌生。算了,别胡思乱想了,不就是做了个梦吗?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走回卧室。   夜,宁静无声。黑暗中,从窗外投射过来的黑影,犹如一只只无形的爪子。当甄雪走过客厅的时候,她看见客厅的一角,有一道影子特别长,还不时晃动——那是一道人影。有人在她的家里!   甄雪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她不动声色地走到茶几上,抓起了一把水果刀,悄悄朝黑影走了过去。   黑暗无声地弥漫在房间里。   突然,墙上的钟深沉地敲响了。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甄雪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水果刀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就在这时,她的身体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握着刀子的手也被擒住了。   “别怕!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甄雪耳边轻轻说道。   甄雪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借着月光,他看见了一张苍白而英俊的脸。   萧凌虚?甄雪的眼睛瞪得斗圆。他怎么会在这里?   萧凌虚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放开了她。   甄雪张着嘴,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你没有关门,所以我们就进来了。”这次是闻南的声音。等他说完后,房间里的灯“咔嚓”一声亮了起来。   甄雪低头避开了刺眼的灯光,小声地咕哝道:“我又没有关门?”   自从上次住院之后,她的睡眠就一直不好。她总是会做一些惊悚的噩梦。长期的睡眠质量低下让她变得很健忘,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忘记关门了。可能是太累了吧,甄雪想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们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这件事儿还是让我来说吧。”萧凌虚接过话头,将二监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甄雪。   甄雪没想到一天之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不觉感慨万千,“听你所说,你好像已经猜到了那个凶手的身份?”   “我还不能肯定凶手的真实身份。不过……”萧凌虚看起来似乎有所顾虑。   见萧凌虚支支吾吾的,闻南不禁有些生气,“难道我们三个一起出生入死了这么多回,你还不信任我们?”   萧凌虚不语地摇了摇头。   闻南更怒了,“既然不是,那你到底有什么话是不能摆在台面上说的呢?”   萧凌虚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似乎在思量着什么。许久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像解开了什么心结一样。   “大夫,还记得我答应过你要讲讲我的兵器吗?看来现在是时候了……”   2   五年前的某个深夜,大雨滂沱,闪电霹雳,雷声阵阵。老天悲痛欲绝,挥泪不止。   玄微岛上,鬼谷洞天,万峰阁内。萧凌虚于一个噩梦中蓦然惊醒。他惊恐万状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滴答的落雨声,再也无法入眠。   萧凌虚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对于他的身世,他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师父云逍真人收养了他,将他养大,并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了他。   可惜,他自小体弱多病,不堪大任。为了改善他的体质,云逍真人跑遍了整座玄微岛,为他找来了山下岩洞中的一种紫色的火山石。   云逍真人将这种火山石用玄微山顶的万年寒冰,冰冻了七七四十九天,以化去其炽热的温度;之后又用山腰的泉水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以除去其表面的尘土;最后他动用了整个玄微之力,日夜不停地用精钢制成的工具打造了七七四十九天,终于将那块火山石铸成了一个石盆。   石盆铸成之后,云逍真人又从玄微岛上采集了九九八十一种药材。云逍真人将这些药材用上等的女儿红熬煮了整整七天七夜,制成了一副药汤,倒入了打好的石盆之中让萧凌虚日夜沐浴。   自从开始用药汤沐浴以来,萧凌虚的体质日益强壮,所学也日益有长,整个鬼谷,除了大师兄,便数他的法力最为高强。不过这样一来,萧凌虚的身体也开始产生了奇怪的变化。他的体温开始变得比正常人低了两三度,他的心脏和脉搏也改变了位置,呼吸也变得很慢很慢,他甚至可以长时间地闭气。   对于身体的异常改变,萧凌虚曾经很害怕。他一再地追问云逍真人这到底是为什么,可是云逍真人却总是摸着他的头对他说:“等时机到了,为师自然会告诉你的。”   想到师父可能对自己隐瞒了什么事情,萧凌虚就觉得难以入眠。他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盯着窗户发呆。   忽然间,一阵强风吹进了宅子,房门突然打开了。萧凌虚注意到一个人影从窗口跳进了室内。   “谁?”萧凌虚立刻惊觉地拉亮了桌上的台灯。   灯光亮起来后,萧凌虚低头一瞥,却发现地上躺着的人竟然是他的师父云逍真人。只见他面色如纸,双手捂着胸口,呼吸又粗又急,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萧凌虚心中一凉,赶紧走过去,将云逍真人从地上扶了起来。谁想到,他的手才碰到他的身体,便沾得满手是黑血。   见状,萧凌虚大惊失色,“师父!你中毒了?”   云逍真人对他摆了摆手,似乎并不关心自己身上的伤势。他将萧凌虚拉到身边,道: “凌虚,你过来,为师有事情要吩咐你!”   萧凌虚不敢怠慢,依言凑过了身子……   半刻之后,萧凌虚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然后猛地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过了许久,他才捧着一个陈旧的梨木盒子回到了房间。萧凌虚将盒子交给云霄真人,“师父,你要的东西!”   云霄真人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圆形的石头,对准盒子正上方眼睛一样的缺口,嵌了进去。只听“啪”的一声,盒子自动弹开了,而那块石头也因此嵌入了那个缺口,就像眼珠一样。   盒子打开后,萧凌虚凑了过去,只见盒子里安放着一根已经氧化的断剑,就像某些尘封多年的地下文物,锈迹斑斑,残破不堪。   云逍真人握着盒子,手不住地发抖,但他还是强忍着痛楚道:“这盒子里的东西就是我鬼谷的掌门信物,‘命魔剑’!”   “‘命魔剑’?”萧凌虚大惊失色,忍不住大叫了起来。他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掌教信物竟然是个样子的,不免有些失望!   云逍真人将萧凌虚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他解释说:“徒儿可别小看了此剑!它可是一件上古神物呢!当年,祖师鬼谷真人修仙之时,偶然得到了一卷无字天书。祖师废寝忘食地研读天书一十二天,每读一篇,都可从中学到一门学问。可是到了第十三夜的时候,祖师发现,天书上竟然出现了一张藏宝图。”   “藏宝图?”震惊伴着屋外的一声惊雷,划过了萧凌虚的脑海。   只听云逍真人继续说到:“相传,逐鹿之时,蚩尤祸害人间。玄女为助黄帝除去逆臣,曾经赐予了他四件兵器,分别是“神兵符”“策鬼书”“镇妖印”和‘命魔剑’!天书上显示的地图,正是这四件神兵的埋藏地点!”   话到此处,萧凌虚忍不住插嘴道:“莫非这把‘命魔剑’就是祖师根据天书上的地图找到的?”   云逍真人点点头,“此剑是玄女合璧了九位天神的武器,用龙火锻造而成的。其中‘蓝风匕’封印着风兽飞廉。逐鹿初时,飞廉被女魃擒杀。九天玄女取了它的精魂,铸造了一把御风的‘蓝风匕’,这只魔兽从此便成了这把匕首的匕灵,和它相生相伴。   “‘白金钺’是女娲补天时采掘五色石所用的工具。传说女娲用泥造人的同时也造了和自己同为蛇神的一对宠物——雌蛇名为白矖,雄蛇为腾蛇。后来女娲以身补天,腾蛇亦追随而去。身怀六甲的白矖产下女儿后化为剑灵,生生世世守护着女娲留下来的一对补天工具。   “‘赤炎叉’则是火神祝融的兵器。共工怒触不周山时,天河水倾泻人间,为平衡水火之力,南方木祖巫祝融使坐骑火龙游走于地下,赤焰兽便是这只火龙的后裔。它被祝融收入‘赤炎叉’,成了此兵的剑灵。   “‘青木针’里封印的魔兽叫做山蜘蛛。山蜘蛛曾经在神树扶桑上织网。木神句芒害怕它坚韧的蛛丝将扶桑折断,于是便斩下了它的八只脚做成了八根‘青木针’。   “‘山褐刀’是天帝的武器。相传在很久以前,天帝的女儿下凡洗澡被一名豫章男子看见。男子起了色心,藏起了其中一名仙女的羽衣。仙女无法再回天庭,只得下嫁给了那名男子。仙女生下了三名女儿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羽衣。她飞回了天宫后却异常想念自己的女儿,于是便请北极天桓山的九头神鸟鬼车帮她到人间寻找女儿。鬼车最后帮助仙女接回了女儿,却也喜欢上了偷取凡人的小儿。天帝为了不让它继续危害人间,便将它封在了自己的兵器‘山褐刀’中。   “‘黑水鞭’是水神共工的兵器。 相传石湖里有一种鱼叫做‘横公鱼’,这种鱼刀枪不入,水煮也不会死。共工听说了这种鱼,于是取来了两颗乌梅,终于将‘横公鱼’煮死了。‘横公鱼’害怕共工杀死它们,于是甘愿附在共工的兵器‘黑水鞭’之上,供他驱使。   “‘黄土轮’是土神后土的兵器。相传,上古时候有一种长着四角的神兽叫土蝼。它们本是英招管辖的神兽。但是英招贪玩,常常丢下自己的职责不管而跑去周游四海。土蝼无人照顾,饥饿不堪,于是便下界吃人。后土为民除害将吃人的土蝼封在了自己的兵器‘黄土轮’之上,让它永世不得再出来害人。   “而‘紫雷锤’则是黄帝的鼓棒。黄帝和蚩陆在逐鹿大战时,为了鼓舞士气,黄帝曾经捉来了雷兽,抽出了它的骨头。黄帝用夔牛皮做了一面军鼓,雷兽的两根骨头来做鼓棒,而雷兽的另外两根腿骨则做了一对‘紫雷锤’。”   萧凌虚一直认真地听师父给自己讲“命魔剑”的事,末了,他问道:“师父刚才讲到了八种兵器,还有一种兵器是什么?”   “我不知道。”云逍真人诚实地答道,“‘命魔剑’的第九种兵器一直是个谜。相传,那是一件可以号令群魔,毁灭世界的兵器,可是,从来没有人见过它……”   就在两人侃侃而谈的时候,在窗外的层层屋檐之上,忽然闪出了一个黑影。只见来人一个干净的起落,消瘦的身影,落在了房门外的走廊上。   他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正准备闯入房间,忽然听见了房间里两人的对话。他临时改变了主意,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房门外,将半边脸贴在了门缝上,偷听了起来。   房间里的两人并没有发现门外的窃听者,兀自继续着他们的谈话。   “祖师既然找到了‘命魔剑’,那么他为什么不根据无字天书的记载把其他三件神兵也找出来呢?”萧凌虚问云逍真人。   云逍真人摇摇头,“祖师生活的年代,正是天下割据,七国争霸的时代。当年祖师寻得‘命魔剑’后,无字天书中藏有神兵的事也不胫而走。各诸侯国闻讯,都起了贪念,想要将玄女神兵占为己有。有的诸侯国派出了祖师的弟子来劝说他交出天书,有的则直接用武力来抢夺天书。当时,祖师门下有一名叫做徐福的弟子,他也想要无字天书。祖师不允,他便偷偷将其盗走了。后来徐福东渡失去了踪影,天书也因此失去了下落。”   听到这里,萧凌虚脸上露出了惋惜的神色,“真是可惜了,如果徐福没有盗走天书,说不定玄女神兵已经尽数归我玄微派所有了!到那时,我玄微就威震四方了!”   云逍真人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厉声呵斥道:“修道之人怎么能一心只想着争名逐利呢?”   萧凌虚也知道自己不对,他马上认错道:“师父教训得是,徒儿知错了!”   见徒弟知错能改,云逍真人脸上露出了宽容的神色。他语重心长地对萧凌虚说:“如果徒儿真能抛开世俗的贪念,也不枉为师将这掌教之位交给你了。”   萧凌虚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师父要我继承掌教大位?可是师兄的本领比我强了不止几倍,师父本该将掌教之位传给师兄才是……”   “别再说了!”云逍真人打断萧凌虚,一脸威仪地说,“这是为师的决定!”说罢,硬是将“命魔剑”塞到了萧凌虚的手中。   萧凌虚恭敬地将宝剑接了过来。当他的指尖握住那把宝剑的时候,陈旧的宝剑上忽然流过了一缕华光。萧凌虚的脑海中蓦地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他并不是第一次碰触这个东西。   只听云逍真人道:“这‘命魔剑’实际上并无固定的形态,也没有实际的重量,一旦拔除了封印,它便将化为一把虚兵,以灵气的形式藏于使用者的身体里。为师事先已用火山石和万年寒冰,净化了你体内的精气。现在你已是精纯气盛之人,你的身体完全可以接纳这把宝剑。”   现在萧凌虚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的体质会在师父的调理下完全地改变了。原来这一切都是师父为了让他有朝一日能接纳“命魔剑”而做的准备。   既然师父早有意思让他接任掌教之位,萧凌虚也不再推辞。他恭敬地跪在了云逍真人的面前,起誓道:“弟子虽然不才,却一定会竭尽全力做好这掌教之职!”   “好!好!”见徒儿终于开窍,云逍真人激动得双目含泪。他将萧凌虚从地上搀扶起来,说:“既然徒儿接受了这掌教之位,待为师将这宝剑完全地交予徒儿!”   语毕,还不等萧凌虚反应,云逍真人便握住了他手中的宝剑用力一拍。   萧凌虚只觉手中的宝剑忽然变得热烫起来。他惊疑地低下头,但见刚才还陈旧不堪的宝剑,仿佛时光倒流一般渐渐褪去了陈旧的颜色,露出了泛着九色光彩的龙纹,照得满室流云异彩。   萧凌虚忍不住伸手去触摸那把华光熠熠的宝剑,当他的指尖接触到宝剑上的龙纹时,那些龙纹便突然像活过来了一般,瞬间化作了九道色泽各异的光华,蹿入了萧凌虚的衣襟。   萧凌虚丢下手中的宝剑,惊疑地撕开衣服,只见九色的光辉聚集在他的肚脐,一道接一道地从那里往他体内钻去。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些光辉便悉数钻入了萧凌虚的体内。   他只感到身上的所有穴道,就像是被某种力量打通了一样,周身顿时精力充沛,体内的精气就如决堤的河水一般在各处关窍涌动。   一种莫可名状的力量遍布了他的全身,在他的胸中聚成一个点后,慢慢在体内移过,最后封在了他的右掌之中。   萧凌虚摊开掌心,发现那上面就像被刀刻下一般,多出了两条交错的龙形掌纹。   看见萧凌虚掌中的龙纹,云逍真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为师方才已为你解开了宝剑的封印,只要你多多操练,假以时日,你便能用剑如神,到时候你号令群魔便如将点兵,只是信手之事。”   萧凌虚有些不相信地稍稍提气,气息尚未在体内运行一个周天,便感到一股强大的气场向他的右掌冲撞而来。萧凌虚这才相信了云逍真人的话。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感到一切就像梦一样。   看见徒儿脸上迷惘的表情,云逍真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啊!为师命不久矣,不能指点我徒。修炼之事只能靠你自己了。”   云逍真人的话让萧凌虚心头一酸。他本想说些体恤的话,云逍真人却先他一步,道:“既然徒儿已做了我玄微的掌教,那么有件事你一定要答应为师!”   云逍真人对萧凌虚来说既是恩师,又是养父,他的任何请求,萧凌虚都不会推辞,“师父只管吩咐,弟子定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听到徒弟的保证后,云霄真人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只听他嘱咐萧凌虚说:“自徐福将天书盗走之后,一直有人处心积虑,想要寻到他东渡的踪迹,将天书中的玄女神兵找出来。如果神兵再次现世,天下之人,还不知要闹出什么纷争来。为师这些年来时常下山,便是力图阻止这场浩劫。可惜啊,为师老迈力薄,已经无力回天了!只求你继承我的遗志,将四件神兵找齐,带回玄微封印起来,以了断天下人的贪念!”   “师父要我去找玄女神兵?可是天书已失,我上哪里去找神兵呢?师父……”   萧凌虚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云霄真人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此时,大雨仍在继续,瓢泼的雨帘打在窗外走廊的地板上,在那上面晕染了一团一团的水渍。在那水渍里面,倒映着一个晃动的人影。云霄真人自是发觉了那个窃听者。   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俯身在萧凌虚耳边低语道:“九光十绝,青木赤火,黄土褐山,黑水白金,紫雷蓝风,灵幡命魔,莫敢拂逆。此乃命魔剑的口诀,徒儿且记住了!”云逍真人说完,忽地身形一晃,挡在了萧凌虚的面前。   萧凌虚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屋内的电灯就忽然灭了。四下便猛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寂之中。   但见一道奇异的红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投射到了云霄真人的身上。随后,一阵长长的鸣叫声在黑暗中响了起来,宛如千笛同奏。响声过后,一条瘦长、晦暗的黑影瞬间便掩盖了所有的光芒,杀气腾腾地向他们扑了过来。   “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藏?”云霄真人对着屋外的黑影大声喊道。   云霄真人话音未了,房门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碎了。与此同时,门外迅速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七枚金针快如疾风,飞进屋内,正正地打在了他的身上。   云霄真人只觉全身的经脉被封,口中一甜,立刻吐出一大口鲜血来。他赶紧盘腿坐在地上,想要运功调气,却发现自己刚一动气,丹田处就隐隐传来一阵恶痛,如绞肉的刀,割得他的下腹隐隐作痛。   “师父!”萧凌虚大叫一声,想要奔过去助云霄真人一臂之力。   云霄真人却一把将他推开,大喝道:“凌虚,别管我!快离开这里!”   说话间,但见黑暗中的人影双手并举,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几缕金光就从他的指间迸射而出,向萧凌虚疾射而来。   云逍真人没料到黑衣人会突然攻击萧凌虚,庇护不及,眼看着刺眼的金光就要扎入萧凌虚的身体。他当下把心一横,念个了护身的法咒,飞身冲向了萧凌虚。   只听得“嘭——”的一声,萧凌虚被云霄真人硬生生撞向了一边。而他自己则手掌握拳,自腰部发力,双拳如一对流星锤,带着巨大的威慑力,砸向了黑衣人的胸口。   云逍真人本以为他的这一下“伏魔铁拳”就算不能彻底打垮对方,至少也能暂时阻止他的攻势。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当他的拳头落在对方胸口之时,对方不但纹丝不动,反而硬碰硬地撞了上来。   云逍真人只觉得一阵剧痛从指节上传来,手腕几乎都要被震断了。再加上他受过重伤,元气大伤,这一下,被震了个眼冒金星,身体就像被大象踩过一样,有种即将散架的感觉。他支持不住,往后退了一大步,胸中气血翻腾,一口鲜血狂吐而出。   再看黑衣人,恍若无事般,身形一晃,已经到了萧凌虚面前,双手探出,掐住了他的喉咙。   “把‘命魔剑’交出来!”黑衣人厉声呵到。他的手劲刚猛无比,萧凌虚只觉呼吸一窒,大脑顿时就缺氧了。不过他还是举起了双手,在空中做了一个道指!   “你杀我可以……但放过我师……师父……”萧凌虚字不成句地说。他的言语虽是恳请,语气却坚定无比,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黑衣人凝视着萧凌虚。他的双目布满血丝,仿佛厉鬼的眼睛,没有任何人情味儿。可是萧凌虚却分明觉得他听到自己的话后,双手微微地颤动了一下。虽然那样的反应仅在一瞬间,但萧凌虚仍然能感觉出来他听见那句话时的动容。   “放开我徒儿!”云逍真人大叫了一声,趁机扑了过来,用力一顶。   黑衣人被撞个正着,浑身一震。他霍地一下放开了萧凌虚,转身面对着云逍真人,手向前探了几分,可终究没有打下来。从萧凌虚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纠结。   云逍真人当然不会错过这个良机,他猛然一个回身,飞出一张黄符,同时大声念道:“仁高护我,丁丑保我,仁和度我,丁酉保全,仁灿管魂,丁巳养神,太阴华盖,地户天门,吾行禹步,玄女真人,明堂坐卧,隐伏藏身,急急如律令。”   只见一道金光从那张黄符中射出,直冲牛斗,天地间的阴霾瞬间被扫空。金光过处,六丁之神,赫然天降,六臂六手,周身金光环绕,面目威仪地守护在萧凌虚的身边。   萧凌虚知道师父用“六丁护身符”罩住自己,恐怕是为了和敌人决一死战,心下甚是着急,却又苦于符阵的庇护,无法出阵相助,只听见云霄真人的声音远远地在黑暗中响起,虽然虚弱,却饱含着慑人心魄的威力。   “就算你杀了老夫,也休想得到任何一件玄女神兵!”   余音过处,又一股强力袭来,萧凌虚的面前赫然出现了一条华光铺就的大路。   云霄真人从背后猛推了萧凌虚一把,喝道,“凌虚,快走!记住为师的嘱托!千万别让玄女神兵落入他人的手中!”   师父的声音坚决而充满期待。萧凌虚无法拒绝,仰天狂啸一声,拔腿就奔。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萧凌虚忽然感到脚下的地面像要坍陷一般,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然后只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隆隆巨响。接着,一股巨大的气浪由远及近,喷射而来。萧凌虚的身子立刻被震了出去……   5   甄雪和闻南安静地听完了萧凌虚的故事。他们没想到萧凌虚身上背负着这么重大的一个秘密,也难怪他总给人一种电影里那些孤胆英雄的感觉。   只听萧凌虚说:“师父驾鹤之后,我便离开了玄微。这些年来,我四处奔波流浪,一边追踪弑师的仇人,一边寻找玄女神兵的下落。大约在两个月以前,我查到杀死师傅的那个人来到了帝海。于是我马上赶了过来。谁知我刚到这里,便撞见了‘附肚童神’,并因此结识了两位……”   “之后,我们就遇上了一连串和降术有关的怪事。”闻南接上了萧凌虚的话头。   萧凌虚点点头,接着说:“我和杀死师父的那个人交过几次手,知道他会使用降术。所以,当我们接二连三地遭到降术的阻击时,我便开始怀疑真凶和我的仇人之间会不会是同一个人。于是我便让闻警官独自一人去调查钏静留下来的线索,而我则试着去打探我仇人的消息。”   “那你查到什么线索没有?”甄雪问萧凌虚。   萧凌虚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的仇人是一个心思缜密,不择手段的人。这么多年来,我和他交锋了数次,却连他姓谁名谁,长什么样子,师出何处都不知道,又能查到什么呢?”   “那岂不是一点儿线索也没有了?”甄雪失望地说。   “也不全然是这样。我查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帝海是徐福故里。他曾在帝海建造了几处秘密的炼丹房,为秦始皇炼制丹药。相传,徐福有一卷航海日志,记录了他每一次出海的路线和见闻。我查到,那卷日志很可能就藏在这些炼丹房中的某一处。我猜想我的仇人恐怕是为了寻找徐福的航海日志才到帝海来的。不过他没想到我会寻到他的踪迹,很快地跟了过来。他怕我坏了他的事儿,便想到要用降术来阻击我。只是他如果直接对付我,很可能会暴露他的身份,而你们又恰好和我在一起,他才会转而开始攻击你们,以此来分散我的注意力,不让我调查航海日志的事儿。”   萧凌虚分析得有理有据,闻南和甄雪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只听他继续说:“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我找出了那几处炼丹房的原址,并搜索了其中的几处,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就在我准备搜索最后一个地方的时候,闻警官出事儿了。而他被关押的二监刚好是徐福的最后一处炼丹房的原址!假设凶手和我一样,并没在其它几个地方找到徐福的航海日志,那么二监就是他最后的目标。他或许会到那里碰碰运气。于是,我和闻警官调换了身份,潜入了二监。”   “结果凶手果然也进入了二监,还和你交了手。”甄雪补充道。   萧凌虚叹了一口气,道:“原本我也以为是这样的。但看见这个东西以后,我对我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萧凌虚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卷老羊皮,放在桌上。这是一卷又黄又破的老羊皮,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就像一个尘封的秘密,待人解开。   “这是我在监狱和凶手交手时,从他身上掉落的。”萧凌虚说着转向闻南,问到,“闻警官,你有打火机吗?”   闻南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打火机递给萧凌虚。   萧凌虚让闻南手持羊皮,将它舒展开来。然后他将打火机点燃,在羊皮底下烘烤起来。   随着温度的上升,羊皮上发出了一股奇怪的酸味,就好像酸奶馊掉的味道。等到那股味怪味儿消失之后,闻南和甄雪凑上来一看,羊皮上竟然出现了一幅粗制的地图。   看见那副地图,甄雪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不是东海和日本海峡的地图吗?”   萧凌虚点点头,将羊皮举起来对着灯光。两人这才看见羊皮上除了地图,还有一些米粒大小的奇怪的图案,就像道士画的符文一样。   “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甄雪不解地问。   “这叫符画,是我的祖师鬼谷真人从无字天书上习得的密码。每张符画都有一段非常丰富的含义,就像现在流行的二维码一样。不过,懂得使用这种文字的只有我们鬼谷后人。而徐福便是鬼谷后人——”   “我懂了!”萧凌虚的话像一阵风,吹开了疑云,甄雪马上看见了后面的真相,“这是徐福的航海日志!难道它真的藏在二监?”   萧凌虚摇摇头,“我在二监的这段时间,几乎把整座监狱都探遍了,我感觉徐福并没有把他的航海日志藏在这里。”   “你的意思是凶手之前就得到了这卷日志?那他为什么还要到二监去呢?”甄雪不解地问。   “这我就不明白了。”   说话间,天已经蒙蒙亮了。甄雪赶着上班,只得暂时退出了讨论。   她走后,萧凌虚对闻南说:“闻警官,有些情况不便当着甄雪的面说。我现在说给你听!”   闻南点点头,“行,你说吧。”   萧凌虚看了闻南一眼,说:“徐福的航海日志上记载了他数次东渡的航线和见闻。以我的所知,只能看懂一些片段。不过把这些片段连起来,还是可以看出一个大概。根据日志的记载,徐福从秦始皇二十八年开始出海,到秦始皇三十七年,他最后一次出海,数次航行,他走的都是同一条航线。并且到了同一个地方,就会返航而归了。”说着,萧凌虚在羊皮上指了一下。   闻南低头一看,发现萧凌虚指的地方是靠近日本海峡的一片水域,从地图上看,那里是一片茫茫的大海。   “在闻警官看来,徐福屡次出海,为什么每次走到大海中间就折返了呢?”   闻南思索了一阵,说:“相传,徐福东渡是为了替秦始皇寻找东海仙岛,莫非他找的那个岛就在那条航线上?”   “的确如此。而且根据徐福的航海日志记载,他要找的那个岛并非是常年存在的,它只有某个特定的日子,才会出现。”   “特定的日子?”   “七星连珠,帝星陨落。”只听萧凌虚解释道,“古人认为,星辰的会聚与社会的兴衰福祸有莫大的关系。其中,七星连珠常被认为是帝王之气兴盛的标志,是吉兆。而帝星陨落则是帝王之气衰败的象征,是凶兆。这两种星象一吉一凶,一兴一衰,完全相反。所以它们一般不会同时出现。据我所知,这两种星象只同时出现过三次。一次是黄帝斩杀蚩尤的时候,这次记录在祖师鬼谷真人的无字天书上可以找到;第二次是秦始皇驾崩的时候,这次记录就写在徐福的这卷航海日志里。而这第三次,如果我估计的不错,应该就在七天之后。”   “七天之后?你的意思是……”   “我查过了,六天之后将有一艘大型游轮从帝海出发,驶向日本的长崎。它的航线和徐福当年东渡的航线一模一样!”   “你说的莫非是‘艾玲’号?”“艾玲”号是一艘造价过亿的万吨级游轮。游轮上设有SPA浴场,天光泳池、影剧院、健身房、购物街、酒吧等各种娱乐场所,可谓奢华之极。借着国庆长假,它将开启它为期十天的首航。因为这次首航几乎聚集了帝海市所有的富豪名流,还有一些影视明星,所以这几天的新闻都在关注这件事。   萧凌虚点点头,“现在我才明白钏静所说的‘船’是什么意思。原来她是想暗示我们凶手接下来的动向!”   “既然你已经调查得这么明白了,对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心里面应该已经有底了吧?”相处了一段时间后,闻南对萧凌虚未雨绸缪的性格多少了解了一些。   “我想请你帮我弄一张‘艾玲’号的船票。”萧凌虚开门见山地说。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我这就去办!”闻南说着就要出门,可当他走到门边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 “为什么是一张船票呢?莫非你想一个人去?”   萧凌虚不发一语地看着闻南,算是默认了。   闻南一下子就火了,“你小子想撇下我一个人逞英雄,门儿都没有。我闻南虽然不会你那些个什么‘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的把戏,但也绝对不是任人宰割的种。你就看着吧,我一定要给那个家伙点儿颜色看看!”   “我也不会放过他!”闻南话音刚落,甄雪也表态了。彻夜的谈话让她心思涌动。她觉得自己今天根本无心工作,便请假回来了,谁想她刚进门就听见了萧凌虚和闻南的对话。   “你别想把我和闻南排除在外!”甄雪的决心比金刚石还要坚硬,“那个凶手不单杀了你的师父,他还杀了闻南的弟弟,我的未婚夫!他是我们三个人共同的仇人!”   看闻南和甄雪一脸坚定的样子,萧凌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如果你们非要一起去,那么上船之后,一切都必须按照我的安排来行事。”   “行!”闻南和甄雪异口同声地说。   “既然你已经调查得这么明白了,对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心里面应该已经有底了吧?”相处了一段时间后,闻南对萧凌虚未雨绸缪的性格多少了解了一些。   “我想请你帮我弄一张‘艾玲’号的船票。”萧凌虚开门见山地说。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我这就去办!”闻南说着就要出门,可当他走到门边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 “为什么是一张船票呢?莫非你想一个人去?”   萧凌虚不发一语地看着闻南,算是默认了。   闻南一下子就火了,“你小子想撇下我一个人逞英雄,门儿都没有。我闻南虽然不会你那些个什么‘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的把戏,但也绝对不是任人宰割的种。你就看着吧,我一定要给那个家伙点儿颜色看看!”   “我也不会放过他!”闻南话音刚落,甄雪也表态了。彻夜的谈话让她心思涌动。她觉得自己今天根本无心工作,便请假回来了,谁想她刚进门就听见了萧凌虚和闻南的对话。   “你别想把我和闻南排除在外!”甄雪的决心比金刚石还要坚硬,“那个凶手不单杀了你的师父,他还杀了闻南的弟弟,我的未婚夫!他是我们三个人共同的仇人!”   看闻南和甄雪一脸坚定的样子,萧凌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如果你们非要一起去,那么上船之后,一切都必须按照我的安排来行事。”   “行!”闻南和甄雪异口同声地说。   第十二章 死亡航程   1   六天后,“艾玲”号准时从帝海码头出发,开始了它的首航。没多久,它就把帝海港抛在了身后。   甄雪第一次乘坐远洋游轮出海,身体感到有些不适应。她只得待在甲板上,大吹海风,才能暂时缓解晕船带给她的不适感。   一个英俊的绅士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眺望着无边的海平面。他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打扮时尚潇洒,身高在一米七八左右,体形健壮,有着一双眉弓深陷的007式的眼眸,一个高挺笔直的蝙蝠侠式的鼻子,和一张超人式的薄唇。对男人来说,那张脸刚毅而极具个人魅力,而对女人来说,那张脸显得性感而充满了诱惑力。   男人看见甄雪飘向她的目光,回给了她一记富有魅力的微笑。   就在这时,海上忽然刮起了一阵强风。甄雪的遮阳帽被海风吹得飞了起来,落在了男人脚边。男人俯下身,捡起帽子,递给了甄雪。   “谢谢!”甄雪感激地对男人道了声谢,将帽子重新戴了起来。   男人对她和煦地一笑,“不客气,能成为护花使者,是我的荣幸!”说着,他不失时机地伸出了右手,“我叫高也!很高兴认识你!”   甄雪赶紧伸出了手,“我叫甄雪。”   “甄雪?”高也淡淡一笑,“很美的名字!”   甄雪被赞得不好意思,脸上飘来一朵红霞,“高先生过奖了。”   高也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想再和甄雪搭话,却察觉身后有人扯住了他的手臂,他一回头,发现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正绽开笑脸望着他。   高也不露声色地甩脱了女人的手,对她点点头,“沈小姐,今天真是漂亮。”   “呵呵。”女人轻笑一声,“你今天也是风度翩翩啊!怪不得身边那么多美女!”说话间,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甄雪。   不知道为什么,甄雪总觉得那女人的眼神充满了敌意,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只得尴尬地别开了脸。   高也轻笑了一声,说道:“沈小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甄雪小姐。甄小姐,这位是我市著名的地产公司帝奥斯置业的老板娘,沈美慧小姐。”   “沈小姐你好!”甄雪主动地伸出了手。   沈美慧一双凤眼一直没离开过高也,她看都没看甄雪一眼,死皮赖脸地又搭上了高也的胳臂,“这里什么都没有,无聊死了!要不我们到顶层的天光泳池游泳怎么样?”   高也的脸上依旧是一副泰然的表情,他礼貌地询问甄雪,“甄小姐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甄雪本想拒绝高也的邀请,却敌不过他的盛情,只得答应了。   沈美慧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要杀人的表情,眼光好像带着利剑一样。她哼了一声,挽起了高也的胳膊,离开了甲板。甄雪只得悻悻地跟在两人身后。三人一同来到了顶层的游泳池。   2   头顶是通透的蓝天,四周是无垠的碧海,朵朵白云就像天使的翅膀一样。椭圆形的天光泳池中,蓝色的池水随着游轮的破浪前进而泛着粼粼波光,这种别样的感受是寻常市内泳池,甚至海滨浴场都不曾有的。   甄雪他们游了没多久,一个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是沈美慧的老公,帝奥斯置业的总裁——费思明。   看见甄雪,费思明显得很热情,“高总,这位漂亮的小姐是谁啊?”   “这位是我在甲板上认识的甄雪小姐。”说着,高也转向了甄雪,“甄小姐,这位是费思明,费大哥。”   费思明伸出手和甄雪握了一下,“你好。”   “你好。”甄雪生硬地回了一句,便打算抽手。   可是费思明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他继续握着甄雪的手,一副惊讶的样子,“甄雪小姐长得真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呵呵,是吗?”甄雪干笑了一声,心想费思明不会看破她是混上船来的吧。不过,他和费思明并不认识,他恐怕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说话间,沈美慧走了过来。看见自己的老婆,费思明终于放开了甄雪的手。但他的目光却像被拴住了一样,始终停留在甄雪的身上,看得她越发心慌。   “你们可真过分!明知道人家不会游泳,还故意把我一个人丢在泳池里!”沈美慧说着,故意走到了高也前面,将他和甄雪隔了开来。   甄雪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但还是赔上笑脸跟她说了句对不起。不过,沈美慧却不打算卖甄雪面子。她的脾气越发越大,话也越说越过火,到了最后她干脆直接把气撒到了甄雪头上,对她冷嘲热讽的。甄雪被她说得满腹委屈,又不能发作,只得郁闷地隐忍着。   幸好高也善于察言观色,他体恤地说:“我还想再游一会儿。甄雪小姐呢?”   甄雪早就盼着脱离苦海的一刻了,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见高也有心护着甄雪,沈美慧更恼火了。“我也去!”她一把挽住高也,完全置自己丈夫的感受于不顾。不过费思明对自己老婆的“偏心”,看起来也并不在意。他和众人道了声再见,独自离开了泳池。   此时,已近傍晚,天光泳池里的人大部分都上岸了。暖红色的阳光照在蓝色的泳池中,让池水看起来微微发紫,像极了葡萄酒的颜色。   由于沈美慧不会游泳,高也给她找来了一个充气浮垫。而他和甄雪则跳入了泳池之中,享受畅游带给他们的快乐。   两人在水中追逐竞技的情景让沈美慧妒红了眼。她拼命滑动浮垫,想要赶上两人。可是高也却故意对她视而不见,拉着甄雪越游越远。   眼看着沈美慧就要漂出他们的视线。甄雪有所顾虑地对高也说:“我们游这么远,沈小姐不会生气吧?”   “管她呢!”高也停在岸边,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我早就想甩掉她了!你也是吧?”   高也把话说得好像他和甄雪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甄雪不禁莞尔,“高先生真幽默!”   说话间,夕阳已沉。泳池边的照明灯刚刚打开,光线不明,反而有一圈昏黄的光晕,让人迷眩。灯下有一对依偎的恋人,他们如胶似漆的样子,让人又妒又羡。   看见那对恋人,高也轻叹一声,有些伤感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看见海上的夕阳,都会想起我的爱人来!我总是幻想着要和她一起到海边看日落,却从来都没有实现过!”   “你一定很爱她吧!”高也的话让甄雪想起了闻北,她忽然觉得有些难过,眼泪好像就要出来一样,她赶紧扭过头,迎着海风,让它替自己擦干眼泪。   “是啊!”高也并没有发觉甄雪的异样。他将头轻轻地靠在泳池边,眼神中溢出了脉脉的柔情,“我很爱她!今生是这样,来世也还是这样!”   就在两人比肩畅谈的时候,沈美慧划着浮垫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高也不悦地挑了挑眉。他想了几秒,突然俯下身,附在甄雪耳边,低喃了一句:“快跑!”   说罢,还不等甄雪回应,高也便拉着她快速地游离了那片水域。   几分钟前,沈美慧还看见甄雪和高也在泳池边聊天,可是才一眨眼的工夫两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对该死的狗男女!”沈美慧狠狠地骂了一声,坐在浮垫上,开始四处张望,找寻两人的踪影。   顾盼之间,她隐约觉得身体下面的垫子一沉一浮,猛然晃动了起来。然后她的右脚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她疼得痛叫,差点儿被打翻进水里。这次小小的险情,把沈美慧吓得够戗。她完全忘记了要追甄雪和高也,赶紧将浮垫划到了岸边。   沈美慧丢下浮垫,准备离开泳池。就在她踩到水下的阶梯时,脚下突然一滑。她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都翻进了水里,呛了几大口水。幸好她在情急之下抓住了岸边的不锈钢扶手,才避免了跌入水中的危险。   脱离危险后,沈美慧怒火狂烧。她恶毒地咒骂了一句脏话,低头在水中寻找滑倒她的罪魁祸首。   蓝色的泳池中并没有什么异物,只有一条红流,轻轻地在水中摆荡。   “什么东西?”沈美慧觉得有些奇怪,她凑近了水面,仔细查看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刹那间扭曲了起来。   她竟然看见一件红色的比基尼挂在出水口的栏杆上。随着出水口处水流的波动,比基尼上不时漂出了一股一股的红色液体,就像血丝一样!   沈美慧被吓坏了,张嘴就准备大叫。可是还没有等她发出声音,她的脚心忽然一凉。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她的脚心传来,立刻传遍了她的全身。她尖叫了一声,一头栽进了水里……   片刻之后,泳池里飘起了一件绿色的泳衣。   3   上船之后,萧凌虚和闻南就开始四处走动,熟悉游轮上的环境。不过,这艘游轮实在太大,直到傍晚,他们也没将游轮绕一个遍。   天黑之后,两人来到了前甲板。   萧凌虚走到船边,沉默地望着远方茫茫的海面。   闻南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问到:“你在想什么?”   “我们这艘船的航速是多少呢?”萧凌虚不答反问。   “好像是每小时二十八海里。”   萧凌虚想了想,说:“帝海距离长崎大约有五百二十海里,而徐福返航的那片海域差不多就在两地中间。这艘船是早上九点下水的,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航行了近八个小时。如果它继续保持二十八海里每小时的航速,那么两三个小时之后,它便会驶入徐福返航的那片海域。”   说到这里,萧凌虚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预感,他好像快要行动了。”   萧凌虚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从上面船舱的某扇窗户里落了出来。那个白影,初时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可是等它落得近了再看,却是一件沾满了污渍又臭又脏的厨师服。   只见那件厨师服在空中左右飘了几下,竟然罩在了闻南的头上。   闻南遇到了如此尴尬的事,气不打一处来。他一把扯掉了那件肮脏的厨师服,怒道:“大白日青天的竟然搞这种恶作剧!简直是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说罢,他就想冲到上层的船舱去兴师问罪。   萧凌虚却一把拉住他,说:“这船上可不比帝海。真凶很可能就潜伏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甚至就在我们的身后。你可千万不能冲动行事啊!如果出事了,在游轮上简直就像是在一座封闭的海上坟墓里,逃都逃不了!还是我去吧!”   闻南想了想觉得萧凌虚说得有理,“行!你去!如果找到了那个恶作剧的龟儿子,别忘了替我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萧凌虚点点头,拿着厨师服离开了。闻南也悻悻地走向了自己的舱房。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又有一物从空中落了下来,这一次,是一只鲜血淋淋的手!那只断手落到地面之后,好像还有生命力一般,手指着地,在地上爬行了几下。   可是没过几秒,就有一股鲜血从手臂断裂的地方迅速地蔓延了开去,那只手瞬间就变成了血红色,并飞快地变干,变小……   到了最后,那只手竟然像变戏法一样,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了一股猩红的血液,悄悄渗入了甲板的缝隙之中。   4   萧凌虚拿着那件厨师服来到了上层的船舱。那里刚好是游轮的厨房。   他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倒是厨房里正在烹调的菜品引起了他的注意。   灶台上面,有很多的汤锅,锅里的鸡汤还是热的,里面飘着一些香菇和中药,却不见鸡的踪影,不知道是什么独家秘方;蒸锅里的菜色就更奇怪了,明明做的是清蒸鱼,却只见葱姜蒜,连块鱼皮也看不见;地上有南京桂花鸭的塑料包装袋,却看不见任何鸭子的踪影……   在这间厨房里,萧凌虚并没有找到任何肉类——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难道这是一次素食主义者的聚会?可是,种种迹象却又表明,这个厨房里原本是有肉食的!难道这些食材中了某种神秘的魔法,自己活过来,飞的飞,跑的跑,游的游,全都逃跑了?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萧凌虚突然听见了一声轻喘。   有人!萧凌虚一喜,赶紧奔了过去。在厨房的尽头,他看见了十几件厨师服,以各种奇怪的姿势平摊在地上,就像一些光怪陆离的行为艺术。   一个女厨师神志不清地躺在这堆衣服中间,嘴巴大大地张着,好像在喊:“救救我!救救我!”   萧凌虚赶紧上前,扶起了她。借着微弱的灯光,萧凌虚看见女厨师的右臂上有一个鹌鹑蛋大小的肿起物,在隐隐跳动。他拉起女厨师的手,正准备一探究竟,那个肿起物忽然像一道波浪一样,以极快的速度,在女厨师皮肤下移动了起来。   随着“肉球”的移动,女厨师的额头冒出了滴滴汗珠,似乎受到了巨大的痛苦,她开始在地上翻滚起来,口中也咿咿呀呀叫着,好像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忽然间,女厨师的脸色变得像死灰一样,她尖叫了一声,手无助地在地上晃动,想要扶住地板,却又使不上力气的样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头。   下一秒,女厨师忽然像得了羊癫风一样,手脚不住地抽动了起来。紧接着,她的脸颊开始像漏气的车胎一样迅速地瘪了下来,然后是她的手臂、腿、身子……她的肌肉、骨骼、和内脏仿佛被溶解了一样,混合成了一团鼻涕状的黏液从她破开的皮肤里淌了出来。 整个室内立刻弥漫了一股像海鲜市场一样的腥味。   到了最后,她的皮肤也消失了!只留下了一件肮脏的衣服,就像某些昆虫被其他昆虫吸尽了体内的肉汁后,剩下的空壳一样。   纵使是萧凌虚也没有见过如此奇异恐怖的场面。他惊得后退了一大步,手肘不小心碰倒了身后用来装海鲜的泡沫盒子。盒子倾倒下来,里面的臭水溅了萧凌虚一身,味道难闻无比。   萧凌虚赶紧低下头来想要扶起盒子。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地上的污水中,有一股红色的液体,正划过水面,向他漂来。   萧凌虚一开始还以为是从女厨师身上流淌下来的血液,并未在意。可是没过多久,那股液体便如一条灵活的小蛇一样,淌到了他的脚边。   萧凌虚一时不察,踩在了上面。他的脚落下的地方,瞬间空出了一个鞋印状的窟窿,刚好让他这一脚落空,似乎这些液体的形状还能随意改变。   萧凌虚觉得那股血液有点儿不对劲。他纳闷儿地蹲了下来,想要看个仔细。那股血液却突然像煮沸了一般,非常迅速地从地上涌了起来,瞬间便倒流到了他的皮鞋上。    眼看着那股奇怪的血液就要往上渗入他的皮鞋之中,萧凌虚赶紧念起了召唤神兵的咒语。但见一道黑光于水面闪过,“黑水鞭”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萧凌虚赶紧挥鞭而出。地上的污水受到指唤,纷纷像钱塘潮水一样奔涌而起,形成了一道低矮的水墙冲上了他的鞋面。   那股血液被污水暂时冲下了萧凌虚的皮鞋。可是它似乎并未死心,涌动着,又逼了过来。   萧凌虚知道那股血液非同寻常,赶紧挥舞长鞭从空中打下来。“黑水鞭”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过。只听得“噔——”一声,一根碗大的水管竟然被他利落地劈成了两半,自来水“哗哗”流出。但是它们并没有往下流淌,而是随着鞭子扫过的地方,冲向空中,然后在触到屋顶以后,破开,洒下,形成了一场人工降雨。   血液被水冲击以后,立即分成了两股。一股继续和萧凌虚面前的水墙抗衡;另一股则迅速沿墙而上,流到了萧凌虚的身后。   腹背受敌,情况变得更糟糕了!萧凌虚自知不敌,倏然收起了“黑水鞭”。然后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足下生风似的,发力狂奔。但是,那条血液并没有就此罢休,一路紧追而来。   萧凌虚感觉自己像一只正在被饿狼追赶的羊羔,在厨房里跌跌撞撞地奔逃。无论他跑到哪个角落里,那股恐怖的血液都会尾随而至,让人避无可避。难道它们身上竟然装着卫星定位系统?   渐渐地,萧凌虚感到体力有些透支,他的脚步也因此慢了下来。偏偏此时,一扇该死的铁门又挡住了他的去路。   眼看血液就要追上自己,无奈之下,萧凌虚只好扳动了铁门上的环型门锁。随着“嘎”的一声,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冰冷的白雾伴随着一股冷风嗖嗖袭来。原来这里是个冷库。   虽然冷库的温度只有零下四五度,但为了躲避那股杀人的血液,他还是咬着牙钻进了冷库。   十几头被剖成两半的肉猪整齐地悬挂在空中,已经被冻得僵硬无比。萧凌虚抱紧双臂,一步一滑地行进在那些死猪之间,试图拉开与那杀人血液的距离。   冷库的大门像一张血盆大口,正不断吸入带着恐怖和死亡气息的红魔。进入冷库之后,血液流淌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而且它不再选择贴地而行,反而倒流到了冷库的四壁和天花板上。   未几,悬挂在冷库最外面的一块猪肉就被那骇人的血液缠绕了起来。然后,只听见“吧唧,吧唧……”的一阵怪声,那块猪肉开始萎缩,变小,到了最后,它就像变魔法一样,连皮带骨,全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孤独的铁钩,在空中摆荡。   解决了那块硕大的冻肉之后,血液似乎还不满足。它缠着挂肉的铁索,迅速爬向了第二个目标。很快,萧凌虚眼前的那块冻肉就被缠上了。   这些血液就像决堤的洪流一般,源源不断地爬上了那块猪肉,并毫不客气地侵占着。用不了多久,几十斤的冻肉就被这群红死魔消灭了个干净,连根猪毛都没有剩下。   如此惨象,让萧凌虚心头狂跳不已。若要说先前见到的景象只是让他觉得惊惶和不可思议的话,那么现在从这些红死魔身上散发出来的毁灭气息简直就像一块千斤巨石压在他胸口,让他动弹不得。   而且,更糟糕的是,当冻肉以极快的速度在萧凌虚眼前消失的时候,冷库的温度也让人发寒。萧凌虚感到他的体温正在急剧下降。如果他再不想点儿办法出来,恐怕他不被那些红死魔吃掉,也会被冻成僵尸。   萧凌虚赶紧定了定神,在脑海里迅速思索着对策。论速度和攻击力,他远不能与这些红死魔相比。况且这些杀人的血液是什么东西尚不明确,所以他只能利用五行相克的原理,因地制宜,靠智谋取胜。   方才的水攻,已然败下阵来。看来只能试试火攻了。可是灶火在厨房里面!要进行火攻必须回到厨房!而这些血液的行进和攻击速度,自己是见过的,要跑在它们之前回到厨房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情!除非自己具备超能力!   等等!说到超能力,或许可以试试 “刺穴通脉大法”!   “刺穴通脉大法”虽然能在短时间内打通任督二脉,激发人体潜能,但它同时也是一项难度极高的法术。   首先,找穴就是一门学问,非常人可以胜任,如果刺穴不当,误中了死穴,那可是要丧命的;再者是内力问题。如果修为不够,没有足够的内力来“冲穴”,那么即使“刺穴”成功,也无法通脉。就像一辆汽车,如果没有马达,其他部件再优良,也跑不起来。总而言之,“刺穴通脉大法”是一项非常危险的法术,非修为颇高者,无法驾驭。   不过,萧凌虚并不是普通人。他天生血气逆流,穴位偏移。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要借由较高的修为来“逆气”而行,以达到“冲穴”的效果,但对于萧凌虚来说,只需“顺气”而行便能达到这个效果。所以,此刻他想要实施“刺穴通脉大法”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想通了这一点,萧凌虚把心一横,悄悄退到拐角处,隐藏起来。萧凌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脑中回放了一遍人体的经络图。然后他盘腿坐了下来,先从胸走手,打通手之三阴经;穴正气通之后,再从手走头,打通手之三阳经;然后从足走腹,打通足之三阴经;最后从头走足,贯通足之三阳经。   十二正脉全通,萧凌虚赶紧气贯全身,让精气在身体里迅速地运转一圈。未几,他只觉得血脉贲张,河车倒转,气机通畅。身体里面仿佛有某种巨大而神秘的气力被贯通了,让他浑身是力,又身轻如燕。而他的念力比之前也不知道强盛了多少倍。并且这股强大的念力更在周身各处关窍涌动,就像一条蛟龙般,有种想要破体而出的感觉。   萧凌虚赶紧闭眼,调气,运功。待这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渐渐稳定下来以后,他霍然睁开了眼睛,一跃而起,如同一只敏捷的豹子般,朝着冷库的大门飞跃而去。   血液察觉到萧凌虚有所动作,立刻开始向冷库中央汇流起来。   萧凌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红死魔的动静,全身的肌肉紧绷。他很清楚,一旦这股血液合流,便会马上发动进攻。   果然,当杀人血液全部汇集完毕后,它们马上便流向了萧凌虚,就像一道血影在地上移过。   四米……五米……三米……突然!那股血液在距萧凌虚三米的地方,猛然加速,像一道红色的裂纹,以摧拉枯朽之势,迅速从地板上滑过,朝着萧凌虚进发而来。   萧凌虚早就做好了准备,在红死魔即将爬至他面前时,轻盈地退后两步,转身就跑。那速度,就是百米飞人博尔特来了,也望尘莫及。   那股杀人的血液也不是吃素的,它们马上跟了过去。并且在萧凌虚身后穷追不舍的同时,流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那股血液就像一条血色的藤蔓一样,在地板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着。一开始,它离萧凌虚还有三米多远,没过多久,它已经将距离缩短到了一米不到。   萧凌虚只觉得后背一阵发毛,一股强大的无形压力从他背后冲来!他虽然还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他觉得再这样跑下去,只怕还没有跑到厨房,那股血液便会追到自己。   眼看那股杀人的血液就要擦到自己的身体,迫不得已,萧凌虚也只能赌上一把了。他单腿一蹬,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像一个急速飞行的网球,触地之后,高高弹起,眨眼间便跳进了厨房。   一阵剧痛后,萧凌虚的身体画出一条抛物线,摔进了灶台上。只听得“哐当”一声巨响,铝合金做的灶台也被他撞得凹进去了一大块。   过度的消耗体力让萧凌虚头部一阵剧痛,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勉强坚持着,并强迫自己不要失去意识,但喉间猛然涌出的甜意,还是让他喷出一大口鲜血。手脚关节处也剧痛难忍,无论他怎么努力,试着想从灶台上站起来,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杀人的血液在此时急速流进了厨房。它们倒也不急于攻击,而是在萧凌虚的周围聚集起来,像一层层的魔障,挡住了萧凌虚的视线。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攻击机会啊!炉火就在旁边,如果此时唤来“赤炎叉”,马上就能放出大火来,将那些红死魔烧个干净。只可惜萧凌虚挣扎了许多次,还是没能屏气凝神。他长叹一声,忽然感到一股死亡的气息正在向他逼近而来。仿佛那些红死魔是刀俎,而他是鱼肉,只有任由宰割的份儿。   难道今日竟要亡命于此?不!师父的嘱托他还没有完成!船上数百人的性命还在等待他的拯救!更何况她还在那百人之中!   想到这里,萧凌虚一咬牙,拼尽全力,凝神聚气。可能被强大的精神力所支持,略微提气之后,萧凌虚竟感到手上恢复了几分力气,他赶紧找到灶火的开关,点燃了炉火。   微弱的火光,带着希望熠熠燃起。萧凌虚挣扎着支撑起身躯,慢慢站了起来,踉跄着退到门边,同时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握紧手掌,唤出“赤炎叉”,燃起一把烈火。   红色的火焰在房间内烧起。那些杀人的血液在高温的蒸腾下,一下子停住了。   眼看得手,萧凌虚一阵狂喜。他趁机抄起地上的一个煤气罐,割开了皮管。空气中顿时弥漫一股一氧化碳的味道。   萧凌虚迅速退到门外,一手将煤气罐甩到空中,另一只手则操纵着“赤炎叉”从炉灶上引来一条火舌。   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火光映红了整个房间。萧凌虚筋疲力尽地靠在门上,感觉背都被烫红了。但他没有挪动半分。一方面,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另一方面,他怕自己一起身,那些红死魔就会见缝插针地流出来。   就这样僵持了一阵,厨房内的爆炸声终于停止了。   萧凌虚松了一口气,硬撑着站了起来,打开了厨房门。他本以为烈火会将那些吃人的红死魔烧个干净,可是开门以后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火焰将它煮得沸腾了起来,它于是就带着蒸腾的气息,化成了一股股的热流,在萧凌虚开门的一瞬间,淌过地板,爬上墙壁,钻进了一旁的酒窖……数量不可计算,速度不可目测,结果不可预期!   萧凌虚的心彻底凉了!现在他终于知道那些杀人的血液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6   月光笼罩的甲板上,海风轻扬。一场为庆祝首航而举办的冷餐晚宴,在游轮顶层的天光甲板上热闹开始。   不断穿越在人群中的服务生为宾客们奉上醇香的红酒和西式小点,穿着各式晚礼服的女士和盛装出席的绅士,端着酒杯,忽分又合,有时几句话一声笑后就四散交错,一个个像穿花蝴蝶。   甄雪和闻南在甲板上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萧凌虚。   “你们是什么时候分开的?”甄雪问闻南。   “大概两个小时前。”   “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萧凌虚去了哪里了?他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两人正为萧凌虚感到担心,却见他神色匆匆地从宾客中走了过来。他身上的衣服好像被烧焦了一般,到处都是破洞,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你怎么了?”闻南走到他面前,讶异地瞪着他。   萧凌虚一把抓住了闻南,心急火燎地说:“‘血降’!他竟然在船上下了‘血降’!”   闻南从没见萧凌虚表现得那么不冷静,他不觉担忧了起来,“‘血降’是什么东西?”   “‘血降’是五大绝降之首。这种降术是以下降人的鲜血和生命来实施的。一旦降成,水火不灭,五行不惧,除非杀死下降之人,否则永远也别想破降!”   当萧凌虚说完这句骇人听闻的话时,舞台上的麦克风突然“噗噗”地响了两声,音乐同时静止。“艾玲”号的赞助商之一,帝奥斯置业董事长费思明走上了舞台。   众人看见他站到了台上,纷纷鼓掌致敬,会场瞬时黑了下来,只有一束白色的追光灯,孤独地照着他。   “各位尊敬的来宾,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我代表‘艾玲’号的所有员工感谢大家的光临……”费思明开始了他宴会前的演讲。   他讲话的同时,侍者像蜜蜂一般,穿梭于人群中,为宾客们送上了一杯杯上好的红酒。紫红色的葡萄酒在月光下闪耀着宝石一样的光芒,美丽而醉人。   一个瘦高个儿的侍者推着两瓶红酒优雅地从萧凌虚身边经过。当他看见身边这个肮脏的客人时,脸上浮现了一抹厌恶的神色,心想怎么会有这种不修边幅的家伙出现在这种高档次的游轮上,难道检票员的眼睛瞎了不成?   就在他分神的那么几秒钟,萧凌虚忽然上前一步,将他车上的红酒抢了过来。等到侍者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车上那些珍藏的拉菲已经被眼前这个肮脏的男人扔进了海里。   侍者气不打一处来,揪了萧凌虚就要和他理论。但萧凌虚却不想和他多啰唆。他粗鲁地推开侍者,并用杀人的目光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侍者只觉得脊背嗖嗖一阵凉,赶紧知趣地闭上了嘴。   与此同时,费思明的致辞到达了尾声。只见他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用洪亮的声音说:“让我们共同举杯,预祝‘艾玲’号首航成功!”   人群中随即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宾客们纷纷端起了手中的酒杯,准备干杯。   就在这时,萧凌虚忽如离弦之箭般跳上了舞台,一把抢过了费思明手中的酒杯。混乱中,费思明被萧凌虚撞倒在地,后脑勺狠狠地磕了一下,当场就昏了过去。   众人见状,先是一愣,接着便叫骂了起来。几个健壮的男宾更是跳上了舞台,七手八脚地按住了萧凌虚。   萧凌虚手中的酒杯在争抢中掉到了地上。杯中的葡萄酒溅到了一名拉着他的男宾脸上。   他突然放开了萧凌虚,捂着脸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号叫。   “杰森,你怎么了?”他的同伴觉得不对,焦急地走上前去,想要看看他的情况。谁知他刚走到杰森的身边,一团红彤彤的东西就朝着他飞了过来。杰森的同伴一惊,顺手接住了飞来的东西。   当他看清自己手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时,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那团红彤彤的东西竟然是杰森的鼻子!   杰森的同伴沉寂了片刻,紧接着便爆发出了巨大的惊叫声。   伴随着他的尖叫,人群中陆续传出了酒杯落地的声音。那些喝下了葡萄酒的人,莫不发出了一声声痛彻心扉的惨叫声。紧接着,一团团鲜红的血雾就从人群中爆了出来。鲜血和着肉块,淅淅沥沥地洒落在甲板上,就像下了一场肉雨。   甲板上的宾客瞬间乱作了一团。尖叫与哭喊混杂在一起,猛烈地冲击着萧凌虚的耳膜,他的心脏都要被撕裂了。   和他有同样感受的还有甄雪和闻南。人群渐渐散开后,他们的面前出现了噩梦般的一幕——无数的宾客浑身浴血地倒在地上。他们一边恐惧地尖叫,一边痛苦地扭动着身躯,好像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尸体的碎块,红酒混着血水流了一地。   突然,一只血淋淋的手臂被某个逃散的人一脚踢到了甄雪的脚边。她低头一看,那人的手指全都不见了!甄雪的胸中蓦地涌上了一阵强烈的痛苦。作为一名法医,她见过不少杀人碎尸的场面,但没有一个场面,像今天这样震撼人心,她感觉脚下的甲板是一块巨大的砧板,而他们这些乘客都是砧板上的肉,冥冥中似乎有一把看不见的刀,在不知不觉中,把他们全部剁成肉酱。   甄雪一下子伏在了闻南怀中,再也不忍看了。   “别怕!没事的!没事的!”闻南虽然这样安慰甄雪,但他又何尝不是冷汗直冒?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他已经不想再去费神思考,现在,他只想把甄雪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闻南揽着甄雪的腰,又推又拉地带着她往出口的方向艰难移动。可是,他们走了没几步,便被一群抱头鼠窜的宾客撞开了。   “闻南!”甄雪着急地叫了一声,努力地想要抓住闻南,她的脚下却忽然被绊了一下。甄雪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一个女人死死地拽住了她的脚。   “救……唔……我……” 女人的双眼竟是一片赤红色,说话的声音怪腔怪调,仿佛被人用手紧紧地扼住了咽喉。本来很简单的一句话,她却说得极为吃力,而且后半截的声音还被留在了嘴里,变成了一阵剧烈的喘息声。   甄雪一惊,本能地想要逃开,可是当她看见女人哀求无助的眼神时,迈出一半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就在甄雪踟蹰的片刻,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女人拉住她的那条手臂突然从肩膀上自动断了开来。断臂仍然抓着甄雪的裙边。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扭曲,红色的指甲,在月下反射着诡异的微光。鲜血从断口处流出来,在地面上聚成了一片血泊,就像恐怖电影里经常看见的那种血腥镜头。   更为诡异的是,地上的血泊在扩大到一定的面积之后,竟然又渐渐地缩小了,确切地说,是地上的鲜血开始渐渐地消失了。没过多久,地面又变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那条断裂的手臂还拽着她的裙子,甄雪恐怕会认为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这是怎么回事儿?覆水怎么能收呢?这不是有违科学定律的吗?   就在甄雪兀自疑惑的时候,女人身上忽然发出了“咕噜咕噜”的一声,那声音就像下水道排水的声音。与此同时,拽着甄雪的那条断臂像变魔术一样,开始迅速地消失。先是指甲不见了,然后是手指、手掌、手臂……到了最后,整条断臂都不见了,就好像它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甄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剧烈地收缩。刚才的鲜血倒流之谜还未解开,现在又来个大变残肢,这一切真如噩梦一般,诡异得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甄雪已经没有思考的时间了。因为,那个“咕噜咕噜”的声音又响了。伴随着那个奇怪的声音,女人的皮肤猛地裂开了许多小孔,黏稠的鲜血从那些孔洞中涌了出来,长长的血线一直垂到了地面……   渐渐地,女人的身体迅速地瘪了下去。她的皮肉、骨骼和内脏就像在衣服里融化了一般,变得又软又无力。到了最后,女人身上的血肉骨骼全都被它们吸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了一件蓝色的晚礼服,孤单单地铺在甲板上,证明着方才恐怖的画面。   恐惧俘获了甄雪的心。她呆呆地望着地板,有一瞬间的失神。就在这时,地上的蓝色礼服陡然间抖动了一下,一股发黑的血液从礼服下面流淌了出来,冲向了甄雪身旁的一个胖男人。   已经跑到了出口的胖男人甚至还来不及弄清地上流淌的是什么东西,那股血液就渗入了他的鞋子。   男人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啪”的一声倒在了地板上……未几,地上就只剩下了一套皱巴巴的西装。   甄雪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身后只剩下了护栏和大海,她已无路可逃了!眼看那些杀人的红流已经来到了她的跟前,甄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准备和死神亲吻——   就在这危急的时刻,甄雪身后探出了两只手,一把擒住了她的肩膀。   甄雪惊恐地扭过头,当看清身后站的是萧凌虚时,她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退后!”萧凌虚大叫着,拉了甄雪一把。   甄雪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又有几股红流从甲板的缝隙里淌了出来。   萧凌虚护住甄雪往后去。他一边走,视线一边落在了一辆运送红酒的推车上。车上的红酒瓶全都被打开了。在引力的作用下,红酒倾泻而下,沿着甲板的缝隙汩汩流淌。满地都是上等的佳酿,却没有一点儿酒香,反而散发出了一股不寻常的气味,像鱼腥味儿,又像鞋臭味儿。   几个跑过的宾客被滑到在地。其中一个男宾一边咒骂着,一边用手拄地,想要从湿滑的地面上爬起来。   萧凌虚心中一惊,大叫了一声:“别碰到那些酒!”   已经晚了!   那个男人的手一碰到地上的红酒,便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就这么一下,他的一只手指竟然已经不见了。   看见这恐怖的情景,其余的人更慌了。他们手脚并用,想尽了办法要离开那个恐怖的地方,身上不免沾上了更多的红酒。   甄雪和萧凌虚只觉得眼前突然现出了一团红色的血雾。紧接着,那群宾客便以地上的红酒为圆心向外倒了出去。他们的身体撞到地面后,全都淌出了殷红的血液。   鲜血混着葡萄酒流了一地,甲板上就像盛开了一朵巨大的红色玫瑰,只是这朵玫瑰的花瓣,是用鲜血来造就的!不过,那朵“玫瑰”的花期并不长久。它还没来得及舒展它的“花瓣”,便听见“咕噜咕噜”一阵响声,那些“花瓣”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地板上出现了一股股狰狞的红流,就像红色的爬山虎一样,四处生长、蔓延……只一眨眼的工夫,十几条无辜的性命,就这样断送了。   “吃掉”那些人后,红流变得更壮大了,用不了几分钟,整个甲板就被那些“吃人”的红流完全控制住了。萧凌虚纵有天大的本领,也已经无能为力了。   “终于找到你们了!”闻南一直在人群中拼命往前挤,直到现在才挤到了萧凌虚和甄雪的身边,“快走!局势已经失去控制了!”   萧凌虚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些扩散的红流,一动不动。甄雪则呆呆地看着萧凌虚,也没有动作。   “你们怎么了?”见两人没有动静,闻南焦急地对着他们喊道,“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办法了!与其待在这里被莫名其妙地干掉,不如先逃离这个地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说话间,甲板上的喇叭响了:“请所有乘客注意!请所有乘客注意!我是‘艾玲’号的船长商海帆。因为船上发生了不可控制的意外,我怀着沉痛的心情下令全体人员立即撤离‘艾玲”号!请听到广播的人员迅速到登船处搭乘救生船!”   一下死了这么多人,大家本来就不想在这艘鬼船上再待下去了。现在听到了广播,人群自然地炸了锅。大家都像被猛虎追赶的兽群,慌乱不堪地四散开来,向出口处涌去,生怕那些吃人的红魔继续追杀自己。   看着作鸟兽散的人群,萧凌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转过身,看着闻南,好似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你先带甄雪逃出去吧!”   “那你呢?”   “我还不能走!” 萧凌虚极严肃地说道,“这些血降的速度非比寻常。如果没有人断后,恐怕大家还没有坐上救生船,就会没命了。”   “不行!”闻南一口就回绝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是送死吗?”   “相信我!”萧凌虚拽着闻南的手臂,保证道,“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闻南知道萧凌虚决心已定,不能再劝。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对萧凌虚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果你敢违背承诺,看我追到地狱也要将你这个骗子抓回来!”   萧凌虚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一把将甄雪推到了闻南身边。   “保重!”闻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拉着甄雪融入了向外逃离的人群之中。   甄雪不明白闻南为何要将萧凌虚一个人留下,频频地回头张望。她的目光穿过人群,凝视在萧凌虚身上。萧凌虚对她微微一笑,逆着人流的方向跑回了甲板。不知道为什么,甄雪竟然觉得那笑像是在诀别一样。   下一瞬,一缕沉闷的黑光突然映满了甄雪的瞳孔。轮船下方的海面像煮沸了一般,冒出了许多的水泡。不多久,海水便背离了地心引力的作用,倒灌而上,瞬间便淹没了整个甲板!甲板上所有的红流全都处于海水的浸泡之中。   黑光之中,萧凌虚手持“黑水鞭”,飞身而起!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坚定而有神,竟然盖过了“黑水鞭”的光芒,幽深得让人不敢直视!   7   红,满眼都是红色!整个甲板像一块巨大的调色盘,上面全是耀眼的血红色,其中夹杂着零星的蓝色,白色,黑色……都是被那些红魔吃掉的宾客遗留下来的衣服。   转瞬间,萧凌虚已经在甲板上孤军奋战了近半个小时。他的双臂渐渐变得酥麻无力,体力和精力都下降得十分厉害,可那些红魔却不见败势,数量竟比无人之时更多。   萧凌虚自忖事有蹊跷,便留心那些红魔的来处。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刚才他已经控制“黑水鞭”将甲板上的血冲得差不多了,按理来说,那些红魔没有了鲜血的滋润,生长的速度应该放慢了才是。   可现在地上的鲜血却明显地增多了!特别是甲板的中央,鲜血已经浸湿了地毯。一脚踩上去,马上便会冒出许多的血泡。怪不得那些红魔一直在疯长,原来它们一直在地毯上汲取鲜血,以此来不断繁衍!由于地毯是红色的,他没留意到这个问题,现在他既然发现了这个秘密,自然不会让这些红魔轻松地“吸取养分”!   想通了这一环节,萧凌虚一跃而起,猛的一脚踹在一张餐桌上!桌上的冰三文鱼被打翻,碎冰洒了一地。只听见“嗖”的一声,“黑水鞭”破空而出,地上的碎冰随着鞭子挥出的方向蔓延开来,迅速覆盖了整张地毯,地毯上的鲜血瞬间被冰冻了起来。   无法再从地毯上吸血补充能量,红魔的行动速度明显地减慢了。它们开始四处散开,想另寻机会吃人补血。   这时,船上的宾客已有大半来到了登船处,正一个接一个地爬上救生船。留在甲板附近的已经寥寥无几。那些红魔在地上流淌了一阵,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甲板出口处的一对老夫妇身上。   萧凌虚当然不会让它们得逞。他长出了一口气,正要向那群红魔扑去,费思明竟然阴错阳差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刚才萧凌虚撞他的那一下,让他陷入了短暂的昏迷,现在他终于清醒过来了,他的酒会却已经变成了一场绝命的屠杀。   那些红魔发现了更近的“养料”,马上放弃了原定的计划,转而朝费思明爬了过来。费思明还没有从变故中缓过神来,便看见股红流如狼似虎地向自己扑了过来。眼看避无可避,费思明不由得两腿直发软,竟然愣在了当场。   萧凌虚当下一惊,大喝了一声:“快走!”同时挥出了“黑水鞭”。   可惜,地上的碎冰已经所剩无几了。萧凌虚这一鞭,只是杯水车薪,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红魔稍稍停顿了一下,立刻改变了方向,转而袭向了费思明的后方。   萧凌虚暗叫了一声糟糕,急忙起步,却来不及了。   眼看着地上的红魔就要爬上费思明的脚面,费思明吓得身子一歪,竟然掉下了船。甲板下面就是茫茫的大海,人们又忙着逃命,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有人落水,所以,费思明这一下可是凶多吉少了!可是,他的运气实在是不赖,居然落在了一艘救生船附近。   萧凌虚可没有他那么好的运气。为了救费思明,他奋不顾身地冲向了那些红魔,等费思明掉下甲板的时候,他却被那些红魔团团围住了。   红色的包围圈一点一点地缩小。蔓延的红魔跃跃欲试,只待冲到萧凌虚跟前,重新尝到鲜血的甘甜!   萧凌虚的神经完全紧绷了起来。他屏住了呼吸,大脑飞速地运转,考虑自己该如何脱困。   就在这时,水面下忽然传来了一声闷闷的爆炸声。爆炸掀起了巨大的海浪,水中的救生船在大浪的摇撼下,剧烈地晃了起来。有些人因此掉入了漆黑、冰冷的水中,再也爬不上来了。   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屠杀,人们对死亡的恐惧本来就已经到达了顶点,现在再来一场爆炸,所有的人都怕死地拥向了救生船。   “轰隆!”又一次爆炸轰然发生。这时候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着火了!”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巨大的火球卷着炸飞的零部件从船上掉了下来。火球掉到海面上烧着了爆炸时漏出来的油。烈火转眼间就覆盖了游轮附近的一大片水域。   狂肆的火苗化成了一条条火龙,在海面上追赶它的“猎物”。很快,它便吞下了一艘救生船。不过,它似乎还不满足。在海风的煽动下,它又窜向了另一艘救生船。   人群彻底地惊了。已经上了救生船的人再也不想等那些还没上船的人,开足了马力,疯狂地奔逃。一些急着上船却又没来及上去的人被撞进了水里,马上就不见了。而那些还没有上船的人,哭着、喊着、发狂地跳入了水中,追赶救生船。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赶上救生船,就先被海上的大火吞没了。   月色冷如冰霜,漆黑的海面上火光四起,人头攒动。不过,那不是什么欢快的聚会,而是死神张开五指,抓向了无辜的人们。   萧凌虚的目光穿过夜幕,落在了甄雪乘坐的那条救生艇上。在那里,他寻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她的白色礼裙已经破损,精心梳起的发髻也乱了……但这些丝毫没有折损她的美丽。她像一株幽兰,绽放在夜色下,目光一直凝聚在身后渐行渐远的游轮上,带着期待和祈祷。   萧凌虚的心中忽然一暖,唇角微微地扬了起来。   甲板上,杀人的红魔已经突破了地上的玄冰,逼到了萧凌虚的脚边;海面上,张狂的火龙借着大风就要追上甄雪的救生船——生死或在此一选!   萧凌虚深深地看了甄雪一眼,用目光将她的样子镌刻在了心间。然后,他缓缓地抬起了右手,手掌轻轻翻动。   只见一道赤色的光芒闪过,烈焰之中忽然出现了一头浑身着火的怪兽。它张开了大嘴,将海上的火苗,源源不断地吸入了腹中。赤色的火焰冲天直上,飞离了甄雪的小船。   与此同时,甲板上的碎冰忽然消失了,红魔如潮水般涌向了萧凌虚……   第十三章 幽灵骨船   1   海,四周都是茫茫的大海,无边无垠。在沙漠中徒步的人,总是渴望看见哪怕一汪清水;而海上漂流的人,却渴望看见哪怕只有巴掌大的一块陆地。   在海上漂浮了一天两夜之后,许多人已经是在苦苦支撑了。他们已经不再指望能回归大陆,只盼着能遇到礁滩岛屿,或者遇见船只,将自己的命捡回来。   甄雪独自坐在船头,心事重重。放眼望去,海面上波涛汹涌,风中带着咸咸的潮气,正在上升的红色的朝阳就像一只布满血丝的、凶狠的独眼,冷冷地注视着海面。   “快到六点了吗?”一个低沉的男声蓦地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甄雪回过头,看见了“艾玲”号的船长商海帆。   商海帆是昨天晚上被他们救起来的。当众人发现他的时候,这位船长已经在冰冷的海水中泡了整整一天一夜。他被救起来的时候,体温几乎和海水一样冰冷,心跳也十分缓慢,呼吸也已经时有时无。看他的样子,活下来的希望可能不大了。   然而,当众人都以为他已经没救的时候,他的体温却在被救后的半个小时内开始奇迹般地恢复了过来,心跳和呼吸也迅速回复了正常。甚至到了现在,他已经可以站起来走动了,实在是不可思议。   “我也不知道。不过太阳快升起来了吧。”回想起来,这还是甄雪第一次和这位船长说话。   商海帆走到船头,迎风站着。海风扬起了他的衣服,猎猎作响。他在甄雪身边站了一会儿,忽然低头问她:“甄小姐听过‘七星连珠’吗?”   甄雪点点头,“听说那是一种难得一见的天文现象。那一天太阳系的七颗行星会按照一定的角度排列在一起,就像珍珠一样,十分好看。不过,我出生以后,这种天文现象还没有发生过,所以我也没有见过。”   “就要发生了。”商海帆看着微亮的天空说,“今天太阳出来的时候会有一次‘七星连珠’。”   听商海帆这么一说,甄雪忽然想起来晶晶的儿子熠熠上个星期还打电话来给她,让她带他去天文台观看星象呢,当时她还一口答应了下来。现在要不是上了‘艾玲’号,恐怕她正在陪那个小鬼看星星呢。   “古人认为,星辰相聚是帝王兴起的标志。 相传,大禹建立夏朝之时,五星曾在天空聚会;而夏朝灭亡之际,水、火、木、土四星也在金星附近形成了连珠;周文王改朝换代之时,七星也曾相聚。不过,秦始皇曾焚书坑儒将过往的史书全都烧毁了,这些记载无可考了。”   说话的是帝海市图书馆馆长,著名历史学家廖正阳。他听见了甄雪和商海帆的谈话,感兴趣地加入了进来。   “对于帝王来说,七星连珠或许是改朝换代的预兆,但是对于在海上航行的人来说,七星连珠却是大凶之兆。”商海帆望着波涛荡漾的海面,说,“在海上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七星连珠之时,海上阴气大盛,阳气大衰,天地之间的阴阳平衡会被短暂地打破,六界之门将会同时打开,时间的顺序也将会被打破,到时候一定会有异象发生。”   甄雪还是第一次听说七星连珠是不祥的预兆。她不禁抬起头来,凝视着商海帆。这一看之下,甄雪才发现商海帆的侧影和萧凌虚很像。   想起萧凌虚,甄雪的心猛然一揪。沉船过后,他就像一阵烟一样,消失了。整整一天两夜,他们既没有找到他的人,也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他死了吗?又或者漂流到了哪里?想到这里,甄雪第无数次望向了茫茫的大海。可是那里只有漆黑的海水,深不见底。萧凌虚啊,萧凌虚,你到底在哪里?你还活着吗?   “给!”闻南走过来递给甄雪和商海帆一人一块巧克力。   商海帆对闻南点了点头,把巧克力塞到了甄雪手里。   “你不要?”甄雪有些诧异。   因为是匆忙逃亡,大家根本没有什么准备。船上唯一的食物就是救生艇上配备的一些压缩饼干之类的食物。这些东西,在上船的时候,闻南就平均分给了大家。由于商海帆是后来才被救上来的,他并没有分到。   “我不饿!”商海帆在船边上坐了下来,“就算我饿了,也不需要吃饼干。我可以抓虾吃!”   “抓虾?在大海里?”甄雪瞪大了眼睛。要在这茫茫的大海中抓虾,对她来说等于是在草地里抓到一只蚂蚁,基本属于不可能的情况。   商海帆微微一笑,取过一个塑料小桶,放进了水中,“我小的时候,住在海边。我的兄长常常会带我到海里抓虾吃。兄长有一种特殊的虾饵,只要将那种饵料放进鱼篓里,等上那么几分钟,海虾便会自动游进鱼篓。”   语毕,只听见“哗啦”一声,商海帆将手从水里抬了起来。甄雪这才注意到塑料桶里已经装了满满一桶的海虾。   “哈哈!叔叔会变魔术!真厉害!真厉害!”同船的五岁小女孩童童看见这一幕,嬉笑着跑了过来,抓住了商海帆的袖子,眼神里写满了崇拜的目光。   商海帆对童童和煦一笑,将小桶递给了她,“给你了!把这些虾分给大家吃!”   “真的吗?”童童瞪大了圆圆的眼睛看着商海帆,有些受宠若惊。   商海帆摸了摸她的头,“真的!”   童童得到“宝贝”别提有多高兴了!立刻提着小桶,跑到了人群中。对她来说,这些虾可是魔法师的礼物!   这下子,甄雪对这个健壮而英俊的商船长算是佩服到了极致。早先,他那惊人的恢复速度,就已经够让甄雪惊奇了。现在他露出的这手抓虾绝技,更是让她彻底服了。   不过,闻南的想法却和甄雪恰恰相反。早在商海帆的身体莫名其妙康复的时候他就觉得他不一般。而现在再看见他这一手凭空抓虾的本事,闻南对他的疑心就更重了。普通人绝不可能放个空桶到水里,提起来的时候就装着满满一桶虾!这个男人一定有问题!   三人站在船头,各怀心事地望着远方。   泛红的海面上波涛越来越猛,前方的几艘救生船如桶浮木一般,被海浪打得左右摇晃。一轮红日从海平面下冉冉升起,不过光芒却不那么盛,仿佛被什么东西吞噬了。   商海帆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轮旭日跳出海平面。突然,他低下头,对甄雪说了一句:“来了,七星连珠!”   他的话音刚落,四周立刻变得有如黑夜一般。红太阳也变成了黑太阳,并且黑太阳的四周呈现出了一圈诡异的银色光环。日头越来越黑,远处的天空也渐渐暗了下来。过不了多久,天空中就出现了七颗硕大无比的星辰。星辰落得很低,犹如伸手便可摘下一般。   商海帆在船上见了这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心头冒出了阵阵寒意,古人说:“黑日七星,妖异之兆!”恐怕有什么不寻常的事要降临了吧!   仿佛要验证商海帆心中的想法一般,船身左右一阵摇晃,没等众人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七星中的排头一颗星竟然蓦地从天幕中坠落了下去,就如流星划过天际一般。待那颗星星陨落之后,海上刹那间就变得阴云遮天,日黑如墨,大雨倾盆;海面下则是异光浮动,犹如在海底放置了几个巨大的火炉,将海水煮得像沸腾了一般,不停翻滚。   就在众人心惊胆战,以为即将有一场大风暴要来临之际。眼前却忽地一亮,竟是云开日出,大雨骤停。一轮红日从云中现出,悬在头顶,又圆又亮,照得海面之上一片血色。   这一阴一晴之间,仅是须臾的时间,众人看得瞠目结舌,以为是天降奇观,纷纷议论了起来。   只有商海帆沉默不语地盯着下方的海面。   借着红日的光芒,他看见不远处的海面上莫名地产生了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旋涡。行驶在前方的一艘救生船被夹杂了两个水涡中间,船体被两股来自不同方向的潜流撕扯晃动。只听见“嘎”的一声巨响,船体被撞了个粉碎。   商海帆惊出了一身冷汗,脱口而出:“麻烦来了!”   2   商海帆的话音刚落,天色竟然又黑了下来。头顶的红日如昙花一现,片刻便转为了暗淡。海天之间失去了日光的照拂,顿时变得漆黑一片。只一会儿的工夫,四下已如夜一般。   船上的人一下子就乱了!每个人都怕得要死,没想到他们逃离了沉船之祸,又遇上了海上旋流,这次恐怕是有生无死了。   见众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闻南大声地对船上的人喊道,“大家别慌!找东西抓紧!”   众人闻言,赶紧抓住了身边的东西。   闻南一只手抓住了船舷,另一只手则揽过了甄雪,大声说:“抱紧我!”   甄雪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了,一下子抱住了闻南。   海面上的旋涡一个接一个,洪波之声如同钟磬共鸣,一波接一波地传出。甄雪觉得自己就像掉进了一个大型的涡轮洗衣机,被转得头眼发晕,身上也是冰凉冰凉的。   “我们得想个办法绕开这段海域!”甄雪对着闻南大叫,“不然的话,我们迟早会被卷进海底,变成碎片!”   闻南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风浪又那么大,他连保持平衡都难以做到,更别说要跳到一旁掌舵了。   海流继续打旋,更大的旋涡正在产生,波涛的怒鸣声震耳欲聋。前方的海面,就像被戳了几个大洞,海水呈螺旋状席卷而来。眼看着甄雪他们的小船就要被卷入其中一个水涡,横遭大难,船头却忽然一偏,往西去了几米,侥幸逃过了一次大海的吞噬。   虚惊之余,闻南抬眼朝船头望去,发现商海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船头,还掌起了舵。他将船只的动力开到了极限,救生船如同离弦的快箭,没命地往前疾行。   侥幸逃过一劫,闻南正准备松一口气,甄雪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怯生生地说:“闻南,水底下好像有东西!”   闻南低头一看,水中似有一个黑色的巨大的物体,正在慢慢上浮。不等闻南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船身猛地一晃,好像有什么东西隐藏在海面下,狠狠地撞了船底一下。   救生船不比游轮,又非铜板护甲,被水下的东西这么一撞,立刻摇晃得如摇篮一般。几个没有抓稳的人立刻被摇进了水中。他们还来不及挣扎,便沉入了水中,就像水中藏着什么吃人的恶魔,无声无息地把他们拖进了水底。过不了多久,暗沉的海水上就泛起了红色的鲜血。看样子那些人是有去无回了!   救生船实在是摇晃得太厉害,甄雪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脚下突然软了,眼睛也开始发黑。她的身子猛地晃动了几下,一下子朝海里栽了下去。   眼看甄雪就要落入汪洋大海,闻南奋不顾身地拽着一根缆绳跃出船去,将她接了个正着。就在这时,船下的海水忽然一阵起伏涌动,救生船随着海水上升之势,被抛到了空中。闻南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而来,便和甄雪一起被甩到了半空之中。要不是他死死地拽住了手中的缆绳,他和甄雪早就落水了。   不过情况也不容乐观!缆绳承受着两个成年人的重量,绷得直直的。再加上狂风的凌虐,绳子的一端不住地和桅杆发生摩擦。照这个情况看来,就算这根缆绳不被崩断,也迟早会被磨断。   果然,只听见“嘣”的一声,缆绳应声而断。   眼看甄雪和闻南向海中坠了下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商海帆放掉了手中的船舵拽住了缆绳的末端,并用脚死死地蹬住了船舷。   船身继续东摇西晃,起伏不定。商海帆的双手都被缆绳磨出了血,但他依然死死地揪着缆绳不敢放手。甄雪和闻南则被绳索悬在半空,随着船身的摆动,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悠来荡去。三人真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要有一个人咬不住牙,便会有人落进海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商海帆他们勉励支撑的同时,一声霹雳从水下传了出来,惊动了海天。紧接着,一道诡异的黑色光芒蓦地击在了海天的交界处,暗红色的太阳霎时变得有些污浊。   商海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样子的太阳,当下便产生了一种恍然的错觉,不免惊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猛地,船身又挨了一下撞。脆弱的小船终不堪强大的对手,如同狂风中的落叶一般,无奈地“飘”回到了本已逃离的旋涡中间。   方才各自为阵的旋涡,已经完全地连了起来,聚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大水涡。海水像从天上而来,无穷无尽地倒入了水洞之中。陷落的海流如一个巨大的吸盘,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并且越到旋涡的中心,吸力越大。   救生船被卷入了乱流之中。船身上下起伏,振幅极大。在船上,想站稳脚根都很困难,更别说吊在船边的甄雪、闻南和商海帆。   一阵猛烈的晃动之后,闻南被甩了出去,“扑通”一声落进了海里。   眼看着闻南被旋转的海水抽进了漆黑的水涡,甄雪急红了眼。她急切地向外探出了身子,凑近水面,往下瞧去。   阴沉的海水旋转翻滚,其中有一股无形的力场,压得人喘息不得。   “闻南!闻南!”甄雪对着水面大喊了几声,心都要急得着起火来。   看见甄雪的姿势,商海帆急得大叫:“抓紧!”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大浪打来,甄雪立刻就被卷进了海里。   冰冷的海水瞬间包围了甄雪,像无数把利刃刀,剜割她的皮肤,让她浑身僵硬。甄雪的双手双脚拼命地在水中划动,可是旋转的海水却如同转盘一样,将她包裹在里面,让她如同轮盘上的钢珠一样,只能顺着水流的转动在海面转圈。   最后一次挣扎着浮出水面的时候,甄雪几乎用尽了全力。就在她几近绝望的时候,一具温热的男性躯体像一件暖和的大衣,包裹住了她。   甄雪回过头,看见了商海帆湿漉漉的面孔。甄雪紧紧地抓住了商海帆,就像抓着救命的木头一样。然而,她也不确定自己还有力气抓多久。商海帆重重的喘气声回响在甄雪的耳际,他的情况看起来也并不好。   两人被回旋的海水慢慢地吸进旋涡中心。四周的海水森森壁立,像一个巨大的玻璃顶棚般罩在他们的头上;而海水下的旋涡,则如万丈深渊,一旦落入其中,定是有去无回。   甄雪的脑子混混沌沌的,双脚只能凭借本能在水中乱蹬。蓦地,她只觉得脚下一实,好像踩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像地面一样。   是错觉吗?甄雪忍不住回头看向商海帆。他的脸上也是惊讶一片。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水下。海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成了一片墨黑,方才还声势浩大的海洞也突然间失去了踪影。   海面下并没有看见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但他们的双脚确实踩着了东西,而且,他们的身体也在上升。巨浪过去,他们竟然已经高出了海面。   甄雪无法判断他们踩到的究竟是什么,只知道那是一个浑身长着黑色珊瑚的生物,至于那个生物有多大,却说不出来。因为放眼望去,海面上已然是一片墨色,穷极目力,竟然望不到边。   “是鱼吗?”甄雪喃喃道。如果真是鱼,那么可以创下吉尼斯纪录了。跟它一比,什么蓝鲸、霸王章鱼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商海帆似乎也有同样的疑问。他蹲下身去,用手摸了摸脚下的生物,竟然让他摸到了坚硬如龟壳一样的东西。莫非是乌龟?   震惊之余,商海帆只觉得一阵劲风迎面扑来,脚下的生物竟然穿破了层层水幕乱流,从海中一跃而起,带着他和甄雪飞上了半空。   甄雪和商海帆紧紧地抓住了怪物身上的珊瑚,根本不敢乱动。恍惚间,只觉得身侧呼呼生风,眼前光色迷朦,亦幻亦真,就像是在穿越一个绮丽的梦境。   没用多久,他们便穿过了云层。和海面上的惊心动魄不同,云层之上一片平静。太阳像一个光洞,刺得人眼睛发晕;白云彩霞,凝滞不动,仿佛唾手可得。四周都是五彩的霞光,如梦似幻。   眼前的景色,真如仙境一般,让人沉醉。可惜,商海帆和甄雪还来不及细细欣赏,便觉得心脏一沉。还没等他们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脚下的生物便带着他们从高空中落下,一同坠入了海面之下……   3   “滴答,滴答……”水滴掉落的声音像响声很闷的闹钟,将商海帆从浑噩中惊醒。   他猛地摇了摇头,记忆忽如海潮般涌向了他。   海水,乱流……隐约记得那个不知名的巨大生物将她和甄雪带入了巨浪翻腾的海中。他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台搅拌机,身体都要被扯成碎片了。混乱中,他和甄雪被激流冲散了。商海帆虽然用尽了全力,想要游向甄雪,但他的身体已经在旋涡中失了重心,脑袋也已经彻底蒙了,五脏六腑都要被搅碎一般,只能随着恶流坠入了无尽的海底。   商海帆睁开眼睛。触目所及是一片黑色的穹顶,离地并不算高,只有十几米的距离。黑色的珊瑚,如一片倒生的森林悬浮在头顶。每一块珊瑚都像黑水晶一样透明,却又兼具了宝石的光华,看起来奇特而美丽。   脚下的海水是那种很暗很暗的绿色,水中有一种会发出银光的鱼。它们成群地浮在水面上,将四下照得一片冷洁。海面上笼罩着淡粉色的迷雾,缥缈虚无,似真亦幻,如临仙境。   商海帆沿着水边走了几步。在前方不远的水边,他看到了甄雪。   她长长的黑发如春天的藤蔓一般搭在胸前。她的身体半泡在水中,身上的礼裙浸水之后,紧紧地贴着她的身体,将她姣好的身材衬托无疑。她安静地躺在水中,白色的礼裙随水飘动。四周的银光如一缕轻纱覆盖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像美人鱼一般。   商海帆一时看得痴了,不禁有些失神,如果不是甄雪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恐怕还要在原地呆站一会儿。   “你没事儿吧?”商海帆淌水而过,来到甄雪面前。   甄雪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水面上的新鲜空气,同时抬眼朝四周看了看,放眼所见,头顶穹庐,珊瑚倒悬,迷雾罩海,万象罗目,竟如仙境一般。   甄雪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前一秒,她还在临死前的绝望中苦苦挣扎,后一秒却天旋地转,突然来到了这个梦境一般的地方。常常听说人临死前会看见一些奇妙的幻境,莫非她现在就是?   商海帆将甄雪从水中扶起来,又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让她披上。甄雪身上湿漉漉的礼服已经变得有些透明,她洁白的胴体在礼服中若隐若现,让他不敢正视。   “这是哪儿?”甄雪将商海帆的外套拢了拢,举目向远处望去。四周的水面宽广纵横,一眼望不到边际。水深虽不及腰间,却带着一股咸腥味儿,应该是海水无疑。莫非他们还在海中不成?   “大概是吧!”商海帆点头认同了甄雪的猜测,“可能是刚才那个巨大的生物把我们拖进了某个不知名的海洋洞穴中吧。”   “海洋洞穴?”甄雪曾在一本地理杂志上看到过有关海洋的介绍。海底的地形和陆地上大致相似,也有山脉、丘陵、洞穴……甚至还有海中海,双重海。只是这些地方全都被茫茫海水所包围,以人类现在的科技水平还不能窥见其全貌。没想到自己在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能掉入一个海洞,并且生存了下来,这当真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只是这海洞之中虽然别有洞天,却仍在深不见底的海洋之中。他们现在虽然逃过了一劫,但在这暗无天日的海底,他们又能坚持多久?一想到自己将要葬身海底,甄雪的心头不免愁云满布。   先前萧凌虚已在‘艾玲’号沉没的时候失去了下落,现在闻南也生死未卜,而她又被困在了无尽的海洞之中,很可能再也出不去了。绝望像脚下的海水,包围了甄雪。她突然有种没来由的预感,这仙境一般的海洞,或许真是自己的葬身之处。   商海帆并不知道甄雪心中的百转千回,他的注意力此刻正集中在前方的海雾之上。初始之时,那海雾白中带粉,虚无漂移,如纱似绸。可是才一眨眼的工夫,那雾气已聚到了天顶,而且颜色和形状也发生了改变。   它不再呈现出朦胧的粉色,反而变得有些发红,从商海帆所在的地方望过去,海雾与水面泾渭分明,涌动的雾气就像从海中伸出的一只血红的爪子,随时准备将靠近它的东西捏个粉碎。   商海帆的心中不免浮现了一丝担忧。这海雾生得如此古怪,只怕会酝酿出未知的灾祸。   正想着,却听甄雪指着雾深之处叫道:“商船长,雾里面好像有东西!”   商海帆急忙睁大了眼睛,看向浓雾深处。在雾气笼罩的海面上他看见一点明黄色的灯火。由于雾气积蓄得很厚,所以商海帆看清那盏灯火的时候,它已经离得极近了。   竟然是一盏桅灯!   还没等商海帆疑心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一艘古旧不堪的海船,就已经从浓雾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眼前。看那艘船的样式,应该不是现代船舶。而且船身也已经严重地歪斜,桅杆折断了数根,船帆也垂落了下来。并且船上除了一盏孤单的桅灯,再没别的光亮。整艘船上死气沉沉,如同一艘古老的沉船。   船身越来越近。当船划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船舷处忽然掉下了一条长长的木梯,商海帆正在纳闷儿这木梯是从何而来,木梯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对着他和甄雪摇手。   当甄雪和商海帆看清船上之人的面孔时,不由得一惊!因为叫他们的人竟然是闻南!   乍见闻南,商海帆是既喜又疑。喜的是闻南大难不死,得以生还;疑的是闻南看见他和甄雪时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古怪。   按理来说,劫后重逢,闻南脸上的表情应该是欢喜、欣慰才对。他应该巴不得自己和甄雪赶紧上船。可是,恰恰相反。船上的闻南脸上写满了着急和惊慌,他的样子看起来,不但不想让他们上船,反而像是要赶他们走。   见状,商海帆并没有急着登上木梯,而是站在原地观察情况。   不过,甄雪可不像他想得那么多。看见闻南,她欣喜若狂,毫不犹豫地奔近了海船。待商海帆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木梯。   商海帆没有办法,只有跟着她一起爬上了船。   4   很快地,两人爬到了木梯的顶端。甄雪把手伸向了闻南,想要他拉自己上来。可是闻南却一反常态,非但不拉她上来,还拼命地挥动着手臂,看起来应该是在向甄雪他们振臂高呼。两人之间已经离得很近了,可是甄雪却一点儿声音也听不见。她愣了一下,还是抓住了木梯的最后一截。   与此同时,和甄雪同在一把木梯上的商海帆感到脚下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晃动。原来是那艘古船在水流的作用下开始航行了,像一条大鱼,破浪而去。   等等!如果商海帆没有记错,四周的水深应该还不到腰际啊!这艘古船虽旧,体积却还是很大的!在这么浅的水里它怎么还能行驶自如?难道不会搁浅?   疑惑间,幽灵般的古船,已经划进了雾中。   甄雪和商海帆爬上了古船。放眼望去,老旧的海船上,灯火暗淡,除了光秃秃的桅杆上悬着的一盏桅灯,四周再没有了其他的灯火。脚下的甲板因为遭到了长期的腐蚀,木头上长满了绿色的青苔。青苔中间又有一层红斑,看起来就好像是不明来由的血渍。   闻南不发一语地站在船头。他见到甄雪和商海帆,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喜悦,反而一脸黑云,“我一直站在船上对你们大叫,让你们不要靠近这里。你们为什么不听?为什么还要上船?”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甄雪不明白闻南的态度为什么会如此冷淡,好像她上船和他团聚竟是犯了弥天大错。   闻南沮丧地摇了摇头,叹息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不应该登上这艘船!这是一艘有来无回的幽灵船!”   闻南的话像一颗深水炸弹,震得甄雪和商海帆瑟瑟发抖。他们不约而同地凝视着闻南,眼神里盈满了疑惑,都在等待他对自己的话做出合理的解释。   闻南当然知道他们在期待什么。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他发现这艘船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出现七星连珠的那天,闻南从救生艇上坠落,掉到了海中。海中的旋涡异常猛烈。闻南只觉得身体浮浮沉沉,脑袋也已经混沌了。他本以为,这回是死定了。没想到,在混乱之中,他竟然抓到了一块破碎的舢板。闻南当然不会放弃这根救命稻草,死死地抓住了它。   闻南抓着那块舢板在旋涡中漂浮了很久,海水很冷,他觉得又累又饿、浑身无力,体温也在一点点地下降,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但他还是一直坚持着,最后他坠入了海中。   也算是闻南命大,他在海水中挣扎了没有多久,便看见了一个海洞。闻南拼尽全力游进了海洞,并在里面发现了一艘船。   那时,海洞里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闻南沿着洞中的海水走了一会儿,水面上渐渐生出了红色的海雾,形成了一线漫长的雾堤。一盏昏黄的灯火蓦地在雾中浮现出来,就像天上的明星一样。   看见那盏灯火,闻南马上振作了起来。他一边高喊,一边拼命地向那艘船游去。大雾越来越浓,那艘船离闻南也越来越近。当闻南游到船边的时候,他忽然发现眼前的大船船身倾覆,桅杆尽断,船上除了一盏明晃晃的桅灯,再没别的光亮。而且船上门窗紧闭,死气沉沉,便如同一艘幽灵船。   闻南不禁冷汗直冒,他马上想转身远离那艘怪船。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甲板上站着一个人,正在对他招手大喊。他虽然听不见那个人在对他说什么话,但看见人以后他完全放心了,也无暇多想,便顺着舷梯爬上了船。   闻南一爬上了船,就立刻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甲板上到处都沾满了斑驳的血迹。那些血迹似乎已经存在了很久,颜色已经干涸发黑了,却还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   闻南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他踉跄一步,一个重心不稳,倒向了身后的船舱。低矮的船舱因为长时间被海气腐蚀,木头已经变得相当脆弱了。只听得“咔嚓”一声,舱门竟然被他撞出一个窟窿来,里面立刻传出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并且还闪烁着点点绿火。   大概有十几秒钟的时间,闻南死死地注视着自己撞出来的大洞一动不动。但过了那十几秒,即便是他这样一个见过了无数血腥场面的男人也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船舱里面,竟然装了满满的一舱尸骨!触目所及,不是破裂的头骨,就是断裂的脊椎骨或是蜷缩的手骨。其中还有许多孩童的骸骨,掺杂在其中,不仔细看,还很难分辨。   这当真是一艘幽灵船!一艘载满了尸骨的鬼船!   “啊!”故事正到惊险的时刻,三人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叫。   大家被吓了一跳,惊然转身,发现之前在救生艇上见过的小女孩童童,一脸惶恐地站在大家后面,小小的身躯不断地颤抖。显然,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听众也被闻南的故事吓坏了。   “童童!”看见女孩,甄雪显得很高兴。童童的父母都在沉船时失去了生命。甄雪和闻南救起了童童,之后,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就把他们当成了“新的”爸爸和妈妈,走到哪里都要黏着他们。救生艇覆没后,甄雪一度以为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葬身海底了,没想到她还活着!   “姐姐!呜……”见到甄雪,童童也很激动。她马上从桅杆后冲出来,扑进了甄雪的怀里,小脸哭得皱巴巴的,眼泪像黄豆一般落下。   甄雪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她紧紧地抱着童童,双手轻轻抚过她的背脊,不住地在她耳边说着安慰的话。她们重逢的样子,让人看了都想落泪。   “真是让人感动啊!”高也感叹着,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大家的样子看起来都很激动,不知是被眼前的景象所感动,还是因为眼前的景象而联想到了自己的亲人,许多人都在流眼泪。   商海帆和甄雪这才发现,这艘船上除了闻南和童童,还有其他的生还者。这真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发现,至少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然而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也有人多的坏处。人多虽然会增长力量,但也会滋生一些不好的东西,比如悲观的情绪,特别是在某些特定的时间,特殊的场合,就像商海帆他们现在的处境。   在众人感动哭泣之后,大家脸上的表情又一个个地变成了惆怅和恐惧。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   商海帆悄悄把闻南拉到一边,询问了原因。   “唉……”闻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解释道,“你们还没上船的时候,我就一直想要阻止你们上来,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因为,这是一艘鬼船!一艘有来无回的鬼船!一旦你上了船,再想要出去,那根本不可能!”   故事又回到了闻南上船的时候。在发现了船舱里的白骨以后,闻南的反应和常人无异,他马上想到了走。于是他定了定心神,开始从原路返回。   甲板就那么丁点儿地方。闻南刚才上船的舷梯就在前方几米,用不了几步就可以走过去。可是,当他走到船边的时候,却根本不见有木梯。他趴在船边四处望了望,发现那截舷梯竟然被挂到了船的后甲板上。   闻南虽然觉得很奇怪,却也没工夫多想,他只想快点儿逃离这艘载满了死人的坟船。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向后甲板走去。   在后甲板,闻南看见了一个敞开的船舱,像怪兽的大嘴,大大地张着,里面还有森森的白骨!又是白骨!后甲板上也有一个装满了人骨的船舱!   在众人感动哭泣之后,大家脸上的表情又一个个地变成了惆怅和恐惧。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   商海帆悄悄把闻南拉到一边,询问了原因。   “唉……”闻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解释道,“你们还没上船的时候,我就一直想要阻止你们上来,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因为,这是一艘鬼船!一艘有来无回的鬼船!一旦你上了船,再想要出去,那根本不可能!”   故事又回到了闻南上船的时候。在发现了船舱里的白骨以后,闻南的反应和常人无异,他马上想到了走。于是他定了定心神,开始从原路返回。   甲板就那么丁点儿地方。闻南刚才上船的舷梯就在前方几米,用不了几步就可以走过去。可是,当他走到船边的时候,却根本不见有木梯。他趴在船边四处望了望,发现那截舷梯竟然被挂到了船的后甲板上。   闻南虽然觉得很奇怪,却也没工夫多想,他只想快点儿逃离这艘载满了死人的坟船。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向后甲板走去。   在后甲板,闻南看见了一个敞开的船舱,像怪兽的大嘴,大大地张着,里面还有森森的白骨!又是白骨!后甲板上也有一个装满了人骨的船舱!   闻南的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他再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一秒,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船边。他低头往下一看,身上立刻起了一层冷汗。船舷边上,空空如也。方才看见的那截舷梯又不见了!   恐惧像脚下的这艘幽灵船,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了闻南的身边。   不过有的人是这样的,当他们面对恐惧的时候会手忙脚乱,六神无主,他们的心绪会完全被惊惶左右,脑袋也会变成一片空白;然而有的人,因为天性使然,或者经历了过多的离奇事件,在最初的惊恐过后,他们还是能比较好地控制自己,并且让大脑在短暂的空白后迅速恢复到思考状态,比如闻南。   在熬过了恐惧的折磨后,他逐渐镇定了下来,并开始试着梳理上船后发生的事情。   他首先观察了自己所在的后甲板。后甲板上的环境和前甲板大致相同,甲板上同样布满了鲜血,而且也是桅杆折断,风帆坠地。甲板后方有一个方形的船舱,在这个船舱的对面,隔着一段甲板有一个略低一些的船舱。   闻南走到那个船舱查看了一番。船舱里赫然是森森的人骨,和前甲板很相似——不!几乎是完全一样!   闻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还记得自己在前甲板那个堆满了人骨的船舱中看见了一些儿童的骨骸,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刻,他的眼前,也有一些儿童的尸骨,并且这些骨骸摆放的位置,甚至形状都和前甲板中的那个船舱一模一样!   莫非自己兜了一圈儿,又回到了原地?不可能!自己明明是从前甲板走到后甲板的!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走错路,闻南决定走回前甲板试试看。他捡了一根手骨,放在后甲板中央,作为标记。然后,他才重新走回了前甲板。   其实船也就那么大点儿,用不了几分钟,闻南就回到了前甲板。桅杆依然是折断的,风帆依然是垂落的,甲板下的洞也依然是存在的——什么都没有改变,只除了甲板中央多出来的那根手骨。   如果说之前发生的一切,让恐惧在闻南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那么现在这颗种子已经生根、发芽了!它长出的枝叶紧紧地缚住了闻南的心脏。   为什么他无法从一艘只有几十米长的海船的前甲板走到后甲板呢?到底是哪里不对?   闻南仔细地回忆了他上船前后发生的事情,突然出现的古船、站在船头呐喊的人影、无意间发现的人骨、忽然消失的舷梯……   等等!他似乎漏了一个环节。   是人!人呢?如果他没有记错,他之所以有勇气爬上这艘幽灵船是因为看见有人在船上喊他,可是他登上船后,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见到任何人影。莫非他之前看到的是鬼影?   这样想着,闻南忽然觉得背脊后面蹿起了一阵又冷又酥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充满了恐怖的东西,正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接近他……   5   闻南完全沉浸在他的回忆中,他的情绪也被那些恐怖的回忆感染了,所以他说着说着,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站在不远处的高也听见他们的谈话,走了过来。   他一脸笑容地插嘴道:“闻先生说的恐怖的东西莫非是我?”   原来,那日出现在闻南身后的人正是高也。他比闻南早了一会儿来到船上,当时也和闻南一样,在前甲板和后甲板之间徘徊找路。他看见闻南的时候,以为他能救自己,所以拼命地向他挥手,没想到闻南误以为那是让他上船的信号,反而爬上了这艘幽灵船。   当然高也并不是最早来到船上的,比他早的还有三个人。   最早上船的是两男一女。   陈杰克,游艇上的健身教练。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他的外表看起来,绝对是猛汉一类的。但是他一开口说话,马上就会破坏这种形象。因为他不但是娘娘腔,说话的时候还会习惯性地翘起小指,让人鸡皮疙瘩直冒。   和陈杰克一起上船的中年妇女叫Miss朱。人如其名,面似八戒,腰圆体胖。据说,陈杰克是她的私人健身教练。不过从他们暧昧的样子看起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恐怕真的很私人。   还有一个人就是闻南一直在寻找的费思明。他上船之后就一直缩在一边,很少和别人交流。   除了他们三个,其他人都是在闻南上船之后才来的。截至到甄雪和商海帆登船,船上总共有十六个人。不过这个数字会不会改变,还无从知晓。   “现在怎么办?商船长?”高也问商海帆。在他看来,海洋上的事请教他是最合适的了。   “先四处看看吧!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商海帆思考了片刻说,“据我所知,有的海船,特别是年代稍远一点的,会在甲板上设计一些类似于迷宫的机关,为的就是当海盗来袭的时候作防御用。我看这艘船的样子并不像是现代船舶。或许船上设有类似的机关也未为可知!”   毕竟是专业人士的言论。商海帆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暗暗地松了口气。是啊,机关,他们怎么没想到呢?一定是这样的,他们才会在甲板上绕圈子。只要找到了那个机关,他们就能离开这艘鬼船了。甚至有的脑子转得快的人已经在盘算着要利用这艘鬼船逃出外面那个无边的海洞了。   于是,在商海帆的指挥下,众人开始在船上大张旗鼓地搜索了起来。   众人干得热火朝天,商海帆却蹲在地上,盯着一堆朽木发起了呆。   闻南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问到:“有什么发现么,商船长?”   “我觉得这些上面的纹路有些不一样。”商海帆说着,抓起了一根朽木,凑到了眼前,仔细端详了起来。他盯着那根朽木看了一会儿,把它摆到了一边。然后他弯下腰在船舱中寻找了一阵,又捡起了一根朽木瞧了起来。   闻南刚想开口问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忽然发出一声低呼,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有字!这些木头上有字!”   果然如商海帆所说,他手中的朽木上密密麻麻地刻着一些文字,每个字只有指甲壳一般大小,而且看那些字的字体,并不是现代通用的楷书或者行书,倒像是一些年代很久远的古代字体。   “是秦篆啊!天啊,这些可是秦代的木简啊!”发出惊叫的是廖正阳。他刚好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看见了商海帆手中的朽木。   “先生说这些木头上写的是秦篆?”   “可不是吗?”廖正阳解释道,“在纸张发明之前,古人用于记载文字的材料五花八门,包括甲骨、青铜、陶器等等。不过,到了秦代,特别是秦始皇统一了文字和度量衡之后,文字的载体逐渐趋于了统一,主要是缣帛、竹简和木简。因为缣帛的价格过于昂贵,所以竹简和木简较为通用。如果我没看错,你手中这片腐木便是一片木简的残片。”   “先生能看懂木简上写的什么吗?”   “给我一些时间,应该可以。”   商海帆闻言,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那太好了。说如果我们能把所有刻字的木片都找出来,说不定能知道这艘古船的来历!甚至我们还有可能从中找出逃离这个海洞的方法呢!”   商海帆的想法和廖正阳一拍即合。两人马上把它们的发现告诉了大家。众人也觉得他们的提议可行。   于是大家商议了一会儿,便决定对这艘船进行一次地毯式的搜索,看看能不能找出更多刻着文字的木片。   虽然有的人极不情愿碰那些肮脏的朽木,比如Miss朱,她一摸那些肮脏的木片就干呕不止。不过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谁不听指挥,相当于和众人对着干,那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在众人的白眼和咒骂声中,Miss朱也只能硬着头皮把一根根腐木拿到眼前仔细查看。   船上的朽木堆成山,数目巨大,再加上这些朽木多数已经开始腐烂了,即使上面有字也不容易看出来。   排查耗费了大家非常久的时间。其间大家如果肚子饿了,商海帆就会为大家捕鱼来充饥。好在船下的海水虽浅,里面却有无数的鱼儿供人食用。   由于洞中没有白天黑夜的区分,所以大家都用吃饭来计算时间。总之,当大家吃了七顿饭之后,全部写有文字的朽木,都被找了出来。   然后,又花了三顿饭的时间,在廖正阳的努力下,那些在朽木上尘封了千年的秘密终于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刻下这些文字的是一个谜一般的人物,他是纵横家鼻祖鬼谷子的关门弟子。他博学多才,通晓辟谷、气功、修仙,武术、医学、天文、航海等知识,且同情百姓,乐于助人,在沿海一带民众中名望颇高。此人于始皇登基前后来到秦国,成为当时名噪一时的方士。后来,他被始皇派往东海,求仙采药,一去不返。   有人说他到了东海的一个小渔村,见那里民风淳朴,夜不闭户,于是便留了下来。   也有人说,他此去一直到了琉球(日本),成为了日本历史上第一位天皇,神武天皇。至今在日本的歌山县新宫市还有他的墓和神社,每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人们都会祭祀他。   还有人说他出海之后,便不幸遇到了海难,从此便葬身大海。   时至今日,他的东渡去向还是一个未解之谜。   徐福!秦朝第一方士徐福。这些朽木上的文字竟然是他所刻!   当廖正阳宣布这个结果的时候,闻南和甄雪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他们的脑海中同时浮现了一个名字——萧凌虚,如果他看见了朽木上的这些文字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可是他现在在哪儿呢?   感叹间,廖正阳已将朽木上的文字翻译了出来。这段文字记录了一段被掩埋在时光中的历史。它的出现使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到了深深的震惊之中。   徐福是鬼谷子的徒弟。鬼谷子当年在洞府修仙的时候,偶然得到了一卷无字天书。鬼谷子曾将天书授予徐福观看。徐福每次读书,当晚都会梦见一个铜头铁额,六臂八脚的悍将。他在梦中反复地哀求徐福,要徐福去找他。   徐福把这件事告诉了鬼谷子,并表达了他想去寻找梦中将领的愿望。鬼谷子知道后,阻止他说:“你这个梦是不详的征兆啊!你千万不要去找梦里面的那个人,如果你去了,一定会有灭顶之灾。”从此,鬼谷子便不再让徐福阅读天书了。   不读天书之后,徐福的噩梦并没有如鬼谷子所说的终结了,反而愈演愈烈。梦中那个悍将就像魔鬼一样,缠着他。徐福实在不坎折磨,便背着鬼谷子,将无字天书盗走了。   看到此处,廖正阳惊得叫出了声:“相传,鬼谷子修仙之时曾得到一卷无字天书。他有一天点灯夜读此书,发现书卷上竟闪着道道金光,一行行文字跃然纸上。鬼谷子细细读来发现这是一部纵横家的书,尽讲些捭阖、反应、内楗、抵峨、飞钳之术。共十三篇。鬼谷子读完这十三篇,觉得有些困了,就去睡觉了。   “到第二天他再读这本书的时候,发现书上的内容竟然变成了兵法。第三天是致富养殖的方法,第四天是养性修真的大法,第五天是推命相面术……鬼谷子自从发现了无字天书的奥秘以后,每夜读一遍,每次一部新书,治国安邦、天文地理、星命术数、丹药养生,无所不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鬼谷子视为珍宝,爱不释手。”   众人被廖正阳的故事吸引了,纷纷看向了他。   只听廖正阳继续说:“这就是民间流传的鬼谷子夜识无字天书的故事。因为这个故事过于富有传奇色彩,所以历史学家只把这个故事当做了传说来说看待,并没有把它当成事实。现在,鬼谷子的弟子徐福竟然提到了这本天书,并说是他把天书盗走了,这真是一个爆炸性的发现啊,就不知道徐福后来将这天书带到了哪里?”   听廖正阳这么一说,大家也觉得挺好奇的,纷纷询问他后面的内容。于是在众人的催促下,廖正阳接着往下翻译。   徐福带着无字天书下了山,他先到了齐国,再到秦国,辗转了十数年。那个噩梦还是没有结束。秦始皇二十八年,嬴政让徐福入海去替他寻仙。徐福请嬴政赐了他数千童年童女,趁机带着他们出海去寻找梦中的那名悍将了。①   木简上的记载到此就完全结束了。除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历史以外,木简上并没有任何与这艘幽灵船和这个该死的海洞有关的内容。这对大家的处境没有一点帮助,甚至使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我们恐怕要死在这里了!” 金老三满脸惧色地说。他是一个珠宝老板。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了众人的附和。船上的木简曾经让众人燃起过生的希望,然而当你希望过一次,再陷入失望,那样的感觉就像再婚失败,很难让人再相信婚姻。众人都大失所望。一时之间,恐惧和绝望的气氛,笼罩了整艘船。   只有廖正阳的脸上露出了大喜过望的表情,他还在津津有味地研究着木简上的刻字。对他来说,发现真实的历史的那种喜悦已经远远冲淡了他对死亡的恐惧。   商海帆走到廖正阳身边,蹲了下来,“廖先生,还有什么发现?”   廖正阳抬起头,眼中全是兴奋的光芒。   “惊叹!真是太让人惊叹了!徐福的东渡的缘由一直是个谜。史学界对此大致有两个猜测:第一种是他为秦始皇求长生不老药,因而东渡;第二种则说秦始皇坑儒之后,徐福深感恐慌。为了逃避可能的灾祸,他以求药为名趁机逃走。现在看来,这些猜测都是错的!如果我能把这些木简带出去,恐怕整个史学界都会炸开锅吧!”   廖正阳正说得起劲儿,甲板的那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   ① 秦始皇二十八年(公元前二一九年),秦始皇泰山封禅之后,方士徐福上书说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上有仙人居住,可以求得长生不老药。始皇于是给了徐福童男童女三千,金钱、百工以及大船,让他出海巡药。此记录可参见《史记?秦始皇本纪》。   第十四章 扑朔迷离   1   “陈杰克,你他妈竟然偷水?”方勇一把抓住陈杰克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我,我没……没有!”陈杰克努力地想辩解,却因为口中含着水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了?”闻南听见争执声,朝那边走了过去。商海帆也站了起来,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童童指着陈杰克说:“这个叔叔偷水喝!他坏!”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顿时喧哗了起来。虽然海洞之中有充足的鱼虾供人食用,可是淡水却是稀少之物。船上唯一的饮用水还是大家用洞顶的黑色珊瑚上滴下来的水凑出的一缸清水,放置在甲板下面的船舱里。   为了保证众人的饮水,上船的时候,大家就曾经规定过饮水的时间,还有饮水量。每个人在每天的第一顿饭前可以分得四分之一矿泉水瓶的水。这些水就是这个人一整天的饮用水。其他时间,任何人如果要多饮水,则要征得半数人员的允许才行。这个规定就连只有五岁大的童童都在遵守。现在陈杰克竟然背着大家偷水喝,自然引来了众怒。   本来大家看过那些木简后心情都很郁闷,无处发泄,现在倒好,陈杰克“主动”成为了箭靶!大家立刻把他围在了中间,看起来要将他生吞活剥一样。   如果不是闻南出来替他解围,陈杰克很有可能要被揍了。   “有话好好说。武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闻南厉声说。   方勇重重地哼了一声,松开双手。陈杰克踉跄退了几步,迎面摔在地上,半颗门牙立刻被磕了下来,满嘴是血。   看见情人被打,Miss朱摇着她的丰臀跑过来,狠狠地撞了方勇一下,“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两口水吗?我买还不行吗?”   说着,她将手上的金戒指取下来,甩到了地上。   方勇愤怒地捡起地上的戒指,一下子扔到了水里。他轻蔑地对Miss朱说:“朱——阿姨,在这种地方就别把你骗小白脸的那套拿出来!”   方勇刻意把“朱”字说得很重,又叫Miss朱阿姨,明显是在讽刺她。   Miss朱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住了方勇的领子。方勇也不甘示弱地抓住了她的手臂。眼看两人就要大动干戈,闻南走到了两人中间。   “住手。”闻南大声地说。   两人都没有反应。   “我说住手!”闻南声色俱厉。   方勇犹豫了一下,终于放开了Miss朱。Miss朱冷哼了一声,也放了手。   闻南走到陈杰克面前,把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把你偷的水拿出来。”   “没,没了。”陈杰克支支吾吾。   闻南眯起了眼睛,用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盯着陈杰克,说:“或许我该搜一搜。”   “不,不。”陈杰克赶紧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形状奇特的矿泉水瓶,里面还有一口没喝掉的水,“我只喝了一小口,我实在渴得受不了了。”   “要是再看到你偷水,我就把你扔到水里喂鱼!”方勇大声地说。   话音刚落,立刻得到了众人的附和声,其中还夹着几声恶毒的诅咒。   这种不和谐的气氛不免让闻南觉得有些担心。随着日子的推移,水缸里的水在一天天地减少,可是离开这条幽灵船的方法却始终没有找到。依照现在的情形,当水尽粮绝的时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闻南记得他曾经看过一部电影,说一群军人逃到了一个别墅里,当粮食和水都吃干喝净以后,他们竟然想到了吃人!而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别墅里的那个小女孩……   想到这里,闻南不自觉地看了童童一眼,立刻战栗了起来。如果事情真的演变到大家开始抢水的地步,那么这个父母双亡的小女孩,一定会变成最容易下手的目标。   正在闻南忧心忡忡的时候,高也发话了:“为了避免偷水的事情再发生,我提议从现在开始,大家轮流看守水缸,不到固定的时间,任何人不得靠近那里半步!当然,换岗的时候,大家也要一起确定水缸里的水有没有减少。如果看守的人偷喝的话,那么他三天以内就不能再分到水。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什么异议?”   虽然大家对高也的提议不是完全满意,但在非常时期也只能用非常的办法了。因为众人知道,陈杰克的事绝对不是一个个例。如果大家再找不到出去的办法,第二个,第三个陈杰克很快就会出现。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呢。   所以,大家咕囔了几句,还是接受了高也的提议。   看水的工作随即展开,先是高也和闻南各自看管了一个班次。等大家睡下以后,这项责任落到了甄雪头上。   2   甄雪打开甲板上的舱门,下面是一条很短的木楼梯,但由于海洞里照明本来就不足,光线并不能照进楼梯里。因此,在甄雪眼前出现的是一条隐没于黑暗之中的梯道。   甄雪拿出从闻南那里借来的打火机,点燃了,慢慢地走下了楼梯。水缸就在楼梯的下面的船舱里。   船舱比甄雪想象中要宽敞得多,应该超过了四十个平米了,不过却较为低矮,大概只有两米左右,虽然这样的高度不会让人碰到脑袋,但是却会让人觉得很压抑。   借助打火机发出的微弱光线,能看见这里除了一个水缸外,空无一物,只有四面木墙,墙上有油灯,却因为年代久远早就不能用了。   船舱里的的空气十分混浊,且墙上和地板上长了不少的苔藓,并不方便行走。甄雪找了一会儿,从水缸后面找到了几块木板。这些木板一层一层地堆叠在了一起,最上面的一块被擦得十分干净,许是上一个看守水缸的高也临时制作的椅子。   他还真是有心。甄雪想着,在木板上坐了下来。她的背刚好可以靠在水缸上,也算是个凑合的椅子了。坐定以后,甄雪就熄灭,她必须省着点儿火,以做他用。   火机熄灭后,黑暗像个暴君,一下子统治了四周。   甄雪在黑暗中默默地待着。四周静得只剩下了她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人的感觉系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它总是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当一种感觉不能发挥作用的时候,其他的感觉就会变得敏感起来。   在视觉不能发挥作用的情况下,甄雪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以往难以注意的声响,也在这无边的黑暗中被放大了数倍。   “咚,咚……”似乎有某个很有规律的响声在甄雪的头顶响了起来。那声音很小,很小,就像是隔着木板传来的。   或许是甲板上有人在走路吧。要是在以往,这样的声音是再正常不过的了,甄雪根本不可注意到。不过在这黑暗而又封闭的船舱里,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声音引起了甄雪极大的关注,她甚至开始侧耳倾听起来。   甄雪倾听着那个低沉而模糊的声音。那个声音似乎很不规律,时常变换节奏,不过,可以确定,那确实是阵脚步声。甄雪不知道发出声音的那个人为什么要在甲板上走来走去,不过听起来他似乎正在朝自己走来,因为那个脚步声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   转瞬间,船舱的门“咯吱”一声打开了,好像有一个人趁着黑暗,悄悄摸了进来。   “谁?”甄雪开口问道。可是她的问话好像被无声的黑暗吞没了,她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音。那人好像并不打算和她说话,继续移动着脚步。   甄雪不觉有些奇怪,她赶紧拨动了火机的滚轮,可是那个火机却在这个时候没有气了,她怎么打也打不着。   “谁?是谁进来了?”甄雪盯着黑暗的前方,再次问道。   船舱里的脚步声稍微停顿了片刻,好像在思考什么。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甄雪的心头,说不清道不明的,惹人难受。甄雪匆忙站了起来,想要凭感觉靠近黑暗中的那个人。可是她刚刚迈出一步,那个人就猛然冲向了她。   然后只听“哗哗”的一阵水声,甄雪感到一滴水珠落到了脸上。   猛然间,她明白过来了。那个人是要偷水。   强烈的愤怒感铺天盖地地朝甄雪压来。她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一个跨步冲向了水缸和那个汲水的小偷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黑暗中发出了一声闷响,应该是瓶子一类的东西滚落在地上的声音。   这一下,甄雪更确定那个人是小偷了。她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臂,然后她摸到了那人隆起的肌肉和手臂上浓密的汗毛——是一个男人,一个健壮的男人。   “你是谁?”甄雪愤怒地问道。   那人没有回答甄雪的问题,也没有试图挣脱,甄雪能感到他的手臂在不住地颤抖,或许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抓住,一时间没有了主见。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甄雪仿佛听到从她身后传来了一阵模糊的声音,就像什么东西在地上淌过。   不过,有了手上抓着的小偷,这个声音显得微不足道,它既不能勾起甄雪的兴趣,也不会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抓住手中的男人,厉声问道:“说!你是谁?为什么到这里来?不然我就把你交出去了!”   或许是甄雪的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男人忽然开始用力地挣扎。甄雪是一介女流之辈,当然拗不过他。用不了几下,男人就从甄雪的钳制中解脱了。他开始慌乱地在黑暗中逃离。   “站住。”甄雪当然不会任由他逃跑,她立即追了上去。   然而,甄雪才跨出几步,又突然顿住了,心中实在大为惊诧——因为就在这一刻,毫无疑问,她确实听到了一个声音,微弱,迅速,拖得很长,分明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迅速地流过。   “啊——”突然间,黑暗中传来了一阵男人惨叫的声音,清晰、悲戚。其中还混合着某种奇怪的声音,就像有液体在流动。   甄雪惊得魂飞魄散,她想要寻着声音跑过去,可是四周实在是太黑暗了。她就像一个刚刚失明的人一样,根本不知道怎样才能在黑暗中找到方向,而地上又到处都是湿滑的青苔,没跑几步,甄雪就被滑到在地。   那个诡异的声音就像地狱里的岩浆,发出了沸腾的声音。甄雪感到黑暗中似乎有某种液体缓缓爬上了她的手臂……   “咯吱——”船舱的门缓缓地张开了一道口子,商海帆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看见甄雪躺在楼梯的末端,头靠在墙壁上沉沉地睡着。她的眉宇紧紧地攒在一起,浑身上下都是冷汗。她似乎做噩梦了。   “甄小姐,甄小姐。”商海帆轻轻地摇晃着甄雪的身体。   “谁?谁偷水?”甄雪惊叫着从梦里醒过来,看见了商海帆近在眼前的脸。   “没有人偷水。你可能是做梦了。”商海帆凝视着甄雪,柔声说。   甄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因为四周太黑,她竟然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睡着了,还做了个噩梦。甄雪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不良的睡姿让她浑身的肌肉都像被注入了乳酸一样,酸疼不已。   “我的时间到了吗?”甄雪问商海帆。   “还没有。”   “那你怎么现在就来了?”   “我是男人,多看一会儿没什么关系。”。   商海帆的话十分体贴,每个女人听见了,都会觉得心头很甜,甄雪也不例外。不过,她并不想破坏大家定下的规矩。“那可不行,要是Miss朱知道了,肯定不愿意。”   “放心,我不会告诉她的。”商海帆将甄雪拉出了船舱。“上去吧,甄小姐,好好睡一觉。”商海帆冲甄雪摆摆手,走进船舱,关上了门。   3   轮流看管水缸的方案确实让大家安心了许多,如果没有那个意外的话。   所谓的意外就是意料之外,破坏正常秩序并引起混乱的那些事情,比如一个大活人的突然失踪。   陈杰克的失踪是Miss朱最先发现的。她睡了一觉,爬起来的时候,情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急得又哭又闹,四处寻找,可是找了许久也不见。最后还是童童在水面上发现了陈杰克的衣服。陈杰克的衣服和鞋子一整套地漂在水面上,可他的人却并不在衣服里。   “你杀了他!一定是你杀了他!” 悲痛之余,Miss朱把矛头指向了之前和陈杰克有冲突的方勇,“你说过的,要把他扔到海里喂鱼!”   “我是这么说过!不!我是说如果他再偷水的话,我会把他扔到海里喂鱼!”方勇急得大叫,“再说了,现在只看见了他的衣服,还没有看见他的人!如果他只是把衣服脱掉扔进了水里呢?”   “你胡说!平白无故的他怎么可能把衣服脱掉?肯定是你!你已经把他推下海了!” Miss朱抓着方勇的衣领,使劲地拉着,脸上肌肉抽动,狰狞得可怕。   方勇当然不甘心被Miss朱指责,他也顾不得别人会不会误会,死命地拽着Miss朱不肯松手。两人随即扭打在了一起。   “你们别动手啊,有话好好说。”看见两人大动干戈,高也忙上来劝架。   两人却没有听他的话,反而越扯越凶。   Miss朱以前练过摔跤,方勇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没有几下,她便把方勇狠狠地推到了地上。   事情的转折也就发生在那个时候,当方勇踉跄着倒在地上的时候,只听见“砰”的一声,一个形状奇特的矿泉水瓶从他身后滚了出来。   看见那个矿泉水瓶,Miss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她突然捡起了那个矿泉水瓶,歇斯底里地对方勇大叫了起来:“是杰克的水瓶!你这个骗子!你还敢说杰克不是你杀的?”   方勇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他急切地辩解道:“不!不!我不知道那个瓶子是哪里来的!”   然而,这番急迫而又毫无根据的说辞在旁人看来,只不过是一些苍白无力的狡辩。大家交头接耳了一阵,都站在了Miss朱这一边。   “骗子!”   “杀人狂!”   “凶手!”   方勇的脸憋得通红,急忙解释道:“不是!我真的不知道那个瓶子是哪里来的,你们要相信我啊!”   方勇的辩解对他此刻的处境非但一点儿帮助也没有,反而被看做了心虚的狡辩!大家更加愤怒了。马上就有人站出来要揍方勇。要不是闻南和商海帆拦着,恐怕方勇就这么被大家打死了也不无可能。   “好了!”一旁的高也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提高了声量,才压制了众人的怒火,“现在看来,方勇确实有杀死陈杰克的嫌疑。不过仅仅是嫌疑!我提议,在确定他的罪行之前,先把他看管起来。如果我们找到实质性的证据证明陈杰克确实是他杀的,到了那个时候大家再来集体决定怎么处理他,怎么样?”   高也的提议立刻引来了众人的议论。他趁热打铁地说:“在现实社会中,警察如果抓到了犯罪嫌疑人,一定也是先收监候审,然后再定罪。我们现在的处境虽然有些特殊,但我们却可以沿用现实社会中的一些合理的方法和程序来处理纠纷。毕竟这些东西是我们这些人已经认可的,不是吗?”   “我同意!”闻南最先支持了高也的提议。他也觉得因为一次简单的冲突和一个矿泉水瓶就把方勇定为凶手,实在是太草率,他想再调查一下这次事件。   “我也同意!”一直沉默不语的费思明也对高也表示了支持。   他们两人表态后,甄雪和商海帆也支持了高也。   高也的话本来就有说服力,再加上目前在人群中威望极高的商海帆和闻南的支持,高也的提议马上就得到了全票支持。   在高也的建议下,方勇被捆绑之后,关进了放水缸的船舱,由看管水缸的人代为监管。   黑夜还是白天,这并不重要。对于身处在幽灵船上的十六——不,现在是十五个人来说,睁着眼睛的时间就是昼,而闭上眼睛的时间就是夜。   此刻,十五个人中,十一个人都在闭目睡眠。剩下的四个人中,方勇因为背负着杀人嫌疑而被绑在了水缸旁边,高也则在一旁看管着他和水缸,至于另外的两个人——闻南和甄雪,则在小声地谈论着陈杰克失踪的事情。   “我觉得方勇并没有说谎。”闻南把手枕在脑后,轻轻地说。   “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还记得高也今天说服大家的时候说的那段话吗?”   甄雪点点头。   “老实说,高也的话提醒了我。我们现在虽然身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海洞里,但我们却仍然可以用现实世界中的方法和程序来办事。”闻南转过头来,看着甄雪,“如果现在我们没有被困在这艘幽灵船上,而是在现实社会中,发生了方勇的案子,你会认为他是凶手吗?”   “大概不会吧!”甄雪思索了一阵,坦率地回答。   “说说你的理由!”   “首先,大家普遍怀疑方勇是因为他和陈杰克早先时候发生过冲突。但我的理解却恰恰相反。两人之间的冲突明显是方勇占了上风,他没有理由在得势之后还对陈杰克不利吧?这也太不合情理了!”   “说得有理,继续。”   “如果说方勇是为了抢陈杰克的矿泉水瓶而杀死他的,那就更说不过去了。方勇和陈杰克早先就发生过冲突了,谁都看得出来,陈杰克只是绣花枕头一包草,空有满身的肌肉,却根本不是方勇的对手。方勇想要那个矿泉水瓶只要抢过来就行了,根本不用杀人吧?”   “有没有可能是方勇在抢水的时候失手把陈杰克杀死了?”   “好吧,就算方勇真的在抢水的时候失手将陈杰克打死,并将他抛尸于水上,那么他为什么要留着陈杰克的矿泉水瓶呢?我觉得这太不合情理了。如果是我,我要么会把陈杰克的水喝完再把瓶子丢了;要么就是把瓶子里的水倒出来,装进我自己的瓶子里。总之,我肯定不会留着陈杰克的瓶子。这样做实在是太危险了,搞不好就会被人发现。就像方勇一样。”   甄雪顿了顿,接着说,“而且陈杰克现在到底是不是死了,也还不能妄下定论。毕竟,我们只看见了他的衣服,并没有看见他的尸体……”   “等等!”话到此处,闻南突然打断了甄雪,“你说到只看见了衣服,没有看见尸首,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东西!你还记得在‘艾玲’号上出现过的血降吗?”   闻南的话如一记猛鞭打入了甄雪的脑海。她震惊得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那个凶手也在这艘船上?”   “唉……”闻南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自从登上了这艘幽灵船,我就总有种强烈的感觉。我感觉他也在这里,在船上的这些人中间。”   又是一记猛鞭打来,甄雪不由得感叹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糟糕了!那个人的手段不是常人能应付的,我们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该死!”闻南低咒了一声,“如果萧凌虚在这里那该多好!”   提及萧凌虚,两人的心口不约而同地一扯。之前,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两人被接踵而来的麻烦包围着,似乎已经暂时忘记了这个陪伴了他们近三个月的名字。如今,当闻南在不经意间提及这个名字的时候,两人的心间就像有一个旧伤口被揭开了一般,流出了疼痛的脓水。   萧凌虚你在哪里?甄雪和闻南无声地问着,感觉他们牵挂的那个人就像这海洞的出口一样,似乎永远也找不到了。泪水模糊了甄雪的视线,愁云爬上了闻南的眉间,而那个谜一样的男人,他的生死,仍然是个谜。   就在闻南和甄雪伤感万分的时候,他们身旁忽然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两人抬头望去,发现商海帆正蹑手蹑脚地走过他们身边。   “你起来干什么?”闻南突然的问话把费思明吵醒了。他在半梦半醒之间骂了他几句。   商海帆小声地替闻南赔了几声不是,然后他转向闻南和甄雪,悄声说道:“我起来方便。你们呢?怎么还不睡?”   “就睡了。”闻南回了他一句,拉着甄雪躺了下来。他可不想自己和甄雪的对话让别人听见。真凶很可能就混在船上的这些人中间,商海帆也脱不了嫌疑!   商海帆见闻南不想理他,也不多问,赶紧办自己的事情去了。   很快,梦境访问了所有人。   4   甄雪站在船舱口。在她的下面是一条狭窄的楼梯,楼梯口坐着一个男人。   他的刘海很长,遮住了半边脸,再加上光线不明,甄雪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孔。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下,两只脚奇怪地盘交在一起。   “你是谁?怎么坐在这里?”甄雪问他。   男人没有说话,沉默地坐在那里,就像一块石头。   甄雪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她缓缓地步下了阶梯,走向他。   “嗯——”男人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闷哼,就像野兽的咆哮。   甄雪战抖了一下,全身上下立刻起了一阵寒意。她感觉她全身的汗毛全都在男人的那声低咆中站立了起来。   甄雪惊惶不安地看着那个男人的侧脸。感觉他的面孔看起来好像很熟悉,她忍不住走到了男人的身边,拽住了他的胳臂,想把他拉起来,看看他的脸。   “你到底是谁?”   甄雪扯了扯男人的胳臂。她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男人却突然倒在了地上,身上像喷泉一样哗哗地流了大量的鲜血。   震惊像一把大锤,将甄雪钉在了原地。有那么几十秒的时间,她就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黏稠的液体喷洒在地上。她的瞳孔里瞬间便塞满了猩红的颜色。   然后,过了那几十秒。恐惧立刻像飓风一样席卷了她的心,摧毁了她所有的理智。她的手脚一下子就软了。她像张白纸一样软软地落在了地上。   “救我……救救我……”眼前的男人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好像正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痛苦的人用尽了全力才发出的呼救。   甄雪愣愣地看向了男人,这才发现他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满了一股一股的血液,那些血液就像寄生的植物一样缠住了他的身体,好像要将他拖入某个暗无天日的深渊。   “救我……”男人苦苦哀求。他的声音是那样的熟悉,虽然甄雪一直无法看清他的脸,但她有一种感觉,她认识那个人。   “快!把手给我!” 甄雪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男人的手。   一阵刺骨的冰冷瞬间传遍了甄雪的全身,男人的手指冷得就像放在冰柜里的尸体。甄雪“啊”地惊叫了一声,手不由地往回一缩。男人的手就这样从她的掌中滑落了出去。   “救我!”男人绝望地叫着,将手伸向了甄雪。   甄雪紧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手再次伸向了他。   就在这时,只听见 “咣当——”一声巨声,甄雪的梦境被无情地赶走了。   她惶恐地睁开了眼睛,还没有缓过神来,又一声尖叫传了过来,比刚才那声巨响还要惊人。   “怎么回事儿?”这阵刺耳的响声把所有人都吵醒了。大家全都爬了起来,往巨响发出的地方望去。   当众人反应过来声音传出来的地方是放置水缸的船舱时,顿时炸开了锅。大家还以为是有人偷水,马上怒气冲冲地赶了过去。   可是当他们愤懑地拉开了船舱门时,却看见装水的水缸已经报废了,清水白白地流了一地,高也躺在水中,满头都是血。他的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中了,脸上的表情扭曲而惶恐,就像戴着一张恐怖的面具。   而另外一个本该出现在现场的人此刻却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一根孤单的绳子,像一条死去的小蛇一样躺在地上。   众人赶紧将高也救了起来。甄雪对他实施了必要的急救后,他终于清醒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高先生?方勇呢?”甄雪撕下礼服上的一片布帮高也包扎伤口。她的问题显然代表了大家的心声。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高也,等待着他的回答。   高也捂着流血的头说:“大家去睡觉后,我一直守着方勇和水缸,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后半夜,不,应该说大家睡了很久以后,我突然听见费先生大声骂了几句脏话。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走上甲板看了看。没想到费先生只是在说梦话。我放下心来,走回船舱,却发现方勇不见了。我感到十分奇怪,就走到绑他的那个地方看了看。我刚弯下身子,脑袋上就突然挨了一下。之后我就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大家就都在这里了。”   高也说话的时候,闻南将现场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只见他在一个地方蹲了许久,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过他并没有明说,而是走过来问高也:“高先生,你能不能试着回想一下,从你听见费先生的说话声,到你被打昏这中间大概经过了多长时间?”   “这个……”高也回忆了一下,说,“应该是非常短的一段时间,不超过五分钟吧。没有戴表,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可以保证,我只离开了一小会儿!”   闻南沉思了一阵,转过身,对大家说:“打昏高先生的人就是方勇!”   此话一出,人群中马上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叫声。   闻南伸出手在空中挥了一下,示意大家安静。   只听他解释道:“就如大家所见,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船舱只有一个入口,就在甲板上。也就是说打昏高先生的人如果是从外面进来的,他只能从那个入口进入到船舱里。但那个时候,我们全都在甲板上睡觉,谁也没有起来过,更没有任何人进入过船舱!也就是说,凶手不可能是从外面进入船舱的。”   听到这里,大家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觉得闻南分析得有道理。只有甄雪的脸色一沉。她记得很清楚,费思明说梦话的时候,商海帆曾经起来上过洗手间。但是当她想提醒闻南这一细节的时候,闻南却抢先一步说道:“既然打昏高先生的不可能是从船舱外面进来的人,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个人本来就在船舱里!”   “是方勇!”   “就是方勇!”   “方勇这个狗娘养的,杀了陈杰克不说,还打伤了高先生!”   闻南的推理颇有些道理,很快便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在众人的带动下,一些本来存有疑虑的人也把方勇当成了罪魁祸首。就连五岁的童童都在大人的感染下开始声讨起方勇来:“那个叔叔砸坏了我们的水缸!他坏!”   闻南将大家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他趁热打铁地说:“方勇虽然打昏高先生逃跑了,但有一点他却失算了!这是一艘幽灵船!他永远也跑不下去!我们只要仔细搜搜,一定能把他找出来的!”   “说得对!”   “等我把那个杂种找出来,看我不把他的嘴打歪!”   闻南的话让众人群情激奋,马上便在船上搜索起方勇的踪迹来。   当众人都离开船舱去找方勇的时候,闻南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一下子坐在了楼梯上,显得忧心忡忡。   甄雪走到他身边,和他并排坐着,“刚才你不让我说出商海帆晚上起夜的事情,是为什么?”   说起这个话题,闻南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讳莫如深。他伸长脖子,四下望了望,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和甄雪的时候,轻轻地将舱门关了起来,只留下了一小条缝隙让光线能够透进来。   “甄雪,我想我已经猜到真凶是谁了!”   5   闻南的话像突然从天上掉落的陨石,惊得甄雪喘不过气来。她一把拉住了闻南的胳臂,急迫地问道:“谁?是谁?”   黑暗中,甄雪听见闻南的呼吸声急促了起来,“我想,是在这艘船上和我们走得最近的那个人。”   甄雪一下子明白了闻南的意思,一时间她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这艘船上,和他们走得最近的人不就是——   “商海帆?”   良久,闻南都没有回答。但沉默有时候也能代表一种回答。   甄雪的心沉入了大海,“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命是他救的!如果他是赵政,为什么要救我?”   “甄雪,请你清醒一点儿!”闻南的语气显得异常严肃,“商海帆从海上被救起来的时候,我就怀疑他了。他被救起来时的状态你也看见了。他的体温已经降得和死人差不多了,心跳也基本停了,呼吸也已经时有时无了。作为一名法医,你能用专业知识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为什么在没有任何救助措施的情况下,他能在短短的半个小时里就恢复了正常?”   “这……”关于这一点,甄雪也解释不出来,恐怕查遍了所有的医典也没有任何一个定理或案例能对商海帆的奇迹康复做出解释。   闻南接着分析:“还有他的一手抓虾绝技。随便找根绳子,吊着一个小桶,就能从茫茫大海中捞起满满一桶鱼虾来,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他不是说有特制的鱼饵吗?”甄雪反驳道。   “好吧,在救生艇上的时候他说有鱼饵,我还能相信。但是我们被困在这艘幽灵船上已经这么久了,他的鱼饵应该已经用完了吧?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能源源不断地捕上鱼虾来?”   又是一个让甄雪无法应对的问题。她揉着太阳穴,思考了很久,实在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好吧,你说的我都承认。但这最多只能证明他挺有本事的,并不能直接说明他就是凶手啊。”   “挺有本事,记住这四个字!”闻南凝视着甄雪,突然问道,“甄雪,你觉得真凶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甄雪不知道闻南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脱口而出,“他应该是一个挺有本事的人,他……”甄雪不再说话了,因为她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闻南捕捉到甄雪的反应,他笑了笑,继续说:“当然,我不会因为一个形容词就贸然认定商海帆是真凶。这一次,我抓住了实质性的证据。”   说着,闻南从楼梯的一角拿出了一套衣服。   甄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除了外套,方勇的衣服全都在这里了。不会错,是方勇的衣服。他穿了一件不对称剪裁的浅蓝色衬衣,和MISS朱掐架的时候,后者撕坏了他的衬衣领口。   只听闻南语气沉重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方勇应该和陈杰克一样,已经死了。”   甄雪有点儿弄不明白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大家方勇还活着,并且发动大家去找他?”   “唉!”闻南望着地上破碎的水缸,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一群军人被困在一个别墅里,在粮食和水都吃干喝净以后,他们四处寻找食物。终于,让他们找到了。于是,他们用找到的东西熬了一锅汤。与此同时,别墅里的那个小女孩神秘地失踪了……”   “《少年汉尼拔》!我也看过那部电影!”领悟到闻南想要表达的意思,甄雪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你的意思是……不!他们应该不会有这种念头!”   “你别忘了陈杰克为什么和方勇打架。”   甄雪的身子猛然一震。会吗?电影里的情景会出现在这艘船上吗?   “面对死亡的考验,人类求生本能会被彻底地激发出来。这或许并不能叫做人性的丑陋,只是动物生存的本能吧。”闻南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船上唯一的饮用水已经没有了,又有两个同伴莫名其妙地死去了。这个时候,如果我们不给大家塑造一个假想敌,暂时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忙于找出凶手,而不去想些不该想的东西,那么他们会怎么样?”   “恐惧!他们会恐惧!然后……”甄雪不敢再往下想了。   “我做刑警那么多年,审过无数的死刑犯。我发现他们在面临生死考验的时候,什么谎都能撒得出来,也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这是人求生的本能。这种时候,如果你想要让他们说出实情,唯有给他们制造一种强烈的感情,撼动他们心底最深的部分,比如爱,或者恨。现在的情形也是一样。如果我们想让众人暂时忘记求生的本能,唯有给他们制造一个共同的敌人。所以说同仇才能敌忾。”   说到这里,闻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只希望能在众人发现我的谎言之前摆平商海帆。至于接下来的事,我们能不能走下这艘幽灵船,更甚者,能不能离开这个无尽的海洞,这些,都只有听天由命了。”   闻南的这句话将甄雪带入了沉思。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商海帆就是真凶?”   “还是我的那番推理,不过,我刻意地隐瞒了一些东西。你知道吗?谎言不一定就是不真实的语言。有的时候,你说的所有东西都是真话,但这些真话是不完全的,也会得出一个不真实的结论。”闻南问甄雪,“你还记得最后一次看见陈杰克是什么时候吗?”   甄雪想了一会儿说:“他和方勇打架的那天晚上,大家睡觉的时候。”   “是的,那个时候陈杰克还活着。换句话说,陈杰克如果真的死了,那么他的死亡时间只可能是大家入睡以后到发现他失踪的这段时间。如果是这样,那么你觉得谁的作案可能最大?”   对不起大家啦,我最近肠胃炎,要不定时的去医院……这周,下周的更新会不太定时,但是我有空就会多更新一点,请大家见谅哦   “我觉得每个人都有作案的可能,毕竟那个时候大家都睡熟了。”甄雪思索了一会儿说。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你说错了一点。不是每个人都睡熟了。有两个人应该没有睡。而且他们和大家隔了开来,就算他们有什么动静,我们也不一定能发现。”   甄雪马上明白了闻南的意思,“你是说我和商海帆?”甄雪记得那天晚上刚好轮到他和商海帆看管水缸,而且商海帆还提前来接手了她的工作。   “除了你,在案发的时间段里,只有他独自一人看守过水缸。没错吧?”   甄雪点点头。   “当时我们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只有他一个人和大家隔开了,也就是说即便他真的做了案,也找不到目击证人;而且更为重要的是,陈杰克睡觉的位置就在放水缸的船舱旁边。如果商海帆真想对他做什么,是非常容易下手的。”   “可是这只能说明商海帆作案的可能更大一些,并不能证明他就是凶手啊。”可能因为商海帆救过甄雪的原因,她从心底不愿相信他是杀人凶手。   “好,陈杰克的死我们暂时不归结在商海帆头上,我们只把他列为嫌疑犯。”见甄雪还不相信自己,闻南又举出了新的证据,“现在,我们来说说方勇的死。你应该不会忘记吧,那天晚上商海帆在半夜离开了甲板,而且当时我还把费思明弄醒了,而高也之所以出船舱查看情况正是因为听见了费思明的咒骂声。这也就证明了商海帆离开甲板的时间和方勇失踪的时间是一致的。”   甄雪努力地消化闻南所说的话,心里涌上了不妙的感觉。   然而,闻南的证据还不止这些,只听他继续说:“从商海帆离开甲板到回来,我一直醒着,其间大概经历了四五分钟的时间,这个时间和高也所说的发生意外的时间基本是相等的。”   “可是商海帆也不过离开了短短的几分钟而已。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怎么可能先摸进船舱里杀死了方勇,然后又打昏了高也呢?这也太快了吧?”   “如果他只打昏了高也呢?”   “那方勇……”说到此处,甄雪突然看见了方勇留下来的衣服。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如果是血降在杀人,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老实说,甄雪和闻南有一样的感觉。自从上了这艘幽灵船,她就有种强烈的感觉,真凶在这艘船上。特别是发现陈杰克的死和血降有关之后,她的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只是她想过了无数个可能,怀疑了船上的每一个人,却都没有把商海帆算进去。   因为商海帆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在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了。甄雪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是真凶。一时间,她还真的有点儿不能接受。   闻南不知道甄雪心中的百转千回。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排除过商海帆的嫌疑,“我从发现徐福留下来的木简时就怀疑他了。那个时候大家因为没从那些木简上找到逃出幽灵船的办法而显得万分沮丧,只有他和廖正阳始终是兴致勃勃的。廖正阳是历史学家,他对徐福感兴趣我可以理解,但商海帆呢?他为什么也对徐福那么感兴趣?除非他就是真凶,千里出海就是为了寻找徐福东渡的踪迹!”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吧。”甄雪沮丧地说。或许她早应该理智起来,放弃心中为商海帆做的所有辩白。可是为什么她就是没办法相信商海帆是凶手呢?   6   地毯式的搜索持续了两顿饭的工夫。大家就差没把船板凿开,看看里面到底能不能藏人。可是,方勇依然不见踪影。   劳碌了那么久,大家感到又渴又饿又累,吃过商海帆从水里捞上来的鱼虾,就筋疲力尽地躺下来了。都说劳累是最好的催眠药,大家很快便用熟睡时的呼噜声验证了这一真理。   确定大家都睡熟以后,商海帆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他悄悄摸到了堆放着骨骸的那个船舱后面。那里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死角。   商海帆在死角里摸索了半天,好像想拿什么东西。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商海帆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地挪步,想要掩藏身后的东西。可是他还是晚了一步。   甄雪的脸随即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她睁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他,双手颤抖地垂在身侧,像在隐忍什么。蓦地,甄雪伸出手,擒住了商海帆还抓着东西的右手。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愿意选择相信你。可是……”甄雪死死地盯着商海帆,心底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呵呵,甄小姐,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商海帆边说边往后躲了躲,还在尽力地掩藏身后的东西。   不过,猜透了他心思的闻南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他几步跨上前来,狠狠地推了商海帆一把。商海帆踉跄着往旁迈了一步,他身后的东西,立刻暴露在了闻南和甄雪的视野内。竟然是一件蓝色的西装外套——和方勇的外套一样。   “商船长,你能不能跟我们解释一下,你手里的衣服是哪里来的?”闻南厉声道,“该不会是方勇的吧?”   “闻先生,你在说笑吧?我怎么听不明白?”商海帆说话的时候,眼神微微有一丝躲闪,看起来似乎有些顾虑。   闻南捕捉到了这一瞬间,他冷嗤一声,道:“听不懂没关系!我会负责为你解释清楚!不过这一次,你可要听仔细了!”   紧接着,闻南便将他确定商海帆身份的那一串推理说了出来。   闻南说话的时候商海帆一直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时而深思,时而叹惋,但是他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反驳,也没有中途插嘴。直到闻南说完了一切,他才平静地开口道:“这些就是你把我和凶手连在一起的理由吗,闻警官?”   商海帆突然改变了对自己的称呼,这让闻南微微一怔,但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其中的缘由,商海帆的质问便随之而来了。   “没错,在陈杰克的案子中虽然我的作案嫌疑是最大的,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其他人作案的可能性。你别忘了,那个时候大家都在熟睡。如果是利用血降来杀人的话,等到大家睡着以后,谁都有可能办到。而且,你说陈杰克睡觉的地方离放水的船舱很近,我可以利用地利杀他。但你别忘了,还有比我离他更近的人。那就是睡在他身边的那几个人。如果是利用血降杀人的话,睡在他旁边的人岂不是更方便?   “还有方勇的死。你的推理虽然很有道理,却也存在着严重的矛盾。”商海帆先扬后抑地说,“我确实有杀死方勇的作案时间。可问题是大家都怀疑是方勇杀死了陈杰克,这样的情形对我相当有利啊。我为什么要把他杀死呢?这不是白白浪费了一个替死鬼吗?再说,我为什么要打破水缸呢?这么做不等于在自杀吗?”   这一次,商海帆算是问住闻南了。闻南一时间找不出可以辩驳商海帆的词语,只能抓着眼前的证据说事儿,“那么你要怎么解释你手上的这件西装外套呢?商船长,如果你没有杀方勇,那么你为什么要藏着他的外套?”   “那不是方勇的外套。”辩解的竟然不是商海帆而是甄雪。她走到商海帆身边,拿过了他手中的外套,展开来,放在闻南面前。   乍看之下,那件外套的颜色和款式都和方勇的外套很像,但是仔细一看会发现,那件外套的左胸上印着“艾玲”号的标志——竟然是商海帆自己的衣服。   这下闻南有些傻眼了,他看着商海帆,不敢置信地问:“你真的是商船长?”   “不!他不是商船长!”甄雪的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商海帆,眼眶突然红了,“我说的对吗,萧凌虚?”   说完这句话,甄雪的眼中淌出了泪水。   “你是怎么猜到我的身份的?”   “是你对闻南的称呼!你叫他闻警官。在我的印象中,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闻南。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就像一个老朋友。还好,我的感觉是对的!”   听见甄雪的这番话,商海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双手轻轻往脸上一拂。一张薄如蝉翼的东西,从脸上滑落了下来,露出了后面久违的面孔。   真的是萧凌虚!   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不仅甄雪的眼眶泛起了泪花,就连闻南的情绪也有些激动。他无声地盯着萧凌虚看了几秒,忽然挥起拳头,朝着萧凌虚的胸口打了过来,“该死!竟然骗了我们这么久!”   打了萧凌虚一拳,闻南还不解恨。他咬牙切齿地将萧凌虚拖到自己面前,责问道:“既然你没有死,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抱歉。”萧凌虚真诚地道歉,“一直以来都是敌暗我明,以至于他所做的事情我们都防不胜防,所以我想利用这次混乱,隐藏自己的身份,这样如果和他相遇,我们也能争取些主动。”   “就算你不方便明说,也该给我们一点儿暗示啊!害得我们以为你已经死了,情绪一直很低落!”闻南手上虽然饶过了萧凌虚,不再拽着他的领子。但他嘴上还是没有放过他。   “对不起。”萧凌虚再次道歉,“我以为你们应该会认出我的。”   “说得轻巧!怎么认?”闻南不服气地说。   “你们把我从海上救上来的时候,我的体温、脉搏和呼吸本来都已经和死人无异了,可是用不了多久我就恢复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鬼才知道你是为什么!而且你上船的时候已经‘长’着商船长的脸了,谁能想到是你啊?”气归气,可是仔细想想,这一切应该都是因为萧凌虚体质特殊的原因吧。不过,发生了那么大的一场船难,当时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在那种情景下,谁又能想这么多呢?非但如此,闻南还差点儿误入歧途呢。   “我也发觉你们并没有认出我来,所以,我才故意使用‘黑水鞭’显露了捕虾的绝技。”   闻南瞬间恍然大悟:“我就说!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厉害的鱼饵?”   “真的有那种鱼饵。”萧凌虚解释说。   “那好,回去以后你记得把配方卖给我。反正我也干不成警察了,干脆去做渔民算了。没准还能靠你的独门秘方捞成个渔业大王呢!”闻南算是和萧凌虚卯上了。   话题谈到了这个份上,气氛也变得轻松了许多。三人又闲聊了几句。   这时,闻南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萧凌虚,你是怎么从‘艾玲’号上逃出来的?”如果他没有记错,“艾玲”号沉没的时候,萧凌虚可是面对着满船的杀人红魔呢!   “说起来,还多亏了那场爆炸!” 萧凌虚全然出神,脑海中浮现出了当时的场景。   那日,萧凌虚唤出“赤焰兽”,控制住了袭向救生艇的大火,但他也用尽了所有的法力,再无回天之力。   眼看甲板上的血降已经逼到了脚边,萧凌虚平静地闭上了眼睛,等待死神的降临。   就在这时,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又一次爆炸发生了。熊熊火焰,卷着黑烟,直冲上来。爆炸所产生的巨大力量将萧凌虚和他身后的护栏一起甩飞了出去。   萧凌虚“砰”的一声砸在了海面上,就像摔在了铁板上一样,几乎没让他立刻昏厥过去。   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只能本能地摆动手脚在水中漂浮。就在这时,一艘救生艇划向了他。’   “救生艇上的男人将我拉上了船,他告诉我,他是‘艾玲’号的船长商海帆。然后,他问了我的名字。我刚想开口告诉他,爆炸再一次发生了!一块铁皮从游轮上掉落下来,砸中了商船长的脑袋……”   说到这里,萧凌虚突然沉默了,眼神也飘远了,看起来有些黯然。许久之后, 他才接着说道:“我乘着商船长留下来的救生艇,在海上漂浮了一天一夜,靠“黑水鞭”捕食鱼虾为食,勉力支撑。就在第二天晚上,我终于看见了你们的救生艇。于是我就穿上了商船长留在船上的外套,并易容成了他的样子,跳入了水中。”   后面的情节闻南和甄雪都已经知道了。   “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的!”甄雪由衷地对萧凌虚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甄雪的关心让萧凌虚心头一暖。他幸福地笑了笑,说:“虽然我侥幸逃过了船难,但还是没能抓到凶手。”   提到凶手,大家顿时又陷入了阴霾,特别是闻南。   “如果商海帆,不,萧凌虚,如果你不是凶手,那么谁是凶手呢?是谁杀死了陈杰克和方勇呢?”   7   三人回到甲板的时候,童童正在放声大哭,金老三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   “坏叔叔,抢我的水!叔叔坏。”童童边哭边叫,小脸皱成了一团。   “你一个小孩,喝不了那么多水。我帮你喝一点儿不行吗?”金老三抓着童童的矿泉水瓶,使劲地拉着,脸上肌肉抽动,狰狞得可怕。   甄雪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海底。她和闻南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人的本能开始呼唤的时候,弱小的童童果然变成了第一个被掠夺的对象。   甄雪赶紧走上前去,想帮童童解围,金老三身旁的高也却先她一步,抓住了金老三的手,“金总,你这是干什么呢?欺负一个小孩干什么呢?”   金老三抓着童童的矿泉水瓶,并没有半点的松动,反而越抓越紧,“她一个小孩哪里喝得了那么多水?我是成年人,我喝水的量要比她大得多,理应多分些水才对。”   金老三的话马上引来了旁边人的议论。大家一下子分为了两派。支持金老三的一派,都说分水的时候不公平,纷纷要求重新分配水源。而支持童童的一派,则认为金老三恃强凌弱,欺负小孩。   两派之间唇枪舌战,斗争不休,一时之间,甲板上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   只听高也对金老三说:“金总,你如果抢了小孩的东西,很多人都不会放过你的。”   “谁敢动我?”金老三大吼一声,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此话一出,那些本来就看不惯他的人一下子就被他激怒了,马上就有人撸袖子想要揍金老三一顿。   “见好就收吧,金总!”高也加重了语气,“如果你还想留些余地的话。”   金老三看了看站在童童身边的几个人,闻南、商海帆、甄雪、廖正阳、高也……都是些不好惹的角色。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松开手,转身走了。   高也抢回了童童的矿泉水瓶后,温柔地把它递给了童童,“给你,小公主。”   可是童童却好像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非但不接受高也递来的瓶子,反而一下子躲到了甄雪的身后。对于帮她夺回生命之水的“骑士叔叔”,她显得十分没有礼貌。   经过了多日的相处,甄雪早已把这个父母双亡的小女孩看成了自己的女儿一样。所以,看见童童无礼的表现,她忍不住说了她一句:“童童,叔叔帮你要回了水,你应该说谢谢才对啊。来,接过叔叔的水瓶,对叔叔说声谢谢。”   “不!我不!”童童非但不向高也道谢,反而闹脾气地拍掉了他手中的水瓶。   甄雪这下子有些生气了,语气也变得严厉了起来:“童童!不能那么没礼貌!叔叔帮了你,你应该说谢谢!”   “我就不!”童童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在闹脾气。   “算了吧。”高也和煦地笑了笑,转而将矿泉水瓶递给了甄雪,“小孩子嘛,闹脾气是正常的。”   虽然高也这么说了,但甄雪可不想由着童童这么蛮横。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以前是怎么教她的,但现在在这艘船上,她就是童童的临时监护人,她有义务教会她起码的礼貌。   于是,甄雪蹲下身,扶着童童的肩膀,耐心地对她说:“童童,如果有人帮了你的忙,你会说什么?”   “说谢谢。”童童回答。   “很好。”甄雪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你知道这些,那么刚才高叔叔帮你拿回了水瓶,你为什么不对他说谢谢?”   童童不回答了。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委屈地盯着甄雪。半响,她突然挣脱了甄雪的双手,哭着跑开了。一边跑,她还一边哭道:“你们都是坏人!坏人!”   甄雪不知道童童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脾气,既生气,又莫名其妙。不过,鉴于金老三抢水的事情,她很是担心童童的安全。于是,她对高也说了一声抱歉后,追着童童跑了过去。   童童毕竟是个小孩,跑不了多远。所以甄雪没用多少时间便追到了她。   被甄雪捉住以后,童童一个劲儿地在她怀里又哭又闹,把小孩子脾气发到了极致。   甄雪起初还有些生气,但看见童童梨花带雨的小模样,怒火瞬间被浇灭了。她将童童轻轻地搂在怀里,一直到她哭完了,闹够了,才开口问她:“童童,你能不能告诉姐姐,你今天为什么要闹脾气?”   童童抬起泪痕满布的小脸,对甄雪说:“因为那个叔叔是小偷!”   “小偷?”甄雪彻底搞不懂童童的想法了,“那个叔叔怎么会是小偷呢?”   见甄雪不相信自己,童童着急地解释道,“童童看见的!那个叔叔偷了别人的衣服!” “小孩子可不能撒谎,不然鼻子会变长的。”甄雪还是不相信童童说的话。   “童童没有说谎!童童亲眼看见那个叔叔把偷来的衣服藏起来了!”童童边说,边拽住了甄雪的手,硬是将她拉到了甲板的一角。   “看!”童童指着装满了人骨的船舱说,“童童亲眼看见那个叔叔把偷来的衣服藏在了这里!”   甄雪感到有些无奈。她走到童童面前,刚想说话,却突然瞥见人骨中间有一片深蓝色的布料。甄雪于是拨开了那些遮挡的人骨,没想到竟然让她发现了一件深蓝色的西装外套——是方勇的衣服!竟然是方勇的衣服!   甄雪不禁有些发憷。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西装,愣住了。就在这个时候,西装的袖口突然动了一下。   甄雪以为自己眼花了,连忙凑近了西装,想要看个究竟。就在这时,外套的袖口里忽然淌出了一股红流,粘上了她的手指——不!那不是普通的红流,而是那些会吃人的血降!   当甄雪意识到这一点时,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那些可怕的魔鬼已经渗进了她的皮肤……   第十五章 轮回之恋   1   甄雪找到萧凌虚和闻南的时候,船上的气氛更加凝重了。   发生了刚才的冲突后,恐惧开始像核辐射般扩散了开来。   在这样的气氛下,闻南为了拢聚人心而说出的谎言也开始摇摇欲坠了。那些暂时被“同仇敌忾”这四个字压制住的人的猜忌、怀疑和恐惧全都爆发了出来。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大家都虎视眈眈地看着身边的人,好像他或者她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将自己无情地杀死。   甄雪把萧凌虚和闻南叫到了一边,将方勇的外套拿给了他们。   “你真的相信童童的话?她只是个孩子啊!”虽然闻南看见那件衣服也很惊讶,但他并不相信甄雪的话,特别是当他知道甄雪做出这个判断的依据竟然只是一个小孩子的话时。   “我相信!”甄雪笃定地说,“我亲眼看见了血降!不会错!是那些红魔!”想到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甄雪只觉得害怕极了,心怦怦直跳,仿佛有一只带来灾难的鸟在心中飞来飞去,随时都有可能将她的心脏啄去吃掉。   “你说你看见了血降?”闻南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一把扶住了甄雪的肩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生怕她有什么事情,“你没事吧?它们没伤到你吧?”   “我……我没事。”甄雪心虚地别开脸,不敢正视闻南,好像刻意在隐瞒什么事情。   一心扑在案情上的闻南并没有多想,听见甄雪说没什么事,他放下心来,思维很快转回了之前的话题,“如果童童说的是实话,那么高也就是凶手无疑。可是这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啊!高也是凶手?我怎么一点儿迹象也看不出来呢?”   “童叟无欺!我倒觉得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一直沉默不语的萧凌虚开口道。   萧凌虚语出惊人,甄雪和闻南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他。   只听萧凌虚问道:“方勇并不是杀陈杰克的凶手,这一点大家都认可吗?”   闻南和甄雪点点头。   “方勇本来不是凶手,却被误认为了凶手,为什么呢?”萧凌虚又问。   “是因为他和陈杰克之前发生过冲突,并且陈杰克的矿泉水瓶从方勇身上掉出来了。”甄雪将当日的事实重新陈述了一遍。   “你们亲眼看见陈杰克的矿泉水瓶从方勇身上掉出来了吗?” 萧凌虚看着闻南和甄雪,严肃地问。   闻南和甄雪一起摇了摇头。   “换句话说,那个矿泉水瓶只是掉到了方勇的身边,其实大家都没有看清它是从哪儿掉出来的。它有可能真是从方勇身上掉下来的,也有可能是从他旁边的人身上掉下来的,恰巧滚落到方勇身边……”   话到此处,甄雪突然打断萧凌虚,叫了起来,“高也和Miss朱!那天站在方勇身边的人就是他们两个。”   萧凌虚点点头继续说:“我们来回忆一下他们两人为什么要站在高也身边。Miss朱站在方勇身边是因为怀疑自己的情人被方勇杀死了,所以想找他兴师问罪。那么高也呢?”   谈话进行到这里,闻南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他将自己猜到的事实说了出来,“高也趁Miss朱和方勇争执的时候假意劝架,并将陈杰克的矿泉水瓶扔到了地上。大家那个时候的注意力全在打架的两人身上,根本不会注意到旁人。再加上惯性思维的作用,大家自然而然地会以为矿泉水瓶是从方勇身上掉落的,然后就会顺理成章地把矛头指向方勇。”   “不仅如此。”萧凌虚补充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提议将方勇关进放水的船舱的也是高也。我猜他这么做恐怕也是为了制造机会杀方勇吧?”   萧凌虚的话像一把钥匙,将闻南和甄雪心中紧锁的某道门扉打了开来,被他这么一说,甄雪也觉得高也的行为十分可疑。   不过,萧凌虚还有其他证据,“还有一项决定性的证据。我们三个都看守过水缸,想必也都知道在放水缸的船舱里虽然能听见甲板上的人说话,却根本不可能听清楚是谁在说话。但是高也却明明白白地说出是费思明在说话。他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有两种可能。”闻南顺着萧凌虚的推理往下说,“要么他从别人嘴里得知了费思明说梦话的事,要么就是费思明说话的时候他根本就不在船舱里,而是在甲板上。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他那天都是在说谎。”   “那么闻警官认为哪一种可能更贴近事实呢?”萧凌虚问闻南。   2   高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萧凌虚他们面前。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常见那种优雅和从容,取而代之是一种阴沉、邪肆的表情。   “商船长,不,我应该叫你萧先生才是,你真是智勇双全啊!你的推理严丝合缝,我真是百口莫辩啊!”   既然身份已经被揭穿了,萧凌虚也不再隐藏,索性撕下“易容丹”恢复了本来的面目。“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迟早要有个断!”   “哼!”高也冷笑了一声,算是以沉默代替了他的回答。   看高也的样子,萧凌虚的心中萌生出了一丝惋惜,“看你只比我虚长了几岁,却已精通五大绝降,真是令萧某人望尘莫及啊!可惜你心术不正,滥杀无辜,难道你就不怕报应吗?”   “报应?”听见这两个字,高也的语气中突然透出了几分苍凉,“为了她我连生死都不放在眼里了,还怕什么报应?”   “她?”   高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突然问了一个莫名奇妙的问题:“你相信隔世情缘吗?”   萧凌虚没想到高也会突然这么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萧凌虚迟迟未有回音,高也嗤笑了一声,道:“于一般人而言,无论上辈子爱得如何死去活来,只要隔了一世,便会将前情往事全部丢在了脑后。但是对我来说,无论死过了多少回,换过了多少具躯壳,爱过的记忆却始终不灭地保留在记忆里。我做了那么多事,仅仅是为了来到这里,再看一眼那个在心头记挂了千年的身影……”   千年之前的战国时代,七雄如虎狼般割据中原,神州大地到处硝烟弥漫。   高也口中的轮回便始于那样一个动乱的年代。不过,那时,他并不叫高也,他的名字叫做赵政。   这是赵政作为太子的最后一个夜晚。明日他即将登基,成为秦国的王。说起成为秦王这件事,赵政并非像所有人想象的那样自豪,相反他很害怕。   生于这样一个战乱的时代,处于权力斗争的最中心,赵政从小就意识到了自己将有大起大落的一生。   做王,赵政曾经无数次地梦见过。可是梦醒时分,远远看着那个虚空的王座,赵政的心中竟然是那么的恐惧。他知道,不只他在觑觎那个位置。在他的身边,王宫里,丞相府,甚至就在王座的后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的袖子里藏着淬毒的匕首,只等着他稍有疏忽就要将匕首插进他的胸膛。今天他或许是王,但谁知道明日他会不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唉,生死。这本不该是十三岁的孩子考虑的问题。   赵政这样想着心事重重地走进了花园。   是日,和风如丝,花园里百花齐放,群蝶飞舞,淡淡的花香弥漫在整个园子里,让人有些浅浅的沉醉。   赵政走过花园中心,抬眼朝平静的湖面望去。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湖边的一块青石上。青石上坐着一名绿衫的女子。女子生就一副杏面桃腮的绝色模样,胸前垂着一把黝黑的青丝,她赤裸的足半浸在水里,指尖轻轻地踢起水花。嬉戏间,女子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蛾眉如三月柳般轻轻扬起,一翦秋水隐于浓密的羽睫下。   赵政不觉看得痴了,情不自禁地走向了女子。   一干宫娥见到突然出现的太子,连忙屈膝行礼。可是赵政却对她们视若无睹,他的整颗心都被那名绿衫女子占据了。   赵政急匆匆地走向了女子。可是到了近前,他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与其搭讪了,只得摆出了一副王者的威仪,对女子说:“我贵为太子,为何你不见礼?”   女子迎上赵政有些失魂的双眼,扑哧地笑了。然后她轻轻走过来,对赵政福了福身。“太子。”女子螓首低垂,轻轻唤道。她的声音娇柔甜腻,不带敬意,却带笑意。   赵政只觉得他的心口微微一颤。“抬头!”他轻轻地开口。   女子依言抬头,双瞳望向了那一身华服的倨傲少年。直到这一刻,赵政才注意到女子除了拥有一张沉鱼落雁的容颜之外,那一双眼眸在日照之下竟然泛着一抹夺人的光彩。那是一种很清很清的绿,近乎湖水的颜色。   “你叫什么名字?”   “阿房。”   “秦人吗?”   阿房淡淡一笑,笑容如繁花落水,“非也。小女子是东海的仙女。”   闻言,赵政不觉一震。看眼前这名叫阿房的女子生得艳若桃李,眉目之间似乎都有夺人心魄的媚色流转,果然像是画中仙女一般勾魂。赵政被女子的美丽所震慑,倏然间对她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眷恋。他有些痴愣地看着女子,柔声问道:“你可愿意做我的王妃?”   阿房轻轻一笑,不疾不徐地道:“人仙殊途,岂能下嫁?若要委身,则必归王。”   赵政哈哈大笑了起来,“我明日便可登基为王!”   阿房笑着对上了赵政的跟眸,灵活的水眸透出了一丝笑意,“一国之君,焉能称王?”   赵政的心底突然涌上了一阵莫名的失落。他微倾下身,脸颊逼近阿房的耳畔,低声问道:“如果有朝一日我能称霸天下,你愿意嫁给我吗?”   阿房没有回答,只是浅浅一笑。这一笑,如牡丹初绽,竟瞧得赵政失神了。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阿房早已失去了芳踪,只留下了一句誓言,如风飘过耳畔。   “若得天下,永世夫妻……”   3   高也的故事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谁都想不到眼前这位儒雅的男人,竟然会自称是千古一帝秦始皇的转世!这简直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我苦苦寻觅了十几世,历经了千年的时间,就是为了再见玄姬一面!现在,我只差一点点了!”说到这里,高也眼中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闻南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禁怒火中烧,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什么秦始皇转世?什么隔世情缘?简直是胡扯!我看你就是想为滥杀无辜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说完,闻南两步就冲到高也面前,势如猛虎,一出手就抓住了高也的手腕,顺势便要向后扭。可谁知他拉了半天,高也的手腕竟是纹丝不动,他自己反倒被拽了个踉跄。闻南知道遇到了敌手,赶紧放开了高也的手腕,侧身飞起一脚直踢高也的面门。   高也并不躲闪,只是轻松地伸出右手,稳稳地就挡住了闻南的飞踢。闻南只觉得自己仿佛踢中了一根铁棍,足尖顿时钻心的疼。他立刻退开两步,寻思着该如何再进攻,却见高也一个晃动,突然闪到了他身后。   下一秒,高也突然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瓶子和一把小刀。他划破手腕,以极快的速度将血滴入了瓶子,然后他快速地咬破自己的手指,用鲜血在瓶身上画下了一串长长的咒符。   刹那间,一团黑雾从瓶口喷涌而出,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闻南的周围就变得漆黑一片。   这一次袭击来得太突然了。闻南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觉一股骇人心神的压迫感随着那团黑雾从天而降。接着,他的脑袋轰然一响。他突然感到呼吸絮乱,心神不宁,就像有什么东西想要从身体里奔涌而出。   不一会儿,闻南的眼前就遭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黑暗中有一个时远时近,缥缈空灵的声音,就像幽冥中的魔音,在他耳畔邪恶地下着指示:“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闻南的整个思维都被那个响彻脑海的声音奴役了。冥冥中仿佛有一种力量驱使着他抬起了双手,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闻南!” 甄雪不知道闻南为什么会突然做出如此举动,本能地想要冲上前去阻止他。   萧凌虚却抢先一步拉住了她,“别碰他!他中了‘黑飞降’是五大绝降之一!这东西是用万千毒物和尸油聚合而成的死气。任何人只要吸入一口,便会立刻陷入死亡的幻觉之中,无法自拔。”   闻言,甄雪的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你快想办法救救他啊!”   萧凌虚一脸苦闷,他也很想救闻南。无奈他掉到海中的时候,身上的解咒符全部都被海水泡烂了,已经失去了效用。   虽然如此,但萧凌虚也还没有到手足无措的地步。他将手按在身后的船舷上,手掌翻覆,咒语出口,只见一道青光自船舷上倏现,八根“青木针”赫然出现在了萧凌虚的手中。   萧凌虚手握“青木针”,对准了高也的眉心激射而出。刹那之间,青光四射。耀眼的青光从“青木针”上流转而过,忽然聚成一根长长的青刺,在空中直飞而行,快要到命中目标时又突然一分为八,如星矢般,准准地朝着高也射来。   青针驰来,高也却并不躲闪,只见他身子一矮,迅速滚倒在地上,不但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还将他身后的闻南暴露在了青针的攻击范围内。   闻南只觉得前方突然出现几个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眼看着那些黑点离自己越来越接近,接着是一片炫目的青光扑面而来……   磷火!满眼都是青色的磷火!闻南睁开眼,赫然看见周遭磷火闪烁。一道道绿光,像耀眼的霓虹,在空气中闪烁。一条青黑色的江河,横在他的眼前,两岸枯木如炭,白骨成堆。有的白骨像一件破衣服挂在枯树上;有的趴在地上,胸口穿着无数把利刃,就像个榴莲;还有的头朝下倾倒在水中,露出支离破碎的四肢……   眼中的凄惨景象让闻南目不忍视,耳内充斥的凶狠的嗜杀之声,又让他觉得头晕目眩。闻南惶恐地低头看着眼下的水面。那里全都是森森的白骨。深不见底的江流之下,仿佛伸出了一只只骨手,正挣扎着想抓住他……   “不!”闻南惊叫一声,抓住了其中的一只手,向外一翻,只听见“咔嚓”一声,那只手应声而断。闻南倒退一步,跌坐在地上,手上尽是恶心的感觉!就在此时,又一只骨手拽住了闻南的脚踝!闻南仰天咆哮一声,一脚踹向了那只手臂……   眼看闻南就要被自己误伤,萧凌虚心中一急,“嗖”的一声腾空而起,冲身向前,一把推开了闻南。同时他双手翻覆,双臂收紧。又是一阵青光闪过,已经触到闻南皮肤的青针蓦地化为了一缕青光,将闻南包围在了其中。   萧凌虚此时已经逼到了闻南身前。他靠近闻南,想要趁机替他拔出降符。谁知他才碰到闻南的手臂,闻南忽然使出一招擒拿手,势如猛虎,一出手就将萧凌虚的手腕顺势扭向了一边。   无奈之下,萧凌虚只得使出另一只手,与闻南抗衡。搏斗间,萧凌虚抓住了闻南的脚踝,企图把他拉倒。谁知,闻南竟然侧身飞起一脚,踢向了萧凌虚的侧腹。还好萧凌虚早有准备,向外一翻,硬是接下了闻南的飞踢……   闻南只觉得自己仿佛踢中了一块铁石,足尖生疼。他痛叫一声,向给他带来疼痛的东西望去!只见一扇巨大的木门矗立在他的眼前,门外赫然是一片黄色的沙漠。沙漠里到处都是白色的枯骨,充满了死亡和绝望的气息。   闻南伫立在门边,耳边全是烈烈的风声,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一扇普通的铁门,而是一座通往战场的生死之门。   猛然间,一阵狂风卷来。闻南的耳边赫然响起了隆隆的风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就像有千军万马正在向他所处的位置进发。转瞬之间,黄色的沙子便布满了天空。那扇铁门如同大风的朽木一般顷刻间被摧毁,接着,一阵巨大的战马奔腾的声音从远方滚滚而来,不绝于耳。   闻南只觉得豆大的水滴打在身上隐隐作痛。他脚下一踉,跌倒在地上,流沙立刻便将他卷了进去……   与此同时,被闻南踢开的萧凌虚也遇到了麻烦。牵制住萧凌虚后,高也又扔出了一个装有“黑飞降”的瓶子——这一次,他的目标是甄雪。   萧凌虚不敢怠慢,他赶紧上前一步,一把将甄雪护在了怀中。与此同时,天空中的黑雾也如黏稠的泥浆一般将他们包在了中间。   甄雪只觉得心头压抑无比,胸口就像横着一块大石头,闷闷难受。渐渐地她就喘不过气来了,她觉得自己就要缺氧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还是不行。氧气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最后,当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于缺氧时,那种感觉就会戛然而止。之后一轮新的折磨又会开始,伴随着死亡的气息,再一次重复“有氧”到“无氧”的过程,直到“缺氧”的感觉出现后,又马上跳转到另一个痛苦的过程。   如此往复,周而复始。甄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大刑伺候的囚徒一般,生不如死。如果不是脑海中残存的意志支撑着她,她几乎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一头撞死了!   萧凌虚抱着甄雪步步向后,最终退到了船舷边上。眼看着高也操作着黑飞降逼近了他们,萧凌虚已经来不及细想了,他将全身之力集于右手,手掌翻覆,口中再次念出召唤武器的咒语。   只见一阵黑光闪过,平静的海面上蓦地升起了一阵水雾。水雾之中,“黑水鞭”赫然而出。萧凌虚一把抓过长鞭,挥舞而出。鞭子所到之处,海水莫不倒流而上,聚集在一处后,又一分为二。   一股水流倾泻而下,在地板上堆积成了一个水罩,将甄雪包围在里面。另一股水流则逆空而上,在空中形成了一条水龙,冲破头顶的黑飞降,向高也打了过去。   高也没料到萧凌虚会借着地利唤出“黑水鞭”,一个闪避不及,被长鞭打中,身上立刻多出了一道又长又大的口子。   身体的刺痛使高也怒意勃发,口中的咒语像是相声演员的绕口令,频频念出。而那些被咒语奴役的黑飞降,此时也像出了山的猛兽般锐不可当,向萧凌虚压过来,欲置他于死地。   萧凌虚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集中了全身的气力,快速地挥动“黑水鞭”。海水随着鞭风而起,形成了一场倾盆大雨。暴雨之中, “横公鱼”穿过雨帘,摇鳍而来。只见它大嘴张开,海水立刻飞卷而起,形成了一股从地面而起的水柱,冲天而起。   萧凌虚低吼一声,飞身而起,双手紧握“黑水鞭”,身体有如离弦的箭般借着水势在黑飞降中冲出了一个缺口。   眼看着萧凌虚就要从缺口中脱身出去,高也忽然控制着黑飞降冲向了闻南。萧凌虚见势不妙,只得临时改变了计划,飞身扑向了闻南。   萧凌虚护着闻南重重地撞到了甲板上,他全身的骨骼几乎都要被摔散了。萧凌虚疼得厉害,脑中一蒙,手中的“黑水鞭”因为念力涣散的缘故化为了从空降落的点点水珠。   高也看准时机,如疾风般出现在萧凌虚的面前,朝着他的胸口重重地踹了一脚。这一脚又准又狠,踢得萧凌虚胸口一滞闷,顿觉天旋地转,后退了几大步。   高也见他败下阵来,眼神一下凶狠起来,三两招就将萧凌虚逼进了一个死角。他邪笑一声,控制着黑飞降,让它们像黑云般,压向了萧凌虚。   危急时刻,闻南突然大叫着冲到了高也的身后。也不知道他此刻正经历着怎样的幻觉,但见他眉头紧锁,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动作就像一个挥刀杀敌的将军。他拳打脚踢地对着空气练了几招,忽然飞身,一个重踢,狠狠地踹在了高也的太阳穴上。   这一下,出其不意。高也还来不及回头,便感觉太阳穴上“嘭”的一声响,鼻腔内一下热腾起来,鼻血喷流而出。他大骂了一声,滚倒在地。要不是闻南被幻觉控制着没使上力气,这一下重击足以将高也当场打昏。   吃了这一下,高也只觉得神经一麻,口中的咒语渐渐慢了下来,黑飞降受命于高也,再次在天空中涌动起来,不过,这一次,它进攻的方向却不像前两次那么明确,反而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在萧凌虚和闻南之间摇摆不定。大概高也在受了闻南的那一击之后,思维能力有所下降,一时还下不定决心要先攻击谁。   到了最后,黑飞降索性不受控地向四周散了开去。高也心中暗叫不好,面前的闻南偏又一拳快过一拳地在他眼前晃悠。不得已,高也单手接招,另一只手飞快地将黑飞降收了起来。   生死博弈之时是容不得半点儿犹豫的。在攸关性命的争斗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有可能扭转战局。   萧凌虚当然明白这个道理。黑飞降退去之后,他挣扎着翻掌念咒。“黑水鞭”再现于空中,像一条黑色的锁链。向高也飞了出去,誓要将他打倒在地!   眼看飞出的长鞭就要命中高也的胸口!他见势不妙,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凶狠的念   头——就算跑不掉,也要拉人下水!于是,他跨前一步,手长长地伸了出去,就要抓闻南来当垫背!   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高也的手就要触到目标的那一刻,闻南突然滑倒在地。高也没料到会来这么一个意外,抓了个空。萧凌虚的长鞭正好于此时打到。长鞭甩在高也的脸上,陡然伸出了一簇有如章鱼的触手般灵活蠕动的黑色触须,紧紧地缠住了高也的头。   高也拼命地用双手拉住鞭子,想要挣脱出去,可他的双手却反而被长鞭缠住,完全动弹不了。然而,高也还不死心,用尽全力地一扯。长鞭被他稍稍扯开了一些之后,它伸出的触须正好对准了高也的心口。然后,只听得“嘶”的一声,还沉浸在战争幻觉之中的闻南顿觉眼前一片猩红,脸上马上溅满了血珠。   闻南猛地回过神来,惊然四望,但见高也的颈部已经被拉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染红了高也的身体,他倒在地上,满脸都是痛苦的表情,神智也不怎么清楚了。     甄雪看见高也痛苦的样子,不由感慨万分。她走到高也身旁,想要为他止血。高也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显然他已经神志不清地将甄雪认成了其他人。   “阿房!”高也激动得淌下泪来。他紧紧地拉着“爱人”的手,像是要把她牵进灵魂里。   甄雪本能地想要抽回手,可是当她看见高也那含泪期盼的眼神时,忽然有些于心不忍。一番天人交战后,她回握住了高也冰冷的双手。   感受到从“爱人”手心传来的温度,高也痴痴地笑了。他用尽了残存的力量,紧紧地抓着甄雪,就像握着通往天堂的钥匙。   “阿房!”高也深情而沙哑地呼唤着,开始断断续续地自语,“我终于又见到你。这一世,我没能得到天下,你不会怪我吧?”   见高也这个样子,闻南不觉有些动容,先前他还怀疑高也说的是谎话,可现在看他临死前都在叫着阿房的名字,莫非他真的是秦始皇转世?   疑惑间,高也的呼吸变得断断续续。他感到四周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如墨怒泼的深幽中唯独他一人,他足不沾地,一路轻飘,要飘去哪儿也不知道,耳畔依稀传来了一声声熟悉的呼唤,像天籁一般。   高也循着那声呼唤看去,在天的尽头,他看见了一个小岛,岛上长着晶莹透亮的黑色珊瑚,像女子的黑发一般。阿房就在那一簇簇的珊瑚丛中翩翩起舞。   她的身上仅着水绿轻纱,赤裸的足踝上套着一只雕工精美的宝石环子。随着她足下轻蹬,她纤盈的身影在珊瑚丛中翩翩舞动,一头黑云般的长发随风飘扬,像勾缠人心的情丝。   见到高也,阿房的唇边漾起了一抹绝美的笑容,如盛开的花瓣,令人沉醉。高也不自觉地奔了过去,将她柔若无骨的身躯紧紧圈在怀里。   “阿房,阿房,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高也走了,带着让人难解的微笑。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愿轮回不相忘。   第十六章 七星锁魂   1   不知什么时候,笼罩在幽灵船上的海雾开始逐渐散去。飘散的雾气像行走的云,逃跑的烟,更像在生命中不经意间逝去的那些人和事。   甄雪独自站在船头眺望着远方的海洋。她的眉头紧紧地锁着,看样子好像心事重重。   萧凌虚忍不住走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道:“甄大夫,你有心事?”   甄雪似乎在自己的心事里沉溺得很深,她并没有看见萧凌虚走过来,被吓了一跳。   “我……没……没想什么。”甄雪支支吾吾的,看起来好像隐瞒了什么事情。   萧凌虚虽然看出她有心事,但甄雪既然不愿意说,他也不方便问。   “如果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和闻警官。”   甄雪低头“嗯”了一声,就再也不说话了。她似乎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萧凌虚默默地站在她身旁,两人一起望向了远方。   包裹着幽灵船的海雾淡去了许多,前方海中逐渐露出一座山来,隐隐横亘于前方。船上的人见雾气散了,纷纷走到船头好奇地观看。   但见远处的海水忽明忽暗,水似乎比之前深了不少,好像有一股不知名的水流正在注入海中。死水与活水在不远处的海面上交汇,激起了一阵阵的暗流。船身随之摆动,像被微风轻推的秋千。随着海水的波动,海底浮现出了数块巨岩,眼前就像横着一片海上的森林。   流动的海雾像一层缥缈的纱,为海面上的山石穿上了一条纱裙。雾拥着山,山依着雾,真真幻幻,迷迷朦朦,让人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迷迷惘惘。   潮歇浪息好风景,好久没有这般宁静了。然而萧凌虚却一点儿欣赏风景的心情也没有。他总觉得这般看似宁静的景象中蕴藏着某种巨大的危险。   闻南走过来和两人一同眺望着大海,“你们在看什么?”   “你们觉不觉得前方出现的那些山石有些古怪?”萧凌虚沉吟了片刻,道,“按理来说,海平面下降的时候,海中的山脉才会浮出水面,所以才有水落石出一说。可是眼前的情况却恰恰相反。随着海平面的节节攀升,海底的山石反而越来越多地露出了水面。”   经萧凌虚提醒,甄雪和闻南也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不对劲。闻南爬到了瞭望台上,从高处眺望过去。只见露出海水的山石,摇摇晃晃,并不稳当,就像漂浮在水中一般。细看之下,又会发现那些山石的排布有些奇怪,看起来就像是一把大勺。   闻南对瞭望台下面的萧凌虚和甄雪喊道:“你们快来看看,这些山石的排布有些奇怪!”   闻言,萧凌虚和甄雪也跑上了瞭望台,举目朝海上望去。   诚如闻南所言,海上的山石排布十分有规律,就像一把巨大的汤匙,而他们脚下的幽灵船则像被装在勺中的小鱼,处于大勺之中,在海流的冲击下,左晃右荡。   萧凌虚仔细地将那些山石观察了一遍,突然他转身对闻南和甄雪说:“我终于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被困在这艘幽灵船上了。”   “为什么?”闻南和甄雪异口同声地问。   萧凌虚长叹一声,说:“这海上的山石,参差林立,乍看之下毫无规律,可是仔细观察,却会发现,它们其实是按照七星锁魂阵的阵法来排布的。”   甄雪和闻南依言望去,果然,海中的山石和北斗七星的形状一模一样,就像是北斗七星从天上掉下来落到了海面上。   萧凌虚沉吟了片刻,道:“逐鹿之时,黄帝被蚩尤的毒雾阵困在其中。他仰望天空,看见了北斗七星。于是他命人找来七块巨大的石头,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布,摆成一套阵法,这才破了蚩尤的毒雾阵,带领大家突围出去。我的祖师鬼谷真人从无字天书中学得了黄帝的这套阵法。他将这套阵法改进完善,创造出了一套全新的阵法,叫做七星锁魂阵。此阵根据北斗七星所布,上四颗“玉冲杓星”,下三颗“璇玑魁星”,依次序占据七个方位,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萧凌虚指着围绕着幽灵船的四块山石说:“周围的这四座山石分别对应了天枢星、天璇星、天玑星和天权星的位置,它们组成了七星锁魂阵的‘上阵’,又称‘杓阵’。它们的形状像一个小碗,作用相当于一条锁链,将被束缚的对象紧紧地束缚在阵法之中。”   说着,萧凌虚又指向了稍远一点的一座石山,“我所指的这座山石对应了七星中的玉衡星的位置,依次向远处延伸的两座山石分别对应了开阳星和摇光星的位置,这三颗星组成了七星锁魂阵中的‘下阵’,也叫‘魁阵’。‘魁降’相当于阵法中的锁,它能将被‘杓阵’困住的人牢牢锁住,让其无法挣脱‘杓阵’的束缚。”   听完萧凌虚的解释,闻南更是满腹疑惑, “这海上怎么会有个阵法?莫非是徐福留下来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萧凌虚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闻南的问题。他无语地望向了平静的海面。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就像一团乌云堆在心头。   说话间,笼罩在海面上的雾气已经散去了大半,能见度已经扩大到了百米开外。萧凌虚站在瞭望台上举目远眺,但见离幽灵船最近的天玑石周围忽然升起了五个巨大的阴影。与此同时,海底卷起了一股巨浪,携着白色的浪花呼啸而来。天玑石在海浪的冲击下,左右摇晃了一阵,又上升了许多。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在这封闭的海洞之中,空气凝滞不动,根本没有一丝微风,又怎么会有浪呢?除非那不是浪,而是海水自身动荡形成的海涌。可是海底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动荡,能引起这么大的海涌,把山石都推动了?   猜疑之际,头顶忽然掉落了大滴大滴的水珠,就好像下起了一场倾盆大雨。   闻南忍不住问道:“下雨了?”   “是啊!下——”甄雪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头顶的海雾中露出了轮廓。甄雪疑惑地看着那个黑影,嘴巴张了半天,当她终于看清从天空中掉下来的那个东西时,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鱼!下鱼了?”甄雪大声地叫了出来。   几乎就在同时,甲板上陆续传来了“砰砰砰砰”的一阵响动,就好像篮球从空中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下鱼了!真的下鱼了!”伴随着甄雪的惊叫,萧凌虚抬头望天。但见空中接二连三地掉下海鱼来。海面上犹如下起了一场鱼雨。那些鱼有大有小,形状各异,色彩缤纷。它们掉落在地上,还在活蹦乱跳,跃跃欲试地想要跳回水中。   这么一闹,三人再也无法在瞭望台上立足,赶紧跳到了甲板上。   就在他们回到甲板上的一瞬间,海面上的七座山石忽然晃了几晃,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七面倒灌向上的水墙。海水排空而来,森森壁立,巨响如雷。   七道水柱滔天而来,水势压顶。可是水柱包围的中心海域却风平浪静。幽灵船阴错阳差地停留在这片无风无浪的水域中,如同被放进了玻璃瓶子里的模型,四周的景象都被这七堵巨大的水墙彻底地遮住了,船上诸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众人莫不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惊异的神色,如同见到了世界末日一般。   正在这时,水墙后面传来了某种呜呜的长鸣声,就好像巴乌奏鸣的声音。那七座消失的山石忽然出现在了水墙之后。   2   山石离得近了,萧凌虚才注意到它们并没有在雾中看起来那般陡峭,与其说它们像山,不如说它们像露出水面的七块扁而圆的巨石更为合适。   七块巨石都是清一色的深橄榄绿色,上面还间杂着暗黄色的大斑点,大斑点间又有无数黄色的细点像卫星围绕太阳一般,围绕着那些较大的斑点。每一块巨石下方都环绕着四道阴影。它们随着水波间或摆动,就像是五只巨大的船桨。   萧凌虚忽然觉得这些巨石看起来有些眼熟。记得小时候他到海边玩耍时,曾经在海边见过这样的巨石——不!它们不是巨石,而是斑鳖!①   仿佛要验证萧凌虚的猜测一般,随着几声低嘶,七个长着奇特花纹的巨头,从水墙中缓缓地探了出来,十四对大如铜盆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船上的众人。   船上的人从没见过这种怪物,莫不吓得瑟瑟发抖,抱头鼠窜,有的人踩到了地上的死鱼,滑翻在地,摔得四脚朝天,却还不忘发出惊恐的喊声。   萧凌虚抬手指着怪物,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但没有人能听得到他的声音。人们的耳朵都被恐惧的尖叫填满了。   只有站在他身边的闻南听见了他的叫喊声:“大家别叫,如果惊动了它们,后果不堪设想!”但在这响声如雷的时刻,萧凌虚的警示显然失去了作用。   随着鳖头的靠近,众人非但没有停止喊叫,反而撕破了嗓子,继续尖叫。惊雷般的喊声,果然惊了斑鳖群。它们同时发出了一声长啸,不约而同地退出了水墙。   只见七个黑色的阴影在水墙后一闪而过,围绕着幽灵船的七道水墙忽然像垮塌了一般,一泻而下。无数的水流从空中倾倒下来,当它们接触到海面的瞬间,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蒸发了一般。   众人不免有些奇怪,纷纷低头朝海面望去,只见海水消失的地方有七个巨大的黑影正在缓缓上浮,众人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海水忽然向上一冲,七只大如轮船的巨斑鳖一起从海底游了上来。七只巨斑鳖,头和头凑在一起,夹住了幽灵船的船身,将它从海中甩上了空中。   幽灵船从下往上,如同一艘飞翔的海船飞入了半空。空气被阻隔之后,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就像是谁在哭泣。船上的桅杆抵到洞顶的珊瑚,无情地被折断。在力的相互作用下,那些黑珊瑚也被撞断了许多根。掉落的珊瑚像一些黑色的尖刺,插进了幽灵船,顿时将本来就脆弱不堪的木船戳出几个大窟窿来。   下一秒,七只巨斑鳖同时向旁移动,幽灵船如一颗从高空投下的重型炸弹般砸落下来。所有人都被抛到了空中。大家的呼吸都凝固了,心脏也仿佛要随着那失重的船身往下坠落。一些人被落下来的碎石和飞起的木片打中,头破血流。   眼瞅着幽灵船就要坠到下层海面,摔得粉碎。萧凌虚在空中一个回身,手掌迅速翻覆,出口的咒语都被众人的尖叫声掩盖得无法听见了。   “九光十绝,青木赤火,黄土褐山,黑水白金,紫雷蓝风,灵幡命魔,莫敢拂逆。”   咒语念完,一道墨光随即从萧凌虚掌中冲入了海里,将滔滔的海水带到了半空,在那里形成了一片宽阔的水域。   于是在幽灵船下坠的一瞬间,众人惊奇地发现船下海上竟然同时出现了两片海。一片是悬挂在天空中的海,它的周围都是垂直的水墙瀑布,中间还有许多从海底带上来的鱼虾水草。这片海托住了幽灵船,让它不至于坠落。而另一片则是七只巨斑鳖仰天长嘶的海面。   一些游走在上层海边缘的鱼虾,随着下泻的瀑布,流回了下层海。那七只巨斑鳖看见天上掉下了“馅饼”,毫不客气地张开嘴,将它们全都吃进了肚子里。   也不知是饭饱神虚,还是从惊扰它们的人那里得到了美食,消了怒气,吃进那些鱼虾之后,七只巨斑鳖再也无心和这艘小小的幽灵船戏耍了,它们仰头发出了几声吼叫后,挨个儿潜入了水中,未几便隐去了身影。   看见七只巨斑鳖不再攻击他们的海船,萧凌虚终于松了一口气。控制成百上千吨的海水接住幽灵船,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法力,他虚脱地坐在地上,缓缓收起了“黑水鞭”。   托着幽灵船的海水开始慢慢下降。幽灵船就像坐着一部下降的水梯,落回了下层海面。水花溅射,激起了一股强大的波浪。身处在水流震荡之中的幽灵船,被打得四处歪斜,如同风中的落叶。   也不知那幽灵船用的是什么材料所造,经过了刚刚那样的折腾,居然没有散架。它在水波的冲击中猛烈地晃荡了一阵,终于安然无恙地停了下来。   风浪终于过去了。船上的众人激动得热泪盈眶,有的人甚至高兴得跪在甲板上给佛祖磕起了响头。   萧凌虚走到船头,望着归于平静的海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无法得知这场异变因何而起,不过七只巨斑鳖移开之后,七星锁魂阵算是破了,笼罩在幽灵船上的海雾渐渐散去。幽灵船终于破开了海浪,在水面上移动了起来。   没过多久,船体破浪之声就传了过来,海水涌动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   航行了一段距离后,幽灵船的后半截终于露了出来。   至此,整艘海船都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下。整艘海船宽约八米,长约三十米,载重约有五六十吨。船身分前、中、后三舱。前舱低矮宽阔,蓬顶为拱形;中舱略高,呈方形;后舱狭窄而高,是舵楼;船尾还有一间矮小的尾楼。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后半截海船和前半截完全不同。它根本不像一艘在海洞中滞留了数千年的沉船,倒像是一艘新船,不但桅杆耸立,樯橹齐全,风帆高挂,就连那一高一矮的舵楼和尾楼也如新造。真不知道同一艘海船怎会有这种前后不一的差别。   正当大伙儿疑神疑鬼嘀咕之时,后甲板上突然传来了金老三发狂惊喜的高呼:“我发财了!”   众人听见他这么一呼,纷纷奔到了后甲板。看来君子爱财似乎已经到了条件反射的地步,即使在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一听见“钱”字,众君子马上忘记了害怕,也不管后面是不是狼洞虎穴。怪不得古人会有人为财死的说法。   众人奔到后甲板,只见甲板后方的尾楼大门洞开,里面齐刷刷地摆着七口乌木箱子,都如新的一般,还能清楚地看出上面雕刻的花纹。   怪不得金老三要大叫发财了。   古人云:“家有乌木半方,胜过财宝一箱。”乌木又叫“东方神木”,被看做黑金。普通的乌木在市场上的售价十分昂贵,有的甚至要几万、几十万一公斤。而那些陈年的乌木更有“植物木乃伊”的称号,有着珍宝一样的身价。   眼前的七口乌木箱子,每一口大约有十几公斤左右,即使只按照箱子本身的重量计算价值,这些有千年历史的乌木,已经价值连城了,更别说它们还是雕刻精美的秦朝古董。   七口乌木箱子,已经让众人的眼睛里面都写满了人民币的标志,而那些用“黑金”包裹着的东西,价值恐怕就不是金钱能衡量的了。   想到这里,众人兴奋异常,争先恐后地打开了乌木箱子。   然而,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那七口箱子之内,并没有任何宝物,而是装着满满七箱污血。   众人只觉得肠胃一阵倒腾,险些恶心得晕厥过去了。即使是甄雪这样见惯了尸体的法医,也有些难以忍受。   没想到天价的“黑金”竟然包裹着如此不堪入目的东西,真是暴殄天物。众人在狂吐过后,心中的金算盘又开始打起来了。大家聚在了一起,开始商量怎么瓜分这七口乌木箱子。   萧凌虚对那些乌木并不感兴趣,倒是对箱子里面装着的污血十分感兴趣。因为除了黑血以外,每一口箱子里还装着一些人体残件和内脏器官。   在请教了甄雪之后,萧凌虚总算将箱子里的残物一一辨认了出来。   第一个箱子里装着:胃、小肠、肝脏、胰脏、脾脏和胆囊;   第二个箱子里装着:肺脏、心脏、手臂和手掌;   第三个箱子里装着:喉管、颈动脉、肩骨、气管、耳朵、鼻子和牙齿;   第四个箱子里装着:大脑、左眼、头骨和脸皮;   第五个箱子里装着:男女生殖器、膀胱和肠子;   第六个箱子里装着:右眼和脊椎骨;   第七个箱子里装着:骨盆、臀部、腿部和脚掌。   萧凌虚隐约觉得这七口装着人体脏器的乌木箱子出现在这里,肯定别有用意。可他一时也搞不明白它们的用途是什么。就在他兀自疑惑的时候,正在萧凌虚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甄雪走过来对他说船中央的舵舱好像有些不一样。   萧凌虚这才发现舵舱周围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生出了一团异彩的云霞,就像一道如烟的彩虹。七彩霞光将高高的舵舱衬得异彩纷呈,如同李天王的神塔,使人猝然产生了一种仙凡不分的梦幻之感。   甄雪对萧凌虚说:“那座舵舱里发出的光彩这么炫目,看起来很不寻常。我们过去看看吧?”   萧凌虚点点头。他叫上了闻南,三人一同走向了那座仙宫般的舵舱。   ———————————————————————————————————————   ① 斑鳖是目前世界上最珍稀的一种巨型鳖类动物,龟类中最濒危物种,是比中华鲟更濒危的“水中大熊猫”。它的成年个体可以达到两米以上,不仅身形巨大,而且力量惊人,据说中国古代那些身背巨大石碑的动物就是斑鳖。遗憾的是今天这种动物全球仅存三只,而且都是在人工饲养环境下存活,唯有二〇〇八年四月美国科学家在越南北部发现的一只斑鳖为野生。   3   整个舵舱有八九米高,上面镶嵌着一道高大却狭窄的木门,门板上刻着秦代鱼鸟纹,工艺精美,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   木门并未上锁。三人推门而入,这才发现舵舱里其实并没有从外面看起来那么高,大约只有五六米的样子。   三人走进舵舱,一眼便看见了舵舱一侧放置的一盏高约数米的连盏铜灯。   这盏灯的下方灯座呈平面圆形,由四只巨鼋承载,分别面向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座盘由四条镂空夔龙盘旋而成,每一条夔龙的形态各不相同,就连细节之处也惟妙惟肖。灯座中心接插着九节灯架, 架枝上饰有日、月、鸟、花、猿、人、鱼、龙、鼋。   全灯如同一棵参天大树,天空中日月交辉,夔龙腾云;树上鸟鸣枝头,群猿玩耍;树下有仙人两名,端坐对弈,神情专注,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水中还有鱼戏莲花,巨鼋产卵。   这盏铜灯共有九层,每层九盏灯,一共八十一盏灯,气势之恢宏,设计之奇巧,造型之新颖,做工之精细,比国宝“战国十五连盏铜灯”不知胜了几个等次。更让人惊讶的是八十一盏烛台之中,灯火依然未灭,竟持续燃烧了千年之久。   萧凌虚走到铜灯之前,伸手从其中一个灯盏中沾了一点灯油,放到鼻端嗅了嗅,脸上立刻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甄雪和闻南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好奇地询问。   只听萧凌虚解释道:“我早年听师父说过,东海之中有一种人形黑鲛,寿命千年,膏脂燃灯,万年不灭。据史书记载,始皇三十七年之时,为了帮助徐福出海寻宝,曾令人以连弩在海上射杀大鲛,想来那些死去大鲛的膏脂一部分做了始皇墓中的长明灯,另一部分恐怕被徐福带入海中,做了这盏铜灯的灯油吧!”   说话间,三人已将整个舵舱大致地转了一圈。与其说这是一间指挥航行的舵舱,不如说这更像一间简易的兵器库,因为里面堆满了铁制的剑、矛、殳、镞、鐏等兵器。真让人怀疑徐福并不是要入海寻宝,而是要出海作战。   萧凌虚随手捡了几样趁手的兵器,拂去了上面的尘土,那些兵器即显示出了它们光洁、坚利、精制的本色。经历了千年的光阴,它们竟然还保持了本色,不得不让人叹服。   除此之外,舵舱中还有两个物件引起了萧凌虚的注意,那便是放置于舵舱后方的一匹陶马和一个陶龟。这两件陶器的大小和实物未有差别,而且色彩绚丽,细节生动。乍看之下,不免让人以为是现实中的一匹马和一只巨龟被某种不知名的魔法陶化了一般。   陶马双耳竖立,闭嘴静跪,马背上画着一幅图画。图为圆形,上面黑点白点,间杂排布,就像漫天的星斗都掉落在了马背之上。   陶龟爬在陶马的旁边,龟头向天,龟尾朝地,龟脚面向四方,背甲上也画着一幅图。图为方形,上面也有黑白之点交错排布。   龟马旁边有一张矮几。矮几上有一个棋盘,棋盘上黑子白子泾渭分明,排成了一盘难解的棋局。   眼前的景象让萧凌虚大为惊骇,“这不是‘河图’和‘洛书’吗?”   “河图?洛书?”闻南和甄雪从来没听过这两个名词,一脸迷茫地看着萧凌虚。   只听萧凌虚解释道:“相传在远古的伏羲氏时代,黄河里跳出一匹龙马,马背上画着一幅图画,人们称之为‘河图’。‘河图’为圆,象征天,‘河图’上的符号代表着天上的星座。到了大禹治水时,洛水现出了一只神龟,神龟背上也画一幅图,名‘洛书’。‘洛书’为方,象征地,‘洛书’上的符号则反映了九州地域。”   听萧凌虚这么一说,闻南和甄雪莫不啧啧称奇,想不到这两幅看似简单的点图竟有如此神奇的来历。   萧凌虚见两人听得津津有味,莞尔一笑,继续说道:“《世本》有言:‘尧造围棋,丹朱善之。’说的是尧的儿子朱丹很顽皮,尧就根据‘河图’和‘洛书’发明了围棋,并在对弈之中将道理教给儿子。朱丹深受父亲教育,于是便完善了围棋,将其进一步发扬光大。”   “可我怎么听廖馆长说,唐朝人皮日休在他的《原弈》中提到,围棋是战国时候的纵横家发明的?”廖正阳是个围棋名家,而闻南是个围棋爱好者,在船上的时候闲来无事,他们两人经常讨论和围棋有关的问题。所以关于围棋的起源,闻南曾经向廖正阳取过经。   “是有这个可能。”萧凌虚道,“古人常常喜欢把某项重大的发明与发现归结到某个‘大’人物身上,以此表示对这项发明与发现的肯定和敬佩之情。不过,不管围棋是谁发明的,它起源于‘河图’‘洛书’却是十分可信的。”   说着,萧凌虚从棋盘上抓了一颗围棋子,捏在手中,说:“围棋分为黑白两子,代表了‘河图’‘洛书’中所绘的黑白圆点,象征着阴阳之理;另外围棋棋子呈圆形,恐怕是由‘河图’演变而来,象征天圆;棋盘则由“洛书”演变而来,象征地方;而围棋的下法变化更与“河洛”之中暗含的数理变化息息相关。   “相传,有一个三岁小童喜看人对奕,有一天他看着看着脱口而出:‘这不就是河图洛书吗?’奕者于是请他和自己对弈。小童答道需三日之后才行,说完,他回到家中,把‘河图’‘洛书’挂在墙上,闭门静思。三日后,与人对奕,无往不胜。”   话到此处,萧凌虚突然灵光一现。他死死地盯着棋盘上的残局,同时将“河图”“洛书”的阴阳分合,四象排布,五行生克和九宫数变在脑中一一分解、组合。   末了,只见他轻轻移动了棋盘上的几颗棋子,整盘棋局竟然由死变活。与此同时,只听见头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三人同时抬头望去,但见天花板中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块圆桌大小的黑石。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便感到一阵黏稠的引力突然出现在了天花板和地板之间的空间里。   下一秒,只听得一阵“咚咚咚咚”的狂响,地板上的兵器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纷纷飞了起来,向着头顶的黑石扑了过去。   一时之间,天空中仿佛下起了一场兵器雨,只不过方向不是自上而下,而是自下而上,就像镜头回放一般。   一把青铜剑直直地朝着甄雪割了过来,幸好萧凌虚反应迅速,一把将她扑倒,否则她早就成了剑下冤魂。   许久,当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又是“轰隆”一声巨响,舵舱中央的地板突然从中间打开了。   三人猝不及防,一同掉了下去。   4   一阵急速的下坠过后,三人落到了一间狭窄的暗舱里。所幸坠落的高度不高,再加上有什么东西垫在下面,大家并没有什么大碍。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地上的兵器会突然间飞到空中去呢?”闻南惊魂甫定地问到。   萧凌虚抬头朝上方望了望。借着那盏巨大的铜灯投射进来的余光,他看见天花板往两边打开了,中间露出了一块又黑又大的石头。而方才飞入空中的若干兵器则好像一片枪林剑丛,吸附在石头上。   “怪不得这间舵舱里面比外面看起来要矮些,原来天花板上隐藏着机关。恐怕是我破解的那盘残局启动了机关,让天花板上的磁石露了出来,这才吸附了地上的兵器。”萧凌虚看着悬在头顶的兵刃猜测道。   “你说我们头顶的黑色石头是磁石?”闻南讶异地瞪大了眼睛,“这么大一块磁石,是怎么弄到这海船之上的?”   萧凌虚说:“《水经注?渭水》说:‘门在阿房前,悉以磁石为之,故专其目。令四夷朝者,有隐甲怀刃入门而胁之,以示神。’而《文选》中潘岳《西征赋》李善注也有‘怀刃者止之’的话。这两段文字说的是秦始皇把阿房宫的大门做成了磁石,利用‘磁石召铁’的性能来防止刺客。”   听到这里,闻南总算了然了。既然阿房宫的大门都可以用磁石打造,那么头顶这块仅有桌面大小的磁石对秦朝人来说恐怕只是小菜一碟了。   “没想到这小小的舵舱之中竟然有这么多的‘高科技’产品,如果不是掉到了这艘幽灵船上,我恐怕永远都不会想到两千多年前的秦朝竟然就有如此先进的科技!”   就在萧凌虚和闻南说话的时候,他们身旁的甄雪突然惊叫了一声。紧接着,她的身子便忽地向下滑了去。   “甄雪!”   “大夫!”   黑暗中,萧凌虚和闻南同时伸出了手,想抓住甄雪。   谁知他们掉落的“地面”竟然是圆弧形的,而且又滑又硬。萧凌虚被甄雪下滑的力量带着也跟着滑了下去。而闻南则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一脸的惊诧——因为他发现自己抓住的并不是甄雪的手!   “有人!”闻南惊得大叫了起来。   萧凌虚和甄雪闻声看去,发现闻南正坐在一个棺材大小的龟壳之上。龟壳的上半部分好像一个盖子,可以滑动;下半部分则是钉死在地面上的。   想必三人从舵舱中掉下来,都是落到了这龟壳之上。大家掉下来以后,就开始讨论方才发生的变故,谁都没注意他们究竟是掉在了什么东西上。要不是甄雪掉下龟壳的时候,把壳的上半部分推开了。大家可能永远都不会想到壳里面竟然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道人!方才在混乱中,闻南抓住的便是那道人的手。   只见那道人看起来年不过四十,相貌虽然平常,却透着一股子仙风道骨。他灰白相间的长发散开披在头颅下,里边的水分丝毫没有流失,柔顺的长髯像一支上好的太仓毛笔,柔而不软,富有弹性,双目安详地闭着,面色红润。 他安静地躺在龟壳之中,双手随意地放在身侧,仿佛沉睡了一般。   “他是谁?”甄雪一瞬不瞬地盯着龟壳中的道人问道。她没有想到在这载满了骨骸的幽灵船上,竟然还沉睡着一个人。   “你觉得呢?”萧凌虚不答反问。   “不会是……”虽然答案就在脑海中呼之欲出,但甄雪还是无法将那个名字喊出来。 毕竟,那个答案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作为一名法医来说,她一时难以接受这种违背所学的事实。   “我想你应该猜对了。”萧凌虚看出了甄雪心中所想。他一边说,一边俯身从道人的左手中抠出一个璋形玉佩塞到甄雪手里。   只见那个玉佩有半个巴掌大小,通体呈深青色,玉佩之上以纤细的阴刻线刻着一条条奇怪的龙纹。龙之间勾连紧密,没有层次,不分单元,头、羽、翼不明显,仔细观察才能分辨出这是一个个龙头。在龙头交汇之处,赫然用秦篆雕刻着四个大字:“齐人徐福”。   “不可能!”甄雪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如果龟壳中的人真是徐福,那么他至少死了有两千年之久了。一个已经死了千年的人尸身怎么可能保存得这么完好?而且是在没有任何处理的情况下?这根本就是违背了生物规律。是不可能的!”   甄雪的话,也说出了闻南的疑惑。他望着萧凌虚,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只见萧凌虚将龟壳的上半部分用力向前一推,又顺势一扶。壳盖应声立在了地上,就像一块巨大的盾牌。   借着上层的连盏铜灯里投射下来微弱的灯光,闻南和甄雪惊异地发现龟壳上有七个孔洞,呈北斗七星状排列。从孔洞中漏出来的光就像七把利剑,笔直地穿透棺盖,在地上投射出了七个圆形的光点,就好像天上的北斗七星被谁摘下来,放在了地上一般。   “又是七星锁魂阵!”闻南和甄雪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萧凌虚点头道:“古语云‘龟龄鹤寿’,龟吸天地之精华,藏于其壳,耗损甚少,故而能够长生百千年。龟为天下长寿之宝,百年成灵,千年成精,万年成神。龟修千年,脱壳成精,所遗龟壳,蕴含了千年精气。徐福用千年龟精所脱之壳来做棺椁,自然能吸天地之精华,保得肉身千年不腐,再加上龟壳上的七星锁魂阵,将他的魂魄牢牢锁在肉身之中,他的精神和肉体便永远地停留在了死亡的瞬间。”   “你所说的死亡的瞬间到底是人已经死去的那一瞬间?还是人将要死亡的那一瞬间?”甄雪问。   “亦生亦死,可生可死。看破阵之人用什么方法破阵了。”萧凌虚高深莫测地说,“如果破阵之法让阴气盛而阳气衰,他的魂魄会瞬间离体,那么他就会瞬间死亡;但如果破阵的方法让阳气盛阴气衰,那么他的魂魄便会重回肉身,他也会马上活过来。”   “要是没人破阵呢?”   “那么他的魂魄就会在肉体中得到永生!”   “那岂不是长生不死?”   “理论上可以这么说。”   萧凌虚的话,简直让甄雪惊诧到不行,“想不到世界上还真有长生不死的办法!”   “算了吧!就他这样活着也跟植物人一样,有什么意思?”闻南倒是对这长生的办法嗤之以鼻。   就在闻南和甄雪说话的当口,萧凌虚已将龟壳中的徐福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他在徐福的右掌之中发现了一个龟甲六壬式盘。   这个式盘分为上下两层。下方的地盘,用纯铜打造,形状为方形。地盘分为内外三层:内层是八干四维,中层是十二支,外层是二十八宿。   地盘正中间的天盘,由一个几近正圆的龟甲所做。那个龟甲是萧凌虚从来没有见过的黑绿色。龟甲的中央有七个天然生成的花纹,像极了北斗七星的形状。   “麟体信厚,凤知治礼,龟兆吉凶,龙能变化。”作为“四灵”之一,龟因其有先知先觉的功能,所以从夏商周开始,灵龟的背甲便被人们作为了占卜之用。这个传统在春秋时期被广为普及。直到战国时期,随着先天八卦的佚失,龟卜之风才渐渐消停。   龟修百年,灵动天地。用灵龟之甲来卜卦,能知七分吉凶;龟修千年,精通天下,若用千年鬼精的壳来卜卦,恐怕能知人生,知人死,无卦不准,无言不信;而眼前这种黑底绿纹的龟甲,显然是已经修成了龟神的万年老龟所蜕下来的。用它的背甲来占卜,恐怕不仅仅能知道人间之事,更能卜知鬼神之事。   徐福掌中的这个宝贝堪称稀世神物,定是来历不凡。萧凌虚忍不住想将式盘从他的手中拿过来看一看。   然而,当他的指尖碰触到式盘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感到一种黏稠的、带有巨大压力的空气瞬间包围了他。萧凌虚只觉得心脏一紧,脑海中的意识瞬间化为了虚无……   第十七章 乌鹭秦事   1   铜灯独伫,焰芒微动,烛火剥落眼前,但见须眉对坐;陶埙低语,土音呜咽,起身端坐聆听,衷肠幽幽入耳。   “这里是?”萧凌虚于短暂的失心后回神,却见眼前烛火摇曳。他竟然已经回到了上方的舵舱,只是眼前的舵舱看起来和他进入的时候大有不同。   那盏铜灯依然矗立在原地,摇曳的烛火如满天星斗,光耀四下。铜灯旁边的陶马和陶龟依然仰头望天,静默地站着。龟马旁边的矮几,依旧散发着淡淡的紫檀木香。   矮几一侧,盘膝坐着一个老道士,看年纪大概在四十开外,须发皆白,穿一身玄色道袍,凝神于矮几上的一盘棋局。他听到萧凌虚的脚步声,抬起头来。   萧凌虚不觉一怔——眼前的道人竟是方才还躺在龟棺之中的徐福。萧凌虚的头脑里一阵眩晕,他忽然想起了在徐福的龟棺之中碰到的那个式盘。仅仅是瞬间的接触,萧凌虚已感到式盘上存在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莫非是它将自己带入了某个神秘不可知的幻境中?   见萧凌虚皱眉沉思,徐福清然一笑,道:“若醒非醉醉亦醒,如真似梦梦方真。空中皓月徒余恨,镜里芙蓉自缤纷。”   萧凌虚猛然抬头,对上了一双通透红尘,超脱世情的眼睛,深邃如海,执著而且坚定。   “会下棋吗?”徐福的声音低沉而浑厚。   “略懂皮毛。”萧凌虚谦恭道。   “善弈者秋,言中无棋,手中无招,心中有局。” 徐福打量了萧凌虚一番,示意他到自己跟前坐下。   萧凌虚对徐福弯身一礼,盘膝端坐,和他相对成席。   清空棋盘后,战局一触即发。   萧凌虚捏指从棋盘中挑出一粒白子,随心放下。①   见萧凌虚首子随意,徐福莞尔一笑,道:“虽是无心胜有意,就恐末了欠筹谋。前棋往招过如梦,末子难寻首子误。”语毕,徐福长袖轻拂,即定一子。   徐福的话语虽在言棋,却又不尽言棋。萧凌虚不禁抬首,却见徐福笑看着自己,神情间似有所指。萧凌虚将徐福的言辞默默记下。他凝思片时,又下一手。   白子甫落,对黑即见,如丝线拨墨。萧凌虚视盘品棋,思索未几,手落之时,又是一路。徐福紧跟,再下一筹。他尚未收手,萧凌虚便急追一子。   只见两人交腕下棋,黑白棋子如昼日交替,未有多时,便对出一个争锋逐鹿的好局。   徐福唇畔含笑,转腕轻点,指过,遗下墨珠一点;萧凌虚屏息凝神,拂手一过,白子对留而落,形如珍珠落上琴弦,实则根基难稳,摇摇欲坠。   徐福见萧凌虚有失,立攻一子,作为回应。萧凌虚虽然醒悟,却知自己走错,只能叹悔。   见对手失招,徐福眉目舒展,神情泰然。他笑着说:“智者伤于急,信者失于诈。进退当缓思,取舍在心明。你急而落子,莫非是有意相让?”   “尊者见笑了。确实是晚辈心太急,失了一子。”萧凌虚赧然一笑,连忙扣子再搏,却是心神枉然,再错一步。   徐福趁机提子应对,频出奇招。   又去了几个回合,萧凌虚眉目微蹙,神情渐渐严苛了起来。他落子的速度愈加缓慢,有好几次,他一直手握棋子,僵硬地悬在空中,迟迟无法落下。   徐福不催不急,任由萧凌虚如何落子,依旧泰然处之,棋风稳健。   萧凌虚越想翻盘,越是迷失,被徐福在左上角小活一块,掌心渗出了薄汗。   优势扩大,徐福有意地放慢了落子的节奏,暗暗点道:“偏者败之本,迷为失之阶。心迹既一判,真伪两难辨。”   徐福的指点让萧凌虚恍然一震。察觉到自己在失利的情况下走上了偏颇和迷失的棋路,萧凌虚连忙挺直了脊背,试着稳住自己的心神。这一次,他不再贸然出手,而是一边调息,一边俯观全局,终于让他发现了一个扳回败局的机会。于是他一鼓作气,接连送掉了七子。   徐福先是飒然对应,随即笑赞一声:“妙啊!”却是为萧凌虚的弃子取势之招叫好。   原来萧凌虚故意送上那“七壮士”是为了争得一口气,把黑子两边都封起来,形成完正的外势,这个外势有效地补偿了先前的失误,将徐福占得上风的“两片黑云”都卷了进来。两人又回到了针锋对势。   萧凌虚通过一手“虚枷”获得巨大实地后,开始动手 “洗空”,徐福自然不肯相让,一手二路夹当仁不让。但见黑白刀兵见,两人凝笑对望一眼,已将天事、人事、鬼事尽数忘却,只沉溺在这“橘中之乐”里。   就在萧凌虚逐渐占到上风之时,地板忽然左右颤抖了起来。屋外随即传来了一声男人的惊叫:“杀人啦!”紧接着是一阵孩童的啼哭。   一会儿,有数不清的人大声呼救,数不清的小孩齐声哭泣,中间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物品倒地的声音,烈火燃烧发出的爆裂声,呼呼的风声,啪啪的浪鸣,千百种声音一齐响了起来。   萧凌虚的思路猛然间被打断。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向旁张望。但见窗外火光闪动,人影憧憧,像是发生了什么骚动。   “先生,恐怕我们得暂缓一手了。屋外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福捋一捋胡须,神色之间未见半点儿慌乱,目光也依旧专注于棋局之上。只见他微微颌首,抬手之间,又是一子落下。   “时来花灿烂,势去叶离枝。兴亡须自系,何必患旁歧?应机如破的,迎刃不容疑,生死转瞬时,当局岂忧离?快走!”   “可是……”   萧凌虚还想说什么,徐福一摆手,道:“快走!”   徐福的口气坚决而强硬。萧凌虚不得已坐了下来。   “快走!”徐福第三次发令。   萧凌虚只得依言举起一子,却早已忘了前局。他匆匆瞥了棋盘一眼,草草落棋。   徐福扬唇一笑,迅速追了一子。   萧凌虚根本无心再战,又是轻率一子。“一心”对“二用”,没有几子,萧凌虚的大好势头便没了。   见萧凌虚再次失势,徐福笑叹道:“你弃子夺势,确实让老道上当也!可临到决胜,你却心生旁骛,弃机予息!老道要得胜咯!”说罢,徐福落下一颗黑将,似是胜局在握。   屋外的杂声终于在此时歇止,萧凌虚这才回神看棋。果然,徐福在右下角布下的棋网,已让他手中的白衣武士先后并没。   败局似定,徐福狭目含笑,萧凌虚却也气神未散。只见他拧眉思考了一阵,忽然举手落棋。   徐福知道萧凌虚并不是草率落棋,却猜不透他的算计。不过徐福已然胜券在握。他并未慌神,依然从容应对。   就这样又对了十数子,棋盘之上竟然同时出现了四片区域,黑白两子参差而布,都把对方的棋子围住,无论轮到哪方执棋都可以吃掉对方的一个子。如此往复,整盘棋竟形成了一个循环的无解之局。   “妙手和局!妙手和局!”此局一出,徐福当即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惊赞的意味,丝毫没有为自己失掉胜利而遗憾,反而显得喜悦无比,“奕博如战,死生难免。你竟能避去厮杀,让胜负无重,当真是识得了黑白天机! 老道得见此局,此生可了矣!”   说着,徐福恭谨地起身,对萧凌虚俯首叩拜。   萧凌虚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大礼,赶紧起身,也是一拜。   两人的脑门碰在一起,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竟像是认识了多年的知交。   行过礼后,徐福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风水式盘来。   见到此物,萧凌虚面色一变。那式盘赫然就是他之前在徐福的龟棺中见过的龟甲六壬式盘,只不过在龟壳的顶端,多了一丝灵光浮动,让它看起来更像一件旷世奇宝。   徐福将式盘放在矮几上,道:“先生可识得此物?”   萧凌虚点头道:“依晚辈看来,我之所以和尊者有今日的对弈便是因这式盘而起,不知道晚辈猜得对不对?”   徐福点点头,笑道:“ 同道得相见,逆缘天弗连。我等今日之会确因此式盘而起。”   萧凌虚听见徐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对那个式盘就更好奇了。   “晚辈见这式盘异光流动,非比寻常,一看就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不知尊长从哪里得到的这件奇宝?”   徐福不答反问,道:“先生可知玄女神兵?”   “玄女神兵?”萧凌虚何止是听说过,他自己就拥有其中的一宝。莫非徐福手中的这个式盘也是神兵之一?那么它会是哪一件宝物呢?“神兵符”?“策鬼书”?还是“镇妖印”?   徐福马上揭开了谜底:“此物名为:‘六甲六壬兵信之符’。”   竟然是“神兵符”!萧凌虚没想到他还没得到天书便看见了神兵,莫非这一切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只听徐福继续说道:“逐鹿之战,黄帝大败蚩尤,斩其首级。然而蚩尤斩首不死,尸体竟然落地生根,化为了一片血枫林。玄女唯恐蚩尤形灭而恨不灭,再生战事,便将其尸身一分为四,用四件神兵将其镇住,又请四方之神守之。蚩尤之心封于‘命魔剑’,魂归于‘神兵符’,眼缚于‘策鬼书’,四肢则压于‘镇妖印’下!”   这是萧凌虚从未听过的故事,他又惊又奇,忍不住问到:“先生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   徐福长叹了一口气道:“老道的师父鬼谷真人有一卷无字天书。此书,上达天机,下知鬼事,人间之事更是无所不记。此事,便是那天书所载。老道当年因为一己私欲,盗取了祖师的天书。如今想来,却是悔不当初啊!”   徐福所说的一己私欲指的是什么,萧凌虚早先已从他留下的木简中得知了。只是不知道他后来为什么会对盗取天书一事感到如此后悔,而他手中这“神兵符”又是怎么得来的?   萧凌虚将他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徐福长叹了一口气,说:“哎,道此话长……”   接着,徐福便将他盗取天书之后的经历娓娓说了出来。   ———————————————————————————————————————   ① 古围棋与现代围棋不同,有座子和白棋先手的规则。现代围棋一般是黑棋先走。   2   日照鸟鸣,齐王建从一个噩梦之中苏醒。在那个梦中秦王嬴政化身为了一个铜头金甲的武士,手提大刀,霍地一下,就斩下了他的头颅。①   疼痛的感觉即使在梦中也很真实,建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心神不宁。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建猛然想起不久之前嬴政在咸阳置酒,劝他归降的事情。他其实也不知道该不该降。降,他大齐自太公封齐立国以来建立的大好河山就要拱手送给嬴政了,让他有何面目去见列位先王?可是不降,六国中已有五国成了秦国的郡县,称王的就只剩下他一个,嬴政迟早会对他动手。   真是纠结啊!齐王建像往常一样询问了他的大臣们。这一次,大臣们的意见相当统一,除了相国后胜,其他人坚决反对降秦,甚至有人以死相谏。既然大家这么坚决,他就依了大家发兵防守西界,不再接纳秦使。   莫非他这么做惹恼了嬴政?那个梦是嬴政发兵攻齐的先兆?   果然,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建还在忧心,一个小卒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大,大,大……大……王……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惊慌?”建不悦地披上了外衣。   “王贲已取淄川!临淄危险了!”小卒一屁股跌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就像风中的落叶。   “王贲刚刚灭了赵国,正要回师秦国,他为何要攻打我们?”建已经披上的外衣从肩头滑落了下来。   “王贲灭了赵国之后,飞书传到咸阳,秦王赐令,说他的功劳堪比他的父亲,要他一鼓作气把我齐国也灭了。王贲于是挥师南下,取燕山,到河间,一路南下,兵过吴桥,直犯我国都淄川而来。”说话的是建的内廷厨师徐福。他恭敬地将一碗药粥端到了建的面前。药粥色如黄金,奇香四溢,隐隐有光泽浮动。   徐福本是一宫廷小厨。一年前,建因国事烦忧,食欲不佳,身体每况愈下。一日,侍女送上一碗药粥。建看那碗药粥色形俱佳,闻一闻便食指大动,吃下去更是滋味美妙。建食欲大振,一连吃了五碗。   饭饱之后,建召见了做粥的厨师徐福。建和徐福聊了许久,知道他懂得一些阴阳术数和养生之道,又是鬼谷大师的关门弟子,甚是喜爱,于是便将他留在了身边,负责自己每日的饮食。   徐福的药粥色味俱佳,还有养生的功效。建吃了他的药粥,身体比以前愈发强健,面容也较同龄者年轻。   建向来十分喜欢徐福的药粥,可是今天他却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一个厨师都知道的事情,他堂堂一国之王竟然不知道,这不是孤陋寡闻吗?   “你怎么也知道王贲的事?”建微愠地说。   “秦王的心好像日月的光芒,天下可见。”徐福答道。   建不觉一震。嬴政的野心竟然明显到连天下人都知道了?自己是不是太沉浸在不着边际的愿景中而忽略了什么?   建忽然觉得自己这个王做得有些可悲。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乱世中,他所妄想的“无战和谐”之世,只不过是独木一株,终究会被四面而起的战风连根拔起。   “建在位四十余年,不受兵戈,不戮他国,屈尊事秦,便是贪一阵和风细雨。没想到嬴政之心竟然如虎狼般狠毒。不灭齐国,嬴政的心不死。和不得,战不免。劲风之下,安能有不动的枝桠?”   “大王若想对抗秦王,下臣倒有办法。”   “你有何办法?”   “臣手中有一卷无字天书。每读此书,臣均可见一名铜头铁额,六臂八脚的神将。大王若许臣一些时日,让臣寻得此将,王贲之类,不在话下……”   “不必!”建打断徐福说,“悍将之类,只为作战争胜罢了。我不图胜,也不怕败,故不欲争,也不愿战。”   徐福凝视着建。在他的印象中,这个高高在上的王向来是毫无主意的,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大王若不和秦王争战,那么黎民怎么办?”   “黎民想争?黎民想战?”建反问道,“你想争?你想战?”   这句话一下子问住了徐福。是啊,人民也不愿意征战啊!管他天子是谁,他们只想有一亩薄田,一位娇妻,一双儿女,安居乐土,仅此而已。   而他自己呢?他盗取了鬼谷真人的无字天书,逃下山来,本以为可以在乱世建功立业,赢得千古功名。却没想到功名的高台竟然是以人的尸体堆砌而成。帝王、将军、臣子、谋士……再大的权势,再高的智谋,都是屠夫而已。与其双手染血而王,还不如做一片天上的浮云,自由来去,随性而变,随遇而安。   “大王说得是。”徐福心悦诚服地说。他突然对这个看起来软弱无能的齐王有了不同的看法,在他看似愚钝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不为人所理解的大智。徐福忍不住想知道他接下来的打算,“您如今有何打算?”   “不战,也不降。”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做出了一个足以改变历史的决定。而这竟成了他一生中唯一一个独自做出的决定。   不久之后,王贲的虎狼之师由淄川长驱直入,直达齐都临淄,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待王贲攻到临淄城下,齐王建大呼一声:“唉!亡国了!”便开门降敌。   全城百姓虽然愤怒,但见秦军如此威猛,自己的君王又软如稀泥,也无人敢出来争斗。王贲兵不血刃,两个月之间就占领了齐国全部的领士。   齐灭之后,建被囚在共城。他的住处偏僻,只有茅屋数间,四围松树森森、无人居住。建带着几十口人,每天却只有斗粟糊口。   建又饥又冷,不能入睡,便叫徐福到松林陪他走走。   是夜,天空一片漆黑。地上有一道洁白的月光,像铺着一尺白绫。   建在月光下驻足,侧耳倾听,四周松涛阵阵,就好像歌女在清唱。   “妙!妙!”建点头道,“齐都的歌姬都比不上这松涛唱得好。”   建的言辞虽然豁达,但他的口气中还是透露出了他对以往富贵生活的怀念。徐福忍不住问道:“大王时常想起在齐国的时光吗?”   “是啊!”建诚言道。   “如果时光倒流,大王会怎么做?”   “不战,也不降。”建听着松涛,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建寒饿而死,徐福还是无法完全理解他这个至死不渝的决定,直到他遇到了另一个帝王——嬴政。   ———————————————————————————————————————   ① 齐王建(约前二八〇年—前二二一年),妫姓,田氏,齐国亡国之君。建在位四十四年,其中有四十一年国家因为得到太后君王后的扶持和秦国实行远交近攻的策略而得以安享太平。君王后逝世后,王后的族弟后胜执政。后胜在秦国的贿赂之下,对其余五国的灭亡袖手旁观,终于到五国灭亡后,齐亦为秦国所灭。齐王建也死于流放之地。   3   公元二二一年,秦王嬴政统一了天下。   两年后,嬴政率文武众臣到泰山封禅。立碑歌功,自诩功盖三皇五帝,不可一世。   下泰山后,嬴政又摆驾向南,沿着渤海边到了琅琊山。   嬴政登上越王勾践建造的琅琊台,举目四望,西方峰峦叠嶂,苍翠欲滴;东边海面,浪头如雪,汹涌澎湃;身后万千臣子俯首而待,远远望去,一片锦绣衣袍、盔甲旌旗,迎风而动,就像另一片波浪涛涛的海。   嬴政迎风而立,既有君临宇内的意气风发,又有飘飘欲仙的脱俗之感。他突然转向齐鲁、李斯等人说:“我年幼时住在邯郸,曾听说东海有一座仙岛,诸位知道吗?”   李斯首先回答说:“仙神之事,都是讹传,不可尽信。”   嬴政的兴头受到了打击,不免有些扫兴。但李斯说得没错,他自己也有过三皇五帝假借鬼神的威名来欺骗百姓的言论,不好意思反驳李斯,于是便看了看齐鲁,希望从他嘴里听到一点儿让人来劲儿的话。   齐鲁是个聪明人,他马上会意了嬴政的意图,善解人意地说:“传言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臣有一门客,叫做徐福,此人来自东海,大王愿意见见他吗?”   嬴政的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徐福于第二日被传唤到琅琊行宫,在此之前他只是齐鲁府中一名看相卜卦的术士,不过,在此之后他的命运,以及许多人的命运将从此不同,历史也将被改写。当然,现在还没有人知道这些。   徐福行礼坐定以后,嬴政将这个看起来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术人打量了一番。徐福面色和润,双目炯炯,留着五绺长须,飘然胸前,他的相貌虽然普通,身上所穿也不过布衣而已,但他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副仙风道骨的气派,不容小觑。   果然是位高士!嬴政不觉对他产生了赏识之情。他微笑着说:“听闻先生来自东海,不知海中可有一座仙岛?”   徐福恭谨地答道:“东海仙岛乃师鬼谷子隐居之所。。此岛在东海极北,岛上有山,四季同时,花木长荣,奇珍异兽,无所不在。”   嬴政的好奇心被徐福的这几句话吊了起来,他挺直了身子,侧耳聆听。   只听徐福道:“山脚为夏,炎洞遍布,洞中赤火如龙,高冲云宵,烟雾蔽空,蔚为壮观。热火可以炼紫金,通体透亮,手握上去,则炽热如火,所以得名‘紫炎石’。用‘紫炎石’浇铸兵刃,万年都不会腐朽。”   嬴政的眼睛里放出了兴奋的光芒,“先生可否传我锻造之法?”   “谨诺!”徐福应允。   嬴政微笑点头,继续听徐福讲东海仙岛的故事。   徐福接着说道:“下腰如春,幽谷清泉,绿荫如盖,百花争放,虫豸满地。谷中有泉一眼,泉中有蓝鳞虾,长螯短尾,晶莹剔透,夜游于水,荧光熠熠。以其为食,味美绝伦,病痛全消。”   “真有这样的宝贝?”嬴政激动地从王位上站了起来,他自幼患豺声(支气管炎) ,一直医治无效,如果能得到“蓝鳞虾”来做药,或许能彻底治愈他的顽疾也说不定?   徐福起身一拜,表示他说的都是真的。   嬴政脸上的笑容好像要飞起来了。他重新坐回了王位,说:“先生请继续说。”   徐福也回到了坐位。他稍微整了整袖子,接着说:“上腰如秋,针木森森,花黄如金,异兽遍布,候鸟齐聚。林中有黑白巨雕,双宿双栖,比翼齐飞。一雕亡去,二雕殉情,情比金坚,生死同穴。”   听到这里,嬴政的心忍不住一纠。他微微蹙眉,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倾城的娇影——阿房。少年之时,他于水边第一次见到她,她用一句“如若为王,永世夫妻!”换了他终生的思念。所以他化身成了一统天下的君王,荡平了宇内。可是她却失言了。   于是,他一统天下后,便开始流连花丛,过起了荒淫无度的生活。可是谁又知道他的多情只不过是想在其他女人身上寻到她的芳影;他自称为孤,一生无后,内心之中却何其羡慕徐福口中的那双雕儿,生死与共对他来说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想到这里,嬴政不觉怅然叹息,脸上也露出了感伤之色。   徐福察觉到嬴政脸色忽变,却不知他心中辗转,以为是自己描述的双雕殉情的事情,引不起他的兴趣,于是他赶紧接道:“山顶如冬,白雪皑皑,冰川如晶,霞光缭绕,宛如仙境。极顶之处有‘千年冰参’,百年开花,千年长成。‘千年冰参’,无色无形,能跑能跳,食之,可助修仙。”   听到这里,嬴政再也坐不住了,他疾步从王位上走到徐福跟前,扶住了他的肩膀,“先生所言是真的吗?”   “句句属实。” 徐福凝视着嬴政说。   嬴政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激动过。他兴奋地抓着徐福的肩膀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匆匆跑来汇报军情的赵佗看见这一幕,惊诧得差点儿摔倒。从荆轲刺秦之后,他从未看见始皇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和哪位臣子说过话。①   赵佗呆站了数十秒,才想起自己的事情。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大声道:“臣赵佗有要事上奏。”   嬴政的兴头被赵佗打断,他满脸怒容地转过头瞪着赵佗,表情像要杀人一样。   赵佗以为是自己打了败仗,惹怒了始皇。他深知始皇嗜杀,对败不留情面。想到自己小命难保,他缓缓道:“臣奉命征岭南。战胜后,越人却不肯成为俘虏。他们躲入了森林之中,以巫术操纵了山中的禽兽。屠雎被杀,臣也不能胜,愿以死谢罪。”②   听见赵佗的禀报,嬴政猛地放开了徐福,回到了王位上。他收敛了自己的失态,又恢复了一代霸君该有的气势。他一语不发地坐在王位上,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赵佗趁隙瞟了徐福一眼,但见他长髯如丝,仙气逼人,不免有些敬畏。   徐福注意到赵佗的眼神,捋了捋长须,对他点头一笑。   正在两人用眼神交流之际,嬴政发话了,言辞中可以听得出来他有些薄怒。“越人野蛮,靠巫术作战,我不怪将军吃了败仗。”说着,嬴政转向了徐福,“我听闻先生精通日星象纬,占卜八卦,预测世事,十卦九准;又通六韬三略,布阵行军,鬼神莫测,是吗?”   “大王过誉了。都是些虚名罢了!”徐福自谦道。   嬴政摇头笑道:“先生太谦卑了!如今越族用巫术坏事,斩了我的爱将,杀了我的兵卒,可恶之极!先生愿意去岭南,为我降服这支蛮族吗?”   徐福当然明白嬴政的用意。他是想用岭南之役,试一试自己的本领。他若去了,胜自然会加官晋爵,受到重用,可是不胜,小命也不保。然而他若不去,便是无能。那么对于无用之人,嬴政向来只有一个做法,杀!   与其马上被杀,不如搏它一搏。况且徐福对赵佗口中的越人巫术颇感兴趣。   想到这些,徐福起身,对嬴政拱手道:“臣愿去。”   ———————————————————————————————————————   ① 赵佗,秦朝著名将领,南越国创建者。赵佗是南越国第一代王和皇帝,前二〇三   年—前一三七年在位,号称“南越武王”或“南越武帝”。   ② 公元前二一九年秦始皇命令大将屠睢率领五十万大军南下攻击百越,此战又称秦瓯战争。战争中秦军受到了西瓯人民的顽强抵抗,屠睢也死于战中。   4   岭南之地,薄丛之中。   天色渐明,曙光透过依稀的晨雾投射而下。一声鸟啭,在某个不知名的枝头响起。寂静的森林蓦然从沉眠中苏醒,未有多时,到处都是清晨的“喳喳”声,就像温馨的朝安。   枝叶间漏下的光辉开始稠密起来。幽林中到处都是如纱的白雾。人走在其中,就像行走在梦境里,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大约在半个时辰以前,徐福和赵佗一起进入了这片雾气之中,可是走着走着,赵佗便不见了。 徐福寻了一阵,不见他的踪影,只得继续向迷雾深处走去。   又走了一会儿,徐福突然停下了脚步,面露忧色地望着前方。前方的雾气远远比其他地方更加浓厚,颜色也并非纯白,而是显得有些发红。远远望去,就像有一团血云凝聚在空中,让人看不真切。   徐福不由得提高了警觉。他放慢了脚步缓缓前行。当他走到密林中心的时候,红色的雾气忽然在他面前渐渐散了开来。雾散之后,森林中间现出了一片尸横遍野的战场。秦军和越人的尸体,四处横倒,堆叠如山。   徐福走近察看,但见秦军的尸体具具骨骼折断,表情狰狞,仿佛死前都经历过了极其恐怖的折磨;越人的尸身虽然也是残缺不全,但他们几乎都是微笑着的,死去时的样子看起来很幸福。风在林间呜呜而过,既像死去的秦兵在哭泣,又像已亡的越人在大笑。   见此情形,徐福不禁一震。为什么同是赴死,双方士兵却有如此迥然的状态呢?   沉思之际,徐福只听得耳后“ 咣当”一声,一柄青色的铁剑立刻横在了他的脖颈上。剑刃上倒映着一张熟悉的面孔,轻轻晃动。   徐福缓缓转身。   赵佗持剑立在他身后,面色赤红如火,看上去似乎正处于盛怒之中,就连他此刻说出来的话语,也带着火焰的味道:“自作多情,坏我大计,我要杀了你以绝后患,你有还有什么遗言吗?”   徐福不解望着他,“廷尉说的话真是奇怪,徐福不解!”   赵佗忽然笑了出来,然而眼光却在笑容中慢慢转冷,“你急着来岭南,不是想建功立业么?”   “君子有志人上人,谁愿寂寞臣下僚?徐福确实想有所作为,这有什么错吗?”徐福坦诚地说出了他心底的抱负,虽然这个抱负现在已经因为一些原因而有所动摇了。   闻言,赵佗脸上的笑容更加狂肆,而他眼中的寒冰也更加冻人。冰与火同时交织在这个英武的将军身上,让他看起来疯狂而执拗。   “骨皑皑兮尸遍野, 昨夜城破血似河,今朝流民泪成海。手颤颤兮铍染血,只闻廷尉功盖世,不见小卒泪带伤。战无胜,战无败。你贪功欲战,哪知道百战之下,只剩白骨?”   语毕,赵佗的脸色忽然一沉,手中的宝剑往前送了几寸。徐福的脖子上的皮肤被划破,留下了一道伤口。但他并没有反抗。   赵佗的话有如天坠陨石,字字句句砸落在他的心海。他不禁想起了齐王建那个至死不渝的决定——“不战,也不降。”如果战争都能如秦灭齐一般兵不血刃,或许就不会有血流成河的殇战了?   徐福沉吟了一阵,缓缓伸出手来,握住了赵佗的剑刃,道:“好一个‘战无胜,战无败’!徐福不知道廷尉的良苦用心,为争虚名,贸然想要发动战争,愿一死谢罪。”   说罢,徐福闭上了眼睛,等着赵佗的宝剑刺穿他的咽喉。   赵佗凝视着徐福,手中的宝剑向前送了稍许,却又停下。他的眉心紧紧地纠结在一起,似乎在左右为难。许久,他忽然长叹一声,手中的宝剑松开了一些,“屠睢已死于我手,我不想再伤人。你如果不掀战火,我可以放你走!”   徐福猛地睁开眼睛,看着赵佗,他没想到屠睢竟然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廷尉杀了屠睢?为什么?”   赵佗怅然一叹,道:“屠睢把人命看得像蝼蚁一般。他杀人如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佗不忍心坎见血流成河,所以杀了他……”   原来,屠睢是个性情残暴的人。他喜欢杀人虐囚。因为越人多居住在山里和野兽交好,于是他便认为他们都是野兽怪物,丝毫不把他们当人看。   秦越交战初期,秦仗着兵器和人马的优势,打了胜仗。越人首领译吁宋前来请和。屠睢便强迫他向秦纳贡。面对屠睢的蛮横,译吁宋当然不答应。狂傲的屠睢在一怒之下便砍了译吁宋的脑袋。越人闻讯之后,举族震怒。他们在新的将领桀骏的带领下,逃到了森林里和野兽居住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誓死与屠睢一战的悲壮力量。   然而,越人越是抵抗,屠睢就越是痛恨他们。他把这种痛恨完全地发泄到了越人俘虏身上。   他将抓到的俘虏按性别和老幼分开,分别关进几个大铁笼之中。他扒光了女俘的衣服,强迫她们和虎狼等野兽媾和。越女们莫不受尽凌辱,要么撞铁栏而死,要么被野兽吃掉。   这还不够。他又将抓来的老人活活饿死,然后再把他们的骨肉剔下来,熬汤做饼。然后他再将越人的小孩也关进一个笼子,让他们和野兽的幼崽一起生活,像野兽一样用生肉喂养他们。当他们习惯了血腥的滋味以后,屠睢再把人肉做的食物拿给他们吃。小孩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爷爷奶奶的肉,喝的是用他们的骨头熬成的汤,吃得津津有味,喝得滋滋作响。   这些残忍的画面,屠睢都毫不避讳地让关在最后一个笼子里的越人士兵们看见。男人们莫不哀号怒吼,挣扎着想要从笼子里出去,有人扯断了手脚,有人撞破了头颅,还有人因为受不了家人受到的凌虐当场泣血而亡。   赵佗不忍看见越人遭此凌辱,他几次进谏,却都被屠睢暴怒轰出。赵佗最后一次因为此事踏入屠睢的营帐时,他正用烙铁在一名俘虏的身上刻文。赵佗恳切地央求屠睢放了那名俘虏,善待所有的越人,屠睢非但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反而理直气壮地说:“禽兽之辈,苟合乱伦,饮血残杀!我不过替天行道,有什么错?”   赵佗终于知道屠睢是不会听自己的了。他绝望地踏出营帐,仰头望着苍天。一片飘过的乌云将月亮和星星都遮蔽了起来。赵佗长出了一口气,对着死气沉沉的天空叹道:“残无人性,天理难容!有朝一日,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话音未落,忽然在他们的营帐以外,爆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野兽咆哮的声音,整个营地都仿佛震动了起来。所有的士兵都被这巨大的声音所惊醒,大家纷纷从营帐里涌了出来。原本寂静的营地顿时沸腾了起来。   赵佗心中一阵担忧。越人擅于与野兽打交道,许多次作战他们都利用野兽成功地打败了秦军。此刻在夜半时分,忽然传来了如此巨大的兽咆之声,莫非越人有什么行动?   赵佗正想吩咐左右加紧巡查,却听营帐外面的哨兵语无伦次地大喊道:“越人……野兽……”   随后,原本星光闪烁的夜空,突然涌起了浓墨一般的乌云。月亮、星星都逐一被掩盖。野兽的叫声夹在风声之中,呜呜悲鸣,听起来诡异之极。   营帐中的士兵,忍不住发出了惊恐的叫喊,慌乱地开始穿上铠甲,拿起兵器。然而,越人的急攻竟如雷电一般迅速,士兵们甚至连裤子都没有套上,便听见围绕着营地的群山之间传来了无数的猛兽嘶吼咆哮的声音,如大海的波涛巨浪,将小小的营地包围在其中。   赵佗的脸色霍地沉了下来,就连闻声赶来的屠睢也脸色大变。二人同时望向了营帐外头。只见远处的山头上涌出了无数半人半兽的怪物,尖啸着,狞笑着,挥舞着兵器和厉爪,扑向了营帐中惊恐万状的秦兵。   领头的是越人的将军桀骏,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变成了一个六臂八足的怪物。他挥舞着兵器,所过之处,血肉横飞,人畜皆被打了出去。而且他身边的其他妖异也都是越人士兵所变,力大无穷,残忍之极。   秦兵虽然训练有素,但又哪里是这些妖异族的对手,转眼间秦军的营地已经完全变作了人间地狱,到处都是各种怪异的妖兽异族,到处都是被杀戮的秦兵尸体,一片腥风血雨。   屠睢眼见情势不妙,他让赵佗带兵在营帐外抵挡,自己则冲到关押越人俘虏的牢笼中去将那些已经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战俘带到军前来。   屠睢让那些战俘一字排开,跪在阵前,然后他对着桀骏大喊道:“如果你们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们!”   桀骏看见自己屡遭凌虐的族人,又悲又怒,他大吼一声,腾空而起,扑向了屠睢。他手下的越人更是愤恨不已——那些饱受摧残的战俘就是他们的兄弟,他们的姊妹,他们的孩子,他们的父母!他们跟在桀骏的身后,蜂拥而来,一齐向屠睢扑去。   见自己的言语威胁无效,屠睢决定来点儿狠的。于是他挥手发令。站在越人俘虏后面的刀斧手得到命令,纷纷挥刀而下。   霎那之间,鲜血四溅。一排右臂齐刷刷地滚到了地上。那些可怜的战俘莫不痛叫着倒在地上,悲号之声不绝于耳。   亲人的鲜血点燃了越人战士的怒火,他们咆哮着,嘶吼着,誓要上前将屠睢碎尸万段。可是他们刚刚向前推进了半步,血光又现,这一次,落下的是一排头颅!   一瞬间,越人士兵都站住了。他们无声地凝望着眼前无头的躯体,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情景。   屠睢如一个浑身浴血的魔鬼,他身上的衣衫瞬间被沾满了血迹,他的脸上也浸染着越人老小的鲜血,“我说了,如果你们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们!”屠睢轻蔑地看着桀骏,为自己成功地制止了桀骏的部队而得意扬扬。   桀骏的眼睛几乎要怒出血来。他恶狠狠地看着屠睢,握着兵器的手高高地扬着,指节“嘎嘎”作响。   屠睢仰天大笑几声,高傲地对桀骏道:“尔等果然是禽兽所生!”   他的话音未落,身后有两个士兵抬出了一个笼子,笼子里关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还有一头野狼。   那头野狼正骑在女人的身上,准备侵犯她。女人拼命抵抗,她手臂上的皮肉已被野狼啃了个干净,但她仍然不甘于被野狼侵犯,一双只剩下了骨架的手臂,死死地抵住了野狼的脖子。野狼被惹怒,抬起利爪,霍地一下划过了女人凄楚的脸庞。   桀骏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女人身上,眼底全是哀恸欲绝的神色;女人的目光也于此时定格在桀骏的脸上。两人的目光于空中交汇,凝止。终于,女人落下泪来。   赵佗的身子赫然一震。桀骏的母亲啊,哪怕被野狼吃肉啃骨,哪怕遭到了野兽的侵犯,她都不卑不亢,从未掉过任何一滴眼泪,现在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她终于落泪了……   “桀兮骏兮,执戈朅兮。得见君兮,中心如醉。桀兮骏兮,为我前驱。使我首离,与子同仇。”   桀骏的母亲幽幽地唱着,歌声凄厉而深情。桀骏听见那歌声,突然屈膝跪下,眼中淌出了泪水。在场的越人士兵莫不跟着他跪倒在地,朝着自己被俘虏的亲人跪拜起来。   “桀兮骏兮,执戈朅兮。得见君兮,中心如醉。桀兮骏兮,为我前驱。使我首离,与子同仇。”   桀骏的母亲含着眼泪,笑了,就像美丽的木棉花。她低声地吟唱着,用只剩下了骨头的手指戳进了自己的太阳穴。   “桀兮骏兮,执戈朅兮。得见君兮,中心如醉。桀兮骏兮,为我前驱。使我首离,与子同仇。”   一时之间,所有的越人俘虏都开始吟唱那首歌曲,凄厉的歌声穿透了黑夜的苦楚,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传入了屠睢的耳中。   屠睢有些慌了,大叫着让手下塞住越人战俘的嘴,让他们不再唱歌。可是,秦兵们才碰到越人的身体,越人的口中便流出了殷红的鲜血,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微笑,缓缓地倒地。他们早已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桀兮骏兮,执戈朅兮。得见君兮,中心如醉。使我首离,与子同仇。桀兮骏兮,为我前驱。”   在悲壮的歌声中,桀骏怒吼着举起了长戈,他的脸上带着还未风干的眼泪。   “桀兮骏兮,执戈朅兮。得见君兮,中心如醉。使我首离,与子同仇。桀兮骏兮,为我前驱。”   在悲壮的歌声中,越人士兵们大声地嘶吼着,手臂用力挥动,手中的兵器熠熠泛着寒光。   赵佗呆呆地站在屠睢的身后,被眼前的景象石化了。他十九岁获赐护驾御剑随始皇出巡,二十岁被封副帅随屠睢率领五十万大军征战岭南。他经历过无数残酷的战役,杀过无数的敌将,立下了无数的战功,可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悲壮的场面。   生凭第一次,他不想再为将,不想再打仗,不想再建功,他只想一切赶快结束,他的双眼不再看见血腥,他的双耳不想再听见号哭,他的双手不想再屠戮生命,他的心口不想再遭受重击,他的良知也不想再遭到刨问。   为什么要争?为什么要战?赵佗一遍遍地在心底问自己,可是他给不出答案。有些事情,从开头到结尾都是错的,所以它必将有一个惨烈的过程。   就在赵佗失神的时候,他前头一棵巨木背后,忽地人影一动,竟是屠睢带着十几个秦兵将孤身杀来的桀骏团团围住。   桀骏虽然被困,却毫不惧怕。他仗着自己的身手,一直凝神戒备,虽然屠睢带着士兵屡屡突起发难,他却并不慌乱,不退反进,直接就冲向屠睢,倒把他吓了一跳。   屠睢见自己打不过桀骏便心生歹计,他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吸引桀骏猛攻他,又暗中对几个士兵使了个眼色,几人会意,悄悄退出了战局,从桀骏的身后袭向了他。等桀骏反应过来,他已经腹背受敌,无法逃脱了。   屠睢仰天大笑几声,高傲地对桀骏道:“尔等果然是禽兽所生!”   他的话音未落,身后有两个士兵抬出了一个笼子,笼子里关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还有一头野狼。   那头野狼正骑在女人的身上,准备侵犯她。女人拼命抵抗,她手臂上的皮肉已被野狼啃了个干净,但她仍然不甘于被野狼侵犯,一双只剩下了骨架的手臂,死死地抵住了野狼的脖子。野狼被惹怒,抬起利爪,霍地一下划过了女人凄楚的脸庞。   桀骏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女人身上,眼底全是哀恸欲绝的神色;女人的目光也于此时定格在桀骏的脸上。两人的目光于空中交汇,凝止。终于,女人落下泪来。   赵佗的身子赫然一震。桀骏的母亲啊,哪怕被野狼吃肉啃骨,哪怕遭到了野兽的侵犯,她都不卑不亢,从未掉过任何一滴眼泪,现在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她终于落泪了……   “桀兮骏兮,执戈朅兮。得见君兮,中心如醉。桀兮骏兮,为我前驱。使我首离,与子同仇。”   桀骏的母亲幽幽地唱着,歌声凄厉而深情。桀骏听见那歌声,突然屈膝跪下,眼中淌出了泪水。在场的越人士兵莫不跟着他跪倒在地,朝着自己被俘虏的亲人跪拜起来。   帮了桀骏,他一点儿也不后悔,他不愿意再看到有任何的越人惨死在屠睢的刀兵之下;可是杀了屠睢却又让他痛心疾首,屠睢虽然残暴,却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将才。他带兵纪律严明,作战顽强,若不是有他的努力秦军万不可能和越人对战这么多年。而且屠睢还对他有恩。当初要不是他极力推荐自己,他也绝不可能担任此次岭南征战的副将。   矛和盾在赵佗的心中激战。忠非忠,叛非叛,他这是怎么了?   赵佗愣愣地站在原地,满目都是殇战的场景。不管是越人,还是秦兵,当他们的兵戈刺进对方的身体时,留下的只有惨叫和鲜血。   为何而战?为何而争?赵佗又一次在心底问自己。他还是没有答案。有些事情,如果从来都没有对过,那么它还有什么意义呢?   赵佗的手掌霍然松开,宝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回忆过境,赵佗不禁仰天长叹,悲从中来:“年年战,年年殇,旧仇未泯新伤至。战无胜,战无败。只添新人哭旧人。赵佗愿以死止战,却不得不战,悠悠苍天,岂无目乎?”   听见赵佗的感慨,徐福猛然一震,他忽然想起了齐王建。他那句让他至今无法参透的话语又一次回响在了自己耳边。他好像开始有些理解那句话的意思了。   “廷尉不想打仗?”   “不想。”赵佗说,“然而大王要踏平宇内,威加四方。越人不降,恐怕战火不止,我的心愿怎么可能实现?”   就在赵佗发出这声疑问的时候,桀骏从他身后的一棵大树后走了出来,站到了赵佗的身旁。从他的眼神里徐福看见了和赵佗一样的疑问。   徐福凝望着他们,沉思了许久。最后他缓缓地吐出了五个字:“不战,也不降?”   2440楼多更新了,请大家跳着看,不好意思哈   5   “大王大喜!大王大喜!”晨幕方启,郎中令赵高的叫喊声便传遍了整个寝宫。   嬴政从梦中惊醒,微愠地坐起身来。他正想呵斥赵高,赵高却抢先一步跪倒,磕头道:“恭喜大王,大胜了!”   嬴政被赵高这一句话弄得莫名其妙,满头雾水地看着他,但见赵高喜形于色地将一个木匣端到了嬴政的脚边。   嬴政低头一看,里面竟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他吓得尖叫了一声,恼怒地踹了赵高一脚,咆哮道:“你想死吗?”   “臣该死!”赵高知道自己犯了错误,连忙掌了自己几个大耳瓜子,“大王可知匣中是谁的首级?”   “不知!”嬴政惊魂甫定地说。   赵高跪倒在地,对着嬴政叩拜一下,道:“恭喜大王,匣中是桀骏的首级!”   听见“桀骏”两个字,嬴政脸上的表情由怒转喜。他当然知道桀骏是谁,这个可恶的越人将领,就是他杀死了自己的大将屠睢,让他的军队无法直下岭南,实现他一统九州的宏愿。现在他的首级躺在这个冰冷的木匣之内,莫非……   “徐福在哪儿?徐福在哪儿?”嬴政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连鞋子都没有穿。   赵高见嬴政如此兴奋,知道自己刚才用人头吓他的罪过算是免了,他赶紧招来宫人为嬴政更衣梳头。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嬴政急匆匆地来到了朝堂。徐福和赵佗早就等在那儿了。   见到嬴政,徐福连忙以礼拜叩。赵佗也跟着他拜了一拜。   可是嬴政却丝毫没有理会赵佗,他径直走向了徐福,面露喜色地问道:“先生胜了?”   “是。”徐福答道。   “越人真的会巫术?” 嬴政又问。   “是。”   “先生破了他们的巫术?”嬴政追问道。   “是。”   三个问题问完,嬴政喜形于色。他哈哈笑着回到了王位。现在,嬴政完全相信了,徐福就是来自于东海仙山的高人,他之前对自己所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   嬴政高兴地看着徐福说:“先生高能,可为大用。岭南异族,指日可以收复。”   徐福对嬴政拜了拜说:“如果没有赵将军,臣无法得胜。”   嬴政这才想起有个赵佗来,他转头夸赞了赵佗一番,许诺要给他奖赏。   面对嬴政的褒奖,赵佗婉言拒绝道,“岭南未定,臣实在不敢居功。愿大王答应臣一件事,助臣早日平定岭南。”   “什么事啊?”   “臣请大王开凿一道水渠,用来运送行军粮草。”赵佗请求道。   “允了。”嬴政马上允诺。秦军因粮草供给不足,延误练兵的事他早有所闻。如今赵佗提出要开渠放粮,他自是会准。   赵佗得到了嬴政的允诺,松了一口气。他谢绝了嬴政的其他封赏,只要嬴政让他继续带兵征讨岭南。   嬴政虽然有些不明白赵佗为什么会这么无欲无求地想要攻取岭南,不过既然臣子不愿意要封赏,他这个做大王的自然落得个无赏一身轻,他又赞美了赵佗两句,便将他遣退了。   当朝堂内只剩下他和徐福两个人的时候,嬴政便迫不及待地开始追问徐福在岭南的所见所闻,特别是徐福如何破除越人的邪术,赢得战争胜利的经过。   徐福早料到嬴政会有此问,于是便将自己和赵佗事先编造好的故事绘声绘色地告诉了嬴政。在那个故事里,越人都是化身为半兽人妖的怪物,而他则是法力高强的术士。他深入敌阵,破邪降怪,直至最后斩下了越人将首桀骏的头颅。   徐福的故事编得天衣无缝,入情入理,再加上他能言善道,脸上表情丰富,嬴政听了他的故事不禁拍案叫绝,“先生真是神人啊!”   徐福起身拜道:“大王过奖了,雕虫小技罢了。”   嬴政一听,不禁在心里暗暗叹道,东海仙岛来的人果然不凡,平定岭南这样的大事都是牛刀小试,那他全部的本事将有多大呢?至此,嬴政从心底里相信了徐福。他赏赐了徐福许多的金银珠宝,并当场为他封官。   徐福叩首谢恩之时,不禁感慨万千。他知道,自己的一生都免不了要用谎言和这位霸君打交道了。   徐福走出咸阳宫的时候,赵佗早就在宫门外等他了。   徐福钻进了赵佗的马车。马车一路疾行,直到城外一处无人草地,他们才跳下了马车。赵佗喝退了所有的奴仆,又左右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细作之后,他才开口询问徐福和始皇的谈话。   徐福将他和嬴政的谈话无一遗漏地告诉了赵佗。赵佗听后不禁感叹:“大王深信先生,日后恐怕时常召见,先生畏罪持禄,好比头悬兵戈,难啊!”   徐福淡然一笑道:“徐福虽畏罪持禄,尚能苟活。比起桀骏割颅就义的高节,我所做的,不过尔尔!”   提起桀骏,两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钦佩的神色。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岭南,三人对坐谈笑,亘古之事,是非之道,战和之理,无不谈及。这次长谈当是徐福此生最为畅快的谈话之一。   正是那次谈话,换来了岭南的百年和平。当然,历史将永远不会提及那次谈话,那只是三个人的秘密。桀骏、赵佗、徐福……当后人感叹、猜测那场鲜有记录的战争时,只会有无尽的谜团掩映在悠悠历史之中。   “桀骏慷慨,视死生如浮云,真是当世英豪!赵佗一定不负其所托,子子孙孙,善治岭南,不再挑起战乱!”赵佗当着徐福许下的誓言,便是他对桀骏永生的承诺。   徐福凝视着赵佗。他知道重誉如他,一定会用一生来兑现承诺。   “廷尉此去,恐怕我们无缘再见。徐福有一物相赠,可延年益寿,帮助廷尉久治岭南。”徐福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   赵佗接过徐福的馈赠。两人久久对望,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许久,赵佗放开了徐福的手,对他深深一拜,然后爬上了马车,就此远去。   秦始皇三十三年,灵渠修建完工。嬴政的粮草顺水南下,一半被赵佗用来犒劳军马,另一半则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装进了”越人的米缸之中。   得到粮饷之后,秦军忽然结束了久战不胜的被动局面,一举攻占岭南。嬴政随后在这里设置了桂林、南海和象三郡,岭南从此统一。   不过让人费解的是,赵佗在攻占岭南后对秦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不仅拒绝派自己手下的秦军部队北上与反秦起义军作战,还锁了两广与中原的联系,更在秦灭亡后建立起了南越国。   赵佗统治岭南的时候,不但尊重越人风俗,还将中原先进的汉文化和生产技术引入了岭南,使岭南生产发展,人民安居乐业。   汉朝建立后,赵佗在陆贾的劝说下,接受了汉高祖刘邦赐给的南越王印绶,臣服汉朝,将岭南和平地回归了中央政权。   赵佗一生活了一百二十一岁,在位七十一年。他在岭南创下了历史伟业,成为一代伟人。   赵佗死后,他的子孙厚葬了他,让这位英明神武的“南越武帝”长眠于地下。他的墓穴直至今日仍然沉睡在苍茫大地之下,未被任何人打扰。   而那些崇敬、感激他的人们,无法到他的真陵前缅怀这位伟人,只能借由朝拜他的先人冢,表达对他的崇敬和怀念。   “高冢叠叠列道旁,尉佗南粤久称王。功成七郡归真主,事去千年留故乡。古树烽烟巢鹳鹤,夕阳坡垄下牛羊。牧儿刍树闲耒往,一曲哀歌感孟尝。”①   ———————————————————————————————————————   ① 明?梁梦龙《赵佗先人冢》。   第十八章 东渡传奇   1   赵佗走了,远离了咸阳,远离了嬴政,到岭南的广阔天地中兑现他对桀骏的承诺去了。而徐福却留了下来,留在了咸阳这个是非地,和千古一帝嬴政继续两人未了的宿命。   经过岭南一役后,嬴政将徐福留在了自己身边,让他专为自己炼药。徐福炼制的丹药,让嬴政的豺声渐渐好转,精神也比以前更好,容颜也日渐年轻。   嬴政龙颜大悦,对徐福的信任与日俱增。这让之前一直深得嬴政宠爱的卢生和侯生对他又嫉又恨。   徐福出现之前,嬴政对侯卢二生信任得很。金银珠宝,珍稀药材,几乎是要什么嬴政就给什么。可是徐福出现之后,他们就好像用旧了的家具,被嬴政彻底地束之高阁。两人对徐福恨得牙痒痒,却又碍于徐福能说会道,丹药灵验,无法撼动他的位置,心里甚是不爽,就等着逮到一个机会好好煞煞徐福的威风。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一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嬴政于清早醒来,感觉心情特别舒畅。原因无他,便是因为他昨夜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看见阿房在一片黑色的珊瑚丛中翩翩起舞,含笑如蕊,娇艳迷人。   嬴政觉得这个梦境特别真实,特别美妙,阿房那随着舞姿轻飘的薄纱仿佛还在轻抚他的脸颊。他感到欣喜异常,于是便将卢侯二生和徐福叫到了跟前。   嬴政将他的梦境告诉了三人。当然他并未提及阿房的名字,他只说他梦见了一个仙女在他面前载歌载舞,相邀他共赴鱼水之欢。   卢生听完嬴政的述梦,立刻跪地行礼,并从怀中取出一块非丝非布的锦帕呈于嬴政面前。   嬴政接在手上一看,锦帕上赫然写着一首四言诗:“人仙殊途,有如隔世。若不修真,永难成双。”   “先生在哪里找到的书信?”嬴政大吃一惊地问。   卢生不慌不忙,徐徐就座,然后又拱手行礼说:“臣为寻炼丹良药,去了东海,于海中看见一座仙岛,岛上有仙女,托书给臣,便是大王看见的书信。”   嬴政看着手中的锦帕,又想起了梦中阿房娇羞的笑容,不觉心思荡漾,想入非非。莫非阿房真的成了仙,在那岛上?想到这里,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激动的情绪,急忙催促卢生将他在仙岛上的所见所闻讲给自己听。   其实卢生根本没有到过什么东海仙岛,也根本没接受什么仙女给他的嘱托,让他为嬴政带信。那条锦帕是他事先就准备好的。他预备等哪天嬴政责问他出海寻仙的结果时,用那条锦帕来搪塞他。再加上卢生信口雌黄、胡编乱造的“东海”见闻和嬴政在梦中见到的小岛颇为相像。嬴政马上对卢生的话深信不疑了。他的心里霎那间像吃了蜜一样甜。原来阿房真是东海的仙女!怪不得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找过自己,原来是仙凡有别啊!数十年来的相思冲击着嬴政的心房。想到自己终于找到了魂牵梦萦的爱人,嬴政几乎欣喜得想要落泪,但他不想在下臣面前失态,只好假装咳嗽两声,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嬴政兴奋地对卢生说:“我即刻修书一封回复仙女。可否烦劳先生代为转达?”   卢生立刻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臣从未到过东海,不识路途,恐耽误了大王之事。不过臣听闻徐先生早年曾在东海出入。臣以为大王使先生传信更为妥当。”   嬴政觉得卢生的提议合情合理,于是便转向徐福,问到:“先生意下如何?”   当皇帝以询问的口气对你说话的时候,有时候并不表示他真的在询问你,他只是表达得较为礼貌而已。徐福无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心里却是一点儿底也没有。   侯卢二生见徐福脸色大变,心底暗暗高兴。他们心想徐福这次可是倒了大霉了,看他该怎么收场。   “先生什么时候出发啊?”嬴政真是想念阿房想念得有些发疯了,徐福刚答应下来要出海寻仙,他便急不可耐地开始催促。   “大王备好书信,臣便出发。”   嬴政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先生何日可归?”   “臣不知。”这次徐福再不敢托大,以免旁生枝节,嬴政拿他是问。不过,回答一个皇帝的提问,仅仅说句“不知”是不行的,你还必须说出不知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还必须能说服他,否则,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危险事儿,特别是当你面对的是嬴政这样一个喜欢靠杀人来树立威信的霸君。   徐福想了一会儿,他终于想到一个理由或许能敷衍嬴政,“东海有三座仙岛,臣不知仙女住在哪座仙岛,所以需要寻找一番。”   嬴政当然是第一次听说东海有三座仙岛的事儿。他好奇地询问徐福三座仙岛的名字。   徐福思考了几秒,随即想起了自己的三个师兄。于是他机智地说出了三人的名字,作为仙岛的名称:“彭莱、方丈、嬴洲 。”   这一关就这么被徐福混过去了,嬴政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便询问了徐福出海需要什么物品。   徐福根本不知道卢生说的那个所谓的东海仙岛到底是不是恩师隐居之地,或是其他的什么地方,他也压根就不知道那个所谓的仙女到底是不是确有其人,又住在哪里,所以对于去哪里,需要什么装备这些问题,他根本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不过,嬴政既然答应自己要给他财物和装备出海寻仙,他或许可以趁机去寻找时常出现在他梦里的那名悍将?   思及此,徐福的心情转忧为喜。他盘算了一下,开口对嬴政说:“请大王给我童男女三千,工匠百名,大船一艘,器物若干。”   “许!”嬴政没想到徐福要得这么少,简直比卢生要得少多了!他当然不会拒绝。而且他还在心里盘算着要再给徐福一些奇珍异宝,免得他见到阿房的时候失了礼数。   就这样,徐福开始了他的东渡迷航。千百年后,当人们再次谈起这位秦代第一方士时,记住的只有他的只言片语,留下的却是悬而未解的千古之谜。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2   六年后,咸阳。   徐福满身大汗地从梦中惊醒。   他又做噩梦了。   他梦见自己来到了一个烟雾缭绕的小岛之上。岛上到处都是黑色的珊瑚。有一个人盘腿坐在珊瑚丛之中。   徐福缓缓地走过去,想和那人说几句话。待他走近才看清,那人竟是时常出现在他梦里那个铜头铁额,六臂八足的巨人。   徐福微微一怔,正在犹豫是否要继续向前。那个铜头巨人忽然睁开了双眼。他恳切地看着徐福,幽幽地说到:“魂兮归来,得人肉以食,以其骨醢些。魄兮归来,得人轮以养,以其血祀些。归来兮,七星连珠,帝星陨落。   ……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徐福不觉遐思纷扰。   自从他第一次开始阅读鬼谷子的无字天书,便开始做这个奇怪的梦。以后,每次只要他一读天书,这个梦境便会出现。   极端苦恼之际,他曾向恩师鬼谷子求教。鬼谷子告诫徐福让他不要去追寻那个梦境,否则即使找到了也必将面临大祸。徐福虽然觉得恩师的话很有道理,可他就是不甘心。于是,他便将鬼谷真人的无字天书偷了出来,想要自己去探求梦境的根源。   现在想来,徐福不禁有些后悔。或许当初真该听师父的话,不要去追寻那个梦境。可是他就是不甘心。冥冥中就像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牵引着他,他觉得自己竟无法停下追梦的脚步。   他到底是怎么了?莫非真像恩师所说,一旦动了邪念,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徐福怅然地坐在车里,思绪凌乱,就像一团解不开的纺线一般。不过,他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小卒的敲窗声打断了,“先生,请下车。”   徐福赶紧收起了遐思,步下了马车。他一下车,郎中令赵高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脸上满是忧虑的神色,“先生刚刚从东海归来,本不该急着召见您。然而大王被噩梦所扰,头痛欲裂,盛怒不止。请先生速速随我来也!”   赵高说着,急忙将徐福引进了嬴政的寝宫。   寝宫里一片狼藉,烛台横倒,被褥满地,宫女和太监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就像秋风中的落叶。而造成这一残局的嬴政则衣冠不整,披头散发地坐在床沿。他烦躁地用手拄着头,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表情痛苦不堪。   “痛啊!痛啊!徐福,徐福何在?”嬴政使劲儿地用手敲击着自己的脑袋,模样有些疯狂。   “臣在!”徐福连忙上前一步,来到嬴政身边。   “先生……先生……”嬴政痛苦地唤着,几乎字不成句。   “大王怎么了?”徐福扶住了嬴政,感觉他的身体颤抖得十分厉害。   “头痛!孤头痛!”嬴政的叫喊一声比一声虚弱,听得出来他此刻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大王怎么会头疼呢?徐福在心里暗暗感到奇怪。他离开的时候,嬴政的身体已经被他调养得十分康健,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如此恶疾才是。   徐福诧异地替嬴政把了把脉。嬴政的脉象慢而洪大,并且有间歇性的停滞,看起来并不像有疾,反而像是中毒。   这个想法把徐福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又仔细地替嬴政把了一会儿脉。没有错,嬴政确实是中毒了,而且是慢性中毒。莫非有人要害嬴政?   徐福连忙将赵高叫到了身边,问道:“大王的头疼经常发作吗?”   赵高点头道:“时而发作,不过近几日更严重了。”   徐福沉思了一阵,又问:“大王的头疼是从何时开始的?”   “四五年了。恶疾每发,大王都会被噩梦缠身,头痛难过,臣实在是不忍心啊。”赵高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嬴政面前,泪如雨下。   四五年了?徐福在心底微微吃了一惊,看来那个想要谋害嬴政的人已经在暗中谋划了许久。究竟会是谁呢?   “先生,大王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啊?”见徐福不发话,赵高急切地问。   弑君之罪,动辄生死,特别是嬴政嗜杀成性,如果在确定真凶之前就贸然将他中毒之事说出来,那么势必会引来一场屠杀浩劫。所以,徐福并没有老实回答赵高,而是撒谎道:“头风而已。我有一瓶丹药,可除去大王的病痛。待我回府取来。”   “有劳先生。”   3   嬴政自这次抱病之后,性情突然大变。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归期不远了,他急切地找来了巧匠大师公输班的再传弟子,齐地最著名的大匠田齐,开始同时兴建阿房宫和骊山陵。   工程兴起之时,咸阳各处,囚犯络绎于途,运石挖土,装载木头,一片混乱。人民哀怨于繁重的徭役和官吏的淫威,纷纷揭竿而起。   嬴政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他一个人坐在王位上,唯我独尊,目空一切。   丞相李斯看出了嬴政的心思,为了讨好他,李斯拟写了一封对策。李斯在对策里大肆痛斥了儒家“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民本主张,他提出要焚烧诸子百家的著作,并禁止儒生当众讨论诗书等对策,来统一天下的言论。   嬴政对李斯的对策大为赞赏,决定实施此策。在李斯的严刑酷法之下,秦域之地,三十日内,火光冲天。古籍竹简、羊皮、丝绢手抄之卷,悉数亡尽,圣贤之智,都成飞灰。   在鲁地曲阜,孔子后人孔鲋和数百民众为了保住孔府大成殿,泣血上表嬴政太子扶苏。扶苏为孔鲋的真情所感,和他的老师淳于越一起面见了嬴政,声泪俱下地将焚书之痛面呈于他。   嬴政派扶苏去鲁地本来是拆除大成殿的,没想到扶苏不但不拆,还反过来替孔鲋求情,暗指自己焚书不智。读书人!这些耿直而迂腐的读书人啊,竟然连他的太子都带坏了!   嬴政的怒火彻底地被点燃了。可扶苏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嬴政不忍杀他,只将他发配到了北方和蒙恬一起戍边;而淳于越就惨了,嬴政将他对读书人的愤恨全部发泄在了身边这个离他最近的读书人身上。他下令:“杀!”   李斯和淳于越虽然政见不合,私下里却是知心知肝的兄弟,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兄弟死在自己面前呢?于是,他跪求嬴政,放淳于越一马。可是这一次,纵使李斯再怎么巧言善辩,他也救不了淳于越了。   黔驴技穷之后,李斯想到了徐福,求他救淳于越一命。   徐福忐然入宫,嬴政却已熟睡。他和李斯只得在嬴政的寝宫前等了一宿。   直到第二天午时,嬴政的房门才终于打开,出来的却是郎中令赵高。   李斯和徐福马上迎了上去,想要面见嬴政。   赵高却将二人拦在了门外,“丞相、先生请莫再进言!淳公的死,已成定数,若劝……”赵高没有将话说完,但从他摇头叹息的样子可以看出来,再劝,只怕他们两人的性命也难保了。   就这样,淳于越被绑到了火刑架上,而他最爱的诗书则如小山一样堆放在他的脚下。   监刑官李斯早已泪流满面。他颤抖地握着火炬,心痛得几乎是对着淳于越咆哮:“淳公,淳公,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大王想要焚书,你为何不从啊?”   淳于越仰天大笑一声,立刻反驳了回去:“书焚心也焚。焚书之事,我为什么要从?”   李斯被淳于越问得哑口无言。他羞愧地低下了头,小声问道:“淳公不在乎禄位,也不在乎性命吗?”   淳于越再次仰头大笑,笑声慷慨,丝毫不畏死亡。   “诛首无民,诛心无臣。舍生取义,死又如何?”说完这句话,淳于越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李斯痛心而绝望地狠狠摇头。这个顽固的淳于越啊!这个宁死不屈的书呆子啊!   在李斯的感叹声中,火光熊起。食古不化的“书呆子”淳于越高喊着“舍生取义,死又如何”的豪言,和无数的书简一起化为了灰烬。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徐福忽然想起了岭南的那片战场之中,为了同样的理由双手奉上头颅的桀骏。   诛首无民,诛心无臣。   4   臣子反了,农民反了,知识分子反了,嬴政的身体也反了。   自焚书之后,嬴政的头痛之疾愈演愈烈。疼痛每每发作,嬴政的脾气就更加暴戾,动辄就杀人泄恨。他的内官婢女无不活得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顺嬴政的心,就会身首异处。   而那些为嬴政炼药的方士们更是心惊胆战。他们的药号称能治百病,延年益寿,可是在嬴政的头疼面前都一无用处。许多方士害怕嬴政迟早会迁怒自己,纷纷生出了逃亡的心。其中就包括了嬴政最宠幸的方士卢生和侯生。   两人密会一晚,声讨了嬴政的种种罪行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嬴政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勃然大怒,派御史追查两人的下落。御史对此毫无头绪,便在咸阳城中到处抓捕方士来拷问,欲寻卢侯二生的下落。   这夜,御史像往常一样带着一大队人马在大街上巡夜。   夜静悄悄的,前方的小巷之中灯火幽暗。御史带兵穿过小巷,就在他走到转拐处时,身后忽然闪过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御史赶紧带人追了上去。谁知那两人竟翻过巷子旁边的围墙,跑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御史追过去一看,那地方竟然是大王宠臣徐福的宅邸。   徐福深得嬴政的宠爱,本是御史不敢惊扰的人。可是为了查案,他只得硬着头皮,敲开了徐福的门。   幸好徐福还算客气。他配合地将府中的老老少少悉数叫到了御史面前,让他挨个儿查看,甚至还特准御史搜查了他的屋子。   御史折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可疑之人,只得带兵离开了。   御史走后,徐福带着两个家奴进入了寝房。他锁上了房门,又谨慎地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后,才转身对那个两个家奴点点头。   两人似乎松了一口气,手轻轻拂过脸庞,分别从脸上取下一块薄如蝉翼的面具。两人的面貌瞬间变成了御史在找的卢侯二生。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侯生真诚地对徐福道谢。他和卢生素来与徐福争宠不和,没想到徐福竟然会在紧要关头,毫不吝惜地拿出自己的易容绝学,搭救他们。这份大仁大义,令他心悦臣服。   “为何要救我们?”卢生和侯生的想法完全相反,他对徐福总是怀着一股敌意。   徐福含笑看着卢生,真诚地说:“直言无罪,所以我救了你们。”   卢生闻言,身子猛然一颤。他定定地看着徐福,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卢生和侯生被徐福搭救之后,一直易容成他的家奴,待在他府上。御史找不到两人,又怕嬴政迁怒自己,便将责任推卸给了一群无辜的方士,说他们存心窝藏两人。嬴政气昏了头,便将御史提及的四百六十多人一并坑杀了。   埋杀当日,方士们莫不仰天长泣,恶骂连连,诅咒嬴政快快死亡。嬴政听见这些咒骂,对方士们更是愤恨。他冷落了所有的方士,身边独留徐福一人,为他寻找阿房的下落。   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徐福的找寻依然毫无结果,而嬴政的疾病却越来越严重。   5   一日,嬴政突然唤来了众臣,说要乘楼船北上,远去琅琊。众人虽不知嬴政为何在重病之际还要劳师动众地远行,却不得不从。   时值仲冬,海上甚寒,但嬴政及从臣所乘的船里火盆温暖,花香萦绕,温暖又舒适,犹如置身于一座移动的海上宫殿里。   在船上,嬴政时时是由徐福作陪,反而将李斯和赵高等人晾在了一边。   嬴政喜欢听徐福谈东海轶事。徐福造梦一般的叙述常常会让他的想象飞驰。然后他就会拥有一夜好梦,在那个梦里,他会乘着一叶扁舟,来到海上的那个小岛,和他的阿房在那片梦幻般的黑色珊瑚丛中相拥而吻。   当然,除了美梦以外,嬴政的头痛和噩梦也常常发作。在那些噩梦里他和阿房的美丽相约总是会被一只大得无边无际的蛇头海龟打断,于是他便怒然拔剑,立于海天之间与那只巨龟搏斗。   嬴政将噩梦的内容告诉了徐福。徐福知道嬴政是因为毒入心扉,产生了幻觉,他无能为力,只得哄骗他说:“大王见不到仙女,是因为有巨龟作祟。如果除去此龟,大王就可以见到仙女了。”   嬴政于是命令弓弩手沿海搜寻。当弓弩手到达芝罘之时,在海上看见了一个小岛。岛上到处都是黑色的珊瑚,荧光熠熠。弓弩手将见到小岛的情况告诉了嬴政。嬴政激动万分,以为那便是阿房所在的仙岛,连忙令人将船驶向芝罘。   大船一路乘风破浪,到达芝罘后,盘桓数日却怎么也不见那个仙岛。   嬴政异常绝望,他杀了那些弓弩手后,从此一病不起。   这夜,嬴政突然于昏睡中惊醒过来。   内舱沉寂,一名轮值的近侍正在昏黄的灯光下,替他盛药。   嬴政凝视着那个近侍,突然觉得他的背影看起来很像是某个他熟悉的人。于是他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大王不认识臣?”近侍说着回过身来。   嬴政看见他的脸,惊得差点儿从床上滚下来,“你是卢……卢……”   “正是我。”卢生对嬴政施以一礼,将手中的汤药端到嬴政面前。   “你为何在此?别过来!别过来!”卢生的眼神中透着肃杀的气息,嬴政恐惧地坐在床上,挥手摆开他的接近。   挣扎间,卢生碗中的药汁泼在了地上,发出了“扑哧扑哧”的奇怪声音。   嬴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叫起来:“刺客!有刺客!”   听见嬴政大叫,卢生脸上的表情变得凶狠起来,他迅速地上前一步,拽住了嬴政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向后拉去。嬴政吃痛,张口大叫。卢生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抄起药碗,将碗中的药汤灌入了嬴政的口中……   徐福正好于此时路过了嬴政的寝舱。当他听见嬴政的呼喊之声,赶紧冲了进来,将卢生手中的药汁夺过来,并一把将他推倒在了地上。不过,他毕竟来晚了一步,嬴政已将那碗药喝下去了大半。   在毒性的作用下,嬴政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口中狂乱地呢喃着,已经陷入了半癫狂,半昏迷的状态中。   徐福惊骇地端着那半碗药。又辣又苦的气味从药碗中传出,钻入了徐福的鼻腔。他立刻认出了那股味道——那药汁就是他一直查不出来的,毒害嬴政的慢性毒药。   徐福瞬间恍然大悟。方士间的药方都是保密的,怪不得他这么多年来始终查不到毒害嬴政的人是谁。   “为何要对大王下毒?”徐福质问卢生。自从嬴政坑杀了那四百多名方士以后,卢生就不辞而别,离开了自己的府上。徐福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否则他应该会对他的行为有所察觉。   卢生坐在地上,“哼哼哼”地冷笑。他阴鸷的模样让徐福心寒,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般。   “嬴政杀我在前,我命大不死,前来报仇,有什么错?”   原来,当年嬴政的生母太后赵姬在世之时,吕不韦曾向她进贡了一名假太监,名叫嫪毐。嫪毐是一个非常会讨女人欢心的人,又深谙“夫妻生活”之道。他很快得到了太后的宠信,不但官封长信侯,还与太后生下了两个儿子。嫪毐自己也以秦王“假父”自称。   始皇九年,有人将嫪毐和太后生子之事告诉了嬴政。嬴政勃然大怒,认为他的脸都被丢尽了,于是便亲手摔死了他的两个弟弟。   嫪毐因儿子被杀一事怨恨嬴政,发动了一场政变。政变失败后,嫪毐被嬴政五马分尸。而太后也被嬴政强行迁往了雍宫,郁闷而死。   当年嬴政摔婴,狠心至极,两名婴孩皆头破血流,气息奄奄。大家以为两婴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两人被一名叫卢侯的宫廷方士所救,活了下来。卢侯取其名中二字,作为两名婴孩的名字,便是后来的卢生和侯生。   徐福没想到卢生和侯生竟是嬴政杀而未死的两名同母异父的弟弟,不禁感慨万千:“本是同母生,又何必相残呢?”   卢生闻言嗤笑不止。他咬牙切齿地道:“嬴政杀我的时候可曾念及我们的兄弟情谊?”   徐福一怔,无言以对。   见徐福不说话,卢生的愤恨更是滔滔不绝,“嬴政害我兄弟,裂我生父,囚我生母,又坑杀了我师!我和他如同日月,不共在天!”   嬴政对卢生确有杀父之仇,至于杀师之仇……徐福脑中灵光一闪,一下子明白了所有的事情。怪不得卢生在嬴政坑杀了那四百六十多名方士后会突然不辞而别,原来他的养父卢侯也在那些方士之中。   徐福进而想到了卢生侍奉嬴政期间的所作所为。他以东海仙岛之事将自己骗离咸阳,正是为了清除障碍,趁向嬴政贡献丹药之际,用慢性毒药将他毒死;他以求药为名,向嬴政骗取了大量的财物,有传言说他将这些财物资助给了反秦武装力量,恐怕也是事实;甚至有传言称,他已经将骊山陵的地图悄悄送给了某个反秦的将军,等那人攻入咸阳,便会带人来挖掘嬴政的尸首和宝藏……   想通了所有的关节,徐福对卢生又敬又怜。想卢生步步为营,做了那么多事情,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浪,真是厉害无比。可是想到卢生所作,竟然是为了向自己的亲哥哥复仇,徐福不免感慨万分。   世间之事啊,真是让人难解。手足之间,骨肉之情,本该弥足珍贵,却怎么会闹到相残杀戮的局面?世人到底在争什么?天下的争战和杀戮,到底是为什么而起呢?   徐福心思沉绵,他不禁想起了离开师门之后他遇到的人和事。六国尽灭,岭南亦臣,战乱虽止,殇泣犹续;阿房骊陵,焚书坑儒,诛首无民,诛心无臣;骨肉相残,黔首不服,攻心内斗,貌合神离。   想他徐福离开师门之时,曾信誓旦旦,要觅得名君,为天下黎民赢得一个安居自如的太平盛世。于是他先投齐王,再投始皇,南下百越,东出大海,追寻多年,反而越来越迷惑。   战也不好,和也不妙,到底应该怎么做,天下苍生才能安然而生?   “不战,也不降。”齐王建的耳语又在徐福耳边萦绕,他却仍然难以明白其中的真谛。   徐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幽思,他呆呆地站在嬴政床前,像木桩一样,丝毫没有发现身后的嬴政悄然从枕下抽出一把匕首来。   蓦地,嬴政从床上跳起,越过徐福,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刺向了卢生。卢生被徐福遮挡了视线,待他反应过来已被嬴政刺中了心脏。   鲜血如猩红的花儿,于卢生胸口开放。他捂着胸,手高高地抬起,似乎想要反抗。   然而,嬴政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抽出了卢生胸口上的匕首。   血液喷涌而出。卢生向后倒下。他高高抬起的手就这样永远地指向了天空,仿佛在质问着苍天。   嬴政刺杀卢生这一下,已是垂死前奋力的一博。当他看见卢生暴毙,心意一松,立刻如烂泥般瘫倒在床上。   “带本王出海!我要出海!”嬴政虽然瘫倒,口气依然强硬,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抓住徐福的手袖,眼睛瞪得突了出来,好像随时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徐福愣愣地看着嬴政,脑袋已经一片空白。嬴政的要求和卢生的死一样突然,他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带本王出海!我要出海!”见徐福没有反应,嬴政再次命令道。   徐福终于回过神来。他惊诧地看着嬴政,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一连串惊人的举动。   “仙岛……我要去仙岛……”嬴政歇斯底里地叫着,眼中已射出了回光返照的精光。   人之将死,遂个心愿罢了。毕竟君臣一场,嬴政虽然暴虐无度,却也是雄才伟略,敢作敢为的君王,对自己又一直礼遇有加。徐福想了一会儿,扶起了嬴政。   走出船舱前,徐福又回头看了一眼卢生。他死不瞑目,手仍然高高地举着。   “唉……”徐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天下之人啊,同类相残,冤冤相报,战火纷纷,到底要争什么呢?   徐福将嬴政带走之后,一直躲藏在舱外的赵高悄悄摸进了寝舱。他本来是想趁着嬴政昏迷之时,来诱哄他立胡亥为王,没想到竟让他看见了如此惊骇的一幕。   赵高走进嬴政的寝舱,在里面走来走去,两只鼠眼向天,不停地转动。突然,他停止了踱步,猛然在书案前坐下,开始奋笔疾书。待他写完那个东西,又将嬴政的传国玉玺拿出来,盖上了一个大大的印。   然后他唤来自己的心腹近侍为卢生的尸体换上了帝装,戴上皇冠,又用冠帘将他的脸遮了起来。   做完这些后,赵高又叫来了照顾嬴政的两个小近侍,凶巴巴地下令道:“大王想要起驾回咸阳,你等速去通报。”   两个小近侍面面相觑,大王明明没在这里啊,怎么会传令回去呢?   赵高见两人不语,又将“大王口谕”重新宣布了一遍,不过这次他加了几个字:“违者杀!”   这三个字马上起到了效果,两个小近侍连忙点头如捣蒜,叩领上谕。   赵高看见两人点头,还不放心,他又命亲信拿来两瓶药毒哑了那两个小近侍,又交待他们好生照顾“嬴政”,这才拿着他写好的东西直奔李斯处……   公元前二三〇年,秦始皇出游南方“病死”,赵高伙同李斯秘不发丧,杀死了嬴政的儿女二十余人,并逼死了太子扶苏,将嬴政的第十八子胡亥推上了帝位,史称秦二世。   胡亥即位后,赵高权倾朝野,指鹿为马,他先设计杀死了李斯,坐上相位之后,又杀掉胡亥,另立子婴。不久,赵高被秦三世子婴杀掉,诛夷三族。   子婴在位四十六日后刘邦攻入关中。刘邦虽未杀子婴,却因无力与项羽抗衡,撤出了咸阳。项羽随即进入咸阳城,杀死了子婴。秦朝从此亡国。   相传,项羽进入咸阳之后,立即根据某位方士献给他的秘图,盗掘了骊山陵,不过他并没有找到嬴政的尸体,后人也没有找到。于是,嬴政的“真墓”成为了千古之谜。   6   话说徐福为满足嬴政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心愿,用嬴政赏赐给他入东海寻仙的那艘船,载着嬴政进入了茫茫的东海。   嬴政已毒发攻心,到了弥留之际。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他,他仍然顽强地留着一口气。尽管嬴政大部分的时间都处在昏迷之中,但每次醒来他都会不断地重复一个字“北!”   徐福和他的船员在这个字的指引下,一直往北,航行了整整一夜,到了第二天旭日东升的时候,他们竟然在海上看见了一个海雾缭绕的小岛。   那片海域徐福曾经去了无数次,也没有发现任何海岛。可是从未出过东海的嬴政一来,那个海岛就出现了。难道冥冥中竟真有仙女指引着嬴政与之相会?   徐福将嬴政扶上海岛,立刻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慑。一片黑漆漆的珊瑚丛,如黑绸铺开在海天之间。于是,徐福的眼前出现了一幅美妙难言的画面。天上,岛上,海上,从蓝到黑,渐渐变化,就是最巧手的染女也无法染出如此可人的颜色。   这地方竟然和自己在梦中见到那铜头悍将的小岛一模一样!徐福一下子就惊呆了,他丝毫没有发现嬴政已经甩开了他的手,奔入了珊瑚丛中。   珊瑚丛中,彩霞萦绕,空气中隐隐飘散着大海的味道。徐徐微风卷起七色的云霞,漫天缤纷,恍若人间仙境。   阿房就在那一片黑色的珊瑚之中翩翩起舞。她身着如雪薄纱,翩若惊鸿,飘忽若神。   她听见嬴政的脚步声,转头对她回眸一笑。玉颜光润,眼波流转。嬴政的魂儿在那一眼之中骤然凝固。他忘情地奔了过去,紧紧地抱住那个让他相思了一生的爱人,喜极而泣。   “阿房,阿房,华容婀娜,令我忘死。”   “忘死?”阿房抬起头来凝望着嬴政苍老瘦削的脸。她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大王坐拥宇内,贵为天人,怎会为我一介女子忘了生死?”   嬴政见爱人不相信自己,动情地呼喊道:“忘了!忘了!”   阿房笑了,带着不相信的神情,“蜂过于丛,能不采花吗?”   “空留后位,只待佳人相守。”嬴政有些着急地解释。   阿房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她又问:“咸阳之边,骊山之上,宫陵同出,大王生可安,死可逸,怎会念着我啊?”   “宫殿名为阿房,当如玉娇。陵寝若能建成,也当和你共享。然而孤自知时日无多,修陵之事恐怕不能完成,所以劳师动土,都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只愿那恨朕掘墓之人都死于墓中的机关和阵法,那么世人便不敢再寻我的终老之处,我才能和你安然双栖啊!”   “大王说的是真心话?”阿房像初见那样牵住了嬴政的手。   嬴政凝视着阿房的娇态,忍不住有点意乱情迷起来,他吻着阿房的发说:“我的心,天地可见。”   阿房凝望着嬴政唇角扬起一抹足以倾国倾城的绝美笑靥。   嬴政的心儿都醉了,他轻轻地靠在阿房怀中,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为王一生,屠戮一生;富贵一生,烦忧一生;美誉一身,骂名一身;史书一纪,千古一帝。一代霸主秦始皇就这么走了,在这个不知名的小岛。   当徐福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嬴政的尸体已如落石般跌进了茫茫大海之中。   徐福连忙跳入了海中,想将嬴政捞上来,可是他找了半天,也没有寻到嬴政的一根头发,反倒摸上来一个长相奇怪的风水式盘。   这是一个徐福从未见过的式盘。式盘分为上下两层。下方的盘,用纯铜打造,形状为方形,共有三层:内层是八干四维,中层是十二支,外层是二十八宿。   方盘正中有一个几近正圆的龟甲。那个黑绿色的龟甲上生着七个北斗七星状的花纹,一看就是万年龟神脱下来的壳。   徐福本就精通占卜之术,如今看到此物马上便反应过来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他将这个式盘握在手里反复把玩,越看他越觉得这个式盘很像是无字天书中记载的一件东西。   根据无字天书的记载,逐鹿之战时九天玄女曾赠给黄帝四样宝物,助他打败蚩尤,其中之一的神兵符就是一个式盘。莫非他手中的式盘就是神兵符?   猜疑之际,徐福脚下的地面忽地一阵莫名的颤动。震颤过后,小岛之下的水中,传来了一声震天的嘶吼,如恶兽对天狂啸。 围绕着海岛的大海,瞬间掀起了汹汹巨浪,从下往上汹涌而至。小岛猛地一晃,开始慢慢往下沉。   与此同时,徐福手中的式盘也发生了奇异的变化。龟甲天盘上的北斗七星之纹,突然发出了万千的光华,直射斗牛。光华与天对接的那一刻,徐福耳中莫名地传来了一个空灵而沉闷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魂兮归来,得人肉以食,以其骨醢些。魄兮归来,得人轮以养,以其血祀些。归来兮,七星连珠,帝星陨落……”   7   徐福的叙述到此处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萧凌虚还未从徐福所述的故事中回过神来,便听见有人在门外道:“诸事已具,只等先生赐教。”   徐福并未马上搭腔,他凝视着门外肃然而立的人影,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他将手中的式盘缓缓地放在矮几上,轻轻转动了式盘中央的龟甲。   徐福一边转动龟甲,一边低声念道:“天地一统,阴阳双修,三式之精,四神来助,五行开道,六甲六壬,七星在天,八卦乾坤,九数布列,神兵可信。”   神兵符在徐福的手中突地剧震了起来。遍布在龟甲天盘上的七星图案瞬间亮起,整个龟甲就像从天空中坠落的一块玄青色的陨石,亮得令人无法目视;而龟甲下的地盘也像受到了什么神秘力量的召唤一般,发生了异变。   地盘上所有的文字仿佛都如虚像一般立了起来。它们犹如闪电一般在地盘上呼啸而过,似乎天数命运,都在转瞬之间,剧烈地发生了变化。   徐福低头看了看龟甲和方盘所形成的格局,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萧凌虚知道徐福用式盘占卜似乎得出了什么结论。他正欲询问,但见式盘之上突地射出一道青光,如拨开云雾的阳光,直冲上天。青光之中,许多的影像如快速移动的梦境一般在其中纠缠、旋转。   大海、航船、风浪……天地至理,亿万年悠悠岁月,仿佛都在这一个瞬间,在这小小的式盘中表露了出来。   最后当那些影像终于凝聚的时候,萧凌虚在青光中看见了一个狭长的海岛。这个海岛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熟悉,如果萧凌虚没有记错它应该是……   “往此航行百里,有座小岛,名为东瀛。你这就去吧。”徐福道。   门外的人闻言愣了几秒,然后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先生大恩,侯生永世不忘!如果我能在东瀛安生立命,定当为先生歌功颂德,永生奉先生为尊。”说罢,侯生叩拜三下,离开了。   原来确实有人东渡到了日本,却不是徐福……到底还有多少未知之谜掩埋在流光里?和徐福的这一盘棋局让萧凌虚的整个世界观和历史观有如经历了一场天崩地裂,彻底地改变了。   徐福看着满脸心事的萧凌虚,淡淡一笑,道:“神兵之符,玄女天机,七星连珠,三卦知天。今日,七星聚首,徐福占得一卦,说有客到,可以解我的心头之惑。”   “先生说的客人,莫非是我?”   徐福捋了捋胡须,看着他和萧凌虚的那盘和局,若有所指地说:“前日之所是,今日之或非。今日之所失,明日之或得。以前观后世,终天机难测;以今观往昔,叹兴衰无常。世事如棋局,方圆之别,黑白之界,不过是争个胜负罢了。如果不争胜负,则不战也不必降。”说完,徐福仰天长笑,释然之情,了然于颜。   萧凌虚虽然知道徐福今天一直在借棋说事,可是他一时还不能完全参透,所以听得一知半解,不是那么明白。   徐福看见萧凌虚困惑的模样,也不意外。他拿起了矮几上的式盘,塞到萧凌虚手中,说:“七星之卜,三已去二,尚余一卦,送予先生,以解揪心之惑。可惜,天书已于坠海之时遗失,否则,一并赠予先生了!”   萧凌虚没想他苦苦寻找的无字天书竟然已经丢失了,更没想到徐福会将神兵符送给自己,一时有些发愣。   徐福以为萧凌虚不愿接受自己的馈赠,“今日之会,冥冥之意,有心之赠,还望先生不必拘礼。”   萧凌虚本来就想寻找玄女神兵,此时若是推辞就显得有些虚假了。于是他将“神兵符”收入怀中,又对徐福拱了拱手道:“先生的馈赠我收下了,就不知道我能为先生做些什么,来答谢先生的厚礼?”   徐福捋了捋胡须,道“侯生已经离去,请先生代为瞭望。”   萧凌虚点点头,对徐福拜了一拜,转身出了船舱。   出了房间,萧凌虚来到了一个云雾缭绕的甲板之上。和他猜测得一样,他脚下的这艘船赫然就是他与甄雪和闻南所在的那艘幽灵船。   萧凌虚在船上走了一圈。和现实中已经变成了幽灵船的那艘海船不同,他脚下的这艘海船依然在茫茫大海中行驶,还未进入那个不知名的洞。   头顶,晚霞刚退,暗红色的天空像血玉一般。七颗星辰,聚首在头顶,近在咫尺,斗丽争辉,光芒比宝石更加璀璨;脚下,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无数的浪花激荡而起,形成了大大小小无数个漆黑的海上旋涡。徐福的船正行驶在几个海洞之间,船体被多股来自不同方向的潜流带得来回晃动。   海面上的情况,似曾相识,萧凌虚猛然间想起了他和甄雪等人坠入那个无名海洞之前的情形,一种不祥的预感蓦然在萧凌虚心里生出。   他赶紧加快了脚步,想要走到船头,看清前方的情况。无奈后甲板上堆满了东西,要去到船头,必须先绕到甲板后方的尾楼,然后才能从旁绕到目的地。   当萧凌虚走到尾楼时,七口乌木箱子赫然挡住了他的去路。萧凌虚低头一看,那七口箱子正是他在现实中发现的装满了人的脏器的七口箱子。不过与萧凌虚后来之所见不同,那七口箱子并非是装在尾楼之中的,而是排列成为了一个人的形状放置在甲板上,七口箱子恰好就放在人的七魄所在之处。   这绝对不是巧合,萧凌虚在心底暗忖,这七口乌木箱子摆放的位置就像是某种奇怪的阵法。   萧凌虚将后甲板的情形记在心中,他又赶到了前甲板。前甲板上到处都是鲜血。一具具人的骨骼,堆积在甲板上,鲜血汩汩而出,于地上流窜,整个甲板俨然就是一块巨大的砧板,到处血肉横飞。   如果萧凌虚猜得没错,他和徐福下棋之时,曾听到了人们的呼喊求救之声,莫非那些人就是那个时候遇害的?   萧凌虚正兀自猜测,眼角却突然瞥见象征帝王的紫微星从七星当中,飞了出来,滑过黑色的夜空,悄无声息地向海上坠落了下去,就似一道闪光,撕裂了夜幕。   七星连珠,帝星陨落,这是……   正想着,萧凌虚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洪钟般的水声。他举目望去,但见漆黑的海面上接连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涡旋,巨浪如同水墙一波接一波地袭来,海水汹涌震荡,看得人眼前发晕。   只见海面洋流打着转,一圈圈地正在螺旋下降,海中怒涛震耳欲聋。萧凌虚往下一看,不觉惊出一身冷汗,水中似有一座大得无边无际的物体正在往上升起。   萧凌虚只觉得全身如被雪水所淋,不等他作出反应,水花翻滚,已到近前。白浪之中,一条青黑色的独角大蛇从水中抬起头来。它卷起的海水起伏涌动,徐福的海船被抛上抛下,萧凌虚只觉身下一阵猛烈的摇晃,但见那大蛇缓缓浮出水面,它的身后竟然拖着一个无边无际的海岛,龟甲上生满了黑色的珊瑚,像极了嬴政和阿房相会的那个海岛!   不!那根本不是大蛇,它拖着的也不是巨岛,而是一副背甲!眼前的生物赫然就是与青龙、白虎和朱雀并列的四灵之一——北方之神,玄武!玄武统帅着北方,被誉为水神,象征着长生不老。   萧凌虚一直以为玄武只是传说中的神灵,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亲眼得见尊身,不由得一怔,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眼看着玄武的蛇头卷起一大片白花花的海水,龟身在水幕中潜了下去,萧凌虚知道它绝不是离开,而是在酝酿下一波更猛烈的攻击。   果然,不出片刻,船下的海水忽然翻滚了起来,玄武再次浮水现形,露出了它那疯枉的“獠牙”。它将徐福的海船顶在头上,推着它卷进了那片旋涡涌动的海域。   旋涡中的水势森森壁立,吞噬着天地,玄武乘浪而去,徐福的海船却被陷落的海洞涡流吸住了。海上的巨大旋涡越到中心吸力越强,翻涌的海水转着圈被抽进漆黑的深渊,萧凌虚见洋面上的乱流如此强劲,海船直直地往旋涡里撞去,心下凉了大半。   就在这时,徐福浑厚的嗓音蓦地从几米开外的舵舱中传了过来,就像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魂兮归来,得人肉以食,以其骨醢些。魄兮归来,得人轮以养,以其血祀些。归来兮,七星连珠,帝星陨落。”   萧凌虚只觉一股巨大而诡异的神秘力量像黏稠的空气一般以他手中的神兵符为中心辐散了开来,像是与之呼应一般,后甲板的七口乌木箱子之中忽然射出了七道红光,直冲向上,于半空中凝聚成了七个红点,悬停在空中。就像人的七魄悬浮在空中一般。   七个光点渐渐前移,当它们移到前甲板时,投下了七片红色的阴影。阴影之中,前甲板上的死去的人们忽然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他们身上的血肉,开始像初春的雪一样,渐渐融化,变成了红色的液体,流淌而出。液体碰到地面,立刻凝聚成了红色的水珠,一粒一粒地从地上倒飞而上,于空中迎面对撞,渐渐聚成了一个人形。   与此同时,玄武突然浮出水面,迎着小小的海船张开了它的巨嘴,将徐福的海船吞没殆尽。萧凌虚只觉得脚下的海船颠簸得就像在荡秋千,四周刹那间变得漆黑无比……   第十九章 黄雀之谋   1   “萧凌虚!萧凌虚!”   一阵轻柔的呼唤传入耳中,萧凌虚恍然回神,发现自己正靠在徐福的龟棺旁边发呆。甄雪和闻南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对他的走神感到颇为奇怪。   “你怎么了萧凌虚?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甄雪关切地问道。   萧凌虚摇摇头,准备站直身子。此时,他才发现神兵符还握在他的手里。萧凌虚低头凝望着神兵符,方才见到徐福的情景在他脑海中一一重现。当萧凌虚终于得以将徐福对他说过的话逐一回味之时,许多之前没有想通的事情豁然开朗。   萧凌虚感激地跪了下来,道:“师叔祖的救命之恩,弟子将永生铭记!”说罢,他恭敬地对龟棺中的徐福叩拜了三下。   闻南和甄雪不知道徐福什么时候变成了萧凌虚的师叔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对徐福磕起头来,两人看看萧凌虚,又转头望望徐福,却发现徐福的嘴角竟然往上扬了起来。   “徐福笑了!徐福笑了!”闻南诧异地大声叫了起来。   在他的惊叫声中,徐福的身体瞬间干瘪了下来。他的头发瞬间变得像烧焦的草一般干枯焦躁,皮肤也变得像腐肉一般干瘪;而他的魂魄,则变成了三大七小,十个光点,永远地进入了那个上古的式盘之中。   千秋一朝,秦事悠悠。东渡而去,万古谜踪。   悠悠海洞,玄武之腹。乌木白骨,以魂易魂。   神兵天机,疑惑尽释。前途所向,真假难辨。   鬼谷后人,同宗同源。徐福所赠,岂止一卦?   萧凌虚久久地站在徐福的龟棺旁,眼眶湿润了。   闻南和甄雪虽然也为徐福的突然死亡震惊不已,不过最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萧凌虚竟然会因为一个千年前的古人之死流下眼泪。   甄雪走上前,想安慰萧凌虚,他却摆摆手,道:“我想我已经知道如何离开这个海洞了。”   “你说什么?你已经知道离开的方法了?你怎么知道的?”闻南震惊不已地问道。   “发生了一些小插曲……”萧凌虚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方才他和徐福那次穿越了真实和幻境的会面。幸好闻南和甄雪没有多问,毕竟他们现在更关心的是离开的方法。   “总之,我们如果要离开这个海洞,就要看我手里的这个式盘了!”萧凌虚说着将神兵符展示在了甄雪和闻南眼前。   闻南和甄雪一脸疑惑地看着萧凌虚,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萧凌虚早料到了二人的反应,不过他已经没时间解释了。   “魂兮归来,得人肉以食,以其骨醢些。魄兮归来,得人轮以养,以其血祀些。归来兮,七星连珠,帝星陨落。”   原来,蚩尤在徐福梦中对他念的这首短辞,竟是将他的魂魄从神兵符中释放出来的阵法。而徐福几乎做到了。   “魂兮归来,得人肉以食,以其骨醢些。”三魂要归来,要吃人肉,还要把人的骨头磨成浆。其中所指的人的骨肉正好对应了徐福在前舱中留下的一舱骷髅。   “魄兮归来,得人轮以养,以其血祀些。”七魄要回来,要掠得人的脉轮来奉养,还要用人血来作为祭祀。’其中提到的七魄在人体中存在的位置,正好对应了七口乌木箱子里装着的人体器官。   萧凌虚有理由相信,徐福在这艘海船上布下的一切,就是为了实施这个释魂的阵法。只要等到当七星连珠和帝星陨落两种星象同时出现,将虚实之界打破,蚩尤那被束缚了千年的魂魄就能从神兵符中挣脱出来了,帮助徐福逃离玄武之腹。   只是蚩尤的魂魄一旦离开神兵符,救他出来的人便要献出自己的魂魄,代之被囚禁在神兵符中。   当年,徐福让侯生帮他布下了招魂阵法,到了仪式的最后,他却犹豫了。徐福一生都在追寻让天下万民避免战乱,自由生存的方法,在想通这个问题之前,他不能贸然地实施这个阵法,否则将蚩尤的魂魄释放出来以后,天下会不会又陷入一场浩劫?   于是在破阵的最后,徐福用了两个七星锁魂阵,一个招来了七只斑鳖,困住了他的海船,另一个则被他用在了自己的龟棺之上,用来困住他自己的灵魂。   双阵齐具,再加上玄武肚腹之中的神气,徐福成功地将时间永远地凝聚在了千年前的那一刻,让时光在生死的瞬间停顿了千年,他也在疑惑中兀自思考了千年。   然而,萧凌虚的出现却让徐福于恍然间参透了他一生所求的天机,所以他甘心献出自己的魂魄,救他们一命。   现在徐福已经用他的灵魂替代了神兵符中封印的蚩尤的灵魂,只要将阵法完成,他们就能唤出蚩尤,帮助他们逃出玄武的肚腹。   “总之,我们现在有了我手中的这个式盘,便一定会离开这里!”萧凌虚的话如茫茫海上的灯塔,点燃了所有迷航之人的希望。   三人稍事休息,便准备离开。可是还没等他们爬出装有龟棺的密室,一股奇怪的恶寒突然从众人背后窜上了头顶。   三人不约而同地转身,却惊然看见七条食指粗细的血液,正爬过龟棺上面的七星孔洞,流泻而下……   血降!竟然是血降!   它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沿着光滑的龟壳向下流,如同小溪般,淌到了徐福已经干枯的尸体上,寻到他的毛孔,便像水渗透土壤一般,渗进了他的皮肉里。   倏然间,徐福的身体开始像漏气的气球,越变越小,越变越小,转眼间就被腐蚀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龟棺。   萧凌虚的眼睛都怒红了,徐福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现在却这么形消魂灭了,连一粒骨灰也没有留下。他很想留下来与那些该死的红魔决一死战。可是看看身边的甄雪和闻南,萧凌虚咬了咬牙。他叫来闻南,两人合力将龟棺的棺盖盖了起来。   只听“砰”的一声,龟棺猝然合上,那些没有流出的血降,被封其中。在七星锁魂阵的作用下,它们好像被锁住的囚犯,无法脱身,攒聚在孔洞四周,恶心得让人想要呕吐。而那些还未流进龟棺的血降则调转了方向,朝三人卷了过来。   萧凌虚将站在前边的甄雪拉到身后,然后手掌一翻,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那些被吸在磁石上的兵器忽然摆脱了磁力的限制,从磁石上掉落下来,横飞在空中,组成了一个错落有致的浮梯,一直通到了甄雪脚下。   “快上去!”萧凌虚朝甄雪大喊。   甄雪闻言赶紧抓住一把铁剑,向上爬去。锋利的剑刃割破了她的手掌,她也不敢犹豫,深怕自己稍一停顿,就会一脚踩空,掉入血降的包围之中。   见甄雪爬了上去,萧凌虚拽了闻南一把,将他也拉到了兵器前,“到你了!”   闻南点点头,踩着兵器爬了上去。   见同伴安全爬上了舵舱,萧凌虚也想如法炮制。就在他爬到一半时,甄雪忽然指着萧凌虚的头顶叫道:“小心你上边!”   萧凌虚抬头一望,只见上方的一枚铁剑上,已经爬满了无数红色的血线。它们正在缓缓地流动,像是一条条红色的水脉,随时会流下来。   萧凌虚赶紧挥舞手中的“白金钺”打掉了那把铁剑,然而还是有一些血线落了下来,很快侵占了下方的一个铁殳。   萧凌虚挥舞着手中的“白金钺”,打掉无数蠕动着血线的兵器。然而那些染上了血降的兵器好像越来越多,斩掉一个出来三个,就是不想让他爬上去。   萧凌虚左打右劈之间,精神稍微松懈,法力顿减,空中的兵器纷纷被头顶的磁石吸了回去。他一脚踩空,眼看就要坠入一片血色之中,幸亏闻南果断地伸出手来,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他才腾出另一只手,用“白金钺”勾住地板的边缘,跃了上去。   安全着陆后,萧凌虚赶紧破坏了龟马之间的棋局,只听见头顶和地下依次传来了“轰隆”两声巨响,头顶吸附着兵器的磁石和地下的暗门同时消失,血降危机这才解除了。   2   变故来得突然,前后不过几分钟,却显得激烈而又漫长。三人惊魂稍定,刚想坐下来喘口气,舵舱的门突然被推开了,童童满脸泪水地跑了进来。   只见她的手臂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穿了,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她的衣服。她捂着受伤的手臂,一边向闻南他们跑来,一边回头后望,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逐她。   见此情景,闻南马上奔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这个可怜的孩子,“童童你怎么了?”   童童瑟缩在闻南怀里,眼神惶恐地望向了后甲板的方向,口里语无伦次:“叔叔,甲……甲板上……”   三人被童童拉着,来到后甲板。但见全船的人都围着那七口乌木箱子,不知道在干什么。   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萧凌虚发现那七口箱子的位置已经发生了改变——它们竟然被排成了一个人形。   萧凌虚不觉一震,他正想上前看个究竟,围着箱子的众人忽然全都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他。萧凌虚这才发现大家的样子非常奇怪。   他们每个人的脑门上都有一个食指粗细的窟窿,却不流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他们的身上传了出来。他们高高地举着双手,脚下的步子生硬而蹒跚,就像从地底下爬出来的丧尸,随时准备择人而食。   “他们怎么了?”甫见那群龇牙咧嘴的人,闻南几乎傻在了当场,他怎么也想不到不久前还好端端的难友们现在全都变成了凶神恶煞。   “你们快退到我身后!” 萧凌虚说着,将同伴护在了身后,四人缓缓向后退去。   他们一动,对面的一群凶煞也摇晃着跟了上来,嘴里嘁哩喀喳地也不知道是磨牙还是什么别的声音。   四人被逼得步步后退,眼看就要掉下船去。闻南急切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我拖住他们,你们赶紧找个地方掩护起来!”说罢,萧凌虚聚足精力,双手在船舷上一拍,只见一阵青光闪过,八根“青木针”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萧凌虚手握“青木针”对闻南喊道:“快走!”   闻南应了一声,一手抱着童童,一手拉着甄雪向后退去。   萧凌虚见他们开始行动,举起“青木针”,瞄准了离他最近的金老三准备将针射出。不瞄不要紧,这一瞄,萧凌虚的冷汗就下来了。金老三的死穴上竟然有一个食指粗细的窟窿,他竟然已经死了!   怎么又是“尸降”?高也不是死了吗,还有谁会降术呢?   就在萧凌虚愣神的当口,金老三忽然向前跳了一下,蹦起老高,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萧凌虚咆哮一声,抄起“青木针”扎向了金老三。金老三却不惧不畏,一低头,躲开了萧凌虚的攻击。萧凌虚不觉一愣,赶紧把“青木针”收回来准备继续再刺,手腕却被金老三死死地钳住,瞬时便剧痛难忍,手腕都像要被扭断了一般。   不过萧凌虚毕竟不是一般人。右手被擒,他赶紧扬起左手,一个手刀,照着金老三的后脑勺就是一下。萧凌虚把全身的劲都使出来了,谁知金老三竟如懂得绝世武功一般,就在萧凌虚的手刀距他还有一寸的时候,忽然把脑袋一歪,很轻松地躲开了。   这一下,就连萧凌虚都吃了一惊。没想到死人金老三竟比活的他还要灵敏。要是金老三还活在人世,他根本躲不过自己的这一下手刀。看来他只能另想办法了。   想到此处,萧凌虚使劲儿地扭过头,用嘴衔住了五根“青木针”,从手中抽出来,瞄准了金老三的五处要脉,飞针而出。经过了监狱里那次交锋,萧凌虚特意研究了“尸降”的破解之法,为的就是再次遇到这种降术时,不至于落于下风。现在,他世出的这招,就是破解“尸降”最为有效的“扎穴泄阴”之术。   但见“青木针”不辱使命,准准地射中了金老三的心阳脉、丹田脉、衍首脉、土门脉和定通脉。 “青木针”不走阴阳,立刻将聚集在这五处血脉中的阴气从惠顶和足阳二脉排出了金老三体外。   金老三体内的阴气被瞬间泄尽,他身子一矮,倒在地上,身体上发出了一股恶臭,皮肤已经由黄变黑,腐烂程度在一瞬间加剧了数倍。   眼看“尸将”之术被破,萧凌虚不觉一振,一马当先地冲在了前面。“青木针”频频射出,青色的针芒晃眼即逝,留下的只是倒地的降尸。   死里逃生,大家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半点儿喜悦。他们颓然地靠在船舷上,脑海中闪过的都是一个个的问号。   “我本以为高也死后,就没人跟我们作对了!可是那些血降竟然又出现了!还有阻击我们的这些人……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闻南说着看了看甄雪和萧凌虚。甄雪的脸色看起来异常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而萧凌虚则好像想到什么,只听他语气沉重地问道:“你们还记得沉船前的那场酒会吗?当血降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奔跑逃命,费思明在干什么?”   “他不是被你撞昏了吗?”这件事萧凌虚曾经提过,甄雪记得很清楚。   “撞昏了?”闻南将甄雪的话重复了一遍后,不禁抽了一口冷气,“当时的场面那么混乱,那些奔跑逃走的客人尚且被红魔吃了个干净,他一个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怎么可能幸免于难呢?除非——”   甄雪也反应了过来,“他就是血降的主人!”   萧凌虚点点头,继续说:“你们逃到救生艇的时候,我还在和那些血降缠斗。就在我逐渐占到上风的时候,他突然跑了过来。我为了救他,被血降包围了起来,而他却纵身跳到了海中。现在想来,他这么做,应该是想趁机除掉我吧!”   话音刚落,只听见“死去”的费思明发出了一声闷笑。三人循声望去,但见有一个人从众多的尸体中间缓缓地爬了起来。   “真的是你!费思明!”闻南和甄雪异口同声地惊叫了起来,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高也之后竟然还有一个阴谋家!   费思明完全没把甄雪和闻南放在眼里,他兀自朝萧凌虚走了过去。   当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米不到的时候,萧凌虚猛然间看到费思明脸上有一块翘起来的薄物。萧凌虚先是一怔,随即便悔恨不已,“怪不得我和高也交手的时候总感觉他的道行比我在监狱里遇到的‘丁末’浅了许多。原来你才是在监狱里扮成他的人!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既然身份已经被揭穿了,费思明性不再隐藏,撕下“易容丹”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3   看见“易容丹”下的那张面孔,闻南和甄雪几乎惊得要倒在地上。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问出了同一个问题:“穆天溢,怎么是你?”   “正是我。闻队,甄医生,没想到我们又上了同一条船。” 穆天溢冷冷一笑,向前走了几步,他的脸上完全不像往常总是带着含笑的神情,反而透着肃杀的邪气。   闻南完全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他激动地冲到穆天溢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猛烈地摇晃着,样子看起来有些歇斯底里。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小穆你说话啊!”   穆天溢冷哼一声,一把甩开了闻南的手,“闻队,真想不到你竟然这么信任我。不过你的信任似乎用错地方了。”穆天溢说完仰头大笑。他的笑声尖锐而刺耳,好像在嘲讽所有被他骗过的人。   听见穆天溢的这番说辞,闻南周身都涌起了一阵陌生的感觉。与一直和自己共事的小穆相比,现在的穆天溢简直有天壤之别!他完全想不到,这个以往单纯,谨慎,木讷的后辈,竟会毫不犹豫地说出这般不顾人情的话。   “不!你不是小穆!小穆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闻南猛地后退一步,陷入了极度的绝望中。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一向谦虚低调的穆天溢竟然会是一直在他们背后捅刀子的幕后真凶。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是他!”   闻南只觉得一道惊雷当头劈下,声音顿时变得颤抖了起来:“你说你不是小穆?可是你的脸貌……”猛然间,闻南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狠狠地捏紧了拳头,指节“嘎嘎”作响,眼睛里像是要喷出血来。“我真是瞎了眼,竟然没发现敌人就在自己身边!告诉我,你是怎么混进警队的?”   “这还要多亏了你那不怕死的弟弟。” 穆天溢冷笑一声将他李代桃僵的计划和盘托出。   原来,闻北出事那天,正值“附肚童神”七天一次吸血固阴的日子。“附肚童神”本来想对在海边散步的一对学生恋人下手,却被萧凌虚发现了。   萧凌虚一路追着“附肚童神”跑了几条街道。在半路上,“附肚童神”撞上了闻北的警车。闻北追着它来到了一片建筑工地。对于吸血不成的“附肚童神”来说,身体健壮的闻北是再好不过的大餐了。于是它杀死了闻北,正准备吸血,却被萧凌虚阻止了。 “附肚童神”畏惧于萧凌虚的法术,只得迅速地跑掉了。   “我正担心‘附肚童神’吸血不成,会失去能力,没想到却遇到了来找那个警察的穆天溢。于是我便让‘附肚童神’吸干了他的血,而我则取代了他的身份。”   “怪不得那个时候你能将我擒住。”萧凌虚一直在奇怪,以他的身手应该不至于被一个普通的警察所擒获,现在他终于知道了,抓住他的“穆天溢”并不是个普通的警察。   “对我下‘火降’的人也是你吗?”甄雪也有问题想要询问穆天溢。她的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对他下降的人应该是她认识的人,可是她就是想不起。现在想来,那个人应该就是穆天溢了吧。也只有身为警务人员的他才能那么自由的在法医中心出入而不引起别人的怀疑。   “是我!”穆天溢回答得很干脆。   看见闻南懊恼的表情,穆天溢哼哼一笑,仿佛十分享受的样子。   闻南愤恨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害我杀人入狱的也是你?”   穆天溢冷笑了两声,“如果不是你和萧先生互换了身份,现在你已经是我手中的亡魂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事情的来龙去脉基本上都已经清楚了。只是有一件事萧凌虚还不敢确定,“既然你已经找到了徐福的航海日志,还要到二监去呢?”   “呵呵!”穆天溢嗤笑一声,道,“你可是徐福的座上客,要是不把你请来,他怎么可能交出神兵符呢?”   “你的目的果然是玄女神兵!”   “没错!”穆天溢毫不避讳地说,“我的目的就是要找齐天书里所说的玄女神兵!”   在杀死了云逍真人,得知了徐福盗走天书的秘密之后,“穆天溢”便开始四处搜寻徐福东渡的线索。在这个过程中,他遇上了高也和仇伍。   高也是一名建筑设计师。他称自己是秦始皇嬴政转世,想要找到徐福当年东渡的路线,去到传说中的东海仙岛,寻找隔世的爱人。仇伍则是皮条客出身,他想找到徐福东渡时带走的宝物,趁机捞一笔。   三人一拍即合,便开始联合行动。   他们发现徐福将他的航海日志隐藏在帝海之后,便开始盘算着要将日志找出来。可是有什么方法能让你在城市里大规模地掘地三尺去寻找一个东西呢?   “我利用降术控制了‘帝奥斯置业’的老板费思明,让他把徐福可能隐藏日志的地方全都买下来;仇伍则利用‘合旺香水’控制了一批小姐,利用她们的美色来摆平买地过程中遇到的各路牛鬼蛇神;最后再由高也来负责施工。我们明里大兴土木,大搞建设,暗地里却把帝海刨了个底儿朝天。”   “不过,随着‘水天堂’的生意越做越大,仇伍那小子竟然不再想要寻找徐福的宝藏了,反而把心思用到了怎么利用我教他的降术来谋利了。我最恨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于是便将他做成了“附肚童神”。我和高也则继续寻找徐福留下来的航海日志。”   “从那卷日志中,我得知了徐福出海的路线。于是我找到费思明,要他买一艘船出海。谁知那守财奴嫌船太贵,宁死也不肯掏钱。既然他这么想死,我只好成全他了,而我刚好取代了他的身份。”   萧凌虚没想到穆天溢竟然早就查到了徐福东渡的线索,并且谋划了这么久,他还一直天真的以为他是最近两个月才来帝海。   “最后一个问题。”萧凌虚定定地看着穆天溢。他虽然在笑,却恐怖得让他发抖,“你为什么肯告诉我们这些?   “很简单。”穆天溢一字一句地道,“死人就像地上的石头,你和他们可以无话不谈。”   萧凌虚的心瞬间飘过了一朵黑云。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穆天溢本来隐藏得极深,现在却毫无忌惮地将一切都说了出来,原来在他的心中早已将他们三人看做了死人,只怕接下来他便会出手了吧?   萧凌虚的猜测没有错,只见穆天溢唇角突然绽开了一抹自得的笑容,“我苦苦追寻数年,用尽了手段和心机,终于让我找到了想要的东西,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说罢,穆天溢仰天长笑三声,待他低下头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阴沉而凶狠。   下一秒,只见他轻轻拍了拍手,童童忽然挣脱了甄雪的怀抱,跑向了穆天溢。   4   闻南和甄雪都没料到童童会叛变,全都诧异地看向了她,只有萧凌虚反应了过来,飞身去拦截她。可是穆天溢早有准备,他伸手一拽,童童立刻扑进了她的怀里。   穆天溢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到:“好孩子!”   童童对他甜笑了一下,从怀中摸出她趁萧凌虚不备,从他身上偷走的‘神兵符’交到了穆天溢的手中。   得到这两件宝贝后,穆天溢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只听见他念了一声:“灭!”童童的身躯忽然着起火来,进而化成了一缕清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了黑色的纸灰,从空中掉落下来。   见状,萧凌虚不觉一震,口中喃喃地说道:“童神符?又是我派的绝学!你到底是谁?”   早在监狱里第一次交手的时候,穆天溢显露的那手“易容”绝技,已经让萧凌虚怀疑他和自己的师门有关系,现在他露出的一手养灵之术,更是让他相信了,眼前之人不但与他的师门颇有渊源。而且更让萧凌虚感到的奇怪的是,他总觉得眼前之人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   穆天溢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一副不屑的表情,好像他并不想提起自己的身份。   就在两人说话到时候,闻南忽然冲了上来。   他刚才被萧凌虚挡住了,没有看清童童是怎么消失的,还以为是穆天溢用什么邪术将童童杀死了。他愤怒地冲了上来,挥拳就要攻击穆天溢。   面对闻南的拳头,穆天溢并不畏惧。他不慌不忙将抢来的宝物揣进怀里,放好。   此时,闻南的拳头刚好打到了距离他的脸颊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只见穆天溢右手一抬,一把便抓住了闻南打过来的拳头。他的样子看起来悠哉悠哉,就像抓住一个女人的粉拳,可是只有闻南知道从穆天溢手中传来的力量是多么的强大,他感觉自己的拳头就快要被捏碎了。   “闻队长何必那么激动呢?”穆天溢有如野兽一般的目光扫视着咬牙切齿的闻南,说话的语气还是一派悠然自得。   虽然拳头痛得要死,闻南还是不服输地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死童童?”   穆天溢装作没看见闻南的怒气一般,淡然道:“你误会了闻队长。我只是撕掉了自己的一张纸而已。”   “你什么意思?”闻南的另一个拳头紧紧地捏了起来,鼻孔中像要喷出火来。   穆天溢眯眼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在闻南面前一抖,“我说,她只不过是一张纸而已。”   说着,穆天溢将那张符在手中一搓,口中念念有咒:“阴魂阴魂,赐汝法名童童,归吾炼养,封汝法将,助吾办事,件件顺件件成,有功之日,送汝西方,急急如律令!”   念罢,只见他缓缓地摊开了手掌,在他的掌中赫然有一个幻影,慢慢扭曲成人,渐渐变成了童童的模样。   “叔叔。”童童甜甜地叫着,缓缓地走近了闻南。闻南这才注意到童童走动时身躯是不移动的,而是仿佛飘过来的。   现在闻南终于明白了,自己一直疼惜的那个小朋友只不过是一张纸,一个幻影。她的可爱,她的天真,她的眼泪,她的笑颜……全都是伪装,而他还傻得准备等他们离开这个“海洞”之后,收养这个父母双亡的孤儿。   “我他娘的,真是蠢货!”闻南感情受挫,一拳打在船舷上。他早该看出来的,童童根本不是普通的孩子,不是吗?   因为作为一个普通的五岁女孩,童童实在是太乐观了。她从来都不曾想念过自己刚死的父母,反而来黏着他和甄雪,这对于一个五岁的儿童来说是难以想象的。   而且,如果细细回想起来,童童在船上的表现也是疑点重重。首先,陈杰克和方勇之所以发生冲突,就是因为童童站出来指出了陈杰克偷水的事实。之后两人的冲突直接导致了船上一系列的风波,造成了大家的失和与恐慌。   再者,童童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和甄雪的身边!怪不得他们在船上的行事对手总是了如指掌一般,原来他早安插了一个间谍在他们身边,他们的一举一动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还有最可怕的,出来告诉甄雪高也是谁的也是童童,如果不是她的“眼见为实”,他们也不可能那么快地找出真正的高也。   亏他还是个刑警,竟然被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耍了。可是谁又能想到呢?那么小,那么可爱的孩子,竟然会是……   “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利用了这么可爱的,孩子……来出卖他!”直到此刻,闻南在情感上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童童只是一张符纸的事实。   穆天溢冷笑一声,脸上露出了一副毫无悔意的表情,“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可是这海中的水神玄武啊!如果我不送他上西天,他又怎么能见到她呢?”   “你这头该死的杀人魔!”闻南彻底被穆天溢的残忍激怒了,作势要上前和他拼命。   面对闻南的攻击,穆天溢一点儿也不畏惧。只见他双手一合,左手握住右腕,右手二指执一张黄符,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猝然间,一直待在一旁的童童猛然向闻南扑了过来。   见此情景,萧凌虚赶紧挥转手腕,“青木针”霍然飞出。   童童一下就被萧凌虚钉在了船舷上,可是她脸上的表情却丝毫不见任何痛苦和畏惧,反而笑得令人发憷。她低下头,好像撕纸一般,将自己的身躯顺着“青木针”在她身上打出的八个空洞撕成了两半,一边撕她还一边“咯咯咯”地笑着,模样天真可爱,就像小孩子正在开心地玩游戏。   当童童终于将自己的身体撕成了两半,她的两截身子又各自抖动着化成了两个完整的她。眨眼之间,众人面前便有了两个童童了。   萧凌虚见自己的攻击失效,连忙手掌一翻,立刻从船下的海面上掬起一柱水来。黑光凝聚之处,水花盘卷着化为了一条长鞭,打向了童童。   萧凌虚本来想利用水将童童这张人形符纸打蔫。可谁知童童的身体在吸水之后反而变得黏稠而有韧性,她就像一条被打湿的布一样,反过来裹住了萧凌虚。萧凌虚想把她从身上甩下去,但她的身体紧紧地缠在萧凌虚身上,根本就甩不掉。   “妈的!”见萧凌虚被童童缠住,闻南两步就冲到穆天溢面前,想要擒贼先擒王。闻南势如猛虎,一出手就抓住了穆天溢执符的手腕,顺势便要向后扭。谁知他虽然用尽了全力,穆天溢的手腕竟是纹丝不动!闻南反倒被自己的力量拽了个踉跄,他顿时明白,自己根本不是穆天溢对手。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只见穆天溢狞笑了一声,手上的黄符“哧”的一声燃了起来,他极快地在空中画出一个篆字,口中大喝一声:“疾!”   另一个童童忽然蹿了过来,一下子就抱住了闻南的身体。闻南赶紧扭动着身子想要甩开她,可是她却将他包得死紧,闻南甚至可以看见她的身体慢慢地与自己的身体重合在了一起。   仅一会儿,另一个童童就完全没入了闻南的体内,就像灵魂钻入躯壳。闻南惊恐地抬起头,看着穆天溢。但见他突地扬起手,握住了拳头,姿态极为优雅,仿佛是演戏一般。   闻南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心里有些发毛,他赶紧握起了拳头,准备防御。可他的手刚一用力,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他的双手竟然像有预言功能一样,早就握起了拳头,并且已经高高地抬了起来!   闻南吃了一惊,想将拳头松开,可是他的双拳却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这时,他才注意到,穆天溢也正将手臂高高抬起,两人的姿势,如出一辙,就像照镜子一般!   穆天溢对着闻南狡黠一笑,闻南突然感到他的双手好像不再是他的了。它们已经完全脱离了神经系统的控制,反而在穆天溢的控制下一拳拳地击向了自己的脸庞。   第一拳,闻南打中了自己的眼眶,他被打得眼冒金星;第二拳,闻南打中了自己的鼻子,他被打得鼻血如河;第三拳,闻南打中了自己的太阳穴,他被打得眼前一黑,立刻就倒在了地上。   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闻南三拳便将自己打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见闻南倒地,穆天溢得意一笑,只见他手掌一挥,另一个童童立刻从闻南的身体里爬了出来,又扑向了甄雪。   闻南都不是另一个童童的对手,甄雪又怎么可能是呢?没有两下,另一个童童就捉住了甄雪。不过她并没有像处置闻南一样伤害她,只是将她带到了一个萧凌虚触不到的地方。   拉开了甄雪后,穆天溢手掌一收。两个童童的身体由实变虚,化为了点点幻象,围绕着甄雪,好像两条看不见的绳索,将她牢牢地困在了原地。   战场上只剩下了穆天溢和萧凌虚。两人面对面站着,都做好了决战的准备。   “我们终于可以一对一决一死战了!”穆天溢对萧凌虚大喊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变得凶狠起来。   穆天溢的宣战别有深意,而他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奇怪,竟然带着浓浓的恨意,好像萧凌虚亏欠了他许多许多。可是,杀死云逍真人,并对萧凌虚机关算尽的人是他啊!要说恨也是萧凌虚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哪里轮得到他来含恨?   不过,一切已经由不得萧凌虚多想了。决战的时刻到了!   萧凌虚咆哮一声,手掌忽然一翻。一道黑光从海水里喷射而出,就像海面上涌起了一阵黑潮。黑光过处,水柱如龙冲天。“黑水鞭”仿佛从水底翻出来的定海神针,乘着水花急射而出,直指穆天溢的死穴。   穆天溢扑哧一笑,双手一撮,从他的手袖之中飞出七根金针。只听见“噔噔噔”几声,“黑水鞭”像被七根金针截获的猎物,被固定在了船舷之上。   萧凌虚心中暗叫不妙,只得翻转手掌,但见白光青光交替闪过,被钉住的“黑水鞭”瞬间变成了“青木针”,“当当”掉在了地上。   萧凌虚趁机手掌一挥,八根“青木针”又回到了他的掌中。   这一下偷梁换柱,取了个巧,化解了穆天溢的攻势。他不满地撇了撇嘴,双手由掌变拳,那七根金针便如听话的孩子一般,也飞回了他的掌中。   萧凌虚、穆天溢两人各自持有自己的兵器,彼此凝望,都不再贸然出手,转而在心头盘算着接下来的招法。   气氛凝冻到了冰点。在一旁观战的甄雪,不由得张大了嘴,大口地吸气、呼气,好像只要停下,心脏就会马上支离破碎一般。   霍地,青光一闪,便是萧凌虚率先发招。只见他迅速地将“青木针”分在左右手中,然后他双手同时用力,“青木针”受力而出,一左一右地飞向了穆天溢。   眼看着萧凌虚使出一招声东击西的狠招,穆天溢也不慌乱,挥手一拂。七根金针先后飞出,在空中首尾相连,形成了一根细长的金丝剑,从萧凌虚射出的两组“青木针”中间穿过,到得萧凌虚面前又忽然化为了七根金针,又狠又准地射向了萧凌虚的周身七穴。   穆天溢的攻击又快又猛,萧凌虚不敢托大,手掌翻覆,青过黑来,迅速将“黑水鞭”唤了出来,用鞭花在周身卷出一道水涡来,这才化解了六根金针的激飞之势,不过还是有一根金针命中了他的足三里穴。萧凌虚只觉双脚一麻,踉跄了几步,胸前顿时失守。   穆天溢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挫敌良机,他单手一甩,手中的六根金针斜飞而出,又是一攻。   见穆天溢攻来,萧凌虚忍住疼痛,身体向前跃出,同时两只手肘上下分击“黑水鞭”,长鞭绕开穆天溢的第二轮攻击,直攻他的双臂。   穆天溢应变也极快,他身形一闪,聚足气力,六根金针瞬间迸发,根根后发先至,六个击打声几乎同时发出,六种不同的杀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霎时覆盖了萧凌虚的全身。   萧凌虚知道这是决胜的一招,迅速抬起“黑水鞭”,同时聚起了全身的力量,将法力逼于鞭上,刹时间,“黑水鞭”上黑光四射,“横公鱼”乘光而来,扑向了穆天溢。   眼看着“横公鱼”就要将穆天溢一口吞下。他却不闪避,反而面露喜色地从怀中掏出“神兵符”来作为抵挡。   两兵相交,只见一道异光闪过,神兵符正中央的龟甲上,七星图案一时间变得血红一片,一股强大的力量自穆天溢左掌与式盘交握的地方快速地升了起来。   穆天溢被震得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而“黑水鞭”受到了强大内力的震慑,也弹回了萧凌虚手中。   萧凌虚伸手接住“黑水鞭”,虎口被震得辣辣发疼。他还来不及为下一次迎敌做好准备,但见一个个玄青色的光点忽然在穆天溢手中的神兵符四周聚集了起来,就像从天外飞来的绿色的萤火虫,并越聚越密,越聚越亮……   待那些光亮消失之后,但见遍布在龟甲天盘上的七星图案瞬间亮起,刺眼的青色光亮射向了四周的海面。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铺天盖地,整个甲板开始全部震动起来,船下原本就不平静的海面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海潮暴涨,如恶魔惊醒伸出了巨爪,酝酿着一场毁天灭地的阴谋。   瞬间,一股狂暴的力量震撼了萧凌虚的心神。他感觉自己被一股莫名其妙的气势笼罩了。他猛然抬起头,眼前所见,无论是人还是景色,仿佛都笼罩在一片森然血色之中,前所未有的浓烈血腥气充斥了他的整个鼻腔,就像置身于血海之中。   尚未被那股力量波及的甄雪并不知道为什么萧凌虚的四周突然变得血红一片,但是在最初的惊愕过后,她猛然醒悟,大喊了一声:“小心,萧凌虚!”   甄雪的声音在空气中迅速传了出来,前面明明什么也没有,可是她的喊声却像是撞上了某种有形有质的物质,重新弹回了她的耳中。   甄雪只感到耳鼓轰鸣一声,就像耳朵里进水了一样,听觉忽然变得混沌不堪,仿似有什么东西在耳中流过,并顺着血管进入了她的大脑,压迫着她的神经。她的脑袋“嗡”的一下就蒙了,思维变得一片混沌。   甄雪一下子软得跪在了地上,抬头望向了穆天溢和萧凌虚站立的方向。但见他们的周身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一道红色的光芒包围了。而方才还悬浮在空中的血粒早已降了下来,围绕着他们的身体紊乱地悬浮着。一股股巨大的气流以他们为中心横冲涌来,加上海面剧烈的震颤与甲板的颤抖,仿佛都在预示着某个惊天的变故。   第二十章 血噬芳魂   1   看见那些刺目的青光,穆天溢的脸上露出了疯狂的神色,似狂喜,似激动,似凶狠,似狂放。   “是了!哈哈!就是它了!”他兴奋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神兵符,高高地举过了头顶,声音也转为了高亢。   只听他一字一句地念道:“魂兮归来,得人命以养,以其骨醢些。魄兮归来,得人轮以食,以其血祀些。归来兮,七星连珠,帝星陨落。”   萧凌虚不觉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瞪大了眼睛望着穆天溢。这咒语莫非是……   伴随着穆天溢的咒语,原本还在四处扩张且毫无章法的光线忽然收缩了一下,然后一道刺目的亮光霍地从龟甲中射了出来,直冲上天,有那么一瞬间,整个船上居然亮如白昼!   亮光过后,穆天溢手中的神兵符忽然大放异彩,射出的光芒如波涛一般汹涌澎湃,围绕着穆天溢的身体化作一根光柱,直冲上空。   而在耀眼光柱之中的神兵符,下方的地盘忽然幻化出了无数青色的光辉,涌动流转,如水晶一般,将正中的龟甲拱衡其中。龟甲之上,隐隐有血光,熠熠生辉,在四周青光的簇拥下浮沉不定,但这一次,却再没有暗淡下去,反而是越来越亮。   萧凌虚心中猛然一紧,踏上一步,拉住穆天溢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但穆天溢却对萧凌虚的话充耳不闻。此刻,他的身影被完全包裹在神兵符散发出的光辉之中,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面前悬浮的神兵符。他的脸上少了几分邪气,却多了几分让萧凌虚感到既陌生又熟悉的狂热。   只见穆天溢凝神在神兵符的龟甲正中轻轻一点,似乎是随着他的指点,神兵符之上的七星斑纹,依次浮现,整个神兵符光辉大盛。   四下突然变得亮如阳光,什么都看不见。在这诡异的光亮中,萧凌虚看见了一片红色的大海,茫茫渺渺,无穷无尽。红色的烟气笼在水面,血液一样的海潮缓缓流转,时升时落,萧萧天地,一片苍然萧杀景色!   众人似乎都被这死一般的景象所震慑住了,不再开口说话。四周陷入了一片异样的寂静中,仿佛什么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猜测着即将发生的事!   下一秒,夺目的光亮迅速暗淡消失了。龟甲上的耀眼光芒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吃掉了一般,逐渐收回了神兵符之中,只留下了一个血红色的点从龟甲中央,七星斑纹之中的某个位置浸了出来,并开始缓缓地扩散开来。   很快的,七星斑纹像被朱砂染色了一般,逐个变成了红色。古拙的神兵符上,原本的神秘铭文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也一个个地化作了血色。   半空中蓦地响起了一个神秘而妖异的声音,如沉睡的远古妖灵,颂读着遗忘千年的诗篇:“魂兮归来,得人命以养,以其骨醢些。魄兮归来,得人轮以食,以其血祀些。归来兮,七星连珠,帝星陨落。”   在那一声声的魔音之中,后甲板的七口乌木箱子之中忽然射出了七道红光,直冲向上,于半空中凝聚成了七个红点,渐渐前移,当它们移到前甲板时,即刻投下了七片红色的阴影。   血红的颜色如潮水一般弥漫了整个神兵符,将它变作了一个红色闪耀的邪物。   当七星全都变成了红色之后,一束血光忽然从神兵符中透了出来,奔腾如势不可当的洪流,弥漫了整个甲板,也染红了所有人的面孔。   血色之中,前甲板上方才死去的那些人身上的皮肉忽然像被熔化的铁水一样,渐渐变成了红色的血珠,一粒一粒地从地上倒飞而上。   无穷无尽的血芒霍然出现,每一个地方都是血气蒸腾,每一个角落都是刺目的红色光影,浓烈到化不开的血气冲天而起,高高悬浮在天空之上。最后,空中凝聚的血粒开始沸腾起来,无数的血气疯狂地向穆天溢手中的神兵符涌去,像是全部的血芒光影都被其上的某种力量吸收了。   此情此景,萧凌虚并不觉得陌生。这赫然就是他和徐福会面时见到的最后一个情景,莫非蚩尤那被囚禁了千年的魂魄就要被释放出来了吗?   萧凌虚还没来得及细想,穆天溢忽然大声叫了起来:“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他的声音因为兴奋变得嘶哑不堪,面上肌肉扭曲,面红如血,显得癫狂而诡异。   穆天溢话音未落,萧凌虚只觉得眼前光影晃动,头顶的人形血粒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忽然一抖,快如闪电,夹带无比威势,凝聚成了一个六臂八足的巨人。   那个巨人相貌威武,面如刀雕,头顶犄角,双目紧闭,身高足有几十米,如果他不是魂魄,而是真的具有血肉之躯,恐怕几步便可将脚下的海船踩扁。   “蚩尤!”萧凌虚和穆天溢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一个震惊,一个狂喜。   蚩尤缓缓俯身,凑近萧凌虚和穆天溢,脸上的表情倨傲不逊。他虽未睁眼,却仿佛已经看透了世事。   穆天溢踏前一步,屈膝跪下,并将手中的神兵符举到巨人面前,口中念道:“于嗟栾兮,兴师逐鹿。身首异处,孤魂不聚。既取尔命,曷驱尔族?”   穆天溢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诗歌,句句悲戚而殇情,似是道出了千年之前蚩尤在逐鹿战败,被黄帝斩首的屈辱往事。蚩尤听见诗歌,凄然低头,双目之中竟然滴出血来。   穆天溢继续念,声音由悲伤变得愤怒,激昂起来,“于嗟帝兮,歼尔良人。中心恨兮,信誓于月。歃血为咒,人百其身。”   听到此处,蚩尤忽然仰天狂吼一声,虽然并未发出任何让人能够听到的声音,但从他的表情中能够看出他的悲愤。   萧凌虚知道穆天溢念这首诗绝对只是为了触怒蚩尤,可是他一时又无法猜透穆天溢的意图。   只听穆天溢对蚩尤念出了最后几句诗文:“于嗟桀兮,与子同仇。释尔魂兮,助我亡去。将子无忧,与子偕作!”   这下子萧凌虚终于懂了,穆天溢念出这番拗口的古诗文竟是为了让蚩尤助他脱离眼前的困境。可是他念得多么真挚啊,即便是听在萧凌虚耳里也是悲戚感人,更别说已经在神兵符里含恨被困了千年的蚩尤?   只见蚩尤无声地咆哮了一声,猝然间以惊人的速度往穆天溢这边冲了过来。   蚩尤、穆天溢,两具身躯,一大一小,一虚一实,蓦然于空中交汇,竟然像水乳一般交融在了一起。   一股巨大的力量穆天溢的身上辐射了开来,海船都震得抖了起来,摇晃不止。   和蚩尤合体之后,穆天溢诡笑着抬起头来,双目已经尽成血红之色。而他的身体则像张大的气球一般瞬间膨胀了数倍,身躯内部更是传来了“咯咯咯咯”的剧烈响声,犹如骨头都在颤抖一般。   只是片刻,他的四肢肌肉便鼓胀了起来,身上衣服寸寸断裂,皮肤上也鼓出了如蛇的青筋,根根血管凸起,胀到难以置信的程度,而眉心之中则清晰地浮现出了一个血红色的铭文,形若盘蛇,带着几分诡异之色。   穆天溢紧紧盯着自己变得异常有力的双掌。片刻之后,他慢慢笑了起来。笑声中,他的额间射出了一道诡异的红芒,将他的身躯包围在其中。他犹如破茧一般,身躯瞬间蜕变,身后出现了六臂、八足的幻影,那些手足每一只都比他本人的大了不知几倍,就像背着可以毁天灭地的武器,威风凛凛,煞气大盛。   “哈哈哈哈——”穆天溢狂笑着,挥动身后六只长出来的巨手在空中一个横扫,竟然有一阵强劲的气息从他的掌中射出,打入了空中,头顶的那些黑珊瑚顿时像雨一般落了下来。   黑珊瑚砸到船上,将甲板戳出一个个大窟窿来,船身经历了连番波折,早就不堪一击了,此刻再遭遇了这阵珊瑚雨更是雪上加霜,随时都有散架的危险。而那些落入水中的黑珊瑚,更是溅起了巨大的水花,从空中倒泻下来,打得船上全是积水,船身的重量立刻增加了不少,不由得往下沉了许多。   避无可避,萧凌虚只得让甄雪护着昏迷的闻南躲入了装过乌木箱子的尾楼之中,即便如此两人在奔跑的过程中身上还是被飞落的尖骨划出了数道伤口,皮开肉绽。   萧凌虚为了掩护他们,继续留在甲板上和穆天溢周旋 ,在间不容息的珊瑚雨中躲避着,已被落下的珊瑚划得遍体鳞伤。   2   穆天溢狂笑着立于落下的珊瑚中,眼睁睁地看着萧凌虚拼尽全力跳起,冒险避过了从身侧横扫而过的一块珊瑚。   萧凌虚惊险地从半空中落下,谁知就在双脚踏上甲板的时候,猛然间脚下一陷,几乎站不住。萧凌虚低头一看,却只见脚下的甲板已经被飞落的珊瑚完全地凿穿,他的双脚已失去了立足之地。   这一下非同小可,萧凌虚的身躯摇摇欲坠,而穆天溢似乎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意,巨拳一挥,又有一波珊瑚铺天盖地落下,眼看萧凌虚就要在这场珊瑚雨中落得个粉身碎骨,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长啸,如龙吟一般。   但见七道青色的光辉如长虹贯天,从水中冲出,如惊雷,似急电,瞬间在海面上形成了七道青色光柱。   巨响声中,海船四周的海面纷纷冲起了水龙般的巨流。巨流于空中交汇,连成一条蜿蜒的水龙后轰然落下。千万吨海水如同在海船的上方竖起了一道水墙,硬生生将那些坠落的黑珊瑚挡下了。   穆天溢因为从海底涌上来的七道光柱阻挡了自己,越发恼怒起来,目标也转移到了那七道光上。他的掌风“啪”的一声,打向了水面。   劲力过处,犹如狂风袭来,他脚下的海浪发出了雷鸣般的轰鸣,天空中降下了滂沱雨柱,一道几丈之高的水柱喷涌而出,犹如一条水龙腾空而出,似乎在彰显海神玄武的威力。   在水幕中,头顶那些黑色的珊瑚开始发出了隐隐的亮光。涌动的黑潮中不时传来一阵阵洞彻人心的吼声,似乎是那被穆天溢惹怒了的玄武海神,正宣泄着它被人打扰的怒火。   接着,七个黑色的旋涡在水中慢慢地形成,七块巨大的山石从水中升了起来,萧凌虚他们乘坐的海船再也不堪重负,被那些山石顶破,木屑横飞,桅杆折断,渐渐开始下沉……   四下已经变成了海神营造的地狱。穆天溢脸上却丝毫没有畏惧的声色。他迎着海中升起的七道青光,纵身便跳了海水中。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就此沉入海中,反而是海水被他搅得翻涌不止,方才露出水面的那七块山石终于显出了庐山真面目。它们根本不是山石,而是之前组成了七星锁魂阵的七只巨斑鳖。   它们好像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在海面上排成了七星的形状,随时准备将海神腹中的挑衅者死死地挡住。   穆天溢这一跳刚好踩在了其中一只巨斑鳖的背上。这只巨斑鳖感觉到敌人踩在了自己的背上,立刻开始向下沉去,想将背上的穆天溢带入水中。   这个举动被身在鳖背上的穆天溢看在眼中,登时一阵狂怒。他嗖地一下从鳖背上跃了起来,速度竟然快得不像人。只见他的身形在半空中猛然折返回来,竟是如被风吹送一般,迅速从数米高的地方下落。   这一跳居然足足跳了半丈多远,让他落在了另外一只巨斑鳖的背上。那只巨斑鳖当然不肯乖乖地当穆天溢的垫脚石,口中发出低低的吼叫声,同时头颅缓缓转动,想要回头咬住穆天溢。   然而它的头刚一偏,穆天溢诡笑一下,忽然挥掌一击。他的掌风在和蚩尤的魂魄合体后变得异常犀利,这一下,直将头顶的一块珊瑚硬生生地打断。   穆天溢飞身于空中抓住那锋利得如宝剑的锥珊瑚,狠狠地插入了巨斑鳖的脑袋!   巨斑鳖被刺中,发出了一阵哀鸣。它挣扎了一会儿,身体顿时就失去了力量,如小山崩塌,“扑通”一声倒在了海水中,血花四溅,在凄厉之中隐隐还有几分悲凉。   其余六只巨斑鳖见它遭难,齐声发出了一阵哀鸣,仿佛在为同伴送行。   在凄凉的兽嗷声中,那只被刺中的巨斑鳖背甲上蓦地散出了一阵暗红的血光。红光闪动之中,一缕缕细细的白色水汽,仿佛从它的鳖甲之中被什么东西吸出,悄无声息地向上方飘去,化为了无数的水珠,从空中落了下来。   四周忽然像是下了一场暴雨。水帘中,六只巨斑鳖同时伸出了脖颈,对天悲鸣。   “呜……”凄厉的鳖呜之声威煞惊人。六只神鳖这一吼之下,直有风云变色之感,原本已经风浪汹涌的海面顿时卷起了滔天巨浪,海潮瞬间暴涨。   六只巨斑鳖踏浪而动,腾空而起,踩着十几米高的巨浪向穆天溢围了过来,声威可怖。   眼看六只神鳖就要将自己夹在中间,挤成稀巴烂,穆天溢却毫无惧色。他冷笑一声,身体周围突然出现了一层殷红如血的光罩,六只神鳖巨大的躯体撞上了这层光罩,它们强大的冲力竟被化于无形,不得寸进,反而被打得落回了水面。   六只巨斑鳖仓皇吃败,它们还未发起第二轮攻势,穆天溢身后那六只虚幻的铁手便一只手一只神鳖,将它们逐个儿捆绑于手肘之间,而他的手指更是化成了一个个扭曲的红色触须,拔下了头顶的珊瑚作为武器,张牙舞爪地扑向了六只巨斑鳖。   六只神鳖仰天大啸,吼声如雷,周身玄青色的光芒越发明亮,惹得四下风急乱啸,海水如沸腾一般滚滚不休。六只巨斑鳖似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精诚合作,一起扑向了穆天溢。巨大的嘶吼声如惊雷炸响,撕人耳鼓。   面对着末日一般的情景,穆天溢面上凶悍之色竟不稍减。只见他身后的六臂八足,拉得更长,更粗,几乎化作了血色的巨影,而他的人也眉目一横,高高跃起,冲入了神鳖阵中,左冲右杀,巨手狂挥乱舞,登时将一只巨斑鳖打得飞了出去。   穆天溢身前的一只巨斑鳖见他又杀了自己的一个同伴,张嘴欲咬来,穆天溢一拳打去,生生拧断了它的脖子,顺便又使用他的八脚,像把镊子一样将巨斑鳖的尸体夹起来,然后甩得老远,直坠入了茫茫的水中。   余下的四只巨斑鳖怪啸连连,纷纷围上,似乎也根本不知畏惧。不过片刻之间,穆天溢身上已被撕出了五六个伤口,鲜血如失恋时的泪水,止不住地奔流而出。   剧痛之下,穆天溢凶性大发,回身一掌打去,如雷电轰鸣,强劲的掌风席卷而过,生生将一只巨斑鳖的鳖甲震得碎裂了开来,只剩下了绿色的身躯。   那只失去了背甲的巨斑鳖还没有放弃,它不畏死地冲了上来,张口咬住了穆天溢的手臂。穆天溢一声大吼,硬生生一个转身,手上血光四溅,鲜血飞溅出来,竟是掉了一块肉。   穆天溢眼中凶芒更盛,巨手一把抓住那只无甲的巨斑鳖,咆哮声中,用力一抛,远远地掷了出去,生生地刺中了一块突起的珊瑚上,顿时被穿了个窟窿。   来不及去享受胜利的果实,穆天溢眼中戾气一现,返身扑去,看也不看,便将身后的一只巨斑鳖扯了过来。   不过那只巨斑鳖也是凶悍。它虽然整个身子被穆天溢带了过来,但还是在被抓住的瞬间想要咬住穆天溢的一只巨臂。可惜,穆天溢身后的六臂八足都只是虚幻而已,它咬了个空,身子一坠,往海中掉了下去。   那只巨斑鳖是七只鳖中体形最大的一只,它这一落水,正好掉在了自己同伴的身上。   只听见“啪啪啪啪”的脆响声不绝于耳,两具鳖甲同时碎裂。浓烈的血腥味瞬间铺天盖地,整个海面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头顶的珊瑚又开始大规模地断落。   七只神鳖星陨之后,穆天溢一个旋身跳回了甲板,脸上的表情既兴奋又得意。   “玄武呕浪,神兵指路!哈哈,我要出去了!”穆天溢高高地将神兵符举过了头顶,大声念道,“天地一统,阴阳双修,三式之精,四神来助,五行开道,六甲六壬,七星在天,八卦乾坤,九数布列,神兵可信。”   他的咒语念完,神兵符上的光辉猛地亮了数倍,比之前任何时候的颜色还要深邃。片刻之后,只听一声轻轻的脆响,七个光点,缓缓在神兵符上方升起了。   随着龟甲上的这七个光点升空,神兵符上所有的古字瞬间尽数亮起,刺目的玄青色光芒转眼间已亮得令人无法目视。   一个个文字于下方的地盘上耀然而出,轻轻沉浮,不停晃动,竟似有脱出的迹象。它们围绕着中心的龟甲天盘,在其周围犹如闪电一般呼啸而过。   瞬间,中心龟甲上的七个光点异芒大盛,冲到空中,投射出七星图案。七星的斗柄之处,隐隐射来了一束柔和的天光。   萧凌虚猛然一惊,下意识地望向了光源发出的方向。只见前方的虚无中渐渐出现了一个白色光圈,越来越大,好像什么东西正在打开。   剧烈的海啸瞬间铺天盖地,整个海面全部震动了起来,四周的黑珊瑚全部断裂掉落,如倾盆大雨一般。   “玄武张口了!我终于可以出去了!”穆天溢颤抖地握着神兵符,已经欣喜得似要癫狂。   像是与他的心情呼应一般,前方那道光口,越来越大,越来越亮。而他眼前的海水也正形成巨浪向下漏出。海中赫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两侧落差百余米的海水,如两个巨大的瀑布面对面灌落倒倾下来,就像是把海面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大伤口。   徐福的海船正处于大海沟的中间,船下全是倾泻翻腾的海水,水势撼天动地,船的前方却是开阔无水的坦途。一时间,使人恍惚不已,以为眼前所见是一出3D玄幻电影。   看见海中的道路,穆天溢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他瞅准机会,从海船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海中的通道里,就像走上了一条贵宾通道。   3   见穆天溢带着神兵符想要逃走,萧凌虚本该做些什么来应对,可是他却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像活死人一样麻木,脑袋也变得浑浑噩噩。   就在穆天溢方才启动“神兵符”的时候,时光再次凌乱,凝成了一串关于过去的影像,一串列足以让萧凌虚撕心裂肺的影像。   在他的面前,甄雪面无表情地站着,眼睛里一点儿光彩也没有。她的身上到处都是鲜血。它们就像一条条红色的丝带,包裹着甄雪的身体……   “不!”萧凌虚仰天长啸,浑身不住地颤抖,口里不停地念叨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穆天溢得意扬扬地看着失魂落魄的萧凌虚,“天意让你死,我活,这可怪不得我啊!”   他的话音刚落,玄武腹中的海水从四面八方,奔涌而出。海水穿过玄武的身体,像瀑布般倒灌出去。四下更加敞亮,只听得水声汹涌如沸,仿佛是大海崩塌了一般。   在潮水雷动的混乱中,徐福的海船成了被秋风卷起的败叶,随着激流,旋转着在越来越浅的海面中打圈。海船四周的桨撸,被海水冲得互相撞击,有几支桨已然承受不住如此强烈的急流,断成了数节,碎片崩得横飞了出去。   萧凌虚就像处在地震现场,不由得东倒西歪起来。而躲在尾楼里的甄雪和昏迷中的闻南也随着船身的摇摆滚来滚去。如果不是甄雪死命地拽住了闻南,他恐怕早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撞了个头破血流。   穆天溢站在无水的海道中,就像是这场灾难的局外看客,带着疯狂与得意走向了徐福的海船。他走到船边,邪肆一笑。他的皮肤之中即刻便淌出了一股红色的液体。   待萧凌虚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时,那些血液已经沿着船身倒流进了海船,它们沿途经过的地方,所有还在的地上的人骨和尸首都被它们逐一地消灭掉了,就像一股吞噬一切的红潮一般。   “就让我用鲜血来送你们最后一程吧!”穆天溢冷冷地看着海船上的萧凌虚,对他挥了挥手。然后他狞笑着从海中的夹道阔步向前走了出去。   随着穆天溢的远去,海水中间的“伤口”开始像吃了神药一般,开始迅速地愈合。海水并拢的张力,带起了如山的巨大浪涌,强大的力场不停地吸卷着萧凌虚他们的海船。在如此汹涌的水流中,徐福的海船逐渐开始层层断裂,残骸七零八落地被卷入了深海。   又一个如山的巨浪打来,身下的海船发出了“咔咔”的悲鸣。萧凌虚只觉得身下猛然一松,他低头一看,脚下的甲板已经开始解体了。   萧凌虚不由一惊,赶紧找到了甄雪和闻南。他一手将昏迷不醒的闻南扛在肩上,一手抓住了甄雪。三人刚刚抱成一团,脚下的甲板便开始不断地开裂散落。   萧凌虚和甄雪的身子东倒西歪,站立不定。特别是萧凌虚身上扛着昏迷的闻南,连抓了几块木板,却都是朽烂松散,难以承人。挣扎了许久,他终于攀住了船舷,而甄雪则无助地拽住了他的手臂,勉励支撑。   即便如此,他们的这个“靠山”也不能长久,只要一个浪头,“靠山”或许也会粉碎殆尽。   三人的处境已经万分危急,而此时,雪上加霜的事情又发生了。在船身“肢解”的过程中,那些本来在海船上的人骨和尸体全都被抛入了水中,而原本流淌在尸体上的血降,也因此被渗入了海水之中。它们腐蚀完一具尸体,就随波逐流地漂到下一具尸体上面。但见汹涌的海水中,不时有红色的血流隐现,而海面上漂着的尸体却是越来越少。   眼看一股猩红的液体随着海水,漂过海面,流向了萧凌虚和甄雪。   萧凌虚心下暗叫了一声不妙。玄武张口,海水让道,这本是逃出深渊的绝佳机会。可是他们的处境却让人心焚。身下的海船早已经不堪巨浪的打击,沉没是迟早的事儿。如果海船被洋流击碎,他们就算不淹死,也会在被那些血降钻入身体,消灭殆尽,更别妄想着要摆脱绝境了。不行,得想想办法,不能坐以待毙。   萧凌虚寻思着环顾了四周。忽然,那些装着人体脏器的乌木箱子进入了他的视线。那些箱子虽然比普通的盛放人尸身的棺木要小得多,但要容纳一两个成年人蹲在里面还是没问题的。而且那些经历了千年的箱子仍然历久如新,可见它们比这艘海船还要结实。只是乌木大多数都是沉于水底的,只有小部分能浮在水面,就不知道这些乌木是哪一种类型的?   不过,眼下的情形已经由不得萧凌虚来求证了。横竖一死,不如赌上一赌。于是萧凌虚将闻南暂时交给了甄雪。然后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闭目凝神,让精气神在体内运行一个周天。一股热流在萧凌虚的体内迅速聚集,然后都凝在了双掌之上。   猛地,萧凌虚睁开了眼睛,同时手掌翻转,口中的咒语念得又快又疾:“九光十绝,金日银月,紫阳绿阴,青木赤火,黄土白金,黑水灵幡,号令群魔,莫敢拂逆。”   这是萧凌虚用尽了全身的法力,使出的最后一招,生死在此一举!   整个船身都在颤抖,发出了黑色的光芒。光芒之中,一股巨大的海流被萧凌虚召唤出来的“黑水鞭”卷着带到了天空,就像一个无比巨大的喷泉。萧凌虚他们脚下的海船被强烈上升的海水推上了天空,如同一条飞鱼,从海面上升了起来。   “抱住我!”萧凌虚扯着嗓子对甄雪喊道。不过这时候洪波怒涛和海船尽裂的声音将所有的声音都覆盖了,冲得人耳膜欲裂,说出话来相互间都无法听到。   萧凌虚只好用力地将甄雪和闻南抱住,用身体做成了铜墙铁壁,以免他们受到伤害。三人依偎在一起,只听见耳边水声哗哗,脚下的甲板忽然向一边倾斜了过去。   甄雪战战兢兢地眯起了眼睛,却看见身下的大船突然在中间的部分裂出一条大口子来,扩大延伸。然后只听见“咔”的一声,大船终于从中折断了开来。   紧接着是“扑通”的几声,船上的乌木箱子相继落入了水中。它们像七颗深水鱼雷一般,沉入了水中……   4   萧凌虚的心瞬间跟着沉了下去。他的身体突然感到一阵疲惫,再也无力操纵“黑水鞭”了。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手掌已经震颤,手中的神兵也变得若隐若现。   萧凌虚低头望向了怀中的甄雪。她的面孔由于受到了惊吓而显得有些惨白,海水打湿了她的全身,她的发湿漉漉地垂在胸前,礼服早已在这一连串的灾难中被撕得残破不堪,使她几乎衣不蔽体。她瑟缩着躲在自己的怀里,虽然害怕,眼神中却还有让人流连的光芒。   萧凌虚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女人,脑海中竟然想起了高也所说的轮回。如果真有轮回,他一定会把欠她的那杯卡布奇诺了补上。   萧凌虚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吃了一惊。他嗤笑着低下头,想再看一眼怀中的人儿,却见甄雪抬手指着海面,张开嘴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但四周的潮水声实在太大,即使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萧凌虚也没能听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   终于,萧凌虚的法力再也不足以控制如此之多的海水。“黑水鞭”在他的掌中化为了虚渺,同时变为乌有的还有托着船身的海水。   萧凌虚抱着甄雪,甄雪抱着闻南三人一同坠入了汹涌的海水。在那里,有毁坏天地的巨浪等着他们;在那里有吃人无形的血降等着他们;在那里还有一口乌木箱子,就像汪洋中的一艘小船。   萧凌虚本已死掉的心瞬间活了过来。他用尽了最后一丝法力,将几乎变成了虚无的“黑水鞭”掷了出去。   一丝微弱的黑光,在半空中就像流星一样闪过。就在黑光消失的瞬间,一道小小的水流,从洋面上升了起来。由于法力不够,那水流已经无法再形成一个笔直的水柱,而是斜斜地在连接着海面和半空。萧凌虚和甄雪就像坐着滑梯一样从水流的顶端滑下来,落在了那口乌木箱子的旁边。   三人一落水,萧凌虚就赶紧咬牙用力,抓住了那汪洋中唯一的那口乌木箱子。他尽量地在湍急的水流中固定住身体,将闻南推上了乌木箱子。   接着,萧凌虚又想将甄雪推上箱子,可是她却摇摇头,示意萧凌虚先上去。萧凌虚寻思着自己先上去,再拉甄雪上来会方便一些,于是便不再推辞地爬进了乌木箱子。   两个男人进乌木箱子之后,箱子已经明显地向下沉了不少,海水已经没到了一半,而且箱子里的空间也几乎被填满了。   “上来,我拉你!”萧凌虚一在箱子里站稳脚跟,便将手伸给了甄雪。   甄雪就在箱子的旁边,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萧凌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并没有伸手。她低头看了看已经半沉在水中的乌木箱子,抓着箱子的手反而松了。   萧凌虚知道甄雪如果加入这个箱子,很有可能就会超过负荷,可是难道要他抛弃她吗?不!他不能!他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伴!他更不能放弃她!   “把手给我,大夫!”萧凌虚急切地对甄雪大喊。   甄雪抬起苍白的脸孔看着萧凌虚,仍然一动不动。   甄雪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奇怪。她好像很开心,又似很悲伤,她好像很不舍,又好像很释然……萧凌虚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和慌乱。他急切地拽住了甄雪的手臂,努力地将她向上拉。可是甄雪却似乎并不想配合。萧凌虚可以感觉她正在发出一股向下的力量,对抗自己。   “大夫,你在想什么?快上来!”萧凌虚咆哮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拽着甄雪,他深怕自己一放手她就会像他生命中曾经失去的那些重要的人一样,永远地离开他。   甄雪还是无声地凝望着他,眼神中流露着她那一贯的,该死的坚持。萧凌虚的心彻底地乱了,他知道,她是真的不想牵住他的手。可是,他又怎么能由她?   “大夫,请你把手给我!”萧凌虚几乎是狂暴地拉拽着甄雪的身体,他就是要将她从水里拉出来,塞进箱子里。   可是甄雪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是一个水做的女人,冰雪聪明的她有一颗泉水般剔透的心灵。当这样一个如水的女人下定决心的时候,她的坚持便会像此刻围绕在周围的海水一样,摧毁一切。萧凌虚发现他竟拉不住她。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附近的水面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片“红潮”,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包围了过来。   “我求求你,把手给我!再晚就来不及了!”萧凌虚的眼睛里冒出了血丝,他死死地拽住甄雪意图挣脱自己的手,语气已经变为了绝望的哀求。   甄雪抬眼望了一下四周逐渐变红的水面,脸上忽然扯出了一抹苦涩的微笑,而她的眼中同时落出了泪来。   “我不能走。”甄雪淡淡地开口,她的声音是那么的颤抖,又是那么的决绝。   “为什么?”萧凌虚死死地掐着甄雪的手臂,他的指尖都几乎要没入了她的皮肉。   “你不知道吧,我也是血降的主人。”   早在她发现方勇的衣服时,那些可恶的魔鬼曾经渗入了她的身体。可是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它们腐蚀掉,除了血管里鼓胀发热的感觉,她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她一直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直到她看见了方才从神兵符里重现的那些过去,她才猛然间想起了一切。   自从穆天溢为她输过血后,她就感觉自己总会在睡着以后看见一些血流成河的景象。一直以来,她都以为那些是梦,噩梦。可是今天,她终于想起来了。那不是梦!一切都不是梦。   她并不是因为迷糊才在睡觉的时候忘记关门,在睡着以后,她真的出去过;邻居们的宠物并不是平白无故地失踪了,而是她血管中流淌的魔鬼血液杀死了它们;陈杰克是她杀的,方勇也是她杀的!   原来,每次,每次,她所看见的那些鲜血淋漓的场景,都不是梦境。它们是真实的,就像此刻流进她心里的那些眼泪。   早在穆天溢为她输血的时候,她就和那些红死魔订下了死契。她逃不开,也丢不掉那个死亡的约定,直到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甄雪所说的一切,萧凌虚又何尝不知?当他看见了神兵符里的那些幻象时,他就明白了一切。可是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管她今后会怎么样,他都一定不会放开她的手,至少现在不能。   “你说的我知道,会有办法的。我求求你,上来吧,好吗?”萧凌虚紧紧地拉着甄雪,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惶恐。他哽咽得几乎要掉泪。   甄雪摇摇头,从身上摸出了一团纸,递给了萧凌虚。   萧凌虚伸手接过了那团纸。那本该是一张粉红色的卡片,上面还有一些墨水的印记。因为被海水打湿了,那张纸片已经变得又稀又烂,上面的字迹也已经无法辨认了。   “请帮我把这个带给闻北。顺便帮我告诉他,他的请求我已经可以答应了……”甄雪一边悄悄地向后游去,一边说道。她的脸上绽放了一抹甜美的笑靥,就像莲花一样娇艳迷人。   望着两人忽然拉开的距离,萧凌虚这才察觉甄雪递出卡片的真正用意。他翻然醒悟,伸出手想再次抓住甄雪,可是已经晚了。甄雪本来就是游泳健将,再加上海浪的助推,她很快便游出了一段距离。   壁立的海水像长城一般高耸,愤怒的海神像怒兽一般咆哮。甄雪像即将化为泡沫的小美人鱼半沉浮在海水中,她四周的海水已经不是蓝色,而是刺目的猩红。它们就像一条红色的裙子,将她的身体紧紧地裹住。   “甄大夫!大夫!”萧凌虚绝望地在乱流中转动着乌木箱子,狂乱地追逐着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甄雪一边流泪,一边微笑着向萧凌虚挥手,仿佛在向萧凌虚做最后的告别。她的微笑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她的眼神充满了希望,也带着绝望;她挥手向他说永别,也挥手对他说不舍。   萧凌虚睁大了眼睛看着甄雪,她的身后是那艘正在下沉的海船,而她的四周则是逐渐合拢的红色海水。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第一次和她相遇的情景,她那带着泪痕的脸庞从那一刻起就深深地映入了他的脑海中。   “告诉闻南,让他好好生活。要把我和闻北的那一份也活回来!”甄雪隔着一段生死的距离对萧凌虚说,“还有,萧凌虚,你也一样。”   “不!”萧凌虚喊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可是他的声音还是被那洪钟般的潮水声淹没了……   尾声   1   天阔云淡,一色的湛蓝配上一色的绿,绵绵延延,让人分不出是天空的蓝还是松林的绿占据了人的双眼。   闻南独自沿着树林里的台阶一步步往山顶行去,几乎就要忘记这恍若公园的地方不过只是一座公墓。   路行不远,一棵苍劲挺拔的青松映入了他的眼帘。那棵松树的形状很像著名的黄山迎客松。松树的下面有一座新堆砌起来的坟茔。   坟头放着一大杯卡布奇诺。咖啡还热着,腾腾热气带着淡淡的咖啡香味儿飘散在空气中,感觉很特别。   咖啡旁边有一堆黑色的纸灰,灰烬中还有一片未烧尽的粉红色的纸屑。闻南刚想俯身将纸灰扫干净,墓碑前面忽然卷起了一阵清风,那些纸灰于是随风轻飘,落到了坟头上和那里的泥土融为了一体。   闻南轻轻地将一束鲜花放在了墓碑前,然后他又拿出了一瓶金色的颜料,开始描摹墓碑上新刻上去的一行墓志铭。   一个月前,闻南躺在一口乌木箱子中随水漂到了帝海附近的港口。一个渔民将他救了起来。可是他们没能找到其他人。于是他成为了一场震惊全国的游轮沉船事件里唯一被找到的幸存者,虽然没有人知道他曾经上过船。   闻南小心翼翼地将甄雪的名字添写完毕,然后,他停了下来,凝视着墓碑上甄雪的照片说:“甄雪,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们了。我决定要离开了。身边一下子没有了你和闻北,萧凌虚那家伙又不辞而别了,我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说着,闻南突然哽咽了。他只得抬起头,望着天空,强迫眼框中流淌的液体倒流回去。许久,他脸上的表情才平静下来。   “辞职之前我去过小穆家。他在我们登船的那天就失踪了。他的父母见到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帮他们找儿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他们小穆早就死了,这些日子以来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只是一个戴着面具的魔鬼。现在那个魔鬼又逃回了人间,下一次他出现的时候不知道又会扮成谁的面孔?或许只有萧凌虚能抓住他了。”   说到这里,闻南顿了顿,“说起萧凌虚那家伙,他可真够绝的。你还记得吗,他答应我要将他师兄的捕鱼秘诀卖给我。我们逃出来以后,那家伙就拿走了我身上的一百块钱。然后他竟然用血把那秘方写在了我的胸口上,简直是太惊悚了!”   “本来,为了这事儿,我差点儿跟他急了。不过,那小子倒也懂得将功补过的道理。他竟然易容成了别人的样子到公安局投案自首,把我身上的凶案全都揽了下来。当然他又进了号子。不过只关了一个晚上,他就用了假死那招出来了。亏他想得出来!不过,这么一来,我的嫌疑算是洗清了,又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了。”   闻南继续动笔。一滴颜料就像一滴金色的眼泪落下,闻南赶紧将它擦干净了。   “我去看过你的父母,他们现在虽然很伤心,但我相信时间会把他们治好的。而且你放心,我一定会像亲生儿子一样侍奉两位老人,直到他们百年。”   说到这里,闻南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你爸爸把他投资的渔场交给我打理了。我正好带着萧凌虚给的配方过去试试。那家伙不是一直吹嘘他兄长的配方如何如何神奇吗?我倒要看看他一百块就肯卖给我的配方到底有多神奇。如果他骗我,我就算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把我那一百块钱要回来,连本带利。”   说话间,墓碑上的文字已经都描好了。闻南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了微笑。他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那块墓志铭,对里面的居住者说出了最后的告别。   “小北,甄雪,我要走了。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生活!我会把你们的那一份也活回来。一定!”   闻南尴尬地拾起报纸,对女孩说:“我不是故意的。要不下了飞机,我买一张还你?”   “那可不行,你踩中的可是我的第一篇报道!”女孩说着,指了指报纸上某条覆盖着脚印的新闻。   闻南低头一看,那是一则有关考古的新闻,署名的记者叫做陆月。   “这篇报道是你写的?”   “是啊。”女孩儿点点头,自报家门到,“我叫陆月,是《岭南风》考古专线的实习记者。”   “我叫闻南。”闻南伸出手和陆月友善地握了一下,“我是一个创业者。”   “创业真是不错。”陆月对闻南真诚一笑,两人之间的芥蒂就此烟消云散。   “陆小姐去岭南做什么呢?”   “看见刚才的那个报道了吗?岭南发现了一个大型的壮族岩葬……”说着,陆月俯身靠近了闻南,在他耳边道,“根据可靠消息,那可能是秦汉时期的墓葬呢。”   “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已经开始跑大新闻了。”闻南这个门外汉由衷地说。   “那个新闻可不算什么。我还参与过更大的新闻呢!”说着,陆月将报纸翻到了头版头条。那是一则关于某起海难的报道。   “出事的是一艘游轮,叫‘艾玲’号,是目前国内最豪华的游轮。这艘游轮一个月前首航时忽然神秘地失踪了,一个月后才被人发现,船上却一个客人也没有了,参与报道的许多老记者都说那是一艘幽灵船呢……”   陆月滔滔不绝地向闻南讲述了有关于“艾玲”号的种种神秘的事情。闻南一直默默地听着。关于那次航程,他知道更多更神秘的事情。当然他并不打算告诉陆月,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末了,陆月突然蹦出一句:“要是我能遇见那艘游轮的幸存者,一定要好好地采访他,那可是大新闻啊!你说那艘游轮如果还有幸存者,他现在会在哪儿呢?”   闻南先是一怔,随即莞尔。他含笑凝望着陆月,一字一句地说:“不管那个幸存者现在在哪里,他一定会好好地生活下去。”   陆月虽然不知道闻南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但闻南的眼神和语气感染了她。她认真地看着闻南,说:“对,好好生活,我们都要好好生活。”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