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小说下载尽在八零电子书 http://www.txt80.com 】 《正德五十年》小说作者: 竹下梨 这是一个走上了岔道的盛世大明,内忧外患,步履蹒跚。 正德十六年,帝落水而未死,但是仍然没有改变以往嬉戏玩乐的性子,朝中八虎纵横, 马永成执掌司礼监,人皆称之为站皇帝,曹彬执掌锦衣卫,缇骑四出,天下震恐…… 此时已经是大明朝正德大帝在位的第五十个年头。 皇帝垂垂老矣,内阁大学士,首辅杨慎执掌朝中大权,兢兢业业,不敢一日而懈怠。然 帝国内忧外患,内有天灾人祸,民情汹涌,诸子夺嫡,外有已经统一的倭国、东南亚吴哥王 朝,东北奴儿干都司外围的三姓女真虎视眈眈。 在那极遥远的天边南亚次大陆,更有一个庞大的莫卧儿帝国,在他们的阿克巴大帝的率 领下,露出了雪亮的獠牙! 就在这一年,大明京师宣南坊江米胡同里的一个寒门小户人家,来了一位青衫过客…… 军人、争霸、种田 只差两位了,加把力啊! 兄弟们啊,加把力吧,现在和第十二只差五百分,只差两名了,兄弟们,求支持! 把你们的推荐票点击收藏全丢过来吧,只要是冲到第十二,立刻加五更爆发,明天更新八章! 拉一下票,求支持 兄弟们,后面追兵甚紧,咱们追前面追的也紧,一加把劲儿就能给超了,兄弟们,加油啊! 点击推荐,求支持,俺可不想这么快就从首页掉下去…… 求支持 兄弟们,给点儿力啊!现在第四第五之间差距就那么点儿了,咱进不了前三,总得保住第四吧? 另外,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收藏涨得那么慢…… 我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成绩会这么差。 看看更新,最近七天每天九千三百多字,在新书榜首页算是最多的。 论文笔论情节,咱也不比谁差吧? 可是为什么,成绩会这么差?名次一降再降。 我不是一个喜欢抱怨的人,可是看得这一幕,真的是想哭啊!每天码字八个小时,累的肩膀几乎疼的抬不起来,回报就是这个么? 下周裸奔 下周裸奔,求安慰。 没有推荐。所以只能裸奔了,目测五月七号星期一还能在新书榜上呆上一天,然后就要下榜,所以兄弟们,跪求支持。 对于一本正在发展的新书来说,整整一周无人问津,打击是致命的。 我现在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知道为何,想来,是自己的原因吧。 好了,不说了,无论如何,下周还是每天至少六千字,我不能让兄弟们失望。兄弟们给我支持,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努力的。 拉票 求支持 兄弟们推荐票多给力一些啊等下了新书榜,没有了字数的限制,明天七更回报大家 三江感言 迟来的三江感言。 本来昨天就应该写的,但是我发现,我胸中有无数的想法,有很多感慨,有很多想说的东西,但是却是不敢落在键盘上,语言能表达出来的东西。竟然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如果非要一个词可以表达,那就是激动,激动到了极点。 当看到那三江通知的时候,脑袋里面真的跟一个雷炸响一样,让我都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傻了!我设想过无数次,如果通过三江审核,我应该大喊大叫尽情发泄才对,但是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竟然是一阵无力,一阵茫然,只是想哭。 真的想哭。 每周都要试一次,从来没有放弃过一次,现在,终于有了上三江的机会。 好了,抹干净泪水,说几句肺腑之言。 首先,我要感谢一个人,我的编辑锐利大大。 真的,真的很感谢,锐利大大帮了我很多,给我鼓励,给我指点,给我帮助,如果没有他,这本书能不能坚持到现在甚至当初能不能发书都是两说。 还要感谢三江阁的大大们,让俺上三江,本身就是代表着对俺的一种认可,一种肯定,俺一定再接再厉的。嘿嘿 当然,最最重要,最最要感谢的,是支持俺的读者大大们。俺的收藏一直涨得慢,也不知道为啥……但是俺看了看,很多收藏比俺多得多的书,周推荐也不如俺多。这是兄弟们给力支持的结果,真的,难以想象,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俺这本发书一周,不到五十个收藏十个推荐的苦逼是咋坚持下来的。 好了,就说到这里。为了报答你们的支持,俺在接下来,一定会再接再厉,好好写书,争取更上一层楼,不让大家失望! 也请你们继续支持俺,拜谢了! 书友扮演的角色 嗯,整理了一下书友想要扮演并且已经出场的角色,呵呵,请兄弟姐们儿们踊跃报名啊,现在空缺多多的…… 1.书友幻新晨客串 “我报个名吧: 姓名:幻新晨 家世什么的作者安排就行了,但不想要打酱油的角色,起码也是一个稍微重要的配角吧。” 书中姓名——宦新晨 已经出场,白袍军二首领,权柄慎重 2.书友‘LUCYWANG1127’客串 林嬷嬷 书中姓名——林嬷嬷 已经出场,武毅军大营总统府管事嬷嬷,潜力无限 3.书友‘小书虫爱读书’客串 夜飞男 书中姓名——叶肥楠 已经出场,武毅军王牌龙枪骑兵一员 4.书友‘天天tinacheng’客串 林行 已经出场,白袍军一名小旗,已经战死 5、书友‘杨沪升’客串 杨沪生,身高1米6,体重一百六,不过很壮实,很能打 京郊某个镇上的百户,手下二三十个兄弟,都很能打,因为经常在镇上欺男霸女打群架 被撤军后来到连城壁的新军 书中姓名——杨沪生 已经出场,龙枪骑兵一名小旗,为连子宁赏识 5.书友‘我爱茗薇’客串 柳风,字逸尘,松江府人氏,乃祖柳焕自南京兵部尚书致仕,永乐朝曾封庄毅伯加少保衔;父亲柳佑川正德年间官居礼部左侍郎,后袭庄毅伯爵位。柳风自幼女扮男装,习得一身内家功夫,却又饱读诗书,为松江府左近乃至江南第一才子。 与连子宁曾有一段因缘,后弃世隐遁山林不复入凡世,晚年曾救连子宁一女。 尚未出场,正在构思 6.书友‘上帝的左轮’客串 俺要当太监,司礼监秉笔太监为人越遮奢越好,最好能跟猪脚掰一掰手腕,最后当然是被猪脚狠狠踩上几脚,只要不把俺弄死了就行。姓林,名雄奇。一个太监叫雄奇,这是一个明朝跋扈太监的呐喊 公公威武霸气,正在构思中,很快出场。 7.书友‘六狱天魔’客串 要打仗咯……我也来凑热闹…… 姓名:唐弈刀,字子承。武将世家,善使陌刀…… 即将出场,已经构思出来、。 8.书友‘青藤三木’客串 姓名:董三林。字:正锋。 家世:山东马贼首领之子,父死后坐上首领位子。 大略性格:有心计,为人忠义,熟读兵书、有大才,后投主角为骑兵统领。 尚未出场 9.书友‘小秋千Maggie’客串 我想当刺杀专家。姓名:陈紫陌。性别:女。和主角是纯洁的友谊关系。别把书弄成**的样子咯~ 大略性格可参照《风声》(电影版)周迅演的顾晓梦 陈紫陌,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嗯,尚未出场。 10.书友‘游在水中的人’客串 达斡尔韩:融蒙古的一个百夫长,个性凶残,体型彪悍,善用蒙古弯刀,杀人如麻, 请作者大大帮我安排一个好点的结局!!最好能归降!!拜托!拜托! 尚未出场 11.书友‘云飞雪雨’客串 胡一枪,辽军世袭军户百户。使得一手好枪法!边军,无靠山! 尚未出场 12.‘书友081205215522277’客串 杨凌凤,字宇轩 京城国戚私生子,不受待见,未随父姓。为人阴险腹黑,心狠手辣,但颇有文采,因个人遭遇不待见痛恨皇家,民族感强烈。是个纠结的人物。 南镇抚司一百户,和主角大人不打不相识。而后是主角的专业间谍头子,在阴暗面里默默的清理着一切阻碍主角的敌人。 身高1米7 在南镇抚司的腹黑百户,秘密收集着大佬们的一切资料,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和主角结识后收集效率提高,毕竟士为知己者死嘛~! 尚未出场 第一章 一梦千年 (新人新书,请各位兄弟鼎力支持。) “正阳门,九丈九尺九寸高,这里,便是这个时代的北京吗?这个偌大的东方帝国,大明皇朝的京师!” 站在路边,望着眼前那高耸的巍巍城墙,那直刺云天,比城墙更是高出一倍多的城楼,连子宁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神飘忽。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晚霞满天,给那一望无际的原野也披上了一层绚丽的红。这个时段,正是出入城的高峰期,在城中贩卖完菜蔬回家的老农,纵马驰骋的英武少年,在城外游玩儿一天踏青归来的大户人家的马车,在城外庄子里面巡视回来的趾高气扬穿的光鲜骑着怒马的大户人家的豪奴,这一幕幕的拥在一起,熙熙攘攘,喧闹声在耳朵里面打着转儿,竟有些不真实的错觉。 当真是恍然若梦。 连子宁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本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名普通的考古系大学生,人生之路算得上是一片坦荡,小学初中高中,然后考了一所不错的大学,进来一个在全国排第一的专业,有了个不算是漂亮但是很温柔的学姐做女朋友,大三的下半年开始跟着导师实习,并且通过导师的关系,已经预订了一家私人博物馆副馆长兼鉴定员的位置。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毕业之后,他就要和那个比他大三岁的女孩儿结婚生子,成家立业,然后平平安安的终老。 平凡但是幸福的人生轨迹。 但是,一次考古却是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那是河北的一座明朝大墓,根据已经挖掘出来的文物考证出,这座大墓,正是明朝正德年间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使钱宁的墓葬。里面不但有很多随葬的珍贵文物,而且还没有遭受过破坏,很有文化价值。连子宁的导师听说了之后,带着连子宁就兴冲冲的赶了过去,老人家很高兴,毕竟现在这个光景,没有被盗墓贼光顾过的墓葬可是不多了。 当连子宁跟着导师一块儿下到了墓葬中心的斗室的时候,意外发生了,由于年久,墓里面已经是进去了雨水,上面的土层被侵蚀的不轻,而且这一次地方上组织挖掘的部门也不太专业,竟然忘记了安装大量的承重柱。 于是,很自然的,连子宁和导师以及那个同为导师学生的学姐恋人,被一起埋在了下面。 “我们俩倒也算是生则同襟死则同穴了,只可惜,中间还横着个死老头子……” 这是连子宁最后一个念头。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便是身处在这这繁华的大路边上,面前,就是这巍峨壮观的正阳门城楼。 接着,如水一般的记忆便是疯狂的涌来,瞬间便席卷了他的脑海。 然后在半个小时之后,渐渐地将脑海中的思绪理顺的他,发现自己追随无数英勇的先烈,果然是穿越了。在确定了自己穿越之后,连子宁短暂的惊慌过后,便是一阵阵的庆幸——毕竟,穿越了好歹还是活着,若是不穿越,这时候只怕已经喝了那一碗孟婆汤,浑浑噩噩的转生去了吧,下辈子还不知道是不是托生在畜生道。 大学的时间颇为的清闲,闲来无事连子宁也是经常在网上闲逛的老牌宅男了,穿越小说看了不知道多少,得益于某个名为‘起点’的文学网站的熏陶,对于穿越这件事儿,他竟然很快的便适应过来了。身为考古系的学生,对于历史他也是非常熟悉的,自认为,在这个自己已经可以预见的时代,应该是可以活的安安稳稳的吧! 而且很让他庆幸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被他的灵魂占据了的这具身体,也是名为连子宁,而且在路边的水沟里照了一下,这个人,竟然和他的前生,相貌身高都是丝毫不差。 总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过,当他继续梳理脑海中的回忆的时候,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历史在这里,竟然是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偏差,正德十五年,万岁爷在清江浦乘船嬉戏玩耍的时候,落入水中,后来生了一场大病——按照历史的正常顺序,这位至尊应该是呕血不止,病体拖到正德十六年的时候死了才是,但是在这个时空——皇上痊愈之后,整个人就变了一个性子,虽说还是玩闹荒唐依旧,但是至少是知道上进了,也每日间处理朝政,善待大臣,再也没有行过廷杖之刑,后来更是坐了许多锐意变革。 而今天,正是大明朝正德五十年的三月三十,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 “老天爷,你玩儿我!” 连子宁忍不住的苦笑。 生活在原来的时代,身后有家人。手头有工作。银行卡里面有钱。身边的一切都那么熟悉。说起穿越的话题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正来到这个年月,周围的一切都那么陌生,自己身无长物,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这种空荡荡四处无依的感觉就可以把人逼疯! 原来活生生的穿越,给人第一感觉就是绝望。 谁还以为穿越好玩儿的,你给老子来试试!人本来就是一种社会动物,将一个人活生生的从他已经熟悉了一辈子的社会当中生生割裂开。天地当中似乎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异类。什么雄图霸业,什么指点江山,什么改造时代,都一边儿玩儿去! 先想到的就是,自己该怎么生存下去! 而此时历史似乎是在这里拐入了一个岔道,那就更加的让人无所适从,在这样的环境下,反而不若对历史一无所知的好。 按照正常的历史,某位大臣乃是位极人臣,无疾而终,当您抱上了他大腿的第二天,便发现府外尽是刀斧手,然后圣旨一下,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要不要这么惨? 眼见得远处的那一轮红日渐渐的往下沉,连子宁浑浑噩噩的向着正阳门的城楼走过去,好歹没忘了提起来手边的那一篮子青菜。手上被坠的一沉,这才是惊醒过来,脑海中的记忆不可抑制的涌了上来,他仰着脸望望那天边的灿烂晚霞和那澄澈的没有一丝灰尘的天空,心里却是安定了许多。 既来之,则安之,都混到了吃糠咽菜的份儿上了,还怕个什么?人都说爬得越高摔得越重,自己这在井底的人,顶多摔个屁股蹲儿。 他本就是那种豁达的人,想到了这一层,心里顿时便舒坦起来,昂首挺胸大踏步的向着城门走去。 还别说,这个时代的空气,真是新鲜的让人不忍呼吸啊! 走到城门楼子底下的时候,他不由的抬头一瞧,在城墙,可不是九丈九尺九寸高,而是十五丈六尺,放在后世那就是四十七米,十五层楼的高度,正德二十五年的时候皇上下令重修的,据说乃是古往今来天下间最高的城墙了! 城墙太厚,城门洞子里面竟然颇为的黑暗,两边的墙壁上固定了为数不少得的火把,连子宁从城门洞子里面走出来,瞬间就是感觉一股喧嚣和繁华的气息铺面而来。 正对着城门的,是一条极宽阔的大马路,青石板铺成的路面,光亮的似乎能照出人的影子来。两边鳞次栉比的都是商家店铺,一眼望不到边际,在路上,行人如织,车声粼粼。虽然是阳春三月,还有些春寒料峭,但是往这里一站,一股喧嚣的气息扑面而来,莫名的就让人赶到十分的燥热。 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 虽然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但是自己终究还是没有白来,见识到了这盛世大明的辉煌气象,这便是汉人们最后一个大帝国的煌煌盛世! 连子宁沿着大道缓缓地走着,四周的景色,熟悉又陌生,这条路,这个身体走了不知道多少遍,而自己,却还是第一次走在这座百年帝京之中。熙熙攘攘的人群,生意兴隆的商铺,南来北往的旅客,沿街叫卖的小贩,种种景象生动细致地映入眼帘,连子宁走在这里,竟觉得自己慢慢地已经融入到了这个时代中去。 这个时候,正是黄昏,大部分人都做完了手中的营生,急匆匆的向着家中赶去。街边上有那唱戏的,有那练摊儿耍把式的,有那做小生意的,也都纷纷的收拾东西,那市井民生的百态,一一呈现出来。 顺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向着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正阳门,也就是后世的北京前门,在后世,那里已经是闹市区,但是在现在,却是北京城的南大门,出了正阳门儿就是一片田地,其中有错落的房子修起来。在连子宁所在的那个时空,正阳门之外会发展成为北京的外城,而在嘉靖三十三年的时候,会修建外城城墙,北京城的面积因此而向南扩大一大片。但是现在,正德皇帝还获得好好地,那位嘉靖皇帝朱厚熜还老老实实的窝在湖南老家当他的逍遥王爷,这正阳门之外,什么时候能发展起来,到还是个问题。 连子宁边走边想着,看着周围的那些景象,想想后世这里的样子,必有一番让人心神颤动的心悸。 穿越的后遗症,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了,尤其是作为一个考古专业的学生——这里的物件儿,哪怕是一家路边摊子旁边的泔水桶,放在后世那都是名副其实的老物件儿,乃是最有价值的东西。这样的职业病,害的连子宁老是想伸手把人家门口那泔水桶什么的给拎出来…… 第二章 小妹 (今天先更新一章,从明天开始,每天至少两章四千字更新,如果有时间的话,每天三章六千字。) 连子宁的家,在正阳门里的松树胡同,门首不大,却是很温馨,想到这里,连子宁不由得苦笑一声。 继承了这个身体,自然就承袭了这个连子宁所有的社会关系和需要背负的责任——在那个家里面,还有一个不愿面对,不敢面对,更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人儿呢! 想到这事儿,连子宁心里便是恍恍惚惚的,天色已经渐晚了,一抬头,却见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连家的这小门小户,在这个松树胡同之中还真是相当的不起眼儿,自从永乐大帝迁都到了北京城之后,这松树胡同便是被划做了军户们的地盘儿,整个胡同儿包括周围的那一片儿,住的不是锦衣卫就是府军前卫旗手卫的军户,都是军官武职世家。天子脚下的军户们,可不比那些下面的苦哈哈,最是受天子宠信,而且人脉也都广的很,说不得谁家的亲戚便是礼部的主事,兵部的郎中,因此随便某一个前程,这辈子衣食无忧那是定了。若是有机缘的,能被上官看中,将这位子传下来,荫及子孙也是不无可能。 正德三十年的时候,皇上下令废除军户制度,改军户制度为募兵制,所有的军户,在理论上来说都是成了平民子弟,再也没有了那些可以继承父辈们军职的特权。对于下面路府州县的那些军户来说,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到了正德皇帝这一朝,军户制度几乎已经糜烂,地方上个卫所的土地都已经被军官们侵吞,地方上的军户已经是成为了军官们的佃户,连饭都吃不饱,老婆女儿要去做暗娼才能活下来,日子都不如那些大户人家的佃农。而且有了军户制度的限制,只要是军籍,就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之类的晋升途径,这就相当于把军户们生生世世给固定在了那里,几百年都不得解脱,而现在脱了军籍,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至少也能活下去。 但是对于天子脚下的这些军户来说,却是相当于断了他们的活路——本来家里面子承父业,世代都是公务员的,但是现在皇上一声令下,以后哪,这公务员就得您自己考了。 想想,这心理的差距得有多大? 不过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北京城这上二十四卫的军户们,经过了百多年的发展,已经是形成了一个极为庞大的关系网,相互之间来往密切,也都认识不少的达官贵人。于是,这些世家们纷纷使出各自手段,竟然又都混进了改制之后的军中,还是做军官! 跟他们不一样,自从连子宁的父亲死后,连家早就败落了,跟周围那些门口摆着石狮,黑漆大门的气派门首不起来,确实是显得很寒酸。 “正德大帝,锐意改革,嘿,想不到,这大明朝,果然已经是走上了一条岔路了。在我那个时空,大明朝的军户制度自从洪武帝定下来之后,可是一直绵延到崇祯帝的,现在却已经是被废了。”连子宁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已经走到了自家的小院儿门口。 斑驳的已经掉了漆的大门,墙头缝隙里面都长出来青草了,显得很有些破败。 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这里,就是自己的加了,是我,连子宁的家! 他正要伸手推开大门,忽然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里面露出了一个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接着,一个人影便是跳了出来,抱住他的胳膊,脆生生道:“哥,你回来了!” 这是一个少女,看年纪大约有十二三岁,穿着一身青缎的比甲,下面是青色的襦裙,虽说女孩儿发育的早,但是她身量还没有长开,大约只有一米六左右的高度,一头长发如清汤挂面一般垂下去,光亮可人,一张素净莲花一般的俏脸满是喜意,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 这便是连子宁不敢面对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的,自己的小妹子,连城瑜。 正德四十六年,也就是连子宁的十四岁的时候,江西矿工谋反起兵,地方一片糜烂,府军前卫奉命出征,大军犁庭扫穴一般的将叛军剿灭,凯旋之日,回到连家院子的,却只有他父亲的衣袍战甲,马鞍大枪。连子宁的母亲当时就晕了过去,从此之后便是缠绵病榻不起,在一年之后,也是去世了。 从此之后,只有连子宁和一个小妹城瑜相依为命,至今,已经是三年了。 连子宁看着小妹,只觉得一阵头皮发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两人感情极好,相处的时日也长,若是自己露出什么破绽的话,保准儿小妹子是第一个发现的。 “哥,你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却是变傻了?”连城渝看着他愣愣的,晃了晃他的肩膀。 连子宁心中一动,道:“今儿个,我去咱爹娘的坟上看了看他们二位老人家,所以心情有些郁郁。” 连城渝脸上的欢快顿时也不见了,一双大眼睛渐渐起了一层雾气。 连子宁见让她想起了伤心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将手里的菜篮子递给了她,柔声道:“这儿风大,快进去吧,别在这儿戳着了,小心着凉了还得我受累。” 他说的却是去年的事儿,那年元宵灯节,连城渝贪玩儿,在外面玩的晚了,结果回来之后便是发了高烧,浑身烫的吓人。在这个医疗技术不发达的年代,有时候一场高烧就能要了人的命,当时急的连子宁上窜下跳,三更半夜的抱着她去了外面的医馆,折腾了大半宿,最后城瑜算是缓过劲儿来了,他差点儿没病喽。 听他提起这事儿来,连城渝心中顿时暖暖的,破涕为笑道:“哥最疼我了。” 这是一家典型的四合院儿,只有一进,三间上房,东西两厢各有两间厢房,门洞子旁边的小南房是厨房,院子的角落里,一株梨树正是梨花尽白的时候,满院子都飘着冷冷的幽香。 院子的面积不算小,这样的一个院子,在这样的地界儿,若是放在五百年以后,只怕价格是用亿来计算的,美国总统想来住都得预约,这还得看人家主人家愿不愿意! 可是在这个时节,却还得先想着怎么活下去才行。 第三章 温馨的家 秀才功名 作为这个家的当家人,连子宁对家里的情况再了解不过了,母亲病得那一年,家中的积攒就已经全部耗尽了,而自己这个身体的前主人也是个不会操持家业的,只出不进,现在家里面就剩下了不到两斗米,眼见已经熬不到麦收了。 只是他初来乍到这里,对这里的一切可以都说是陌生的,一切全凭这个身体本来的记忆,而没有自己切身的体会。这具身体,原先的那个连子宁,局限于这个时代的眼光,本身也不是多么出彩的任务,那些记忆和观感难免有些偏颇和遗漏。他刚刚经历了这等大变在,正是脑子浑浑沉沉的,一时间又哪里想得出主意来? 正想着,已经把饭菜给收拾好的城瑜端着个黄杨木盘子从厨房走出来,道:“哥,热水在厨房里给你打好了,自己去洗了脸和手,吃饭了,还愣着做什么?” 虽然家里已经是破败,但是毕竟连子宁的父亲曾经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京军军官,油水还是捞了不少的,客厅之中,大青砖漫地,一水儿的都是花梨木的大家具。 洗了脸和手,又是换了一身儿家常穿的青衫,在客厅昏暗的油灯下,连子宁吃了自己来到这大明朝之后的第一顿饭。 晚饭很简单,一碟儿胡萝卜丝,一碟儿小咸菜,一盘今天连子宁带回来的苦菜洗干净了,旁边一碟酱,一人面前头一碗白粥,旁边的黄杨木盘子里面放的是杂粮馒头。 连子宁看着眼前这毫无油水儿的一桌子菜,不得有暗自苦笑。 他本就是极爱吃肉的,从小就是每天一小碗儿肉,若不是他运动量大,能量消耗的多,身材保持的好,单单是这个吃肉的法子只怕年纪轻轻就要高血脂高血压了。后来上了大学,女朋友虽然长得不算是多漂亮,但也是很贤惠的,两人从大二开始出去同居,为了讨他欢心,每天变着法的好饭好菜做着。总之一句话,虽然说不上锦衣玉食,但是却也没吃过这等寡淡凄苦的饭菜。 让一个无肉不欢的人来吃这白粥咸菜,在他没有饿到份儿上的时候,确实是比较困难。 连城渝却是吃的很开心,对于她那小小的心灵来说,能在这样的时候,和哥哥一起吃顿虽然不丰盛但是温馨的晚餐,那就很开心了。 给他夹了一筷子苦菜,鲜嫩嫩的苦菜放在洁白的碟子里面,红里透着绿,上面还带着晶莹的水珠,看上去非常的喜人。这些苦菜,就是连子宁今天出城的成果,家里眼见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城瑜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家,不好抛头露面,他便出城去采了一些野菜,荠菜、苦菜什么的都有。 “哥,你快吃啊!你天天读书,苦菜明目,多吃点儿啊!” 看着城瑜一双亮晶晶的眸子,连子宁只好夹起那一筷子,沾了一口酱,放在嘴里仔细的嚼了嚼。 这苦菜脆生生的,他嚼了嚼,只觉得入口先是非常的苦,苦的他几乎想要吐出来,但是仔细的一嚼,却自有一股股的甜意透出来,让人觉得很是奇妙。 连子宁赞道:“嗯,这苦菜不错。” “那你就多吃点儿!你读书辛苦,眼见现在又快要乡试了,晚上读书到深夜,更需要补补。”连城渝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喜意,把那乘着苦菜的盘子推给他。 虽说连子宁才是一家之主,但是实际上,在家里面,却都是连城渝在照顾他。连子宁从小就是被他父母宠大的,可谓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别说是缝缝补补做衣服了,就连做饭自己都不会,若不是连城渝在家里做饭洗衣,缝补衣衫,只怕连子宁早就饿死冻死了。 连子宁心中感动,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多吃啊!” “嗯!”连城瑜乖乖的应了一声,眼里满是笑意。 放平了心态,这些寡淡无味的饭菜在口中也是变得香甜了许多,一灯如豆,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一顿饭,虽然辛苦,却也有些别样的温馨。 吃饱喝足,连城瑜便开始手持饭桌,连子宁前生也是做惯了这种事情的,便想要上去帮手,被连城瑜给推开了,嗔怪道:“哥,你可是秀才,哪能做这种事儿!我来做就好了,你去安心读书吧!” “秀才?秀才很值钱吗?” 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是那只是先带人的思维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而已,连子宁心里也是知道,一个秀才的功名,在这个时代,当然是很值钱的。 大明朝对于民间管制最严,老朱自家出身不正就怕别人也走自己的老路,所以对于各行各业的监视都是极为的厉害,但是唯独对一个职业是极为的优渥——读书人。 如今这个时代重农抑商,商人就算有钱,社会地位还不及一个只有三五亩地的小地主,连绸子做的衣服都得偷偷摸摸的在家里穿,若是敢穿靴子的话,直接就把脚给剁下来了。所以升官发财的途径几乎全靠作官,而进入仕途的主要途径就是科举考试,连子宁现在虽然只是一个秀才,但这时代,秀才身份无论在城里还是乡下,都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了,有些读书人七老八十了还不见得能考上一个秀才。 大明对百姓监管最严,大部分人这辈子也没离开过家庭所在方圆三五里,外出都要由地方开具路引,各个路口关卡都有官差检查,若是没有路引,只好去牢里说话了。不过秀才这等有功名的读书人就不同,俗话说青衫少年游,指的便是秀才——在那个时代,秀才,尤其是家里略有些薄财的秀才,都是不愿意窝在家里,而是喜欢驾着马车,带着几个奴婢,红袖添香,周游天下,陶冶情操。他们可以随便游历,沿途官吏不得阻拦监押,而秀才作为读书种子,天下文官的预备役,更有见官不跪之权,若是碰上了座师门下的弟子在某地当官儿,穷秀才上门叨扰,你还得备上议程,奉上一封厚厚的银子,在普通人眼中这样的人自然是极有身份的人物。 连子宁父亲去世,现在连家家道没落,之前的那个连子宁又不怎么会操持家业,整日价只知道死读书,虽然考上了秀才,也有一手好武艺,但是却最是不会与人相处,算是衰败的厉害。但是他在正德四十七年的县试中考中了顺天府的秀才,这等身份,若是在乡下的话,那就是正儿八经的秀才老爷了,就算是以后再也考不上,去给县尊之类的太爷去当个幕僚,或者是开办私塾教书育人,那也是不会活得很差的。就算是在北京城这天子脚下,也算得上是乡邻间尊贵的人物。 第四章 走不通的路 原先的那连子宁读书都快读傻了,心思也没那么多,现在连子宁却是知道,当初老爷子在军中的时候,性格刚直,为人暴烈,得罪了不少人,若不是现在自家这个秀才身份在这儿撑着,只怕这些人早就欺上门来了。 说起来,连家还是正德皇帝改革的受益者,本来按照大明律,军户人家是不允许考取功名的,但是自从皇上废除军户制度,军户人家也都是变成了平常百姓,自然也是可以考取功名。不过军户子弟一向是舞枪弄棒的多,舞文弄墨的少,虽然对他们开放了,但是也少有人考上罢了。不过这连子宁却当真是个异数,生的七尺昂藏大汉,是天生的练武材料,却整日价喜欢躲在屋子里面读书,就成了这一片儿第一个考上功名的军户人家子弟。 连子宁给自己到了一杯白水,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喝着,看着油灯之下忙忙碌碌的小妹,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一种温馨的感觉。 前世的时候,他是独生子,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兄妹间的亲情,而此时,在这个孤苦无依的时空了,这天地间,似乎只有自己孑然一人!而有了这个小妹子,虽说生活清苦了一点儿,但是看着她在灯光下忙忙碌碌的身影,却也是让人感觉心里暖融融的。 城瑜收拾完了东西,便去自己的西里屋取了一个包裹来,里面是一些衣物,多半都是布料做的,以青衫褐色居多,也不多多名贵的,只是上面都有些破损了。城瑜拿了个小簸箩出来,里面却是一些针线,她捻了根线儿,用舌头舔了舔,搓了搓,就这黯淡的灯光灵巧的穿到了针眼儿中去,便是开始仔细的缝补以上。 一边缝补,一边喜滋滋的道:“哥,今个儿我把那件儿青獭子的皮袍子给缝好送到王婶儿那去了,她说客人满意的很呢,光这一件袍子就挣了十文钱,顶的上缝布袍子十几件儿了。听说那边新开了一家大车店,往南能通到济南府,往西一直到宣府的,生意大得很呢,大车有几十辆,光光是车夫就百来个,他们整日价出远门儿,衣服磨损的厉害,都送到王婶儿那,我的活也就多了,等我多挣一点儿,咱家就能撑到麦收的时候了。” 连子宁听着,不由得心中一阵羞愧,却也更多了几分心疼和酸楚,父母亲去世之后,家里便断了钱路,只进不出的,他又不是个会干事儿的人,反倒是一直靠城瑜在胡同南口的王婶儿那裁缝铺里做工挣些钱操持家用。一个大男人靠一个小姑娘养活,当真也是无能之极了。 他伸手揉了揉城瑜的脑袋,心疼道:“城瑜,真是苦了你了,都是我这做哥哥的没用,连累你了。” 城瑜被他的举动给弄得一愣,脸上红了红,只是灯光暗淡,连子宁却没有瞧见,她低下头,轻声道:“哥哥你可是秀才啊!只要安心读书就好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我来做,今年可就是三年一度的乡试了,虽说北地人文比不得南方那些富盛之地,但是咱们京师是天子脚下,竞争也激烈的很,你可是要多准备才是。”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小脑袋已经抬了起来,一双大眼睛满是崇拜的看着连子宁,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可爱的让人忍不住在她的脸上拧一把。 连子宁忍不住心中感动,若是放在后世,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早就不知道混成什么狗屎样子了,那里还有这等乖巧? 只是,他心中苦笑一声:“我的这个秀才身份,只怕就已经是到头儿了!再想考,谈何容易?” 虽然还没有开始看圣贤文章,但是此时他心中却很清楚,自己绝对不是科举考试的那块料了。 从记忆中知道了自己乃是秀才功名之后,他就非常重视这个事儿,毕竟对于一个无依无靠的穿越者来说,这样一个不但合法而且算的上是尊贵的身份,无疑于是一个乞丐面前掉下了一座金山。毕竟如果可以考取科举走上仕途之路的话,那是最好的结局了,在这片土地上,无论是哪个年代,做官始终是最好的选择,君不见后世的公务员考试如火如荼,热闹无比。更何况,在这个时代当官儿还有极多的好处,退一步讲,就算是做不了官,能考上一个举人,那这辈子也是衣食无忧,而且会活得很好。 但是很快,他就很悲哀的发现,继承了这个连子宁的身体之后,脑海中的其他记忆都是相当的清楚,但是只要是和八股文章沾边儿的东西,一想起来,立刻就是满脑门子的浆糊,那些本来记了一肚子的圣贤文章,竟然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根据连子宁的猜测,应该是自己在占据了这个身体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因此导致这方面出了问题。 想不起原先连子宁读的那一肚子的圣贤文章,没有了那等深厚的功底儿,相当于连子宁要从头开始,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读书这玩意儿,不但要刻苦努力,更要从下培养才好,每个人应该都有这样的感觉,小时候的记忆力非常好,尤其是在上大学之前,记什么东西都是很快,而等将近二十岁的时候,记忆力有一个大的衰退期,会下降的非常的厉害。而连子宁现在已经十八岁了,再想学,真的是晚了。 这样算下来,这条路如何还能走得通? 但是这种话,又如何说的出口?面对着连城瑜那充满了信任、崇拜、期许的目光,连子宁的话在喉咙中滚了滚,终于是又咽回去了。 “算了,城瑜对我如此,我又怎能伤她的心?总要先想出个挣钱的法子来,谋个出路,再想一个妥善的理由,然后再告诉她。” 一时间客厅里面安静了下来,连城瑜静静地缝补着衣服,连子宁却是在向着心事,两人都不言语,只听得到一阵阵灯花爆响的轻微声音。 连子宁喝了口白水,斜倚在靠背上,开始仔细梳理现在手中掌握的资源,盘算着挣钱的法子。 第五章 资本 (今天第一更,晚上还有一更) 第一项,是土地。 说起来,连家的土地还是有些的。大明朝立国之后,洪武帝颁布了军户制度,同时也是为了把这些军人世世代代约束在当地,给每个卫所都是分封了大量的田地,每个军户家中田产都有不少。而连家世世代代都是府军前卫的军户,虽说府军前卫乃是拱卫皇上的上二十四卫之一,但是毕竟军人们也有妻儿老小要养活,也要有一份恒产,因此也分封了田地,而且由于是上二十四卫,所以分外的优待,分封的都是膏腴之地,面积也更大一些。后来永乐大帝迁都北京,府军前卫也跟着过来,便重新划分田产耕地,土地就在正阳门之外。这个时代的北京,还不是后世被沙尘暴袭扰的困苦不堪的模样,正是全国一等一的膏腴之地,而且河流纵痕,灌溉也很方便,收成很好。 虽说大明立国百年,一些制度早就已经废弛,这卫所中的田地也被军官们侵吞了不少,但是毕竟乃是天子脚下,这些米虫们也不敢做的太过分,而后来正德帝改革,军户变成民户,便也把这些土地都按照军户家中人丁多少,官衔高低,都分了下去,当时连子宁的老爹刚刚承袭了总旗的位子,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而且武艺超群,所以在府军前卫的这些下层军官中也算得上是个人物。凭着这层关系,连家分得了十亩上好的水浇地,看起来不多,但是别忘了,这可是天子脚下,城外的那些有限的耕地不知道已经被多少人给瞄上了,皇上的皇庄,名门显贵的庄园,大臣的私地,都要集中于此。能在这么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弄上十亩地,其难度就好比一个小小的连长在北京三环内买了十套别墅,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而后来连子宁的父亲战死沙场,朝廷给的抚恤,再加上出殡的时候卫里面那些同僚们随的礼钱,加起来也很有一些,这些钱当初又是买了十亩地。不过后来母亲病重,家里面没钱,这祖宅又不能卖出去,所以便一点儿一点儿的往外卖地,钝刀子割肉一般,这十亩也变作了现在的两亩地。 不过加起来十二亩地也很不少了,一些穷点儿的京官一辈子也不见得能置上这些家业。但是连家就剩下了两口人,一个要读书,一个要挣钱,而且都不是操持田地的料子,便只能把这十亩地租给了邻家的那些农人们。本来连家的日子过得还算是凑活的,但是禁不住老天爷不高兴,去年北地大旱,河里面干的底子都露出来了,十二亩地颗粒无收,一点儿粮食没打上来,两皇粮地税都是东借西凑交上去的,于是就落到了这个境地。 第二项,则是现在身上这个秀才的功名。 虽然由于一些原因,自己固然不可能再往上考了,但是秀才这个功名,却是必须要保住的。在这个时代,有了这样的一个保护色,这样的一层身份,好处是不言而喻的。在自己的另外一个身份还没有高过秀才这个身份之前,是坚决不能舍弃的。这就像是后世,求职的时候人家一看你是名牌大学的博士生自然就高看一眼,而若是个初中毕业的,自然是饱受鄙夷了。 今年就是乡试,考举人自己是不成了,但是秀才的这个身份,还能保持半年——按照大明律,秀才的功名也是有限期的,定期考试,考试成绩排名最次的,就要被开革出籍,而连子宁可以预见,自己肯定是那最后几个之一——半年的时间,也要做出一番成就才行了。 第三项,这是这个身体本身所具备的人脉关系。 连子宁可谓是家学渊源,其祖上本是跟随永乐大帝起兵靖难的一名士卒,鞍前马后,立下了大功劳,甚至有一次还曾经为永乐帝挡过一支流矢,为此被射穿了脸,两边的腮帮子上各留下一个巨大的伤疤。总所周知,永乐皇帝最是善待功臣,此人虽然心狠手辣但是却是绝对不会干出像他老爹朱重八那种鸟尽弓藏的事情来,所以后来连家的先祖,这位起兵之时的无名小卒,在永乐帝登极大宝之后,直接一跃成为了府军前卫的千户大人!不过时过境迁,幽幽百年而过,连家早就没落,到了连父这一带,只是做了一个区区的总旗官。不过连父生前号称一杆河北大枪天下无敌,更是曾经在射柳大赛上勇夺魁首,乃是整个府军前卫都赫赫有名的勇武人物,当年与他交好的同僚之中,现在也有不少身居要职的。 因为连父乃是为国争战,战死沙场的缘故,这些昔日的同僚们都是颇有些戚戚然,曾经有数位流露出要对他们照顾一二的意思来,但是当初的那连子宁不过是个迂腐书生,又哪里懂得这些?不知道被他生生浪费了多少机会。 现在的连子宁既然重生,自然不会再犯这种错误,当年他在大学的时候也是眉眼通挑的人物,要不然也不会把他那位经常名动上层的导师给哄得整天乐呵乐呵的,对他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亲。 林林总总梳理起来,也就只有这三项优势而已,至于其它的那些零碎,不提也罢。 有了这三项优势,连子宁的心里便是清明了起来,他右手轻轻地敲着扶手,思考着如何将这三项优势进行最为细致的利用,从而发挥出他们最大的作用。 这三项所占的优势中,毫无疑问最重要的就是第三项了,虽然这种关系网,这种人脉是无形的,是隐藏的,甚至是你不去刻意想的时候都完全察觉不到的,但是实际上,其中蕴含的庞大能量,是外人所根本无法想象的。国人做什么事儿,都喜欢托关系,走后门儿,这种习惯从古就有,千年未止,哪怕是可以用正规的渠道去做也总是想着走后门儿,这实在是已经深入到了国人的骨子里面。讲人情,讲关系,求人办事的时候,你要是没有关系送礼人家都不收! 第六章 感动 (今天第二章,嗯,迄今为止本书只有两个收藏,其中一个是我的——好吧,但是我相信,前景必然是好的。) 虽然连父生前认识交好的都没什么大人物,这些人现在也没有那种级别顶高顶高的,基本上都是一些中层或者是底层官员,但是偏偏就是这些人,却是政策的实际执行者和监督者,他们想要给你一个人好处或者是让一个人玩儿完,那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这一层,必须得利用好才是。 他专心致志的思考着,眼中流露出神采,正在缝补衣裳的城瑜偶尔抬头看看他,眼角便是带着笑意,只觉得哥哥这样认真思考的模样,当真是好看。 想了半响,连子宁心中已经是有了一些思量。 “不过,在此之前,却还是要赚钱才行啊!若是没有钱,我想的那些法子,可是寸步难行。” 怎么挣钱呢?拜起点那无数穿越小说的熏陶,连子宁脑海中立刻就冒出了无数个主意。 学一学那些穿越的老前辈们,抄抄诗词?脚踩李杜,拳打柳秦?成就千古文章一大家? 别闹了,这可是明朝,不是那百花齐放的宋朝,也不是那诗风万古存的浩浩大唐,而是一个以圣贤文章立本的科举皇朝。经过了几千年的文化创作,中国这些古典文人们的思维脑域几乎已经是被开发到了极限,可以说是再也做不出好的诗词来了。为什么说唐诗宋词元曲明小说?不是元明清三代的文人们不想写诗写词,实在是有了那些光焰万古的巨巨们在前,他们实在是没有了信心,你作诗再好,能好的过李杜吗?你作词再好,能好的过柳三变吗?当科比砍下81分的时候想必对于超越张伯伦的一百分还是有信心的,但是若是张伯伦砍下的是一千分呢?那就只有心丧若死的份儿了。 当然,这个时代以后也不一定是没有好诗的——比如说那位惊才绝艳,满清一朝最为璀璨的文星,‘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有谁知’的纳兰性德。他的诗便是极好的,如果能抄上一两首的话,未必也不能大卖,不,是一定会大红大紫! 但是大红大紫以后呢? 肯定是无休止的诗会,邀请,挑战,而这些,都是连子宁应付不来的。 作为一个国学修养相当深厚的考古系的学生,连子宁对于中国古代文人的文化修养到底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恐怖程度,还是深有了解的。就拿那些后世的所谓国学大师,博学大儒来说,这些人若是来到这个时代,只怕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不是他们学识太差,而是这个时代的人,实力太恐怖了。国学,对于后世的那些国学大师们来说是在其中钻研一生的学问,但是问题是,国学对于这个时代的文人,乃是生活。你就算是钻研的再透,也不可能比生活在其中的人感觉更加深刻吧? 在后世,吟诗作画,品茶对对联,那是雅事,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生活中时时刻刻都在做的,就像是吃饭喝水呼吸一般,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对于他们来说,琴棋书画,文章诗词,那是最寻常不过的东西,而这些,以现在连子宁的浆糊脑袋,铁定是应付不了的了。 于是,到时候大明朝的文人士子们就会惊愕的发现,这个能写出‘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这等绝顶好诗的‘大文豪’、‘诗仙’,竟然是一个连最简单的对子都对不上来的蠢蛋、伪劣产品…… 这些人会干出什么来连子宁想想就是不寒而栗,若是自己孑然一身那说不得冒冒险也就罢了,但是问题是,现在自己背后还有一个如此可爱的小妹子。继承了这个连子宁的一切,自然也要将那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扛在肩上!对于这个严格来说相识不过是一天的小妹,连子宁心底里却是有着说不出的疼爱,总觉得要让她幸福安康才是。 炼钢铁?造玻璃?造水泥?发明火药?…… 这些更是想都别想,连子宁可是正儿八经的文科生,这种东西还是真不会。 想到头大,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很多主意都是刚刚出生就被扼杀。 连子宁仰天长叹,内牛满面,自己还真是个废柴啊!看那些穿越的前辈们,走科技路线的要么是成了大军阀,要么就成了大富豪;走科举路线的,笔下生花,文思泉涌,做个阁老都嫌级别低;走军事路线的,更是称王称霸,不一而足。 “哥,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样子?”城瑜已经缝好了这件衣服,手中针灵巧的打了个死扣,轻轻咬断,眼见连子宁愁眉不展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的问道。自家哥哥她还是很了解的,一向是大大咧咧的,说白了就是没心没肺,还从来没从他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 “没什么。”连子宁掩饰的笑笑,眼见她要追问,便道:“是学业上的事儿,我在想着明个儿是不是要去走访一下几位同年,与他们探讨一下,这不是会试就要临近了嘛,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死读书也不是办法,总要出去交流一下才是。” 连子宁的学业一向是连城渝最为重视的事情,用来转移话题乃是无往而不利的大杀器。果然就见她欣然一笑,道:“哥哥你这般做那就对了,之前我劝过你几次,你也不听,今天却是开窍了呢!” 连子宁叹口气道:“以前有些话你说的都很对,哥以后肯定多听你的。” 连城渝嫣然一笑,两人相濡以沫几年,虽然艰辛,但也总有一份别样的甘甜。 兄妹两人又是说了一会儿话,便是准备吹灯各自睡觉了。这个时候其实不过是七点半左右而已,但是这个年代,讲究的是早睡早起,尤其是对家境不好的人家更是如此,别的不说,单单是那油灯的花销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只是连子宁看到城渝今天始终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城瑜,你有什么心事?怎么还瞒我?” 连城渝脸都红了,磕磕巴巴的,怯怯道:“哥,王婶儿他家旁边那家书店新进了几个话本儿,我去买一本回来成不成?” 连子宁还没说话,她小脸儿就塌了下来,无精打采道:“算了,我还是不买了,那话本儿好贵呢,足足要七文钱,哥哥你明日还要去拜会同年,总不能空着手去让人笑话,总是要有花销的。是我不懂事了,老是想着要看这个……” 连子宁心里一颤,一阵难掩的酸楚涌上心头,差点儿就落下泪来。 这个女孩儿,挣钱养家,将这个残破的家一力抗在她那稚嫩的肩头上,每日里无怨无悔的操持家务,辛辛苦苦的为人缝补衣衫,养着他这个废物哥哥! 多好的女孩儿啊!每日里辛辛苦苦挣钱,哥哥要花钱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大方,而自己要买一个话本儿,却是对两文钱斤斤计较。 那个话本儿,她想必已经是盼了好久了吧! 要知道,她才只有十三岁啊! 这要是放在后世,这还是初中生的年岁,正是享受着父母的宠爱,生长在蜜罐中的时候。她那双娇嫩的小手上,已经磨出了一层茧子,更是不知道被针扎了多少次,有了多少细小的伤口! 人家凭什么! 第七章 话本儿的构思 “城瑜!”连子宁声音颤抖的叫了一声,忽然伸手,将面前的城瑜紧紧地抱住。 他身材高大,足足有一米八多的身高,城瑜在他面前,就像是个小孩子一般,骤然间被连子宁抱住,她的小脸儿顿时是红到了耳朵根,满脸的都是惊慌失措,想要挣扎,但是却感觉,躺在哥哥的怀抱里,温暖舒服到了极点,只是不想动弹了。 她手一软,手中的小簸箕掉在地上,她舒服的叹了口气,轻轻地闭上眼睛,任哥哥把自己抱的越来越紧,把小脸儿埋在他的胸前,眼角眉梢,满满的都是喜意。 连子宁以一个后世人的思维,是浑然没有把这一个拥抱当回事儿的,只是对这个小妹心疼到了极点,愧疚到了极点才做出来的举动,后世的时候兄弟姐妹儿之间拥抱一下那是再正常不够的事情了。他却是不知道,怀中的人儿心中,那一颗七窍玲珑心之中已经是转了多少个念头。 “城瑜,是哥哥没本事,对不住你,想买什么,你明天就去买好了,哥哥在这里发誓,这一生,定然要让你过上好日子!”连子宁眼睛亮晶晶的,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其中满满的却都是坚定! “唔!”城瑜在他怀里细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宛如一只庸懒的猫。 “城瑜,你怎么了?”连子宁放开怀抱,手摁在城瑜的肩膀上,上下打量着她奇怪道:“城瑜,你这是怎么了?” 城瑜羞不可抑,低着头也不敢看他,她挣脱了连子宁的手,慌张的捡起地上的簸箕,三步并作两步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西屋,里面传出来一阵响动,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打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隐隐的有一个声音传出来:“哥,我先睡了,别忘了吹灯啊!” “这丫头,怎么了这是?” 连子宁隐隐的觉得似乎刚才自己做的有些不妥,但是忽然之间他脑海中灵光一闪,顿时激动地很不得跳起来。 “对啊!话本儿,话本儿,我怎么把这东西给忘了?唐诗宋词元曲明小说,明代正是小说最流行的时候,根据史料记载,那时候一本畅销小说,销量很是可观,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几乎是人手一本儿,这样大的销量的话,稿酬必然也是极为可观的!” 夜色中,连子宁脸上笑得很淫荡:“别的咱不会,抄小说,哦不,是写小说咱还不会吗?” 连子宁的房间在东里屋,兄妹两人虽然很亲近,但是城瑜毕竟是十几岁了,在这个年代,都已经是大姑娘可以结婚生子了,所以早早的就分房而居。 虽然连家现在没落,但是家底子却还是很厚实的,毕竟是军官世家,攒下了很多的家业。连子宁的卧室兼书房当初是父母亲住的正房,房屋里面的陈设古色古香,一水儿的黄花梨木的大椅子大桌子,上面文房四宝都是齐全,周围一圈大家具,直顶到屋顶那么高,也是黄花梨木打的,房间北头儿,一张小叶紫檀做的拔步床虽然已经陈旧了一些,但是却是极为的气派。光光是这屋子里面的这些家具,按照现在的这个光景,没个八百两银子,绝对置办不下来。 这些家具都是很有年头儿的了,那张拔步床甚至是永乐大帝年间打造的,当初还能买得到小叶檀,后来诸位圣天子屡兴宫殿之事,蜀地大木被砍伐一空,现在这等好木头那是有价无市,花钱都买不着!所以这些家具的价格更是要往高里看才成,当初家境实在是没落的时候,连子宁也不是没有打过主意买两件儿家具,却被小妹给死死拦了下来,说是祖宗家业,怎能毁在自己手里? 洗漱之后脱衣上床,第一次躺在这种宽大的如同一间小屋的床上睡觉,连子宁还颇有几分新奇,刚刚想到这个挣钱的主意,他心中一阵阵的激荡,却是怎么着都睡不着了。睁大了一双眼睛盯着床顶,连子宁开始仔细的思量起来。 他是那种心思很缜密的人,一向谋定而后动,当初上大学的时候在学校里面被几个所谓的混子给欺负了,他也不声张,后来设了一个圈套将那几个混子给栽赃陷害,害得他们被校方开除——辛辛苦苦考上名牌大学被开除,学位证毕业证全部付诸东流,对那些人的打击可想而知,有一个当晚就跳楼了。 在这个时代,写小说话本儿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儿,这个时代固然没有后世那么恶心的‘关键词’管制,更没有无处不在的文化阉割,但是惩罚却是更严厉。若是后世的话,发现你的小说里面有色情章节,大不了删了了事儿,撑死就是把你的书给封杀,让你的稿费付诸东流而已。但是若是在这个时代,发现你的书中有影射天家的意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过相比其后世来,这个时代的忌讳却也少了很多,除了跟皇上沾边儿的不能写之外,其他的尽可以大肆发挥,淫秽色情神马的更是浮云,大明朝连玩儿兔子都视为雅事,更别说是看两本儿色情小说了。连子宁还记得,似乎应该是万历年间,南方一个人写了一话本儿,是映射当朝阁老张四维的,字里行间把张阁老给骂的狗血喷头,结果该作者竟被士子们目之为名士,明朝的读书人,还真是难以捉摸的很。 作为后世宅男中的一员,成天在网上晃荡的连子宁脑海中也不知道藏了多少小说,几千部总是有的,但是这些小说却不是能拿来就用的,绝大部分的都不能写。 科幻的不能写吧?这个年代的人只知道天圆地方,你跟他讲虫洞、时空跳跃那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武侠也不成,武侠小说动辄就是好勇斗狠,杀人如麻,藐视官府,这在讲究孝悌伦常的大明朝,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叛逆,而且你肆意杀人,动辄狗官,就算杀的都是坏人,又把官府置于何处?小样儿,想要杀官造反咩? 玄幻也不成,但凡是玄幻,就离不了黑暗教皇光明教皇之类的终极大BOSS,而且基本上还是作为北大打到的对象存在的。国朝讲究的是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皇上万岁爷乃是天下至尊,你敢把皇上推倒? 想来想去,终究是要落在两个大类的身上。 第八章 河朔大枪 第一类便是神鬼志异,虽说孔夫子讲究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这天下间的读书人,不信鬼神的也不多,而且但凡是跟鬼神沾边儿的,忌讳也就少了许多。而且这鬼鬼神神的,虽然让人害怕,却也是最让人喜欢看。 第二类,则是才子佳人这一类。大明朝的时候词话小说的主流便是这等才子佳人的小说,这时候的人满足点比较低,见识也少,所谓大户人家小姐后花园赠金,穷苦书生高中状元郎这等恶俗的桥段,虽说是已经用烂了,却不知道有多少人还是百看不厌。 这时候看话本儿人相当多,明朝的时候,尤其是明朝中期,民间富庶,赋税极低,有了钱,这识字率自然而然的就上升了。虽说这些人做不得文章,吟不了诗词,但是看看这等通俗易懂的话本儿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大户人家那些闲来无事的的少爷小姐是每天都少不了这等精神食粮的,车夫旅客手边有上一两本儿旅途中也能解闷儿,文人士子若是不晓得当今市面上最流行的话本儿更是要被人耻笑,就算是那当朝阁老,一品将相,公事繁忙之余看看这玩意儿来松松心也是常见的,所以说,话本儿的销售市场从贩夫走卒到当朝天子,可谓是蕴含着极大的利润,不过这时候自然不讲究什么版权之类的,但是第一笔卖出去的钱却肯定也是不菲。这就好比后世的起点写手把小说卖给起点可以拿到稿费的,但是其他那些网站从起点非法转载的话又怎么会给你钱? 想了一阵,脑海中也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子,终于是结合脑中的记忆把明天的事情给前后想了一遍,脑袋里面也就变得浑浑沉沉的了,不一会儿,便是昏昏睡去。 一夜无梦,第二天却是自己幽幽转醒,醒来的时候,连子宁打眼儿往外头一瞅,只见天色还是一片漆黑的呢,连钟鼓楼的钟声都没有传来。按照后世的标准,此时还不到凌晨六点。作为大学生中的标准楷模,连子宁已经足足有三年多没这么早醒过了,本能的揪住被子往脑袋上一蒙想要再来一觉。过了几分钟,连子宁睁大眼睛沮丧的发现,自己真是睡不着了。睡得早起得也早,一边感叹这具身体养成的惯性之强大,一边起来穿衣穿靴,准备开始记忆中自己每天早上例行的早课。 此时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只有那天际的万千晨星,洒下来点点光斑,将这千年前的星空,照的模糊朦胧。 连子宁赤裸着上身,夜凉如水,虽说此时已经是初春,但是还有些春寒料峭,清凉的风打在他的身上,只感觉一阵阵的寒意。 他凝立在院子正中,手中持着一根长长的物事。 连子宁手中,是一杆河朔大枪。这是连子宁的武器,也是当年连父,百年前连家先祖驰骋战场的兵器,乃是连家家传的宝贝。连子宁抚摸着手中冰凉的大枪,心中划过一丝暖意。 这是一杆河朔大枪,两丈三尺长,鹅蛋粗细,虽然是木头的材质,但是木纹压的极其紧密,密度很大,这样一杆大枪,足足重有三十七斤。 国朝几千年以来,始终战乱不休,因此关于兵器与战争的理论可以是远超世界诸国,冷兵器时代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自两汉以降,先是南北朝的胡汉争雄,隋唐更是武功强盛的极致,及至唐末五代时,藩镇之兵亦不逊前代,譬如幽州刘仁恭父子以区区燕地,东抗后唐南拒大梁北阻契丹,十余年间互有胜败屹立不倒,亦可称得上是一个骄人战绩了。 唐末以来重斗将之风,以此对于马战之术格外热衷,唐时人多使马槊、铁鞭、镗、锤等重兵器,讲究的是力大降十会,武术中所谓的外门功夫;而中唐以后,中原河南河北一带藩镇兵强,五代更替更是全以汴梁为中心,是以当太祖皇帝在汴梁建基大宋皇朝时,世人皆知大宋甲兵精甚,甲于天下。 就是从这片中原地区上,产生了河朔大枪的武功,堪称冷兵器时代的杀人极致。这大枪与以往马战之术所不同之处,便是以上等的白蜡杆子代替了硬木作为枪柄,而白蜡杆子软硬兼具,弹性极佳的特性,更是将大枪的杀人艺术演化到极致。 被目之为千古战神的岳武穆,便是手持一杆河北大枪,打遍天下,练出来一支百战强军,护佑我汉人苗裔百年。 连子宁手中这条枪,这根白蜡杆子长达两丈三尺,鹅蛋粗细,色作淡金,重逾金石,通体上下无一块疤痕,纹理从头至尾丝毫不乱,杆头与杆尾粗细不差分毫。不知者当以为是人工削成,殊不知乃是一棵树天然长成如此,纵使是培育白蜡杆子的行家,用百亩之地来种这杆子,期以十年之功,似这等良材也只得两手之数而已。 这根白蜡杆子,来历也是大有不小,连家先祖跟随永乐大帝起兵靖难,立下了汗马功劳,当初永乐帝封了他府军前卫的千户,同时也是负责守卫皇宫的侍卫上直军中四十名府军前卫带刀官(御前侍卫)的首领,乃是赫赫有名的实权派,时常伺候在皇帝座前的。永乐帝知道他兵器为大枪,乃是百兵之王,最是厉害不过,便钦赐了一杆河朔白蜡杆子大枪。这杆大枪,哪怕是在南京城兵部武库里面的几十万根白蜡杆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虽然历经百年,但是却是依旧坚固柔韧。 连子宁抬眼望天,这千年前的星空,分外的明亮,夜凉如水,星辰变幻。 他忽然动了,双手一抖,大枪的枪头便是一朵脸盆大小的枪花,精钢打造的枪刃在空中舞做一团,绽放出雪亮的光芒。 一时间只见小院儿之中只有枪影闪烁,大枪挥舞挺刺着,破开了空气,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啸,在这夜色中如同鬼叫一般。大枪回还圆转,如山一般的枪影充斥在空气中,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而且仔细看来的话,这一套枪法,并不是胡乱的舞动,而是极为的有章法,大开大合,威猛绝伦之余却又有着难言的绵密和细腻,一杆大枪,编织成了一张细密绵厚的大网,若是面前有敌人的话,定然要被死死的罩进去,再也无法挣脱。 第九章 婴宁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这一杆大枪在连子宁的手中,却是发挥出了极大的威势。如同一条夭矫长龙,直奔苍穹! 连子宁家学渊源,虽然本身是个秀才,从小也是读书的,但是家传的武艺却是没落下。从五岁开始,他每天这个时辰就被老爹从被窝儿里拎起来,打熬身体,修行武艺。而从十岁开始,每天就要练一套这枪法,这十几年来,这套枪法已经是深深地融入到了他的骨髓和血液之中,因此虽然此连子宁已经是非彼连子宁,但是大枪一朝在手,却是立刻就本能一般的施展出这一路枪法来。 用后世的话,这就叫做肌肉记忆。 哪怕是一种很挑剔的眼光看来,连子宁也算得上是文武双全了,事实上,明朝的读书人,文武双全的也不罕见。 明朝读书人的地位虽然高,而且却绝对不文弱,不孱弱,更不是那种病蔫蔫的跟大烟鬼似的那种形象。太祖皇帝时期就颁下了命令,所有的读书人不但要读书考试过关,更要精通六艺,所谓六艺,便是包括骑射的。而永乐帝也是很重视读书人的身体素质方面的培养的,在明朝,读书人骑马射箭那是一种时尚,所以终明一朝,读书人的身体素质普遍都不错,至少也是中人之上。这种有利的环境也在天启帝和崇祯帝时期造就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异数——熊廷弼,此人学文是文状元,考武师武状元,乃是不世出的栋梁之才。 一路枪法完毕,连子宁缓缓地停住了身形,他轻轻地喘着气,满头满身的都是大汗,一条青色长裤已经是汗湿淋淋的了,虽然身体很疲惫,但是心中却是极为的愉悦。 整整半个小时,毫不停歇的舞动,大强度的运动量绝对不亚于一次二十公里的长跑,但是此时他却只是微微有些气喘而已, 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中拥有的惊人力量,一米八多的个头儿,看上去有些削瘦的身体中满满的却都是精力,一身柳条形的腱子肉充满了爆发力,三十七斤重的大枪挥舞起来丝毫不费力,很有章法。连子宁也是经常打球的,身材保持的不错,在那个时代算是身体好的,但是跟现在比起来,却是天差地远。 有了一个异常健壮的体魄,和一身相当出色的武艺,都是一件让人很愉悦的事情。在这个时代,也更多了几条出路和生存下去活得更好的希望。 调匀了气息,收起大枪,连子宁走到井栏旁边,打了一桶水上来,从头到脚便狠狠的泼在了身上。 “哗!”他只觉得一阵寒气从天灵盖一直凉到脚底板儿,就像是被人掀开天灵盖往里面倒了一盆冰水一般,他浑身一哆嗦,却是感觉到畅快淋漓,哈一口大气,大声道:“爽,真他妈爽!” 将浑身都浇透,然后便是将身上黏黏呼呼的湿衣服脱下来放到了一边的盆子里面泡着,拿出一条毛巾细细的擦拭起来。此时天气还有些寒意,而这井水更是冰凉,浇在身上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等到一切都弄完,钟鼓楼的钟声也已经响起来了,现在才六点半不到,天色还是黑漆漆的。但是就这会儿,整个北京城已经活过来了。 今儿个是四月初一,按着当时的规矩,初一是朔日,文武百官要穿公服朝拜宫门,普通的上二十四卫旗校则要到各自的该管上司那里,摇签抽签,分派这一个月的新差使。若是连子宁承袭了父职继承了他在府军前卫的差事,这个点儿,就要去上差了。 他穿好衣服,将自己那衣服浆洗一番,晾在了绳子上。这时候西屋里面有声音轻轻地传来,接着正屋的油灯便是忽闪忽闪的亮了起来,门帘轻轻的掀动,一个纤瘦的身影走了出来,正是连城瑜。 “哥,早啊!” 她手里提着两个净桶,向着连子宁甜甜一笑,便是向门口走去,这个时间,正有人来收。 连子宁心中过意不去,赶紧上去要提,却被连城瑜给推开,嗔怒道:“行了,哥,这种事情我们妇道人家做就行了,你一个读书人,沾这事儿也不怕没得沾了晦气。” 连子宁感叹一声,自己还真是米虫啊! 回到自己房间,他点亮了自己书桌上的油灯,铺开了两张白纸,便是默默地想着。 对于他来说,写一点儿文字还是丝毫不成问题的,当初大学期间因为囊中羞涩也曾在起点讨生活,虽说成绩扑街,仅能挣回一个辛苦钱儿来,但是林林总总加起来却也有三四百万字的经验。但是,话本儿不同于小说,不单单要符合时人的口味儿,更是要有相当的文笔,就像是后世起点上看书的人,有的人看的是情节,有的人看的却是文笔。而且说话做事,总也要把小说中的时代痕迹淡化,将其与这个时代结合起来,这才更能有切身的感触。 而且这书长得合适,明朝人的耐心是有限的,而且这时候的文化传播也不如后世那么发达,不要指望他们能够耐下心去看一本一千万字的大部头(向雷云风暴大大致敬,这已经是一个传奇了),而且一千万字的书,前面的铺垫就不知道要有多长,既然是铺垫,又怎么可能引人入胜?书的长度,最好是在十万字上下,这样正好可以是印成上下两册子来进行发行,而且情节紧凑一些,也可以更加的吸引人。 昨天的一番思量,连子宁心中就有了几分定计,当下便是从神鬼志异才子佳人的这些小说里面选了一些,然后又是一一的将其排除出去。 思忖良久,终于是想到了一个绝妙的选择,既有才子佳人,又有神鬼志异,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合适的? 他拿过毛笔,饱蘸了墨,便是用极为遒劲潇洒的柳体在纸上写上了两个大字:婴宁! 连子宁的字是极好的,虽说现在脑子里面几乎已经是浆糊一般,那些圣贤文章都记不得了,但是这手上的功夫却还在,多年练习书法形成的那肌肉记忆也是很了不得的,一手柳体很有几分神韵,别的不说,单单是看这字,就得叫一声好。 他选的便是婴宁。 之所以要选这个,因为实在是没有比它更合适的了。 第十章 个儿郎目灼灼似贼! 婴宁出自于聊斋志异,聊斋志异大致有四个主题:一是才子佳人式的爱情故事;二是人与人或非人之间的友情故事;三是不满黑暗社会现实的反抗故事;四是讽刺不良品行的道德训诫故事。这四个主体,除了第三个之外,其他的,可以说是都是被人所认可的,主流社会所允许甚至是称赞的。而婴宁一文,更是聊斋之中最为让人喜欢的文章,不但有才子佳人,更重要的是,这佳人还是个狐妖的女儿,鬼母的养女。 这样的玄奇构思,更是大明朝的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此文一出,害怕不火? 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婴宁此女,实在也是连子宁相当喜欢的一个女性,说是中国文学中笑得最美的女孩儿,当之无愧。 这小说不长,还不到万字,定然是不符合要求的。而且这种近似于大纲一般的叙述方式,也不能将人的眼睛给勾过来,不过对于连子宁这等扑街写手来说,将万字的大纲扩充到五百万字都是轻轻松松,更别说是十万字了,那当真是手拿把攥的容易。 他心中既然有了定计,便将那婴宁全文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又是拿出了自己之前写过的几篇文章,熟悉了一下这大明朝的遣词造句,是文是白的修辞方式。看完之后,心里确有几分感慨,虽然才情不再,但是他眼力见儿还是有的,总不能全忘了。这连子宁的文章写得相当好,加上一笔字也是极漂亮,如果没有自己这档子事儿的话,中进士不敢说,但是一个举人那是定然没有问题的。 将心中的那些芜杂的情绪祛除出去,连子宁骤然下笔,笔走龙蛇毫不停顿,当真是文思如泉涌,下笔如尿崩,这时候,他这货真价实的秀才的功底就显现出来了。若是换成一个现代人初次用毛笔写字儿的话,定然是手跟不上脑子,但是他手速极快,不过是短短的半个小时,却也写了足足有千五百字。虽说比不得电脑打字,但是也是极为的出色了。 这一千五百字写出来,正好是写到了那王生上元游,有女郎携婢,拈梅花一枝,容华绝代,笑容可掬。生注目不移,竟忘顾忌。女过去数武,顾婢子笑曰:“个儿郎目灼灼似贼!”遗花地上,笑语自去。 连子宁长长的吁了口气,将毛笔撩在笔架上,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儿,心里大定。看来自己这扑街写手的功底儿还在,照这个速度下去,估计到明天就能写完上册了,到时候拿到书店里面发卖一番,也好挣下自己的第一桶金。 连子宁心中豪气勃发,尼玛,这天下间日产字数五万的,除了血猪头,又多了我连某人一个! 正想着,他忽然感觉似乎有点儿不对劲儿,怎么似乎有两道温热的鼻息,打在自己的后脑勺儿上…… 连子宁身上的汗毛顿时就炸了起来,他此时正写着鬼故事,自然就心里有点儿发虚,赶紧回头一瞅,却见城瑜站在后面,柳眉倒竖,一双眼睛很是愤怒的瞪着自己。 连子宁顿时松了口气,拍拍胸脯,埋怨道:“哎呀,城瑜,你是想吓死我啊?” “哥,你在写什么?”连城瑜一字一句的问道,眼中寒光闪烁。那表情,就像是老师上课逮到了偷看小说的学生,又是生气又是可惜。 “啊?”连子宁竟然莫名的有些心虚,这种感觉,自从五年级那次被班主任上课逮到看《天剑绝刀》之后已经许久没有出现了,他讪讪一笑,打了个哈哈道:“啊,城瑜,我这,嘿嘿,随便写点儿!” “随便写点儿?”连城瑜冷笑一声,伸手便夺过了那几张写满了字的稿纸,就要给扯得稀烂。 “城瑜!”连子宁抓住了她的手,道:“我这不是看咱们日子过得艰难,想去卖点儿话本儿补贴补贴家用吗?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到底要花多长时间?会不会耽误学业?”听到这话,连城瑜面色稍霁,却还是逼问道。 连子宁见她神色似有几分松动,赶紧馋着脸道:“五天,不,最多四天!三天,三天成不成,实在是不能少了?小妹啊!宽限几日吧!你哥我这也是为了咱家啊!” “好!那就三天!”连城瑜放下了手中的稿纸,劝道:“哥,读书才是正道,这些始终都是小节,有这时间,你何如钻研几篇时文?你的文章,当初县学里面的先生也是很称赞的,一定要好好钻研学问,才能光耀咱家门楣啊!” 她苦口婆心的劝着,连子宁低着头,乖乖的听训,他心中哀叹一声,我不是你哥,你是我哥,亲哥! 他自然是可以对城瑜不假辞色的,但是小妹的一片心意,他又怎忍心拂去? 看着哥哥可怜巴巴的样子,连城瑜也有些不忍,她抿嘴一笑:“好了,哥,我不说你了,咱们去吃饭吧!” 连子宁瞪了她一眼,道:“你这丫头,倒是知道打一棍子给一甜枣的道理,把你哥我治的服服帖帖的。” 他忽然伸手在城瑜的脸上掐了一把,城瑜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满脸通红,嗔道:“哥!” 却见连子宁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城瑜一跺脚,转身跑出去了,刚才那一番强装出来的严师形象立刻荡然无存。 连子宁头疼的揉了揉眉毛,这个小妹,可不光是有着柔顺的一面啊,这小丫头,人小鬼大,不但望兄成龙而且很有原则,看来自己以后是有苦头吃喽。 待到吃饭的时候,城瑜还是气鼓鼓的,筷子扒拉着菜,时不时的抬头瞪他一眼,显得很是可爱。 看到她这样子,连子宁忍不住又是像伸手捏捏她的脸,这样的恶趣味,不过话说,妹妹不就是要让哥哥欺负的才是吗?对于连子宁这种前生是独生子,从来没有过兄弟姐妹的人来说,现在守着这样可爱的一个小妹子,不欺负一下也实在是没有天理了。 十一章 大明朝的黄书热 “好了,小妹,别生气了,哥哥给你赔罪行不行?”连子宁笑着说道,不过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却是殊无半分赔罪的意思。 城瑜哼了一声,也不理他。 她低头吃着饭,但是眼中却是有喜意飘过,哥哥现在,还是这么疼我,纵容我。他可是秀才啊,读书人又是最要面子的,若是别家的兄长被妹妹这么说的话,只怕早就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了吧,可是哥哥,却还是这般的疼我爱我,哪怕是,我落了他的面子。 心里想着,她的嘴角便渐渐地翘了起来,如一轮漂亮的弯月一般。她偷眼瞧了一眼连子宁,一拍桌子,嗔道:“好了,哥,别闹了,快吃饭。” 神色已经松动了下来,本就没有生气,只不过是为了耍耍小性子,得到兄长的宠爱和纵容而已。 从昨天连子宁回来,她表现的就非常的大度、知书达理、吃苦耐劳,温柔的不像是一个这个年纪的鲜活女孩儿。此时这么一耍小性子,却是让连子宁长长的松了口气,这才是一个活生生的小妹嘛!温存知礼,很懂事,但是却又有着少女天性,活生生的小妹。 连子宁却是也是有事儿问的。 他正色道:“小妹,巷子南口的那家集雅轩书坊你是常去的吧,可知道现在最时兴的是什么话本儿吗?” 连城瑜脸红了红,期期艾艾道:“哥哥你问这些做什么,现下最时兴的话本儿,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了这话,连子宁悚然一惊,白毛儿冷汗一下子就渗出来了,他忽然想到,这时候明朝的黄色书籍可是不少,像什么《隋炀帝艳史》之类的,多不胜数,而且这些话本儿偏偏还是卖得最好的。 城瑜她,她不会也看这玩意儿吧? 看到连子宁怪异的目光,城瑜怎么还能不知道他在像什么,不由得又气又急,辩解道:“哥,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可是从来没看过那种东西。” 只是这话说的却是殊无底气,连子宁叹了口气,其实这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个少女不怀春?像是城瑜这种豆蔻年纪,看这种书那是再寻常不过了。 尼玛,要不要老子给你们写一本金麟岂是池中物开开眼? 他不欲让城瑜太过窘迫,便哈哈一笑,岔开话道:“小妹,幸好我写的这刚才你没撕,若是给撕了,那定然是要后悔的,我这话本儿,可比你过往看到的那些好看一万倍。” “真的?”城瑜见他岔开话,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听他这般说,却是有些不信,虽然她对哥哥是很崇拜的,但是要说哥哥做那圣贤文章她不敢怀疑什么,但是这话本儿和时文可是不一样,不是谁都能写好的。事实上,能写好话本儿的多半是那些屡试不第的落魄文人。八股文做得好的,未免就被限制了思维,虽说文章写得花团锦簇,但是些话本儿却是需要很强大的想象力的。 “你还不信?”连子宁当下便把自己写的这话本儿的大体思路给连城瑜说了一遍。 连城瑜听的眼睛里面亮晶晶的,满眼都是崇拜的神色,她赞了一声:“哥,你真厉害,原来这话本儿还能这么写的?这人和妖,人和鬼,竟然还能相恋吗?” 连子宁看到整个儿刚才还在大发雌威的小妹一脸痴痴呆呆的样子瞅着自己,不由得虚荣心极度满足,当下便是拣着婴宁一文里面一些精彩的句子给她一说,当说到那句“我不管与生人睡”的时候。 连城瑜一愣,然后便是捧腹大笑,强装出来的淑女风度也登时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然后笑着笑着,就是脸一红,轻轻敲了他一下。 却没想到,这一说竟然就用了小半个时辰,城瑜听的是如痴如醉,只感觉自己的面前,就像是打开了一扇窗子,里面有一个全新的世界一般。这世界之中,多见所闻,全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到了极点,目不暇给,更是让人心中隐隐的有些难言的心悸。 跟哥哥写的话本儿一比,往日看过的那些话本儿,全都成了土石瓦砾一般,竟再也入不得眼。 而与此同时,她对哥哥的这个话本儿也是充满了期待和信心,连城瑜同学以一个三年看话本儿的书虫级别资深人的经验断定,这话本儿若是出世,定然可以大卖!她本身眼界就颇高,能入了她的眼的,又怎么会差的了? “哥哥!”城瑜拄着下巴,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昨儿个跟你说的那话本儿我不买了,我就等着瞧你这话本儿了。你写出来,可是一定得第一个让我看才行。” 连子宁很是享受她这种目光,一拍胸脯:“当然没有问题。” 城瑜一看外面的天色,猛然间回过神儿来,惊叫一声:“呀,时候不早了,我要去做工了,王婶儿那都要等急了吧!” 说罢,她匆匆忙忙的跑到屋子里面拿了自己的小簸箕和包袱出门去了,人都已经出门了一句话飘了过来:“哥,碗筷什么的你不用管了,等着我回来收拾就行了。” 若是以前的连子宁,那定然是不会干这种活儿的,不过连城瑜现在已经如此忙碌,他又怎忍心老是让她干活儿? 他收拾了碗筷,此时外面已然是天光大亮,这五百年前北京城的空气,清新的让人不忍呼吸。 回了书房,将窗户支上,任那清风轻轻吹拂进来,重新研磨,开始奋笔疾书。 沉浸在书中,时间呼呼而过,短短的一个半时辰,就已经是写了将近一万字,将将是写到了那王子服去三十里外的山中寻找当日所见女郎的踪迹,却是见到了这荒山之中有一处村落,竹叶扶疏,风景绝美,茅檐低小,别有一番乡村野趣。而这时候,却是在那村落之中,拐出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妪来…… 连子宁写这书,不单单是以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的婴宁一文为蓝本的,而是更多了许多的内容,其中有的是连子宁自己添加的一些情节,有的则是结合了那电视上面聊斋志异的情节。其中吸引之处,更是比原著更强不知道多少。 十二章 翡冷翠书社 于静官东家 毕竟原着之中虽说把婴宁此女塑造的极为的成功,号称是中国文学中笑得最美的女性,但是整体的情节厚度却是略显单薄了一些,其中的主线就是王子服和婴宁两人的相处,未免有点儿单调。不过连子宁这个网络写手出身的秀才可不是吃素的,大笔一挥,便是更增添进了许多情节,这些情节若是后世的某位经常在起点瞎逛的宅男看到的话定然是会感觉无比的熟悉——过关打怪捡装备,家族废材奋起,推倒魑魅魍魉各种形态的美女无数,当然其中的房中香艳情节那也是少不了的。 这些情节,在后世已经是被斥为恶俗,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很新奇的,让人感觉极为的新鲜。 这时候,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连子宁心中纳罕,这这个光景大约是上午的十点半左右,却还不到城瑜回来的时候,而且她若是回来也是直接就开门进来了,而他一向是和别人没什么交集,少有亲近的同好,会有谁来? 出门下堂,打开门,却见门口站着的是个生面孔。 这是一个青衫老者,大约有五十来岁,身材中等削瘦,容貌清癯,十指修长干枯,鬓角霜染,戴着个四方一统巾,看上去很是儒雅文气。 这个人,却是不相识的,连子宁想了想,确实是没有见过。 那青衫老者见连子宁出来,笑眯眯道:“请问,这里可是连家吗?” “老先生有礼了。”大明朝极重礼节,尤其是晚辈对长辈,连子宁起身拱了拱手,道:“这里正是连家,学生连子宁,不知?” 那青衫老者赶紧还礼:“老朽于静官,乃是翡冷翠书社的东家。” “翡冷翠?还,书社?”连子宁显然是被这个名字给雷到了,定了定神才到:“老先生请进。” 那青衫老者于静官也不客气,拱了拱手:“正好有事相扰,在这门口说不大方便,咱们进去谈。” 连子宁自持一身功夫在身,这老者也不像是什么危险人物,便把他引了进来,分宾主堂上坐了,上了茶。 此时正是接近正午时分,春日暖暖的阳光洒下来,照的这百年小院儿一片静谧,梨花芬芳馥郁,阳光透过窗棂射入,里面有点点灰尘在上下翻飞,客厅显得幽深安宁,那些花梨木的家具,在淡淡的微光中,似乎是诉说着时代的变迁。 堂前梨花,花开花落。 这样的氛围,最是这个时代文人雅士追求的那种心灵空蒙,安心惬意的雅致。 差距也好,是上好的景德青花,蓝的让人不忍释手。 “老先生请喝茶。寒家简陋,学生也无能,平日里只靠小妹在外面做工挣钱养家,买不起那名贵的茶叶,些许粗茶,今日老先生第一次登门,多有怠慢。”连子宁朗然一笑,先是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右手一引,他毫不避讳自己的不光彩历史,坦坦荡荡,反而给人一种光明正大的感觉,再加上他身材高挑,面容俊朗,就更是显得温文尔雅,斯人如玉。 于静官心里赞了一声,这少年不愧是能写出那等精彩话本儿来的人物,果然是气度不凡。来之前还听人说他不善言辞,性格孤僻,看着待人接物彬彬有礼的样子,哪有半分孤僻?这坊间传闻。果然多半是不可信。 他喝了口茶,只觉得一股苦涩味道充满了口腔,在嘴里转了转,勉强咽了下去,看了看这小院儿四周,赞道:“连小相公,你这住处,当真是雅致的紧,早就听说贵家家学渊源,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 连子宁此时年不过弱冠,以古代的眼光看,虽然已经是可以成亲生子了,但是还算不上是个成年人,因此大致有两种称呼,一种是小官儿,一种是小相公。而小官儿的称呼虽然更亲昵,但是未免有失尊重,显得太过随意,适合称呼熟人和自家子侄。而连子宁年不过弱冠已经是秀才功名,在乡邻之间算得上是很有出息的人物了,因此称呼一声小相公也不为过。 连子宁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应到:“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学生不过是守成而已。” 那于静官又是拍了拍扶手,道:“这椅子也好,包浆浓厚,已然是有不少的年头了,这等花梨木的大椅子,就算是现做也要十五两银子往上数,若是年头再涨一点儿的话,价格就更高。” 连子宁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却不说来意,心中虽然有些纳罕,但是听他刚才透漏的消息,说自己是翡冷翠书社的东主,心里也隐隐的猜到了几分来意。既然这位静官人不着急,那连子宁就更不着急了,反正是他登门来求自己的。 连子宁问道:“于老先生,早年是不是在广东生活,还是在广东广州府一带?” “连小相公如何得知?” 那于静官露出震骇之色,道:“老朽确实是乃是广东广州府人氏,只不过少小时候便跟随父辈进京,至今已经是在这天子脚下五十年,这口音习性都是已经和京师顺天府土生土长的百姓一般无二,却是不知道,连相公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心中惊骇莫名,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大明朝南北矛盾相当之激烈,北人歧视南人柔弱娇柔,南人歧视北人鲁莽无文,以至于在洪武年间科举,曾有中进士者五十几人中尽是南人而无一个北人的极端事件。当初这件事儿出了之后,差点儿掀起了北方几省的大动荡,为了平息北方学子的激愤,主考官和涉及此事的官员被朱皇帝贬的贬杀的杀,而后来,朝堂之上更是一直有北方和南方的派系之分,出身不同的官员天生就是对立。其矛盾之深由此可见一斑,而被北人南人一起歧视的就是广东福建那边儿沿海的人,广东地近海南岛,古时便是岭南,荒凉偏僻,民风彪悍,一向是被中原和江南富盛之地视为蛮夷,所谓南蛮就是称的他们。 十三章 生而知之者 因此这于静官打小儿心中便有些自卑,从未和人说过自己的出身来历,深恐引得别人的歧视,在京师生活了这么多年,一口京片子那是顺溜儿的紧,一言一行再也看不出原先丝毫的痕迹。这个深藏在心底的秘密,虽说不是多么的要紧,更不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损害,但是陡然间被人给揭出来,又怎么会不震骇莫名? 以至于他那略带着一些倚老卖老色彩的‘连小相公’都不敢出口,而是换成了‘连相公’,这隐隐然就是把连子宁当成平辈相交了。 连子宁又是微微一笑:“老先生祖上可是壕镜一带?” 那于静官更是脸色大变,连屁股都坐不住,豁然站起身来,风度荡然无存:“这,这,这,连相公,你真是神了!” 所谓壕镜,位于广东布政使司广州府的东南一角,也就是后世的珠海市所在地,而壕镜再往南,就是后世的澳门了。 “呵呵,老先生不必惊慌,不必惊慌,坐下来。”连子宁一脸温和的笑,但是此时他在两人的交锋中却是立刻就占据了上风,两人一个温和淡定,一个惊慌失措,所谓高下立判,不外如此。 “其实这事儿,说来也是简单,您的那家书社名字叫做翡冷翠书社。翡冷翠,这个名字,若是别人的话,虽然会觉得怪异,但是却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但是偏偏学生就知道一点儿这关于翡冷翠的事儿。翡冷翠,本名弗洛伦萨,乃是极西处一个白蛮国家之中的城市名字。而这个白蛮国家,也有不少的商人不远万里,泛舟而来,在我大明朝做生意。他们做生意的主要地点,就集中在广东广州府壕镜一带,若不是那边的人,必然是不会知道这个翡冷翠名字的。怎么,老先生以翡冷翠为店名,竟然不知道翡冷翠的由来么?” 连子宁淡淡的笑着,虽然说的是略带些讽刺的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毫无嘲讽之意,反而是显得很是真诚,不会让人反感。 说起来,这一绝技还是连子宁和自家导师学来的,乃是老头子的压箱底儿的绝技,老头子不但是考古专家,而且也是国内有名的漆器和古玉器方面的专家,经常受邀参见一些诸如鉴宝之类的节目做嘉宾,给一些藏友鉴别真伪。这可是个得罪人的活儿,没有谁会认为自己家传了几年的宝贝是假的,而且人家既然上了电视,那就是很有信心,这时候您若是当着全国观众的面直言这藏品是假的,那未免就是当众扇了人家一个大耳刮子。有的那性格尖酸刻薄的专家,明里暗里讽刺几句人家瞎了眼那也是有的。后来就曾经爆出来参加鉴宝这类栏目的专家在出了录制现场之后逛街的时候被人拦下来暴打一顿的恶性事件,那显然就是得罪人了。 老头子为了不得罪人,同时又能按照自己的本心做事,便锻炼出了这样的一副表情来——虽然是很直爽的指出对方的错误并且表达自己的不解,但是却是给人一种就事论事的感觉,丝毫不会引起人的反感,认为这老头子是讥讽自己。甚至老头子还专门去请教了心理医生,研究出让人好感爆棚的所谓笑容来,嘴角翘起的高度有多高都有讲究。当初连子宁为了以后自己的泡妞之路顺畅无比,死缠了很长时间老头子才面授机宜,将自己的这套绝技教给了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于静官满脸都是叹服之意,向着连子宁翘起了大拇指:“连相公学究天人,连这等生僻的学问都是知晓,不愧是十五岁就能考上秀才的,当真不是我辈所能及啊!” 他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惭愧,这翡冷翠书社,乃是在下的已经逝去的家考打拼起来的,在下也不过是守成而已。当初在下还小的时候,也曾问过这翡冷翠一词所谓何意。但是家考也是不得而知,只是说从白蛮商人那里听到了这个词,觉得好听,便是拿来用了,这个问题也算是困扰在下半生了,却想不到此时在连相公这里竟然得以解惑,实在是,实在是,酣畅淋漓啊!” 于静官哈哈一笑,那笑容到不是作伪。 他这时候自称在下,隐隐然已经是有些落于下风的感觉了,连子宁轻描淡写的就揭开了他的大秘密,不动声色的就占尽了上风。这样的学问固然是极为出色的,但是此时于静官回想一下,却想到眼前这年轻人的心机肯定也是相当的深沉,不动声色的就让自己感觉到了压力。 此时他之前对连子宁的那一丝轻视已经是荡然无存,心中更是隐隐的有些敬畏,这年轻人,小小年纪竟然是如此的博闻强识,自己也算是看书多的了,竟然根本不知道他说的这些出自何处。这人,莫非是那种生而知之者? “那,老先生,咱们现在总算是该说正事儿了吧?”连子宁小小的刺了他一句。 刚才的那一番话,他也是刻意为之,这于静官上门多半是谈生意的,那么自己当然就要一上来就在气势上压倒他,这样才能占据主动。就像是后世的谈判,如果一上来就占据压倒性的优势的话,那么这谈判也就赢了一半儿了。 经过了刚才的那个小插曲,于静官也不敢再卖弄什么玄虚,干笑一声:“在下此次前来,是听说连相公写了一本儿话本儿,不知道,是否有出手的打算呐?” 素不相识的书坊老板前来登门,连子宁已经隐隐的猜到了几分他的来意,此时也证实了心中的想法。 “可是从裁缝铺王婶儿那儿得到的消息?”连子宁品了口茶,不动声色的问道,脑子里面转了转,已经有了几分计较。 “正是!” 对于连子宁能猜到这里,于静官倒是丝毫也不觉得诧异,毕竟刚才连子宁表现的实在是太过于妖孽,单单是从一个名字上就能推断出那么多了,心思之缜密敏捷可见一斑,若是想不出来这一层反而是让人诧异了。 十四章 太监了 连子宁心中已经了然。定然是小妹从自己这儿听到了那话本儿的内容,忍不住心里的得意,去和那裁缝铺的王婶儿说了起来——她虽然沉稳大方,也很懂事,但是毕竟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而已,心里有些事儿也是藏不住的,更何况她一向是以自己这个哥哥为荣的,因此这般做也是意料之中。那裁缝铺的王婶儿想必是和这老头子有些交情,知道他是开书坊的,便把这消息传给了他。 不过,他虽然能推断出大致来,但是里面的具体细节却是不知道的。 那王婶儿自己开了一家裁缝店,她的丈夫却是在裁缝店对面的集雅轩书坊做二掌柜的,也就是这个时代所谓的高级经理人。不过,他暗地里却是翡冷翠书社东主于静官的人,说白了,就是个大明朝的商业卧底! 于静官的翡冷翠书社本是这一片儿最富盛名也是规模最大的书社,经营数十年,源远流长,可谓是底蕴深厚。但是自从三年之前集雅轩开张之后,这翡冷翠的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那集雅轩印制的话本儿时文,虽然和别的书社一般无二,但是却是印制精美,更是推出了一批里面有精美的绣像插图的精装版话本儿作为主打产品。当然,这既然是精装本,那价格自然就贵了一些,不过那些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又怎么会在乎这个小小的差价? 一传十十传百,这京师之中的消费人群中,便都是知道了有一个名叫集雅轩的所在,有这种拳头产品,于是这翡冷翠的生意便被分掉了一大块儿。 而且那集雅轩的老板也是厚道,给那些卖时文,卖话本儿的作者的酬金也是比别家高了一些,而翡冷翠的静官人还在按照惯例时常往下压价。那些作者又不是傻得,谁给得多自然就卖给谁家,那集雅轩利用这个机会,又是推出了一大批新作品,吸引了大量的顾客。此消彼长之下,翡冷翠就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当于静官回过神儿的时候,翡冷翠的市场份额已经是被抢夺的七七八八了,眼见书社中日渐冷淡的生意,于静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时候这铁公鸡才想起来要提价,但是为时已晚了。 此时的商业竞争也是极为激烈的,他想了不少的歪招,其中之一就是花重金收买了王婶儿的丈夫,让他随时把集雅轩的动静给自己透露过来。 说来也巧,今儿个正好是赶上王婶儿的丈夫轮休闲在家中,而城瑜还有另外一些做工的女孩儿是在后堂之中,不见男子的。城瑜今儿个在家里听的得意,几个人又是说起了这个话题,便忍不住炫耀了起来,王婶儿听了,留了个心眼儿,然后出去和自家相公一说。这位职业经理人那是干什么吃的?一听就发现了其中的商机,立刻悄悄地跑去告诉了自己的真正东主。 听了这故事的大概,这于静官第一反应也是匪夷所思,但是接着就是拍案叫绝,他人虽然吝啬了些,但是却是极有见识的,立刻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凡。他隐隐的感觉到,若是这话本儿自己的书社能够第一个出来的话,说不得就是个大举反攻的好机会。这样构思新奇的话本儿,只怕一出世就要吸引大量的眼球,到时候自己的生意想不火都不行。 至于按照这个大纲自己写的想法,只在他脑子里一晃就消失了——同样一个大纲,文笔不一样,细节处稍微的不同就能造成天翻地覆的差距。 于是,着急上火的于大官人就火急火燎的来拜访连子宁了。 此次来,他已经是抱定了必然拿下的信心,只要是自己先拿下来这个极有吸引力的话本儿,那么就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至于集雅轩的快速盗版?于静官还真不在乎,这个年头儿想盗版也不容易,可不像后世那般一复制粘贴就成了,这时候的书社,每个书社也就相当于印刷坊,所有的书都是要自己印刷的,那集雅轩就算是想盗版,还要请雕工,要刻版,有这时间,翡冷翠的名声也打出去了。 “那,老先生,当今市面上的这话本儿词话,是一个什么价格,可能跟学生说说么?”连子宁目光转了转,问道。 “这是当然。”那于静官掸掸袖子:“好叫连相公知晓,现下这市面上的话本儿,分为三等,第一等,乃是千字五文。第二等,乃是千字三文。第三等,不过是千字一文而已。” “这么低?”连子宁有些惊诧的问道。这个价格,若是放在后世的网络上的话,那是定然不低的——千字五个起点币你还敢说低?更何况,大明朝物价极低,五文钱的购买力,相当于一百多起点币了。 不过,这可是一锤子买卖,如此算来的话,自己这个话本儿十万字,也不过是能卖个五百文而已,还不到一两银子! 见连子宁皱眉,对他的作品抱着极大希望的于静官赶紧道:“这可是市面上的统一价格,若是连相公有些疑问,出去一问便知道在下所言真假了。” 连子宁倒是没有怀疑这个,这个价钱出去转悠一圈儿就能打听到,这于静官若是在这事儿上撒谎未免也太低级了。 那于静官瞧了瞧他的脸色,又道:“不过,在下一向是厚道为人,我们翡冷翠书社的价格,也是能比一般的要高一些,每一等都能高上一文。” 连子宁看着他那副比着一根手指头的奸商嘴脸,忽然是醒悟,差点儿让这个死老头子给绕进去,那上好的话本儿,就算是再好,能和自己的比吗?老子这婴宁可是要拍成电视剧还能在黄金时间热播的。 “价钱不价钱的,待会儿再说。” 连子宁起身将已经写好的几张给他拿了过来,道:“老先生不妨先看一看,看看学生写的这话本儿,可还入得了法眼么?” 于静官心里正是好奇的,便接过几张纸,仔细的看了下去。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就看进去了,字字咀嚼,花了一顿饭功夫,正看到兴高采烈,偏生连子宁就给了三张纸,急得老头一把抓住他,“下面呢?下面呢?快拿来老夫看。” “下面?”连子宁笑笑,不紧不慢的推开于静官的手:“太监了。” “太监了?什么意思?” 连子宁慢悠悠道:“太监了,就是下面没有了。” 十五章 五十两银子,不然免谈 (嗯,上推荐了,呵呵,好激动。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内,每天至少三章六千字,请兄弟们支持。) “怎么能没有,怎么能没有?”老头子急的面红耳赤,挥舞着拳头就想跟连子宁干起来。 之前他听得那版本,先是连子宁传给了连城瑜,又是连城瑜传给了王婶儿,又是王婶儿传给了商业卧底,然后才是到了于静官的书中,这已经是经过了几次转手之后的结果,虽然觉得很新奇,但也没觉的有多么吸引人。但是此时一看原著,才晓得原来竟是如此的诱人,眼睛都要拔不出来了。 被连子宁含着笑意的一瞪,于静官这才是回过神儿,讪讪的放下胳膊,不由得暗叫不妙,自己表现的如此急切,被这心机深沉的年轻人看在眼里,已经是可以看出很多问题了。这一下,又是要落入下风了,只怕待会儿他定然要狮子大开口。 不过,这话本儿真是好看啊!真好! 这时候也有言情小说,不过都是后花园儿相会这种情节已经是被写烂了,看烦了。这时候也有神魔小说,不过是妖就是妖,既没有妖人,也没有人妖,妖怪定然都是坏的。 但是这里,人妖竟然也可以相恋。 而且这文字也好哇!那一句‘我不惯与生人睡’,当真是画龙点睛一般的妙笔,看着这文章,就似有一个女孩儿,在那山花烂漫之间,天真的笑着。 看到这里,于静官心中已经有了十分底气,单单是这个开头,如果后面不是写得太烂的话,这话本儿不但可以卖,更是可以大卖! 而且说句实话,就算是他给了连子宁一个高价,自己也不会亏什么。这时候的商业文化,典型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是你有好东西,都不用自己做宣传,那些圈子里面的人互相就会传开,话本儿的销量极大。而像是在连子宁这里看到这等算得上是小极品的话本儿,其前景已经是可以想见,不过这于静官出了名的吝啬,乃是个典型的扣屁眼儿吮指头的性子,想想要拿出一笔钱来给连子宁,顿时心里就是一阵阵的疼。 不过对于这个话本儿他却是志在必得的,若是有了这新奇的话本儿,自家那翡冷翠就能扳回一城了,而若是出价低了,这小哥儿把话本儿卖给了那集雅轩,自己那本来就有限的份额岂不是变得更加可怜?说起来,这连家反倒是离着集雅轩近一些,而且那集雅轩的掌柜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更舍得出钱。 他急的抓耳挠腮的,有心想要出个价,但是却生怕价格太低了惹得这位生而知之的连相公不快,直接一句滚蛋。 看着连子宁云淡风轻的抖抖手中的稿纸,一脸淡定从容的只是瞧着自己,于静官便知道想要在这位小相公先开口那是不可能的了,他心里着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灵机一动,嘴里忽然鬼使神差般冒出来一句:“连相公,人妖殊途,你说这人和妖生下来的孩子,那叫什么?” 连子宁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哭笑不得,他没好气儿道:“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人妖嘛,您自个儿看着办吧!” 那于静官讪讪一笑,还待废话。 “行了,老先生,莫要再绕圈子了!” 连子宁喝了一声,他现在已经看透了这个老家伙的根底,这于静官看似颇有几分文人的风骨气度,卖相也是不错,但是骨子里面却是个油滑奸商的嘴脸。这般绕圈子就是不肯切入正题,不就是为了压价吗? 而这于静官看完本子之后的表现,以及在这儿赖着不走顾左右而言他也进一步验证了连子宁的猜测,自己这话本儿,绝对是能大卖的,要不然这老棺材不会如此的作态。 你丫的既然能看出来小爷这本子的好处和前景,却还在这里恶意压价,就别怪咱不客气了。 已然看透他的根底,连子宁说话也不再客套:“老先生直言,学生这话本儿能卖个几何?” 于静官额头青筋暴跳,深处巴掌来转了转:“十文。” “千字十文?”连子宁问道。 “千字十文!”于静官点头,又是赶紧补上了一句:“若是这文章能写足十万字的话,通共算一两银子。” 小爷好歹也是抄的千古名著,十万字就值一两银子?比以前当扑街写手的时候挣得还少?你丫的开了几十年书坊,家资上万总是有的,就舍得拿出来一两银子? 其实说起来,一两银子也不算少了,大明朝银贵钱贱,一两银子在前朝弘治帝的时候能换2400文钱,就算是现在由于正德大开海而大量流入白银,这银子贱了一些,但是一两银子也总能兑换个一千六七百文,足足可以买中等质量的米两石之多。明朝的一石约为94.4公斤,一两银子就可以买188.8公斤大米,就是377.6斤,这些米,足够连子宁兄妹吃用一个多月的了。 不过,连子宁对自己这话本儿定位却是不低的,一两银子就卖了,那是绝不甘心。 连子宁冷笑一声,端起茶盏,淡淡道:“大门朝南,恕不运送,出去的时候您悠着点玩儿,别摔着,请随手关门,谢谢。” 那于静官忽然干嚎一声,就跟号丧也似:“连相公,这个价格,着实已经是在下能给出来的最高价钱了啊!不信你出去打听打听,哪个来我翡冷翠售书之人没被克扣过……” 说到这里,猛然醒悟说漏了嘴,赶紧闭上。 连子宁嘿然一笑:“原来你这老先生竟然是做惯了这等勾当的,难怪信手拈来,熟极而流,嘿嘿,只可惜,今日你这套路却是在我这儿行不通了。常听小妹说,除了胡同口儿往南就是集雅轩,那里老板还算是公道,给的价格要高了些,学生准备待会儿去那儿看看。” 这于静官一听这话,脸色更是一白,张了张嘴,想要说出个更高的价格来,但是那心中的吝啬却像是个把门儿的小人儿一般,那话在嘴里滚来滚去,就是说不出来。 连子宁斜睨了他一眼:“怎么,老先生还不走,要学生送么?” 于静官道:“连相公,你总得给在下交个底吧,这话本儿,你要多少银子才卖?” 连子宁伸手右手翻了翻:“五十两银子在下就卖了,实不相瞒,在下这脑子里面,好东西多得是,以后再有这等新奇的话本儿,也还卖你。” 十六章 恕不远送 后会无期 (今天第二章,晚上还有一章,新人新书,请兄弟们继续支持,还是那句话,今天收藏到五十,或者是推荐到十的话,都加更一章!) 这个价格,也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按照城瑜的说法,这话本儿的价格差距也相当大,比如说城瑜想买的那话本儿,不过是万字左右,很薄的一小册子,只卖七文钱。而若是自己这十万字的婴宁出了书,怎么说也得个一百文,若是弄得精致一点儿,封面纸张厚实一点儿,再请些画工绘图,给书里加上绣像插图,那价格涨到两三百文也是不在话下的。而婴宁这本书,可以预见到销量必然不错,尤其是在京师,卖的就更快,若是说卖出五千本儿去的话那都是少的。 这样的话进项应该在一千二百两到一千五百两之间,除去从大理寺请雕工的钱和纸张墨汁等的费用,纯利润怎么说一千两也是有的,要五十两银子,不算过分吧? 而这五十两银子,也是连子宁的心理底线,他要用这些钱去做下一步的事,若是少了的话未免就有些窘迫。在大明朝写话本儿,只是为了减轻家里的生活压力,捞自己的第一桶金而已,只是为了接下来的计划顺利展开,但是可没有以此为生计的打算,在这个时代,若是一心写这东西,撑死也只是个穷酸而已。 那于静官听了连子宁的这话,先是一怔,然后脸上便是露出了极为愤怒的表情,他眼角一抽抽,忽的挺直了腰板儿,瞧了连子宁一眼,冷笑一声:“连相公,老朽告辞,尽管去集雅轩卖你的婴宁去吧!” 连子宁也是一怔,这老东西怎么突然就有骨气了?不过他毕竟是思维极为迅捷的,转眼就明白了过来,大明朝的商人都是极为油滑的,只要是在你身上有利可图,你就算是啐他一口唾沫人家都有唾面自干的觉悟,又哪来的风骨之说?他现在这般作态,也不过是一种向自己施加压力的手段而已。 想到这层,他淡淡的一拱手:“恕不远送,后会无期。” 于静官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去,连子宁看着他的背影,洒然一笑。刚才的一番风波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境,有了这老家伙逗乐,就相当于是写文章之余的轻松一刻了。 回了书房,凝神静气,待到连城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写了两万多字了。 吃饭的时候,连子宁问道:“城瑜,上午你做工的时候,是不是跟王婶儿提过我写的那话本儿的事儿?” “是啊,怎么了?哥哥你怎的知道?”城瑜诧异的问道。 连子宁带着笑,道:“你可不知道,今儿个有位老先生来找我……” 然后便是把今儿个的过程给说了一遍。 “哥哥真是厉害,随便写写就能在挣这么多钱呢!” 若是以前家境好的时候,城瑜自然是不会把这一两银子放在眼里,但是自从家道没落,每日里辛辛苦苦也不过是挣几文大钱而已,自然就知道这一两银子有多么可贵了。此时听说哥哥用两天写个话本儿就能挣一两银子,那可小小心灵里面便觉得哥哥的形象越发的高大了。 连子宁一笑:“一两银子哪里够,我要了他五十两银子都不算多的。” 他看着城瑜,温声道:“哥哥没本事,这些日子当真是苦了你了,等这话本儿赚了钱,你就把王婶儿那儿的活儿给辞了吧,安安心心在家呆着。” 听着他温柔的话,抬眼一瞧,那眼中也是关切和疼爱,城瑜只觉得一颗心里面暖融融的,极是熨帖舒坦,她低下了头,轻声道:“哥哥,我听你的。” 她盯着连子宁,忽然有点儿走神。 连子宁好笑的在她脸前头晃了晃巴掌:“怎么了,魔怔了你?” 连城瑜托着下巴,道:“哥哥,感觉你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怎么了?”连子宁心里一紧,装作不经意的上下看了看,笑道:“哥哥哪里不一样了?” “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总有些变化,以前的你,不苟言笑,在家里也老是板着一张脸,哪里有现在这般得趣?” 连子宁见她没有怀疑什么,心里轻松下来,给她夹了一口菜,笑道:“为兄这样,知道疼你,知道挣钱,难道不好?” 城瑜雀跃道:“当然好了,不过哥哥,你今天这般气那个静官坊主,万一别人出价还不如他走么办?” “怎么可能?”连子宁呵呵一笑:“那老头子今天死赖在这儿不走,就是看出了我这话本儿的价值,要不然的话,岂会这般死皮赖脸,这话本儿若是卖给别人,那是绝对不亏的,而且,这老家伙肯定还会来找我!” 在这个时代,生活节奏缓慢,城瑜要相当于下午两点多才去王婶儿的店里做工,收拾了碗碟,便坐在堂屋之中缝缝补补。这两年的心酸艰苦,她已经是变得非常的懂事,更是懂得勤俭持家的道理,虽说知道了哥哥即将有一笔不小的进项,但是却也不肯坐吃山空,因此仍是做着自己的事。 连子宁吃了饭,向城瑜问明了那集雅轩的所在,便是溜溜达达的出了门儿。 此时正是午后,胡同中却也有人行走。这条江米胡同之中,住的都是一些当初府军前卫的军官世家,既然是住在了一条胡同之中,相互之间自然都有几分交情,当初作为府军前卫的同僚,他们和连父也是相识的。不过后来连家没落,只剩下了一对未及弱冠的小小兄妹,相互之间的身份已然是天差地远,便几乎再也没有了来往,于是这交情已经是淡的跟没有也差不多了。话说回来,这等世道,人家不来侵吞你们的家产,只是断了来往,已经算是少有的厚道了。 走到胡同口的时候,忽然马蹄声得得传来,连子宁赶紧让到了路边儿上,紧贴着墙根儿站着,之间泼辣啦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从胡同口窜了出来,这马极为的神骏,头上一缕红鬃在风中飘飘着。那马上的骑士穿着一件儿黑色的皮制轻甲,一眼看去就知道很是高档,后面是大红色的披风,右手边一把体型修长的马刀斜斜的挂着,他大约有三十来岁,没有戴头盔,头发披散着,一道长长地疤痕从右眼角一直挂到了左边的嘴唇,横亘了整个脸庞,看上去颇为的恐怖。骑士冷冷的盯了连子宁一眼,他的眼神儿极为的冷厉,就像是一柄利刃一般,刺得人眼睛都有些疼。 十七章 暴怒 (第三章,今天三章送到,嘿嘿,兄弟们加把劲儿啊,到了五十个收藏或是十个推荐就加更一章。) 连子宁却是见过大世面的,便也抬起头来,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 那黑甲骑士忽的淡淡一笑,转过了头去。连子宁心中得意,尼玛,老子这对视大法乃是十年寒窗和老师对视了不知道多少眼才练出来的,瞪不死你! 出了松树胡同往南拐不远处就是那集雅轩的所在。 “哟,这不是连小官儿吗?今儿个怎么有空出来了,不在家读你那些狗屁了?”刚刚走到胡同口儿,一个阴阳怪气的嘶哑声音便是传了过来。 连子宁皱眉,回头一看,却见后面车声粼粼,一架看上去很是华丽的马车正从北边儿赶过来,还没往胡同口里拐,那马车用两匹杂毛也无一根儿的黑色高头大马拉着,很是气派。车夫的位置上,坐了一个人,大约五十来岁,看上去摸样长的倒还是周正,只是干瘦干瘦的,一双眼睛斜睨着连子宁,眼中透着几分不屑和快意。 这马车连子宁认识,是跟自家隔了三个院子的府军前卫王千户家里的,而上面那干瘦老头儿他也认识,正是王府的三管家,名唤作王全的。 对于连子宁这个年纪的年轻人,称呼不一,可以是相公,也可以是小官儿,但是对于连子宁这种有功名在身的年轻人,多半是称一声相公的,而这小官儿,便是已经带上些蔑视的色彩了。更何况,还是用这等阴阳怪气的语气说出来。 尼玛,小爷认识你丫是那根儿葱? 连子宁略一想,便大致明白了这事情的由来,既然都住在一个巷子里面,那么难免就有一些冲突发生。想必之前的连子宁和这个老干猴儿发生过矛盾,现在路上遇到,便上来讥讽了。只是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矛盾,连子宁左思右想都是不记得了,可见是一件很小的事儿,而这个王全这么一大把年纪,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儿和自己这个年轻人一般见识,当真也算是睚眦必报了。 连子宁淡淡一笑,也不理他,转身便是想要拐出胡同去。和这种人有什么好生气的,跟他们一般见识突然是掉价。 他现下讥我讽我骂我辱我,我自不理他,再过三年,你且看他! 那王全眼见连子宁不敢应话,以为他心中去畏惧,顿时心里面一股邪火便是便是蹭蹭蹭的冒了出来,更加嚣张,他咽了咽唾沫,嘿嘿一笑,大声道:“连小官儿,听说你家现在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全靠你妹子在裁缝铺做活儿才能挣俩钱儿花。在那儿能挣到几个钱儿?怎么着,要不要三爷我给你说句好话,让你妹子来咱们王府做丫头,一个月可是有五百文的花头,比做那个多多了。嘿嘿,若是你妹子能把爷们儿伺候好了,提她一个大丫头,也不是不成。你说是不是,连小官儿?” 连子宁的身形止住了,他眼中寒芒一闪而过,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闪过一丝暴躁狠厉的情绪。 作为新时代的大学生,生长在那个环境之中,骂人和被人骂都是已经习以为常了,穿越之后,心境更是成熟稳重了十岁。更何况是王全这种人,又怎么值得和他一般见识?但是你骂我可以,骂我的小妹子,绝对不行! 龙有逆鳞,触之则狂暴之极,连城瑜,便是连子宁的逆鳞。 只是,要如何收拾这王全,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连子宁此时心中虽然怒极,但是他却不是个莽夫,一向谋而后动,凡事必要谋划好了才会去做,免得事情不成反而是把自己赔进去。 暴揍他一顿,将其打个半死?不成。以连子宁现在的身手将其揍一顿自然是不难,但是那王全乃是王千户家中的奴仆,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这王千户堂堂的朝廷命官,是自己绝对招惹不起的。若是把王全打一顿,可以想见,随之而来的就是王千户的报复——大明朝重视读书人,秀才的地位高不假,但是跟这王千户比起来还真不够看。人家想要折腾死他,都不用自己动手,翻翻嘴皮子就成了。而且,若是真要打人的话,自己也站不住理儿。 告他?怎么告?按照大明律的规定,骂人确实是要打十下板子的,但是现在这巷子里面就两个人,你真要是拉着人家去见官,那人家也是绝对不会承认的,还是没奈何。 连子宁侧脸看了一眼那黑甲骑士,见他已经停了下来,正坐在马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这边,便知道指望这位给自己作证那是不可能的了。那王全想必是认准了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的吧。 想要收拾这王全,必须要有三点做到,第一,占住道理。第二,要让这王府吃个哑巴亏,想要报复都找不到借口。第三,最好不要自己动手。 连子宁眼睛四处一瞟,北边有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正从首饰店里走出来,后边跟着两个伺候的丫头。南边蒸馒头的粮店老板正在打孩子,那孩子哭得眼泪汪汪的。靠墙角的这儿,一个约莫有三十来岁,穿着月白色的衣衫书生打扮的人正走过来,手中端着一本书,边走边看,摇头晃脑的,显得极是痴迷。连子宁看到他,却是陡然眼睛一亮,一个极狠毒的主意在心中瞬间闪过。 他豁然转过身来,愤怒的盯着王全,眼中直欲喷出火来一般,那王全被他这么一瞧,顿时有些心虚。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这小子难道还敢当众杀人不成?” 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可是知道这连家小子的功夫的,当初十岁的时候就那般大的力气,看他现在这身子骨儿,只怕几拳头就能把自己给打死了。他四下瞧了瞧,看到周围还有不少人,胆气顿时就壮了起来,嘿嘿一笑:“怎么,连家的小崽子,还敢动手打老子不成?” 他把脖子往前一抻,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老脸:“往这儿打,小崽子,你要是带卵子的,就往老子这儿打!” 连子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做出一副极为恼怒却是不敢发作的样子,那王全见了,更是肆无忌惮。 连子宁偷眼一瞧,见那书生已经走到了距离这里不远处,忽然沉声道:“王管家,学生在家中读的是圣贤书,不是狗屁!” 十八章 狠毒 (今天第一章送到。另外,收藏已经过了五十,所以今天会加更一章,也就是说还有三章六千字。请兄弟们多多支持,每一个推荐收藏都是对我的鼓励,谢谢兄弟们了,你们越给力,小弟更新也越给力。) “怎么不是狗屁?爷说你读的是狗屁你读的就是狗屁!”王全这等人对于这些天之骄子一般的秀才读书人们有一种天然的嫉妒和仇视,这种感觉,大致和后世民工们强奸女大学生时候的快感分外的相似。 “你!你怎敢如此亵渎素王!亵渎我等读书人。”连子宁气的浑身发抖,眼眶一酸,眼泪差点儿就要掉下来:“你让敢说圣贤书就是狗屁,你,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那王全见到他这般样子,更是兴奋,怪叫道:“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圣贤书都是狗屁,狗屁不如啊!圣贤书,狗屁不如啊!啊啊……” 最后那声音却是变成了一声惨叫,却见一本厚重的大书横空飞来,正正的砸在了王全的脑袋上,那书极厚极大,跟个板儿砖也似。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之后,顿时是砸了一个头破血流,根本板儿砖击中也差不多了。 那书落在地上,连子宁大眼儿一瞧,只看到了“则天皇帝秘史”六个大字…… “哎呦!疼死老子了……” 王全话音未落,就见一个身影从旁边跳了出来,一把就抓住了王全的领子,把他从马车上揪了下来,那人似已经是怒到了极点,额头上的青筋都挣了出来,面红耳赤,他揪着王全的领子,上来就是一巴掌,口中骂道:“好狗才,好狗才,竟然敢侮辱我等读书人,敢侮辱千古素王,敢侮辱我等的圣贤书。遮莫是活腻歪了吗?” 这个冲出来的身影,正是刚才那捧着书读的滋滋有味儿的书生。 连子宁低头垂眉,轻轻地叹了口气,眼中光芒一闪。 成了。 这书生他也是熟识的,名为邱少琴,字清泉,乃是比他高一届的秀才,算是他的一个学长前辈,两人曾经见过面,也吃过酒,算得上是有些交情。连子宁知道,这邱少琴为人方正,刚直不阿,乃是那种嫉恶如仇的性子。而且这人还有些迂腐,更是将那圣贤书当做是天下至理,人间圭臬,崇敬无比。 这个黑锅,他来背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下一刻,他却是快步走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书生的手腕,急声道:“清泉兄,清泉兄,还请放手啊!放手!” “城璧,是你?”那书生回头一见是连子宁,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怒喝道:“城璧,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这杀才这般辱骂咱们读书人,辱骂圣贤书,你没听到吗?你,你,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性情孤僻,却没想到你还是个懦夫!” 这城璧,却是连子宁的字,也是他的本名,只是后来他入蒙学的时候,连父嫌这个名字太过于女气,便有给他起了大号,这个成了字。 “清泉兄,还请息怒啊!”连子宁满脸都是无奈和委屈,叹了口气,拉着这书生的手腕,苦笑一声:“清泉兄,不是晚辈懦弱,而是因为这杀才来头不小啊!咱们招惹不起啊!清泉兄,还望三思,莫要给自己招惹祸端啊!” 这清泉兄却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为人更是极为的方正,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懦夫!”邱少琴一把甩开了连子宁的手,道:“你这懦夫,当真不配做我儒家子弟,听到人这般辱骂圣贤,竟然无动于衷,只想着趋吉避凶。当真是小人!从此之后,我邱少琴和你,再不相识!” 连子宁被他骂的满脸通红,他脸上忽青忽白,忽然重重的一跺脚,一手揪住了王全的一条胳膊。 邱少琴怒道:“你做什么?” 连子宁大义凛然道:“罢了,罢了,这件祸事是因我而起,又怎能让清泉兄你独自担干系,我和你一起送他见官!” “对,送他见官!”邱少琴本来只是想揍这王全一顿,但是被连子宁这么一说,却是豁然开朗。揍这老杀才一顿未免太便宜他了,送去见官才是正理。 他见连子宁终于深明大义,神色稍霁,欣慰道:“你能这么做,那便好了,这老杀才竟敢辱骂圣贤,总要送他见官去吃顿板子才好。” 连子宁松开手,向邱少琴长长作揖,满脸惭然道:“今日若非清泉兄当头棒喝,晚辈现在只怕还恍恍惚惚,被人辱骂了事小,玷污了我礼教名法,那可真就是罪莫大焉了。” 邱少琴被他恭维了一句,心里也是高兴,挥挥手:“无须如此,现下醒悟倒也不算晚,来,咱俩先把这老杀才送去见官。” 那王全之前被邱少琴用那本精装版带有插图的厚重黄书给一砸,砸的是头晕脑胀,半响没回过神儿来,但是这会儿听到了那‘见官’两个字,顿时是浑身一激灵,嚎丧一般的叫了出来:“我是府军前卫……” 话还没出口,就被连子宁一拳狠狠地捣在了嘴上,那柔软的嘴唇重重的撞在牙床上,嘴唇里面顿时是变成了一堆烂肉,连子宁这一拳力道极大,把他的满口牙齿也给打下来了七八颗,连着一口血就喷了出来。王全疼的浑身哆嗦,鼻涕眼泪全都出来了,哪里还说得出半句话来? 邱少琴捡起来他那本宝书,两人便把王全从马车上揪下来,拉着他往顺天府衙门而去。 那黑甲骑士在整个过程一直是冷冷的看着,即不出手也不插话,只是神色间微微有所波动而已。 他见连子宁在王全的步步紧逼下软弱退缩,眼中便有些不屑,待到看完这一幕,才是微微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两个秀才一个猥琐中年人的组合自然是吸引了路上不少人的目光,偏偏这邱少琴也是个好事的,见了自己认识的那同学好友便都招呼一句,那些读书人一听这老杀才竟然敢骂圣贤书连狗屁都不如,顿时群情愤愤,都跟了上来,说要去衙门里给邱少琴壮声势。不一会儿,两人身边竟然围了足足有十几人之多。 连子宁目光闪烁,这次声势搞得这么大,这王全,想活都难了! 十九章 顺天府 桂老爷 (今天第二章送到,还有两章更新,请兄弟们继续支持,收藏增加不给力哟,若是今天收藏能增加到一百活着,还有加更。 还有,现在的另一个目标是历史类新书榜,若是能冲到历史类新书榜前三名的,也加更一章。请兄弟们收藏推荐支持,多谢了!) 明朝的秀才拥有的特权极多,更兼的是,一双利口极为的厉害,谁都不怕,因为明清两朝按照法律规定,骂人是要打板子的,但是秀才若是骂人的话,则官府一般根本就不受理。是故明代小说《喻世明言》第二十八卷“李秀卿又结黄贞女”里引了一段俗语:“天下只有三般口嘴,极是利害:秀才口,骂遍四方;和尚口,吃遍四方;媒婆口,传遍四方。” 《儒林外史》第二十二回里,牛浦和牛玉圃在仪征的大观楼上和一个戴方巾的、说是原来在衙门里做的王义安一起吃饭,来了两个秀才,“前面一个穿一件茧袖直缀,胸前油了一块;后面一个穿一件元色直缀,两个袖子破的晃晃荡荡的”,见了王义安,说他是妓院里掌柜的乌龟,不配戴方巾,“不由分说,走上去一把扯掉了他的方巾,劈脸就是一个大嘴巴”.又打叉骂,要送他见官,直到王义安摸出三两七钱碎银子来给他们做“好看钱”,才放过他。 这事儿,就是最为贴切的写照。而明朝的读书人也是不怕事,此时朝廷重文轻武,朝中尽是读书人出身,读书人乃是天底下势力最大的一个群体,所以若是哪怕是没有功名的读书人汇聚成一群的话,连官府都要感觉头疼。万历年间出名的民烧董宅事件,便是鲜明的例子,一帮秀才把董其昌的宅子给烧了,董其昌是何许人也?时任礼部侍郎,乃是一等一的国家大员,中枢要臣,结果就愣是被一帮秀才把家给烧了,最后这事儿还是不了了之。 放到后世,一帮大学生你去烧烧政治局主管科教文卫事业的政治局委员的家试试?打不死你! 秀才们单个儿那是不可怕的,但若是汇聚成群,那就极具破坏力量。 明代京师属于顺天府治下,大兴、宛平二县倚郭,称为京县,以北京城的中轴线为界,城东部及郊区属大兴,城西部及郊区属宛平。按理说这事儿应该是宛平县管的,不过这宛平和大兴两县都是附郭县,县衙都在京师以外,现在从这里寻摸过去也远得很,这些秀才们也是大胆,竟然直接揪了人去了顺天府。 ————分割线———— 顺天府尹桂南林桂老爷骑着一匹高头骏马,带着两个伺候的下人急匆匆的赶到了顺天府,他黑着一张脸,显然是心情极为的不好。 桂南林桂老爷是山东布政使司青州府诸城人,正德三十四年丙寅科的二甲头名进士,乃是仅次于状元榜眼探花的第四名——传胪,这可是大大的了不得,乃是民间目之为天上文曲星一般的人物。说起来,这传胪虽说是第四,但是也未必比前三名就差了,金殿科举,一甲三名乃是皇上御笔钦点的,除了相应的实力必须要高之外,还要有不错的运气入得了皇上的法眼才行,这就得莫大的机缘了。 所以说,传胪也未必会差,与前三名只在伯仲之间而已。 这位桂南林老爷文章做得好,人也是极会处事的,很是有几分手腕。 中了进士之后,便是以庶吉士的身份进了翰林院,这也是正道,明时翰林院的地位和重要性达到了一个巅峰,一般来说,名次比较靠前的进士都会进入翰林院。翰林院乃是养才储望之所在,虽然没什么油水儿,但是天子近臣,地位极为的清贵,却是成为阁老重臣以至地方官员的踏脚石。清贵如此,因此在天顺朝之后,便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之说。 终大明一朝宰辅一百七十余人,十分之九出自翰林院。 明代科举进士分为三等,一等直接进入翰林院,二等为翰林院庶吉士,取得翰林院的预备资格,三等则委以地方基层官吏或其他职务。可见,能够直接进入翰林院的,实则仅科举进士名列前茅者。对于这样一批人才,朝廷高度重视,精心培植。翰林院的日常活动,既是履行其处理政事的职能,同时更具有锻炼能力、增长见识的意义。譬如,以皇帝名义颁发的各种诰敕本应阁臣起草,但实际上一般性文件多由翰林代笔,这项工作有助于翰林官适应政务、加深阅历、加强对国家事务的熟悉;对明代历朝实录的编写一般由阁臣领衔,翰林负责实际编修,这项工作加强了翰林官对前朝政典故事的深入了解;而在经筵侍讲中,翰林官又因此而不断熟悉朝廷仪制和国家要政;同时由于经筵讲读而形成的亦君臣亦师生的关系,成为翰林官在院期间或日后为官主政时启沃君心、对皇帝施加影响的重要条件。此外,翰林官有着更多的亲炙鸿儒、接近权要的机会,又能饱览史料邸报,参加某些重要会议,便于对政局时事获得具体而深入的了解。这些都使翰林学士不断积累政治学识和经验,提高政治素养为日后为官做好准备。 在翰林院中呆了数年,在正德三十八年的时候,桂南林被外放为青州府推官,乃是正六品的官衔。 因的是自己的家乡,再者说桂南林也是个肯任事的,因此没过几年,便是出彩的很了,再加上有些同年和座师的照拂,升迁之路很是顺畅。先是青州府同知致仕,他顺理成章顶了同知的位子,成了正五品的大员。接着又过了两年,正德四十三年的时候,便是升任了兖州知府,主政一方。 之后又是迁任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左参议,分管莱州、平度州、胶州等二府五州三十一县之地,从四品。四年后,升任左参政,从三品。然后终于是在正德四十八年的吏部全国大考之中,获评上上,升任顺天府尹。 乃是正三品的大员,已经可以穿着打着孔雀补子绯色的大红官袍了! 桂南林弱冠之年中的进士,今年不过才三十四岁,就已经是成为了三品大员,相当于后世的北京市长兼市委书记,政治局委员,如此的升迁速度,也可称得上是一个快字了。 如此的升迁速度,自然是和他眉眼通透,会做人,手腕儿灵活是分不开的。 二十章 官字一张口 (今天第三章,还有一章,兄弟们,加把劲儿啊!历史类新书榜进前三或者是收藏到一百,都加更一章。) 顺天府的大堂之中,正是乱糟糟的。 王全被用绳子给胡乱的绑了,扔在地上,嘴里塞了一团破布,呜呜呀呀的,也不知道哼哼唧唧的啥。他的手脚四肢在拼命的挣扎,但是那绳子是连子宁亲手给他绑上去的,很是结实刁钻,却是怎么都无法挣扎的开的。一堆秀才在那里乱乱哄哄的说笑,邱少琴自然是成了其中的焦点人物,被众人围在中间,不时的爽朗的笑上一声。这一群人,竟然是浑然没有把这顺天府的大堂衙门,放在眼里。 那些衙役差官们平日里横行霸道,街面上少有他们怕的人物,但是这会儿却是各个苦笑不已,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些秀才大爷,确实是不敢轻易得罪的。 连子宁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的退在了一边,他躲在一个不起眼儿的角落里,低头敛眉,看上去似乎是在沉思。只是偶尔撩撩眼皮子,冷眼旁观着那些正在高谈阔论的年轻人们。 他心里正在盘算着,这一次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心中静若止水,秀才们的能量,待会儿应该说什么话来引起众人的激愤,传言中者无畏桂南林桂老爷的性格,他对此事应该会如何处理的推断,甚至是存在已久的文武之争等等因素,都被连子宁给一一的考虑进去。 他心中已然有了几分底稿,这时候便听见一声咳嗽,接着,一抹大红色便是映入眼帘。 他悄悄地抬头打量了一眼,见这位顺天府尹桂南林大老爷人不过中年,身量极高,足有一米八几,面若重枣,一双剑眉,颌下的浓密胡须足有一尺长,梳理的很是整齐,堪称美髯,竟是十足一条雄赳赳的山东大汉,若不是穿着三品文官的大红官袍,腰间挂着金荔枝腰带,胸前还打着孔雀的补子,恐怕说他是个武将也是有人信的。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老头子,穿着一袭青衫,戴着个六合统一帽,身材干瘦干瘦的,一双眼睛小而明亮。他穿着布衣,显然是没有官身的,但是能跟着桂南林公然来上堂,显然就是那种类似于高级幕僚一般的人物。 桂南林瞧见大堂里面这乱糟糟的样子,顿时就有些不喜,那班头眼见大人的脸色沉了心来,顿时心里一凛,把手中的水火棍往地上重重的一杵,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那些衙役们也是齐齐的水火棍一点,发出整齐的巨大声响。本来还乱糟糟的场面顿时为之一静,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动静儿了,秀才们瞧见桂南林,赶紧一起施礼,口称大人不止。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堂堂的三品大员,京师的父母官,这些身份叠加起来,还是极有威慑力的,更别说,他们参加顺天府乡试考举人的时候,桂南林就会是他们的主考官,假如他们考中了举人,那么桂南林就算是他们的座师,有了这一层身份,就更是亲近。 “都起来吧!” 桂南林的声音很浑厚,他端着膀子在大案后面坐下,缓缓地扫视一圈儿,看见这一群十几个的秀才,也是有些头疼。 他轻咳一声,道:“怎么弄得乱糟糟的,你们是读书人,不知道什么是体面吗?说罢,怎么着了这是?” 这种事儿自然是轮不到连子宁出头的,邱少琴越众而出,很是潇洒的施礼:“学生邱少琴,正德四十七年大兴县县学秀才,见过府尊大老爷!” 桂南林摆摆手:“说罢!” “是!”邱少琴一指地上犹自挣扎的王全道:“大人,事情是这样的。” 接下来,便是把刚才他的所见说了一遍,自己如何听到这厮辱骂圣贤,如何将之揪送到官府来,如何等等…… 桂南林听完,也是心中颇有些怒意,他毕竟也是读书人出身,自然是极为尊重圣贤文章的,听到这王全如此辱骂圣贤,又如何不气?他向连子宁问道:“刚才邱少琴所说,可是真的?” 连子宁垂头,老老实实道:“回大人的话,句句属实,学生可以作证。” 桂南林点点头,心中有了决断,这个案子本身是一个非常明白的案例了,有人辱骂圣贤,被一群秀才扭送到官府。惩罚肯定是要惩罚的,但是问题的重点是,应该如何惩罚,毕竟大明律中,也没有明确的规定辱骂圣贤书要如何量刑。 他看了看堂下被捆的结结实实的王全,正要说话,他身后站着的那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附到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桂南林再往下看,顿时脸上就露出几分惊疑不定的神色来。 连子宁瞅见这一幕,暗呼不妙。 他心中对这个事件有很清楚的认识,这是一件说起来非常清楚的案件,秉公处理就是了,但是这个惩罚的尺度,却是可大可小,说白了,流放三千里甚至杖刑而死也是可以的。说轻了,罚个钱儿,关押上几天也没话说。总之,惩罚的高低,便是取决于王全的身份。 一个普通人和一个京师大营府军前卫千户家中等地管家的惩罚,也定然是不同的。 而连子宁想要王全接受的,是最严厉的惩罚! 为了防止事情有什么变化,连子宁之前在动手绑王全的时候,已经是把他身上所有可以证明他是豪门家奴身份的所有东西都给顺走了,就连他身上那一身绫罗绸缎也是给扯得破烂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跟在泥里打了个滚儿似的。 却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终究是是出了差池。竟然被那老冬焐给认出来了,连子宁心中电转,盘算着如何应对。 那边桂南林已经是拉下脸道;“给他松绑,问话。” 一边的衙役赶紧上去给王全把绳子解开,王全这厮也是个很机灵的,嘴里哭嚎着,连滚带爬的便是向着桂南林的大案扑了过去,桂南林让他给吓了一跳,喝道:“左右,把他给我叉住。” 刷刷两根水火棍出来,正正的插在了王全的咯吱窝那儿,把他给叉住了,王全知道自己生死只在这一瞬间,当下便是跪在地上连连个头,他用力极大,磕的地上砰砰作响,额头立刻渗出血来,嚎道:“大淫,依要齐小淫做据啊!” 二十一章 咆哮公堂 (今天第四章送到,兄弟们,咱的任务完成了,你们也要给力啊!推荐收藏一个都不能少,把俺顶到历史类新书第一的位置上去吧!) “你说什么?” 王全指了指自己满嘴的血,他的牙已经被打落了大半,嘴唇也被打烂了,自然说话漏风的很,桂南林沉声问道:“谁打的?” “学生打的!”连子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前一步,站了出来。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刚才的那种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神色,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尘封多年的宝剑,终于被拭去了尘埃,重现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芒一般。他的脸上满是自信和坚定,锋芒毕露,锐气逼人! 邱少琴面露惊异的看着他,感觉连子宁似乎瞬间就换了一个人一般。 “哦?你打的?”桂南林也感觉到了他的气质一瞬间的改变,淡淡笑道:“你可知道,斗殴一罪,应该如何论处啊?” 按照大明朝的规定,秀才打人也就打了,官府一般是不管甚至根本是不受理的,当然,这只是一般,只是官府不想管而已,真要是降官自然是可以。桂南林如此说,已经有了几分拿捏连子宁的意思。 连子宁却是不上当,一拱手,朗声道:“按照大明律,打人,丈十!这十记板子,学生自然认领,任凭大人处置!” “你认罪就好!”桂南林听了王全的身份,有心想要把这事儿化小,正要找个由头压一压这些秀才,这样的话,待会儿才能随便拿捏他们。他伸手捏了个签字扔了下去:“左右,打他五板子。” 两边的衙役便是上前要来拿他,邱少琴看的面色一变,正要开口求情,连子宁却是双臂一振,他膂力极大,那两个衙役竟然捉不住他。 连子宁大声道:“且慢,大人,学生还有一事不明!” 不待桂南林说话他便继续道:“冒犯圣贤,辱骂礼教,玷污素王,这又是何等样的罪过,大人您说,按照大明律应该如何处置!?” “大人您刚才明明已经有了决断,却为何有想要反复?可是要包庇这豪门恶奴吗?”他冷笑一声,迸指指着桂南林,这位顺天府尹,当朝三品道:“大人您也不用猜了,这位,就是京师大营府军前卫王千户家中的管家,名唤做王全的便是!大人可是因为他的背景,想要从轻处置吗?” 说出这些话,他顿时感觉心里一轻,就像是被抛出去一个大负担一般。苦笑一声,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正面交锋,而且跟人家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这种行为,实在是殊为不智,但却也是不得不为啊! “你放肆!”被他这一席话说的桂南林一阵青筋暴跳,脸色黑的要滴出水来一般,显然已经是怒到了极点,他一指连子宁:“给我把他拿下!掌嘴!” 当连子宁说出这话来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妙,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想法竟然被这个年轻的秀才猜中,更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胆,竟然当众指了出来。这样一来,自己便很是被动了,只要是处罚的轻了,肯定是会受人诟病。 文武之争,自古难免,桂南林却是不想掺和到这里面来的,因此刚才听师爷说堂下这人是府军前卫王千户家中的管事,心中便起了退缩的意思。心中想要息事宁人,把这件事儿压下去,免得平白无故得罪人。反正在他看来,这件事儿也容易得很,对方是一群穷酸秀才而已,还不是好拿捏的很? 却没想到,竟然蹦出来连子宁这么个硬茬。 桂南林其实也是难受的很,那些市井小民看多了包龙图的戏文,便以为开封府尹、顺天府尹之类的这等京师父母官都牛叉的很,殊不知,这实在是一个苦差事。 官场有言: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这便是指的在省城、京城这等地方做地方官的难了。 明清两朝,顺天府尹的权势确实是极大的,顺天府尹是北京的治安与政务的最高行政长官,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市市长加市委书记加公安局长加法院院长等等,除了管理整个顺天府的事务之外,顺天府还有承接全国各地诉状的资格,相当于一个小刑部。 虽然顺天府阶层不高,很难在众多的事情上做出最后的决断,可是,顺天府尹却是可以直接上殿面君的。 顺天府管的是北京的治安与政务,同时也联着六部,也就是说,如果坐在顺天府尹位子上的那个官员,骨头够硬,他就有能力通过皇帝,影响、更改、甚至全面推翻众多衙门的决议。凭着一个职位的力量,能够同时插手众多中央部门的事务,而且还不算越权。 但是很显然,桂南林桂大老爷可不是个硬骨头,硬骨头也不可能在这个位子上坐很久,京师之中权贵众多,稍一不慎就是把人得罪不起的人给得罪了,人家看上去不起眼儿,说不定就是能在哪个大人物面前说上话的。所以顺天府尹几乎是年年换,能像桂南林这般安安稳稳坐了两年余的,已经是极为难得。 纵使如此,他在这个位子上也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要不然的话,换一个场合,他堂堂一个三品的文官又怎么会怕一个区区千户家中的区区豪奴?明朝中叶,已然是文贵武贱,虽说正德皇帝嗜武成性,再加上这些年来和周边诸国多有战事,因此武将地位有所提高,但是总体来说,还是文臣占优势地位的。 “谁敢!”连子宁眼睛一瞪,暴喝一声:“我是正德四十七年县学痒生,秀才的功名,你们誰敢拿我试试?” 他陡然间爆发出来的气势极是逼人,竟然让那些衙役都不由得一顿。 他回身冲着一众秀才断喝道:“诸位,你们还看不清楚现在的形势吗?府尊大老爷如此包庇这豪奴,视我纲常礼教而不见,这豪怒玷污圣贤,辱骂素王,仅仅是因为他乃是一个千户家中的管家就能因此而免罪,天理何在?我等身为儒家子弟,此时还不应该振臂一呼?再者说,这王全此人,我知之甚深,此人心胸极为狭窄,今日之事,他定然不会忘记,若是被他今日走脱了,在座诸位,他定然会一一报复!就算是各位都有功名在身,可能敌得过小人暗算吗?” 二十二章 理当,凌迟!!!!! (今天第一章送到,还有两章,请兄弟们继续支持。哈哈,这章看得爽的话,就请多推荐收藏吧!) 这番话说得这些秀才顿时也是脸色一变,难看起来,尤其是邱少琴,更是脸色青白,这狗才是自己揪过来的,若说是报复的话,定然是第一个就找上自己。他虽然有些迂腐,却也不是傻子,立刻就想到了惹上一位千户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的后果。他不过是小门小户出身的普通人家而已,想想便也觉得无力。 连子宁一撩袍踞,跪在地上大声道:“学生请大人,秉公处理!” 邱少琴咬咬牙,也是跪在他旁边,大声道:“学生请大人秉公处理!” 其余的那些秀才互相看看,也是齐齐的跪下:“学生请大人,秉公处理!” 连子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如果桂南林还要一意孤行的话,那么不但会将这些秀才激的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儿来,更是会被那些文官们唾弃鄙夷。 对于他这等爱惜羽毛的人来说,是不会如此布置的。 桂南林面沉如水,斜靠在椅背上,冷冷的瞧着连子宁,眼中杀气毕露无遗,连子宁走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横竖还有个秀才的身份扛着,桂南林也不能毫无缘由的就杀自己,便也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 此时堂上极为的寂静,周遭的衙役们也已经看傻眼了,当了这么多年差事,还从来没见过这等蹊跷事儿呢! “那你说,按照大明律,应该怎么惩罚啊?”桂南林脸色已经恢复如常,阴惨惨,冷幽幽的说道。 看他这个神情,连子宁便知道这一遭只怕是把这位府尊大人给得罪的狠了,之后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样的报复,不过走到了这一步,也是无法可想,与之相比,显然今日把王全放虎归山产生的后患更大。桂南林好歹还是个有体面有身份的人,总要不授人以柄,再者说了,他若是公然打击报复,自己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而王全则不然,这厮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不择手段,只怕今儿个回去就要报复。而且他就住在松树胡同,两家距离如此之近,当真是躲都躲不了! 若是不能置他于死地,自己就完了!更何况,他侮辱了小妹,连城瑜是连子宁心中最柔软的一处,也是绝对不容冒犯的逆鳞! 连子宁腰板儿一挺,亢声道:“太祖高皇帝颁布大明律,其中有十恶之谓,所谓十恶,一曰谋反谓谋危社稷,二曰谋大逆谓谋毁宗庙山陵及官阙,三曰谋叛谓谋背本国,四曰恶逆谓殴及谋杀祖父母父母夫之祖父母父母杀伯叔父母姑兄姊外祖父母及夫者,五曰不道谓杀一家非死罪三人及支解人若采生造畜蛊毒魇魅,六曰大不敬谓盗大祀神御之物乘舆服御物盗及伪造御宝合和御药误不依本方及封题错误若造御膳误犯食禁御幸舟船误不坚固。七曰不孝谓告言咒骂祖父母父母夫之祖父母父母及祖父母父母在别籍异财若奉养有缺。居父母丧身自嫁娶若作乐释服从吉闻祖父母父母丧匿不举哀诈称祖父母父母死,八曰不睦谓谋杀及卖缌麻以上亲殴告,九曰不义谓部民杀本属知府知州知县军士杀本管指挥千户百户吏卒杀本部五品以上长官若杀见受业师及闻夫,十曰内乱谓奸小功亲父祖妾及与和者。” 听他说到这里,桂南林也不由得心中一凛,暗道这年轻人竟是好生的心狠手辣。这十恶之刑摆出来,是要置人于死地么? “我大明朝以儒教为立国之根本,乃是天下读书人之圭臬,正是无上大道,这王全好狗才,辱骂素王,玷污圣贤,其言其行,已然是危害江山社稷,动摇我大明朝之根基根本,此其罪一也!大宋仁宗至和二年改文宣公为衍圣公,后代相沿不改,我大明朝亦如是,衍圣公乃是我大明一等公爵,世袭罔替,荣宠之极,这王全狗才辱骂圣贤衍圣公,以下犯上,此其罪二也!孔圣人传承千年,儒家绵延至今,圣贤已然成为天下读书人的心中道德,眼中神圣,堪称为圣物神器,与我大明朝宝器相当,这狗才辱骂圣贤,等同玷污神器,此其罪三也!” “三条大罪,条条尽在十恶之列!按照我大明律,理当……”便听的连子宁冷冷一笑,从牙缝儿里面迸出两个字来:“凌迟!” 这两个字儿一出,大堂中就像是刮起来一阵阴风一般,瞬间安静的针落可闻,这种静谧的气氛,让人忍不住都浑身一哆嗦,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凉。 那些秀才看着连子宁,眼中都是露出钦佩不已的神色。这般在府尊大人面前侃侃而谈,丝毫不怯,当真是有我读书人‘举头望君门,屈指取公卿’的风采,这等神采飞扬,就已然让他们很是向往敬佩了。而且这般谈笑间就给一个豪门恶奴定下了凌迟之刑,也当真是有读书人谈笑间杀人于无形的神韵! 他们整日里读的都是四书五经,哪一个安心研究过大明律,听连子宁说的头头是道,有板有眼,心中就先信了几分。他们看看侃侃而谈,面色坚毅的连子宁,再看看一脸苍白,颇有些魂不守舍的邱少琴,心中便都生出了对比来,邱少琴师兄刚才说的倒是欢快,但是真的干起事来,却还是这位连城璧更强一些。 周围的衙役们看着连子宁,也是颇有些惊诧,他们见多了大人审案子,也见了不少的秀才,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一个穷酸,竟然能把大明律说的头头是道,要知道,就算是那些进士出身的堂官老爷们,也是少有精通大明律的,只有衙门中的资深老刑名,才能做到如此。 今个儿,可真是开了眼了。 “凌迟?”桂南林也没想到连子宁竟然是如此的狠辣,不但是要把王全置之于死地,更是要将其凌迟而死,死的惨不忍睹! 他深深的看了连子宁一眼,心中暗自想道,自己对这个年轻人,是不是也要早早下手的好,是早下手还是不下手?此人小小年纪便如此的心狠手辣,而且心思深沉,把握人心的火候也是极强,一开始的时候藏身一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该出手的时候也是毫不犹豫,雷厉风行。 桂南林敢断言,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二十三章 扬名 (今天第二章,兄弟们,现在咱们是历史类新书榜第四,距离历史类新书榜前三还有一步之遥,加把劲儿,冲上去啊!小弟许诺,进前三的话加更一章,决不食言,还请兄弟们推荐收藏多多支持。拜谢!) 他和旁边的老头儿对视一眼,那老头儿蹙眉想了会儿,终究还是苦笑一声,冲着桂南林摇摇头,示意自己也无法可想。 大明律中,对于辱骂圣贤从来没有明确的规定,而且说实话,辱骂圣贤的也着实是不在少数,尤其是明朝中叶之后,更是有不少的狂生狂儒之流,将儒家孔穴批得一文不值,因此而获罪的,也没几个。但是今儿个赶巧了,王全被一帮秀才们揪住,而且里面还有一个恨他入骨的人,这乐子就好瞧了,偏偏最巧的是,那个恨之入骨的人,还精通大明律,愣是将几条不相关的东西扯在一起,而且说的是头头是道,滴水不漏。 这老冬焐名为王修同,是一个老秀才了,屡试不第之下也是心灰意冷,便转而钻研杂学之道,极为的博学,他从十几年前桂南林还是青州府推官的时候就跟着他做幕僚,至今已经是十几年了,不知道有多少棘手的案子诉讼都在他手中了解,对大明律也是极为了解的了,但是现在,面对连子宁的说辞,却也是找不出任何的破绽。 当然,破绽总是有的,但是好死不死的,连子宁占着孔圣先师的大道,你用堂堂正正的手段,在法律上找出他的纰漏也还罢了,若是强词夺理的话,传出去定然要被人骂死。 这堂上的十几个秀才,十几张利口,就是最大的传染源! 桂南林已经可以想到,只要是今天自己稍微有些包庇王全的地方,这些秀才们,立刻就能出去坏了自己的名声!而且偏偏民间对于读书人的话,还是非常信的。 连子宁就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般,微笑道:“学生乃大人治下之民,常闻大人英明可鉴,有青天之誉,这王全有取死之道,想来大人定会秉公处置的,学生出去,还要为大人好好宣扬一番名声呢!” 听了他的话,桂南林心中一动,自己之前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总是觉得得罪了武将不太好,但是若是因了这件事而让这些秀才们出去将自己的名声宣扬一番,在民间士林中养望,好处也是不少的。 如此一想,他心里的那股别扭,也就少了些了。 连子宁回头使了个眼色,那些秀才已经是俨然以他为首,便不由得俯身齐声道:“请大人秉公处置。” 桂南林沉吟片刻,捋了捋胡须,终于是点了点头。 连子宁长长的松了口气,只觉得心里一松,脚下一软,差点儿就要坐在地上。这一番绝对实力极为不均等的斗智斗力,可是耗尽了他的心力了。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是顺理成章,任凭王全如何的磕头求饶,也无法改变他的命运,不过顺天府也无法就凌迟之刑做决定,还要上报有司,只不过有司是不会驳回下面的意见的。 王全,已然是个死人了。 除非他的主子有莫大的能量能够在大理寺、刑部说上话,但是一个千户而已,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大理寺驳回正三品顺天府尹的决定。顺天府尹有顺天府尹的尊严和权威,他递上去的折子,他决定要杀的人,如果迟迟不给他一个答复的话,也说不过去。虽说还要大理寺刑部的审核,还要皇上的复审,但是可以说,王全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既然已经判了王全的凌迟,连子宁的那五下板子,自然也就被选择性的遗忘了,恭维了一番桂南林的英明决断,说了一番废话,便是退了出来。 出了顺天府的衙门,连子宁便是深深的吸气,今日这一遭,可算是他第一次和大明朝的高官显贵交锋,其中之凶险处,自不待言,但是让他比较满意的是,终究算是没有太吃亏。至于得罪了桂南林以后要如何,那就是以后的事儿了。 “城璧兄,刚刚见你在堂上侃侃而谈,面对府尊老爷也是面不改色,当真是我辈之楷模啊!”一个和连子宁年纪相仿的秀才拱拱手,大声笑道。 连子宁赶紧谦道:“子轩兄过奖了,过奖了,这一次虽说把那狗才绳之以法,但也得罪了府尊老爷,只怕城璧以后,日子要不好过了。” “怕他作甚!”那子轩兄张扬道:“府尊老爷也是读书人出身,又怎会如此,倒是城璧兄你,今儿个大出风头,日后名声只怕要发达了,要请客才是!” “对,请客,请客!”一众秀才们顿时起哄起来。他们刚才扭送着王全去到顺天府的时候就引来了许多群众的围观,大明朝总来就不缺无聊的群众,这些人无法进入里面,却是始终等在外面没有散去。此时见这些秀才们出来,赶紧凑上前来七嘴八舌的询问,那些秀才成了众人的焦点,心中得意,便是把府衙中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又是说了一遍。 信息以极快的速度传了出去,在缺少娱乐的大明朝,这种事儿就足以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正如那子轩兄所说,连子宁这一次,名声立刻要传出去了。 在大明朝,想出名很难,但是在京城这等大城市,想要出名就容易的多了,做一首好诗,吟一首清词,名声立刻就能传遍大江南北。连子宁这事儿,只怕不出三天,四九城都得知道! 连子宁好说歹说,推说家中有事,总算是把那些寻秋风的秀才们打发了,他现在囊中却是羞涩,又如何能请客?不过也定下了日子,十日之后,四月十一,在正阳门儿内的四海楼一定是要请客的。 连子宁把他们打发了,便也着急回去了,他这一次出来本身是来打探外面话本儿行情的,没想到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平白耽误了小半天时间,眼见已经是午后,将至黄昏了。 连子宁拱拱手:“众位兄台,那就十日之后再见了。” 他转身欲走,却见一边的邱少琴目光游离,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在想想什么,刚才众人皆都围在他的身边,当真是众星捧月一般,而现在却是因为他刚才在公堂之中的拙劣表现而疏远了不少,如此的心里落差,自然是让他心里很是难受。 二十四章 大明朝的书店 (今天第三章送到,兄弟们,距离历史类新人新书榜第三名只有一步之遥,兄弟们顶一下啊!进了前三,肯定加更。) 连子宁看了心中不忍,刚才的事,说起来还是他利用了邱少琴,其中不无用他来顶缸的意思,便上前一拱手,深深一稽,邱少琴愣愣的看了他一眼:“城璧,你,你这是做什么!” 连子宁笑道:“这一拜,是为了邱兄你心中执念,心中纯念,今日若不是邱兄你的坚持,这王全杀才也不会被咱们揪到这里来认罪伏法!” 见到此景,周围的人群中又是起了纷纷的赞扬声。 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带着方巾,摸着胡子,摇头晃脑的赞道:“瞧这连相公,少年得志却是不自矜,不自傲,还肯把功劳拿出来跟别人分润,当真是个宅心仁厚的。” 周围人也是纷纷点头。 邱少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当下脸涨得通红,诺诺的说不出话来。他本来心中对连子宁这个学弟是颇有些瞧不起的,却没想到,今时今日才发现,自己和人家当真是天差地远,刚才心中还有些羡慕嫉恨的心思,现在就连这点儿心思也都荡然无存了,反而是觉得脸皮发烧,为自己刚才的心思羞愧起来。 他连声道:“不敢当,为兄不敢当啊!” 连子宁笑了笑:“晚辈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日后定要和邱兄把酒言欢,连床夜话才是。” 他团团坐了个揖,便是转身离开,见他要走,本来围得黑压压的人群赶紧分开一条缝儿,连子宁见乡邻们客气,也是微笑点头,有那和他目光相触的,便是赶紧鞠躬行礼。身为读书人,本就是民间最尊敬的那一等,而且这位相公竟然还能在府尊大人面前侃侃而谈,不落下风,治了一个豪门恶奴的凌迟之刑,天子脚下的百姓,也都是有些见识的,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异状,这位连子宁连相公以后成就当真是不可限量,又岂敢无礼? 见连子宁一路微笑示意着离开,人群中便又是响起了赞扬之声,这位连相公,不但有本事,长相也好,而且真真是个知礼节的,这年头儿,有些功名的人都是眼大如萁,又怎么会瞧得上咱们这等小老百姓,还能给你个笑脸?那在后面的便是使劲儿往前挤,想看看这位连相公是个怎么摸样,有那挤不过来的,使劲儿掂着个脚往这边儿看。 在一片乱哄哄的气氛中,目送着这位连相公离开了。 顺天府在鼓楼东大街路北,在城北靠东的地方,而正阳门则是北京城的大南门,两者相距甚远,隔着大半个北京城呢,连子宁走回来的时候,几乎已经是相当于后世的下午四点多了,他不由得苦笑,这一番折腾,还真是耽误事儿。 也因的两者距离甚远,因此他在那边做的事儿还没有传到这儿来,要不然的话,行在大街上,只怕也要让人指指点点,不过也就是一两天的事儿了,天子脚下,这信息传播也是极快的。 按照本来的记忆,连子宁直接去了集雅斋,这是一家临街的店面,好大的规模,足有三间,占据了十来米的一段。做成了那种池中小轩的样子,临街的那一面,墙壁都是凿空了的,用松竹木石构建成几个大大的窗子,很是别致。 连子宁举步走了进去,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大明朝的书店之中。 里头看起来跟后世的书店也是一般无二,空间十分之大,足有百十个平方,靠着墙边儿有几排搁着木板的柜子,正面对着门口的一条柜子上头放的都是薄薄的小册子,这是各种时文。所谓时文,便是历年来那些中了进士举人的前辈们的考题,这些类似后世高考习题的玩意儿历来是卖的最贵的,永远不愁没人买。 靠左边儿的一条,上头放着各种讲史演义故事,还有些邸报抄录等等,这些是卖给那些老书虫的,大多是一些不得志的文人,又或者是看书多年,对才子佳人书或者平话演义之类已经不屑一顾,要钻故纸堆自己寻找喜欢看的书。 而靠右边的那一片,以及书店中间位置摆放的一个大大的板子上,则是各种畅销的数目,譬如《春梦琐言》《怀春丽集》《隋炀帝艳史》《则天皇闱秘史》这种一看就有花头有货色的,还有描述家族破落子弟,结果被官宦小姐看上,小姐赠金后花园的,要么就是流落海外,得了龙王珍宝,发家致富的,种种不一而足,总之,这些都是卖给那些打发时光的人看的,其消费群体,主要就是那些无聊的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以及像是城瑜这等情窦初开的青年男女。 其实这一类书,才是所有的书店最为稳定,也是最大的收入来源。 你想哪,这时文固然是不愁卖不出去,但是它的消费群体统共才有多大?对时文有需求的,至少也得是个童生,这北京城,加起来又有几个童生?而普北京城的痴男怨女又有多少?十倍百倍都不止!从来没有规定风花雪月、爱恨情仇只能是富贵人家的专利,穷人家就算是没有这个物质条件,也总有精神方面的享受的,这就像后世的宅男看着某点的官场文幻想自己官至省部,豪宅名车,养了十几个个个儿忠心耿耿毫不嫉妒的小三儿,一呼百诺的情况类似。 真的娇妻美妾养不起,买本书回去意淫,这个经济实力还是有的。 书店里面人不少,见了连子宁进来,也没人看他,只是各干各的。 连子宁溜达了一圈儿,仔细看了看,有一个门通往后头,想必后面是雕版刻书的工匠所在,有几个秀才打扮的在里头讲史演义邸报柜台上挑着书,再里头去,有年纪不过十来岁的也有年纪大的足可以做爷爷的,人数怕有二三十个,在时文柜台边来回晃悠挑选,有个五十多岁的,身上长衫破得漏风,脚上布鞋都露出了一个大脚趾头,依然捧着一本时文在那儿看着,眼睛都要凑到书里头去了,这些都是有童生资格但没正式考上秀才身份的,不管你年纪大小,哪怕八十岁,没考上也只好叫童生,这些人都巴望着从时文里头看到出路。 二十五章 鼠须 (今天第一章,请兄弟们继续支持,今天收藏过两百或者是历史新书榜到前三,都加更一章。) 而围在右边和中间那一堆书周围的则是最多的,各色人等不一,有穿短衫看着就像店铺小二的,照样捧着一本《则天皇闱秘史》看得津津有味,有秀才打扮但衣冠豪奢的,拿着《春梦琐言》看得满脸猥琐的笑容,甚至有那看起来就是富家小姐身边还带着丫鬟的,也混在人群里头,瞧见有新问世的才子佳人书,一把捧在怀里头就不肯放下,仔细看了两句,立马儿让丫鬟拿着绣着花熏着香的荷包去付银子。 在靠着临街墙的那边,则是有很大的空间,用扶疏的竹木花石隔开了几个小小的空间,里面放的有精致的桌子椅子,也有人斜靠在椅子上,捧着一本书看的入神。午后的阳光从窗户中照射过来,懒洋洋的让人感觉温暖,那桌上摆放的还有香茗,茶香袅袅,竟让连子宁无由的想起了后世的咖啡厅。 竟是出奇的相似。 只是能坐在那隔出来的单间儿里面的人,都是衣衫华贵,基本上就是富家小姐打扮的,旁边还带着丫鬟,雅雅的香气熏人。 连子宁看了一眼,便是了然,这单间显然就是要拿钱才能进去的了,等闲人还是站着读书的好。不过这等时候,在这静谧的书店中,捧着本喜欢的书静静地看,也实在是一种享受。他不由得对这集雅轩的老板起了几分好奇心,能有这样的创意的,在大明朝堪称是新奇了。 靠右边墙角儿那儿的,是个柜台,做的也和书桌一般,上面凌乱的堆了几本书,一个年约四十岁的削瘦中年人正坐在后面,也是看的津津有味儿。他相貌不济,一双鼠须,小眼睛,他已经完全沉浸到书中,只是有人来拿着本子付账的时候才会抬个头,拿了钱就是一挥手,似乎嫌顾客扰了自己看书的兴致,看到得意处,胡子便是一抖一抖起来。连子宁摇头,这人只怕就是这集雅轩的掌柜的了,怎么如此不照顾生意? 他走过去,敲了敲桌子,那中年人一双眼睛茫然的抬了起来,看清了连子宁身上的月白长衫——所谓月白,说白了就是没有染过颜色的布料做成的,为何不染?没钱呗!一般穷酸都穿这个——鼠须立刻露出了厌恶之色,不耐烦道:“买书的话赶紧付账,本店概不赊欠!” 连子宁强忍着心中怒火,道:“这位先生,学生是来卖话本儿的。” “哦?买花本儿?”鼠须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上下打量了连子宁一眼,伸出手来,冷冷道:“拿来瞧瞧吧!” 连子宁这时候看清楚了他看的什么书——《如意君传》,这本书乃是号称明朝第一本色情小说,也有色情小说始祖的称谓,是描写武则天和薛敖曹等四人的艳史的,重点描写是薛敖曹。其床戏篇幅极多,大段大段的都是这等描写,对于后世的色情小说影响也是极深,之后的《金瓶梅》等小说深受其影响,甚至金瓶梅中许多的章节直接都是从这里面照抄而来的。 原来是在看这等东西,怪不得一脸的不耐烦。 连子宁来的时候,袖子里面揣了《婴宁》的前五千字,此时便递了过去,鼠须先是不耐烦的看了两眼,然后便是眼神儿一凝,脸上露出惊诧欣喜的神色,然后便是停都不停,把这五千字一直看完。 “怎么样,这位先生,学生的书,千字可是能卖多少?”连子宁笑吟吟的问道,从上午于静官的表现,他已经敢断定,自己这书可以大卖,这鼠须既然能坐上掌柜的位置,定然是识货的,不怕他不出高价。因此脸上便是带上了几分自矜的神色。 却没想到,鼠须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干干一笑:“这位相公,你这话本儿写的是不错的,小店厚道,千字八文钱,也罢,便给你算千字十文罢!” 什么?千字十文?把老子当要饭的?十万字的婴宁都卖不了一两银子? 连子宁以为这鼠须也是成心压价,不由得暗骂这大明朝的商人怎么都是扣屁眼儿吮指头的玩意儿?他嘿嘿一笑,伸手将那几张纸从鼠须手中拿过来,一拱手:“告辞!” 说罢,转身便走,他本来以为,这鼠须定然也会和于静官一般追上来,却没想到,行到了门口,竟还是没有动静儿。连子宁回头,和鼠须看了个对眼儿,见鼠须冷笑着,眼中诡谲的光芒一闪而过,看到连子宁的眼睛,赶紧转移了视线。 有问题!连子宁心里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只怕不是压价这般简单,这鼠须,分明是想让自己赶紧走人!他身为书店的掌柜,为何不为书店着想,把一本分明能大卖的话本儿往外推呢?他心中想着,将来来回回的想了一遍,也亏得他心思缜密,竟然猜到了几分。 自己的话本儿只给城瑜那丫头说了,翡冷翠的于静官又怎么会知道?城瑜就算是说,也只会是在王婶儿的铺子里面说道说道而已,他忽然想到,似乎听城瑜提高,王婶儿的男人,就是集雅斋的二掌柜的。 连子宁嘴角浮现出一丝了然的笑容,城瑜说与了王婶儿,王婶儿告诉了自家的丈夫,而他的丈夫,也就是眼前这位,则是泄露给了于静官,至于他身为集雅斋的二掌柜的却为何要告诉集雅斋的死对头于静官,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商业卧底。连子宁想到了这个词儿。 他这时候已经迈出去的一只脚却是又收了回来,转过身,脸上露出好整以暇的表情。 发现了鼠须的这个秘密,若是用的好的话,倒是可以大大的赚上一笔! 不得不说,连子宁确实是心思缜密,这一番猜测八九不离十。鼠须自然是个识货的,一看他这话本儿,就知道此人定然是那连城瑜的哥哥连子宁了,他仔细一看这话本儿,就知道定然要大卖。听描述如何能和看的相比,他也是爱书之人,一看这稿子眼睛差点儿就拔不出来了,刚想本能的给一个高价钱,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若是替集雅轩把这稿子买了下来,那让自己的秘密老板于静官去和西北风啊? 二十六章 敲诈 (今天第二章送到,兄弟们果然给力,现在是历史新书榜第三,说到做到,今天加更一章,晚些时候还有两章更新。) 他转眼就有了决断,反正集雅轩给自己的是死工钱,就算是把这个话本儿买下来,也不是得东家两句夸奖而已,但是于静官老板可是给的真金白银呐! 鼠须见他转身走了过来,不由的嗤笑一声,脸上做出不屑的样子:“你这穷酸,嫌咱们集雅斋给的价钱低,大可以去别处啊!怎么,又回来作甚?” 连子宁淡淡一笑,走到他面前,左右看了看:“您的浑家,应当就是不远开裁缝铺的王婶儿吧?” 听连子宁说了这一句,鼠须的脸上顿时一变,虽然极为的轻微,但是却是被连子宁捕捉到了,鼠须斥道:“你这酸丁,在这里胡说什么?” 连子宁心里更是笃定,他斜斜的倚在柜台上,眼睛瞟向一处,轻轻说道:“今儿个一早我跟城瑜提了提这婴宁的话本儿,她想必是和王婶儿提起了吧,王婶儿知道你是在书店给人家做掌柜的,想必又是跟你说了,然后呢,没过多长时间,翡冷翠书社的于静官于老先生便是上我家登门拜访了。这其中若是没什么关系,只怕说出去,谁都不信吧!” “家有家规,行有行矩。”连子宁轻飘飘的看了鼠须一眼,见他已经是脸色苍白,额头上的汗珠细密的渗了出来,冷幽幽的道:“我这话本儿,但凡是个在这行当里面干过的人一看都知道是能大卖的,这一点,遮掩不了吧?我把这话本儿拿去给贵东家看看,他自然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罢!” 那鼠须此时心中已经是后悔不迭,自己最近看来是太顺了,竟然是如此的大意,这么轻易就被人给捏住了把柄! 而且这个连子宁连相公,竟然从这么区区几件事上就能推算出来自己的底细,也当真是恐怖了! 他脸上露出狡猾的神色,狡辩道:“你这穷酸在这儿放的是什么屁,我也是一句都听不懂。” “你听不懂没关系,贵东家能听得懂就成了。”连子宁冷冷的一笑:“出了这事儿,贵东家那里能不能交代不好说,只怕你也不能在这个行当里干下去了罢!哎,可惜了啊!” 说罢,连子宁转身就走。 他这一走,鼠须顿时就慌了,赶紧从书桌后面绕过来,一把就抓住了连子宁的袖子,满脸堆笑道:“连相公,连相公,您且慢走,有话好好说,咱们有话好好说不是?” 连子宁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穷酸千字只好卖十文钱,又怎么配得上相公这两个字。” “您说笑了,”鼠须陪笑道:“刚才是在下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听他服软,连子宁便也不为己甚,他本来就是来求财的,可不是求气的,再者说了,也不像和这等人一般见识,他淡淡一笑:“我这话本儿,卖给谁都是无可无不可的,只要是价钱合适,买个集雅轩也是,卖给翡冷翠也无不可。” “那是,那是!”鼠须连连点头:“在下这就去禀告东主,让她来拿个主意,嘿嘿,这等上了十两银子的买卖,可就不是在下能做的了主的了。” 连子宁点点头,手往鼠须面前一伸,鼠须诧异:“这是?” “封口费啊!”连子宁似笑非笑道:“没听说过吗?” “啊?”鼠须顿时就苦了脸。 “你要多少!”没奈何之下,鼠须只好悄声问道。 “这个数!”连子宁伸出一只巴掌上下翻了翻。 “五两?”鼠须满是肉痛之色的问道。 连子宁摇摇头:“以您老人家的身价,五两银子又怎么够?学生说的是十两!” “你如杀了我吧!”鼠须呻吟一声,像是死了老爹一般脸色难看。 连子宁却知道他这幅表情多半是装出来的,此时的大明朝,是整个世界最为富庶繁华的国度,是整个东方的中心,老百姓们生活富足,就算是再穷的,一个温饱也总是能混上的,远远不像清朝末年那般的糜烂穷困。根据史书记载,嘉靖万历年间,江南漕帮的一个普通的漕工头目一年收入就在三十两纹银上下,这鼠须既是集雅斋书店的二掌柜,同时又是翡冷翠于静官的商业卧底,放在后世那就是中型企业的职业经理人,不折不扣的富裕市民阶层,中产阶级。更何况,他浑家开的那裁缝铺子,雇了不少的女工,收入也是不菲! 这样的一个家庭,积蓄怕不是在五百两往上数! 要他十两银子,也不过是寻常而已。 连子宁一甩袖子,作势便走,那鼠须赶紧一把把他拉住,陪笑道:“连相公恕罪,在下刚才只是一时恍惚,一时恍惚,非不肯拿出这笔钱来!” 这笔账他心里掂量的清楚,若是给了钱,破财免灾,若是不给钱,真要是闹到东家那儿去,自己不但断了收入来源,以后声名狼藉,在这行儿也没得干了。 说着,他肉痛的在怀中摸索了摸索,手笼在袖子里,极是不舍的给连子宁递了过来。 入手便是沉甸甸的,连子宁一瞧,一锭雪花银正躺在自己手心儿里,正是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看到这锭银子,他顿时心安了不少。无论今儿个话本儿能不能卖出去,有了这十两银子,自己便也有了一点儿资本,小妹也不用出去辛劳了。 正所谓打一棍子给一甜枣,连子宁收了人家的钱,便也安他的心,道:“你放心就是,学生也不是那等无赖小人,既然收了你的因子,自然就保守秘密,这事儿,定然不会从我的口中泄露出去就是!” 鼠须赶紧点头:“在下相信连相公必定是信人。” 两人又是闲扯了几句,鼠须便是去后堂去请集雅斋的东家来和连子宁亲自分说,连子宁心中有些诧异,这等情况,应该是自己去拜会那位东家才是。 没一会儿,连子宁就明白了为何——角门儿中走出来一位婷婷袅袅的女子,鼠须正恭敬的跟在她的后面,显然,这女子就是集雅斋的东家了,难怪会不让自己去后面,女子的闺房居所,确实不是陌生男子可以进去的。 二十七章 千字五百文 (今天第三章送到,还有一章,兄弟们,继续给力!收藏推荐一个都不能少!再来一个许诺,新书总榜能进前十二名的话,加更五章一万字!) 连子宁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这姑娘大约有十七八岁,一身雪白的湖湘绸子的长裙,外面穿着一件青色的撒子,看上去很是朴素,实际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她一双眼睛明亮至极,眼珠黑得像漆,但除了一双眼睛外,容貌却是平平,肌肤枯黄,脸有菜色,似乎终年吃不饱饭似的,头发也是又黄又稀,双肩如削,身材瘦小。 这便是集雅轩的东家吗?看这里的布置构思,这姑娘倒是像个胸中有丘壑的,等到这姑娘走到面前,连子宁看着她,微微一笑,一拱手:“学生连子宁,见过姑娘!” 他在大量人家,这姑娘也在打量他,连子宁长身玉立,面目俊朗,一表人才,更兼没有那股子酸丁文弱之气,而是透出一股子勃勃的英气来,她心中便有些欢喜。再看连子宁说话不卑不亢,见了自己的容貌也没有什么歧视不屑的意思,她心中的好感又是增加了几分,她行了个万福,也是落落大方:“小女子于苏苏,见过连相公。” 明朝,并不像是后世所想那般礼教大防,说开放也是开放的很,女子抛头露面也是寻常事,尤其是一般人家的女子,更是不可能整日呆在家中。不过像是她这般,见面就通了姓名的,也确实是不多。 于苏苏笑道:“听佟掌柜的说,连相公是来卖话本儿的,可能给小女子瞧瞧么?” 她说话豪爽直接,连子宁也是颇为欣赏,点点头:“理当如此。” 说罢,便把几张草稿递了过去。 于苏苏看了看,眼神儿一下子就直了,脸上露出惊诧欣喜的表情,竟然和上午于静官看到这话本儿时候的模样一般无二,她匆匆的把几张看完,抬起头,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着连子宁急切道:“连相公,剩下的那些呢?” 连子宁微微一笑:“只要谈妥了价格,剩下那些自然就有了!” 于苏苏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连相公倒是不像那些穷酸秀才一般,羞于谈这阿堵物,其实比谁都心切。” 连子宁坦然道:“以物易物而已,别人做工挣钱,经商赚钱,我写话本儿赚钱,本质都是一样的,有什么值得羞愧的?” “足下坦荡!”于苏苏赞了一句,道:“连相公开个价钱吧!” 连子宁:“刚才和佟掌柜的攀谈一番,得知贵店的话本儿,上等的是千字十文,在下说句狂妄的话,我这话本儿比一般的才子佳人,好个千倍不敢说,五十倍百倍总是有的。千字五百文,如何?” 他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声清脆的嗤笑:“真真是胡吹大气,竟然敢说自己的话本儿比一般的好百倍千倍,还读书人呢,就不知道谦逊二字么?” 连子宁诧异回头,只见身后一丈之外站着一个穿着湖水绿蜀锦遍地撒花裙的少女,这少女约莫有十三四岁,生的娇俏可爱,梳着双丫发髻,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就像是动漫里面的美少女活生生的蹦出来一般。在她身边还有一个少女,这少女虽说要大个一两岁,约在十五岁上下,穿着一身雪白,戴着一条翠绿色的抹额,抹额的正中眉心,一块翠绿美玉熠熠生光。她容貌只在中上,但是看上去却是让人感觉很柔和舒服。 看到连子宁打眼儿望过来,那年纪小些的女孩儿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那年纪大些的少女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她看了连子宁一眼,和连子宁那灿若晨星般的眸子对视一眼,脸上微微红了,踏前一步,柔声道:“这位相公,小青不懂事,口不择言,着实对不住,在此赔礼了。” 说罢,便是向连子宁福了一福。 “小姐!他本来就是胡吹大气嘛!”那年纪小的少女拉了拉她的袖子,不依的撒娇道。 “小青,别乱说!”少女低低的训斥了她一句,她性格似是极为的柔弱,就算是训人的时候,也是细声细气的。 连子宁被人无端端的鄙视,自然是心中颇有些不高兴的,不过见是这么两个小女孩子,心中的气儿也就消了,女孩子总是会更容易让人原谅他们的错误,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再者说了,他也不会和小女孩儿一般见识——虽说在明人眼中这个年纪的女子已经可以生子婚嫁了,但是在连子宁这个后世之人看来,十三岁,还是背着书包念初中的时候呢! 而且他见这两个女子明显就是主仆两人,那年纪小的侍女身上的一身儿裙子是蜀锦做的,这年头儿最好的锦缎之一,要是算起来的话,至少也得个十五两银子上下。也就是说,仅仅是这侍女的一身穿戴,就足以供连子宁兄妹吃穿一年。而那年纪大些的更不得了了,且不说那一身穿戴,单单是抹额上面的那块小指头大小的美玉,价格至少也在三百两银子往上数,三百两银子什么概念?——一个中等之家的三代积攒,连子宁家产的数倍! 可见两人定然是大富之家小姐侍女,这样的人家,还能如此彬彬有礼,当真是难得了。 连子宁笑笑,摆摆手:“不妨事的。” 说罢,便是回身对于苏苏道:“于小姐,刚才在下说的价格?” 那小侍女被他华丽丽的无视,气鼓鼓的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戴小姐请稍待片刻!”于苏苏歉意的向那年长少女笑笑,她心里盘算片刻,对连子宁道:“连相公这个价格,却还是公道的,行,就按这个来吧!只是不知道,连相公这话本儿打算些多少字。” 连子宁没有想到她答应的这般爽快,不由得有些愕然,对她又高看了一眼,这少女能经营下来这么大的一个铺子,肯定不是省油的灯,想必精明的很。想来她也看得出来,这话本儿就算是千字五百文,也是大有赚头的,而又能有如此的决断,并不刻意的杀价,两相比较起来,比翡冷翠的于静官可是强了百倍。 “十万字左右!” 于苏苏点点头:“那连相公什么时候能完本?呵呵,看到这话本儿,小女子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了。” 连子宁想了想,左右最近无事,先要把这话本儿完结换成先前才好,便道:“最晚三日之后就能完成。” 二十八章 家中贫寒 尚未婚配 (兄弟们,第四章送到,请兄弟们继续支持。还是那句话,推荐收藏一个都不能少!兄弟们越给力,我的更新就越给力。) 于苏苏点头:“那小女子就敬候佳音了。” 既然谈妥了价格,连子宁便拱手告辞,于苏苏一摆手中几张纸,道:“连相公,你这几张草稿,能否留在小女子这儿?小女子要提前做个宣传呢,若是让他们看了你这话本儿,定然是极为期待的,到时候你那话本儿便能大卖了。” 听她这么说,一边站着的两个女子都是露出惊讶的神色。 连子宁心道好嘛,连提前宣传都出来了,他点点头:“自然无不可,那,在下便告辞了。” 连子宁走后,于苏苏转身招呼那两个少女,笑道:“戴小姐,许久不见了,今日怎么有闲暇过来?” “家里的话本儿看完了,父亲去辽东许久也未回来,一个人在家闲的无聊就上姐姐这儿来转转,看看可有新的话本儿么!”两人显然是很熟稔的,那戴小姐抓住她的袖子笑道:“于姐姐,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妹妹就行了,小姐小姐的,多生分。” 那小丫头也凑了上来,问道:“于姐姐,那个家伙的话本儿当真写的很好吗?你肯出千字五百文来买?” 戴小姐闻言也是期待的看着于苏苏,她素知这位于姐姐虽说是弱质女流,但是精明干练的很,做生意从来是不吃亏的,能让她如此高价的话本儿,应该不差。 于苏苏咯咯一笑,对那小丫头道:“小青,这次你可是猜错了,连相公的话本儿,千字五百文,只怕还是说少了的。” “啊?”小青和戴小姐脸上都是露出惊异的面容,于苏苏是开书店的,阅书堪称无数,能被她这般推崇, “快给我看看!”小青笑着便从于苏苏手中把那几张纸抢了过来,主仆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看。 看完之后,这小丫头傻愣愣的呆了片刻,然后拔腿就往门口跑,于苏苏在后面招呼道:“小青,你去做什么?” 小青的话远远的飘过来:“我去看看那位连相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竟然能写出这样的话本儿来。” 于苏苏摇头笑笑:“这丫头,真是调皮,妹妹,你也太惯着她了。妹妹,妹妹,你怎么了?” 转眼一瞧,却是见戴小姐怔怔的看着手中的手稿,眼神儿竟是有些痴了。 被于苏苏一唤她才回过神儿来,见她奇怪的盯着自己,脸上不由得又是红了,于苏苏取笑道:“怎么,妹妹的眼珠子竟然掉到这里面拔不出来了么?是为了这话本儿呢,还是为了刚才的那位连相公啊?” “姐姐又取笑我了!”被她一说,戴小姐羞得满脸通红,红晕一直蔓延到脖子上,她不依的要去拧于苏苏的脸,两人闹成一团。 只是她的心里却是觉得,这话本儿真是写得好看呢!里面的婴宁,也真是着人喜欢。 这时候门口的小青跳着脚向这边招呼道:“小姐,你快过来看啊!” “怎么了?” 刚才的那个连相公,他的右手还牵着一个女孩儿,两人肩并着肩正说这话,神色极为的亲昵,那女孩儿娇俏的身材,不知道连相公说了什么笑话,女孩儿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清脆如碎冰落玉盘。漫天的夕阳下,两人的身影,被拉了很长很长。 于苏苏和戴小姐走到门口,刚好看到这幅场景,不知道为何,戴小姐的心中,忽然感觉有些发堵,似乎有一种涩涩的情绪,在心里蔓延。 小青惊道:“呀,原来这位连相公竟然已经婚配了?” “好叫二位小姐得知,那女孩儿是连相公的妹子,在对面的裁缝店做工呢,这连相公家中贫困,至今还未曾婚娶!”一边的鼠须佟掌柜察言观色,适时说道。 “原来,还没婚配呢!” 听到这话,戴小姐没来由的松了口气,她立刻就发现了自己的异常,赶紧怯怯的偷眼瞧了瞧一边的于苏苏和小青,见她俩没发现什么一样,这才放心。她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像是一只偷了油没有被发现的小老鼠。 这一切,却是被佟掌柜的看在眼里,他眼珠转了转,诡诈的一笑,若有所思。 连子宁从集雅轩里出来,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城瑜也和该下班了,便在裁缝铺外面等了一会儿。王婶儿的裁缝铺就在集雅轩的斜对面,也是极大的铺面,一个宽敞的院子,黑色的大门关的死死的。 过了一会儿,便听得院子里面传出来一阵喧闹,接着,大门儿便打开了,城瑜和一堆女孩儿从里面叽叽喳喳的走了出来,大约有七八个,这些女孩儿都是附近家境不怎么样的平民女子,在裁缝铺做工补贴家用顺带着还能锻炼手艺活儿方便以后持家。城瑜一眼就瞧见了连子宁,惊喜道:“哥,你怎么来了?” 连子宁笑道:“出来转了转,看看时辰差不多,便在这儿等你。走,回家吧!” 这还是连子宁第一次来接她,城瑜心下高兴,几步跑过来抱住了连子宁的胳膊,跟城瑜一起出来的几个女孩儿看了看英俊高大的连子宁,纷纷羡慕道:“城瑜,你哥对你真好!” 一个女孩儿道:“还是秀才公呢,一点儿都不摆架子!” 城瑜扬起小脸儿,满是骄傲道:“那当然,哥最疼我了。” 笑着告别了伙伴,两人向家走去,走了一会儿,城瑜忽然放开了连子宁的手,缩到了他后面去,连子宁诧异道:“城瑜,怎么了?” 城瑜脸上有些黯然,强自一笑:“哥,你先回去吧,你现在可是秀才呢!我,我和你走一起,怕,怕给你丢人!” 连子宁心中一疼,他笑了笑,一把攥住了城瑜的手:“什么丢人不丢人的!别瞎说,你是哥最喜欢的妹子,谁若是敢瞧不起你,瞧你哥我不打死他!” 城瑜还待缩手,连子宁虎着脸一瞪她:“老老实实的!” 城瑜顿时就不动了,连子宁笑道:“这才乖嘛!” 两人牵着手,缓缓地走着,城瑜不时的偷偷抬头瞧瞧哥哥英俊的侧脸,感觉到连子宁手心儿传来的温暖,只觉得心里甜甜的,像是吃了蜜一般。 二十九章 聊斋志异之婴宁篇 (今天第一章,兄弟们,给力一些啊,成绩怎么就老是提不上去呢?另外,今天如果收藏到200,加更一章。) “呼,终于完了!”连子宁放下手中笔,轻轻吹干了纸上的字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在他的手边,桌子上已经存了厚厚的一摞手稿,虽然只有十万字,但是毛笔字写出来大,而且纸张容纳的也是有限,又不能正反两面写,所以看上去就很多了。 窗户用木棍支着,微风袭来,带着一阵阵梨花的清香,连子宁也是一阵心情舒畅。眼见手稿完成,五十两雪花银即将到手,这些钱足够自己下一步的计划所需了,而且家中的生机也因此得以维持,小妹再也不用出去抛头露面的挣钱,他又怎么能不高兴? 他把手稿按顺序整理了,然后从头到尾的通读一遍。 读到婴宁只天真烂漫可爱处,不由得摇头晃脑,沉浸其中,占据了这个大明朝秀才的身体,继承了那海量的古文知识,他的笔触有了极大的提高,写出来的东西,也是透着一股浓浓的大明风情。 今天就是和于苏苏约定交稿的日期,从集雅斋回来之后的这两天,他足不出户,两天的时间竟然就把十万字的婴宁给赶完了,而且要质量有质量,要文才有文才,其笔杆子之迅猛,堪比后世奇人血猪头。 那于静官又来过两次,不过这老货终究是改不了扣屁眼儿吮指头的守财奴性子,最高给价也只是出到了三十两,且不说连子宁已经和集雅斋订了协议,不会做那无信无义之人,就算是没卖出去,也定然是不会卖给他的。两人话不投机,那于静官也是悻悻而去。 “城瑜,城瑜,快些过来,哥哥的话本儿完工了。”连子宁扬声向外屋喊道,得知今天连子宁的话本儿要完工,城瑜便跟王婶儿请了假,没有去做工,这会儿正在外面给连子宁缝补衣裳。连子宁心里打算着,待会儿领了钱,就让佟掌柜的跟他浑家说一声儿,让城瑜把这工给辞了,毕竟他心里也不愿意自己的小妹整日外外面辛劳。之前那是不得已,现在有了钱,又岂能如此? “来了!”城瑜应了一声,开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件未完工的缎青色的长袍。连子宁上一次从佟掌柜那里勒索了十两银子,回来之后就交给了城瑜,城瑜自然是喜出望外,但是她也是节俭惯了的,不舍得乱花,有了那十两银子,也只是每顿饭多了一个肉菜而已,她也都让给连子宁吃了。这缎青色的袍子,则也是做给连子宁的,自己却是一分钱都不舍得用。 连子宁笑着把最下面那几张手稿递给她,城瑜已经对这话本儿极是痴迷了,连子宁写出一张来她就要看一张,是以之前的那些都已经看完,也只有这个结局没完而已。 城瑜细细的把最后几张看完,瞧着手中的话本儿,忽然眼圈儿一红,怔怔的落下泪来。 连子宁慌忙道:“怎么了,城瑜?” 城瑜抽了抽鼻子:“没什么,只是,一想到这么好看的话本儿都看完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心里,心里就很难受。” “原来是这个原因?”连子宁不由得哑然失笑,但是他忽然间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看完诛仙,看完昆仑,看完搜神记时候的感受,那时候,当掩上了手中的书卷,看到那些人物尘归尘土归土,自己,不也是感觉怅然若失吗? 真真是舍不得呢! 连子宁笑了笑,宠溺的摸了摸城瑜的小脑袋,笑道:“这事儿啊,你就甭担心了,哥哥呢,肚子里面东西多得很,你若是喜欢,哥哥以后还给你写,怎么样?” “真的?”城瑜先是惊喜的破涕为笑,但是立刻就有摇摇头:“不好,哥哥你可是要考举人的,还是功课要紧,哪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写话本儿,我可不能因为我的原因就耽误哥哥的学业。” 真是懂事到了让人心疼啊!连子宁知道自己已经是不可能走科举这条路了,这几天正在思量,并且已经有了一些端倪,不过他还不想现在就让城瑜担心,总要事情有了眉目才成。他笑了笑:“哥哥写这话本儿也是不费心思的,读功课的时候累了就写点儿,没事儿!” “那也不好!”城瑜执拗的摇摇头:“还是等哥哥中了举人再写吧!还是功课要紧,城瑜这里,不算什么的。” 连子宁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小妹一心望兄成龙,对自己也是个大大的驱策啊!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道程序——起名字了。 连子宁迟疑片刻,心中过了许多的名字,最后终于还是提笔写下——《聊斋志异之婴宁篇》。起这样的名字,代表是某本书中的一个系列而已,以后若是手头拮据还要卖话本儿的时候,那还可以再写另外的系列,像什么聊斋志异之白娘子了,聊斋志异之聂小倩了之类的。 连子宁将手稿整理了一下,便是和城瑜出门,打算去集雅斋交付稿子。 两人走到快要接近胡同口儿的时候,一户深门大宅的朱红大门忽然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锦缎的中年人,见了连子宁,登时眼中像是要喷出火来一般。 那中年人冷笑一声:“连相公当真是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好厉害的手笔,家兄不过是骂了你几句,你便是要把他害的凌迟而死吗?” 连子宁一看,那朱红大门的大宅就是王千户的宅邸,这个中年人面色凶狠,身材粗短,脸上一颗痣,上面还有一撮黑毛,更是显得形象凶恶。他虽然不识得这人,但是听他话,再看他相貌和王全有几分相像,连子宁也就猜出来了,这中年人,肯定是王全的弟弟之类。明朝的军事制度,是武官勋戚父死子继,所以说武将家族大多数传承极远,像是连家,就已经世代武将百多年了。而像是王千户这样的大户人家,家生子定然也不少,那王全想必就是家生子了,家中所有人都在府上当差。 三十一章 两段对话2 (今天第三章送到,兄弟们,求推荐收藏。) 王修同心中早有定计,胸有成竹道:“那连子宁是县学痒生,在府尊治下,自然就算是府尊的学生了,而且还要参加应天府的乡试,到时候若是中举,和东翁就有了师徒之宜。我看那连子宁心中颇有丘壑,在公堂之上也能泰然自若,侃侃而谈,是个能成大器的,这几日也差人打探了,说是他的功课那也是极好的,想来中个举人也是不难,而且出身武将世家,也有一手武艺,算得上是文武双全,出挑儿的人才。这等英武少年,可不多见呐!所以,依在下愚见,东翁不如先就认了他这个学生,好结一段善缘,而且既然有了师徒的名分,那东翁想把他搓圆捏扁,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儿,外人也不能说什么不是?东翁大可以拿他出了气儿再说。” 这王修同的提议,也是很符合当时的潮流的,在明朝那个时代,一个秀才和一个官员之间的差距,其实并不是很大,尤其是年轻有为,少而成名的出色秀才!中秀才,中举人,中进士,外放做官,步步升迁,这个路子,是每个读书人都走过的,而文官系统之中,尤其注重师徒名分,同年情谊。说句实话,当时的师徒之间的名分的分量,甚至比父子之间还要重得多,座师固然要提携弟子,弟子也要孝敬座师。 有一个身为高官的座师自然是人人都抢的,但是能收到一个好的弟子,对以后的仕途也很有裨益。 王修同如是说,确实也是个老成持国的法子。 不过桂南林想了想,中就是觉得现在连子宁分量尚清,虽说显出了几分本事,但是也终究还是名气小了点儿,便摇摇头道:“这个,还是暂且缓缓吧!” 王修同点点头,便也不再多说。 而与此同时,在远离此处的另外一处大宅之中,也是发生着一场私密的对话。 “他,怎么说?” 这也是一处宽敞的厅堂,青砖漫地,架梁斗拱,一溜儿紫檀木的椅子摆在两边,正中一架太师椅,后面的屏风上,下山猛虎的图像栩栩如生。厅堂前面,是一片轩敞的庭院,四面贴墙跟子站了一溜儿的士兵,都穿着烂银甲,外面罩着大红色的披风,戴着尖顶的钢盔一簇红缨随风飘扬,每个士兵都是一张冷厉的脸,杀气凛然。单单是看就知道,这些战兵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卒了,那等杀气,非是见过血的人是露不出来的。 刚刚说话的人,是一个中年男子,大约有四十来岁,看上去颇有些文秀,眉宇间带着一丝阴翳的感觉,他穿着一身烟青色的道袍,梳着一个懒人髻,一根木钗斜斜的插在头上。背负着双手,站在台阶上,向下面的人问话。 答话的那人甲胄俱全,胸口却是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图案,上面有两把小小的金剑的标志,这是正德帝大改革之后新增加的军中职务识别方式,看职务却是个总旗的,他毕恭毕敬的答道:“回千户大人,桂府尊说,那扎子已然是递上去了,现在只怕已经过了内阁之手,到了万岁爷那儿了,现在王全的生死,便是他也控制不了了的。” “他就这么说的?”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气,脸上却是丝毫未变,淡淡问道。 “小的不敢有丝毫虚言。”那总旗恭敬道。 “你下去吧!”中年男子摆摆手,那总旗行了个军礼,甲胄铿锵的退下了。 中年男子转过身来,脸色立即变得狰狞可怖,他咬牙切齿道:“桂南林,你这个老腐儒,把我府上的下人公然处以凌迟之刑,是在打我王某人的脸么?还有你,连子宁,连秀才,咱们俩坐了这么多年的邻居,我还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呢!真不愧是你死鬼老爹的儿子啊,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初你父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现在你也和我作对?” 想了想,却是也没能想出个能收拾连子宁的法子来。最难办的一点就是他和连子宁文武殊途,若是来硬的话,在京师中公然杀人,谁有这个胆子?若是一个不小心,激起了秀才们的激愤把事情闹大了,那就算是自己也不好收场。 京师中,百户不如狗千户遍地走,他这个千户在自己的辖境之中固然是可以一手遮天,作威作福,但还是要夹着尾巴做人。 王千户眼睛转了转,伸手招过一名亲兵,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 那亲兵会意,转身离开,王千户看着冷冷一笑:“真当本官奈何不得你么?” 连子宁自然还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已经牵扯了两个高官的神经,他这会儿已经来到了集雅轩,把手稿交给了等在那里的于苏苏。 于苏苏粗略的看完,点头笑道:“连相公果然是信人,而且这话本儿写的也是真好,狐仙鬼怪,这异类竟然也能和人类相恋,当真是开前人所未有之先河,已经可以算是独树一帜了。” 连子宁看她的作为,便知道这位于小姐是一个真正的商人——她和那些喜欢话本儿的痴男怨女截然不同,若是换做了城瑜这般,只怕早就看的爱不释手了,哪里会舍得放下?而于苏苏看了看话本儿就放下,显然是单纯的从商业角度考虑的,这话本儿价值如何,能够卖多少钱。 于苏苏取出一个兜囊来递给连子宁,道:“连相公,这是六十两银子,你清点一下吧!” 连子宁诧异道:“千字五百文,现在一两银子兑好钱七百余,兑恶钱(劣质铸币)一千四五百文,以一两银子一千文算,十万字也不过是五十两而已。又怎么会是六十两?” “本来是五十两这是不错的,”于苏苏颔首笑道:“不过那是几天前的行情了,现在酒神楼的唐三先生都开始宣讲‘连相公不畏权贵,桂府尊神目青天’的段子了,连相公大名流传,京师之中不知道的能有几个?若是被人知道这话本儿是你做的,行情立刻就要大涨,所以嘛,这酬金,自然就更多一些了。” 三十二章 礼物 (今天第一章送到,兄弟们,请继续支持。) 连子宁翘起了大拇指:“于小姐在商言商,也是心胸坦荡,在下若是推辞的话,未免就假了,那就不客气了。” 他接过兜囊,仔细的数过了,这里面都是五两一个小银锭子,六十两纹银,丝毫不差。 他心里终于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大明朝的第一桶金,自己终于是挣到了。有了这六十两银子,不但暂时解决了温饱问题,而且也可以去施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城瑜在一边满是崇拜的看着他,只觉得哥哥当真是无所不能的,动了动笔杆子,就赚到了这么多钱。 于苏苏看见了她,笑道:“这就是令妹吧,呵呵,当真是灵秀可爱呢!” 若是换做别人,定然是谦虚一番,但连子宁从来都是很为自己的妹子骄傲的,他理所当然道:“那是,我这妹子,可是万中挑一的。” 于苏苏含笑不语,心里却是羡慕这两兄妹感情是真好。 辞过了于苏苏,又带着城瑜去对面的裁缝铺子把工给辞了,那王婶儿自然是无可不可,还非要跟城瑜把这个月的工钱给结了。连子宁也看不上那点儿小钱,本来想退却,但城瑜却是笑着接受了,连子宁心中略有所悟,这是城瑜一针一线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和自己的钱,那是不一样的。 王婶儿慈眉善目的,看上去倒是要比她当家的佟掌柜大上个几岁,很热切的把两人送出来,一边走还一边絮絮叨叨的道:“城瑜啊,你这丫头才真是好福气,摊上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哥子,现在可着个满北京城,谁不知道你哥子的声名?” 城瑜自然是很高兴的,一个劲儿的抿着嘴笑。 两人离开这里,连子宁便拉着城瑜直奔坡儿胡同,坡儿胡同就位于大理寺和刑部的后边儿,在那儿居住的多是一些穷京官,这些人都是文官出身,虽然穷,但是笔墨纸砚什么的平日里都是少不得要用的,是以那条街上有不少的上好笔墨店面。这个消息,也是从于苏苏那儿打探来的,连子宁下一步的计划,一个重要的道具就要从那里购买。 坡儿胡同果然名不虚传,一条街上,大半都是各种书画店,建的古色古香,一股文气儒雅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里面逛了逛,跟这些大明朝的奸商们讨价还价一番,连子宁最终花了三十两纹银买了一套文房四宝。 三十两银子一套的文房四宝,自然是相当好的了,要知道连子宁以前用的,一套也不过是几十文大钱而已。笔是上好的关东狼毫笔;纸是丈二的四尺丹宣纸,“轻似蝉翼白如雪,抖似细绸不闻声。”;砚台是歙砚中的金星砚,石包青莹,纹理缜密,坚润如玉,磨墨无声。 笔墨纸砚用虽然不华贵但是极秀雅的包装包起来,看上去就透着一股书香淡雅的气息,雅致得很。 大明朝自英宗土木堡之变后便是形成了文贵武贱的格局,虽然正德帝这些年来有所改观,但是民间文风还是极重的,不管是什么人,哪怕是赳赳武夫,粗鄙商人,也是喜好附庸风雅。 这样的东西,若是用作送礼的话,虽然只是花了三十两银子,但是达到的效果,比三百两银子的还要好得多。 回去的路上,城瑜明显有些气闷,显然是觉得哥哥花了这么多钱买这些东西有些不值当的。 连子宁看她的神情就有些好笑,这小丫头刚才在自己买的时候一言不发,并无反对的意见,显然是在外人面前很给自己这个哥哥面子,但是现在却是咬着唇一脸的肉疼,跟个守财奴似的。 “好了,小守财奴!”连子宁亲昵的拍拍城瑜的小脑袋,笑道:“哥哥买这些东西,可不是自己用,是要送礼的,嘿嘿,你可别小看这些东西,若是用得好了,今儿个花了三十两,以后能赚回三百两,三千两来!” “哥哥!”城瑜捂住脑袋,撅着小嘴儿愤怒道:“别再摸我头了,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好了,好了,不摸了。”看城瑜的表情可爱,嘴里说着,连子宁又是伸手摸了一下,城瑜气的直翻白眼儿,却是拿这个惫懒的哥哥毫无办法。不过,哥哥能这么和她亲近,她心里也是极高兴的。 连子宁极是得意,妹妹不就是要被哥哥欺负才对吗? ——————分割线—————— “小姐,小姐!”小青气喘吁吁的跑上阁楼,累的满头大汗,一张清秀的小脸儿上遍布红晕,香汗微微渗出,几缕秀发黏在了头上尚不知道。戴小姐戴清岚正斜靠在窗边读书,窗子开了一半儿,用描金的一截圆木棍撑着,微风习习,阁楼旁边的花园中,开了满园的鲜花似锦,淡雅的香气弥漫在屋子里。旁边的小几上一盏清茗,热气袅袅。 这屋子布置的极是素雅,没有什么贵重的装饰物,但是却是极为的干净整洁,靠墙是一个大大的书柜,上面各式各样的摆满了书,书桌上,枕边,小几上,随处都是一摞摞的书,显然,这位戴小姐,是个极喜欢读书的。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戴小姐细声细气的问了一句,忽然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快声道:“是不是那话本儿出来了?” “呼呼!”小青先是喘匀了气儿,然后把背在身后的手往前一伸,献宝似地说道:“小姐,你看!” 她的手中赫然是一摞厚厚的书稿,最上面那一张扉页上用极潇洒的柳体写着几个神采飞扬的大字——聊斋志异之婴宁! “小姐,这可是那位连相公的手稿呢,今儿个早上刚刚完本送到集雅轩。苏苏姐姐知道你见天儿的苦盼着这话本儿出来,所以着人把话本儿赶紧抄了一遍,然后就派人把手稿给送过来了。”小青促狭的笑了笑:“看这手稿,既能看了话本儿,又能睹物思人,还真是一举两得呢!” 戴清岚顿时羞红了脸,佯怒道:“你这个没大没小的丫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三十三章 易求无价宝 难得有情郎 (今天第二章,请兄弟们继续支持,收藏推荐俺都要啊!另外,明天礼拜六,加班加点,预计应该是四更。) 两人笑闹一会儿,戴清岚便坐在茶几边儿上,一页一页细细的看,她看的很是仔细,看着看着,就被吸引到了这故事之中,只觉得自己看到的这一切,竟是如此的诱人,如此的新奇,似乎是有个人,为自己打开了一扇窗户,里面,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当她看到婴宁的那一句——我不惯与生人睡的时候,先是一怔,然后是偷偷地轻笑,然后就变成了捧腹大笑! 她看完一张就放在一边,小青也就跟着看一张,看到她如此,小青赶紧抢过去看了,两人顿时笑作一团。 过了好一会儿,笑的肚子都疼了,也没力气了,小青幽幽叹息一声:“这话本儿,写的真好!” 戴清岚眼神有些飘忽,是啊,文字清雅秀丽,文采肆意纵横,创意也是如此的新奇,似乎用什么溢美之辞来形容这话本儿都不够,只有这两个字——“真好”,才最是贴切。看着这话本儿,再想想那俊朗挺拔的连相公,戴清岚的心中也难免起了一丝波澜。 她的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那连相公……,这个想法是如此的大胆,似乎是她十几年来循规蹈矩的小小身体都无法承受的,以至于才刚刚起了一丁点儿的苗头,立刻就像是在胸腔里燃起了一把烈火一般,把脸烧得通红,身子像是过了电一般,阵阵的战栗。她啐了自己一口:“戴清岚,你怎么能有这么荒唐大胆的想法?” 这个年代的女子,在感情生活上其实是相当悲惨的,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再寻常不过。在入洞房之间都不知道自己未来的丈夫是什么个样子并不罕见,对对方根本就不了解就成了人家的人,若是夫君温存体贴,亦或是娘家跟脚硬扎,有权有势那还好些,总能给撑撑腰子。但是若是摊上一个脾气暴躁动辄打骂的夫家,婆婆若是还刁钻刻薄,娘家又不给力,那真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总得吃苦受罪几十年罢! 唐人鱼玄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最是贴切不过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再也没有比寻一个好夫君更重要的了。 戴清岚也有十六岁了,在大明朝,这个年纪已经是很适龄的婚嫁年纪,别说是嫁人,比这更小的生孩子的都有的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虽然未必整天想着那事儿,但是也要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担心了,像她这种官宦人家的小姐,饱读诗书,就更是不甘心嫁给一个庸人俗人甚至是恶人。 她本来心里也没什么念想儿,但是那天在集雅斋偶遇连子宁,他的相貌,他的才气,甚而他温和的眼神儿,竟像是丝丝春雨,敲开了少女的心扉。 说的现实一点儿,这不叫一见钟情,而是在现有的条件下,并没有碰到一个比他更好的人儿! 大明朝的哪怕官宦小姐,在这种事儿上,也是挺惨的。所以在明清文人的小说话本儿中,才子佳人后花园相会私定终身的桥段多不胜数,几乎到了烂大街的程度,缘何私定终身,甚而私奔?不是她们水性杨花,实在是对那未知的婚姻有大恐惧,所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死死的不愿放手。 哪怕这根稻草其实不怎么靠谱儿。 小青看见自家小姐脸上忽然荡起的红晕,不由得看的一呆,忽然伸手在她的脸上掐了一下,惊叫道:“小姐,你不会是真看上了那连相公了吧?” 戴清岚这次却是一反常态的没有红脸,反而是幽幽一声长叹,满脸的怅然若失。 ——————分割线———— 连子宁回了家,吃过了中饭,又和小妹闲谈一会儿,美美的睡了一觉,这两天他每日更新五万字,着实也是累得不行了,这一觉睡到了大约下午四点钟。 眼见到了午后接近傍晚,这个时候小门小户的人家大约就要准备吃晚饭了,免得耽误的晚了又得电灯浪费,但是对于大户人家来说,正式的晚宴还要几个小时才会开始。 连子宁不慌不忙的起床、洗漱,整理仪容,又是换上了城瑜刚给他缝制的一件青衫,全身上下虽然无一处奢华,但是玉树临风,身材挺拔,也是俊逸潇洒,一表人才了。 他在大木头柜子里面好一番折腾,终于是找到了一个描金的木头匣子,匣子并并没有上锁,他小心的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张大红色的喜帖一般的东西,下面还压着几张泛黄的纸页,显然很有些年头了,上面写着几个字。连子宁仔细的看路一边,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总算是找到了,有这玩意儿在,自己可就占据了主动权。 他拎着礼物走出堂屋。 城瑜正在外面井边洗衣服,穿着一件儿青色的小衫,外面套着围裙,一张小脸儿有些发红,细密的汗珠从鬓角额头渗了出来,旁边的绳子上已经搭着几件儿连子宁的衣服了。 见连子宁出来,城瑜笑了笑,又接着对付手里的衣服。 连子宁看的有些羞愧,又有些心疼,走上前柔声道:“城瑜,累了就歇歇。” 城瑜抬头一笑,抹了抹额头的汗珠,道:“不累!眼见这天儿越来越热,哥哥冬天的衣服都穿不得了,把外面套着的洗干净就要放起来了,嗯,有两件儿前两年的衣服已经嫌小了,现在穿不得了,等晾干了我再给你改一件儿新的。” 连子宁心里对这个妹子极是疼爱愧疚,便道:“要不,咱买个伺候的丫头回来,以后这些活儿,你就别干了。” 去年北地大旱,山东河北河间乃至于陕西一部都是颗粒无收,大片大片的区域都是成了重灾区,饿殍遍野,不知道多少人饿死,虽然首辅杨慎杨大人主持开仓济粮,并且下令当地的官员开放义仓以赈济灾民,甚至连大运河上的漕运都动员起来,将江南的粮食运输到这些地区,但是毕竟也不能照顾到方方面面。当此灾年,大量的难民涌入京师,卖身为奴者不计其数,市面上奴婢价格直线下降,直接导致许多的私奴贩子破产。 三十四章 登门拜访 (今天第三章送到,继续求支持。) 若是放在两三年前,一个眉清目秀尚未破瓜能干活儿能暖床的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的行情,怎么着也得在十五两银子上下——大约就是当日在集雅斋见到的那丫鬟小青一身蜀锦衣服的钱——而现在,已经降到了六两银子左右,着实不能算贵了。 连子宁这一次试写的话本儿卖出了高价,他心里也就有了底儿,知道以后要捞钱容易得很,只要加把劲儿费点儿脑筋多写几个话本儿就成了,因此不自觉的花起钱来就有些大手大脚。 他这话一出口城瑜立刻就不乐意了,一想到自己和哥哥之间还要掺上一个外人,她就觉得浑身都难受的慌。 小丫头柳眉一竖:“哥哥,买什么奴婢啊?铺床叠被、收拾家务、做饭洗衣倒马桶,家里统共不就是这么点儿事儿吗?犯得着去买个支使丫头?这点儿事儿我来干就行了。是,咱家现在是有点儿钱了,但是也禁不住这么大手大脚的折腾啊?哥哥,你忘了前两年咱们家是怎么苦撑过来的?你那话本儿确实是好看,但是你脑子里面的东西也是无穷无尽的,总有个头儿啊,咱可不能靠这个吃饭是吧?” “好了,不买了,不买了还不成么?” 被城瑜叉腰这么一训,连子宁不敌,赶紧落荒而逃,看着他的背影,城瑜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万世成并没有住在城外的军营中,而是住在位于栓马桩胡同的奢华大宅之中。 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虽然万世成一介武夫,并不是两榜进士出身,也不是文官,当不得知府这等牧民的父母官,但是身为堂堂从三品的昭武将军,国朝一等一的统兵大将,实授京军大营府军前卫都指挥使,每年从手中过的银钱粮饷怕不有千万之多,他的油水儿,又何止是十万雪花银? 这宅子极大,占据了半个街区大小,粉墙青瓦,水磨照壁门墙,又是很雅致的。据说万指挥使的夫人乃是江南某武勋世家的大小姐,万指挥使能一路飞黄腾达,如今官拜三品,也和夫人家的提携是分不开的,因此万指挥使就很有些惧内,这宅子的格局,就是按照江南的风格建造的。 门前十二级极高大宽阔的台阶,单单是这地基就相当于别人家院墙的高度了,高大的三层门楼,大门的门槛足到膝盖那般高,朱红色的大门上钉了不知道多少个碗口大小的铜钉。 高门大宅,不过如此。 门前十来个仆人,一水儿的青色棉直缀,高高的尖顶皂帽,打扮的跟东厂的番子似的,也不知道主人家的品味为何如此怪异,不过也确实是把豪门巨宦的派头彰显无遗。 这里的门口虽说不上门庭若市,但是也是极热闹的,驻扎在城外京卫来来往往的信使,贫苦人家想要给子弟求一个出路的,求托办事儿的下层军官们,连子宁来的时候,门口就足足等了二三十个人。大部分都是军官打扮,冷淡的看了连子宁一眼,见他一身书生打扮,便只当他是前来投效想要做个幕僚文书的穷丁,就不再注意他了。 过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挨到了连子宁,门政大爷趾高气扬的看了一眼连子宁,眼中当即就浮现出一丝不屑来。这门政名叫万才,已经有四十多岁了,是万家的家生子,干了二十多年的门政,眼睛已经是锻炼的极为的毒辣,眼光把门口等着的这些人扫一遍,立刻就知道谁身上有油水儿,谁身上是半个铜板都榨不出来的——比如说连子宁。 眼前的这个穷酸书生虽然身上穿的衣服很整洁,但是一看就是便宜货,全身上下加起来只怕还不值一两银子。 万才万大爷眉毛一挑,白眼儿一翻,正要说一番恶心人的话来,连子宁已经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一枚小小的银锭子就从自己手里滑到他的手中。 万才经验丰富,一入手就掂量出来,这一锭银子足有三两,他偷眼一瞧,只见是上好的雪花纹银,门政脸上立刻就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来,倆黄板牙一呲:“哎呀,这位公子,可真是太客气了。不知?” 连子宁满面堆笑道:“小姓连。”他伸手把拜帖递了过去,低声道:“实不相瞒,家父生前也是府军前卫的军官,和万大人当初也有些同僚的情谊,只是后来家父战死,两家的交情也就绝了。现如今小弟家道中落,已经是快要揭不开锅了,所以厚着脸皮,想要来贵府叨扰一二,只是不知道,万大人是不是还记得。麻烦兄弟把拜帖递一下吧?小弟多谢了!” 万才明白了,原来是个打秋风的。 想想自家老爷好像对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昔日战友的子嗣也都是颇为的厚待,基本上都能一封银子打发了,万才便爽快的点头:“连相公稍待,小的这就去给同传。” 他心中想着,若是老爷有好处给外面这穷酸,还不是得经我的手?到时候又能捞一笔了。 连子宁也是知情识趣儿的,立刻到:“若是万大人大方,好处定然少不得老兄你的。” “嘿嘿!”万才向连子宁翘了翘大拇指,拿着拜帖一溜烟儿的去了。 连子宁嘴角一撇,现出一抹冷笑。 万府的宅子极大,万才走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来到了侧花园,他知道,这个时候,老爷和夫人一般都会在花园里面听戏。 果然,刚一进月洞门,就听到了依依呀呀的声音,宛若箫管呜咽,倒是很动听的,万才撇撇嘴,对他来说,这声音还不如南城正阳门儿外最低等的私娼寮子里面的大姐儿的呻吟好听。想到这里,万才嘴角浮现出一丝淫笑,今个发了这笔小财,又能去风流两天了。 “怎么,万才,有什么事儿?”一个略带着尖细的声音传来,一个身材中等,体型削瘦的中年汉子从小径上走了过来,他唇薄眉细,透出一股子阴冷来:“老爷夫人正在听戏,有什么事儿都放下,别扰了老爷夫人的兴致。” 三十五 闭门羹 (今天第一更,继续求收藏推荐) 听到这个声音,万才的腰立刻就塌了下来,他脸上挂起了浓浓的笑意鞠躬行礼道:“哎呦,三管事您老人家在这儿呢?小的给您请安了!” 那三管事很满意他的恭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起来吧,说说,怎么回事儿啊?” 万才把那拜帖递给了他,道:“门外来了一个穷酸,说是万大人的世交,让小的把这拜帖地进来。” “是受了人家的好处吧?”三管事皮笑肉不笑道。 “这个?嘿嘿。”万才嘿嘿直笑,也不说话。 三管事看他这般惫懒模样,也生不出气来了,笑骂一声:“行了,在这儿候着吧,拜帖给我拿来。” 万才赶紧递了过去,三管事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世伯万公讳世成顶上。’‘小侄连子宁百拜。’一手字是极漂亮的,看到上面的字样,三管事顿时心中一凛,拿不准自家老爷和外面那穷酸到底是什么关系,不敢怠慢赶紧一溜小碎步儿的跑了过去。 侧花园深处是一个戏台,上面请来的上好的南戏班子正在依依呀呀的唱着,戏台前面是一个小池,池中有山,山上有绿树红花,绿树红花之间是一个小小的凉亭。凉亭之中坐着两人,四周丫鬟环伺。 万世成长相是极好的,面色白皙,方正的脸膛,丹凤眼,卧蚕眉,一部美髯修理的很是整洁,穿着家居的燕服,戴着梁冠,看上去颇有贵气,又不失威严。他今年约有四十多岁,正是一个男人最为春秋鼎盛的时候,身为军人,身材保持的还是很好,并没有一般官员的大肚子,体内充满了爆发性的,坐在大椅上,就像是一只正在打盹儿的猛虎。虽然没有露出狰狞的獠牙,但是眉眼偶一开阖,精光闪烁,似乎立刻就要暴起伤人。 他身边坐着一个妇人,看上去大约三十许人,生的很是秀美,只是嘴唇似乎薄了一点儿,眉毛也细了一点儿,给人感觉性子很是刻薄。这位就是万世成的夫人,实际上他比万世成还要大上个三四岁,已经接近五十五六了,只是保养得好,看上去风韵犹存。 三管事上前,走到万世成身边,低声道:“老爷,门外来了一个书生,递了帖子进来,说是您的世交,这是拜帖,您瞅瞅?” “唔!”万世成似乎刚睡醒一般,打了个哈欠,接过拜帖扫了一眼,看到上面的名字,疑惑道:“连子宁,这名字听的还挺耳熟的,是谁来着?” 想了想,一拍大腿,万世成哈哈大笑道:“想起来了,这连子宁不就是这两天穿的沸沸扬扬的那书生吗?说是把王老三家里的管事给捉到了顺天府,堂上挤兑的桂南林桂大人把他给断了一个凌迟之刑!哈哈哈!这小子,有点儿意思,能让王老三吃瘪,不错不错。” 三管事在一边陪着笑:“那,要不要请他进来?” 万夫人细眉一挑:“一个穷书生,就算是有点儿小聪明,也不过是穷书生而已,跟咱们府上能扯上什么关系?还世交?咱家有这样的世交吗?” 万世成也是皱眉道:“没记得有这号儿人那?莫不是上门打秋风的?算了,看在他把王老三恶心了一把的份儿上,给他封十两银子,让他滚蛋吧!” 三管事在一边提醒道:“听万才说,那书生的父亲,也是府军前卫当年的军官,后来战死了……” “姓连的军官?莫不是他?”万世成陡然间想起一个人来,顿时是脸色一变。 万夫人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她一把夺过拜帖,三两把就给撕扯的粉碎,一张俏脸都变得扭曲了,尖声道:“让他滚,让他赶紧滚!以后再来,乱棍打出!” 夫人陡然间爆发的怒火顿时让所有人噤若寒蝉,三管事只觉得腿一软,不由自主的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小的知罪,小的知罪!” 周围那些侍女也是吓的面色苍白,眼中有着深深的惊惧,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夫人喜怒无常,最近更是暴戾乖张,动辄打骂,单说年后,已经杖毙了三个犯了小错的侍女了。 她在这儿发脾气,万世成就像是个泥塑木偶一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像什么。 “滚!滚!”万夫人把撕碎的纸屑扔了三管事一脸,三管事赶紧屁滚尿流的退下了。 “你们也都退下了吧!”万老爷终于发话了,四周的丫鬟们如临大赦,也都纷纷退下。 亭中沉默半响,万世成淡淡道:“你又何必如此?” “还不是你,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老东西!”万夫人直如一个泼妇一般,尖声叫道:“当初非要念着什么袍泽情谊,跟他家结下来娃娃亲,我怎么劝你都不听,好嘛,连生辰八字儿和婚书都换了!那连家的小崽子只不过是个穷酸秀才而已,怎么配得上咱们女儿,现在可倒好,人家找上门儿来了,指名道姓的管你叫世伯呢!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你让咱们女儿还怎么嫁人?不把他乱棍打出去,难道还要留下来好好招待,真当个姑爷?” 万世成是靠着夫人家的势力才走到这一步的,理所当然的就有些惧内,被万夫人这一通抢白,顿时就说不出话来,脸色忽青忽红,终于是一捶大腿,起身便走:“算了,这些破事儿我不管了。你看着办吧!” 待他走了,万夫人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三管事在夫人那里受了气儿,自然对万才也没好脸色,把他破口大骂一顿,万才莫名其妙的吃了一顿排头,心中自然是不忿,出了门儿,见连子宁还在外面等着,顿时气儿不打一处来,指着连子宁大骂道:“你这个穷酸,明明跟咱们府上八竿子打不着,偏要上来打秋风,滚,赶紧滚得越远越好,夫人发话了,若是再上门来,乱棍打出!” 听着一番破口大骂,引得周围的人都是对连子宁侧目而视,眼中纷纷露出不屑的表情,有一个总旗军官一口浓痰吐在了地上:“穷酸土鳖,打秋风到了这儿,睁大你那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地界儿?万大人何等样的人物,怎么会被你蒙蔽?” 三十六 一纸婚书 (今天第二章,兄弟们,还有两章,你们的票票呢?) 人群中也是响起了一阵嘲讽和辱骂的声音。 连子宁却是恍若未觉,他抬起头,看了看那高大的门楼上悬挂着的写有硕大的万府字样的金匾,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这个结果,是他早就料到的,俗话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话到不说说读书人都是忘恩负义的,而是读书人当官儿的多,这个世道,甭管是什么人,当了官儿不忘恩负义的,少!绝大部分都是得了高官厚禄之后,便把昔年的那些至交好友,生死兄弟全都忘到脑后,那些许下的诺言,说过的话,自然也就不算数了。 连子宁冷冷一笑,转身便走。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回到家里,城瑜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毕竟是有了钱,吃的也丰盛了一些,还有个红烧肉,把连子宁馋的不行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看他吃的香甜,城瑜便在一边笑吟吟的看着,不时的给他夹一筷子。 吃完饭,连子宁去了自己的房间,把那张婚书取了出来。 不错,他今天下午找出来的,就是一张婚书。 一张连子宁和万家大小姐万清微的婚书,上面写着两人的名字,双方父母的名字,以及两人的生辰岁月。在这个年代,女孩子的年龄和生辰八字是严格保密的,只有她的父母和未来的丈夫才有资格知道,婚书上写了这些私密,交换了婚书,这个时代,就相当于双方已经是夫妻了。 十七年前,连子宁才不过是刚刚满月,当时的万世成,还不是如今的正三品将军,都指挥使,只不过是个区区的小旗而已,和连父是同僚。两人志趣相投,交情极好,正德三十四年,府军前卫奉命征讨建州女真,枪林弹雨中是连父舍生救了万世成一命。于是两人便给孩子订了娃娃亲,把刚刚出生的万清微许配给了连子宁,约定十七年之后举行大婚! 算一算,现在差不多也快到日子了。 只可惜,十七年的岁月,实在是太长了,连父战死沙场,万世成步步高升,这一点儿情分,当初的约定和恩情,也就慢慢地被淡忘了。 但是,却是剩下了这一纸婚书! 这一纸婚书在别人手里那就是一张废纸,但是在连子宁手中,却是一把锋锐无比的利剑,足已让万氏夫妇胆寒!因为连子宁是这张婚书上面的男方当事人,他完全可以找上万府门去,然后堂而皇之的要求迎娶万家小姐,而更可怕的是,万家不能拒绝! 按照大明朝约定俗成的规定,生辰八字儿往婚书上一写,万家小姐就是连家的人,除非连子宁反悔,把她休了,否则的话,就算是连家再穷,双方的差距再大,对方的父母再怎么不愿意,连子宁都是万清微法定意义上的夫君。 这一点,除了他自己,谁都改不了。 当然,万家完全可以反悔,然后闹到顺天府去,和他打一场糊涂官司,一般来说,民间出了这种事儿,官老爷都是向着要求履约那一方的,不过,有了万家的权势做后盾,那么官司最后怎么着就不好说了。不过那样一来,闹得满城风雨,不但万家小姐声名尽毁,再也甭想出嫁——大明朝民间最重女子名节,一个女孩儿一旦被悔婚,稍微清白一点儿的人家都不会要,更别说还是女方主动悔婚了。而且对万世成的仕途也是一个极大的影响,这样的下属,没有一个上司会喜欢的,万家将会声名狼藉,落下一个言而无信的帽子。 这样的后果,是谁都承担不了的。 可能是事情过去的实在是太久了,也可能是连家实在是太卑微,太不起眼了,因此无论是万世成还是万夫人,都把这件事儿给遗忘的彻彻底底,所以当他们今天想起来的时候,才会如此的震怒——因为这份震怒中还包含着担心和恐惧。 也就是说,现在连子宁完全可以杀上门去,然后大摇大摆的和那门政大爷说“我是你们家的姑爷”,然后万世成和万夫人还得老老实实的把他迎进府去,以上礼待之。到了大婚之日,为了免得女儿在这个穷家里吃苦,还得给自家闺女置办上八八六十四抬的嫁妆,甚至还得给连子宁买个上好的大宅子,免得同僚们说他们刻薄小气,不知道当下的风气是何等的遮奢。甚至甚至,两人大婚之后,万世成这个便宜老丈人还得千方百计的为他铺路,帮助他在仕途或者是什么其他的领域有所建树。 毕竟若是连子宁一事无成,吃亏的可是自家闺女。 上面的做法,完全是可行的,对连子宁来说,也是一本万利。 但连子宁打死也是不会那么做的,他并不是什么高大全的正人君子,事实上,他可以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用一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但是,这并不包括可以含羞忍辱,承受骂名。他也不会去牺牲自己和万家小姐两个人的幸福,他做事,有一个准则,叫做问心无愧! 不过这也不代表着连子宁就老老实实的把婚书给万家送回去,对万家这等人,忘恩负义,刻薄寡恩,他是没有什么怜悯的。既然万家富得流油,家赀万贯,总得从他们身上挖下一块儿肉来才成。反正他们是高官显贵,也不敢声张,否则的话损失达的绝对是他们! 若是被人知道连子宁竟然敢打堂堂府军前卫指挥使的主意,不知道多少人要掉落一地的下巴,认为他当真是吃了狗胆——实际上这个件事儿的风险并不是如想象中的那般大。首先,要明白一个大前提,万家是不敢声张的,这样一来,要想对付连子宁,他们就只能暗着来。而连子宁家学渊源,一身河朔大枪战斗力极强,等闲十来个健壮汉子也不是他的对手,想要对付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松树胡同这边儿人烟密集,街上更有打更巡逻的时常经过,只要支撑一段时间就能化险为夷。而且,就算是他们把连子宁给做了,只要是婚书流出去,万清微照样是身败名裂。 所以,这件事儿的解决方法,就只有连子宁老老实实的把婚书交回来这一条路子。 三十七 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 (今天第三章送到,兄弟们,求支持。 另外,本周行将结束,说一下下周的目标——新人新书榜前十二,小弟不敢说自己写的多好,但是绝对是很认真,很努力的在写,本周平均每天更新接近七千字,对于一个新人来说,不算少了吧。 新人出头很难,如果能上新书榜前十二,能上首页,那是对我的一个极大的鼓励。 下一周,依旧是每天六千字更新打底儿,多了不限。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冲新人新书榜,下周一五更,请兄弟们一定支持啊!) 连子宁把婚书按照原来的样式抄了一遍,然后装到一个纸封,外面写着‘万大人,万夫人’亲启的字样。 弄完了这些,已经是夜色渐起,连子宁问了问城瑜,现在已经是将近七点了。 快要宵禁了。 明朝是有宵禁的,“宵”就是夜晚,“禁”是禁止。宵禁就是古代时禁止夜间活动的规定。很多古装影视剧经常有男男女女夜里逛大街的镜头,把古代说的跟现在一样每晚灯火通明、夜店林立、人们可以狂欢到通宵。其实这根本就是扯淡,这样的情景在古代是很少存在的。 “宵禁令”在古代很普遍,在明代改名叫“夜禁”,规定更加明确,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京城五十下);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京城四十下)。疾病、生育、死丧可以通行。现在的晚上7点到9点为古代的一更,9点到11点为二更,午夜11点到1点为三更,凌晨1点到3点为四更,凌晨3点到5点为五更。也就是说,晚上7点多钟就不能出去了,晚上9点到凌晨3点逛大街是要被打PP的。 为了实施宵禁,每个驻有官府的城市一到晚上,就要锁上城门,禁止出入城市。城门的钥匙也要交到地方官的内衙,同时在大街交叉路口上也要拦起栅栏,由官府的衙役看守,不准通行。 连子宁跟城瑜言语一声,便急匆匆的出门而去,没一会儿就到了拴马桩胡同那儿,不过他这一次并没有去万府的正门,而是绕着万府走了一圈儿,终于是找到了一个僻静的地儿,左右看看无人,便把那信封扔了进去。 眼看天色不走,赶紧一溜烟儿的回了家。 那张纸上并没有些连子宁和万清微的名字,但是生辰八字俱在,不晓得内情的人看了自然不明就里,只要是万夫人或者是万世成看了,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若是不小心被别人看到,消息传了出去,自然也不会影响万家小姐的名声。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吃过饭之后,连子宁怀里揣了那张婚书,便准备和城瑜先出去逛一圈儿——算起来的话,万夫人或是万世成应该也得到消息了,若是应对,自然就是越早越好。连子宁已经可以预见到自己离开家里之后的情境——万府的人闯进门来,一番大肆的搜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就算是翻箱倒柜也不会找到想要的东西的。 连子宁不怕因此把这个家弄得一塌糊涂,因为这件事若是做成了,所获得的收益,比这个穷家可是要值钱多了。 就算是万家夫人没收到信儿,那么也无所谓,就当是兄妹两个出去逛街去了,连子宁来了这么久,还真没好好体验过这大明朝的市井风情呢。 这时候,门忽然被敲响了,连子宁.讶然,万府的人来的这么快?不过很快他就猜到来者应该另有其人,万府的人是上门儿找茬的,敲门声又如何会不疾不徐,似极悠然? 连子宁开了门,却见门口是鼠须,见了连子宁便是拱手而笑。 “佟掌柜的?”连子宁惊讶道:“阁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来,里面请,里面请。” “连相公,客气了,客气了。”鼠须满面堆笑,连子宁把他让进屋里,城瑜出来上了茶,鼠须赶紧从座位上半站起来示意不敢。 他是王婶儿的丈夫,城瑜自然也是见过他的,便笑道:“佟掌柜的,你们先聊。” “怎么,佟掌柜的,这次登门?”连子宁从城瑜那儿已经得知了,这佟掌柜的虽然有些贪财之类的小毛病,不过人还是算不错的,倒不是个能干出什么坏事儿来的。再者说了,他上次从人家那里敲诈了十两银子,正所谓拿人手短,这说话就客气了许多。 鼠须嘿嘿一笑,眼神中便透出三分猥琐来,他贼兮兮的往城瑜的房间门口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道:“连相公,可还记得上一次在集雅斋碰见的那位小姐?” “那位小姐?”听他一说,连子宁顿时想起来那个一身素白的少女,一条绿色的抹额上,一块碧玉熠熠生光。那女子长的并不是绝美,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但是给人一种很柔和很舒服的感觉。 连子宁对她还是有些印象的,便点点头,道:“何如?” 鼠须捻着颌下的胡须,笑道:“那位小姐,名为戴清岚,其父戴章浦,乃是正德三十七年己巳科二甲第八名进士,如今官居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乃是正五品的前程!” “哦?那又如何?”连子宁似乎隐隐约约猜到鼠须此行的来意。 鼠须却不着急说了,而是问道:“连相公,你可知道,这兵部武选清吏司,是管着什么的?” 身为考古学的高材生,连子宁对历史,尤其是大明朝这段很有趣儿的历史还是知道一些的,但是在一些小细节上,却终究不如这个时代的人懂得多。便摇摇头,示意不知。 鼠须道:“武选清吏司,掌考武官品级、选授、升调、功赏之事,考查各地之险要,分别建置营汛;管理少数民族聚居的土司武官承袭、封赠等事。设正五品郎中两人,正六品主事三人,下有杂吏若干,正德四十年,当今圣上因各部司房推诿扯皮,无人总理之事,于各部下属各司分设员外郎一人,总理各司之务,虽也是正五品的衔,但是权力极大,仅在各部尚书侍郎之下。” “咱们大明朝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大理寺等五寺,另有都察院等部,下属部门无数,所有的这些司中,最吃香最紧要的,自然就是吏部文选清吏司,而吏部文选清吏司之下,排第二的,就数这兵部的武选清吏司。武选清吏司掌天下武官的品级、选授、升调、赏罚之事,说白了,就是管着天下武官的。我给连相公举个例子,就拿边关打仗来说吧,你在边关打了一场大胜仗,斩首万余,俘虏无数,若是不给武选清吏司的长官送礼打点,人家嘴皮子翻一翻,你这大功可就没了,说不定还被安上一个谎报军情,邀功请赏的罪名,说理儿都没地儿说去!至于武官想升官儿,想换个风水宝地发财,想构建整修营房,都得通过这一层的关系。” 三十八章 牵线 (今天第四章送到,请兄弟们继续支持。) “您别瞅他就是一五品官儿,就算是那些正二品正三品的都指挥使总兵参将什么的,在人家面前,都得低声下气的,行止若奴婢一般,重话都不敢说一句。嘿,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西南地界儿那些骄横跋扈的土司们,也得老老实实的奉上土仪,要不然,你死了的老爹不准下葬,你该承袭的爵位,就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下来了。” 连子宁点点头,吏部考功司的功能他之前就算是知道,也想不到其权力竟然是如此的强大,正五品的司官竟然能让二品三品的军中大将都陪着笑脸说话,直到现在,才有一个直观的认识。 鼠须喝了口茶,道:“连相公,您知道那本儿《和相爷秘史》吧?” 连子宁自然是不知道的,又是摇头,鼠须被噎了一下,干笑一声道:“那里面,讲了一个大贪官的事儿,那贪官贪污白银八百万两,家中豪宅堪比紫禁城,养了娇妻美妾无数,嘿嘿,每日早晚都行那周公之礼,颠鸾倒凤,不亦乐乎,嘿嘿,其间描写之细腻处,不一而足,不一而足啊!这书中的贪官,影射的就是上上任的武选清吏司郎中何三元,据说乃是何三元的仇家请人写的,那何三元不过是三甲同进士出身,仗着给内阁三辅舔腚做到了这个位置,不过是三年的时间,就成了巨富之家,不一定有书中所写八百万那么多,但是四五百万两总是有的。由此也可见得,这位子是何等肥的流油?” 八百万两银子?连子宁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心中已经无法衡量出这个数字有多么的巨大——后世的某些白痴电视剧小说中,根本就搞不清楚银子的购买力到底是几何,特别以当代某某电视剧为极端,居然出现两个馒头一碗汤5两银子,一个少奶奶一次赌博输掉一千万两银子等等荒唐透顶的情节,显示当前中国的创作人无知和不认真到了何等程度,要知道万历年间国库年收入才达到200万两,而且还是经过张居正改革后国库收入丰富才有的数字。 甚至包括了金庸这样的大师似乎也对银两的货币价值没有进行深入研究,大家都该记得郭靖初遇黄蓉,被她宰了一顿,结果“一会结账,共是一十九两七钱四分”。 要知道,在连子宁发这笔小财值钱,和城瑜两人一个月的吃穿用度,也不过是一两银子啊!一两银子,两石大米,三百七十七点六斤,六百六十元人民币,这就是一两银子的价值。 到了这里,连子宁才是真正认识到了一两银子是何等的值钱,那八百万两呢? 不过连子宁终究也非常人,很快就从这种震撼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反问道:“佟掌柜的,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佟掌柜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往连子宁这边凑了凑,低声道:“那日连相公走了之后,于东家便和戴小姐谈起你的事儿,之后你不是接了妹子一起回来吗?那戴小姐误以为城瑜小姐是你的意中人,脸上的神色,颇有些怅然呢!不是老朽自夸,老朽这双眼睛,阅人无数,算得上是毒辣,那戴小姐,心中定然是对连相公你有些想法的。嘿嘿,这也不难理解,所谓红粉爱英雄,佳人自然是爱才子的,连相公如此大才,吸引女子,也是应有之意。正所谓,一遇情郎,便失名节,嘿嘿,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连子宁不由哑然,果真如自己所想,竟是个拉皮条的。他心中想到,若是自己真能和那戴小姐成就好事,攀上戴章浦这条线儿的话,那么对自己以后的帮助,当真是极大的。尤其是他是武选清吏司的员外郎,而自己已无法科举,只能走从军之路了,如此来说助益更大。 他晃了晃脑袋,把这个诱人的想法驱除出去,沉吟道:“那,佟掌柜的,你今日来和我说这个消息,却是为何?” 佟掌柜笑笑:“不过是结一个善缘而已。我虽不是看相的,但也知道,像连相公这班人才,定然不是池中之物,小老儿自己是没本事的,以后若是连相公你发达了,能提携在下一把,那也是感激不尽。” 连子宁沉默半响,起身,拱手,深深一揖,肃容道:“多谢了!” 无论如何,不管佟掌柜的动机是什么,至少,他带给自己的这个信息,有可能将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在此之前,连子宁心中从未有过这等想法,但是现在,却是在他的心中悄悄的生根发芽。 佟掌柜赶紧起身让到一边,满脸都是惶恐,一叠声道:“不敢不敢,连相公如此,可是让老朽承受不起啊!” 别的且不说,单说连子宁是秀才功名,而他只是一个屡试不第的老童生,两人见了面,他还得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师兄,自称晚辈,这是礼节!而现在连子宁竟然向他行礼,让他心里惶恐之余,又有些感动和心酸,声音都哆嗦起来。 连子宁笑道:“这是应该的,佟掌柜能来此告诉我这事儿,学生心里定然是记得的。” 他这意思就是,您老今儿个的目的达到了,甭管以后怎么找,今儿您的情分,暂时记住了。 佟掌柜的达到了目的,又是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开,集雅轩差不多这会儿也要开门做生意了,他还要去忙活。 连子宁和城瑜也出去逛街,两人去的是张相公庙街,也算是当时的一条繁华大街。锣鼓喧天,人声鼎沸。这里算是京城的一个繁华去处,本是前朝一座张姓大家族的祖庙所在,后来毁于兵灾,但是这名字确实保留下来了,庙门前广场上天南海北各式各样的杂耍和小买卖引人入胜。 做猴戏的给猴子穿红着緑,学人拱手作揖、下跪磕头,耍猴的人就端着铜锣向观众要钱,人们一边叫好,一边随意赏他几个铜子,那猴儿就替主人抱拳致谢。 捏面人的、做糖画的得到小孩子的追捧,胸口碎大石、卖大力丸的汉子赢得老少爷们一阵阵叫好,那踩高跷、翻筋斗的则做出一个个叫人眼花缭乱的惊险动作。 三十九章 逛街 (今天第一章送到。兄弟们,这一周行将结束,说一说下一周的计划。 下一周最重要的一个目标是冲榜——新人新书榜首页,也就是前十二。对于我这样一个没有一点儿根基的底层写手来说,一个能上首页的机会有多么可贵不言而喻。 所以,今天三更,明天五更爆发冲榜,只是希望,兄弟们能够看在咱足够勤奋的份儿上,给咱点一下,投一票,让咱也尝尝上首页的滋味。真的是拜托兄弟们了,还请兄弟们在支持我!! 在此承诺,只要登上首页,立刻五更爆发,而且这五更是和当天的更新不重叠的,也就是说,如果当天要更三章,而我又上了首页,就会有八章更新。还请兄弟们支持!拜谢了!) 大明朝的京师,北地第一等的繁华所在。 又有一溜儿戏台子,是各家戏班子在唱戏,什么《连环记》、《精忠记》,不一而足。 广场周围,酒楼林立,商肆无数,四面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一片盛世的繁华气象,让连子宁这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后来人也是惊诧感慨不已。心中更是涌起一股自豪感来,这里,便是大明朝的帝都,是这个时代,世界上最强大昌盛帝国的中心。 两人玩儿的十分高兴,之前的连子宁,刻板严谨,自然不许城瑜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可现在的连子宁才不管这些来着。一人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在大街上瞎溜达,看到什么新奇的物事,城瑜固然是没见过,连子宁以前见过现在也不记得了,于是少不得就要大惊小怪一番,引来周围人一片鄙夷不屑的眼神儿——这俩乡下来的土鳖。 在满足了京城人民优越感的同时,两人心里却是不在意的,城瑜像是一只欢快的百灵鸟,叽叽喳喳的,似乎嘴里永远有问不完的问题。捏糖人儿的,耍把式的,甚至是卖大力丸的,都能引得她驻足一番。连子宁跟在身后,满脸的宠溺,竟然有了一些在前世跟女友逛街的感觉。 这一逛就是两个时辰,逛得累了,刚好走到一个街角,城瑜鼻子动了动,忽然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前边路角一个小摊子,铁锅里红扑扑、油汪汪十分惹人垂涎。原来竟是北京小吃灌肠。 这东西自明初就开始盛行,猪肥肠内灌上面粉、红曲水、丁香、豆蔻等十多种调料,煮熟后再切片用猪油煎焦,浇上盐水蒜泥,口味香脆。 城瑜拍手道:“好,就吃这个吧,多少年没吃着这玩意儿了。还记得以前爹爹在的时候,年年过年的时候娘都要做灌肠的,后来……” 说着,想起了去世的爹娘,心里便一阵酸楚,眼圈儿也有点儿红了,声音也低沉下来,连子宁顿时慌了手脚,正不知道怎么安慰的时候,城瑜却又转阴为晴,笑着拉着他的手坐下:“但是,现在,有这么疼我的哥哥陪着我,爹娘在天之灵,也会安心的。” 万府,花厅,万夫人看着手中的纸,满脸的阴沉。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纸,上面写了两行小字,但是此时万夫人拿在手中,却只觉得重若千斤,丙寅年也就是正德三十四年的七月初七,那一天,可不就是女儿的生辰吗? 上面除了没有两人的名字之外,分明就是一张婚书啊!是自家女儿和连家那个小崽子的婚书! 万夫人一张脸阴沉阴沉的,似乎要滴出水来一般,昨天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她心里就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封存在心底的记忆被生生揭开,本来以为早就消失的威胁竟然重新出现。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想到,连家的那个小崽子,竟然如此的大胆,此等行径,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这一次万家还没有什么表示的话,那么下一次满城流传的,就是真正的婚书了。而到时候,自己的宝贝女儿将身败名裂,再也嫁不出去。 问题是,应该如何表示? 报官?算了吧,且不说那连家的小崽子颇有几分机智,熟读大明律,自己还未必打得赢他,就算是打赢了,用能如何,那小崽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弄得满城风雨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万夫人不是没想过杀人灭口,实际上高官显贵们面对这种事情想到的第一个解决办法就是让对方变成死人——死人才是最保险的。但是家里三管事送回来的关于连子宁的流言让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主意,不畏权势敢把千户家里的管事揪到顺天府还倒罢了,但是用言语挤兑的桂府尊下不来台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连家的这个小崽子狡猾得很,既然敢如此行事,肯定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思来想去,竟然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万夫人扬声道:“来人!” 三管事蹑手蹑脚的进来了,弯腰道:“请夫人吩咐!” “老爷呢?” “去城外的军营了,据说今儿个兵部武选清吏司的戴大人从辽东回来,顺便要在北城外视察上二十四卫战兵的装备和营房情况,生怕出什么纰漏,老爷亲自去迎着了。”三管事恭敬回答。 万夫人点点头:“让你打探的,连家那个小崽子的住所可清楚了?” “打探清楚了,就在松树胡同。” 万夫人一咬牙:“点上二十个亲兵,把甲卸了,随我去松树胡同!” 连子宁并没有回松树胡同,而是带着城瑜先去了集雅轩,他还不知道现在家里有什么在等自己,自然不能让城瑜和自己一起去蹈险地。 于苏苏刚好在店里,连子宁便和她一说,于苏苏很爽快的答应了。 “哥,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城瑜明显感觉到不对,一把拽住连子宁的胳膊问道。 连子宁自然不会把这种龌龊事儿告诉她的,这种事情,也不该让她来承担,便柔声安慰道:“城瑜,你听哥说,这件事儿,你就不要问了,你只需要知道,哥哥做的,都是为了这个家,明白吗?” 城瑜点点头:“我知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连子宁掐了掐她挺翘的小鼻子,笑道:“老老实实的在于姐姐这里呆着,等我回来接你,听话,啊!” 城瑜不满的哼了一声,却是乖乖的点头。 一边的于苏苏羡慕道:“你们兄妹感情真好。” 连子宁点头:“那是自然,之前几年,家道中落,我这个废物哥哥一事无成,若不是城瑜做工养着我,我只怕早就饿死了。” 于苏苏听得他自曝其短,直言自己是个废物而面不改色,心里对他更是高看了一眼,觉得连子宁是个心胸磊落的。 “对了,这个东西,帮我照看一下吧!”连子宁把一张信奉递给于苏苏,笑道:“要去办个事儿,身上带着这玩意儿不太方便。” 于苏苏接过来,深深看了他一眼,一双大眼睛明亮明亮的:“连相公放心吧,城瑜和我投缘的很,在我这儿,定然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四十章 万夫人 (今天第二章送到。 兄弟们,这一周行将结束,说一说下一周的计划。 下一周最重要的一个目标是冲榜——新人新书榜首页,也就是前十二。对于我这样一个没有一点儿根基的底层写手来说,一个能上首页的机会有多么可贵不言而喻。 所以,今天三更,明天五更爆发冲榜,只是希望,兄弟们能够看在咱足够勤奋的份儿上,给咱点一下,投一票,让咱也尝尝上首页的滋味。真的是拜托兄弟们了,还请兄弟们支持我!! 在此承诺,只要登上首页,立刻五更爆发,而且这五更是和当天的更新不重叠的,也就是说,如果当天要更三章,而我又上了首页,就会有八章更新。还请兄弟们支持!拜谢了!) 进了松树胡同,连子宁就觉察出气氛有些不对,快到自己家门口的那儿,街道上站着几个汉子,穿着青色的劲装,一个个身材结实,目光凶狠,腰板儿挺得笔直,脚下沉稳有力,虽然没穿军装,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定然都是军中的人,而且是手上颇有几分功夫的。 连子宁微微一笑,心中笃定,看来自己是猜对了。 看到连子宁不慌不忙的走过来,那几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也没管他,依旧站在那里。连子宁知道,正主儿就在自家院子里等着。 推开大门,连子宁忽然就听到了一片铿锵铿锵的利刀出鞘的声音,正午的阳光映在刀身上,然后铺天盖地的袭来,让连子宁几乎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中,只听得到了一声大吼:“杀!” 这一刻,数十个声音和在一起,从牙缝中冷冷的迸出来这个字,这些士兵都是经过打仗见过血的,这一声喊,当真是杀气四溢,哪怕是连子宁,心里头都是一哆嗦!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视线也恢复了,只见自家的小院儿里,从门房到正屋,整整齐齐的面对面站了两排精壮的兵丁,这些汉子目不斜视,虽然没穿军装,但是杀气一点儿不减,他们利刃出鞘,胳膊斜向上前举,两两搭在一起,形成了一条以利刃构成天花板的通道。 堂屋的大门敞着,一个盛装的女子正悠然的坐在堂上,看不清楚容貌。 想必就是万夫人了,连子宁微微一哂,这万夫人也不是真聪明的,认不清现在的局势,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 他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昂首走进了那刀林通道之中,头上就是雪亮锋锐的刀刃,这时候,只要是一个士兵手稍微往下一沉,那么连子宁立刻就是一个身首异处的结局。但是他还是挺着胸,昂着头,从容不迫的在下面走着,那些士兵互相看看,也都有些佩服他的胆色。 堂上的万夫人看到这一幕,脸色更加的阴沉了。 连子宁从容走过,来到厅上,先看了看里屋,只见自己那屋和城瑜的房间都是被翻了个底儿朝天,东西扔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他心里冷笑,强忍住心中怒火,上下的打量了一下万夫人,细眉细眼,此人定然是一个生性刻薄之人。 他在打量万夫人,万夫人也在打量他,看来看去,心里便是越发的难受了。若是连子宁是一个歪嘴斜眼儿,五短身材的矮穷挫也就罢了,那么万夫人对于悔婚一事肯定是毫无心理阴影,但是偏偏连子宁高大俊朗,还颇有机智才名,实在算是一时俊杰,这就让万夫人心中有几分不舍,然后就无端端的生出一股嫉恨来——你要是高富帅就做全了吧,偏偏是高和帅有了,就少了权势富贵四个字,老娘又怎么舍得把女儿嫁给你? 这种嫉恨来源于对自己决策的怀疑,这小子现在虽然落魄,但是人道是莫欺少年穷,谁知道他以后能走到哪一步?难道真的就要退婚? 这一丝丝的怀疑刚刚起来就被万夫人强压了下去,自家夫君现在已经是正三品的大将,而等眼前这小子走到自己可以沾他的光的高度,怕不得是个三四十年?自己哪还能等得了那么久?还是看眼前比较实在罢,凭着自家的家世,女儿的才华相貌,就算是嫁个阁老的儿子,公侯伯的子嗣,也是足够了,那才是真正对家族有裨益的。 “你就是连子宁?”万夫人淡淡问道,她养尊处优惯了,自然就有几分气度,倒也没有做出那等鄙夷刻薄的嘴脸。 连子宁微微一笑,深深一揖:“小侄见过世伯母!请万世伯好,请万小姐好!” 一听这称呼,万夫人顿时就气不打一处出,连子宁的称呼,俨然就是以万家的世交自居,万夫人心道你算哪根儿葱啊?她皮笑肉不笑道:“好,他们自然都好,当然了,若是没你的话,他们就更好了。” 连子宁微微一笑,心道显然你得意片刻,待会儿就有你出血的时候,他也不生气,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世伯母此言差矣,想我连万两家世代交好,家父生前和万世伯更是生死袍泽,在辽东战场上浴血奋战过,若没有家父,只怕万世伯早就埋骨沙场,也没有今天了。” 万夫人的脸色顿时变的铁青铁青的,但连子宁又怎么会管她,若是两家仍然是和和气气的,他自然不会居功免得引起人家的反感,但是现在都已经撕破脸了,哪还管那么多?连子宁接着道:“当初万世伯和家父订下婚约,立婚书为证,两家喜结连理,将万小姐许配给学生,算算时日,今年也就差不多了,小侄看过,本月望日就是个良辰吉日,不若小侄就在那天迎娶万小姐如何?” 万夫人脸色一变,一挥手,冲下面的那些士兵冷声道:“你们都退下。” 那些士兵们听了这等机密要事,一个个都是心惊胆战,生怕惹出什么祸事来,一听万夫人的吩咐,顿时是如临大赦,赶紧都退了下去,瞬间走的干干净净。 万夫人盯着连子宁,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来,嘴里蹦出一句极生硬的话:“无耻之徒,痴心妄想!” 连子宁心里一缩,一股屈辱感在心中爆发出来,右手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指都被他捏的发白,他他知道,自己今儿个要达到目的,就要放低姿态才行,所以脸上却依旧是带着笑,故作讶然道:“世伯母此话怎讲?家父和万世伯定下的约定难道不算数吗?可还有婚书为证啊!小侄久闻万小姐贤惠淑珍,貌美温柔,若是能娶其为妻,当真是三生有幸,定然奉为珍宝,小心呵护。为何伯母说在下是痴心妄想?可是嫌弃小侄家境贫寒,身份低微吗?” 看着连子宁在那儿故作姿态,万夫人心中一股邪火就蹭蹭蹭的窜了上来,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吐出来,这才是让自己心情安静下来一些。 四十一章 莫欺少年穷! (今天第三章送到。 兄弟们,这一周行将结束,说一说下一周的计划。 下一周最重要的一个目标是冲榜——新人新书榜首页,也就是前十二。对于我这样一个没有一点儿根基的底层写手来说,一个能上首页的机会有多么可贵不言而喻。 所以,今天三更,明天五更爆发冲榜,只是希望,兄弟们能够看在咱足够勤奋的份儿上,给咱点一下,投一票,让咱也尝尝上首页的滋味。真的是拜托兄弟们了,还请兄弟们在支持我!! 在此承诺,只要登上首页,立刻五更爆发,而且这五更是和当天的更新不重叠的,也就是说,如果当天要更三章,而我又上了首页,就会有八章更新。还请兄弟们支持!拜谢了!)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了,我这次来的目的,你自然是清楚的,也别绕圈子了,说罢,要怎么样,你才能把婚书叫出来?”万夫人也是不能不服软了,带着人来到连家,把这几间房子翻了个底儿朝天却连婚书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既然夫人如是说。”连子宁把脸上的笑容一收,立刻就冷了下来,板着脸寒声道:“夫人带人私闯民宅,擅自反动,寒家虽然低微,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若是把官司打到顺天府去,须知万家的脸上也不好看。” 万夫人让他说的烦躁不已,本来心里想的那一番说辞也排不上用场了,也懒得再绕弯子,不耐烦的挥挥手:“直接说你的条件吧!” 连子宁终于也是图穷匕见,他之前那一番作态,为的就是这句话,他伸出一个巴掌转了转:“万夫人,常听人说,万府家财万贯,乃是国朝数得着的大户人家,想来,五千两银子,对于万家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条件吧!” “五千两银子?”万夫人似乎早就能想到了这个结果,到没有太过于诧异,只是冷笑一声:“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连子宁也是从容不迫,须知道勒索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若是数额太过巨大,超过了对方的承受能力,不但买卖做不成,说不定还会逼得对方狗急跳墙。而若是要的少了,那自己就也不甘心,要从中间找一个合适的度才好。 五千两,这个数字也是连子宁仔细考虑过的,万家号称家财万贯,这么多年万指挥使大人上下其手,不知道捞了多少银子,再加上其家人经商赚的钱财,太多了说不准七八十万两总是有的。对于他们来说,五千两银子,会有点儿心疼,但是也仅仅是有点儿而已,绝对不会太放在心上,就别提伤筋动骨了。所以,这五千两,是对方可以爽快接受的一个数字。而有了这一笔钱,对于连子宁接下来的各种计划,就有了一个极大的裨益,这世间要干个什么事儿,根子总得落在钱上。 实际上他猜的也不错,五千两银子,万夫人还真,看不上眼,别的不说,她私房里藏得那一盘辽东走盘珠随便拿出几颗来也能值得了这个数了。只是她就是看不惯连子宁那一幅小人得志的面孔,生生的不想拿出来而已。 连子宁笑道:“五千两银子,换我一个安生,换您二位一个安心,换万家小姐一个清白自由的身份,再往远了说,把女儿与权贵联姻的话,还能换万大人一个锦绣前程!万大人不过不惑之年而已,正是春秋鼎盛,正三品的京卫指挥使,说大也不大,上面还有正二品的都督佥事,从一品的都督同知,正一品的左右都督,这上升空间可是还大得很呢!花五千两银子换这些,难道不值当的吗?” 万夫人冷笑:“你这小子,倒是伶牙俐齿的,也罢,就依着你,五千两银子,成交了。” 她拍拍手,外面便走进来一个唇薄眼细的人,正是三管事,三管事手里拿着一个匣子,万夫人一歪头:“数五千两给他。” 三管事应了一声,打开匣子,里面竟然满满的都是银票,他取出一叠银票来扔在地上,一脸厌恶道:“这是大通钱庄的银票,票面每一张都是一百两,两京十三布政使司稍微大一点儿的地界儿都能通兑成现银,点点吧!” 连子宁脸上笑嘻嘻的,弯腰把银票捡了起来,数了数,倒是分毫不差。这大通钱庄他也是听说过的,乃是当今大明朝最大的钱庄之一,据说后台乃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老爷,硬扎得很,生意也做得极大,南七北六十三省,稍微大一点儿的城镇都有其分号。在京师的总部门前,用银子铸成了两个二尺粗细的鬼见愁,意思是就扔在这里小偷儿也无可奈何。 这大通钱庄,绝对是信得过的。 万夫人挥挥手,三管事弯腰行了个礼退了下去,她道:“银子也给了你,婚书,什么时候给我?” 连子宁笑道:“婚书可不在我这儿,最迟今儿个晚上,小侄自然会把婚书送到府上。” 他这话也是点出来,婚书不在我这儿,你就甭动手了,杀了我也没用。 万夫人点点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看着离去的万夫人一行,连子宁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他脸上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眼中浮现出深深的痛苦和屈辱来,他盯着那些人的背影,牙齿紧紧的咬住下唇,咬出血来都不自觉,眼中有怒火在熊熊燃烧。 他可以在万夫人面前表现的如同一个贪财好色的小人,寡廉鲜耻,斤斤计较,满脸的市侩,但是却瞒不了自己的心。被人悔婚,被人如此侮辱,如此鄙夷,他那颗高傲的心,像是被拳头狠狠的攥住一般,疼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万夫人,今日之辱,连某人定然百倍奉还!你可知道,莫欺少年穷!” 去接了城瑜回来,连子宁便把自己关在屋里,仔细寻思以后的出路,他本来的打算是去寻父亲生前的一些故旧,看看有他们帮衬着能不能进入军中——来到这个时代,连子宁自然不甘平凡的,既然已经不可能凭借科举做官,弃笔从戎也未尝不是一条道路。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些日子连子宁对这个走入了岔路的大明朝又多了几分了解,此时的大明朝,用四面皆敌来形容毫不夸张,北面的鞑靼瓦剌各自拥兵十余万,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南下夺回他们祖先的花花江山。位于蒙古草原和东北大平原之间的朵颜三卫,也是已经自立为王,组成了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占据了大宁周围的肥美草原,牧野四边,实力大增。而本来要到万历年间才渐成气候的三姓女真,也在他们的首领,当年的建州卫指挥使完颜陈和尚的带领下,渐渐崛起,成为大明朝东北边患。 四十二章 路在何方? (今天第一章,今日五更冲榜。 兄弟们,新的一周,新的气象,本周的目标就是冲榜,请兄弟们继续支持我!这周每天至少三更保底儿,多了不限,兄弟们越给力我更新的也就越多。 现在是新书榜第二十七,在此承诺,只要是进了前十二,立刻加更五章!请兄弟们看在咱这么勤奋的份儿上,给点儿支持吧! 点击推荐收藏,一个都不能少啊!) 而在南方也不消停,正德三十九年,吴哥王朝后裔举起反抗大旗,诛杀缅甸伪王,重新光复吴哥王朝,现在乃是者耶跋摩十七世在位,国土广袤,有士兵三十万,战象五千,虽然对大明朝也是称臣纳贡,但是不服之心已现。而中南半岛上另外一个强国,则是安南黎氏王朝,与吴哥王朝势均力敌,两强争端不休,也常常闹到大明皇帝御前。 这段走入了岔路的历史,比之前,更加的凶险。也正是因为周围这些恶邻们的做大窥视,才直接导致了正德帝的军事变革,改革军事卫所世袭制度,实行募兵制,极大的增强了军队的战斗力。而武将的地位提高,也是在这段时间,这也是应有之意,四海升平,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用不着武将了,武将的地位自然就降低,而若是四面楚歌,边境上大仗小仗不断,用得到武将,那么武将的地位自然就高。 周围环境险恶,有仗打,对连子宁来说也是个利好消息,大丈夫功名当自马上取,打上几仗,再有父亲之前的那些故旧帮衬着,说不得就能混一个不错的前程。 但是现在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在父亲的故旧中,万家是地位最高,也是最有权势的,俨然就是众人之首。得罪了万家,虽说收获了五千两银子,但是也就不可能再向他们求助了。可以想见,万家定然已经和父亲的故旧都打了招呼:连家的小崽子求到你们头上,该知道自个儿怎么办吧? 究竟该如何,才能找到一条门路呢? 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戴章浦大人的府邸,府邸面积不大,还比不得那王千户的宅子,但是却极为精巧,三进的前庭之后,一个月洞门通着后花园儿。后花园中绿树掩映,奇花异草无数,在这个慵懒的午后,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园中有湖,湖中有岛,岛上有山,山上临湖处一座阁楼,便是戴小姐的闺房。 靠窗的小几旁,戴清岚腰杆儿挺得笔直,手里拿着一管细笔,正在纸上写着什么。若是连子宁在的话,就会发现,那些正是自己的手稿,而此时,这些手稿的边边角角,都已经写满了清秀婉丽的小字,正是这位戴小姐的读书心得。小青就坐在她的旁边,双手撑着下巴看自家小姐写字,看她写完一张,便赶紧拿过来,细细的读。 两人眼圈儿都有些发黑,从于苏苏那里拿到了手稿之后,都是兴奋的不得了,两女昨天熬到了足有两更时分,竟然硬生生的把一本婴宁都给看完了。一天看十万字,对于后世的宅男腐女们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是在大明朝,这绝对是骇人听闻的恐怖速度。更何况,戴清岚几乎还是逐句逐字的推敲,思索,耗费的心力就更大。 三更才睡,午后刚起,有点儿黑眼圈也就在所难免了。 写了一些,戴清岚歪着头看了看,自我感觉满意了,便放下细笔,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上身衣物随着他的动作绷紧了,露出了美妙的上身曲线。 小青赶紧乖巧的去给她捶背捏肩,道:“小姐,这连相公的话本儿固然是写的极好的,我看你这心得体会写的也不错呢,只怕连相公许多未能想到的,你也替他想到了。嘻嘻,还真是贴心呢!” 前面几句话戴清岚还眯着眼睛听着觉得挺舒服,听到后面一句,顿时就羞红了脸,嗔道:“别乱说,那有什么,贴,贴心啊!” 自从上一次对连子宁她流露出些许的异样之后,小青便常拿这件事儿打趣她,小青是她家的家生子,两人名虽主仆,实则姐妹一般,她心里自然也不会真生气。相反,被小青胡乱调侃,心里竟然真就有些别样的情绪生出来了。 小青嘻嘻直笑,戴清岚让她笑的心里发慌,回身就去拧小青的脸蛋儿:“叫你乱说话” 正笑闹间,外面忽然传来一个洪亮沉稳的声音:“乖囡,爹爹回来了。” “啊?”戴清岚又惊又喜的站了起来,爹爹从辽东回来了? 她拎着裙裾一溜儿小跑,开门下楼,果然见楼外面一个方面大耳,穿着燕服,带着梁冠的中年人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不是父亲是谁? “爹!”戴清岚自小丧母,父女感情极笃,戴章浦远去辽东旬月之久,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父亲分开这么久,此时一见,眼圈儿不自觉的便红了,她强忍着心中的喜悦,万福一礼,道:“女儿见过父亲大人,父亲大人此去,一路安好?” 小青也出来:“婢子见过老爷。” “哈哈哈哈!”戴章浦心情极佳,大笑几声:“为父当然好,青岚你在家里也好吧?” 戴清岚还没说话,小青便笑道:“当然好了,尤其是这几日,算算日子差不多猜到了老爷您可能要回来,心情格外的好呢!” 小青这话说得很是讨喜,戴章浦又是一阵开怀大笑,戴清岚却是难免有些心虚,这几日心情好,固然是因为爹爹要从辽东回来的缘故,但是大部分,却是因了那个话本儿,那个人。 “怎么,乖囡,不请为父上去坐坐吗?”戴章浦眨眨眼睛,促狭的说道。 “爹,你又拿我开玩笑了。”戴清岚上去亲热的拉住他的袖子,把他往楼里头拽去。 两人坐定,沏了茶,戴章浦便把这一次的辽东见闻拣着那有趣儿的说了一些,戴清岚便在一边认真的听着,戴章浦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又聪慧,便喜欢和她说一些国家大事,内阁政策,中外局势。久而久之,戴清岚在这方面的见识也是很高,可不是一般的闺中小姐可比的。 “为父这一次去,可算是见识到了朝中衮衮诸公所说的海内升平,海清何晏是怎么一回事儿了。现在辽东局势,已经是岌岌可危,当初太祖洪武帝,成祖永乐帝在关外设立的一百三十一个卫,四百七十余千户所,驻守屯,现在还在朝廷统辖范围内的,大致还有三成。” 四十三章 引荐 (今天第二章送到,继续求兄弟们的支持。) “兀也吾卫以北的万里之地,已经尽数为三姓女真所有,而且最近三姓女真还不安生,隐约有向南入侵的迹象。为父在兀也吾卫巡视的时候,就见到了一队女真鞑子耀武扬威的从江北岸而过,兵甲森严啊!唉,恐怕真打起来,咱们也不是对手啊!” 说到了这一茬,戴章浦叹口气,眼中有些黯然。 这等军国大事,戴清岚又如何有法可想?见父亲兴致不高,她有心开解,笑道:“爹爹,你看,女儿这一次有礼物要送给你呢!” “哦?什么礼物?”醒的现在是在陪女儿聊天,戴章浦将心中那些烦恼抛开,笑问道。 戴清岚从小几上取了那一摞手稿递给戴章浦,道:“爹爹你不是最痴迷曲剧吗,还记得你临走时跟女儿说过,让女儿寻觅几本话本儿看看能不能在戏台子上演出来呢,喏,我给你找了一本,不是女儿夸口,这话本儿,是女儿看过的最好的了。” “哦,是吗?为父倒是要看看,让我这宝贝女儿看上的,到底是什么宝贝儿?”戴章浦来了兴致,他知道自己这女儿眼界极高,也有见识,能被她看上的,当非等闲。 戴章浦先看到了手稿上那极漂亮的柳体,眉毛挑了一挑:“这是手稿吗?字倒是还不错。” 戴清岚笑道:“何止是字不错,爹爹你往下看就知道了。” 戴章浦似笑非笑的看来她一眼,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乖囡你和这手稿的作者是什么关系?怎么这么为他说话?” “哪有!”戴清岚撒娇的拉长了声音,一把拽住了戴章浦下颌那一部飘逸漂亮的五绺长须,不依道:“爹爹你再胡言乱语,我可要拔你胡子了!” “好好好,爹爹不说了,不说了。”戴章浦被抓住胡子,吃痛之下赶紧讨饶,他执掌武选清吏司,权柄甚重,在朝堂中向来以冷面示人,此时在乖囡的面前,也不过就是一个溺爱女儿的父亲罢了。 翻开书稿,看到那些柳体的大字旁边,都有一行行的娟秀小字作注解,戴章浦心里更是讶然,这话本儿当真有那么好,女儿竟然为其作注? 匆匆将一叠书稿看完,戴章浦长长地舒了口气,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怪陆离一般,竟似是陷进了一个被人编制的神话中一般,婴宁、狐仙、鬼母、王子服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耳中似乎只听到一个女孩儿天真烂漫银铃般的笑声。 “爹爹,这话本儿怎么样,女儿没有夸大吧?”看到父亲的表情,戴清岚偷偷一笑。 “好!”戴章浦说了这个字,似乎感觉有些意犹未尽,接着道:“真好!” “我就说吧!嘻嘻”戴清岚得意的笑笑。 “咦?”戴章浦满面纳罕道:“我说人家这话本儿写得好,和乖囡你有什么关系?” “爹,你又来了!”戴清岚被他打趣的满脸通红,强自辩道:“这话本儿是人家发现给你的,自然也有人家的一份功劳,高兴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戴章浦哈哈一笑,甚是享受和女儿的这等相处,他看了一眼戴清岚,说道:“这话本儿是很好的,而且最难得的是立意新奇,开前人所未有之先河,往前数,各地到是有什么山精野鬼之类的传说,但是多是害人吓人的,又哪有和人类结下一场姻缘的?所以这话本儿若是能演成曲剧的话,想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呵呵,为父倒是期待的很呐!” “那待会儿女儿就吩咐下去,让家里的戏班子开始背话本儿演练。”戴章浦酷爱曲剧,有些高品级的武将投其所好,便送了几个有名的南北戏班子过来,若是别的礼物,戴章浦就统统一概推拒了,但是唯独这戏班子却是留了下来。三送两送,前后有四个有名的戏班子进了他的府邸,现在合成一个,算得上是整个京城最出色的戏班子之一了,也是号称京师一绝。 戴章浦却是摆摆手:“不忙,我还要和这话本儿的作者见一面,这话本儿中的真意,单单是自己看那是品不出来的,说不定还会给人家曲解,还得看作者本人是怎么想的。” 听到这话,戴清岚心中便是一喜,赶紧点点头:“爹爹说的是。” “这作者是谁,你们可知道吗?”戴章浦问道。 “这个?”戴清岚这话却是不方便说了,她和连子宁不过是见了一面而已,刚才在爹爹面前给他说了那么多好话,若是现在再说认识他,未免就要让爹爹多想。 小青这丫头很是机灵,一看这样便赶紧道:“老爷,上一次我和小姐去集雅轩的时候,刚好就碰到了去卖话本儿的那人,后来集雅轩的于苏苏于姐姐谈起来,说那人名叫连子宁,还有秀才功名来着,对了,老爷,您刚回来,应当还不知道这连子宁的名声吧?” “什么名声?”戴章浦问道。 “前些日子,府军前卫的一位千户家中的管事当街辱骂孔圣人,被连子宁和一群秀才给揪到了顺天府,听说那连子宁连相公当堂把大明律倒背如流,引经据典,给那管事定下了三条十恶不赦之罪,府尊大人被他说服,当堂判了凌迟之刑。现在这事儿可北京城都传开了,有些戏班子都开始演这条曲目了呢!”小青笑嘻嘻的把事情的原委解释了一遍。 “哦?这连子宁,倒也是个有骨气的。”戴章浦眉头一挑,心道,那桂南林何等的奸猾,又怎么会轻易开罪武将,想必是那连子宁在大堂上把他挤兑的下不来台,所以才判下来的吧! 又聊了一会儿,戴章浦便离开了,他刚从辽东回来,一路风尘朴朴,很是疲惫,明日是大朝会之期,还要在朝堂上面见圣上,应对问答,现在便补觉去了。 ——————分割线————— 连子宁一大早就出来了,想去街面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营生可以做,手里有了五千两银子,也算是小有一些资本,若是做一些投资的话,也够本钱了。别的不说,五千两银子,足够在正阳门儿内最繁华的地段租一间临街的铺子,就算是每天都赔钱,也能撑个一年半载的。 四十四 欲为商贾 (今天第三章送到,还有两章,好了,连相公的前途究竟如何,就在这几章了。 兄弟们,现在是新人新书榜第十九,距离首页已经不远了啊!兄弟们,请各位抬抬手,推荐收藏点击神马的全都扔出来砸死我吧!只要上了首页,立即五更爆发。) 只是连子宁却不敢随便投资,虽然是现代人的灵魂,但他从来不敢小觑古人的智慧,也没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若说自己是现代来的就什么也瞧不起,那未免就愚蠢了。可以想见,现在若是给连子宁和一个普通的市井商贾各五千两的本金,最后大赚的肯定不是连子宁,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连商品的行情,价格,进货渠道,销售人群都搞不清楚还想开店做买卖,无疑是痴人说梦。 思来想去,连子宁想到了一个人,集雅轩的于苏苏,那位于东家年纪轻轻就能打拼下集雅轩偌大的基业,可见有一定手腕,而且久为商贾,对这方面的事情也更懂一些。 去了集雅轩,拥挤依旧,鼠须缩在桌子后面看书,连子宁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则天皇帝秘史之类的色情栏,放在后世这都是要被封杀的对象。敲了敲桌子,鼠须抬起头,一双小眼睛看到连子宁立刻发亮了,笑道:“哟,连相公来了,可是要找于东家吗?” 连子宁点点头:“于东家在吗?” “当然在。”鼠须一指那月洞门:“于东家吩咐过了,连相公若是来的话,直接去后院儿就行了。” 连子宁点点头,举步便往后院儿走去,集雅轩的边角处,是一个小小的月洞门,上面挂着油布的帘子,旁边竖着个木牌,上书:“闲人止步。” 掀开帘子,后面是一个院落,不大不小,大约有百多平米左右,这集雅轩的整体构架,是一个临街的四合院儿,向外面的一侧是书店,而院子里面和后面的几间房子,则是主人的居所和工厂。做什么的工厂?自然是印刷工厂了。 明朝的大规模的书店,都是有自己的印刷工厂的,他们从江浙地区进了便宜的竹纸,家中养了一些雕工,没没有了新的话本儿,便雕刻活版,印刷话本儿对外销售。 院落的四周靠墙的所在,排开了一层层的木头架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这都是新印刷出来的,要放在阴凉通风处去去味道。在几处屋子里面,不时的有打磨雕凿的声音传出来,显然是在刻版。 “于东家,连子宁来访!”到了这儿连子宁就不方便再进去了,便站在院子里面扬声喊道。 过了一会儿,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于苏苏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穿了一身褐色的短衫,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手上也是黑糊糊的,还沾着一些油墨,跟一只小脏猫一般,看上去不像是堂堂集雅轩的东家,反倒是一个卖苦力的小学徒一般。 连子宁讶然道:“于东家,你这是?” 于苏苏抹了抹额头的大汗,把脸上弄的更脏了,笑道:“刚才正跟大理寺请来的雕工师傅一起雕版呢,呵呵,这几日正在赶工,已经完成大半了,最晚道后天,连相公你的婴宁就能出版了。对了,连相公,今儿个过来有什么事吗?” 连子宁笑道:“我这两天从某处得了一些闲钱,便向着投资做些小本儿生意,但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些读书读傻了的,又怎么知道该如何投资?所以就来请教于东家你来了,呃,于东家现在方便吗?” “方便,怎么不方便?”于苏苏眼睛转了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你先等等,我去换身衣服。” 于苏苏进屋换了衣服,没一会儿便出来了,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撒子,头发用一个白银束环梳了,看到连子宁看来,她自嘲笑道:“听说大户人家的小姐和陌生男子出门儿的时候都要把脸涂黄了,免得让人认出来,嘿,我倒是省了那一道功夫了。” 虽是自嘲容貌不堪,但她的话中也殊无自怜自伤之意,反而是有一股洒脱自如的意思在里面,连子宁笑道:“于东家可算得上是女强人,徒手打拼下这样一份基业,比很多男儿都要强得多,何苦拘泥于相貌?许多皮相比你好的多的女孩儿,还不是照样委身于人,做牛做马,终日苦楚,反倒是不如你舒坦了。” “哈哈,女强人,这个称呼我喜欢。”于苏苏跟一般的女孩儿殊异,她是一个合格的商人,精明干练,但是同时也爽快明朗的很,没有一般女子那扭扭捏捏的小家子气。 她皱眉道:“连相公,于东家于东家的这样叫,未免也太生分了,这样,你叫我于苏苏,我叫你连兄,如何?” 连子宁点头称善。 “走吧,连兄,我陪你去街面上转转,这东西,靠说是不成的,还得自己看。”于苏苏道。 “那就多谢,于,于小姐了。” “这倒是不用客气,其实,连兄,我还想跟你做一笔生意呢!”于苏苏笑道,连子宁奇怪道:“我身无长物,你要和我做什么生意?” 于苏苏神秘一笑,道:“咱们路上说。” 两人没去城里最繁华的地段儿,像什么张相公庙街啊之类的所在,那里是北京城一等一的繁华地段儿,要在那儿开一个铺子,不但要有大把大把的银钱,更要有人脉有关系有势力才成。连子宁自认除了一点儿本钱之外其他的是都没有的,别的不说,要是在那个地界儿开一个铺子,每月收常例钱的分管锦衣卫,时常上门打秋风的青皮无赖,还有那些五成兵马司巡城老爷们,要应付他们就得抽的脑门儿生疼——这些大爷不敢惹那些跟脚硬撑的,但是一个秀才他们可不会买账,哪怕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秀才。 在这里开店固然是暴利,但是想在这里开店,并且一直开下去,却是连子宁现在力所不能及的了。 于苏苏带着他去的是拐棒胡同,当今圣上好大兴土木之事,因此正德年间京城几番大修,光光是城墙就修了两次,第一次是因为城墙破败,不堪为抵御工事,第二次而是因为经过了这百多年的发展,北京城人口已过一百五十万,城池有些小了。 四十五 买庄子 粮油铺子 (今天第四更送到,兄弟们啊!正是冲榜的关键时刻,你的每一个点击,每一个推荐都对我很重要,请兄弟大门继续支持吧! 还是那句话,只要上首页,立刻加五更爆发。) 新修建的北京城,比之原先往东南西北各是扩大了五里,面积扩大了两倍还要多,地方一大,居住面积也就宽敞了,各大豪门权宦纷纷都是大兴土木,扩建府邸,占据了城里最好的地段儿,于是便把一些店面给挤到了不怎么好的地段儿——北京城不好的地段儿在哪儿? 第一,是数在城墙根子底下,这种地方,一年中倒有八个月是见不着阳光的,根本就不适合住人。第二,则就是皇城周围了,按理说,有人要问了,靠着皇城好啊,名副其实的天子脚下,多富贵?其实不然,小门小户可能还这么想,但是大户人家是绝对不想挨着皇上太近的,想啊,他们在府里大兴土木,一个个把府邸修的富丽皇堂,皇上在紫禁城登高望远的时候若是瞅见了会怎么想? 十年前的礼部尚书闫国范,不就是因为把府邸修的太漂亮了,又得罪了宫里的太监,结果皇上在万寿山登高的时候瞅见了一问,哟,那儿挺漂亮的的,谁家的府邸啊?那些太监趁机就在旁边上眼药,看结果皇上震怒,心说你这府邸比老子的紫禁城还遮奢,想干嘛?可怜的闫大人没多久就被贬斥回家啃老玉米去了。 前世可追,官儿们自然不想步其后尘,于是一个个修的都离着皇城远远地,这样一来,皇城的周围,便兴起了一圈儿商业街——官儿们怕,商人们不怕啊!皇宫里面一万来太监,八千多宫女,再加上那些府军前卫的带刀官,锦衣卫的大汉将军,旗手卫的旗鼓守卫——这些人也就是俗称的大内侍卫合起来怕不下四五千人,除此之外什么内廷二十四监衙门光禄寺之类的部门机构也都在那里面,合起来数万人,不得吃喝拉撒睡啊? 这些人就形成了一批很有潜力的消费力量,所以在那块儿,现在也兴起了一些商业街。 拐棒胡同就是其中之一,连子宁两人走了得半个多小时才到这里,他打眼儿一瞧,这条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而两边的店面,则是粮油铺子、绸缎庄、钱庄,饭店等应有尽有。 “连兄你看,这条街,虽说不如正阳门大街、张相公庙街那般繁华,但是也差不了太多了,而且难得的是,这里靠近皇城,时常有宫女太监来此,因此那些锦衣卫青皮,压榨的都还轻一些。有了这一层关系,收益也甚是客观。”见连子宁点头,于苏苏继续道:“现下做生意,要说的最来钱的,自然是莫过于三条路子,第一走私,和蒙古人交易!第二,盐商和开矿!第三,走海路,三条路,第一条在福建泉州港,远去天方、大秦!第二条福建漳州月港,下南洋!第三条路宁波港,与日本朝鲜经商必经之路!” 连子宁听的脸色发绿,于苏苏笑笑:“当然,以连兄你现在的实力,这些是想都不用想的,咱们还是说点儿靠谱点儿的。我也给你三条路子可选,第一,拿出本钱来,租一条船,南下北上做漕运。第二,粮油铺子。第三,绸缎庄子。这三条,要的本钱不多,连兄你那千两足矣,而且来钱还快,就算是最慢的漕运,一年几个来回,不到半年也能收回本儿来了。” 连子宁点头:“这我得想想。” 于苏苏点头:“咱们先看!” 一路走来,连子宁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那些粮油铺子里面,总是门迎若市,人多得很,络绎不绝,当然,大部分都是穿着短打青衫的一般百姓。而绸缎庄子里面,不过是两三个人出入而已,但是这些人,差不多都是衣衫华贵,出入还有车马,显然是非富即贵。 于苏苏也看到了,便道:“茶米油盐酱醋茶,这些是谁都离不了的,所以粮油铺子米庄生意都好,每天做成的生意很多笔,但是单笔的利润就薄。而绸缎庄,尤其是经营蜀锦苏绣的高档绸缎庄,等闲不开张,开张就能盈利许多。两者各有利弊,就看连兄你如何取舍了。” 连子宁看了半响,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主意来:“于小姐,你说,若是我在城外买个庄子,再在城里开一个粮油瓜果蔬菜的铺子,这样成吗?” “当然可以!”于苏苏一拍手,笑道:“没想到,连兄你虽然年纪不大,正是锐意进取的时候,但做事还是老成沉稳的很。这样经营,自产自销,不求于人,乃是最稳当的法子。若是赶上什么大旱大涝之类的灾年,囤积居奇,说不得还能大赚一笔。” 连子宁听的满头大汗,若是放在后世,囤积居奇这等行为也是要被政府大力打压的,而于苏苏就这么说出来,却是毫无压力。可见果然是个合格的商人。 “于小姐,你可知道反季节蔬菜吗?呃,比如说,合该在六月份儿成熟的黄瓜,冬天也能吃到?就是这个意思。”连子宁又问道,害怕于苏苏不明白,还解释了一番。 “反季节蔬菜?这个名字倒是新奇,嗨,说的这么麻烦,不就是暖洞子吗?搞得跟我不知道一样。”于苏苏撇撇嘴说道,她眼睛一亮:“怎么,连兄你想搞这个?” 连子宁点头:“还请于小姐跟我说说市面上的行情如何,现在搞肯定是不成了,但是早作准备也好。” 于苏苏说了一番话之后,连子宁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连子宁的想法其实是,再城外买一块地,然后在那里经营反季节蔬菜——不要以为大明朝就没有反季节蔬菜,实际上远在两汉时期,反季节蔬菜就已经出现了,大明朝的富贵人家,冬天的时候饭桌上出现一两根儿水灵灵的小黄瓜,红珊珊的西红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不过这时候的反季节蔬菜是人工培植的,成本极高,而且数量稀少,就拿那小黄瓜来说吧,一两银子一根儿,不想买?不想买滚蛋,有的是人想买! 大明朝一两银子两石大米,一头牛才三两银子,北京城广饶门外一亩上好的水浇地才四五两银子,几根儿黄瓜下去,一头牛一亩地就没了,谁舍得吃? 四十六 蔬菜大棚的构想(第五章送到) (今天第五章送到,兄弟们啊,看在俺这么勤奋的份儿上,点击推荐收藏,全都砸过来吧! 现在是新书榜第十五,和十二名只有一步之遥啊兄弟们,进一步海阔天空!兄弟们,拜托了,把俺顶上去吧!) 之所以会这么贵,是因为技术难度太高。此时的暖洞子,也就是火室,并不是后世的温棚一类,而是用很多复杂的办法,在只容一人趴着进出的土洞子里保持常温,技术复杂难言,而且地方狭小,所出极少,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一根小黄瓜会那么贵!暖洞子最出名的是右安门外大兴县下的南苑一带,那里有不少菜农会搞这个,但相比较供应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来说,会的人极少,数量远远不足所需。而且,种类单一,能种出几根黄瓜来,就已经算是了不起的成就。 但是对于连子宁来说,这并不是问题,虽然没有塑料布,但是他有很多办法可以替代塑料布,照样能搞来大棚,有了大棚,反季节蔬菜那还不是板儿上钉钉的?到时候一家独大,又有销售渠道,自然财源滚滚来。 连子宁把这个想法跟于苏苏一说,她也是很认同,欣然道:“连兄向来是个信人,既然说出来,定然是有把握的,若真能弄出什么大棚来,这生意就不是一般的了。呵呵,既然连兄下定决心,那么我这些日子就帮你瞅着点儿,若是有那急于脱手的粮油铺子,便给你盘下来,如何?城外那些庄子的管事儿,我这里也有些渠道能联络上,也可以给你看着。” 连子宁喜道:“那连某真就感激不尽了。” 于苏苏笑道:“先别忙着谢我,我可是也有条件的。” 连子宁本来就没打算让人家白干,道:“请说。” “连兄可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笔生意吗?”于苏苏道。 “当然记得,可是,跟这个有什么关系?”连子宁讶然。 “当然有关系。连兄,你可知道我要跟你做的是什么生意?”不等连子宁回答,于苏苏便接着道:“连兄你长相是一等一的人才,也有文采,还有秀才功名,可以说极为出类拔萃的了。这一点,小妹可没说错吧?” 饶是连子宁脸皮是极厚的也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他忽然心里一哆嗦,“难道,难道说,于苏苏她看上我了?之所以帮我,就是要……,这就是那笔所谓的生意?我勒个去,这是让老子卖肉啊!” 看到他脸上的神色,于苏苏怎么能不明白他的想法,饶是她狡黠聪慧,落落大方,也不由得羞红了脸,狠狠地一脚就踩在了连子宁的脚上,嗔道:“连兄,你瞎想什么呢?” 连子宁只觉得一阵疼痛传来,哎呦一声,见于苏苏脸上的怒容,他便知道自己想岔了,只好讪讪一笑。 “连兄这等俊杰,小妹可是不敢高攀的。”于苏苏说话夹枪带棒的,连子宁理亏,也不敢反驳,只好苦笑,于苏苏看了他的苦相,莞尔一笑:“行了,开玩笑的,我可还没想着嫁人呢!” “说句实在话,连兄你虽然家境贫寒了些,身份地位也低了一点儿,但是家世清白,又有许多的优点,综合起来,却是比许多的大家公子都要优秀的多。我之前跟你说的做的那笔生意,就是想要做个中人,然后给你介绍一个人。” “这个,婚姻中介?”连子宁听的满头大汗,心道这大明朝竟是如此的开放吗? 其实这还是他不明白了,明朝民间风气其实要比后世清朝那等吃人一般要放松的多,比如说在清朝,像是连子宁和于苏苏这般未婚打扮的青年男女在街头闲逛,那是很少见的。而在明朝,大户人家的未婚小姐也可以抛头露面,这些小姐也想嫁个好郎君,也想有自己的幸福,于是便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来认识一些不错的青年男子,比如说诗会,这是最寻常的路子,而像是闺蜜,也是其中一条。 话本儿中常说的小姐书生后花园儿相会,想要相会,那也总得有认识的渠道不是?总不能直接就去翻人家的后院儿墙,那不得被当成贼给打出来? 于苏苏眼睛一亮:“婚姻中介,这个词虽然粗俗,但是倒也形象,呵呵,连兄口中,新鲜讨喜的词儿可是还不少呢!” 连子宁道:“你还是说想把我介绍给谁吧!” “那人你也见过的,就是上一次在店里碰到的那位小姐。”连子宁心道果然是她,于苏苏接着道:“那位小姐闺名戴清岚,其父戴章浦,乃是正德三十七年己巳科二甲第八名进士,如今官居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乃是正五品的前程!” 连子宁含笑听着,并没有说鼠须已经和自己说过这件事儿,他心里感叹,大明朝的人,怎么都喜欢当月老? 连子宁问道:“你这样做,为了什么?” 于苏苏愣了一下,叹口气道:“这样做,也算是一举三得吧!你是男人,自然不知道女孩子的苦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嫁根本不由得自己,尤其是像清岚那般官宦小姐,更是如此。若是有幸,能嫁一个稍微不错,还能疼疼自己的郎君,那就是侥天之幸了,可是这等好事终究是可望不可即,十中无一,大部分下场都挺悲惨。连兄你人才相貌都是极好的,这几日相处下来,感觉你人品也算是不错,可堪为一良配。如果能有你这样的一个夫婿,也未免不是清岚的福分,而且说句难听的话,你家小门小户的,清岚嫁过来,也不会吃苦受气。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能感觉得到,清岚并不讨厌你的,若是她讨厌你,这件事儿我连提都不会提。” 她心直口快,连子宁不置可否:“你倒是实话实说。” 于苏苏笑笑:“这是第一桩好处,对清岚的好处。第二项好处,则是对你的,连兄你也是聪明人了,武选清吏司员外郎虽然只是正五品的官职,但是权势极重,若是有了这样一个岳父,对你未来不知道有怎样的好处。” “第三桩好处,则是对小女子我的。”于苏苏指指自己:“你也去了集雅轩几次了,可曾见到有管片子的锦衣卫来收常例钱吗?没有罢!这就是多亏了清岚的缘故,他们知道我和清岚是手帕交,自然就不敢上门,清岚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都能有这样的能量,若是你以后发达了,能对小女子照拂一二,那小女子的生意岂能不红火?” 四十七章 碰瓷(第一章) (兄弟们啊,你们给力啊!现在已经冲到了总榜前十二,在下说到做到,决不食言,今天按理三更,加更五章,一共就是八更大爆发! 还请兄弟们继续支持,保住咱在首页上来之不易的位置,多谢兄弟们了!) 连子宁苦笑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为何觉得我以后一定能发达?” “怎么可能不发达?”于苏苏反问道:“像你这么年轻的秀才,本来就不多见,而你能写出婴宁那般的文字,文采也是极好的,这我已经看到了。想当初,你是以大兴县县试榜首的名次进的秀才,咱们北地虽然文风不及江南,但是京城附郭县的榜首,还没听说过中不了举人,中不了进士的,你难道不知道?以你的水准,明年顺天乡试中举那是板上钉钉,中了举人,就可以成为老爷了,哪怕是不中进士,也是一辈子富贵无忧,再者说了,你怎么可能中不了进士?可别跟我说你那婴宁是抄的。” 婴宁当然不是抄的,但是貌似跟科举也连不上号儿吧?连子宁苦笑,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潜力股,但是只有他才知道,他现在确实是满肚子的草啊! “好了,好了,就算是你考不上。说句难听的,凭着你这张脸,还有你那写出婴宁来的文采,就能把清岚迷得神魂颠倒的,一辈子也不用愁了。”于苏苏大咧咧的拍拍他的肩膀:“所以,连兄,主动出击吧!” 连子宁实在想不到自己穿越回来之后,竟还有当小白脸儿的潜质了,不过于苏苏说的也不错,这幅皮囊的卖相,也真是好啊!放在后世,定然是偶像派明星的级别。 两人一路说着,便往来路走去,心中既然有了定计,自然就不会在这里胡晃悠了。两人却是浑然未觉,在他们的身后人群中,一双怨毒的眸子,正死死的盯着他们,里面透着掩不住的恨意。 两人将将走到快要到兵马司胡同的那块儿,这里是一个十字路口,快要到中午了,人还颇多,两人便靠着路边走,正要拐过前面那拐角的时候,忽然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来,正正的撞在了连子于苏苏身上,于苏苏哎呦一声痛呼身子往后一仰,连子宁赶紧扶住了她。这时候只听到砰的一声响,于苏苏还没回过神儿来,便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哭天喊地的悲嚎:“哎呦,不得了了,我的个亲娘哎,撞死人了……” 连子宁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躺在地上,她满脸皱纹,佝偻着身子,抱着腿,正在地上呻吟着,一边呻吟嘴里还不依不饶的骂:“哎呦,疼死我了,疼……。你们这俩小兔崽子,走路不长眼啊!哎呦……” 只是那眯着的眼睛里面,却是殊无痛苦之意。 看到这一幕,于苏苏便拉着连子宁后退一步,她虽然是个年轻的女孩儿,但是出身贫寒,凭借一己之力打拼下如今的基业,又岂是好糊弄的。这等碰瓷儿的把戏,一眼就看出来了。 连子宁也看出来几分蹊跷,就算是在后世,碰瓷儿也是有的,更因此出现了那个极有名的案子,从此导致再有老太太摔倒在路上也无人敢于搀扶。 他低声问道:“碰瓷儿?” 于苏苏点点头:“被这等人讹上了,只怕有些麻烦。” 今儿个是个大晴天,街面上的人本就是多,再加上快接近正午,还是十字路口,那老太太的高声怒骂,吸引了许多的行人驻足观看。开始有看热闹的行人,向这边聚拢过来,很快就围成一个圈儿,把连子宁于苏苏还有那老太太围在中间。 两人都不是好对付的,便也不说话,只是以不变应万变,看着老太太还有什么花招儿。 于苏苏暗叹倒霉,估计待会儿要赔一笔银子了,出门碰上这等倒霉事儿,也是无法可想。 “哎呀,娘啊!你这是怎么了。”人群中窜出来一条汉子,扑到了那老太太身边,看都没看就回身大骂道:“他娘的,那个不长眼的,把我娘撞成这样?” 两人叹口气,果然,戏肉来了。 这汉子三十来岁,带着个瓜皮帽,一身衣服油乎乎的,眼珠子乱转,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指着于苏苏大骂道:“你这个小蹄子,走路不长眼的吗?我娘岁数这么大了,万一出个三长两短,我要你抵命!” 连子宁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一步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沉声道:“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那汉子不过是一米六左右,被连子宁这一拎便被提了起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惧意,接着眼睛往人群中一看,气焰又重新嚣张起来,脖子往前一梗大骂道:“怎么着,还想杀人灭口是吧?来,往这儿打,往大爷这儿打,大爷眨一下眼睛就不是汉子!来呀,小王八羔子!” 连子宁顺着他的目光往人群中一看,便看见一个人迅速消失在人群中,依稀有点儿眼熟,他猛然想了起来,那个人,不就是王千户府中的管事,那个死鬼王全的弟弟,王义! 他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今儿个这事儿,似乎不是单纯的碰瓷那么简单。 想到这一层,连子宁把这汉子放了下来,那汉子得意的抖了抖:“怎么,小王八羔子,不敢动手了?” 连子宁低声对于苏苏道:“今儿这事儿,不太对劲儿,应该不是单纯的碰瓷,我刚才看见了王千户家的管事,就是那个被我揪送到顺天府去的家伙的弟弟。” 于苏苏也是极聪明的,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冲你来的。” “抱歉,害你受牵连了。”连子宁歉意的笑笑,他向四面拱拱手,朗声道:“各位老少爷们儿们,刚大伙儿也看到了,我这同伴拐过街角的时候,和这位老人家撞在了一起,算起来,两人责任各占一半,也不能全赖在我这同伴身上。不过,这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小子敬她,便把这责任揽过来,众位做个见证如何?” 围观的人中见他这番话说得漂亮,有人叫了声好:“这位公子场面,咱们给你做这个证人!” 连子宁一笑:“多谢各位了。” 他从怀里取出两个银锭来,扔给那汉子,道:“这位大哥,刚才多有得罪,着实抱歉,这十两银子,拿去给令堂看看医生吧!顺带也打些酒,压压惊。” 那汉子一愣,下意识的便把银子接过来,连子宁起身,拉着于苏苏便想离开。 四十八章 御史(第二章) (兄弟们给力,咱也不含糊,上了首页咱就不打算下来了,今天八更爆发,还请兄弟们支持! 话说,收藏增加的也太慢了也,还请兄弟们加把劲儿啊!) 见他俩要走,那汉子脸色一变,咬咬牙,把两锭银子往地上一扔,一个虎扑,便抱住了连子宁的大腿,杀猪般叫了起来道:“十两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呢!你们这两个狗男女,撞了人还想跑吗?各位老少爷们儿,你们评评理啊!” 那老太太也蹭了过来,抓着于苏苏的裙裾,自然是不许她走。 旁边有人看不过去,出言道:“阴三儿,行了你小子,十两银子还不够?赶紧拿钱滚蛋吧,省的等会儿巡城老爷来了,判你一个讹诈,把你拿去吃几天牢饭。” 另一个人道:“奇了怪了,阴三儿,平日里你娘叫人撞一下不过就值个三两银子,今儿个怎么涨价了。”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这阴三儿是附近的一个泼皮破落户,时常在街面上干这种勾当,许多附近的百姓也都认识他,一看他缠住了这两个生面孔,便纷纷出言指责。 那阴三儿脸一红,理屈词穷,便干嚎一声,趴在地上也不动弹,只是赖着连子宁不让他走。 “走吧!甭管他!”连子宁一脚把阴三儿踢开,也不管他在地上假模假样的痛苦呻吟,拉着于苏苏拔脚就走。 “这就走只怕要吃官司吧,不若在这儿等等,有那五成兵马司巡城的来了,花点儿银子打发了他们,也省的到时候招惹灾祸,咦,看那边,是不是官差来了?” 于苏苏话音未落,便看到那那边一阵骚乱,只见一行人向这边走了过来,带队的戴着纱帽,穿着七品文官的补服,元青色的官袍,皂靴,牛角带,他身后还有十来个五成兵马司的兵丁,周围的行人都是纷纷让开道路。 得,巡城御史来呢了。 连子宁叹了口气,现在想走都走不了了,今儿个这麻烦,只怕是有点儿大。 大明京师分东中西南北五城,由五城兵马司各领兵马分坊巡逻,弹压地方,逮捕辑盗。但兵马司的指挥才是正六品的武官,京城里公侯世家数都数不过他,一个六品官管得了谁?说句难听的话,侯爵府里的三等奴才也比一个六品小官威风! 但巡城御史就不同了,大明很重视言官督察,都察院向来有敢言的传统,言官清贵,就算是公侯驸马也不必惧怕,甚至有的御史会有意碰一碰这些权贵!虽然递上去的折子对这些权贵基本上是没什么用的,但是也能恶心恶心他们,而且这样一来,就能搏一个不畏权贵的名声,正是养望所需。若是侥幸走了狗屎运,竟然能掺倒了那权贵,那就更了不得了。 大明朝的御史言官本身是没一点儿油水儿的,所以他们谁也不怕,就像是一群疯狗一般,逮谁咬谁,而且还不怕犯错误——言官嘛,自然就有风闻奏事之权,既然是风闻,当然就能不一定作准了。 遇到这种不怕死,穷的叮当响的御史,任是谁也只能自认倒霉,不愿意和他们多计较。 连子宁一看是这些狗来了,立刻就是头大,若是五成兵马司的那些小官儿们还则罢了,用银子总是能打发的,但是现在看来,不太妙啊! 那巡城御史大约有三十来岁,走到的场中,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连子宁和于苏苏,鼻子里面冷哼一声,然后又看向了阴三儿和那老太太,阴三儿一声干嚎:“大老爷啊,御史大老爷,您老人家要给小的做主啊,这两个狗男女,撞到了小的老娘,小的找他们理论,他们还打小的啊!” 那巡城御史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道:“阴三儿是吧,不要害怕,本官巡城御史王乔年,定然会秉公办案的,你跟本官说说,这两个男女,是怎么撞倒你母亲,想要逃逸,并且还要打你的?” 这话一出,于苏苏和连子宁顿时都是脸色一变,连子宁冷笑一声,这可是明目张胆的诱供啊,而且还给老子多安了一条罪名。 那阴三儿得了暗示,便知道今儿这事儿成了,他大声道:“回禀御史大老爷,小的老母腿脚儿不太利索,大夫交代要时常走动一番的,小的生性纯孝,今儿个便扶着老娘出去走了一圈儿,回来的时候路过这家包子铺,小的心想偷个懒儿,去买几个包子,也不做午饭了,边让老娘站在街边等着,小的自去买几个包子。去没想到,没想到啊!这两个天杀的狗男女斜刺里窜出来的,跑得快的跟狗撵一样,一下就把老娘撞倒在地,小的跟他去理论,那男的还把小的踢了一脚,大老爷您看呐!” 说罢,把自己衣服上的鞋印给王乔年看。 他话一出口,周围就响起了一片嗤笑声。 “大老爷明察,可不能让这阴三儿个糊弄了,这阴三儿是街面上有名的泼皮破落户,做这碰瓷儿的事儿已经不是一桩两桩了。” “是啊,大老爷,刚才这位公子要赔给他钱,是他自己不要的。” “闭嘴!”王乔年两眼一瞪:“你们这些刁民,本官断案安得你们插嘴,再有胡言乱语者,掌嘴一百!” 他倒是官威十足,一句话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说话了,人群中顿时安静下来。 这时候,一辆极为精致的油壁香车向这边驶过来,三马并驰,蹄声得得,形态悠闲,在车的前面两个檐角,各自挂了一串风铃,随着马车的动作,发出一阵悦耳的声音,路边的行人见了,就知道这时候大户人家的小姐来了,纷纷让开。 车夫腰杆儿挺得笔直,手中的鞭子时不时的轻轻落下,这时候车里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王叔,还没到吗?” 车夫呵呵一笑:“小青姑娘勿急,这就快了。” 车帘子悄悄掀动了一条小缝儿,露出了半个俏脸,正是小青。 昨天戴章浦说是想见一见连子宁,戴清岚便自告奋勇的把这个差事给接下来了,说是要去通知连子宁,当然,以她那种极羞怯内向的脾气,是绝对不会主动去找连子宁,只是去和于苏苏说一声,托她通知连子宁。其实她到底还是想和连子宁见上一面,虽然她现在对连子宁还说不上喜欢,但是心里总也存着一些好感,更有一些模糊的希望,希望可以接触一下。 四十九章 解围(今日第三章) (第三更送到。 兄弟们啊,收藏增长还是不景气呢!请兄弟们继续支持,收藏推荐点击。 今天八更酬谢兄弟们,另外,还请兄弟们继续支持我,在此承诺,新人新书榜上每上升一位就加更一章!决不食言!) 没想到,去了集雅轩,佟掌柜的说今儿一大早于苏苏就和连子宁一起出去了,据说是去拐棒胡同了,于是就又去拐棒胡同,想要去寻于苏苏两人。 小青眼睛转了转,忽然定住了,看到了被一群兵丁围住的连子宁和于苏苏。 小青心里一颤,叫道:“呀,小姐,苏苏姐姐和连相公似乎遇到麻烦了呀!” “啊?”戴清岚探头看了一眼,见了连子宁,心里一颤,莫名的就有些惊慌,她咬咬牙:“小青,把咱们的官灯挂上。” 小青赶紧应了一声,从车厢里寻出来两个灯笼挂在了风铃旁边,左边那个写着己巳科二甲进士,右边那个写着武选清吏司员外郎。 “王叔,快,赶到那儿去!” “得嘞,小姐,您就请好吧!”见自家小姐显然是很在意那连相公,王叔呵呵一笑,一甩鞭子,那三匹云南特产的矮种小马便窜了出去,周围行人见了那车上的官衔灯笼,小的都是自己惹不起的,赶紧都让了开来。 王乔年看了连子宁一眼,厉色道:“来啊,把这刁民给我拿下了!” 竟然是连给连子宁一点儿反驳的机会都不给,于苏苏不忿道:“大人,您就专听那阴三儿的一面之词,也不听听这是怎么回事儿吗?” 王乔年冷笑一声:“随我去衙门走一趟吧,到时候有你们说话的时候。” 说罢,一挥手,那些五成兵马司的兵丁便一拥而上,用铁链把连子宁和于苏苏给锁了。 连子宁毫不反抗,嘿嘿一笑:“王大人,学生好歹也是个秀才功名,你就这么要把学生拿了,嘿嘿,莫非大人不是正牌读书人出身吗?竟然连这个规矩都不懂?学生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圣人大道,你竟然敢如此辱没我等读书人!传扬出去,只怕对大人官声有碍吧!你对我读书人动粗,让朝野之中,怎么看你?” 于苏苏看他一眼,眼中有些敬佩,都到了这等田地,他竟然还是如此从容? 殊不知,现在连子宁心里也是惶急得很,以他的功夫,明明一伸手就可以把这王乔年击杀,但是有在这个时代,这个环境下,才知道和官府对抗是多么荒谬,螳臂当车,以卵击石都不一形容,他知道,只要是自己一动手,立刻就是万劫不复,什么报复,什么理想,什么未来,全都化为乌有! 连子宁只觉得一阵无力,只能寄希望于能把王乔年给挤兑住,好有一线转机。 这一顶辱没读书人的大帽子扣下来,王乔年也是心中一凛,心道那人说的不错,这连某人果然是伶牙俐齿,极善于给人扣帽子,倒不是个善茬儿。 只是此时他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是咬咬牙,冷笑一声:“倒是个伶牙俐齿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秀才,说不得是胡乱冒充的,走吧,随我去衙门走一趟!” 听到他如此堂而皇之的耍赖,连子宁都被气笑了,他死死的盯着王乔年,眼中一片冰寒,让王乔年看了都是心里不由得一颤,他赶紧转过头去,手一挥:“带走!” “且慢!”一听娇吒传来,只见一辆精致的油壁香车停了下来,里面走出来一个少女,穿着湖水绿的蜀锦撒子。 王乔年诧异的盯着这个少女,只见这穿绿衣服的少女,却是气鼓鼓的瞪着他。 于苏苏看向连子宁,眼中露出一丝喜色:“清岚来了。” 连子宁却是摇摇头,这巡城御史只怕连清岚他爹的面子都不买,他一个姑娘家有什么用? “这位姑娘有何指教?”王乔年道。 “哼,我家小姐要和你说话!”小青向于苏苏笑了笑,又回头瞪了王乔年一眼。 戴清岚的声音从车中传了出来:“小女子不便路面,还请大人见谅,这位大人,这两人,是小女子的好友,可能看在小女子的面上,放他们这一次么?” 王乔年一看车上挂着的那两个灯笼,心中便是一哂,区区五品官儿,若是你亲自来了,我还要忌惮一二,不过是一个女眷而已,我怕你作甚?他冷笑道:“本官连姑娘你的面都见不到,如何要看你的面子,啊?” 这话就近似调笑了,周围围观的无聊群众顿时起了一片哄笑声。 “你!”小青捏紧了小拳头,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 于苏苏眼神一黯,看来这巡城御史果然是死硬死硬的,谁的帐也不买。 车中人冷哼一声,显然已经是有了几分怒意,她冷冷道:“记得不错的话,大人应该是南城巡按御史王乔年吧?” 王乔年傲然道:“正是本官。” 车中人顿了一顿,道:“王乔年,山东高密县人,正德四十五年三甲同进士出身,你那一年丁丑科的主考官是当今刑部左侍郎高安澜高大人,高大人,和家父同为正德三十七年己巳科二甲进士出身,家父是第八名,高大人是第七名。” 她冷冷一笑:“怎么,王大人,还要我说下去吗?” 王乔年只觉得自己像是在火炉中被炙烤一般,浑身一阵燥热,豆粒大小的汗珠从额头上滚孤而落,瞬间就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虽然戴章浦权柄极重,但是他也是不怕的,但是却没想到,戴章浦竟然是和自己的座师——但凡是中了进士,无论原先的老师是谁,在考完之后一律自动成为当年主考官的弟子,这是科举的惯例——一年的。既然是一年,那就是同门,按照道理,自己要称呼戴章浦一声师叔,而且两人名词紧靠,又是同朝为官,关系想必是极好的。他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明代对于官场上的座师弟子之间的名分看得极重,若是违逆了座师,其影响比杀了亲爹也差不多。 若是这戴章浦在自己老师那里说上几句,只怕…… 王乔年顿时紧张起来。 于苏苏和连子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掩不住的欣喜和惊讶,连子宁真是没有想到,那个看上去温柔怯弱的戴小姐,竟然还有如此强硬霸道外加言辞犀利的一面。连子宁对她也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这戴小姐,可是绝对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啊! 五十章 当官儿还想要脸?(第四章) (今天第四章送到。前面差距不远,后面追兵可期,军情危机啊,还请兄弟们多多支持,保住首页的位置。) 王乔年却是一会儿入坠冰窖,一会儿又像是在火焰山里打滚儿一般,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冷汗渗了出来。在权衡了一番委托自己的那人的能量和自家的座师之后,终于有了决断。 那王千户不过是一介武官而已,真要是把他得罪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也求不着他。但是若是那戴章浦在老师面前给我上眼药,只怕这辈子就完了,戴章浦官儿虽不大,权势却重,老师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我辛辛苦苦,十年寒窗,中秀才,中举人,中进士,难道就是为了止步于这区区的巡城御史吗?绝对不成! 罢了,大不了把他的银子给他退回去吧,哎,只是可惜了,五百两白花花的纹银呐! 说起来,这大明朝的官儿有的也真是可怜,太祖爷爷定下来的俸禄极低,偏偏这百多年间还没有一个皇帝给涨过工资,单单是靠着那一点儿微薄的俸禄,根本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地方上的官员还能上下其手,自然能攒下来家赀万贯,但是京城里面的却苦了,在油水丰厚的衙门——比如说文选清吏司,武选清吏司——里面的还好说,像都察院、翰林院这等清贵衙门里面的,就是最惨的。他们根本没有捞钱的渠道,单单是靠俸禄,吃饭都不够,更别说大明朝还时常欠薪不发,或者是用其他的东西代替——比如说今年过年,皇上说了,府库里面没银子,用甲字库里面的胡椒代替吧,于是一个官儿领了一大袋子胡椒回家,吃也没法儿吃,卖也没人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烂掉。 翰林院的学士们靠,卖字画为生,都察院的御史则是公开的售卖弹劾——比如说哪个富商官宦看某个官员不顺眼,就可以给这位御史一笔银子,然后这位御史就会上奏章弹劾,虽说没什么用,但是也能恶心恶心他。 这就是为何大明朝的御史都跟疯狗一般的原因,没办法,太穷了!穷疯了,反正老子没钱,老子是清官,老子没什么可失去的…… 这位王乔年王大人,也是惨淡,别看外面一身官服光鲜,实际上里面穿的内衣上面都是补丁,当了三年御史,穷的裤子都要当掉了。别说是连子宁于苏苏了,就算是小丫头小青,估计攒的私房钱都比他多一点儿。 他脸上阴晴不定,忽然哈哈一笑,脸上堆满了笑容:“哈哈哈,原来是师妹在这儿啊!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哎呀,你们俩呀,也不知道早说,早说和师妹是相熟的,本官又怎么会如此。”王乔年转头向连子宁两人不满的说道,于苏苏嘴角一撇,眼中露出几分不屑来,连子宁却是心里暗暗的警惕,这王乔年能屈能伸,更兼得脸皮厚如城墙,不过是几句话就把刚才对他极不利的情况扭转过来,倒是个人物。王乔年一挥手:“来啊,给二位松绑!” 等连子宁二人松了绑,王乔年便又走到那马车跟前儿,行了一礼,道:“下官今日还有事,便先告辞了,改日定然去贵府上拜访。” 说罢,挥挥手,便是带着兵丁一溜烟儿的离开了。 这一番变故看的小青目瞪口呆,指着王乔年的背影,结结巴巴道:“这,这人也太不要脸了吧……” 于苏苏走到车前,咯咯一笑:“妹妹,没想到你还有这么霸气的一面呢!咯咯,今天姐姐可是多亏了你了,要不然真要被弄进去吃几天牢饭,出来只怕都不成人形了。” 说罢,便是掀开车帘钻了进去,里面很快就传来一阵嬉笑声。 连子宁也上前,深深一揖道:“今日之事,多谢小姐施以援手,连子宁在此多谢了。” 车里面传来柔柔细细的声音:“大街上人多眼杂,小女子不变抛头露面,还请连相公见谅,至于今日之事,举手之劳而已,连相公不必挂齿。” 连子宁心中慨然,人家的举手之劳,几乎就化解了一场可以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的灾祸,这差距,着实还是有点儿大。这女孩儿虽说多半是为了救于苏苏,顺带着才是把自己给捎上了,但是这个人情,总是欠下了,以后定然要还才是。 于苏苏的脑袋从车里面探出来,得意的向他眨眨眼:“好了,连兄,别在这儿谢过来谢过去了,嘻嘻,我要坐戴妹妹的车回去了,车里空间狭小,男女有别,就不能带你了,你自个儿回吧,有了粮油铺子和庄子的消息,我会着人去告知你的。” 连子宁哈哈一笑:“那连某就安步当车了。” 他拱拱手:“告辞了。” 说罢,转身便走,见他远去,戴清岚赶紧从车厢里面探出头来,向着小青招招手。 “连相公,连相公。”连子宁还没拐过街角,就听到伸手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只见一个穿湖水绿撒子的小姑娘正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叠什么东西,正在唤自己。 连子宁停下脚步,那女孩儿跑到他面前,累的额头香汗渗了出来,扶着膝盖只是喘气。 “怎么了,小青姑娘?”连子宁诧异的问道。 小青喘匀了气,把手里的东西往连子宁眼前一递:“呶,这是我家小姐让我给你的。” 连子宁疑惑的接过来一看,这不正是自己的那话本儿的手稿吗? 小青道:“苏苏姐姐和我家小姐最是交好,我家小姐也是极喜欢话本儿的,就把你这手稿直接给我家小姐了,呶,看看里面呐!” 连子宁翻开一看,顿时便愣住了。 极漂亮的柳体大字旁边,还有这一行行的小字,小字娟秀清新,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他大略的翻了翻,竟然每一页的下面,都有这样的小字。仔细一看,尽都是看着话本儿的一些心得体会,心中的观感思量等等。字很秀气,很清晰,也很工整,没有一丝一毫潦草敷衍的意思,显然是很认真的写出来的。 五十一 怎舍得让你叠被铺床?(第五章) (今天第五章送到,还有三章,我看了一下,新书榜,咱是平均每天更新最多的。兄弟们,咱不敢说书写的多好,但是至少是在很认真的写,很努力的写,也希望兄弟们多多支持我。 在新书榜上每上升一位,加更一章。) “这些字都是我们小姐写的,连相公,我家小姐可喜欢你这话本儿呢,看一页,就要写一些观感,看完了之后,惆怅了好一阵子。”小青又说道。 “那日连相公走了之后,于东家便和戴小姐谈起你的事儿,之后你不是接了妹子一起回来吗?那戴小姐误以为城瑜小姐是你的意中人,脸上的神色,颇有些怅然呢!不是老朽自夸,老朽这双眼睛,阅人无数,算得上是毒辣,那戴小姐,心中定然是对连相公你有些想法的。嘿嘿,这也不难理解,所谓红粉爱英雄,佳人自然是爱才子的,连相公如此大才,吸引女子,也是应有之意。正所谓,一遇情郎,便失名节,嘿嘿,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能感觉得到,清岚并不讨厌你的,若是她讨厌你,这件事儿我连提都不会提。” 鼠须和于苏苏说过的话,顿时在连子宁的脑海中响了起来,他原先也没当回事儿,现在却是醒了起来,看来他们,似乎说的也不虚呢!只是不知道,她喜欢的,是这写出话本儿来的人,还是这话本儿。 在那些娟秀小字的旁边,却还有一些字迹,不及戴小姐的字迹工整,却是充满了跳脱活泼的意思。小青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写的呢!” “哦,你写的?”连子宁脸上带着笑,仔细的打量她,她年纪不过十四五岁样子,脸蛋儿嫩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眼睛一阵颤动,眼睫毛就跟两排羽毛扇一般,一身青翠的蜀锦裙子打扮,左边手腕上还戴着一个翠色的玉镯子,两个丫髻松松地挽在左右太阳穴上面些,各有一缕青丝挂在耳边,就如晏几道所谓,实在是个小美人儿。 她这般的年纪,和城瑜也差不多,连子宁不自觉的便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小妹,他和城瑜也是亲近惯了,见小青刚才一番跑之后,额头出汗,便入怀取出汗巾,伸手过去,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隔着汗巾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小青顿时屏息,身体僵硬,脸上腻腻吐出一层橘色,慢慢地越变越红,一直渲染到脖颈,耳朵旁边那些可爱的绒毛也刺了起来,紧张的要死。 连子宁也感觉到自己不妥,对一个陌生女孩儿来说未免太暧昧,他把手缩回来,尴尬一笑:“小青姑娘,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把这话本儿给我么?” 小青低下脑袋,看都不敢看他,声如蚊蚋道:“还有,那个我家老爷也是极喜欢话本儿的,而且喜欢听戏,他看了那话本儿,对连相公赞不绝口,有意把话本儿改成曲剧呢,希望跟连相公见个面。” 连子宁心立刻怦怦跳了起来,手握重权的武选清吏司员外郎要见自己,而且对自己还颇有些好感,若是能跟这位大人物搞好关系,那么,自己的计划,只怕还有希望。他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难得的机遇。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笑道:“那是在下的荣幸,这样吧,若是明日大人有空的话,在下便登门拜访。” 小丫头还是低着头,想了想,低低道:“明日老爷去参加大朝会,估计会晚些时候才能回来,这样吧,连相公你申时(下午三点到五点)过来吧!” 连子宁点点头:“在下记住了,额,小青姑娘还有事吗,若是没事的话,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小青像是蚊子哼哼一般应了一声。 连子宁苦笑一声,他刚走出去没两步,身后又响起了一个低低怯怯的声音,小青满脸通红,轻声道:“连相公,你那,你那汗巾,能送我吗?” 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儿,说这话的时候,眉如远黛,眼含秋水,竟然透出来几分媚态。 连子宁心里一荡,笑道:“自然可以,只怕小青姑娘嫌我这汗巾太粗劣了。” 连子宁已经走远了,小青怔怔的看着手中的汗巾,这汗巾是粗布的,最常见的那种,跟她以往用过的那些蜀锦苏绣的丝巾比起来,的确是粗劣到了极点,但是此刻她捧在手心里,却是觉得心里头一阵熨帖。似乎这粗布汗巾,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她的脑袋似乎都有些晕晕的,脸上汗津津的,腻出一层红晕。 良久之后,她才抬起头来,看着连子宁消失的那个方向,怅然若失。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泄气道:“小青啊,你真是个笨蛋,不是说给小姐做红娘吗,怎么把自己也给搭上去了?” 这小丫头似乎是忘记了,那西厢记中张生对红娘说的——“若真与你家小姐同罗帐,怎舍得让你叠被铺床?” ——————分割线———— 晚饭的时候,城瑜见连子宁总有些魂不守舍的,便问道:“哥哥,你怎么了,心里有事儿?” 连子宁想了想,觉得终归还是得把这事儿告诉她,要瞒的话得瞒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妹子,哥跟你说个事儿啊!” 城瑜点头:“嗯,哥你说吧!” “哥呢,这两天发了一笔小财。”连子宁伸出五个手指头,城瑜道:“五十两?” 连子宁摇头。 “五百两?” 还是摇头。 “五两?哎,哥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就是捡了五两银子吗,看把你高兴的。”城瑜撇撇嘴。 “你个小丫头,想什么呢!”连子宁不由得好笑,伸手敲敲她的小脑袋,在城瑜愤怒的眼神中笑道:“傻丫头,是五千两!” 出乎连子宁意外的是,听到了这个消息,城瑜竟然没有什么太过于惊诧的,他问为什么,城瑜只是笑:“哥哥现在本是越来越大了,五千两银子,对哥哥来说应该也不是很难吧!” 妹妹的信任固然是好,但是银子的来路总也要说清楚,连子宁便把和那万夫人的冲突说了一遍。 “城瑜,是不是觉得哥哥特无耻?特下流?”连子宁虽然是笑着问的,但是心里还是很有一些紧张,毕竟哪个哥哥也不像听到妹妹是这样评价自己,他尤其不想。 五十二 哥哥,你太宅心仁厚了!(第六章) (今天第六章更新。 新书榜被人挤下去一位,兄弟们啊,你们于心何忍! 还请继续支持,推荐点击收藏,统统扔过来咩……) “哪有,哥哥,你也未免太宅心仁厚了。”却没想到城瑜粉脸长的通红,愤怒的挥舞着小拳头,大声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止五千两银子这么简单了!那万指挥使家里有多少钱你知道吗,我还在王婶儿那做工的时候,听一个小姐妹说,她姐姐就在万府上做侍女,就她们穿的衣服,都是十多两银子一套的呢!你就要了他们五千两银子?” “这个?”连子宁满头大汗,目瞪口呆,没想到妹妹竟然有如此的反应,而且似乎还对于自己只勒索了五千两银子而颇为的愤愤不平。 连子宁小心翼翼道:“小妹,虽然哥哥占理儿,但是你有没有觉得哥哥的方式,有点儿那个,似乎是有失厚道?” “怎么会?”城瑜奇怪的看着他:“哥哥你和那万家小姐早就有婚约在,咱们是完全占理儿的,这场官司,就算是闹到了顺天府衙门去,也是向着咱们,若是传开,万家就不用活了。对于这种恶人,你就要狠狠的讹他,让他心疼后悔为止。五千两算什么?那时候我听王婶儿说过,说是就在咱们这边儿街上有一家,也是女人和人家订了婚约,后来那家败落了,女方这家就像悔婚,结果后来那男方闹到了大兴县衙门,知县沈老爷判那女方不但要把女儿嫁过去,更得把家产的一半儿赔成嫁妆。这事儿传开之后,真是大快人心呢!” 连子宁心道原来还有这一出,这大明朝的司法,倒还是人性化的很,民间舆论对于无信无义,很是憎恨。 好一会儿,城瑜才怒意稍减,冲着连子宁伸出一只手。 连子宁摸了摸脑袋:“干啥?” “拿钱啊!”城瑜理所当然道:“哥哥你太能糟践了,这么多钱放在你那儿可不保险,还是我管着的比较好。这些银子虽然挺多的,但是也不能乱花啊,哥哥你以后用钱的时候还多着呢,中了举人,就成了老爷了,总有自己的一些应酬了,同年的来往,拜会座师,各种用度。” 看着城瑜像一个小管家婆一般掰着手指头数着,连子宁就不由得有些好:“正想跟你说呢,这些钱我已经有用途了。” “啊?”城瑜吓了一跳:“你没乱花吧?” “我想是那种人吗?”连子宁不满道。 他大致的把自己和于苏苏拜托的事情一说,道:“其实我这样做,也是为你着想,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也不方便出门,但是整天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迟早得憋出病来,若是咱家能有个庄子,又能有个粮油铺子的生意,你操持起来,也算是有个事儿干。” 城瑜有些不自信的道:“我,我管,我行吗?” “怎么不行?”连子宁笑道:“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反正是咱家的庄子,咱家的铺子,就算是赔了也没什么,再者说了,粮油生意这等,虽然本儿小利薄,但是也不用出岔子。” 城瑜听他这般说,本来一颗颇有些惶恐不安的心顿时就安定了下来,她抿着唇笑了笑:“那我就给哥哥管好这庄子和店铺,想想似乎也应该是这样呢,人家那些有些家业的,莫不是置办些恒产,也是稳当。” 连子宁笑道:“什么叫给我管好这铺子,以后要是你嫁人了,这些东西就都当成你的嫁妆。” 听到他这话,城瑜脸色立刻暗淡下来,她低着头,小声道:“哥哥就这么盼着我嫁人吗?” 夜色暗淡,灯光昏沉,连子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哈哈一笑:“女孩子嘛,自然是要嫁人的,不过呢,按照哥哥的想法,女孩子嫁人还是不能太早的好,那么早嫁人生孩子,对身体很不好,而且也容易留下病根儿。所以啊,哥哥是准备把你养成老姑娘喽!” “养成老姑娘,那不还是得嫁人吗?”城瑜心里低低的念叨一声,她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低声道:“我累了,先睡觉了。” “这孩子?”连子宁看着她的背影,莫名其妙的挠了挠脑袋。 ————分割线———— 第二天一大早,连子宁偷偷摸摸的起了个大早,然后把那封婚书用纸包封着,瞧瞧的扔到了万府后花园儿里面。至于纸包的地点是不是什么下水道啊,水沟池塘啊之类的,他就不管了。 之所以要抻一天再给万府把婚书送过去,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用意,纯粹是连子宁的恶趣味而已,他可以猜得出来,在过去的一天中,万夫人是何等的坐立不安——他基本可以断定,这件事儿,万世成是不知道的,要不然的话,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断没有让一个女人出来处理的道理。 所以连子宁也并不惧怕把杀手锏交出去之后面临的打击报复问题,要面对的报复不过就是来自于万夫人而已,这个女人,虽然刻薄阴险,但是也是格局有限,估计干不出什么大事儿来。 再说了,如果下一步能攀上戴章浦戴大人的关系,连子宁也不是毫无反抗之力了。 练了一轮枪法,洗了澡,换了一身儿干净衣服,吃过早饭,连子宁便出门去了戴府,当然,不是进去,只是在附近。虽然约定的是申时时分去,但是连子宁自然不会蠢到真就在那个时候优哉游哉的去,那是跟戴章浦身份差不多的人才有资格做的。 要拜访一个人,里面是有很高深的学问的,尤其是当这个人和你地位差距很大的时候。从这个人的行为方式,言谈举止,包括行走的姿势,甚至是他身边人的行为举止,都能看出这个人性格的冰山一角,多个冰山一角汇合在一起,大致就能看出端倪了。 连子宁需要好好的观察。 戴府在草帽胡同,距离连子宁居住的松树胡同不远,他去了戴府对面的一个酒楼,在二楼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一壶酒,两个小菜,优哉游哉的。 边吃边看。 “嗯,这个书生看上去也不像是个有钱的,而且看他来到门前,门政还要进去报告,理当也不是和家里人相熟的,那门政对他虽然算不上彬彬有礼,但也是中规中矩,没有盛气凌人的意思。嗯,看来戴府的家丁仆役,还都是教养比较好的,看来戴大人对手下人的要求还是很严格的。” 五十三章 戴章浦(第七章) (今天第七章,兄弟们,继续加油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奋起啊!兄弟们,把你们的票票点击都砸给我吧!) “咦,这是个武官?我去,穿着绯色公服,胸前绣的是虎豹,不是三品就是四品,身后还有这么多的亲兵,啧啧,当真是威风凛凛。嗯,那门政面对着武官的时候,竟然也是不卑不亢,看起来比那书生的待遇也高不了多少,让他在门外候着了?这武将面相凶恶,看上去一脸的跋扈相,竟然也没生气?看来,鼠须和于苏苏所言不假,戴大人确实是权威甚重,让人畏惧啊,堂堂的三品四品官儿,比他高出许多个等级了,竟然……” “不过,那天戴小姐在大街上公然打着她爹的名号行事,毫无顾忌,想来也是知道回家之后不会因为这等事受责罚的,嗯,由此看来,他对女儿还是很溺爱的。” 几个小时过去了,时间已经过了中午,连子宁仔细的观察着戴府中来来回回的人,看他们脸上的表情,重点就是戴府众人。随着细致的观察,戴章浦此人的性格特点,也在他的脑海中慢慢的成型,心中的底气,也是慢慢的足了起来。 酒已经凉了,小菜也已经吃光,连子宁重新要了几个菜,一壶酒吃了起来。 酒足饭饱,这时候差不多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连子宁算算时间,大朝会也该结束了。 明朝的大朝会制度相当的坑爹,太祖皇帝一生勤勤恳恳,固然是杀人无数可称暴君,但是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明君,一天处理的奏折数百上千。他自己勤恳,就觉得这世间当官儿的都得跟他一般才行,所以定下的大朝会制度,每天早上官员们不到五点就得起床,要是离得远的,还得更早。而朝会一般要持续到下午一两点左右,个别时候甚至能持续到晚上。那些官儿们起得那么早,许多压根儿就没吃早饭,饿的头脑发晕,中午皇宫里也不管饭,所以大朝会时候官员晕倒在地的情况不时发生。 更坑爹的是,朝会是每天都要进行的,而且规模极大,按照太祖时候的规定,参加朝会的官员达到了两千多人。其直接影响就是有许多千辛万苦考上功名当上官的人甚至都因为受不了每天的朝会而主动辞职。 不过后来这个制度自然就慢慢的变化,别说是大臣们了,就算是老朱家的子孙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正德十八年,就把大朝会改为了三日一朝,正德三十九年,因为皇上病体抱恙,又改成了五天一朝,本来按理说皇上病好了就该改回来的,但是无论是皇上大臣,都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个问题……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得得的声音,如同骤雨敲窗,急促而热烈,只见远处街口,一队骑士簇拥着一个官员而来。 这队骑士人人都是高头大马,身上披着烂银甲,外面罩着大红色的披风,戴着大檐的头盔,尖尖的顶子上一簇红缨垂了下来,烂漫如血。他们腰间挎着长马刀,神色彪悍,眼神坚定,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是一股杀气却是沛然而出。 很显然,这些精锐的骑士,都是手上见过血的。 走得近了,连子宁发现,那官员穿着青袍,胸口的补子上绣着白鹇,正是五品官儿的打扮。远远看去,他是方正的国字脸,不怒自威。 一众骑士下了马,门政赶紧迎了出来,簇拥着他进了戴府的大门。显然,这位就是戴府的主人,武选清吏司员外郎,戴章浦,戴大人了。 连子宁挑了挑眉毛,身为文官不坐轿而骑马,而且马术看上去还相当的不错,更是蓄养了如此多的精锐护卫,这位戴大人,倒是更像个武将呢! 又等了一会儿,看看差不多已经快到申时了,连子宁结帐下楼,兴许是因为戴章浦戴大人已经回府的原因,门口的人已经多了起来。连子宁瞧了瞧,总得有个四五十人,其中大多数都是武官打扮,打扮从百户到指挥使都有,让连子宁也不由得感叹戴章浦的权位之重,在他门口儿的武将,只怕比兵部衙门还多。 时不时的有人被门政迎进去,还有的则是递上礼物和拜帖之后就转身走人,并不是每一个来拜访者都能见到主人的面的。比如说一个千户,虽然按理说他也是个五品官儿,但是戴章浦恐怕连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更别说去见面了,但是礼物和拜帖递上去,就表面自己来过了,代表的是一种恭谨的态度。这份儿心意,戴章浦自然心里也是有数儿。 连子宁拎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施施然的走向戴府的大门,礼物就是那天去万府的时候准备的笔墨纸砚,这玩意儿虽然不是很值钱,但是雅致得很乃是送礼的佳品,无论是文官武官——这年头儿文官爱讲究个清雅,武官爱附庸风雅,所以用这个当礼物,既不用多花钱,主人还不会瞧着心里别扭。 门前人已经很多了,由于大部分都是军人,所以没有那种乱哄哄的情景,而是按照级别排着队伍,有的那相熟的,还聚在一起说话。 见连子宁一袭月白长衫,也不排队,就径直的往大门那儿走,人群顿时就骚动起来,不患寡而患不均,尼玛,凭什么我们都排着队就你丫的不按规矩来? 有些军官年纪大了,或是地位高的,也养出了几分气度城府,便没说话。但有些年轻的或是低级军官就忍不住了。 一个百户打扮的年轻军官呸了一口,一口浓痰就吐在了地上,冷笑道:“什么玩意儿,穷酸一个,也敢上这儿来,这是你这等人能来的地界儿?” 另外一个满脸都是麻子的总旗应和道:“有的人便是向着一步登天,也不尿泡尿照照自个儿什么模样。” 只是人群中一个面色阴霾,穿着千户衣服的中年人,看着连子宁的身影,眼中隐隐的有些惊疑不定。昨天的事情,他回来之后听王义说了,当时心中就有些拿不准,戴大人的女儿,竟然给连子宁出头,两人是什么关系?这连子宁高大俊朗,一等的人才,女孩儿爱俏,莫非,两人竟有些私情? 五十四章 什么来头?(第八章) (第八章送到,八更,将近一万七! 兄弟们,现在有几个能做到一天上传一万七的?看在咱们这么勤奋的份儿上,点击推荐收藏全都拿来吧! 兄弟们,上首页不是最终目的,咱们要在新书榜上越走越远才行!) 那戴小姐回去之后,会不会把这件事儿告诉她父亲,若是告诉了,戴大人心中,又会做如此想?他越是想心里就越是憋得难受,简直就是百爪挠心,他在千户的这个位置上已经干了整整八年了,八年来一直呆在府军前卫没挪过窝,现在资历也熬出来了,送的钱也够多了,正准备活动活动,好歹弄一个指挥同知什么的干干,就算是不呆在府军前卫也好。却没想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竟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戴大人可以说是一手掌握着他的升迁,若是他对自己有意见的话,那么当真是大不妙了。 所以一大清早他就来这儿候着了,想从戴章浦那里探探口风,却没想到竟然能在这儿碰到了连子宁。 那些话,连子宁自然也是听到了,不过却是哂然一笑,压根儿都没往心里去。 走到门前,连子宁向那门政拱拱手,道:“学生连子宁,应戴大人之约而来,这是拜帖,还烦请这位大哥通传一下。” 下面顿时就响起了几声嗤笑,但凡是来这儿请见的人,哪个不是胡乱的攀关系,可是你小子这关系攀的也太弱智了点儿吧,还戴大人叫你来的?怎不说是戴小姐请你来的? 那门政倒是没流露出什么异状,接过拜帖,连子宁手一递,便是顺便把一小锭银子塞了过去,那门政脸上的笑意便浓了几分,看了看上面的名字,道:“请稍待。” 连子宁点点头,这戴府的门政可是比万府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人家虽然该收的也是收,但是也是彬彬有礼的,而且并没有因为你递了银子就有什么变化。这门政的态度,可以用不卑不亢来形容。 看来那位戴大人也不是什么不知道变通的老古董,若是换成海瑞那种人,只怕根本不允许家里的门子收好处吧?殊不知,人家给你当下人,也是需要好处的,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没等多久,一个身材清瘦,留着长须,颇有几分气度的老者走了出来,他身穿一件很干净的青色袍子,打量了一下连子宁,笑道:“这位可是连相公?” 连子宁拱拱手:“正是学生。” 那老者笑道:“老朽戴秉全,忝为府中管事,老爷早就交代过了,若是连相公来的话,便直接请进来,请随老朽来。” 连子宁点点头,便跟着戴秉全进了府中。 门上的众位门政,府外十数个穿着烂银甲的精锐护卫,那些等待求见的宾客,下巴眼珠子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这位戴秉全戴管事,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虽然戴章浦不是宰相,但是他府中的管事在这些武将们眼中,可是比宰相府上的还要厉害要紧,须知道,这位戴秉国不但是戴府中的管事,而且还是旗手卫的军官——千户军官。 但凡是军中武将,哪怕是三品的指挥同知,指挥佥事,指挥使,见了他的面也得陪着笑脸,平起平坐。 偏偏这位戴府管事,堂堂千户,竟然对这个穷酸如此客气。 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来头? 有的人若有所思,刚才出言讽刺的那两个军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已经是悔的肠子都青了,而王千户则是脸色一白,咬咬牙,终于是下定了主意,身子一转,离开了这里。 戴府的后花园,虽然不大,却是极为的精致。处处小桥流水、奇花异石,遍植的藤萝枯黄,高大的松柏常青,布置得别具匠心,此时刚过四月,北地的春寒还有些料峭,但是戴府中有专门烧得地暖,不但是房屋下面有,就连这后花园中也很有几条。地暖的热气烘炙的这里温度比外面高了许多,改变了局部的气候,使得许多夏天才有的鲜花也在此时绽放,精致秀气的石阶旁黄铜做的仙鹤口中吐出檀香的烟气,假山间流水潺潺,初冬暖阳映着水汽氤氲,真是人间天上。 深入大池的水榭翼然凌空,清清秀秀的丫环高卷珠帘、低捧兽香,叮叮咚咚悠扬的琴声从水榭中传来,乐声空灵,意境高远,古今治乱若反掌,青山绿水固无恙,千载盛衰兴替,尽付渔樵一话,正是一曲《渔樵问答》。 琴声之中,一个清脆悠扬的歌声悠然响起。 “问乾坤古往今来,任桑田沧海悠悠。阳鸟月兔,飞鸟难留。天高地下,渺渺虚舟。总寄身寥廓。何虑何忧。光阴如水东流,渔人樵子,不识有王侯。信乎渔人樵子,不识有王侯。这江山与我度春秋。” “否泰难期,山林湖海,渔樵活计,尔与我两相依。惟有此山林湖海,渔樵活计,尔与我两相依,须富贵何为。渔兮,樵兮,一丘一壑,朝斯暮斯。樵采薪於山之颠,渔垂钓於水之滨。樵所志兮常在樵,渔所志兮常在渔。渔樵相遇两相问曰,渔之乐,其乐何如。樵之乐,其乐又何如。” “试看那山水,乐趣何多,云岭与那烟波。丝纶斤斧作生涯,世事休管蹉跎。渔樵之乐,其乐又如何,指山水相与笑呵呵。叹人生功名富贵,朝成夕败,有命自天。总不如,总不如安份忘机,无荣无辱,乐趣在云巅与那烟波。相逢箕踞,相逢箕踞,拍掌浩歌,浩浩歌。江山风月,这便是我安乐窝。” …… 声音回荡在山水之间,接着一个琴音一转,一扬,然后便是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一个浑厚的声音哈哈笑道:“半个月不见,乖囡你的琴艺越发的妙了,这一曲渔樵问答,当真是妙不可言那!哈哈,为父今儿晚就不吃饭了,拿这个当饭吃!” 一个细柔的声音轻轻笑道:“这个可是爹你亲口说的,待会儿我就吩咐下去,让厨房晚上不给你准备了,看你到底吃不吃。” 一个小丫头吃吃的笑。 “你这丫头,连为父都开玩笑。”那浑厚的声音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琴弹得秒,小青这曲儿唱的也好,不愧是师承李大家的,嗯,听着也有李大家当初的几分意思了。” 五十五 见过大人 (今天第一章送到。昨天八更,确实是累的够呛,今天缓一缓,但是至少能保证三更更新,如果多的话就四更。 请兄弟们继续支持,还是那句话,你们越给力,我的更新就越给力。在此,拜谢大家了!) 之前唱歌那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婢子谢老爷夸奖了。” 一个青衣小帽的少年脚步轻轻的走过假山小道,藤萝遍布的走廊,来到水榭旁边,蹑手蹑脚走进去,水榭中有三人,一个中年男子面色威严,穿着一身黑色常服,头发用一根玉钗子束了,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潇洒飘逸的意思。水榭临水的那一边有小几,上有古琴,小几之后坐着一个素服少女,她旁边站着一个穿绿色袄裙的少女,这一主一仆似乎对白和绿都各自有钟爱一般,虽是换了一身儿衣服,颜色还是一般。 那小厮弯腰轻声道:“老爷,您要见的那位连相公来了,大管事让他在花厅候着了,让小的来向您禀告一声。” “啊?”听到那小厮的话,戴清岚轻轻的嗳了一声,被老爹一看,顿时脸又红了。 戴章浦看了看女儿的神色,心里叹了口气,他也是过来人,又如何感觉不出女儿心中的情愫,只怕对那个什么连子宁,已经是几分心思了。 儿大不由爷啊! 戴章浦莫名的心里生出一股愁思来,但是立刻就被他抛在脑后,他站起身来,哈哈一笑:“走吧,去见见他。”说罢,还促狭的向戴清岚眨眨眼:“乖囡,要不要跟爹一起去?” “爹!”戴清岚又羞又气,嗔道。 ——————分割线—————— 连子宁正在花厅候着,戴府的大管事戴秉全正陪着他坐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喝茶。 连子宁还是比较满意的,无论是大管事亲自迎接,还是上了花厅之后的待遇,都是说明了一个问题——戴章浦对自己,应该是比较看重的。茶是上好的毛峰,而大管事亲自陪客,这在往日可是只有正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得到的待遇。 说实话,连子宁心里有点儿诚惶诚恐。 外面响起了一阵迭迭的靴声,戴秉全赶紧站了起来,连子宁心里一凛,知道是正主儿来了,也随之站起。 进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面色威严,他上下打量了连子宁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得不说,连子宁的这一副卖相让他再和别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能占到相当大的优势。 “老爷!”戴秉全弯腰行礼道。 “学生连子宁见过大人!”连子宁也深深一揖,行了个中规中矩的礼节,既不怠慢,也不太过诚惶诚恐,不卑不亢。 “好了,无需多礼!”戴章浦摆摆手,自来主位坐下,道:“你们也坐。” 连子宁却是知道分寸的,在他面前哪有自己坐的道理,人家让你坐那是客气,你要是真坐了,未免就要引得别人不悦了。他笑笑:“大人面前,哪有小子坐着的道理。” “哦?”果然,戴章浦挑挑眉毛,颔首道:“我看了你的本子,光怪陆离,天马纵横,飘逸绝伦,本来以为定然是个狂妄不悖的狂生,却没想到竟然如此知礼。” 连子宁道:“所谓狂生,放浪形骸,固然是一时畅快了自己,但是未免也就绝了仕途官场上的路,也辜负了那些对他期望的人,学生窃以为,狂生,不可取。” 戴章浦饶有兴趣问道:“这么说,有人对你很期望了?” 连子宁道:“回大人的话,学生幼年父母双亡,只和一妹相依为命,之前几年,家境潦倒,贫困不堪,只靠小妹做些针线活儿艰难度日,最近光景才好些了。小妹望兄成龙,学生是断然不肯让她失望的。” 听他毫不掩饰过去几年依靠小妹养活的事情,戴章浦眼中赞赏之意更重,无论何时何地,真诚的人终究是更讨人喜欢的。 他说道:“你家的事,我也知道一二,令尊当年战死沙场,也着实让人扼腕叹息。” 他话锋一转,问道:“既是武将世家,可知兵事?” 若是刚才的话算得上是闲聊的话,那么这就是考校了——戴章浦坐了十几年的官儿,不知道多少勾心斗角,和连子宁不过是交谈了三两句,就对此人的人品处事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文采自不必说了,能写出那样的话本儿来又岂能差了,现在看看,人品也算可以,并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竖子,戴章浦便有心考校一下他其他方面的学问。 其实他也没指望连子宁能说一个是,毕竟他虽然是武将世家出身,但是也是一个县学痒生,秀才的功名,听说学问也是相当不错的。在当前的大环境下,重文轻武,一个年轻人,自然不会抛下学问去钻研武事。所以说戴章浦虽然心里盼着他知道一些,却没抱太大希望。 却没想到,连子宁竟然道:“多少还知道一些。” 虽然口上说的谦虚,但是连子宁的表情却是告诉他,他知道的,只怕不是一些那么简单。 此时连子宁心中有些窃喜,他就等着戴章浦问他这事儿呢,若是戴章浦考校他的学问,他是一定会出乖露丑的,到时候未免就让人看低了。而若是考校兵事,一来是连子宁来之前做过充分的准备,二来是来自后世,对此时的大局天然就有一种看得更透彻的优势,所以信口雌黄一番总是能做到。反正是纸上谈兵,又不是让他真去打仗,而若是能让这位戴大人认可自己的能力的话,那么接下来的开口,连子宁就更有把握了。 戴章浦有些不信,道:“年轻人,可不要妄言。” 连子宁笑道:“长者问,不敢不如实回答。” “有点儿意思。”戴章浦道:“那我就考你一个问题,答得不好,可是要罚的。” 他眯着眼睛,沉声道:“当今国朝之北,有四大患,鞑靼、瓦剌、朵颜三卫、三姓女真,你跟本官说说,这四大患之中,哪个最大?”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一边站着的戴秉全嘴角动了动,心里寻思着要不要去把小姐请来给这个连相公解解围。 五十六 鞑靼、瓦剌、朵颜三卫、三姓女真 (今天第二章送到,抱歉,今天下午有事儿,刚刚又吃饭开会,回来晚了,待会儿还有第三更奉上。 希望兄弟们依旧点击推荐收藏支持。 话说,咱们在新书榜上上升了三位,也就是要加更三章,明后两天会把这三更更新上,今天是没时间了。 咱说话算话,兄弟们也得给力才行啊!还是那句话,新书榜上每上升一位,就加更一章,决不食言。) 作为戴府的大管事,内宅之中发生的事儿,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小姐和这位连相公的事儿,小青也是不敢瞒他。他是看着戴清岚长大的,虽然是主仆,但是情分和父女一般,所以今天亲自出门去迎接连子宁,也未尝没存着几分考校的意思。一见之下,却是对连子宁很是满意,感觉这个年轻人无论是人品学识,都是相当不错的,再联系上市井之间的传言,心里就有了几分计较。 在他看来,连子宁一介书生,这问题定然是答不上来的,老爷这是难为人了。 问完问题,戴章浦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中还存着几分揶揄。 连子宁忽然发现,这位大人原来并不是那种一味端着架子的老古董,还是挺有意思的。 连子宁心道,这问题你问我可是问着了,换别人还真不一定说出来,他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自然是三姓女真。” “嗯?”戴章浦心中吃了一惊,这个说法,和他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心中升起了一份期待,这个年轻人,到底能说出怎样一番话来?究竟是蒙的,还是心中确实有几分见识? “详细的说一下!” 连子宁点头,尽量把心中的话用这个时代的语言讲出来。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学生想请问大人,秦朝之前和秦朝之后,社会制度,呃,大概指的就是官绅纳粮,国家赋税方式和兵役制度的一个综合,社会制度有什么不同?” 戴章浦捋着下颌的长须,点头道:“你这个词儿用的新鲜,唐·柳棠《答杨尚书》诗云:“未向燕台逢厚礼,幸因社会接馀欢。”想来就是这个意思了。” 连子宁汗了一把,赶紧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戴章浦沉吟道:“嗯,让老夫想想。秦朝之前,上古三代夏商周,都是封邦建国,天下臣民,非是天子一人所有,而是诸位诸侯所有。那钱粮赋税,也是诸侯国供给,兵丁民壮,也是诸侯国供给。至于秦朝之后,始皇帝废诸侯国,设置郡县,从此天下官绅一体纳粮,可是如此?” “大人所言正是。”连子宁点头道:“学生往日读史,心中颇有所感,在夏商周更往前,乃是氏族时期,民众居无定所,以游牧狩猎采集为生。所以,学生把社会制度分为三个阶段——氏族阶段、封邦建国阶段、天下一统阶段。大人可曾注意到了,每一次社会制度从一个阶段向另外一个阶段转化的时候,都能爆发出极为强大的战斗力?夏朝乃是从氏族制度向封邦建国转化,于是分封八百诸侯,威震天下,从此之后,乃是奠定我中华历代王朝的根本疆域。” “秦朝乃是自封邦建国向天下一统转变,于是乃有西秦甲兵强天下之说,秦王遂扫六合,虎视天下,建立了大秦帝国。” 戴章浦听着,眼中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显然已经是被连子宁勾起了兴致,不过想想,年轻人不能总夸,要不然尾巴岂不是翘到了天上。他说道:“历朝历代,开国之初,莫不是兵强马壮,你刚才所说,老生常谈,也没什么了不起。” 连子宁微微一笑:“大人莫急,刚才学生所说的这个规律,非但是适用于咱们中原汉族,更是符合北方游牧民族的特性,大人可以想象历史上的北方诸强。唐末大辽,宋朝金国,还有被太祖皇帝驱至漠北的元朝。纵观这些民族的崛起,几乎都是极为的短暂,长的像是辽国,不过是三十年,短的像是女真,从完颜打骨打起兵到攻入汴梁,不过是十几年的光景而已。而且可以看到,咱们汉人,从氏族制度到封邦建国,再到大一统的中央朝廷,用了上千年,但是这些民族,就拿金国来说,完颜阿骨打的父亲完颜劾里钵的时候,他们还是处于氏族时期,但是到了完颜阿骨打,就已经是中央统管一切。社会制度的变化,也引起了民族战斗力急剧爆发,学生给这个起了个名字,叫做转型期。转型期的游牧民族,是最有侵略性的,也是最富战斗力的。” 戴章浦心中很是惊讶,对于问连子宁的这个问题,他自然心里早就有了腹稿,但是那是他担任武选清吏司以来多年的经验积累,再加上久治兵事,所以才有所领悟。但若是把这个问题拿去问当朝衮衮诸公,那些只会清谈扯淡的人他敢打赌没几个能说得上来,却没想到,如此一个弱冠少年,竟然能说的头头是道。 听连子宁继续道:“当今北疆四大边患,鞑靼瓦剌乃是蒙元余孽,早就过了最强盛的时候,不过是死灰复燃而已。那些蒙元贵胄,也早就已经失去了先祖的那份进取之心,整日就知道享乐,虽然整日叫嚣着要重新夺回中原故地,但是谁都知道,那也就是说说而已。朵颜三卫早年间还是我大明之臣民,虽然现在已经独立,但是跟大明关系之紧密,乃是四大边患之冠,向每年的茶马互市,就数大宁那边最为繁华,盐铁茶砖,布匹绸缎,粮油百货,都是来自中原输出,可以想见,一旦大明停止互市,朵颜三卫立刻就要大乱,更别提南下作战了。而三姓女真则跟那几家不同,他们虽然自称是金国后裔,但是在山林之中百多年,跟野人也没什么区别了,刚刚从氏族转化,战斗力极为强劲,而且那些女真贵族们,曾经艰苦过,所以也没有失却进取之心。更兼他们占据了原来奴儿干都司之北故地,那里和草原不同,物产极为丰富,盐铁硬木兽皮骨簇应有尽有,所以女真甲胄现在已经不输给大明,号称兵强甲利。” 连子宁深深呼出一口气,沉声道:“学生斗胆揣测一句,女真,必是我朝未来最大的祸患!” 这本来就是历史不是吗? 此时的女真,甚至比原先那个时空,历史上女真最强悍的时期还要厉害,但是大明,也不再是那个内忧外患,孱弱到了极点的大明了。此时的大明,经过了正德帝锐意改革,废除卫所世袭制度,重启征兵募兵制,虽然军队数量减少,但是战斗力大为提升。九边重镇数十万官兵,枕戈待旦,守候了大明数十年的安宁! 五十七 给你个总旗,嫌不嫌小? (今天第三章送到,兄弟们,还请继续支持。 第一卷就快结束了,连子宁也将踏上新的征程,我会努力为大家奉上精彩的故事。) 戴章浦透过窗户往外面看了一眼,道:“倒是还有几分见地,现在像你这般的年轻人,多数都是一心苦读圣贤书,别说说出一番道理来,就算是知道兵事的,也都没几个了。只是可惜你是秀才功名,要不然的话,本官倒是可以把你提携到军中,军中若你这般的年轻人,也是太少了。” 连子宁微微一笑,心道我本来还在想如何启齿来着,你老人家就先提出来了,他笑道:“大人,您怎么知道学生不想投笔从戎?” “什么?”戴章浦几乎是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什么毛病了,当前大局之下,竟然有一个前程远大的秀才跟自己说要投笔从戎? 戴章浦这一次对他是真来兴趣了,问道:“为什么?” 连子宁沉声道:“大人也知道,学生家中世代武将,家父生前也常教导学生将来要投身军旅,保家卫国,而且说句实在话,学生心里也是存着这个想法的,学生从小习武,自问一身本事还算是过得去。只是后来,家父战死,家道中落,想要从军也没有门路,不得已只好苦读诗书,希望搏一个功名出来,但是说句实在话,学生委实是觉得,这圣贤书固然是好的,但是也只能修身修心,对于治国治家,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他这句话,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了,若是换成那等伪君子,比如说昨日的巡城御史王乔年的话,定然是会大义凛然的把他训斥一顿,说不得还得出去说几句坏话。但是连子宁却是有把握,戴章浦是定然不会那样的,因为从他今天的观察来看,戴章浦虽然也是正经的进士出身,但是是那种很务实的官员,自己说的话有没有道理他自然心里清楚。 果然,戴章浦并没有动怒,而是对戴秉全道:“你先退下吧。” 看得出来戴秉全在这个家庭里面地位很高,连戴章浦都对他礼遇有加,戴秉全微微一笑:“是,老爷。” “对了。”戴章浦把他叫住了,颇有些愠怒道:“顺便去告诉小姐一声,假山上风大,别着凉了。” “嗯?”戴秉全往外面看了一眼,再看看颇有些恼怒的老爷,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似乎是强忍着一般:“是,老奴知道了。” 连子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透过窗子,果然见到花厅不远处的花园假山上,一个雪白,一个翠绿的身影正站在那里,似乎是在向这边张望。那两个身影似乎是发现了他们,立刻就消失了。 ——————分割线———— “哎呀,哎呀,羞死人了!”阁楼之中,戴清岚捂着脸,只觉得手中一阵阵发烫。 小青在旁边怪笑一声,添油加醋道:“小姐,好像不但是老爷和大管事看到了,就连连相公也看到了呢!” 刚才听说连子宁来了之后,戴清岚便放心不下,她可是知道自家老爹的这脾气的,最爱考校后进,而且非常的严厉,只要是不满意就厉声训斥。他还记得那年父亲以武选清吏司员外郎职衔兼山东学政,主持山东布政使司乡试,有两个举人后来进京参加会试的时候前来拜访,结果被他一番训斥下来,据说直接就在大堂之上吓得痛哭流涕,狼狈不堪。 连子宁来了,又要受什么待遇? 不放心之下,便拉着小青去了假山,打算窥测一二。 结果却没想到,竟然让父亲还有他给看到了,真真是丢死人了。 花厅。 连子宁正在侃侃而谈,戴章浦坐在椅子上,听得仔细,时不时的还点点头,这一老一少,看上去倒是相得的很。 “天下文官,向大人您这样肯任事的可不多,说句难听话,大部分都是尸位素餐之辈,治理地方,官员们依靠的都是幕僚,所谓钱谷师爷,刑名师爷二位,还有六衙之所在,形同中央六部,以及捕头衙役乡老等人。这些人,可有一个是正经科举出身?而前方打仗,每每派文臣总督监视统领大将,那总督若是个知晓兵事的还好,但是偏偏基本上都不知道,最后只得是越帮越忙。学生说句僭越的话,总督督军还着实不如太监监军,毕竟太监知道自己那两下子,只是求财,并不僭越指挥。而文臣督师,想来是瞧不起武人的,不但要钱,还要指手画脚,简直是又要钱,又要命啊!哎,像是新建侯阳明公那样的人物,允文允武,文臣而封侯,毕竟是极少数啊!” 正德二十一年,王阳明提督两广军务,瑶族侗族举兵叛乱,糜烂千里,暴民结洞自守,地方官员束手无策。王阳明三月而平叛,因公封新建侯,光禄大夫,乃是迄今为止,大明朝文成而封侯的第一人! 身为文臣,戴章浦虽然觉得他说的有些刺耳,但是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实话。而且一个年轻人,竟然有如此见地,也着实是让他惊讶。 他斜睨了连子宁一眼:“胆子倒是不小,在本官儿这儿大放厥词?” 连子宁现在已经摸清楚了他几分脾气,笑嘻嘻:“也就是在大人这儿说几句,换在外面,学生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和光同尘,你好我好大家好。” “和光同尘?”戴章浦忽然有种感觉,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弱冠之年的青年,而是一个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油子了,说话得体,知道进退,心机也很有一些。 他心里已经对连子宁很是满意了,毕竟优秀而又谦和的年轻人,总是更容易让人喜欢的。 不过他还要考察一下,毕竟有些人嘴上说得漂亮,实际上办起事儿来,一塌糊涂,这种人,戴章浦这辈子也见得不少了。 “你既然想要从军,可想好了去处?”戴章浦问道。 “并未想好。”连子宁老老实实的会带,深深一揖:“此时不由学生做主,单凭大人吩咐,无论去哪儿,学生都无有怨言!” 戴章浦点点头,对他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他想了想,终究还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看看到底如何,但是也不能让他轻生了。他心里对连子宁的感觉是很复杂的,即有些对优秀后进的提拔之意,又恼他招惹自己宝贝女儿,忽然心中想到一事,顿时有了主意,便道:“给你个总旗的官儿,嫌不嫌小?” 五十八 辰字百户所总旗 (今天第一章送到,今天四章更新,其中一章是还债的。今天就要把第一卷完结了。 请兄弟们继续支持我,点击推荐收藏,咱成绩越好,名字越高,更新就越给力!) “不嫌小,不嫌小。”连子宁大喜,他本来以为按照带走这等沉稳严厉的性子,能给个小旗就不错了,却没想到如此大方,竟然一出手就给了个总旗。总旗,手底下已经有五十个人了,按照正德帝改革之后的军制,乃是正七品的武官,按理说跟县太爷平级了,当然大明朝傻子都知道不应该这么算。 不过,无论如何,有了这个,代表自己就已经是个官身了!再也不是手中无权,任人宰割的平头老百姓,而是一跃成了大明朝的统治阶级。 而这一切,就因为眼前这个人的一句话。 连子宁跪下,真心实意的向着戴章浦磕了三个响头:“大人大恩大德,连子宁没齿难忘!” 戴章浦也不推却,笑道:“大恩大德不敢当,只希望你去上任之后,别骂我就成了。” “学生不敢!”连子宁听他说这话,便猜到了自己估计不是被安排到了什么好去处,他肃容道:“大人能给学生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就已经是恩同再造,学生岂敢祈求太多?至于学生自己怨天尤人或是干不好,那是学生自己的责任,怎么敢怪大人?” “若是我不给你这个机会,只怕你以后成就还会更大一些。”戴章浦有些可惜的说道。 连子宁眨眨眼说了句后世的明言:“自己选的路,跪着走也要走完!” “哈哈哈,好,好一句,自己选的路跪着走也要走完!好小子,希望本官没有看错你!”戴章浦先是一怔,然后便是哈哈大笑,心里对他越发满意了,道:“本官给你派一个旗手卫辰字百户所总旗的差事,驻地在正阳门儿外,你自己去打听吧!你的衣服行头还有佩刀腰牌,本官自会着人送到你府上去,也不用去并不报备了,直接去上任就行了。” 连子宁深深一揖:“学生……” “还自称学生?”戴章浦眉头一挑。 连子宁赶紧改口:“下官遵命!” 戴章浦哈哈一笑:“这就对了嘛!”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倒是谈的相当的投机,连子宁来自后世,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因此对于当前大局,周边态势,大明朝的隐患问题,都是颇有自己的几分见解。虽然让他真正去解决可能不行,但是在这儿卖嘴那是毫无难度的。而戴章浦久治兵事,更是一个极为务实的官员,因此对连子宁所说的那些,都是有所了解,而连子宁所说的话中的一些错误,他也是进行了指正。 当然,有些错误是连子宁故意卖出来的,他要是真把自己肚子里面的货给抖搂出来的话,只怕戴章浦就要怀疑了,能说出一些浅显易见的问题来还可以用关心时政,心思缜密来解释,若是说的东西太过于骇人听闻——比如明朝终将亡于女真之手,那么就不是聪慧,而是妖孽了。戴章浦也会怀疑,你连子宁不过是一介书生,这辈子也没出过北京城,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超越时代一点点儿的那叫天才,超越时代太多的,就成了疯子了。 连子宁给戴章浦的印象,是一个相当优秀的年轻人——但是又没有优秀到他无法理解的程度。 天色近晚,连子宁便告辞,大管事和颜悦色的把他送了出来,字里行间对他也是相当满意,并且嘱咐,以后大可以常来。 解决了穿越以来心中最大的问题,连子宁心情自然是非常的轻松,对于他来说,这个总旗,意味着以后一切的基础。八股之路已经断绝,秀才之功名最晚明年估计就要被取消,不可长久依靠,有了这个总旗的身份,才能在大明朝活下去。 总旗官儿不大,甚至可以说非常小,正七品,名义上和县太爷平级,但是武将见了文臣,怎么着也得低个两品才行。所以戴章浦才能谈笑之间就允了他这样一个前程,但是,官,就是官!在这个时代,和平民百姓是决然不同的,手上有权,下面有几十号兄弟,在一般人面前,就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 他心里甚至觉得像是梦幻一般,几天前,自己刚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心中惶恐不安,不知前路何往,而现在,却已经有了总旗的身份。他知道这来自于戴章浦的提携,但是往根子上说,还是来自于自身的实力——若是没有那婴宁话本儿,戴小姐能对自己另眼相看吗?若是没有她的引荐,戴章浦怎么会见自己,那自己又如何有机会在他面前侃侃而谈,展露自己的才华。以戴章浦这等性格,如果自己只是个银样镴枪头,那么就算是戴小姐对自己再怎么另眼相看,他肯定也是会把自己扫地出门。 而连子宁心中也浮现出了深深的危机感,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真的就安稳下来了,且不说心中的抱负理想不止于此,就说戴章浦,他肯定是盯着自己的,假若自己做的不好,那么这位大人,肯定不会留情的。他能将自己捧上去,也能把自己狠狠的拉下来! 连子宁不知道自己要去的是个什么地方,但是他只有一个想法——我一定要做好! 为了所有人。 一路盘算着回了家,天色已经黑了,推开门,看到正屋中那一灯如豆,连子宁心里不由得一阵打鼓,自己的心腹大患是解决了,但是还有一个最大的难关没过呢。 连子宁锁好大门,正蹑手蹑脚的往里走,屋门打开了,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那里,声音中有着掩不住的惊喜:“哥哥,你回来了?咦,你怎么跟做贼似的?” 连子宁着实是对这个妹子有些惧怕,干笑一声:“没呢,今儿个哥在外面走的时间长了,有些脚疼,嗯,脚疼。” 城瑜不疑有他,走过来扯着他的胳膊便走了进去:“快过来吧,饭早就熟了,我在锅里头热着呢。” 连子宁洗了手脸,城瑜把灯光挑的亮了一些,给他乘上粥饭便向门口走去,连子宁奇道:“城瑜,你去哪儿,不吃饭了?” 城瑜回头笑道:“我去烧些热水,待会儿给你泡泡脚。” 五十九 说服 (今天第二章,晚上还有两章,兄弟们,继续求支持。) 连子宁心下一阵感动,这样的妹子,实在是招人心疼啊,有怎么能辜负她的希望? 城瑜烧了热水回来,两人一起吃饭,连子宁现在也算是小有身价,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寒酸,不过城瑜深谙勤俭持家之道,自然也不肯铺张浪费,因此家里的饭桌上,也只有一个肉菜,勉强算得上是一般人家的水平。 连子宁心里藏着事儿,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城瑜和他相处多年,又岂能不明白他,便把饭碗一顿,道:“哥哥,你心里有事儿?” 连子宁想了想,便也不再隐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城瑜,哥跟你说个事儿,你听了之后,可不要生气。” 城瑜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先说什么事儿!” “哥哥,今个儿,去拜访戴章浦戴大人了,嗯,这个说起来有些复杂。我写的那本子,传到了戴大人的手里,这位戴大人,也是个很喜欢话本儿的,于是今儿个便招我去问话。”连子宁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瞒过戴清岚的事儿,两人不过是说过一句话而已,八字还没一撇儿呢,说出来没得坏了人家名声。他继续说道:“今天下午,我和戴大人详谈甚欢,他对我,嗯,算是有些赏识吧。这位戴章浦戴大人是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正五品的官儿,掌管天下武官的各项事宜,权柄极重,于是,他便问我,愿不愿意在军中历练一番,于是,就这样,哥哥在旗手卫某了一个总旗的前程。” 城瑜的脸色冷了下来,寒声道:“哥哥,这是为什么?” 她的声音忽然拔高了:“哥哥,从小你就是我的骄傲,每每跟周围的人提起来,我有一个秀才哥哥,以后要中举人,中进士的哥哥,周围的人都会艳羡,甚至嫉妒。爹爹战死沙场,母亲忧伤成疾,过去的几年,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你要在家读书,我出去挣钱补贴家用,我很累,我手上被扎了不知道多少个血孔,但是我愿意,我心甘情愿,我不后悔,我重活儿都不让你干!我让你一心安心读书,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让你去考举人,考进士么?” 她眼圈儿一红,泪珠已经涟涟而下,看着连子宁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去当这么个劳什子的破总旗?我看那戴章浦分明就是在害你。” 面对着城瑜的眼泪,连子宁也实在是无话可说,他轻轻拍了拍城瑜的肩膀,道:“城瑜,你先别哭了,听我解释。” “不听!”城瑜一把把他的手给打开,把脸别了过去。 这分明就已经有几分赌气的成分了,连子宁却是心中一喜,他不怕城瑜赌气,就怕她心丧若死,再不理自己,那就坏了。 他馋着脸凑了过去,道:“城瑜啊,你听我解释啊,你想想,哥哥我读书科举,是为了什么?考举人,考进士,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做官?做官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求财求权,是不是?小妹你想啊,哥哥我中举人,中进士,怎么着也得个几年之后了,然后还要在翰林院或者是什么清水衙门中苦熬上几年,你看那些穷京官,一个个穷的连裤子都当掉了,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这样的人,还算是什么男人?是不是?” “就算是以后外放做了官,一路升迁,想要混出个脸面来,只怕也要五十了吧!而且,这一切还是都建立在哥哥我科举一路顺风的前提下,可是万一我乡试或者是会试的时候名落孙山呢,那怎么办?你看看那些集雅轩里面的老童生,都七十多了,穷困潦倒,还是想着要考,都让科举给折腾的魔怔了,你希望哥哥以后成那样儿吗?哪怕是考上了,万一卷进什么党争朝争之中呢,那又怎么办?所以说啊,妹子,科举制后做官,这事儿,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风险太大,前途未定。而今天,有这样一个机会,直接就能成为一名总旗,而且还是旗手卫的总旗,驻地就在京师附近,你说,这个机会我要不要抓住?” 城瑜瞪了他一眼:“蒙我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咱们大明朝重文轻武,区区一个总旗,算个什么?” 连子宁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其一,我是戴章浦戴大人提携的,他权势极重,天下间武官的升迁都在他的笔头子上,有他做靠山,哥哥定然步步升迁,说不得以后是什么成就。其二,当前大明,四周危机四伏,正是大丈夫扬名立万,马上取功名的好时机。第三,你哥哥我的武艺你还不知道?放心吧,没事儿的!” “那当武官就没什么风险?”城瑜冷笑道。 “自然也是有风险的,战场厮杀,朝堂争斗,一个是硬刀子,一个是软刀子,都能杀人。但是城瑜,你要明白,哥哥还是更喜欢在战场上一刀一枪的硬拼出一个前程来。所以这个机会,定然是不会放弃的。” 城瑜横了他一眼,气哼哼的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就进了自己那屋。 “哎,城瑜……”连子宁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这女孩儿的心思,还真是摸不明白。 得,看现在这情况,也别指望她收拾了,连子宁把桌子收拾了一番,吹熄了灯,便打算回房睡觉了,明天估摸着就要去上任,自然要养好精神才是。 回去上床,刚把鞋脱下来,就听见外面有开门关门的动静,连子宁正要起来查看,就听见房门一声响,被打开了,城瑜端着一个木盆走了进来。 “城瑜。”连子宁叫了一声。 “不是还没洗脚吗?怎么这就上去了?”城瑜把木盆往他面前一放,没好气儿的说道。 “城瑜,你不生气了?”连子宁喜道。 “生气,怎么不生气?”城瑜道:“快点儿洗吧,难道还让我伺候你?” “不敢,不敢。”连子宁心知她已经不生气了,赶紧道。 六十 美人恩重 (这一章字数较少,没办法,情节发展到这儿了,下一章就是第二卷了。还请兄弟们继续支持,点击推荐收藏。)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连子宁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他起身,看看天色,现在大约是六点左右的样子,他穿戴整齐去开了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个年轻人,一身青衣短打扮,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厮。他左手牵着一匹马,右手拿着一个大大的包裹。 那年轻人脸上堆着笑,见了连子宁就是一拱手:“可是连子宁连相公当面?” “正是,不知?”连子宁赶紧还礼。 “不敢,不敢,连相公可是折杀了小人了。”那小厮赶紧侧身到一边,道:“小人戴安,是戴大人府中伺候的,奉大管事的话,前来给连相公把东西送过来。” 他把手里那大包袱递给连子宁道:“这里面是连相公您的告身、腰牌,冬夏官服,甲胄,腰刀,一应俱全,大管事说,老爷交代,您就不必去兵部报备,直接上任就成了。” 那包袱入手便是一沉,连子宁心道里面这些东西倒是还挺重。 他笑道:“戴小哥儿,进去喝口茶?” 戴安见他客气有礼,心里也有好感,心道怪不得老爷器重他,这连相公虽说是秀才,现在又有了官身,可是丝毫不倨傲,当真是有气度的。他摆摆手,道:“多谢连相公了,哦不,现在是连大人,小人还有事做,就不叨扰了。” 他把那匹马牵了过来,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道:“这匹马,嘿嘿,是小青姑娘托小的交给连大人的。” 啊?连子宁本来还以为这是他的坐骑来着,却没想到,竟然是送给自己的。 这是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身高五尺有余,鬃毛飘飞油亮,肌肉结实有力,四腿修长矫健,一看就知是难得的骏马。 这样的一匹马,放在市面上,怕不得二三十两银子!能卖四五个暖床的小丫头儿了。 戴安告辞了,连子宁牵着马,抱着包袱走进院子,心里隐隐然感觉自己吃软饭的命运是摆脱不了了,以前是吃妹妹的软饭,现在是吃戴家大小姐的软饭,而且看这个样子,还有长期吃下去的趋势。又是帮着解围,又是送马,更别说要是没有她的引荐自己压根儿都见不着戴章浦,他便是叹了口气,这个人情,怎么还啊? 城瑜也起来了,连子宁向她说了这些都是戴大人着人送来的,眼见那个什么戴大人对自己哥哥如此器重,她心里在自然也是高兴,对于连子宁的话倒是也信了几分。 吃完饭,连子宁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上任了,看着那张轻飘飘的文书告身,他不由得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这张纸,对于自己来说,可是重逾万钧。 城瑜进来,默然帮他换好衣服,里面穿上烂银甲、外面套上绣着明黄色金龙的大红麒麟服,大红的披风,对着铜镜一照,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军官跃然其间。剑眉星目,身材笔挺,英武之气勃然而出,端的是一表人才,连子宁满意的看看,城瑜在旁边已然看的有些痴了。 取出来腰牌、告身文书,包裹里面抖露出一张纸来,上面是纤秀的文字:“正阳门外旗手卫驻地有三十七处,君之所在官道刘镇百户所,出门往南七里,向东南五里。良非善地,前任总旗死因不明,此行凶险莫测,珍重!” 连子宁赶紧把把这张纸片收起来,见小妹没注意到这才松了口气,不消说,这自然也是那位戴小姐放进去的。连子宁心里说了一个谢字,若是自己寻找的话,正阳门外那么多的旗手卫驻所,只怕自己根本找不着是哪一个了。 收拾妥当。 “好了,妹子,哥要去了。”连子宁见城瑜眼圈儿又有些红了,便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傻丫头,驻地就在正阳门儿外,虽说有些远的,但是现在去了,大约辰时末也就能到了,晚上宵禁之前也赶得回来。又不是不会来了。” 城瑜泪眼汪汪的看着他:“那你可一定得回来啊,晚上我一个人呆着害怕。” “当然。你若是平日里没什么事儿干,可以常去于苏苏那儿呆着,你不是喜欢看话本儿吗,她那儿话本儿尽多。” “嗯。”城瑜乖巧的点头。 连子宁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出门上马,没多一会儿,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是响起,接着远去。 六十一章 天子守国门 君王死社稷! (第四章送到。第二卷正是开幕,连子宁踏上新的征程。 还请兄弟们支持,拜谢!) 旗手卫,大明朝上二十六卫之一,洪武十八年由旗手千户所改置。下辖五所,掌大驾金鼓、旗纛,佥民间壮丁为力士随皇帝出入并守卫四门。初设南京,后随永乐帝迁至北京。 正德二十九年,朵颜三卫独立,强占大宁,举国震怒,皇上发京营之兵三十万远征大宁,惨败而归,存者十中无一,战死将校无数,满朝勋贵子弟为之一空。举国哗然,文武震恐,皇上暴怒,也正是在这一役之后,让全国上下见识到了这个老大帝国那孱弱的军事实力。 于是有了正德三十年的大改革。正德三十年全国军制大改,理清天下卫所土地,各地的卫所虽然都还保留,但是军户制度被废除,卫所下属土地被分给军户,使其成为了一般百姓,有此一举,天下户籍增加二百七十九万户,一千八百五十万人,仅仅是那一年多缴纳上来的粮食,就足足有一千万石——相当于之前全国征纳粮食收入的三分之一强,于是举国称善。 改军户制度为募兵制,从各地招收百姓入伍,这是地方。 而在中央,已经只剩下了老弱病残的京营被斥退,那些从山东河南辽东等都司调集而来的班军都被勒令回到原籍,发给土地,落户为民。向全国招募勇士三十万,重组京军,为了充实军中的军官力量,连续十年,年年开恩科录取武进士三百人。此外,隶属于京师卫戍力量之一的上二十六卫也经过了一番改革。 明代的军制,继承发展了唐、宋、元三朝的兵制特点,建立了卫所制。明代的军籍是世袭的,卫所兵有定籍,兵农合一,屯守兼备,不但保证了兵源,也满足了军队的供给。明代的卫所极其庞大复杂,分为直属皇帝的亲军京卫和五军都督府下辖的卫所。其中又有屯垦卫,驻守卫、戍军卫和护卫。全国的卫军人数多达二百余万,在明中后期都超过了二百六十万。 天下卫所皆是五军都督府统管,兵部调派,而唯独这上二十六卫,是皇上直属的,属于天子亲军,跟皇上关系最近的那种,五军都督府管不着。 全国大改之中,作为天子的身边儿人,他们得到的好处自然是最多的——除了肩负特殊责任的锦衣卫、旗手卫、府军前卫之外,其它的上二十三卫,每个卫本来按照正常规矩是五个千户所,现在全都扩充到了十个千户所,也就是一万一千五百人。 上二十六卫中,排名第一的自然是锦衣卫,这个不必多说。第三的则是府军前卫,府军前卫是一支独特的侍卫禁军。早在朱元璋创建卫队之初,便特设带刀舍人。建元洪武时,府军前卫等卫队负有特殊使命,设习技幼军。府军前卫掌统领幼军的选拔、训练、修习诸事宜;正式成为前卫卫士的称为带刀官,轮番带卫侍卫。明成祖朱棣在位时,推重府军前卫。永乐十三年,成祖朱棣下道特别圣旨,为皇太子简选幼军,专置府军前卫,设置官属。说白了,这就是属于皇太子的武装力量——幼军。府军前卫的地位有多高,能量有多强,从其组成就能看出来,整整有二十五个千户所,满额两万九千人! 至于排名第二的旗手卫,则是有些尴尬。 按理说旗手卫的地位应该是很高的,这一点从衣服上就能看出来,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第一位,赐穿飞鱼服。而旗手卫,赐穿的则是麒麟服,这两种衣服,除了这两个卫的人之外,其它的文武百官,就算是地位再高也没有,除非皇上开恩赏赐。 真实情况其实不然、 旗手卫的构成,分为三个部分:校尉、力士、一般兵丁。旗手卫有两大职责:主要职责是执掌御驾所用的金鼓、旗帜;其次的职责是侍卫亲军所共同的--护驾左右,宿卫宫禁,负责皇室的安全。 旗手卫的校尉、力士,都是从民间中选拔壮健的民丁充任。校尉的职责是专门执擎卤簿仪仗,还负责御驾前宣召文武官员和奉旨承办特殊事宜。在编制上,旗手卫校尉不属于旗手卫,而是属于亲军第一卫的锦衣卫。这样设置,大概因为是旗手卫单设一卫是出于对金鼓、旗纛的尊崇,而掌擎卤簿仪仗的校尉不隶旗手卫,直属锦衣卫则是出于对特殊身份的校尉的直接控制,卤簿仪仗实在太重要,不能有任何差错。旗手卫力士专门负责金鼓、旗帜、随御驾出入宫禁,还有一个职责便是守卫宫禁四门。很显然,力士身份不如校尉,金鼓、旗帜不能和卤簿仪仗分庭抗礼,所以,力士隶属于旗手卫。 高一级的校尉都成了人家的人,低一级的次品才是自己的,由此可见旗手卫被削弱到了什么程度? 旗手卫正经编制也有七八千人,但是其中两千来人的校尉,名义上是旗手卫的,实际上却是锦衣卫的人。剩下的,只有力士和一般的兵丁,而宫里面的力士又只有那么多,于是,剩下的三四千的兵丁怎么办?这就很尴尬了,若是地方的卫所,说不定就裁撤了,但是天子亲军可丢不起那个人。不知道是朝中哪位大人想了一个主意——京畿重地,不可轻忽,我大明朝又是天子守国门,因此京师是绝对不能出岔子的,干脆,就把旗手卫的这些大爷都给弄到京师外围的镇子上去了。虽然人少点儿,但好歹也是一支武装力量不是? 于是,光荣的旗手卫,天子亲军第二卫,摇身一变成了乡镇联防队员。 这样一来,无形中又是削弱了旗手卫的权力——这些划出去守在村镇上的旗手卫士兵,成了兵部直管。 ——————分割线———— 现代有北漂儿,其实明朝也有。 永乐皇帝五征漠北,把蒙古鞑子打的哭爹喊娘,狼奔豕突,其文治武功,那是没得说的,更是迁都北平,定下天子守国门的国策。在连子宁的那个时空,直到最后,大厦倾覆,天崩地裂,大顺军兵临城下,三十万京营不战而逃,那个末世皇帝,也没有听从臣下的建议南逃,于是,那句国策,有了它的下一句——君王死社稷! 六十二 官道刘镇 (今天第一章,兄弟们,求继续支持,今天五章更新。 兄弟们啊,新书榜上掉了一名,这可不行啊,咱们得追上来不是? 还有,昨天那一章算是一个明朝军方的介绍,随着情节的慢慢深入,整个国朝的体制也总要慢慢的说出来。呵呵,也就是那一章是介绍体制的,下面就是情节发展了,请兄弟们放心。) 有明一代二百七十六年,不割地,不赔款,不称臣,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不过还是不得不说一句,单单就安全程度和富庶程度来说,北京远远比不上缩在大后方的长安或是洛阳或是开封。 虽然北京周围是广袤的华北大平原,沃野千里,但是毕竟比不得南方鱼米之乡,粮食产量远逊于苏松常等地区。而北京城的大量的达官贵人,享受群体的吃喝玩儿乐却又注定了大量的需求,以至于每年都有超过六百万石的粮食和不计其数的物资要通过京杭大运河北运,因此而生成了一个专有的名词——漕运。 北地时常有水患灾害,每到灾年,农民食不果腹,只好逃生,其中很有一部分想来京城看看能不能讨一口饭吃。另外,北京城中勋戚高官富商无数,这些人有了钱,自然就会像是所有的古代中国人一样干一件事儿——买地!其中甚至包括皇上,北京城周围,有八十万亩土地是属于皇上的皇庄,白热化的土地兼并导致大量的农民流离失所,于是他们在不情愿的情况下,已经被北漂了。 这就是大明朝的北漂一族。 就像是后世的北漂中虽然也很是出了几个靠着卖比上去的明星,但是大部分人还是仅能果腹一样,大明朝的北漂处境也不怎么样。虽然有一部分在城里靠着帮工,自卖为奴,一些小手艺活,小买卖能安定下来,但是绝大多数人是活不下去的,他们甚至连城中都呆不下去——某些白痴电视剧中大街上常有乞丐出现的情况在大明朝是不多见的,至少在北京城中绝对看不到,作为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京城对于大街上的形象问题的治理强度比后世的城管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明朝设有专门的养济院,这是专门负责收容流浪汉和乞丐的场所,每月发给一定的粮食,乞丐们出现的第一时间就会被送到里面去,当然京师粮食吃紧也没多余的粮食给他们,在里面管一顿饭之后就给驱逐出京。 这些人只能在京城外操持一些贱业谋生,做小刀手,掏大粪的,甚至做些半掩门的暗娼,久而久之,就在京师之外形成了一些聚居地。 官道刘镇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连子宁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这个破败的小镇,不由得皱了皱眉毛。虽然来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这一次定然是不轻松,但是却没想到,戴章浦竟然把自己派到这样的一个地方来做总旗。 与其说是一个镇子,倒不如说是贫民窟更恰当一些。 面前是一条四五米宽的黄土路,污水横流,路边上到处仍的都是垃圾,一股股的臭味儿散发出来。黄土路的两边,大大小小的都是房子——如果用土坯、木板,外加一些石头搭建起来的不过两米来高的小屋也能称之为房子的话。这些矮房子之中偶尔有几个比较拔高的,那是这里的粮油铺子,布庄,客栈等店铺,就算是再穷的地方,只要是还有人想活下去,就得有这些东西。 这里人倒是不少,路上有不少孩子在追逐玩耍,扛着锄头的农夫,当然最多的,还是赶着马车的商旅——刚才连子宁在路上就已经打探过了,得益于这一身招摇的麒麟服的增益的威慑,他得到了许多信息。 这儿是一条交通要道,往东去天津卫,沧州,静海,都要走这条线儿,每日人来人往的极多。让连子宁奇怪的是,深处交通要道,竟然还是富不起来,这官道刘镇,还真是有些怪。 路上的行人自然也都见到了他,看到他那身上麒麟服,斜跨的腰刀,胯下的骏马,脸上纷纷露出畏惧而麻木的神色,自然的让开了一条路。 连子宁在马上向着一个中年人伸手一指:“你,对,就是你,过来!” 他神色有些无奈,自从第一次他下马很和气的向路边一个老者问路结果把对方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之后,他就学会了这种看上去不怎么礼貌的问路方法。 “军爷,您,您是叫小的?”那中年人指了指自己,这时候他旁边的人齐刷刷的后退,顿时这中年人旁边就是一片空地了。 “就是你。”连子宁摘下自己的尖顶平檐儿大盔(也就是俗称的避雷针头盔)。这头盔是用生铁加碳铸造而成的,外面还镀了一层厚厚的铜,尖顶上插着红缨,很漂亮,也很坚固,但是着实也是重的很,这一路下来把他热得满头大汗。身上那一身烂银甲是上好的货色,是用厚重的钢板冲压而成的,极为的坚固,但是也很够分量,全身上下足有四十多斤重,外面又套了一套麒麟服,一身大披风,看着固然光鲜,但是内里就是一个闷罐头。他拿着头盔扇了扇风:“本官是新上任的官道刘镇百户所分守总旗,这儿的百户所在哪儿?” 一听他是这儿的百户所的总旗,那汉子脸上的畏惧顿时又是加重了几分,心里暗骂一声又来了一个雁过拔毛的家伙,他哈着腰陪着笑道:“回大人的话,您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是了,是个大院子,青砖墙,您老人家眼清目明,一眼就能认出来。” 连子宁点点头,双腿一夹,一打马就窜了出来。这具身体早年也是练过骑马的,马术还算是精强,这一路上差不多寻找到了往日的肌肉记忆,不过两腿内侧也磨得有点儿疼。 连子宁一走,人群中就响起了一阵细微的议论声。 “嘿,上一个刚死,这就又来了一个送死的,看看这位能挺多长时间吧?” “我看不一定,这位看上去像是个有本事的,说不定能跟那王大户斗一斗呢,还指不定谁胜谁败?” “有个屁的本事,我瞅着就是个银样蜡枪头,王大户手底下那一群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能跟他们比?” “就是,我瞅着也像,这位军爷这么年轻,说不定是个有来头儿的公子哥儿,能有多大本事?” “谁来了还不都是得捞钱?哎,这帮当官儿的,真他妈跟蝗虫一样,疯了命的捞钱,得罪不起王大户还收拾不了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吗?刚喂饱了一个,又来一个!这晦气!” 六十三 打! (今天第二章送到,请兄弟们继续支持,还是那句话,上升一名,加更一章。) 连子宁自然不知道后面的议论声,按照那汉子的提醒很快就找到了百户所的驻地。 这儿附近可能就算是镇子的中心区域了,房子也都高大起来,一个个的小院落,更有几个还算不错的店面。 一条小巷子的尽头就是一闪木头的乌黑大门,门头上面结满了蛛网,院墙的墙砖也都已经破败了,上面还生扎杂草,大门上一个小小的牌匾,上面歪七扭八的写着几个字“旗手卫驻官道刘镇百户所”,上面蒙了一层土,大门的旁边一片污秽,墙根儿上还有斑斑痕迹,一股腥臊味儿迎风传来。 尽管已经是如此不堪,但是跟周围那些贫民窟比起来,连子宁也算是知足了。 只是,这儿没一个活人吗? 连子宁下马上前轻轻敲了几下,没人理,他加大了力度,砰砰砰拍了几下,还是没人理。 连子宁仔细一听,里面却是传来一阵****,还有女人呻吟的声音,皮肉撞击的声音,以及男人的淫笑和粗重的喘息。连子宁眼皮子一跳,暗骂一声,这他妈的是什么鬼地方? 他退后几步,猛地一个急速,高高跃起,一脚便是狠狠的踹在了门上。 连子宁练了多少年的功夫,在学大枪之前,足足练了三年的基本功——蹲马步,每天早晨四点起来到八点,见天儿雷打不动的四个小时! 腿上力道有多大可想而知,这一脚蓄势而出,上面的力道怕不有三五百斤,这院子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大门也腐朽,只听得一声巨响,两扇门板直直的飞了出去。 里面顿时响起一声惨叫,然后就是女人的尖叫声响成一片,接着就听到一声粗豪的叫声:“他奶奶得,那个狗日的来这儿撒野,敢惹咱们旗手卫的人,遮莫是活得不耐烦了么?兄弟们,给老子抄家伙上啊!” 各种乱糟糟的声音传了出来,顿时是一片喧闹,狼奔豕突,四处乱窜。 “哎呦,你妈比,趁乱摸小桃红的屁股,这可是老子的女人。” “哎呦,我的裤子呢,谁他妈的给顺走了!” “王麻子,把钱给我放下,咱们说要比谁坚持时间长,这不还没出胜负么?” 连子宁冷笑一声,也不理会,抱着胳膊冷冷的站着。 终于一伙儿人从里面乱糟糟的冲出来了,有的光着脚,有的只穿着短衫,露着两条大毛腿,有的头盔都歪戴在一边,有的手里还捧着酒碗,顺着人缝儿往里头看去,连子宁还能看见几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在里面。 他牙齿磨得嘎嘎作响,好么,这就是老子的属下? 这群人举着花式各样就冲了出来,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个,见到一个身穿麒麟服,烂银甲,一身旗手卫上官打扮的英武年轻人正站在这儿,顿时都是一愣,不晓得这位是什么来头。 连子宁冷冷喝道:“你们可是旗手卫辰字百户所的?” 站在前面那几个一愣,为他的气势所摄,不由的便点了点头。连子宁断喝道:“本官新任辰字百户所总旗,你们这帮狗头,还不来参见上官?” 辰字百户所名为百户所,但是因为地处偏僻,没什么油水儿,所以编制也少,不足百人,百户之位只是个虚职,是不设的,只是总旗统管。 话音未落,便听到之前那个粗豪的声音怒吼道:“他奶奶的,管他什么狗东西,扰了爷爷们兴致,弟兄们,打了再说!” 人群中一个大汉越众而出,这大汉极是雄壮,足有接近两米高,往那儿一站跟一座黑塔也似,一身麒麟服紧紧的绷在身上,上面满是油腻污渍,一张脸膛红红的,满脸钢针一般的大胡子赛似张飞,一张嘴全都是酒气,显然醉的不轻。 这汉子手里拿着一根足有碗口粗细的枣木棍,浑浊的眼睛瞪了连子宁一眼,一声怪叫,便是搂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那些跟在后面有了榜样,顿时也是怪叫着冲了上来,挥舞着手中的刀鞘、铁链、棍子就没头没脑的乱打一气。 “来得好!”连子宁目露凶光,身子一抻,顿时浑身骨骼一阵炒豆子一般的爆响,就算是这些狗头不来找他的事儿,他也要想办法找个由头把他们收拾一番的,如此风气,岂能不好好教训一番? 连子宁一个加速,躲开了那大汉的枣木棍,便闪到了他的身后,当面一人先是一愣,然后手里的铁尺便是狠狠的砸了下来,连子宁一伸手,已然擒住了他的手腕,使劲儿一抖,只听得一声咔嚓的脆响,顿时就给拉的脱臼,那人顿时杀猪一般的惨叫起来,又挨了连子宁一脚之后,捧着手腕儿在地上直打滚儿。 又有一根木棍当胸戳到,连子宁不闪不避,胳膊一展,便是把那木棍给夹住,顺势往前一步,拳头便是砸在了那人的脸上,顿时那人的脸就像是被砸破了的番茄,满脸的鲜血溅了出来。连子宁手也不听,左肘子往后一撞,便是把一个试图偷袭的狗头给打的一身闷哼,胸口鲜血渗了出来,红了一大片。 连子宁冷笑着,真如同狼入羊群一般,瞬间就被他打到了五六人。 这时候那大汉也回过神儿来了,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气的,脸上发黑,枣木棍又是一个横扫,他这一招如同猛虎下山,极是威猛,若是打实了,只怕连一块石头都能敲碎。若是放在两军对垒,定然是一员了不得的虎将,但是跟连子宁单练的话那就有点儿不够看了。 连子宁一矮身,就躲过了这一棍,顺势便把腰刀从鞘中拔了出来,下一刻,明晃晃的利刃已经架在了这大汉的脖子上。 冰冷的利刃在眼光下闪烁着光芒,锋锐的刀口刺激的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利刃加身,这大汉就如同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一般,立刻清醒过来。他看着脖子上的刀,眼中满是畏惧的神色,咽了口唾沫,却是动都不敢动一下。眼见连子宁要动真格的了,这些兵丁立刻都怂了,再也不敢动弹。 六十四 权力的滋味儿 (今天第三章送到,还有两章,请兄弟们继续支持。) 连子宁厉喝道:“本官连子宁,乃是兵部行文任命的旗手卫辰字百户所专管总旗,你们这帮狗头,本官上任第一天就要谋害本官,怎么,要造反吗?可知道军中谋害上官是什么罪名?” 那帮人被连子宁这一番狠打,也是清醒了许多,一听这话,顿时面面相觑,才知道这下是闯了大祸了。见连子宁不声不响就给他们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这些人顿时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可不是好相与的,这手段可是厉害得很呐。 人群中推推搡搡的被推出一个人来,正是刚才向偷袭连子宁被他撞中了胸口的那人,这人不过是二十来岁,倒是眉清目秀的,一双眼珠乱转,看上去倒是很机灵,他哭丧着脸四下看了看,噗通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嚎叫道:“大人明鉴,小的们喝醉了酒,也分不清楚谁是谁了,还以为是王大户家里的那些狗头打上门来了呢,无意冒犯大人,大人开恩饶命啊!” 那些辰字所的兵丁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打,又是得知冒犯了刚上任的上官,而且看起来似乎还是个惹不起的上官,可谓是又疼又怕又悔,此时见有人挑头儿,顿时黑压压的跪下了一片:“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们无意冒犯,请大人恕罪。” “哦,是吗?”连子宁冷笑一声,手一转,锋锐的刀刃已经是在那大汉脖子上划开一道血口,鲜血渗出,一粒粒的血珠顺着刀刃便滴了下来,把那些兵丁看的又是心里一寒,他们本以为连子宁是虚张声势,却没想到看来这位大人真是敢杀人那!连子宁冷笑一声:“可是我看,刚才有人打的可够欢实的,若是挨上一下,只怕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本官了吧?” 那些兵丁面面相觑,心知理亏,也无话可说,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 有那机灵的,听到连子宁话里意有所指,顿时反应过来,叫道:“大人,连大人,连爷爷,您收拾那些动手的吧,小人们刚才可没敢动手啊!” 那大汉一双眼睛都瞪了出来,怒吼道:“王麻子,放你妈的狗臭屁……” “嗯?”连子宁冷冷的看着他,手中刀锋轻轻一转,那大汉像是杀鸡一般咯了一下,后半句话顿时给咽了回去。 连子宁冷冷的瞧着他们,脚尖磕着地,也不说话,他越是不说话,气氛就越是肃杀诡异,这些兵丁就越是害怕,不知道这位大人要如何处置自己这些。没一会儿功夫,跪在地上的他们已经是满头大汗,热得,也是吓的。 连子宁见也差不多了,便嘿嘿一笑,收刀入鞘,寒声道:“也罢,念在初犯的份儿上,本官也就不难为你们了,下不为例!可明白了?” 兵丁们刚刚松了口气,被他冷气森森的那一句话一问,顿时心里一哆嗦,齐声道:“谨遵大人号令,绝不敢再犯!” 那大汉被那一番吓,腿也软了,连子宁一收刀,他一翻身便跪在地上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大声道:“小的石大柱,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连子宁喜他的武勇,也有心收为己用,便哈哈一笑,把他扶了起来:“好了,刚才的事儿都过去了,以后都是自家兄弟。” 先是被连子宁一番暴打,然后又是一番恐吓,最后施以恩惠,连子宁恩威并施之下,这些兵丁已经是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了,见识到了这位新上任总旗的威势霸道,也不敢再存什么坏心思。把几个镇子上面强弄出来的暗娼给撵出去,然后又把院子里面的污秽打扫了一番,验过了告身文书之后,请连子宁在正屋堂上坐了,在石大柱的带领下,所有人一起大礼参拜。 看着几十号人整整齐齐的跪在地上向自己行礼叩头的场面,连子宁也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熨帖。 这,便是权力的滋味儿啊! 大礼参见完了新上任的大人,这帮兵丁便忙活开来,有的端茶倒水,有的收拾昨晚上吃剩下的秽物酒坛,那个机灵小子带着几个年轻点儿的兵丁从一边儿的水井里打了水,把这乌烟瘴气的庭院给清扫了一遍。 那刚才被连子宁收拾的大汉石大柱一脸讨好的站在旁边,伸手想干个这,结果被人抢了,又伸手想干个那,结果又被人抢了,急的他涨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 连子宁看着好笑,他现在已经在知道了,这石大柱竟然还是个小旗,是上一任的总旗见他能打善战,是个出色的打手,再加上脑筋不大灵光,特意提拔的。 连子宁笑道:“成了,石小旗,陪本官转转吧!” 石大柱大喜,知道这是连子宁要抬举他,赶紧哈腰应了声是,他虽然脑筋不太灵光,却也知道该讨好上官大人,要不然只怕前程堪忧。周围人看向石大柱的眼神中便多出了一丝羡慕,同时心里也生出一个想法,刚才这石大柱差点儿就把连大人给敲死都能得到重任,自己若是努力一些,岂不是也能入了大人的法眼?这位连大人这么年轻就坐了总旗,定然也是个有依仗的,跟脚硬扎,若是跟了他,还怕日后没有好处? 想到这儿,心气儿就足了。 这院子倒是不小,这边儿不比城里,地价低的近乎于无,可以说是想盖多大就盖多大,这院子宽敞的能跑开马,正堂之后,正面坐北朝南的足足有十几间房子一字排开,在东边还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儿,那是总旗的住所。小院儿不大,但是修的也还算气派,青砖漫地,正面三间,不过连子宁也不打算在这儿住,自然也就不在乎了。 大是够大了,但是却是破败不堪,砖缝里面长出来杂草,地上的砖头都翻了起来,房檐屋梁更是一片斑驳。 连子宁转了一圈儿,心里大致有了个数,便回了正堂,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命令:大扫除! 一声令下,所有的兵丁就全都忙活起来,打水的打水,拔草的拔草,倒也是忙活的热火朝天。 六十五 形势诡谲 (今天第四章送到,求支持。) 连子宁在堂上坐了,石大柱便把辰字所的兵丁册页、饷银簿子、文书印信都拿了上来,让连子宁一一过目。 那印是百户的印章,虽说辰字百户所不设百户,但是那是近些年的事儿,以前旗手卫跟着太祖成祖南征北战的时候,百户自然也是有的,这百户的印信也就传了下来,现在就由连子宁代管。连子宁现在的本职是辰字所总旗,但是后面还有一个衔儿,就是代掌百户!这个代掌百户,属于低职高配。说到底,也是戴章浦为了抬举他,现在代掌百户,以后要升任百户的话,也是名正言顺,要不然他的话,刚升了总旗就转百户,饶是戴章浦几乎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但是也难免别人有所微词。 连子宁大致的把这些东西看了看,便问石大柱,现下所里有多少人,镇子上有什么生财的店面,平日里要喝什么人打交道。 石大柱听连子宁问的老道,也不敢怠慢,便一一的答了。 旗手卫的大爷们既然住在了这镇子上,自然不是义务劳动,后世的联防队员们时不时的还敲诈点儿好处不是,旗手卫身为天子亲军,干的就更明目张胆了。像是官道刘镇这种镇子,大兴县和宛平县离得都有点儿远,也嫌这儿穷,就没派驻收税的,这一下就便宜了旗手卫的百户所。官府嫌穷,咱旗手卫的苦哈哈们有个地界儿捞好处就不错了,咱们不嫌穷啊! 于是旗手卫各个百户所就代替了当地官府的功能,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管理,这些镇子上的店铺大户每月都交一些常例钱给旗手卫的百户所,说白了就是保护费。而旗手卫的兵丁则是有保护地方,锁拿盗贼的义务。 连子宁听完之后就明白了,自己在这官道刘镇上,算是一手遮天了,这算啥?镇委书记兼镇长兼派出所长? 这辰字百户所,花名册上是足额的五十人,现下实际有兵丁三十七人,其中小旗三人,除了石大柱之外,还有一个就是那出言推卸责任的王麻子,另外一个则是唤作刘良臣,就是那个冲锋在前结果被连子宁把手腕给卸的脱臼的倒霉鬼。 “魏小旗,我看你们这身上衣衫不整的,怎么,军服呢?铠甲呢?还有武器呢,你们的腰刀呢?”连子宁出言问道,麒麟服是圣上御赐给旗手卫的恩典,但是也只有校尉以上的军官才能穿,这些人里面大半估计是没有的。 石大柱一怔,叫苦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啊,咱们这些苦孩子,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并不也不管,卫里的大人也不管,别说是军服铠甲了,就连军饷都两年多没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发了让上面给吃了,要不是有镇子上的常例银子收着,弟兄们非得饿死不可!” “这么惨?”连子宁皱了皱眉头,没想到处境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 “大人呐,其实也不尽然!”石大柱四下里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凑上去,神神秘秘道:“虽说咱们兄弟们看上去落魄,但是在这儿也不是捞不到好处的。” “哦?”连子宁眼睛一亮:“说说!” “这官道刘镇,您别看外头破,实际上啊,里头有肉着呢!这镇子上,卖米面粮油的铺子有两家,酒楼三个,客栈五家,妓院两个,暗娼半掩门子数不清楚有多少,林林总总,一年总能有个四五十两银子的进项。这些银子兄弟们分分,一人总能有个一两三四钱。”石大柱嘿嘿笑道。 连子宁不由得失笑:“一两来银子,这你们就满足了?还真是……” “要不然能怎样?不过,”石大柱又道:“大人您的生财路子可不是在这儿。” 连子宁踢了他一脚:“别他妈卖关子了,快说!” “得嘞!”石大柱吃他踢了这一脚,反而是高兴起来,这说明大人已经把你当自己人了,他道:“咱们镇子上,真正肥的,是贩私盐的大户!” “贩私盐?”连子宁眼皮子一跳,这可是杀头夷三族的大罪,却没想到,这小镇上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咱们镇子上的王大户,家中豪宅连片,奴仆成群,手下养了三四十个凶横的打手,咱们弟兄都不是对手,听前任的总旗说,这京城里面得有一成的米面粮油铺子,都是从他这儿进私盐的!都是从胶东那边儿过来的,比别处便宜,还白!听说那王大户身后是有依仗的,咱们是这儿的地头蛇,他也要顾忌三分,每年手指缝儿里能露出一些好处来咱们就吃用不尽啊!” 石大柱给连子宁指明了路子。 连子宁眼中光芒一闪,你在老子的地盘儿上混,还想手指头里漏点儿就打发了老子,也未免想的太轻松了吧。 他也没问为何这儿贩私盐也没人管之类的白痴问题,而是说道:“那按照惯例,辰字所每年应该给兵部上缴的银子有多少?” “按照惯例,这样一个京郊镇子,理当是二百两!”石大柱撇了撇嘴:“也不知道多少年都没交了,咱们都穷的要死,哪有钱交给他?上面也拿咱们没法子。” 连子宁点点头,他现在大致也明白了戴章浦把自己丢到这儿来的原因,无非就是弄到一个不好混的地界儿,考察一下自己的能力而已。而自己,也不能让这位恩主失望,当先第一步,是要把给兵部的常例银子收上来。 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有钱,有了钱,才能交上给兵部的常例银子,有了钱,才能把自己手底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家伙们给武装的至少要有点儿人样儿。 连子宁来这里,从来就没想过要浑浑噩噩的,他要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 “那现在,咱们手里头还有多少结余?”连子宁又问道。 “结余?”石大柱哭丧着脸道:“咱们哪还有结余,前几日上一任肖总旗晚上喝醉了酒不慎落水而死,把刚收上来的这个月的常例银子全都给掉水里头了,弟兄们下河捞了半响,也没找出个屁来,现在已经穷的揭不开锅来了,哪里还有结余?” 六十六 卧虎藏龙 (今天第五章送到,兄弟们,请继续支持。) 连子宁一瞪眼:“那你们还有钱招妓喝酒?” 石大柱讪讪一笑,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道:“酒是佘的,狗是从前头儿王老黑家里偷来的,这些婊子都是硬给弄来的,嘿嘿嘿……。对了大人,那狗肉还有些,俗话说一黑二黄三花四白,这可是正宗的黑犬。” 连子宁看到他那副惫懒模样,有气也生不出来了,只是一挥手:“看看外面清扫完了没,叫兄弟们都在堂前集合,本官有话要说。” “是,大人。”石大柱弯了弯腰,走了出去。 连子宁独自坐在堂上想着,心底闪过刚才石大柱说的话,前一任的总旗,竟然是醉酒落水而死,这个死法,未免也太有点儿匪夷所思了吧!其中若是说没有猫腻儿,打死他都不信! 本来只是以为这个地方够穷,却没想到,这里是龙潭虎穴啊! 连子宁嘴角挂出一丝玩味的笑容,那就让我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所在吧! 没一会儿,外面便响起了石大柱浑厚的声音:“大人,辰字所三十七员集合完毕,请大人训话。” 连子宁走出来,先四下里看了看,经过了刚才的一番收拾,庭院里面已经是焕然一新,地上的杂草被拔掉了,露出了水磨青砖的地面,四面的蜘蛛网垃圾也被清除,墙头用水洗了一遍,配上周围的几棵老树,透出一股悠远的绿来。庭前门前的灰尘都被擦干净,大门也水洗了一遍,整体看上去,已经很有几分气象了。这些兵丁们也都换上了军装,虽然都已经很破旧,上面打满了补丁,但是还算是整洁。 跟他这一身儿烂银甲,麒麟服虽然没得比,但是看上去也像那么回事儿了。 连子宁点点头:“大伙儿弄得还不错。” 他哈哈一笑:“所在北京城那地界儿还不知道,原来弟兄们在这儿日子还真是不好过。刚才石小旗已经跟本官说了,兄弟们缩在这个穷地方儿,日子也都艰苦的很,一年下来也不过是一二两银子的结余。” 他顿了顿,道:“也不瞒各位弟兄,本官还薄有几分身价,别的也不多说,就在这儿撂下一句话,本官既然在这儿做官,是你们的上司,兄弟们跟着我混,那我也不会亏待兄弟们!”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兜来往石大柱怀里一扔,道:“这里面还有些散碎银子,也不多,兄弟们一人一两先拿着。本官不管以前你们怎么样,只要是跟了我,那么就不会再像以前那般落魄。咱们旗手卫,天子亲军第二卫,就得拿出一点儿天子亲军的气派来!” 他刚才把那些家伙一顿狠揍,威已经立下了,而现在,就是在施恩了,这样恩威并施之下,顿时就是把这些兵丁们的心给收拢了。 这位大人又有手段,又有本事,出手还阔绰的很,跟着他还愁没前程? 众兵丁齐齐跪在地上,大声道:“谢大人赏!” “唔。”连子宁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既然拿了本官的钱,那么就得老老实实的办事儿,令行禁止,可明白吗?” 众人心中又是一凛,赶紧应道:“敢不为大人效死?” ——————分割线—————— 上午收拢完了部众,中午时候随便吃点儿饭,连子宁边让石大柱带着自己去镇子上四处转转。 尤其是着重去了那个什么王大户家旁边看了看。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北地小镇,一条南北街,一条东西街交汇成一个不太标准的十字,形成了一个不规则正方形的聚居地。镇子上面大约有七八百户人家,三千七百人左右的样子。 干什么营生的都有,有的是在镇上的店面里面干活儿,相当一部分是在城里面帮忙务工,就像是后世北京的房价一般,他们的收入并不足以让他们在京城有立足之地,因此只好每天起早贪黑的往城里赶。当然,最多的还是农民。官道刘镇所在的京城南郊,本来是一大片荒地,这里在正德年之前是一片海子,四周都是芦苇荡和乱坟岗,人迹罕至,后来这些人来到这里之后,有很多没什么本事一辈子只会伺候庄稼的难民就开垦荒地,种些粮食,久而久之,倒也是形成了颇大的规模。 去年北地大旱,今年还算是风调雨顺,此时已经是春日,镇子外面的原野上,小麦绿油油的,如同一片绿茵般的地毯。 连子宁这才知道石大柱之前所言非虚,就拿这些种地的农民来说,本身地里就能打下粮食来,而且这些耕地是新开垦的,也没有进入鱼鳞皇册,也就是说户部的应收税的耕地里面是不包括这些的,所以他们也不用缴纳赋税。若说攒不下几个钱儿,可能吗? 这镇子上的居民,却也不是像看上去那般贫困的。 连子宁穿着一身标志性的麒麟服,身后跟着石大柱在镇子上转了一圈儿,顿时这个小小的镇子里面的所有人就都知道了,镇上的百户所,新来了一位大人。很年轻,看上去是个有背景的。 镇上最繁华的路段无疑就是那个十字街口了,而王大户的府邸就坐落在这里,跟百户所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五十米。 镇子很破,但是王大户家里的宅子可是一点儿都不破,连子宁远远的就看到了,很醒目的大门,门前时五层白石台阶,黑漆漆的大门上钉着几溜碗口大小的铜钉,上面磨蹭的发亮。门楼足有一丈多高,两边的院墙都是用青砖砌成的,高门大户的气派展露无遗。 连子宁此时就站在王家大门前。 大门儿关着,旁边的小门儿半掩着,几个穿着黑衣服家丁打扮的人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看着这位新来的总旗大人,眼中也是殊无敬意,反倒是隐隐的流露出一股轻蔑来。 连子宁看了看他们,眼睛一缩,钉在了他们的腿上,这几个汉子身子紧绷,筋肉结实,看上去就知道是有功夫的。但是让连子宁注意的,却是他们的腿——略微有点儿罗圈儿!若是一个人罗圈儿那还好说,但是几个人全都是罗圈儿未免解释不过去,难道王府上招家丁就是看你罗圈儿不罗圈儿吗? 六十七 原来是他! (今天第一章送到。 本周即将结束,下一周的目标,是新人新书榜榜首!我知道,对于我这个没什么根基的人来说,这样想有些痴心妄想,但是人不都是有梦的么?我就是做了这样一个狂妄的梦!我想,成为榜首! 兄弟们,请继续支持我吧!下一周,为了榜首!) 蒙古人几乎都是罗圈儿腿,因为他们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但这几个人明显不是鞑子,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们都骑马,而且年份很长!少说也在十年往上!什么地方有这样的人?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他们是军队里面的人。 连子宁微微皱了皱眉头,怎么又跟军方扯上了关系?这王家有军方背景? 他心里略微起了一丝忌惮,看了看,还是决定不要轻举妄动,先探探这王家的底细如何。若是肥肉,自己自然就一口吃了,若是块石头,可别崩坏了咱的牙口儿。 连子宁向石大柱一扬下巴,石大柱会意,上前做出一副嚣张的嘴脸:“王家的崽子们,瞧好了,这是我们新上任的总旗连大人,让你们主子出来,我们连大人有话要说。” “哟,这不是石大爷么,今儿个怎么精气神儿跟往常不大一样啊?”那几个家丁都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石大柱,其中一个出言讥讽道:“遮莫是因为新来了一个靠山,嗯,连大人是吧?” 他转向连子宁,拱拱手,皮笑肉不笑道:“看您年岁也不大,这一身的麒麟服得来不易,奉劝您一句,官道刘这一潭水混得很,您老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要不然,嘿嘿……” 他冷笑着,威胁之意毕露无遗。 另一个家丁接过话茬:“我家老爷只为发财,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您老老实实的在所里候着,咱们晚些时候自有好礼奉上。说句实话,您老这总旗,啧啧,还不大够看。” 当今之世,民莫不是畏官如虎,这不过是几个下人,就敢这么放肆猖獗,连子宁心中腾腾腾的燃烧起来一阵怒意,尼玛,你们背后有靠山,老子难不成就没有?你靠山再大,只要是军中的,还能比武选清吏司的戴大人更大? 他摇摇头,上前一步,道:“诸位,本官想见一见你们老爷,何如?” “不是都说了吗?不见,”之前说话的那黑衣人道:“再啰嗦,别怪咱们弟兄不客气了。” 连子宁也不动怒,只是笑吟吟道:“不见那就算了,不过,在下斗胆敢问一句,贵府上既然是姓王,不知道出自京中哪位大人门下,说不定和在下也有些交情。” 那黑衣人听他服软,得意一笑:“告诉你也无妨,咱们家老爷,是府军前卫王千户的亲侄子,怎么着,王千户他老人家,大人您是不是认识啊?” 他说的很是戏谑,众黑衣人一起哄笑了起来,显然是绝对不相信他会认识那王千户的。 府军前卫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天子亲军,执掌幼军,随行护卫,权势极重,可不是旗手卫的这些摆设们能比的,一个府军前卫的千户,说起来,只怕比一般卫的指挥使还要更强一些。论起来,王千户和连子宁,确实是天差地远。 连子宁闻言,心里却是顿时笃定了许多,老子连你们王大人的管事都杀了一个,扇你们王大人的脸扇的啪啪响,也没见他敢怎么着,更别说动一动你们这些小虾米了! 连子宁点点头,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一阵得意嚣张的笑声。 连子宁已经打定主意要动一动这王大户了,但是他也知道,凭借自己一己之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从那几个黑衣人就能看出来,这王大户府上,定然也是卧虎藏龙,说不定私养的那些所谓的打手都是军中精锐,自己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进去也只能吃灰。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提升手下这些兵丁的战斗力。 ——————分割线———— “站好,妈的,再动一下老子扒了你的皮!”连子宁一甩手中鞭子,恶狠狠的骂道。 说着,他手中的鞭子便是狠狠的抽在一个兵丁赤裸的脊背上,那被烈日晒得黑黝黝的后背顿时是被开出来一个婴儿小嘴儿一般的血口,鲜血从里面绽了出来。 那兵丁被抽了一鞭子,剧烈的疼痛刺激的他浑身一个激灵,伤口周围的肌肉都揪了起来。不过他强忍着疼痛,却是一声不吭,只是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咬着牙,任凭汗水低落下去,渗到伤口里面,带来一阵更剧烈的刺痛。 辰字百户所的院子里,三十七条汉子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鼻犊短裤,分成三排,昂头挺胸,站得笔挺笔挺的。 天气已经渐渐的转热了,而且现在临近中午,这北地的太阳更是炙热的能晒死人,兵丁们都已经被晒得满头大汗,身上也都是,短裤已经湿透了,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但是他们还是强忍着,因为他们看到他们的长官,穿着一身儿比他们更重,更热,更累的几十斤重的烂银甲,戴着尖顶平檐儿大盔,也和他们一样,在这烈日之下,站了足足一个上午。 连子宁脚下不丁不八,站得笔直笔直的,像是一棵挺拔的青松,他手里拿着一条蛇皮鞭子,一双眼睛在队伍里面盯着,看见哪个兵丁只要是乱动乱晃,立刻就是毫不留情的一鞭子下去。被抽了鞭子的人,只是一声不吭,身板儿挺得更直了。 这已经是连子宁上任的第三天了。 那天回去之后,他冥思苦想了一夜,终于制定出来一套训练方法,然后第二天就把兵丁们召集起来开始训练。 连子宁本身不是什么卓越的军事家,更从来没有带兵打过仗,但是后世的广博见闻和对明朝人身体素质的了解已经足够他摆弄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训练方法,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成熟的案例摆在他面前? 训练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只有两项,站军姿和刺刀拼杀。站军姿有多少好处这在后世天朝的军队在历次战争中爆发出来的强悍的战斗力已经无数次证明了,无须骜述,一个小小的站军姿,可以极大的提高战士的身体素质,意志力,执行力,服从度,甚至是团队协作能力,甚至可以这样说,站军姿是现在军事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六十八 跟着我,有肉吃! (今天第二章送到。连子宁开始打造自己的势力,俺也要好好的把这本书经营好啊! 兄弟们,成绩的好坏,取决于你们手中的点击和票票,还请诸位兄弟多多支持啊! 另外,本周还有许多精华没给出去,本月的积分也剩下不少,兄弟们可以在今明两天多在书评区里冒个泡,只要来,一律加精,送完为止。) 而刺刀拼杀,正确来说不如说是长矛拼杀,这是连子宁想出来的短时间内提高这些兵丁们战斗力的最有效方法,练的好了,威力也是无穷。当地人抬眼看去,四面都是枪林一般的战阵的时候,心中的惊恐和绝望不言而喻。 训练的内容虽然极为的简单,但是却是让这些兵丁们吃足了苦头——强度实在是太大了。 上午的站军姿训练,从辰时中(上午八点)一直到午时三刻(十一点四十五分),接近整整四个小时的训练,中间只允许休息一盏茶的时间,其他时间,就是站着,笔挺的,一丝不苟的站着,只要是稍微出差错,凶狠的鞭子立刻就会落下来。 而下午的所谓长枪挺刺训练,则是从未时中(下午两点)一直持续到申时末,昨天连子宁让他训练的动作只有一个——端枪!端着枪,就这么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中间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当‘结束’那俩字儿从连子宁的嘴里冷冰冰的迸出来的时候,这些士兵们差点儿没累瘫了,他们感觉胳膊已经从酸软无比变成了麻木,似乎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在上面掐一下似乎都察觉不到疼痛。 而胳膊上面的肌肉在突突直跳,也是告诉了他们,这样大强度的训练带来的后果。 也不知道今儿个连阎王要怎么折腾大伙儿?看着连子宁没有表情的脸,兵丁们都在暗自的嘀咕。 自从昨天的训练完了之后,连子宁就得到了这么一个绰号——连阎王。 连子宁四下里看了一眼,再看看天色,觉得差不多到点儿了,便点点头:“今儿个上午的额训练,到此结束。”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片哗啦啦的声音,只见刚才还站得笔挺的三十七条汉子都已经趴在地上了,一上午的训练,使得他们的身体都已经僵直,已经累到了极点。更有的已经眯着眼睛,恨不得就这么睡过去了。 “怎么着?”连子宁溜达了一圈儿,笑眯眯的打量着他们,道:“看来大伙儿都累了,那成,今儿中午的饭就免了吧,弟兄们直接回屋休息吧!” “那哪儿成啊!”人群中顿时响起来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连大人,连老爷,您老人家可怜则个,俺们都累成这摸样了您还不让吃饭,于心何忍那!” 这两天的相处,兵丁们已经大致摸清楚了他的性格,这位连大人,有本事,出手阔绰,架子也大,更是个极严厉的,但是只要是他让你完成的你一丝不苟听令,平素私底下,还是挺好相处的一个人。 连子宁走到人群中,一个个的把他们给踢了起来,笑骂道:“那还不赶紧滚起来,今儿个可是有肉吃!” 一听这话,兵丁们顿时兴奋起来,这位新上官虽然要求严格,但是对兄弟们也真是没的说,不但自己掏银子给大家发饷,这训练时候的一日三餐也是他掏钱置办的。大伙儿以前多少日子才能吃一顿肉啊?现在早晚不敢说,但是中午一定是有肉吃的,而且大白馒头敞开了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这么好的上司,上哪儿找去? 明朝,尤其是这个时代的明朝,是全世界最富庶的国家,没有之一,人们至少能混个温饱,所以营养还算是较为充足,身体素质并不差,他们所欠缺的,不过是一个正确的训练方法而已。 连子宁的方法,就像是刺客的刀一样,没有那么多的花哨,简单、有效,直入中宫! 他们的身体素质本身就相当好,当了这么多年的兵总有些老底子,所以训练起来事半功倍。 饶是如此,他们也是苦急了,累极了,连子宁这套高强度的训练方法,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后世那些从小用蛋白质催出来的孩子们也受不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离开,甚至没有一个人私底下抱怨累,说连子宁的小话。 个中原因,除了对连子宁心服口服并且连子宁也跟他们同甘共苦以外,更有一层最重要的原因。这时候的人,单纯质朴,我吃你的喝你的,我自然就会给你卖命!就是这么简单。 而且他们也是穷惯了的,朝廷把他们扔在这个穷乡僻壤,一辈子看不到希望的地方,更是连军饷军服甲胄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而这时候,连子宁的出现,给了他们希望。他告诉他们,跟着我,你们前途无量! 现在连子宁已经被众人视为了支柱和希望。 就像是那句最简单的话,跟着我,有肉吃,连子宁给了他们希望,他们就能爆发出最大的能量来。 兵丁们互相对视一眼,忽然一个个从地上窜了起来,向着一边的东厢房便是窜了过去。 原本东厢房已经破旧,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现在被连子宁改了一下,修葺清理了垃圾,又在墙上凿了几个大洞,阳光照进来,一片通透,采光是极好的。这里现在是辰字所的厨房兼餐厅,添置了一张长桌,十来张板凳。做饭的是个老苍头,也是辰字所的官兵,是所有人中资历最深的一个,足足有五十多了,连子宁见他年老,生怕给折腾出个三长两短来,便准了他做这个厨役,专门给大伙儿做饭。 “哟,老王头儿,今个儿是炖的鸡?”最先窜进来的是王麻子,他鼻子动了动,两眼方框,口中流涎的问道。 老王头儿手里那这个大勺,旁边灶台上一口大锅沽噔噔的冒着泡儿,一股强烈的香气从里面窜了出来,诱人之极。他旁边放着一个大簸簩,里面大白馒头堆积如山。 王麻子伸手就像从锅里捞出块鸡肉来吃,被老王头一勺子给敲开了,骂道:“把你这狗腿子拿开,大人还没吃呢你先吃?懂不懂规矩了?” 王麻子讪讪一笑,把手缩了回去。 后面进来的人诧异道:“咦,王麻子今儿个怎么转性了?以前肖总旗在的时候说你一句,你也要还嘴,挨一顿打也要还嘴,今儿个咋没脾气了?” 六十九 魔鬼训练 (今天第三章送到,兄弟们,推荐什么的似乎不太给力啊!) 王麻子呸了一声,低声骂道:“你们这群狗崽子知道个球,连老爷和以前那些官儿可不一样,以前那些官儿把咱们当牲口,连老爷把咱们当人,当弟兄,我要是还冒犯他老人家,我王麻子还是不是个人了?” 周围一片笑声:“算你说的还是人话。” 连子宁进来的时候,看大伙儿都老老实实的坐在桌子后面等着自己进来,虽然看着大锅里面的鸡肉一个劲儿的流口水但是愣是没有一个敢动筷子的。 他也无意更改这些规矩,相反,反而是感觉这些规矩挺不错的,他笑着在长桌那头儿坐了,老王头先给他盛了一大碗肉,然后又是按照小旗、一般兵丁的顺序依次的给盛了,最后把那大簸簩费力的搬到桌子上面。 连子宁捞起一块儿肉来吃了,笑着向大伙儿示意,众兵丁欢呼一声,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长官不吃,谁都不能吃,这便是军中的规矩,无论何时何地,这个集体中都是如此的等级森严。 连子宁看着这些狼吞虎咽吃的不亦乐乎的士兵们,颇有些感慨,着锅里炖着的三只鸡加起来十四斤,不过是花了自己一百来个大钱而已,就轻轻松松的让这些汉子们折腰。 (正德年承弘治,物价甚贱。水鸡以一斤为束,止四五文——周晖《金陵琐事剩录》) 这年头儿,都不容易啊! 吃完饭,休息到了两点,下午的训练又开始了。 和上午不同,这一次,三十六个兵丁站成了一行直线,每人手里头都拿着一根长长的棍子,头上削尖了暂充长矛。连子宁拎着鞭子边走边说:“今儿个下午的训练项目,是长矛刺击,昨天已经练了端枪,来,谁跟我说说,端枪的要义是什么?” 连子宁伸手一指,指着长的颇为白净秀气的刘良臣:“你来说!” “是,大人!”刘良臣出列,大声道:“手要稳,眼要直,手要僵,腿要弯,脚跟儿蹬地,屁股撅起来!” 人群中传出一声低低的笑声,接着就是连子宁鞭子的呼啸声和落在人身上啪啪的声音还有一声强忍的闷哼,连子宁暴喝道:“笑,笑个屁!好,说的很好,刘良臣归队!” 若是此时城瑜见到连子宁的样子,定然是认不出来的,这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哥哥吗?怎么变得跟个流氓地痞一般了? “你们别以为我教的这一套没用,告诉你们,战场上没什么花活儿,有的,只是最基础的动作!咱们大明朝的步卒,以长矛为准,到时候两军交战,刀枪如林,人挤人,人挨人,你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只有最基本的两个动作——收和刺!就这两个!” “所以咱们今天训练的项目,就是这两个,一个是收,一个是刺!” 连子宁拿过一根儿木棍来,比划道:“咱们先说刺这一下,有一句要义,叫做,双臂不离身,刺眼一条线。什么意思呢?就是你的胳膊得往前神,不能架的比肩膀宽,这样才能用得上力。刺得地方,要和眉心成一条直线,这样才能稳准狠!这长矛拼刺,目标讲究的是刺胸腹部,别成天向着刺脑袋,刺喉咙,目标太小,太难,胸腹部好刺,而且只要是命中了,就是血流不止,不死也差不多。” 连子宁见他们听得极认真,便道:“来,我给大伙儿示意一下。” 他两臂收在身前,右臂弯曲握着长矛的后端,左臂斜前伸握着长矛的中段,前端翘起,身体缓缓的前倾,瞄着面前的院墙便是一个猛力刺了下去,常年习武的力道岂是小觑的?这一下力道极重,那长矛顶端竟然承受不住他的力量整个炸裂开来,而被刺中的地方,一块青砖也是已经碎裂成了极快。 连子宁遗憾的摇摇头,要是换成自己那根河朔大枪的话,这一下只怕能把院墙刺个对穿。 但是那些兵丁们已经是看呆了,好一会儿才是反应过来,顿时就是一阵热烈的叫好声。他们何曾见过这般的武艺,一时间把连子宁视若天人。 连子宁把长矛扔下,问道:“看清楚了我刚才的姿势了吗?按照这个姿势,先给我练一千下!都不许偷懒!” 众兵丁顿时是苦了脸,暗暗嘀咕连阎王还让不让人活了。 连子宁就是要用这大强度的训练,让他们的肌肉彻底的记住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到时候在战场上,一声令下,甚至本能的就做出这样的动作来。 三十六个兵丁站成一排,模仿着连子宁刚才的动作,嘿嘿哈哈的向着前面的虚空拼刺。连子宁在一边不断的走着,见谁动作不对就停下来指导一下,刚开始还是和颜悦色的,让人惊叹连阎王怎么突然改脾气了,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只要是谁被指导了三次还不合格的,立刻又是蛇皮鞭子噼里啪啦的抽了下来。 练了好一会儿之后,这些兵丁们惊讶的发现,按照这个姿势拼刺,果然是很有效果,刺出去的力道更大了,似乎全身的劲儿都能用上。 练完了这一千下之后,连子宁让他们休息了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又是一千下。 这一千下刺完,已经是申时末了,连子宁又是监督着累成死狗的他们烧热水泡澡这才是打马离开。 转眼已经是过去了五天。 四月初十这一天傍晚,士兵们正满头大汗在练着拼刺,经过了这几日的高强度训练,他们的动作已经是有模有样,脚下重心沉得很稳,手上力道很足,长矛刺出去都带着风,矛杆也是微微颤动。他们口中低声的呼喝着,刺、收、刺、收,反复的重复着单调的动作,一丝不苟。而由于连子宁舍得花钱,营养也跟得上,所以这几天的训练非但没有让他们身体垮掉,反而是更加的壮实了。 连子宁看着暗自点头,如此这般训练下去,再有一个多月,应该就能初见成效了。 这时候却是传来了敲门声,连子宁先不忙着去开门,而是观察这些兵丁的动作,只见所有人都是恍若未闻,眼睛都没转一下,这才是转身去开门。 七十 常例银子 (今天第一章送到,请兄弟们多多支持。一周行将结束,下一周咱们的目标是新人榜第一,兄弟们,蓄足了劲儿,到时候把点击推荐什么的都射出来吧……) 外面杳无人踪,只有门前放了一个布兜,连子宁入手便觉得一沉,打开一看,里面满满的都是散碎银子,他颠了颠,这些银子加起来怕不得是有九斤多。 也就是一百四五十两。 远远的看见两个黑衣人影消失在了拐角处,连子宁心知肚明,这些银子,想必是王大户送来堵自己嘴的。 只是,还真是舍得下本钱啊,想来是莫不清楚自己的来路,因此多给了一些。 连子宁心中一转,已经是决定了这些银子的去处,戴章浦大人把自己安在这里,自己这些日子算得上是一事无成,不过把这些钱当成是给兵部的常例银子交上去,也能让这位恩主看见自己的一点儿小小成果。 等大伙儿训练完了,连子宁笑吟吟道:“恭喜诸位。” 大伙儿面面相觑,心道难道是连阎王要给大伙儿改善伙食,还是王麻子会凑趣儿,笑嘻嘻道:“敢问老爷,何喜之有啊?” 连子宁道:“明儿个老爷有事儿,就不来了,给你们放假一天,自由活动。” 兵丁们互相看看,然后便是一阵欢呼,连子宁摇摇头,这帮兔崽子。 进了城,已经是快要宵禁了,自然不方便再去兵部,连子宁便直接回了家,远远的就看见门口有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那里。 见到连子宁回来,城瑜赶紧迎了上来,满脸都是喜意。 “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要是回得晚你就自个儿吃了吧,别等我了。”连子宁摸了下她的小脑袋,说道。 城瑜笑而不语,两人进了屋,城瑜把他的铠甲卸下来放在一边,道:“哥哥,我烧好水了,你先去厨房洗个澡再吃饭吧!对了,把脏衣服扔那儿就成,干净衣服我给你备好了,就在浴桶旁边。” 连子宁在百户所里呆的也是一身的臭汗,自己闻着都觉的有一股难闻的酸臭味儿,他哈哈一笑:“还是小妹贴心,这么疼我。” 城瑜抿嘴一笑,推了他一把:“快去吧,要不然水就凉了。” 洗完澡,一身清爽的跟城瑜坐在饭桌边儿上,一边吃一边瞎聊,也是其乐融融。 连子宁原先每日间都待在家里,和城瑜朝夕相处,那时候乘晕宁还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现在,哥哥一天到晚都不着家,有的时候晚上回来直接就睡了,话也说不了几句。她心中就有几分失落落的,这一次好不容易捞到机会,便叽里呱啦的说个没完。 连子宁只是在一边笑吟吟的的听着,听她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只觉一股温馨在渐渐的蔓延,让人心里头就透出一股熨帖舒坦来。 这一顿饭也不知道吃了多长时间,城瑜呀了一声:“哎呀,哥哥,我忘了,你还要早睡呢。” 连子宁笑道:“不用了,明天不用去上职,倒是能睡个懒觉了。” “啊?”城瑜喜道:“怎么了?” “还记得那次收拾王全吧,哥哥跟那一群秀才们约好了,四月十一这天在一起聚一聚,明天在四海楼。”连子宁似乎看出了城瑜的小心思,拧了拧她的鼻子,笑道:“明儿个下午陪我的好妹妹到处转转,怎么样?” “哥,你又拧我!太过分了。”城瑜掐着腰嗔道。 连子宁哈哈一笑,又伸手拧了一下。 “你……” ——————分割线——————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了饭,连子宁先去了兵部一趟,将那些散碎银子交给了武库司的一个小吏,声明这是兵部直管的旗手卫官道刘镇辰字百户所的常例银子,然后也不管那小吏看白痴一般的眼神儿便是扬长而去。 他相信,这个消息很快就会在兵部传开的。 正如他所预料的,不过是一个时辰以后,戴章浦戴大人刚刚来到自己的司房,下面就有人报告了这个消息。 兵部里面的这些小官儿小吏,谁不知道最近戴大人刚刚提拔了一个年轻人到旗手卫,现在有了消息,自然要第一时间送过来。 看着面前这一袋子银子,戴章浦微微一笑,问道:“按照惯例,京郊镇子一年的散碎银子是多少?” 接待连子宁的那小吏站在戴章浦跟前,弯着腰,恭敬道:“回大人的话,按例是二百两银子。” 戴章浦点点头,他是极有耐心的那种人,并没有因为这几日官道刘镇那里没动静儿就对连子宁失望,当然,连子宁有这样的东西送过来,其中代表的意思他也是明白的。 “倒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 他指着面前的那袋银子道:“拿下去入库吧!” 那小吏心中一喜,赶紧应了。 其实兵部把那些旗手卫百户所下到京郊的镇上然后纳入兵部直管,也是存着一些私心的,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三四十个百户每年交上来的常例银子加起来就是数千两。这么多银子,年底分下去,足够兵部那些没什么实权,也没什么进项的底层穷京官过一个舒舒服服的肥年了。 回了家,连子宁却见于苏苏正在厅上喝茶,小妹陪在一边,两人聊得正开心。 “于小姐。”连子宁笑着抱了抱拳:“久违了。” 于苏苏嫣然一笑:“听说连兄你当官儿了,现在要称呼一声连大人了,可还记得我这小女子?” 连子宁摆摆手:“于小姐就别拿我开玩笑了,不过是一个小小总旗而已,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在人们看来,还不如我那个秀才功名管用呢!” 说到这里,城瑜便瞪了他一眼。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于苏苏便说明了来意,原来是连子宁拜托她帮忙买地的事儿有消息了。 “在我店里有一个雕工师傅,家是在西门外的,说是他们庄子上的人,最近寻思着要找个靠身的,也能少纳一点儿租子,最近日子也都不好过。正寻摸着想要找一个买主,这不你正是想买么,我就问了他一嘴。”于苏苏道:“我也说不清楚,这样吧,有时间的话,你去我那儿一趟,和我那帮工的见一面,你俩详谈一番。” 连子宁点点头:“成,那就下午吧,我和几个同年越好了,中午在四海楼聚一聚,吃过饭我就去,如何?” 七十一 名动京师连相公 (今天第二章送到,兄弟们,求支持。) “哦?”于苏苏眼睛一转:“中午你们同年有聚会?” 连子宁点头:“上一次把王义那狗才拖到顺天府去,还多亏了他们帮衬,我现在也算是略有点儿薄财,总该犒劳一下人家。” “是这样啊!”于苏苏点点头,两人又聊了几句,她便告辞了。 连子宁收拾了一下仪容,便也去了四海楼,既然说好了是自己做东,自然不能迟到才是。 四海楼在京城不能算是一等一的大酒家,但是在南城这边儿也是数得着的,就在张相公庙街的十字路口上,三层楼高,烘漆的柱子,黑色匾牌,极为的气派。 连子宁今儿个穿的是一袭雪白的阑衫,是用上好的湖湘绸子做的,光着布料,就足足花了八两银子。小丫头现在掌着家里的财政大权,虽然自己花钱很省,但是给连子宁买东西从来都是不惜的。用她的话说,现在哥哥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自然要有配得上的衣裳才行。 俗话说人靠衣装,白衣如雪,更是衬得连子宁器宇轩昂,英姿挺拔,那小二也是见多识广的,自然不敢小觑,一见他进来,赶紧满脸堆笑的上前相迎。 连子宁来的还算是早,因此地方倒是还有,只是三楼都是包厢,容不了十几个人,一楼又太嘈杂,因此便在二楼定了几桌,又让他们拣着四海楼的招牌菜,三两银子一桌的上好席面做着。那小二见他出手阔绰,心下更是认定这位是个有钱的贵公子,赶紧一路招呼着上了二楼。 他来的太早,那些同年秀才都还没来,便只好等着。 戴府,后花园,阁楼。 “小姐,小姐。”小青一路小跑着就窜了上来,站在戴清岚面前只是一个劲儿的喘大气,汗珠密密的渗了出来,一张脸蛋儿红扑扑的。 “瞧你这样子。”戴清岚瞪了她一眼,嗔道:“若是让王嬷嬷看见,又要训你了。” “我,我还不是为了你那!小姐!”小青瞪大了眼睛,急急道:“刚才苏苏姐姐传过来消息,说是那个家伙今天中午要在四海楼和同年们聚会,小姐,咱们快去吧!” 连子宁这连着几天没有消息,让小青很不满意,在她看来,自家小姐帮了他那么多,他怎么着也该有点儿表示才是,可是……于是连相公也自动降格成了那个家伙。 “啊?”戴小姐脸上悄悄浮现出一丝红晕:“这个,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小青眼睛一转,话锋一转:“虽说他现在已经做了武官,但是还是秀才啊,这些秀才们同年聚会,少不得要吟诗作赋的,那个家伙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是文采还是凑活的,说不定就撞了大运能做出什么好诗来呢是吧?小姐,您是冲着诗去的,可不是冲着他去的。” “是啊!”戴小姐转念一想,立刻被自己说服了:“我可是冲着诗去的,可不是冲着他去的。” 过了一会儿,一辆小巧的油壁香车驶出了戴府的后门儿。 待到了将近午时,那日约定的秀才们已经来了大半,这群大明朝衣食无忧又是闲的蛋疼的人群,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聚众聊天儿打屁儿的机会。尤其是现在连子宁已经可算是在京城中小有名气了——不但是因为上一次的王全事件,更是因为最近在京中流传的一本书——聊斋志异之婴宁! 这话本儿构思玄奇到了极点,偏偏又是辞藻华丽,文采斐然,书中人物也是生动有趣儿,才刚刚一面世,顿时就遭到了哄抢,不过是短短的三四天的功夫,整个四九城爱看话本儿的人里边,几乎是人手一本儿。当然,这些秀才也是庞大的话本儿消费人群中的一员,现在你在京城文学界问问,有谁不知道这婴宁的名字?有谁不知道作者连子宁连相公的名字? 而之所以连子宁会直接大咧咧的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也是有自己的考虑,若想一展抱负,就必须要扩大势力,一条路子是扩充手中的硬实力,另外一个方面,则是要养望! 为何古代那些大贤在家中坐着,朝廷就主动上门请你去做官?还不是因为你名气大! 所以名气这东西,在这个时代是很有好处的,这玩意儿虽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是却是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你若是名气足够大了,有的人要动你的时候,就不得不有所顾忌。 现在连子宁这个名字,已经随着婴宁的流传而知名度进一步提高,至少四九城的大小文人们,都晓得现在的南城松树胡同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人才,不但精通大明律强于诉讼,更是能写的一手好话本儿文章。 “连兄,你那话本儿写的当真是妙不可言,不过小弟有一事不明啊!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还有几个人没到,众秀才便一起聊天儿打屁儿,当然,谈论最多的,就是最近连子宁的话本儿婴宁。而连子宁,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众人的焦点,一个秀才啜了口茶,忽然笑嘻嘻的问道。 连子宁一看,此人个子不高,一双小眼睛骨碌碌乱转,他名为宁斐,字子轩,跟自己是同岁同年。此人滑稽幽默,颇有智计,而且出身商贾,家境也颇富裕,平日里谁家揭不开锅的时候也常帮衬着,因此在这群秀才中威望很高。他虽然家境不错,但是人却和善,没什么架子,连子宁对他印象也很好。 连子宁道:“宁兄客气了,尽管请问。” “嘿嘿,”宁子轩淫笑一声:“那婴宁既是狐仙之女,定然也是狐仙了,其真身,可是个狐狸?” 连子宁不知所云,道:“自然是。” “那,嘿嘿,小弟看书时候时常就想,那在床第之间,这婴宁和王子服行房事的时候,又是怎么样一番光景?还有,这狐仙若是怀孕,孕期可和人类一般无二吗?最最让小弟好奇的是,这婴宁生下来的孩子,究竟是人是妖,亦或是半人半妖?这个,还望连兄为小弟解惑啊!” 七十二 解元郎 (今天第三章送到,明天冲新书榜第一,请兄弟们支持。) 周围顿时起了一片低低的哄笑声,还有几个秀才讶然道:“哎呀,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小弟也在惊诧这个问题呢!” “是啊!这还只是个狐仙,那以后若是个蛇妖怎么办?” “若是熊精呢?” “子采兄此言差矣,想那熊精是何等粗苯愚蠢之物,又岂能化作一个女子,定然是昂藏大汉才是,胯下之物雄伟非常,如那嫪毐一般……” 连子宁顿时一头黑线,尼玛,这帮都是什么人呐! 这时,楼梯口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众位贤弟怎么这么高兴啊?可说出来让为兄也乐呵乐呵?” 话音未落,楼梯口便是走上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身材瘦长,穿着一身极为华贵的蜀锦长袍,还算是仪表堂堂,只是脸上那一抹傲气,却是怎么着都掩不去的。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素白,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间,怀里抱着一张古琴,脸上带着面纱,看不真切面容,只是让人感觉一双眸子冷冰冰的。 在他们两个身后,就是邱少琴那几个迟到的秀才。 邱少琴上笑道:“来,诸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孙挺孙师兄,这位师兄可是正德四十七年顺天府乡试解元郎啊!正是咱们的前辈,这一次能请到他来,可是咱们的荣幸。” 此言一出,众秀才们顿时是发出一片抽冷气的声音。 解元郎,堂堂一省乡试第一名,在民间那是被一般老百姓目之为文曲星一般的存在,而在读书人中,解元也是一个不可企及的神话。 中了解元,甭管其它如何,那学问定然是一等一的。 这可是众人仰望的存在啊! 连子宁叹了口气,邱兄,你可真是好心办坏事儿,这位以来,你让咱们怎么能放得开? 果然,二楼的气氛立刻就变得拘束起来,众人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连子宁正要说话,那位解元郎却是个自来熟,摆摆手,笑道:“列位都不必拘束,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为兄前来就是为的凑个热闹,哈哈,可不敢惊扰了大家。” 他转向连子宁,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就是连子宁?” 连子宁起身道:“正是在下,请孙师兄指教。” 孙挺淡淡道:“你那本子我也看过,倒是还凑活,只是须得记住,咱们读书人,终究还是读圣贤书,货于天家才是真道理,那些微末小道,就不要贻笑大方了。” 场中顿时为之一静,孙挺这话说的虽然是劝诫的意思,但是话里头的那股不屑和讽刺,是个傻子也能听得出来的。 连子宁抬着头,看着孙挺的眼睛,他看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敌意。 连子宁心里一哂,心道尼玛,老子认识你是那根儿葱啊,你看老子不顺眼? 他心中微怒,脸上却是没表现出来,忽然想起来一个关于这孙挺的传闻,便笑道:“孙师兄教训的是,小弟谨受教了。” 孙挺见他服软,心中得意,正要说话,却听连子宁幽幽一叹,道:“只是,哎,小弟也是没办法啊!小弟可没有一个当刑部侍郎的爹,即中不了解元郎,也没有那许多的银子在胡姬楼彻夜买醉,甚至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了,只好靠写话本儿为生,哎,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真是没办法啊!” “你!”孙挺的脸立刻就黑了。 “扑哧!”秀才中不知道谁笑了出来,再看看众人,也是一脸憋笑憋得很辛苦的样子。 就连孙挺旁边的那女子,嘴角似乎也勾起了弯弯的弧度。 原来,连子宁说的话,却是能牵扯出一段说道来——这孙挺的父亲,正是当朝刑部侍郎孙言之大人,这位可谓是顶尖的官二代了。因此民间一直有传言,说他能中这解元郎,和他爹是脱不了关系的,而最有利的佐证就是——那一年的顺天乡试监考官阅卷官,都和孙言之关系匪浅,不是门生,就是故旧。 而这位孙挺孙解元,在考完了顺天府的乡试之后,立刻就是把号称京城第一的青楼胡姬楼包了下来,在里面狂欢滥饮了整整三天三夜,结果是被人从里头抬出来的,从胡姬楼出来,直接就送到了太医院正李大人的家里。据说是这位爷在胡姬楼中以一挑四,而且对手都是金发碧眼儿的大洋马,结果自然是不敌,这位公子一怒之下竟然连吃了十枚虎狼之药,结果虽然是把把几头大洋马干的哭爹喊娘,但是也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据说最后那儿都往外射血了! 幸亏太医院正李大人妙手回春,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饶是如此,也是将养了年余才缓过来。 这两件事儿,在座的基本都听说过,一听之下,顿时是会意,不由得暗道这位连相公也真是嘴上不饶人的主儿。 孙挺孙解元的脸色黑的几乎要滴出水来一般,这两件事儿,都是他毕生引以为最大耻辱的。 他少小聪明,师从名家,所以本身的文章气度雄浑,格局端正,用典考究,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文章,中解元也是应有之意,但是市井之间的传闻,却是把他能中解元归功于他父亲的权位,这一点让他很是不忿,但是又没法儿解释,越解释反而越乱。若是说这传言打击的是他的心灵,那么胡姬楼那档子事儿刺激的就是他的身体了,那一次之后,他的那方面功能急剧下降,几乎现在还有些不举。 连子宁这两句话,无疑是把他最疼的伤疤揭开,然后往里面狠狠的撒了一把盐。 而最让他愤怒的,却不是这一点,而是——我堂堂解元郎说你两句怎么了,你怎么就敢还嘴?在他这等从小被捧起来的天之骄子想来,被自己训斥两句,眼前这个穷酸秀才就得乖乖儿的受着! 他脸色已经是变得一片铁青,脸色狰狞,一双眼睛里面满是怒火和恨意。 七十三 丑恶嘴脸(第一章求支持)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推荐票,求点击,求收藏,求各种。 刚刚一开电脑就看见在新书榜第六名,跟第一名差海了,兄弟们,不带这么玩儿的啊!咱们说好的点击票票呢?) 连子宁却是笑吟吟的,云淡风轻的向他拱拱手,笑道:“解元郎如此看着小弟作甚,小弟可不是胡姬楼的姐儿,啊?难不成孙解元竟然是个好男风的,出门左拐前行三百七十步就是个相公堂子。” 那些秀才们终于忍不住,一个个都是哈哈大笑起来,连子宁这话说得忒也阴损,不过,也真他妈解气啊!让你孙解元鼻孔朝天,让你有个刑部侍郎的老爹,让你能把胡姬楼包下来三天!活该! 仇富心理无疑在每个时代都是有的。 二楼靠窗户的一个雅座,这里并非是包厢,不过就是拿屏风一挡,大略的阻挡声音和人的视线罢了。 屏风的缝里,一双黑漆漆乱转的大眼睛收了回来,小青忍不住轻笑道:“小姐,这,这家伙,说话真是口无遮拦呢,什么话都说!” 戴清岚也是掩口轻笑,她原先还只觉得连子宁此人相貌好,文采好,能被老爹看中,想来人品也是不错的,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如此幽默的一面。 “小姐你看那,那位孙挺孙解元脸黑的跟锅底一样呢!哼,活该。”小青一脸都是解气:“上一次他邀请你去参加那什么劳什子的燕山诗会,一脸鼻孔朝天的模样,让人看了就气不打一处来。不久仗着有个刑部侍郎的老爹嘛,活该被这家伙气死。” “别乱说。”戴清岚轻声道:“我倒是听爹爹说过,这孙挺是个真有才学的,倒不是完全考了孙大人的裨益。” “啊?”小青眼珠子咕噜噜一阵乱转:“小姐你不会是看上这孙挺了吧!也是呢,这位长的也好,又有才学,还是解元郎,出身也是煊赫,到也配得上小姐你呢!” 戴清岚只是淡淡一笑,颇有深意的看着她:“你这个小丫头,拐弯抹角的试探我?” 小青赶紧摆手:“没有,没有。” “放心好了!”戴清岚幽幽一叹:“我心里明白得很,像是孙挺这种人,我是不会看得上的。” “什么放心好了,小姐你说什么怪话啊!”小青扭扭捏捏道:“我可听不懂。” 那孙挺咬牙切齿一阵,他终究也是官宦子弟,从小耳濡目染,很有些心机,脸上的怒意竟然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换成了一抹深有意味的笑意,他拱拱手:“连师弟这话说得倒是实在,只不过嘛,孙某这个解元郎是怎么来的,日后自用公论,就不劳连师弟挂心了。只是,连师弟你还得照顾好自身才是啊,师兄我听说,下一届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官,乃是刑部云南清吏司郎中马桂马大人,嘿嘿,到时候,若是连师弟你能高中,为兄的,定然再把胡姬楼包下来三天,供诸位好好乐呵一番。” 说罢,他那阴冷的眼神儿便是往诸位秀才的脸上扫了一圈儿。 顿时又是一静,所有人的笑声都被噎进了肚子里,再也没有一个人敢笑出声来,脸上的表情也僵直了。大伙儿这会儿才是猛然醒过来,眼前这位,虽然是个还没当官儿的解元举人,但是他老爹,可是当朝大佬,手握重权,门生故旧无数。人家要是真有心想算计你,你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刚才孙挺所说的那番话,话里话外威胁之意已经是暴露无遗:你们可得想好了,今个儿,要是让我不舒坦,我让你一辈子不舒坦! “好了!”孙挺很满意自己的话引起的效果,微微一笑,道:“今儿个算是为兄的扰了众位的兴致,在这儿给诸位赔罪了,店家,把你们这儿最贵最好的菜都端上来,今儿个算我做东。” 那小二刚才见形势不对,缩在一边也不敢言语,此时见孙挺发话,赶紧一甩手巾,吆喝了一声:“哎,好嘞,您老稍待!这就给您端上来!” 连子宁倒也是无可不可的,既然有富二代抢着付账,吃白饭岂不是更爽? “孙解元好阔绰的手笔,小弟今儿可是沾光了。”一个秀才拱手逢迎道。 “那是,听说孙解元写的一笔好柳体,做的一笔好文章,被当今杨阁老目为第一才俊,咱们待会儿还要好好讨教一番才是。” “是啊,能高中解元,孙师兄那才学定然是真真的,刚才孙师兄说得好,圣人大道才是我等的本分,有些微末小道,着实就是拿出来贻笑大方啊!” 一开始这些秀才们还有些不好意思,有了带头的之后,赶紧都是一个个的都去寻孙挺套近乎,生怕去晚了就错过这个机会了。有的那大方点儿的,还歉意的向连子宁拱拱手,有的那心性凉薄的,话也不说一句就溜过去给孙挺拍马了。更有那没脸没皮的,已经开始拿连子宁当垫脚石了。 孙挺得意洋洋的瞟了连子宁一眼,在他旁边的桌子上坐了,那些秀才赶紧也跟了上去,顿时一桌子就做的满满登登的。 那素衣女子看看连子宁,再看看孙挺,再看看那些正在阿谀如潮的秀才们,眼中露出一丝不屑来,找了个靠窗户的座位自坐了下来。 雅座里,小青看的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些被民间尊敬,颇有口碑的秀才们,竟然都是这样一帮子人,一个个竟然是如此的丑恶。 “小,小姐、”小青涨得满脸通红,道:“这些人,怎么这么无耻,这,我咋看着跟咱家的哈巴狗似的,就差没摇尾巴了!” 戴清岚悠然一叹,看见了吗,这就是这些人的嘴脸,我就是因为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觉得他,格外的可贵啊! 她一双美眸盯着连子宁,你,会让我失望么? 转眼间,连子宁这一桌已经是走的没几个了,他倒是也没动气,只是在感叹,也只有在更大的压力的压迫下,才能真正看出来一个人的本性到底如何啊!连子宁也看清楚了这些人的本性,反正他现在已经踏入了武官行列,和这些人估计也没什么交集了,倒也是看的淡了。 自己这一桌,除了自己,还剩下了两个人:宁斐宁子轩,邱少琴。 七十四 画扇仙子寇白门 (今天第二章,还有两章,兄弟们,求支持!咱们现在成绩太差了也……) “城璧,这一次,真是抱歉!”邱少琴满脸惭然的向连子宁抱拳道:“我和那孙挺不过也是一面之缘,大街上见了他问了起来,结果就一定要来看看。哎,为兄实在是对不住你,好好的一档子事儿,闹到了这个份儿上,真是……” “无妨。”连子宁笑着摆摆手:“我是真没放在心上,清泉兄,你若是想过去就过去便是,我不会怪你的。” 邱少琴一张方脸涨的通红,怒道:“城璧你把为兄当成什么人了,为兄岂是那等阿谀逢迎的小人?” 连子宁赶紧道歉。 他又问宁斐为何不去,宁斐只是淡淡的说了三个字:“不喜耳!” 戴清岚微微颔首:“胸襟算是开阔。” 她忽然感觉这样的方式很新奇,自己躲在这儿,看得见他但是他看不见自己,而自己就这么静静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看着,看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 四海楼的厨子还是很给力的,没一会儿,小二就流水一般的把饭菜送了上来。 那小二也是个极为势利的,这等人眼尖,从刚才的那一番对话,已经认出了眼前这位是刑部侍郎的公子,顺天府的解元郎,当然要上杆子巴结。于是上完菜之后,众人很诧异的发现,孙挺那一桌满满的上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美味佳肴,而连子宁这一桌,则是只有三个菜——一个萝卜条,一个拌苦菜,一碟老黄豆。 连子宁顿时大怒,拍案而起:“小二,过来!” 那小二皮笑肉不笑道:“您老有何贵干?” 连子宁指着桌子:“怎么回事儿,就这么仨菜?难道这就是你们四海楼最贵最好的菜?” 那小二立马叫起了撞天屈:“哎哟,您老人家说的这是什么话呀,刚才解元郎说是上最好的菜,可没说是给你这桌儿啊!” 临近桌子上顿时响起了几声低低的嗤笑,一个声音道:“哎,真是斯文丧尽,斯文丧尽啊!丢尽了我等读书人的脸面。” 孙挺抱着胳膊只当是看戏。 “胡说!”连子宁一拍桌子:“你分明就是瞧不起解元郎,生怕解元郎没钱付账最后赖账亏了你的买卖,所以才只肯上一桌!对不对,嗯?你胆敢瞧不起孙解元,我看你这是找打!” 说罢,冲着孙挺一拱手:“小弟说的是不是,啊,孙解元?” 孙挺躺着也中枪,不过他让连子宁给一番挤兑,也没话说了,总不能说自己真就是没钱付账吧,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一挥手:“给这几位也上一桌儿一样的。” 连子宁坐下,宁斐低声道:“连兄,你何苦如此?没得让那帮小人得意,咱们就算是出去吃摊子也不在这儿受他的闲气。” 连子宁低低一笑:“子轩兄稍安勿躁,吃白食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宁邱二人闻言,都是哭笑不得。 素衣女子离得近了一些,听到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小青扑哧一笑,向戴清岚道:“这家伙真是个无赖。” 没一会儿,饭菜上齐。 酒桌上的气氛热烈起来,那边众位秀才众星拱月一般把孙挺围在中间,这个吹捧一句,那个吹捧一句,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与之相比,连子宁这边儿就冷清了许多,不过三人只是喝酒吃饭,偶尔说两句话,倒也是淡然有趣。 小青看着气哼哼的,鼓着个脸也不说话。 戴清岚虽然脾气软,性子和,被小青或是于苏苏调笑的时候也很爱害羞,但是心理却是很成熟的,她闻言淡淡道:“世间人阿谀奉承,大多如此,你看那些上咱们府上拜会爹爹的,在他们的下属面前还不是趾高气扬?在爹爹面前就低三下四。岂不是也跟现在一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已经热烈到了极点,那边孙挺高声笑道:“诸位,诸位,都安静一下。” 他双手下压,众人顿时都安静下来,连连子宁也停下来筷子,看他还要耍什么花招儿。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孙挺拍拍手,指着独自坐在窗边的那位姑娘道:“这位姑娘可是有鼎鼎大名的,诸位,你们不妨猜一猜?” 众位秀才有那儿能猜得出来?那孙挺更是得意,哈哈笑道:“说出来,这位姑娘的名头,可是比师兄我还要大上许多呢!这位,就是名扬苏杭的画扇仙子‘寇白门’寇大家!” 寇白门?画扇仙子?众人齐齐的吸了一口冷气,刚才还以为孙挺说的的那是夸大之言,包括连子宁在内,都颇有些不以为然,但是现在却是觉得,只怕孙解元那话把自己还说大了。 别说是区区一个顺天府的解元郎了,就算是去年正德四十八年的新科状元,只怕也及不上这位画扇仙子名气更大些。 这位画扇仙子寇白门,十三岁出道,十五岁就在苏杭联合举办的花魁大赛上一举夺魁,从此艳名久盛不衰,一直到现在。这位画扇仙子长的固然是极美的,而且最难得的是色艺双绝,琴画双绝。她的琴曲,在南直隶百金才能听到一曲,而她的画,更是被应天府尹,当代一等一的大名士,三元社的领袖应白棋誉为天下女子第一! 此女尤其是工于小画,扇画,这也是她的雅号画扇仙子的由来。 别人听到这个名字还只是惊诧仰慕欣喜而已,而连子宁一听,却是心中霍然,差点儿就跳了起来,寇白门?他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寇白门不是崇祯年间的秦淮名妓么,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身为考古系的高材生,他知道自己记得绝对不差,寇白门,分明就是崇祯年间秦淮八艳之一,也是在史上留下了偌大声名的奇女子。 不过转眼一想也就释然了,自己都能穿越到这个时空来,出现一个寇白门,又有什么稀奇的? 连子宁微微一笑,便上下打量了寇白门几眼,和众人或是仰慕、或是欲望、或是鄙夷、或是炽热的眼神儿不同,连子宁的眼中,纯粹就只有欣赏而已。 七十五 千古绝唱广陵散 (今天第三章送到。 已经掉到第六了。很受伤,一个人躲在墙角画圈圈…… 兄弟们用点击推荐安慰一下吧……) 那是一种对于传说中的女子的欣赏,毫无杂念,毕竟在后世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因此这寇白门就算是长的再美,名声在大,他也不太在意了。 寇白门静静的坐在一边,神情淡淡的,谈不上倨傲,但是却是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她的眼光微一流转,便是把众人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待看到连子宁的时候,不由得微微一愣。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这样的眼神儿看自己。 那边儿孙挺继续道:“这位寇大家琴画双绝,众位都是听过的,嘿,刚好我家有几个不成器的弟妹,一个个都顽劣的很,父亲大人也头疼,便专门差为兄的去了一趟南直隶,把寇大家请了过来做三年的老师。” 此言一出,众人分分露出艳羡的表情,里头更是掺杂着说不出的嫉妒。尼玛,说的倒是好听,这位寇大家出道十年,现在已经是芳龄二十有三了,再在你家做上三年的教师,岂不是已经快三十了,对于一个青楼女子来说,二十多已经算是人老珠黄,再者说,三年时间,名气也消磨的差不多了,就算是回去也没什么影响了,还不是得留在你的府上?你小子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三年时间还怕不能把寇大家调教的服服帖帖? 只怕三年以后连孩子都出来了。 连子宁也是一阵诧异,明朝的名妓,其实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明朝的达官贵人视逛青楼为极高雅的事情,纷纷拜倒在一些名妓的石榴裙下,而一个名妓的号召力不下于一个文坛名士——试想一下,她的入幕之宾有侍郎、尚书,有府尹,有都督,甚至有国公,有阁老,那么她想办一件事儿的话,岂不是要容易千百倍?枕头风的威力,任何时候都不容忽视。 有的卖相不错,也有些才华的年轻人,甚至专门去讨这些名妓的欢心,只要是得到了她们的赏识,结下了情缘,那么就能省了几十年的奋斗力量。说句实话,比攀上一个千金小姐还要管用的多。 而一个名妓的身价,更是要用万两银子的级别来衡量,就拿寇白门来说,经她署名画的的一把小扇就能卖出百两银子的高价。 一百两银子的花头,只好能在她画舫的最底层听一曲琴曲,而且是一堆人一起听。一千两银子,才能进去的跟她见个面,喝杯茶,说两句话。只有五千两银子,才能做一晚上的入幕之宾,而且你还得看人家愿意不愿意,人家若是瞧不上你,你就算是拿出一船的银子来,也不成! 就有人问了,难道就没有仗着权势硬上硬来的? 还真没有,明朝达官贵人视青楼为雅致,讲究的是郎情妾意,你情我愿。你要是强来,这算什么?朝野之间的名声立刻就要臭了,而且你还得盼着这位名妓的入幕之宾千万别有那些疯狗一样的御史老爷,要不然你就等着被弹劾致死吧! 像是万历年间的秦淮名妓马湘兰,在秦淮河边盖了幽兰馆,里面花石清幽,曲径回廊,处处植满兰花。出则高车驷马,入则呼奴唤婢,虽为青楼女子,那气派就算是一般的公侯贵妇也是颇有不及。此人仗义豁达,自己挥金如土,左手来右手去,对别人也十分大方,曾周济过不少无钱应试的书生、横遭变故的商人以及附近的一些老弱贫困的人,因此名声极高。后来马湘兰苦恋江阴才子王稚登,因王稚登热衷于仕途,便利用自己的关系不断扶助他,之后王稚登能入京修国史以及之后和王世贞等名士结成南屏社她也是功不可没。 名妓的能量身价,一至于此。 真真不知道孙言之大人花了多大的的代价才把这位请来,蹉跎这三年的光阴。 雅座里,戴清岚也微露诧异,作为一个合格的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她自然是知道的,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也来了京城。这下子,之后京城再举行诗会什么的,这位只怕就成为主角了。她心里也略有些可惜,这位寇大家,要便宜那个小人了。 孙挺见了四周人的目光,心中得意到了极点,刚才被连子宁阴损的那小小的不愉快也烟消云散了,他哈哈笑道:“古人每饮酒必有音乐,有酒无乐,岂不是扫兴。” 他向寇白门拱拱手,客客气气笑道:“在下冒昧,还请寇大家为大家谈一曲,如何?” 他说的客气,但是自身身份摆在这儿,寇白门如今寄人篱下,也只有点头,轻轻应了一声:“是!” 声音低沉,略带着一些沙哑,似乎其中有着一种掩不去的魅惑。 宁子轩浑身一哆嗦,低声向连子宁道:“一听这话,我就觉得浑身轻了十斤。” 连子宁轻轻摇头,神情有些飘飘恍惚,对于这位姑娘,他心中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见了历史上的传奇女子,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和欣悦,而同时,又为她的命运有些感慨。在自己那个时空,这位痴情才女感情上受尽挫折,最后呕血而亡。而现在呢,一入侯门深似海,落在孙挺这等小人手上,只怕,境遇还不如历史的那个时空。 于是,他的眼神中便不自由的带上了几分怜惜。 寇白门将怀中古琴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先是平心静气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闭上眼睛,青葱玉指在古琴上略略一拂,连子宁只觉得耳朵里面似乎炸响了一个音节一般。陡然迸发出来的琴音,竟然是极为的激昂,激昂中还透着说不出的骄傲,说不出的愤然! 仅仅是这几个音节,连子宁仿佛就看到了那千年之前,黄河之畔,一个高髻奇古的白衣剑客,挽着袖子,正在引吭高歌!那里面,有着说不出的悲壮傲烈之情! 竟然是广陵散! 千古绝唱,广陵散!连子宁悚然一惊在,这位名扬大江南北甚至连朝鲜和倭国都流传着名声的寇白门寇大家,竟是用这一曲广陵散,来抒发自己心中的悲郁和那不屈的骄傲么? 七十六 用心险恶 (今天第四章送到,兄弟们,求支持,已经快要掉到第七了…… 另外,一个小高潮即将到来,举行一个有奖竞猜,大家猜一猜,连子宁会做什么诗?兄弟们发到书评区里,第一个猜中的人加精外加奖励15积分……) 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如此? 琴音铿锵,忽的一转,走入正声,却是陡然叫变得更加高亢起来,让人不自觉的热血沸腾,似乎身处于战场之上,金戈铁马,又似乎是深宫之中,大殿之上,无数大将簇拥之中。那个白衣的剑客,挥剑向前,脸上全是决绝! 聂政之刺韩王也!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单单是他们,整个二楼的所有客人,雅间里面的戴清岚和小青,甚至是站在一边儿伺候的小二,都是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天籁一般横空而来的琴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阵狂放而炽热的乱声主调之后,琴音戛然而止。 “呼!”不知道是谁长长的出了一口大气,然后便是吐气声响成一片。 连子宁发现自己手心里面已经是渗出来一层细密的汗珠,听着金戈铁马一般的琴曲,似乎就像是置身于战场中一般,竟然有些紧张。 寇白门收了琴,向众人微微一颔首,便又恢复了那等清冷的样子。 先是一静,然后便是一阵极为炙热的掌声响了起来,所有人,每一个人,都在由衷的为这位琴曲大家鼓掌。 小青很认真的看着戴清岚,道:“小姐,这位姐姐弹的真好呢,不过不如你。” “行了,你就别逗我开心了。”戴清岚幽幽道:“我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情,没有那样的心境,弹不出广陵散这等激昂壮烈的曲子来,不过,” 她嘴唇微微一抿,露出一丝傲然来:“抡起别的曲子,我也未必就怯了这寇大家。” “那是,小姐琴曲号称京师第一,又岂是白叫的?” 孙挺鼓掌笑道:“寇大家琴画双绝,果然是名不虚传,一曲终了,绕梁三日而不绝啊!哈哈,能闻寇大家这一曲,减寿三年都值了。” 寇白门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是低沉沙哑:“解元郎谬赞了。” 孙挺眼神儿微微一转,忽然道:“有酒无乐,乃是憾事,有乐无诗,亦是憾事,在座的诸位都是顺天府一时的英杰,想来吟诗作赋都是拿手的了?” 众位秀才被他这一捧,虽然明知道人家说的客气,但是也是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他们读了多少年的书了,诗文词赋也不知道做了多少,虽然不敢说自己写的有多好,但是也不是拿不出来的,因此便纷纷道孙师兄客气了,咱们微末的文才,跟您却是没法儿比。 孙挺瞟了连子宁一眼,笑道:“既然诸位都如此谦虚,那么为兄的,也就不矫情了,这么着吧,为兄的便抛砖引玉一番。” 说罢,他沉吟片刻,走动了四五步,朗声吟出一首五绝来。 听完之后,众人纷纷加好,掌声如潮,只怕把手都给拍烂了。 连子宁也是暗自点头,这首诗四平八稳,平仄相宜,用典考究,虽然不是很是惊才绝艳,但是也算得上是好诗了。这位孙解元,看上去肚子里头倒是很有一些货色的,也不是浪得虚名。 寇白门似乎也觉得这诗不错,看了孙挺一眼。 孙挺之后,在座的众位秀才便也是纷纷吟诗作赋,听的连子宁牙都快要被酸倒了。 众人全都做完一遍,孙挺忽然开口道:“连师弟,为兄的听说你当初县试乃是大兴县第一,后来写的那话本儿,虽然是微末小道,但也是才华横溢,想来无论是作诗作词,都是远远在我等众人之上,哈哈,为何箴默不语啊?” 这一句话用心很是险恶,一句话就把连子宁推到了众人的对立面上。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便有秀才接过话茬子,道:“连兄的大名怎么都是晓得的,不过也要拿出来让咱们看看不是,要不然要让人以为你是浪得虚名,那就不好了。” 更有人道:“连兄不做诗,遮莫是瞧不起咱们吗?” 连子宁叹了口气,要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孙挺又道:“连师弟,你的名声咱们都是久仰的,想来写出来的诗也是一等一,不若这样,咱们今日相识于这四海楼,也算是一段缘分,你就把做的诗提在这大厅的墙上,如何?怎么样,小二,你们店家也没意见吧?” 那小二是个眉眼极为通透的,虽然不知道这位孙大少爷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他的建议自然是要多多拥护的,当下便拍着胸脯道:“没意见,咱们哪能有什么意见?不瞒各位爷,咱们四海楼也是会试殿试考完之后众位新科进士历来的聚会场所之一,那面墙上,也提了不少诗,有连相公的好诗题在墙上,交映生辉,咱们店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孙挺听他这番话说的漂亮,向他点点头,把那小二乐的差点儿没飘起来。 众人顺着小二的指点看过去,只见二楼的整整一面墙上,确实是题着一片片的诗词,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其中有些,外面还有框子给裱了起来,旁边加上了注释,这位是某年某月二甲第一传胪老爷做的诗,如今此人官居何位等等。 连子宁打眼儿一扫,竟然还在里面发现了戴章浦写的诗,心道当真是好巧,原来那位庄严的老大人昔日也有这般年少轻狂的时候。 “小姐,那,那家伙能写的出来么?”小青有些担心道。 戴清岚瞟了孙挺一眼,眼中已经带上了十分的厌恶,她低声道:“你可没看出来,这位解元郎,用心当真是险恶呢!” 小青诧异道:“怎么了?” “这面墙上,尽是高中者的题诗留名,最不济的也是个二甲进士,连三甲的同进士都没有。这些人写的诗,就算是不那么好,至少也是中人之上,连相公,他,他若是写出来的诗不好,而且还题在了这面墙上,那么就不仅仅是贻笑大方那么简单了,只怕要遗臭万年啊!” “啊?”小青也是很聪明的,立刻就明白过来。 连子宁若是写出来一首烂诗,只能说他是实力不济,但是若是他把这首烂诗题在了一面布满了进士题诗的墙上,那就要成为自不量力、妄自尊大、狂妄无知等等的代名词了。而且这四海楼顾客如织,人流量极大,连子宁的这首诗只怕立刻就要流传开来,沦为笑柄,用不了几天,四九城的老少爷们儿们就都知道这事儿了。 出了这等事,连子宁声名狼藉扫地,在也无出头之日了。 这孙挺用心险恶,一至于此。 七十七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今天第一章送到。 不知道有没有兄弟猜到,就是这一首了。呵呵,另外多谢兄弟们的安慰和支持,看到书评区里的帖子,真的是很舒服,很贴心。谢谢兄弟们了。 安安分分写书才是根本,咱一定会努力,争取为大家写出一本儿精品了。) 小青跳脚道:“那,那怎么办?要不要我出去跟他说,让他别写了?” 戴清岚凝重的点点头:“除了这个法子,也没别的办法了,一时丢人,总好过一世丢人的好。” 她心中暗道,哪怕是拼着让你埋怨我,我也不能让你被别人唾骂啊! 孙挺的这番心思戴清岚能猜得出来,连子宁又如何猜不出来? 他冷冷一笑,心中暗道:“既然你用心如此险恶,就别怪我也不客气了,你不是处心积虑的讨好寇大家吗?我就让你小子一辈子也甭想得手!” 这时候孙挺使了眼色,那小二已经是捧着笔墨过来,皮笑肉不笑道:“连相公,请!” 连子宁看着这小二惹人憎恶的脸,心中忽然一道暴烈的怒气勃然而发,他回头扫了一眼孙挺那边的那些人,眸子里面一股暴戾闪过。 终有一日,我要提十万兵,杀尽你们满门! 孙挺见他一愣神,冷笑道:“怎么,连师弟你果真是浪得虚名?” 众秀才也七嘴八舌的挤兑他。 宁斐眉头一皱,轻轻拉了他一下,低声道:“城璧,不可强求。” 连子宁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这时,一个翠绿的身影忽然从雅间闪出来,道:“连相公,这诗不要做了,我家老爷请你有急事过去呢!” 连子宁回头,讶然道:“小青?你怎么在这里?” 孙挺也认出她来了,毕竟当日燕山诗会上,无论是戴大人家中诗琴绝佳的大小姐还是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都给人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他也奇怪道:“小青,你怎么在这里?” 小青横了他一眼:“我在这儿吃饭呢,你管得着吗你?” 她一拉连子宁的袖子:“连相公,我家老爷有急事请你过府,咱们这就走吧?” 每个有权势的老爹在必要时候都会成为女儿的顶缸器,若是戴章浦知道了,只怕要哭笑不得。 连子宁先是一怔,接着便明白过来,心中一暖,低声道:“替我多谢你家小姐了。” 那边孙挺也明白过来,人家这是有佳人来解围了,他心中不由得又嫉又怒,当初燕山诗会,他对戴清岚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虽说对方长相并不是绝美,但是那等气度却是让他着迷不已。此时一想到佳人心有所属,而且还是面前这个一个话本儿抢了自己不少风头,今日又大大的羞辱了自己的穷酸,他心里的火就蹭蹭蹭的窜了上来。 孙挺冷笑道:“还真是没看出来,原来连师弟你竟是个躲在女子后面的怂货。” 听他说得粗俗,寇白门不由得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来,小青更是急得跳脚:“你胡说!” “怎么,不是吗?”孙挺只是冷笑,拿眼角斜睨着连子宁,只盼他被激的上当。 他心中一喜,似乎看到自己的计策成功了。 连子宁把小青拉到身后,柔声道:“放心吧,我没事儿。” 小青一愣,被他挡在身后,看着那高大的背影,就感觉自己本来急躁的内心似乎渐渐地舒缓过来,莫名其妙的就安定,似乎他说没事儿,确实就是没事儿的。 孙挺见他被激的入瓮,心中暗喜,催促道:“连师弟赶紧题诗吧!” 连子宁看也不看他,却是向寇白门抱拳问道:“敢问寇大家,祖籍可是湖广襄阳府,均州沧浪水之泮?” 寇白门讶然:“你怎么知道?” 世人都知道她家住金陵钞库街,但是却是绝少有人知道她的祖籍所在,更不知道他的父亲,在她十三岁之前一直在沧浪水为人摆渡为生,后来才来的金陵。这些辛秘,哪怕是贴身的丫鬟都不晓得,此时被连子宁突然说出来,自然是诧异莫名。 连子宁微微一笑:“十年前,家父从府军前卫远调施州卫,带着当时尚幼的在下随性,去过沧浪水之泮。” “十年前?”寇白门被他引起了兴致,问道:“十年前公子应该还是个垂髫少年吧?” “不错。”连子宁长长吐出口气,用一种怀念悠然的语调道:“但是有些事,纵然是隔了十年,我也是不会忘记的。十年前,家父渡过沧浪水,我还记得,摆渡的那船家,有个女儿,比我大上一些,那个小姐姐很可怜啊,她得了重病,我把父亲给的散碎零花银子给了她,让她去治病抓药。” “你?”寇白门豁然变色,伸手指着连子宁,面纱颤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显然已经是激动到了极点。 众人更是哗然,连子宁这一番话,以及寇白门的举动,无不是说明了一点——两人,竟然在十年前就是旧相识?孙挺已经嫉妒的快要发疯了,仰慕已久的戴小姐跟他说不清道不明,而自己费尽心力才请来的寇大家,竟然和他是旧相识?而且看起来还不是一般的那种旧相识。 这个穷酸有什么好的? 众秀才看的瞠目结舌,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个人的故事简直就像是话本儿里面写的一般,有人心里顿时就冒出来一个词儿——前缘早定?心里顿时右手一阵羡慕嫉妒恨的火辣辣,只觉得这连子宁怎么像是占尽了天下的好事儿一般? 寇白门许久才平复了呼吸,颤声道:“公子,你,你当真就是那个?” 连子宁颔首微笑:“说起来,在下和寇大家,多年之前就已经是相识了呢!” 他转头看了一圈儿,朗声道:“此时万里之外再次相逢,也是有缘,寇大家名为画扇仙子,那小可,就用画扇来作诗如何?” 孙挺咬的牙齿咯咯响,心里恶毒的想到,你认识寇大家又有个屁用?只要是一首烂诗写出来,少爷我一夜之间就能让四九城都知道,让你彻底声名狼藉! 众目睽睽,连子宁从容自在的一笑,提笔蘸墨,走到墙前,刷刷刷,极为漂亮潇洒的柳体便是绽放。 看到他的神情,孙挺隐隐有一个感觉,自己似乎,又是自取其辱了。 连子宁一首写就,寇白门迫不及待的上前,宁斐高声诵道:“ 木兰辞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下面还有墨汁淋漓的几个大字——顺天府连子宁题! (对历史稍作修改,无伤大雅,请众位兄弟不必太过较真儿。) 七十八 当今天子重文章 足下何须讲汉唐 (第二章送到,求支持。) 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孙挺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连子宁,震惊、怨恨、嫉妒、后悔,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所有的秀才们也是哑口无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座的都是大明朝的优秀知识分子,词好不好,他们自然是心知肚明。 这词当然好,纳兰容若乃是号称两宋之后第一词人,而他的这首木兰辞,更是其巅峰代表之作。风靡几百年而未衰,从后世的天朝随便揪出一个人来,不知道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人还真是少见,就更别说是在清朝,这首词,几乎是举国推崇。 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不知道让多少人潸然泪下。 邱少琴应该是这些人里面文字功底仅次于孙挺的一个,他摇头晃脑的把这诗吟了一遍,感叹一句:“好,真是好!” “文字浅白,通俗易懂,但却是意境悠长深远,啧啧啧,城璧这一首木兰辞,只怕和柳三变、东坡居士比起来,也是丝毫不逊色了!”他哈哈一笑:“自两宋之后,文章虽然鼎盛,但是诗不比唐,词不如宋,我看城璧这一首木兰辞,堪称国朝第一词啊!城璧单凭这一首词,就足以流传后世!哈哈哈,今日我等有幸见证了这首木兰辞的问世,当真是幸甚,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 若是换一个场合,有人说出这一番话来,定然是被众人嗤之以鼻,但是现在,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否认,这词,真好!比肩宋之大家,似乎也是绰绰有余! 那些好诗好词,都让前人们给写尽了,终明一朝,就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好诗好词,虽说当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须讲汉唐,但是谁也知道,这不过是遮羞之语而已。 毕竟作诗作词,那才是文人才子的硬实力嘛! 秀才们看着连子宁,只觉得刚才自己那些人的行为,简直就是像跳梁小丑一般,人家腹中锦绣万千,只是不愿意显露出来罢了,行了,这下自取其辱了吧? 他们心中甚至连队连子宁的嫉妒都消失了,当他比你强一点儿的时候,你会嫉妒他,但是当他比你强太多,强到了需要你仰望的时候,你连嫉妒都没有了,因为你知道,你这辈子,也不可能拥有他那样的荣耀和辉煌! 寇白门嘴里念叨着,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连子宁,亮晶晶的,里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荡漾。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身体里面的骨头筋全都被抽走了,身体软软的,暖暖的,似乎没有一点儿力气,只想着,能够靠在某个人的怀里。 如此幽艳哀断,洒洒然别有怀抱。 而且,这木兰辞,是送给我的,是他给我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年,难道,他整整念了我十年么? 十年前,我拿了他的钱,治好了病让,然后便去了金陵,今日却又在此想法,这莫非是,天定的缘分么? 十年前,若不是他,只怕我早已病死,而十年之后,在这里,在这沧浪水之外千里,他送给我这首木兰辞? 小青站在连子宁身后,一双眼睛痴痴的看着他,耳朵里面,似乎那首木兰辞,依旧是在回荡不绝。她只是一个小丫鬟,虽然读过书,但是读得不多,也说不出那些话来,但是就只是感觉,这词真好。 “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 戴清岚细细的咀嚼着,透过雅间的缝隙看向外面,在她的角度,正把寇白门的眼神儿看的真切。她心里蓦地有些发酸,这木兰辞,却为何不是送与我的? 一场闹剧总算是走到了尽头,孙挺的睚眦必报和算计,反而是成就了连子宁的名声,他脸色铁青的拂袖而去,寇白门自然也跟着一起。临走前她深深的回望连子宁,那眼波,似是分外的柔软,再也不复初见时候的清冷。 今天出了这档子事儿,自然只能是不欢而散,那些秀才们也灰溜溜的走了,转眼间,二楼就只剩下了几个人。 连子宁向小青拱拱手:“小青姑娘,替我多谢你家小姐了,这些日子,得你家小姐帮助良多,连子宁绝非是忘恩负义之人,他日定有回报!” 小青愣愣的看了他一眼,忽然转身进了雅间,一句话也没说。 连子宁辞别了宁子轩和邱清泉,直接就去了集雅轩,于苏苏见他一身酒气,不由得嗔道:“以后喝了酒不准再上我这儿来。” 连子宁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人是极好的,赶紧讨饶:“今日和几位同年聚了聚,其实也没喝多少。” 城瑜也在,见了连子宁吃瘪,在一边掩着嘴直笑。 在于苏苏的院子里见到了那个雕工师傅,那雕工师傅大约五十来岁,满脸皱纹,肤色黝黑,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家,见了连子宁脸上也带着拘束,听于苏苏说连子宁是总旗的身份,赶紧跪下来要磕头,连子宁忙把他扶了,他才这么点儿年纪,可受不起这老人家一跪。 那雕工师傅说道:“想要投契的,是俺老舅他们那个庄子,就在广渠门外十里,和计算起来大约有七百亩,都是上好的水浇地,靠着河,一年能出一千石粮,还有些土物出产报效,老舅他们合击了,总计要卖大人两千两银子,小人就拜托于东家做个中人,也不要什么抽头了。大人若是觉得还中意,啥时候都能去庄上看看,然后商量好了写文契,到顺天府备个档,这事就算成了。” 关乎买庄子置田产的事儿,城瑜凑过来听的格外热心,向来大明的富户贵人有了银子,必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买田置业。在当时,就算你有万贯家财,没有田地也就象上无根浮萍,心里就是不得自在,若是有了几分田,旱涝保收,铁杆的庄稼田地,一生一世总是不会再受穷了。 所以当时的人,以买田为第一要务,而且只要能置下田产的,就觉得是上对的起祖宗,下对的起子孙,一世人就算有了事业,不是白白空过了。 七十九 话本儿的暴利 (今天第三章送到,继续求兄弟们的支持。 之后的几章,又会是一个小高潮的到来,请兄弟们拭目以待吧!我会尽量的,把情节写的曲折,写的吸引人,让兄弟们看的过瘾。 起点也不知道出什么问题了,新书榜已经一天没更新了,也不知道现在排名第几,只求兄弟们点击推荐收藏支持,让咱成绩更好一点儿。多谢兄弟们了。) 在城瑜心里,哥哥现在固然是有本事了,但是五千两银子乃是横财,不能再来的,也不能写一辈子话本儿,有了这庄子田产,也就有了一个来钱的路数,日子慢慢的就宽敞起来。 “有了这些地,再置办上粮油铺子,产销些自家地里产的东西,钱生钱,慢慢也就多了,然后本钱大了,就再做些来钱快的买卖,开绸缎庄子、布庄,车马店,如此算下来,几年间就能打下一份儿基业,到时候就算是哥哥仕途不顺,咱们家也不愁吃穿了,怎也能做个富家翁。” 城瑜想着,一双好看的眉毛便渐渐弯成了一轮月牙儿。 连子宁沉吟道:“这东西,不究竟看一看,终究是不放心,还是要实地去看看才行。” “大人说的是。”那雕工师傅赶紧点头。 连子宁道:“老人家,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说你们那庄子在广渠门外,我听说广渠门外弄暖洞子的不少,你们庄子里面可有人弄吗?” 连子宁一问,雕工师傅想了想,达到:“回大人的话,俺们那儿没人弄这营生。” “哦?”连子宁问道:“是没人会,还是怎么?” 那雕工师傅没想到他懂行,便道:“大人您问的明白,暖洞子这事儿,不大好弄,非是几十年有经验的老菜农不成,右安门外大兴县下的南苑一带倒是有些菜农是精通这个的,咱们那儿没人会弄。” 原来如此,看来在这个时代还是个技术活儿,连子宁点点头。 那雕工师傅忐忑问道:“那,大人还要买地么?” “买,怎么不买?”连子宁笑道:“我卡老人家样子就是和憨厚实在的,想必不会出言相欺,你先去和你老舅他们说一声儿,等过些时日,我就去下面看看。” 那雕工师傅喜道:“多谢大人了。” 等那雕工师傅出去,于苏苏向连子宁问道:“我听说你去正阳门外一个偏远镇子上做了总旗?怎么样,还成吧?” 连子宁拼了口茶:“也就那样,一帮兵**,一群穷怕了的农民,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户,啧,日子自然不那么好过。” 于苏苏和戴清岚那般亲近,自然知道他为何去了那镇子上做总旗,不过当着城瑜的面自然也不会问出来,心道莫非是连兄惹恼了那位戴大人,结果被流放去了这么一个苦差事? 听到连子宁的话,她眼睛一亮,故作大方的拍了拍连子宁的肩膀:“若是在那儿混不下去了就来投奔本姑娘吧,你那话本儿真是顶好顶好的,上架了不过五天,就足足卖出了五千本儿!现在店里雕工师傅、印刷师傅日夜赶工,也是根本就供应不上,刚印出来的,立刻就被抢购一空,刚才你进来的时候看见门口挤得那一堆人了吧,都是等着你那婴宁的。” “有这么火?”连子宁虽然自信婴宁的销路不会差,但是也没想到会火爆到这种程度。 连子宁问道:“你一本话本儿卖几钱?” 于苏苏比划了一下,得意道:“一本二百文好钱,换成银子的话,就是两钱七分银子。” 连子宁嘴唇动了一下,想问她利润几何来着但是想到这是人家的商业机密,便没有开口。 “行了!真虚伪。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于苏苏横了他一眼:“知道你是磊落君子,告诉你也无妨,一本儿话本儿,去了人工费,油墨费、材料费等等,大约每本儿能匀上一百八十文钱的利。” “一本一百八十文好钱的利,过去五天卖了五千本儿。算一两银子兑七百好钱的话,”城瑜掰着手指头算着,忽然惊呼一声,用极崇拜的眼光看着于苏苏:“苏苏姐姐,过去的五天,你净赚了一千二百多两啊!” “嘻嘻,没错儿!城瑜的心算真好,姐姐都得拿着算盘才能算出来。”于苏苏笑眯眯的摸了摸城瑜的脑袋,满脸都是财迷的样子。 “一千两银子,五天,就算是毒品估计都没这么大的暴利吧?大明朝藏富于民,民间富庶远迈汉唐,就算是比起宋朝来,也不过是只差一线而已。这民间的钱,真是好赚呐!”连子宁叹了口气:“看来我要你五十两还很是少了。” “那能怪谁?”于苏苏得意的笑笑:“话说回来,要不是我做的封页精美,之前又做了大量的什么来着,对,就是你说的那宣传,销量也不会这么好。” 她看着连子宁,真诚说道:“所以所,若是连兄你在军中呆不下去了,尽可以回来写话本儿,现在你已经声名在外,有了这婴宁在前,之后的那些,就算是稍微差一些,本本大卖定然也是没问题的。到时候我也不直接给你钱了,算你两成,不,一成七的份子,如何?” 她说的虽然市侩,但是也实在,而且语出真诚。 连子宁看着她那斤斤计较如割肉一般心疼偏偏又要故作大方的表情,心下也有些感动,笑着应承道:“好啊,以后混不下去了就来投奔你。” 又聊了几句,城瑜忽然一脸期待的看着连子宁,说道:“哥,我想跟苏苏姐姐学做生意,成不成啊?” 于苏苏也道:“我也有这个意思,城瑜挺有天分的,尤其是工于计算,你看怎么样?” 这个时代,让女子抛头露面出去经商,大户人家不屑为之,小户人家没有本钱,总而言之就是很少就是了,像于苏苏这等成功女强人,只怕百中无一,所以两个人都心有忐忑,生怕连子宁不同意。 却没想到连子宁根本不会有这种想法,他一鼓掌,道:“好啊,我正愁城瑜天天在家里闲着没事儿干憋出毛病来呢,有你照顾,也是安心,如此一来,正是一举两得。” 城瑜喜得跳了起来:“哥哥,你真好!” 八十 一月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这章刚才上传了,结果说是有非法关键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重新上传一遍。) ——————分割线—————— 时间如白驹过隙,不经意间就在手中溜走。 转眼,已经是将将一个月过去了。 已经进了五月,放在后世,这是阳历的六月,流金如火,正是天地间一片炙热如同火炉一般的时节。 “明天,就是端午了啊!”连子宁端坐在辰字百户所大堂之上,半眯着眼睛。 他做了一个多月的官,手下几十个兄弟,言出法随,人人凛遵,莫敢不从,颐指气使,已然是养出了几分气度来,让人一看就知道非常人。 “镇上做半开门儿生意的林三娘的浑家,就在王大户府上做花匠,小的花了十两银子让他打探的消息。五月端午那天,王大户府上的护院头目,都要倾巢而出,去胶东那边的盐场收购白盐,并且亲自押送,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做完了这一票生意,他们就再不出去,下一票就是秋后的了。”刘良臣半弯着腰,站在连子宁身前,低声说道。 “唔!”连子宁点点头,温言道:“辛苦你了。” “小的不敢!”刘良臣眼中露出一丝感动,接着便隐去:“大人对小的恩同再造,若没有大人,小的只怕还是要浑浑噩噩的如此过一辈子,大人教咱们武艺,给咱们饭碗,还让咱们认字儿,每个弟兄都很感激大人。” “呵呵!”连子宁淡淡一笑,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来递给他:“呶,拿去吧!” “这?”刘良臣迟疑着不敢伸手。 连子宁瞪了他一眼:“拿着,别磨磨唧唧的跟个娘儿们一样,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娘的。你娘他老人家病重,拿这些钱去抓些药看个郎中,等过了这阵子我不忙了,就去看望她老人家。” 刘良臣眼圈儿蓦地红了,他接过银子,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声音里面已经带着哭腔:“大人,老爷,小的谢您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也只有这条烂命!我刘良臣在此发誓,今生愿为大人效死,若违此言,天诛地灭,不得善终!” “好了,都是自家兄弟,就不要这么见外了。”连子宁起身,把他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勉励道:“跟着本官,有你以后受用的。” 看着刘良臣走出去的背影,连子宁微微一笑,心里很有些高兴,能够将刘良臣这等有心计、有手段的人才彻底的收入囊中,也是一件很得意的事情啊! 比起一个月前上任的时候,这大堂之中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地上的大青砖铮亮,一张花梨木的大椅子摆在正位上,背后的墙上是一股猛虎下山图,狰狞毕露,凶光四射,似乎要择人而噬一般。大堂的四壁也都粉刷一新,门前的台阶上也被除尽了青草,显得干净整洁。 连子宁走出去,院落里面嘿嘿哈哈的刺杀声,武器破空的锐利声响不绝于耳,三十几个兵丁,分成十几堆,三个人为一组,每一组都是围着一个五尺高的木桩。每个人都手持一把红缨枪,弯着腰,正在用力的向着面前的木桩刺杀。 和一个月之前相比,这些兵丁已经变得让人几乎认不出来了,他们的身体更强壮了,油光泛亮的脸上显示出来他们的营养异常的充足。一个多月的高强度的训练,已经足够他们减去身上的赘肉,力量也是急剧的增长,由于年龄的限制,他们已经不再长个儿,只得横向发展,每个人都壮了几圈儿,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的木墩子。 他们身上穿着统一的明军制式的军装,外面是一层钉着泡钉的棉甲。棉甲是顺应火器的出现而出现的,在中国战场上火器出现后,传统的重型铠甲变得不堪一击,元代开始,出现了以外为布料,内里在要害装有铁片的布面甲,即棉甲的前身。 出于对八旗骑兵的印象,后人往往以为棉甲是清军使用的,实际上清军的棉甲最初是从明军手中缴获,后来又自己加以改进产生的。棉甲的大成,还是在明代,明代制作棉甲,取棉花七斤,用布盛于夹袄内,粗线缝紧,入水浸透,取出铺地,用脚踏实,已不胖胀为度,晒干做成很薄的棉片。把多张这样的棉片在缀成很厚很实的棉布,两层棉布之间是铁甲,内外用铜钉固定。 棉甲对火器的防御效果非常好,冬季穿着还有防寒的作用,并且制作容易,价格低廉,且不像传统重型铠甲需要量身定做,方便大批量生产,重量也轻。 这样的棉甲虽然不如连子宁身上的烂银板甲结实,但是近战的防御力也是不菲,连子宁曾经做过实验,把一件棉甲套在木桩上,刘良臣奋力一刺,也不过是刺进去不到半寸而已。刘良臣的膂力,大体代表着明军的一般水平。 这些棉甲是连子宁交上去的常例银子换回来的,在常例银子交上去的第五天由兵部的一个小吏带人送下来的,当然,连子宁知道,若是没有戴章浦从中的支持,这些铠甲哪怕是烂在仓库里也不会落在自己手上的。 一个意外之喜就是,由于辰字百户所在兵部报备的是五十人,所以发下的盔甲也是五十套,连子宁还余出来十三套。 他想起了一个典故,在自己那个时空被吹烂了的野猪皮努尔哈赤十三副盔甲起兵,说的就是这种泡钉棉甲。这样的泡钉棉甲,普天之下也只有大明朝工部下属军器局的能工巧匠才能做出来,出了大明朝的地界儿,根本就见不着,在极北苦寒之地,价值更是翻番。蒙古草原上,这样的一副甲,可以换五十头羊,或者是五个奴隶。若是在盛产沙金的三姓女真,能换同重量的黄金! 大明朝军事*改*革之后,正德皇帝为了加强*军*力,一方面改*革*军*政,裁撤冗兵,一方面加强武器装备,这种价格低廉的棉甲便入了法眼,饬令全国军队装备。不过现在也只有京军大营和上二十四卫的战兵以及九边重镇的边军才得以装备,地方上的卫所兵并未普及到。 八十一 我欲杀人! (今天第二章,求支持。 起点的榜单终于更新了,打眼儿一瞧,我去,还是在第九。不过再仔细一看,跟第八几乎没差距,跟第七差距很小,咦?跟第六差距似乎也不大,努努力咱就上去了! 弟兄们,召唤点击推荐,兄弟们多多支持啊!) 里面穿着青色的单衣,外面穿着三层泡钉棉甲,头上戴着大檐儿的红缨盔,这一身加起来也有个二十多斤重了,捂得全身上下一点儿风都不透。炎炎夏日,太阳恶毒的晒下来,把他们热得大汗淋漓,汗水滴下来,在每个人的身下几乎都形成了一滩水渍。想必身处甲中的他们,全身上下热得跟个蒸笼一般。 但是所有的兵丁都是咬着牙坚持着,没有一个人喊热,没有一个人喊累,他们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连子宁交给他们的动作,重复着那单调到了极点的,一遍遍的刺击、收回、刺击、收回。 连子宁把他们的心气儿充分的调动起来了,在此之前,没有一个人想到,原来生活竟然还能是这样——不必浑浑噩噩,不必混吃等死,生活有了盼头儿,有了希望。 正是这种名为希望的东西,让他们能够始终坚持着。 现在已经不需要连子宁的监督了,没有一个人会偷懒,每个人都分为的投入,甚至连连子宁走到自己身边都是目不斜视,只是一枪一枪的,向着面前的木桩刺击。 看着这些全身着甲,已经可以用精锐来形容的军士,连子宁欣慰的笑笑,心中颇多感慨。 这一个月的时间,除了极为有限的休息日之外,其它的时间,每一天都是刻苦的训练,一个月,三十天,每天八个小时,从未懈怠!而每天的营养供应也是极为的充足,连子宁拿出自己的钱来,大鱼大肉可这劲儿的吃。 他很欣慰的看到,旗手卫辰字百户所那一群原先的**兵,绵羊兵,现在已经被自己训练成了一支钢铁一般的精锐——无论是身体上,还是意志上!虽然他们还没有见过血,没有上过战场,但是只要是拉出去,就是一支能打的军队,是一只令行禁止的精兵。 在冷兵器时代,只要是做到令行禁止这一条,那么久足称精兵! 现在他们,欠缺的不过就是经历一次战场的血腥以及一定的战斗经验而已,而现在,就有一个绝佳的练兵机会摆在眼前。 王大户! 从连子宁第一天来到这个小镇起,他就已经瞄上了王大户这块儿肥肉。 你不过是王千户家中的一个走狗而已,我的靠山可是兵部武选清吏司戴大人,跟脚比你硬扎何止十倍?整个北京城一百五十多万人食盐用量的一成份子,这么大的一块儿肥肉,你有何德何能占据? 老子想要把这官道刘镇做出个样子来,你就是最大的阻拦,不铲除你铲除谁? 本质上来说,连子宁是一个很贪婪的人,尤其是当他底气十足的时候。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分明感觉到,戴大人把自己派到这儿来,似乎就是瞄着这位王大户来的。 他不知道为何,但是他知道,现在自己的唯一依仗就是戴章浦,自己若是惹得他不满意,那真就一辈子起不来了。 有了这一个月的缓冲时间,连子宁也对王大户的实力有了一定的了解。 四个字可以形容:龙潭虎穴。 至少是对现在的连子宁来说是如此。 王大户的家里,有家丁二十个,个顶个的都是强壮彪悍的凶横汉子,和连子宁那天见到的一般,都是军中出来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连子宁不止一次的看到,穿着黑衣,腰间鼓囊囊显然是塞着兵刃的汉子在夜色昏沉的时候出入王大户的府邸。 仅仅是这二十个家丁,就不是好惹的。 除此之外,王家养的还有护院,比起那些还有些收敛的家丁,这些护院就显得更是肆无忌惮了,直接就是携带兵刃,王府名义上对外宣称这是延请的武林中人。但是连子宁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些人举止有度,脚步硬扎,而且很有纪律性,武林中人若是有这样的纪律性那神州大地早就烽烟四起了。 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军人!而且都是极为精锐的军人! 十个精锐的悍卒!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奴仆之类的,却是不必提了。 二十名军人,十个护院,加起来是哪怕辰字所也无法撼动的力量,当然,要硬拼的话也不成问题,但是那样的话,只能是两败俱伤,自己这一边纵然赢了也是惨胜,必将死伤狼藉。连子宁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结果,他要的是封锁消息,一击必杀,哪怕是跑出去一个人来都算是败了。 而这一次,端午节,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王大户家中的兵力分散,就给了自己一个各个击破的机会。 连子宁已经决定了,发动的时刻,就是在端午节,王大户家中的运盐队伍出发之后。 他知道这是冒险,但是这个险,非冒不可,这是起家的资本,只要是迈过了这道坎儿,之后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还能得到戴章浦的器重。 一个月的时间,连子宁也在辰字所这些人人中发现了几个可堪用的人才。 比如说石大柱,再比如说刘良臣。 石大柱体格如同巨人一般,将近两米的身高在这个时代极为的罕见,力量奇强,威猛绝伦,若是放在战场上,那绝对是一条一等一的猛将悍将!而且处的久了,连子宁发现石大柱脑袋并不像是刚来的时候以为的那般不太灵光,实际上,这小子心里头很有想法,只不过是看上去木讷憨厚而已。 而刘良臣,则是心细如发,性格阴沉,做事滴水不漏,连子宁有意识的培养他,很是交给他坐了几件差事,都完成的很好,能够侦查到王大户家中端午节的这次行动,也是多亏了他的功劳。 连子宁明白,任何人的才能都不是天生具备的,多少王侯将相都是起于寒微,所以他在刻意的锻炼他们,只要是有这方面的潜力,在经过一些历练,这就是自己将来合格的左右手。 八十二 端午 (今天第三章送到,好戏开场,兄弟们,求支持!) 端午节,农历五月初五,又称端阳节、午日节、五月节、浴兰节;对于国人来说,这是个极重要的日子,每年此日,家家吃粽子,挂菖蒲、蒿草、艾叶,薰苍术、白芷,喝雄黄酒,以此纪念三闾大夫,屈原故地还多有赛龙舟的习俗。 虽然只是个穷迫不堪的小镇子,但是在这个普天同庆的节日,官道刘镇也是比往日更加的热闹。白天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的,有些客栈酒楼门口还挂上了红灯笼,放上了大案子,上面摆满了雄黄酒,随来随喝。 闹腾了一个白天,到了晚间,两条十字街上人流还是络绎不绝,十字街的街口处,更是锣鼓喧天,闹成一片。没咋见过这等场面的百姓们,纷纷聚集在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成,水泄不通。 锣声,鼓声,依依呀呀的唱响,响成一片。 这是王大户请来的戏班子,整夜不休,流水一般一直演一宿。 而就在这一时刻,漆黑的夜色中,在谁也注意不到的时候,王大户家的后门儿悄悄打开了,一队人马流水一般悄悄的涌了出来。 二十个人,二十匹马,人都是彪悍的精壮汉子,穿着黑衣,把身上的肌肉绷得紧紧地,抿着唇,杀气毕露。马都是上好的宁夏边马,比内地产的马至少要高出一头还多,很是威武,所有的战马都是口衔枚,马蹄子用厚布紧紧地包裹着,被黑衣人牵在手中,老老实实的一点儿动静都不发出来,显然是训练有素。 马是战马,人是军人,二十个骑兵,在大明朝,如果没有兵部的调令,仅仅是这二十个人的私自行动,就足以让他们所有人都被满门抄斩! 所以哪怕跋扈如王大户,也不敢不小心,稍一不慎,这就是破家灭门的祸事,更会牵连到背后的大人物。 二十个骑兵小心的集结完毕,领头的一个人四下里看了看,见四周静悄悄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便挥挥手,所有人都牵着马,猫着腰,轻手轻脚向镇外走去,没多久,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他们却没有想到,这一幕,已经全部落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面。 眼珠子动了动,四下里看了看,确定了周围再没有人,才是轻轻的动了动脑袋,然后全身都抖动了一下,从路边缓缓地站出来一个人。正是刘良臣,他就隐藏在路边的杂草之中,距离刚才那些骑士不过是十来米而已,但是伪装的极好,再加上黑漆漆的夜色掩护,因此竟然没有被人发现。他从身上脱下一件用杂草编成的斗篷来,又从脑袋上拔下一堆用来遮掩的杂草,低声嘟囔道:“大人交给的法子,还真是管用。” 说罢,便是拔步向着镇北而去。 官道刘镇的北部,是一片连绵起伏的丘陵,上面长满了长长的杂草和大大小小的矮树林,这里藏不住大队人马,但是十来个人扔进去的话谁也找不着。 连子宁端坐在战马上,面色肃然,他内里穿着烂银板甲,外面套着一层黑衣,河朔大枪握在手中,脑袋和脸都用黑布蒙了,只露出一双眼睛。在他身后,是十个辰字所的战兵,也都是一般的打扮,黑巾蒙面,内穿棉甲,外套黑衣,手里握着长矛。 今儿个白天,连子宁和妹妹一起过完了端午,也是吃了粽子,喝了雄黄酒,陪完了妹妹,然后便急匆匆的骑马赶了过来。 树林外面一道黑影闪了过来,黑暗中兵刃的雪亮光芒一闪,一声低喝响起:“什么人!” “大柱,是我,刘良臣。”那人影赶紧站住了应到。 刘良臣走到连子宁马前,低声道:“大人,属下看的清清楚楚,一盏茶之前,王大户家中出来了二十个人,二十匹马,都是精锐。有这时间,只怕他们已经出去五六里地了。” 连子宁点点头,五六里地还不算保险,若是这些人杀个回马枪的话,自己的计划终究会出现变数,他沉声道:“所有人就地休息,半个时辰之后出击!” 他转头对刘良臣点点头:“按照计划行事。” 刘良臣点头,想连子宁弯腰行礼,离开了树林。 命令下达之后,连子宁听到了一阵长出大气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几乎所有兵丁的眸子里面都透着一阵轻松,那是得知可以晚半个时辰的庆幸。他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他理解这些兵丁们的心情,浑浑噩噩了一辈子,陡然间要面临如此大的场面,如此重要的抉择,谁都会紧张的。别说是他们,自己不也是手心儿冒汗么?只不过没人看到罢了。 一个小时的等待时间蹴呼而过,连子宁长枪一指,沉声喝道:“出发!” 枣红马小跑着奔了出去,宛如巨人一般高大的石大柱跟在连子宁旁边,大步迈开,虎虎生风,竟然比战马也不慢。后面的十个兵丁排成整齐的一派小跑着跟上,夜色中,只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细碎的马蹄声、刻意压低了的脚步声。 到了镇口,连子宁一挥手,众人都止住了动作,连子宁往里头一看,果然,正如预料的一般,大街上寂静一片,家家户户都黑着灯,只有十字街口处传来阵阵喧闹声。 “你们在这儿等着,待会儿等百姓们都回了家之后,再跑步过来。” 众人齐齐凛遵。 连子宁双腿一夹马腹,那枣红马便希律律的一声长嘶,撒开四条修长马腿,用力的狂奔起来。马蹄铁不断的敲打在石板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 马三儿是一个闲汉,平素这家蹭顿饭吃,那家勒索俩钱儿花混日子,像是这等有热闹可看又不用掏钱的便宜事自然是少不了他了,而且人一多,各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也都挤在这里,那就有机可趁了。他和另外一个闲汉同伴正在人群中四处寻摸着,看看有没有中意的,挤神仙这等事儿,也是有技术含量的,首先就得挑人,你挑的人若是那刚烈的,拼着脸面受损也要回身扇你俩大嘴巴子,臭骂一通。若是她男人或是老爹在这儿,说不定还要把你暴打一群,岂不是得不偿失? 八十三 杀人!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推荐,求点击,求收藏,求各种。) 所以还是要找那等看上去体态风骚的,摸两下也不打紧,若是他当家的是个软塌塌的,那说不得这等女人被你摸两下,水也出来了,火也勾出来了,两个人对上眼儿,直接就去镇子外面野地里成就一番好事。 马三就有过这样的经历。 马三一双贼眼四处瞅了瞅,很快就寻觅到了目标,那女子大约三十来岁,虽然一身荆钗布裙,但是掩不住那妖娆的姿色,一双桃花眼一看就知道是个勾人的货,胸前坟起如球,身段火辣的让人上火。马三狠狠的眼里一口唾沫:“这个骚货,一看就好上手。” 他向同伴打了个招呼,那同伴任四也是个老手,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见了那小娘子的身段儿,也是两眼放光,两人随即发力,不着痕迹的便往那个方向挤了过去。 挤过去之后,见四周都看台上看的热闹,再加上光线暗淡,也无人关心他们两个,两人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把那个小娘子往中间一夹,两双咸猪手便是狠狠的摸了上去。两人似乎是约好了一般,一个摸臀,一个袭胸,马三管后面,只觉得入手绵软中带着挺翘,两个硕大无朋的肉弹,使劲儿一摁竟然两手都陷了下去。 那小娘子被袭胸摸臀,一开始自然是惊慌失措,差点儿就叫了出来,还好她也知道这是坏名节的事,立刻就忍住了。她眼神儿一瞟,便看到了自己身前身后的两个人,自然晓得了是什么事儿。羞怯之下,她只是低着头忍着,一开始还好,但是被摸了几下,她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哪里还忍得住?只觉得胯间一热,一股水已经是渗了出来,她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儿里已经是透着掩不住的媚态,只觉得浑身酥软,差点儿就要站立不稳,感觉自己的臀后一根硬物正在顶来顶去,心里头就更是火热的不行。她咬着唇,抬起头来,见自己面前这汉子长的也算是清秀,心下更喜,轻轻咬住任四的耳朵,媚声道:“好人儿,你,你快弄死奴奴了。” 任四闻言大喜:“小娘子,咱们,出去?” 小娘子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马三儿正贴着这小娘子的丰臀耸动得欢,虽说隔了两层衣服,但是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丰软硕大,他隐隐的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压制不住爆发了,想在这时候,忽然顶了个空,这才发现,那小娘子已经悄悄的往人群外面挤了,她旁边还跟着任四,向着他得意的比划了一下。 “他妈的!”马三火冒三丈,竟然让任四这小畜生得手了。 “早知道老子包前面了。”看着任四和那小娘子不引人注意的走出人群,一头扎进了黑暗中,想着那女人妖媚诱人身子,马三不由的咽了咽唾沫,觉得下面的小兄弟挺得更硬了。 他四处寻觅着,正想再这一个也去去火,这时候,耳边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的声响。 他疑惑的回过头来,想看看是什么动静,一看之下不由得亡魂四冒。 远处的街口,一匹骏马正狂奔而来,上面一个高大的黑衣骑士,手里拿着大枪,枪尖儿泛着亮亮的光芒,显然是极为的锋利。这马上骑士黑衣蒙面,目露凶光,马三吓得大喊一声,胯下的那根硬挺立刻就变的如同一条小鼻涕虫。 喊声吸引了更多的人回头看过来,看到这黑巾蒙面的骑士,他们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词——土匪!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大明朝的人,就算是没有见过也对土匪并不陌生,至少对他们的打扮装饰极为的熟悉——黑巾蒙面——虽然多半都是从戏里面听来的。 人群在经历了一阵的安静之后,顿时是炸了窝一般慌乱起来,人群四散奔逃,往哪儿走的都有,局面瞬间一片混乱,叫喊声、哭泣声、怒骂声、尖叫声,不绝于耳,连子宁咱么看怎么觉得这跟遭遇了劫匪的美国人一摸一样。 人群瞬间炸窝,变得混乱不堪,围观的人在逃,那些戏班子也是傻了眼,谁也没想到来这儿演戏还能碰到劫匪这种传说中的生物。怎么办啊?众演员大眼瞪小眼,跑吧!于是舞台上一堆还穿着戏服的武生青衣老生花旦等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的从台上跳了下来,也混在人群中往外跑。 逃跑的,趁乱抢东西的,占便宜的,杂乱不堪。 这和连子宁的计划大相径庭,他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当此时,必须用雷霆手段才能把人群控制住。 他胳膊微微一撤,手中大枪便是如同标枪一般激射出去,他用的力量极大,那大枪手尾竟然都是轻颤起来,大枪如同白虹贯日一般射出去二十几米,狠狠的钉进了一个正慌乱奔逃的男子的后心。大枪锋锐如斯,那男子连惨叫都没发出来,便被狠狠的钉在了地上。他的身体抽了抽,像是个被草茎穿起来的蚂蚱一般,接着便是一动不动了。 “他妈的,要是老子包前面就好了。” 这是马三这辈子最后一个想法。 连子宁这一枪用劲极大,两丈三尺长的大枪那一米多长的精钢枪尖,在刺透了这男子的身体之后,全部没入土地之中。那大枪的尾部,还在剧烈的颤抖着,卸去连子宁那巨大的力道。 鲜血瞬间就渗了出来,立刻就形成一滩血泊。 看到连子宁那白虹贯日一般惊人的一枪,此时再见到见了血,人群中顿时像是被抽了一巴掌的泼妇一般,立刻就安静下来,安静到了极点,针落可闻。只能听见一声声刻意压低了的,粗重的呼吸声。 其实这就和后世的银行劫匪鸣枪示警一般,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个威慑,你要是再不听话,拿下一个就是你了。虽然人群乱走,他未必杀的就是自己,但是万一是呢? 没有人会冒这个险。 无数道恐惧的目光落在了连子宁的身上。 此时在他们眼中,这个黑衣骑士已经是跟个杀神一般了。 八十四 黑风寨办事儿,闲人退避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支持。本书四月七号发书,五月七号就要下新书榜了,还有几天的时间,请兄弟们给力一把,让咱尽量体面的滚蛋吧……) 看着横卧在地的尸体,连子宁心中微有黯然,但是转眼这一点情绪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是那种做出什么事来绝不后悔的人,事已至此,为了我的计划,只好让你死了。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都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纵马向前,一把拔出斜插在地上的大枪,顺手一抖,那穿在大枪上的是尸体便是被扔出去了十来米,重重的落在地上。 鲜血的空中划出了一道惨烈的痕迹。 人群更是寂静无声。 连子宁的声音响彻整个小镇:“黑风寨大当家的有令,黑风寨办事儿,无关人等一律退避。咱们黑风寨,只抢大户,不管贫民,各位乡亲们现在各回各家,不得出来。违令者,一律杀无赦!” “只抢大户,不管贫民,各回各家,违者,杀!” 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让这些百姓心中松了口气,但是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马三的尸体还在那儿摆着,谁也不想做第二个。这些什么劳什子黑风寨的土匪虽然大伙儿没听说过,但是看来手段狠辣,手上功夫硬挺,可不是好惹的。 “他妈的,那些旗手卫的杂种呢?平日里收常例银子收的欢实,现在做缩头王八蛋。”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低声咒骂道。 莫名的,人群中许多人竟然对这黑风寨有了些好感,对待会儿有了些期待,他们想看看,王大户家被抢的样子。 王大户活该被抢,活该被杀,谁叫你有钱,谁叫你平日为富不仁,谁叫你鱼肉乡里,活该! 至于横死在地的马三,自然是没人关心了。 连子宁挥舞着长枪在人群边缘狂奔而过,扬声道:“现在,所有人按照顺序各自回家,再不准出门,戏班子的人,你们也滚蛋吧!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之后,凡是留在大街上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连子宁话音未落,人群便是骚动起来,推推搡搡的向着各自的家奔去,不过这次有了连子宁在旁边监督,只要是发现有那稍微乱一点儿的,立刻就是大枪一指,他现在在众人眼中已然是杀神一般的存在,自然是都变得老老实实的。 不过是七八分钟的时间,大街上的这上千人,都已经散的七七八八了。百姓们回家之后,立刻都是上了门板,大门紧闭,连窗户都堵上了,生怕被这些黑风寨的大爷发现自己在偷看。尽管他们很好奇,但是大明朝的百姓普遍胆小怕事,自然不敢这时候触霉头,虽说这些黑风寨的大爷嘴上嘴上说得好听,但是马三儿的尸体还在那儿摆着呢! 戏班子也撤了,大街上瞬间就从极热闹拥挤变成了异常的冷清,夜风袭来,吹得连子宁黑衣猎猎,卷起了一地的碎屑纸片。 有些清冷。 连子宁所在的地方正是十字街口,而王大户家,就在距离他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刚才连子宁那一番话‘只杀大户,不管贫民’指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整个官道刘镇不就只有一个大户么? 王大户家在外看热闹的家丁赶紧在第一时间撤到了府中,大门紧闭,后面还顶上了杂物,看着觉得安全一些了,有的那家丁便上了院墙窥测情况。 一个穿着华服,看上去颇有身份的中年男子站在院墙上向连子宁拱拱手,道:“这位好汉,咱们王府和贵寨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没什么往来啊!若是咱们府上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地方,您只管说,咱们好商量,这要打要杀的,岂不是伤了和气?” 连子宁冷冷一笑,只是不答话,眼见街上已经无人,打马便走。 那华服男子见他不应,脸色一变,冷喝道:“这鸟厮,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知道咱们王府的靠山是谁么?咱们家主是府军前卫王千户的亲侄子,王千户知道么?若是你敢动咱们王府一草一木,不出一日,大军便要荡平了你们那劳什子黑风寨,杀你们一个片甲不留!若是大家和和气气的,要银子还是要女人,咱们都好说!” 连子宁霍然抬头,冷电一般的眼神刺得华服男子心里一缩,他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不用等明日,今日,就杀的你们府上,片甲不留!” 此言一出,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那华服男子入坠冰窖,也意识到今日不可能善了,干脆下墙去布置防御去了。 马蹄声又起。 “随我,出发!”连子宁一挥手,石大柱等十一人便是紧跟其后,如同一面墙一般,向着王府杀了过去。 当连子宁率领着兵丁们来到王府门前的时候,那些守在墙上的黑衣家丁都是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虽然人数少,但是队伍如此森严,怎么可能是山贼?他们出身军中,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才能有的气度,更别说,这些人手中那军中制式的红缨枪了。有的眼神儿好的,已经能看出来,这些黑巾蒙面的‘黑风寨土匪’衣服下面鼓鼓的,里面定然是穿了甲! 尼玛,这天底下有穿着棉甲拿着军用武器的土匪吗? 当下就有黑衣家丁高喊道:“兄弟们,不对头,有人算计咱们,这不是土匪!” 连子宁微微一笑,知道不对头又如何,知道他们不是土匪又如何?反正今晚之后,你们都变成死人了,死人,是开不了口的! 双方形成了短暂的对峙,隔着一堵高墙,都是拿对方无可奈何。大明朝立国之初,民间禁武极为严苛,除了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之外,一般人随身携带利刃,只要是被发现就是一个死字。到了中期,已经是废弛,只要是别超过十把兵刃就成,不过就算是再怎么废弛,甲胄和弓箭也是不会流入民间的——和兵刃不同,这属于战略物资。王大户家中的这些家丁虽然武器随身,但是弓箭却是没有的,连子宁也正是料准了这一点,才敢放心大胆的进攻,若是对方有弓箭的话,只要顶住一阵儿,自己这方就要损失惨重。 八十四 破门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支持。) 别说是区区一个王大户了,就算是辰字所都没有弓箭,连子宁又一次去摆放戴章浦的时候曾经隐晦的提了一嘴,甚至让戴章浦都感觉为难,五十把大弓,若是出了问题他都担待不起。既然如此连子宁便也作罢了,说实话他对弓弩也不怎么稀罕,远程还是要落在火器上。 连子宁向石大柱一摆头:“动手!” 石大柱点点头,抄起手中碗口粗细的巨棍来,平端着,一个加速冲锋,那巨棍的顶端,便是狠狠的撞在了黑漆大门上。 墙上守着的家丁们讪笑不已,你丫也太狂妄了,一根棍子也敢硬撼咱这大门,咱这门可是实木包铜的,后面上了门闩,顶了杂物,你们岂能撞开?只怕这一下你这棍子都要折了! 让他们诧异的是,石大柱手中的巨棍竟然是毫发无伤,发出一阵金属般的轻轻嗡鸣声,反而是被撞击的大门,受到重击,两扇门往后一荡,门板和墙壁的连接处泥土碎砖簌簌簌簌的掉落下来一地,那大门和墙壁的连接处被撞出来一条缝隙,眼见离被撞开也不远了。 墙上一个家丁惊叫道:“他手里头那棍子是铁的!不是木头的,妈的,这还是不是人,这得多沉呐?” 连子宁微微一笑,石大柱是他今天打这里的第二个把握。 石大柱身高体壮,天赋异禀,一身膂力怕不有数百斤,极为的惊人,连子宁虽然武艺比他强太多,但是单单论起膂力来,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甚至可以说,十个连子宁也比不上石大柱一个。 为了充分发挥出石大柱的优势,连子宁专门给他锻造了武器,一根碗口粗细的熟铜棍。 长一丈,直径三寸,当然,这熟铜棍肯定不是实心儿的,要不然只怕是有数千斤重,就算石大柱是人形魔兽那也不可能拿得起来。因此这棍子是用极坚硬的铁木做成的,两头约有三寸长的地方是纯铜的,而棍身上每个五寸就上了一道铜箍,通体看上去跟纯铜的也差不多。 就算是这样,这棍子的重量也达到了一百三十九斤! 当初石大柱一棍子就把五块摞在一起的青砖打了个粉碎,今日对付这大门自然也红死毫无问题。 见了石大柱如此威猛,众人齐齐叫了一声好。 石大柱得意一笑,又是一棍子重重的顶在了大门上,那门发出一声惨烈的呻吟,整个被顶飞了,一片烟尘飞舞中,已经可以大略看到门口面的情景。 等烟尘散尽,连子宁双腿一夹马腹:“走!” 说罢,已经是当先进去,兵丁们紧随其后。大门之后,是一个青石板铺成的广场,广场一侧摆着一些兵器架子,上面放这些刀枪剑戟,一边还有石锁之类的东西,看样子这广场是供府内的护院家丁们平日里习武打熬身体的。 广场尽头是一道一人高的矮墙,弯曲起伏,正中是一个月洞门,此时,十来个黑衣家丁正守在月洞门后面,在他们身后,那个华服男子正站在一个圆墩墩的胖子身边,样子甚是恭敬。 前面一片骚乱,后面也是,从王府的后院中传出来一阵阵惊慌失措的喊声,还有密集的脚步声,显然王府所有的武装力量全部在此抵挡,已经无力再维持秩序了,现在王府后院乱成一团。 那胖子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向连子宁拱拱手,满脸堆笑道:“这位好汉,鄙人王康,咱不知道您老是哪路的神仙,不过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咱们似乎也没结下什么仇怨吧?在下的叔叔,是府军前卫王千户王大人,好汉爷您就算是今儿个把咱们都给杀了,嘿嘿,众位好汉虽然英雄了得,但是后果只怕也承受不起。不过,咱们也不能让众位好汉爷白跑一趟不是,众位此行,若是要银子,尽可以搜,一个铜板都甭给咱留下。若是要女人,这府中使女加起来也有七八个,大爷尽可以都带走乐呵乐呵。” 连子宁哈哈一笑,长矛一指:“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盐!” 刚刚吐出这个盐字,连子宁便往前一指:“列队,冲击!” 这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是常练习的,兵丁们几乎已经形成了本能反应,他们整齐的应了一声,右脚微微后撤半步,身子微曲,平端着手中长枪,排成整齐的队列,向着月洞门压了过去。队列森严,虽然只有十个人,但是那整齐的队列,却是营造出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效果,像是一堵墙一般,横推过去。 那胖子王康听到连子宁说出盐字,就知道今儿个完了,人家是冲着自家手里头那些白货路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肥肥的身子往后一缩,大声道:“快,挡住他们。” 那些黑衣家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绝。 这个时候,只有拼命一条路了,官道刘镇荒郊野外的,想跑根本就没地方跑。要去北京城?别逗了,现在城门早就上了锁,皇上年轻的时候出去狩猎回来晚了城门官都不让进,就更别说你一个区区小卒了。再者说了,就算是找到王千户回去报信又如何?贩运私盐的事情暴露,就算是王千户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只怕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杀你灭口! 他们都想起了被派到这里来之前王义管事那阴森森的话:“若是你们死了,秘密保住了,到时候总会善待你们老婆孩子,若是你们活着,秘密泄露了,那么,你们全家都得死!” 看到黑衣家丁们挥舞着手中的腰刀凶狠的扑了上来,连子宁并没有动手,这一次当他知道那二十个家丁护院离开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然是赢了。他要利用这次机会,让手下这些兵们见见血。 三个黑衣家丁冲了过来,他们都是军人出身,底盘儿非常的硬扎,用刀想要架开探过来的长枪。这些兵丁毕竟是没有经历过真正阵仗的,看着那几张狰狞杀气毕露的脸,不由的就有几分怯意和恐惧,队形顿时有些慌乱! “放平,向前刺!就像是平常练得那样!” 连子宁大喊道,一边在旁边打马绕圈,随时准备驰援。 八十五 枪阵的威力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 这些兵丁已经是紧张到了极点,听到连子宁的话,连想都没想,毫不犹豫的下意识的就照做,双臂摆动,手中长枪狠狠的刺了出去。按照他们的肌肉记忆,长枪划过最熟悉的轨迹,向前狠狠的刺过去。 十个人,十杆一丈四尺长的长枪,几乎已经营造出了枪林一般的威势,那些黑衣家丁避无可避,只得绝望的大喊一声,挥舞起了手中的腰刀,还想做垂死挣扎。 结果当然是徒劳的。 “噗嗤”“噗嗤”连续几声响,向最前面冲过来的那三个黑衣家丁已经是被长矛刺穿,锋锐雪亮的枪尖从他们的背后透了过来。 他们虽然是出身军中,但是毕竟现在已经是见不得光的身份,因此都没有着甲,现在又快到了夏天,只穿着单薄的单衣,跟没有防护也没什么区别,因此被一击刺透。 长枪阵素来就是对付步兵的绝佳方法,俗话说一分长一分强,长枪长度一丈四尺,也就是四米二左右,而明军制式腰刀的长度不过是八十厘米左右,双方的长度根本就不对等。你还没够着人家,就已经被刺成筛子了,至于想要从砍断长枪,然后拉近了战斗,别开玩笑了,大军作战的时候,正前方密密麻麻的都是枪尖儿,你想往哪看?战场上一个犹豫的功夫,就已经死了。 当然,面前这十几个人的小规模战斗,砍断枪头这一招还是可以的。黑衣家丁们也不笨,立刻就想到了,只不过,连子宁是吃白饭的么? 一个黑衣家丁身形很是矫健,绕到侧面来想要砍断矛尖,连子宁冷冷一笑,大枪往前一抖,狠狠的刺了过去,带起一阵锐利的金风。 那黑衣家丁不敢硬接,赶紧抽身后退,避开了正面的刺击,连子宁又怎容他逃过去?手一抖,已经刺空了的大枪便是如同棍子一般,横着扫了过去,拳头粗细的大白蜡杆子狠狠地打在了这黑衣家丁的后背上,只听他一声闷哼,一口掺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便是喷溅而出,扑倒在地,身体抽了两下,眼见是不活了。 这一枪,竟然已经把他的内脏震碎! 白蜡杆子韧性弹性极佳,被这个打一下,比被铁棍敲中也没什么区别。 连子宁露了这一手儿,顿时震慑了场中所有人,这些黑衣家丁们才认识到,原来这个黑衣骑士,武艺竟如此强? 看到胖子圆滚滚的身影和华服中年已经是隐入了后院儿,连子宁微微摇头,没有管他们。 “回抽,端平!继续前进!”连子宁又是厉声喝道。 兵丁们本能一般的往回一抽,那三具尸体便是软软的倒下,鲜血流了一地,雪亮的枪尖儿上红艳艳的鲜血滴下来,勾勒出一幅肃杀的景致。 看着那如林一般的长枪又是逼了过来,黑衣家丁们的脸上充满了绝望,前有长枪如林,侧旁有一个杀神虎视眈眈,眼前已经是一个死境。 他们固然绝望到了极点,这边的兵丁们也不好受,这毕竟是他们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杀人若是没什么反应的话,要么是白痴要么是曹操那般的枭雄,但是明显他们两种都不止,只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人。不过连子宁长期的严格训练起到了用处,他们面色苍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但是好歹还是没吐出来,生怕只要是张嘴一吐,那可怕的鞭子和严厉的训斥立刻就随之到来。 今天也不过是他的第二次杀人而已,但是当血腥气扑面而来,尸体横扑在地,似乎还在抽动,连子宁竟然感觉有一种异常享受的感觉。 他竟然莫名的兴奋起来! 有一种人,生来就是为了战争! “都别慌张,端平枪,互相靠着,靠近,别管地上的尸体,踩过去!向前走,对,踩过去!刺!” 连子宁又是一声令下,这些兵丁似乎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了,牵线木偶一般的被连子宁控制着,随着连子宁的话,双臂用力,长枪麻木的向前刺出,兵部工匠们用十足精铁打造出来堆着一层层云纹的枪尖显然是战胜了单薄的衣服和脆弱的肉体。 又是四具尸体横倒。 若是没有连子宁在此,这些黑衣家丁们往旁边一绕,从侧面袭击,也未尝没有取胜之机,但是此时连子宁环绕在此,任何心怀不轨的都被他一枪刺死了。这些家丁们觉得异常的委屈,妈的,明明你一个人就能把我们杀了,偏偏还带着一帮人来,自己又不出手,这不是拿我们当猴儿耍嘛? 他们猜的距离事实也相差不远,连子宁倒不是拿他们当猴儿耍,只不过是给辰字所的兵丁们练兵罢了。 这样的战斗毫无悬念,向很快就结束了,十余个黑衣家丁尸横在地,鲜血四溢,流了一地,浓厚的血腥味儿刺鼻而来。 不过他们的死也不是没有价值的,那胖子在那个华服中年人的护持下,已经是跑的不见影子了。 敌人被杀光,脱离了危险的境地,心情一放松,头一次杀人之后的种种不适立刻猛烈的袭来,一个兵丁猛地弯下腰,扶着手里的长枪,哇哇大吐,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了还在吐,最后只是一个劲儿的扣着喉咙干呕。其他的人也差不多,被他这一带,都是呕吐起来。 唯有石大柱却是若无其事,刚才这厮和连子宁一样也是游荡在外围,一根熟铜棍敲碎了三个人的脑袋,脑浆迸裂,红白喷溅,真像是白生生的豆腐脑上面洒了红艳艳的辣椒油。 连子宁问他,石大柱憨憨一笑,挠了挠头:“俺家原先是个杀猪的,俺七岁就开始杀猪,比这个更惨都见了不知道多少来……” 连子宁无语,感情这货把杀人当成杀猪了。 这群兵丁吐完了才醒起来害怕,赶紧一脸惶恐的看着连子宁,生怕他又出言责罚,却没想到这一次连阎王竟然是出奇的好脾气,只是温和的笑笑:“杀人之后有些不良反应,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走吧!” 八十六 绝户 (沮丧了一下午,什么都没干下去,已经对下周的收藏增长不抱什么希望了。 吃了两根儿香蕉,找了个墙角哭一场,振奋精神,开始码字!既然没推荐,那兄弟们,咱们自己找推荐。希望兄弟们多点击,多推荐,咱们争取上下周的历史类推荐榜。 见过我这么能折腾的作者没?) 进了月洞门,是一个类似于大四合院儿的院子,两边有厢房,正中是大厅,大厅的后面又有一个小院儿。 连子宁道:“所有人分成两队,分别搜索东西厢房,找到人先不必杀,都拎出来集中在大厅前面。” “是,大人!”众人轰然应诺,分成两队自去东西厢房搜索起来,连子宁带着石大柱直奔大厅。 大厅里面空无一人,一片凌乱,看得出来,这里本来是相当的豪华,内里各种都很遮奢。面积约在百平米左右,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面是楠木的梁柱,放的椅子都是酸枝木的,正座的两侧还各自放着一个铜香炉。 不过现在椅子也倒了,梁柱上的金丝描线也被刮下去了,就连铜香炉上都有刀削的痕迹,上面留了几个坑坑洼洼,显然是上面镶嵌的东西被抠下去了。 连子宁摇摇头,王府上的这些下人们素质真是不怎么样。 大厅里空无一人,连子宁看看便往后走去,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却是很精致,显然就是主人的居所了。 东西厢房都没动静儿,正屋的门死死的关着,连子宁侧耳一听,里面传来粗重混乱的呼吸声,显然,里面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连子宁微微一扬下巴,现在辰字所的这些兵丁们对自家大人这些示意都已经习惯了,石大柱会意,轻手轻脚的上前,忽然熟铜棍狠狠的砸在门上,两扇雕花棂子的木门瞬间就被砸成了碎木快,四散飞出。 屋子里面传来急诊女人的尖叫声。 连子宁一看,不由的皱起眉头,屋子里面挤了七八个女人,都是一身侍女的打扮,互相抱在一起,脸上全是泪痕,看着石大柱和连子宁这两个凶神恶煞,眼中露出恐惧的光芒。 连子宁侧头一看,看见站在一边的石大柱神情有些不对,盯着这些女人,神情有些怔怔的。他心中一凛,对于见惯了美女的自己来说,这些女人自然不过是中等货色而已,但是对于自己手下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大头兵来说,这些女人只怕都是仙女儿一般,若是万一待会儿谁起了什么怜香惜玉之心,留下后患,那当真是…… 连子宁根本没想过要把今天的事儿闹大,只杀王大户,断了王千户的财路,不一定会激起王千户的反弹,毕竟自己的身后站在戴章浦戴大人,那不是王千户能惹得起的角色。而且贩私盐、私自派兵,这些都是抄家灭族的祸事,这要是抖搂出来的话,保管王千户吃不了兜着走。所以,王康之死若是被掩盖过去,不会对王千户自身产生影响的话,他是会忍着一口气的。 但是假若是不但杀了王康,更把他家中搜出来的私盐账本什么的往上一交,把那些死了的士兵尸体往上一交,那么这事儿就大了,王千户被逼上绝路,临死一扑的话,戴章浦也难受。 而且完全没那个必要,一个侦破反贼的功劳有多大?有戴章浦的赏识大吗?有真金白银来的舒畅吗?连子宁要的是财路,不是两败俱伤,鱼死网破。 他是一个有分寸的人,对于戴章浦,他心存感激,而且这也是他现在的靠山恩主,断无把戴章浦拖入到政治斗争的泥潭中去的必要。 所以说,他甚至都没想过要把这事儿——这件事儿,指的是王大户被黑风寨的土匪杀死,而不是王大户贩私盐——捅到顺天府,捅到京师去,毕竟这事儿也不是天衣无缝的,黑风寨不过是子虚乌有,而见到了他骑马拿枪的民众也不少,只要是碰上个棘手的,细心地,那么顺藤摸瓜绝对是能查出来的,到时候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所以说,就让王大户一家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吧!把范围控制在官道刘镇的内部既可,不要让外人知晓。 连子宁一挥手:“都绑了,拖到大厅前面去。” 石大柱一怔:“是!” 这些女人哪里经历过这等事情?见石大柱逼上来,都是拼命的往后缩,却是没有一个敢于反抗的,石大柱上去一手一个抓小鸡一般的捆了。不过他显然是有些不忍,用床单只是略略的捆了一下,免得勒疼了她们。 连子宁在后面寒声道:“石大柱,你生怕她们跑不了是吗?” 石大柱浑身一抖,讪讪一笑,赶紧绑的紧了一些。 找了半天,再也没找见其它的东西,连子宁便让石大柱拉着这些被串成一串儿蚂蚱般的女人回了大厅的前面。 大厅前面那些人已经是全都搜索完了,正聚集在那里,连子宁看到,广场上已经是有四五个女人被绑在一起,正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另外一堆则是七八个青衣小帽的侍童、花匠等下人,显然这也是躲起来被搜到的没来得及跑的侍女下人,兵丁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干。 王大户坐着等掉脑袋的声音,因此也是格外的小心防范,院墙都修的极高,想要跑出去确实是不容易,难怪他们都被一锅端了。 看到不少兵丁的眼神儿一个劲儿的往那些女人身上瞟,连子宁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连子宁问道:“可有所发现?” 一个兵丁面带喜色道:“回禀大人,在西厢房后面还有个花园子,里面发现了一个大地窖,里面,里面,嗨,海华丝您老人家自个儿去看看吧,属下形容不出来……” 大人?好汉们不是应该称呼大首领二首领吗?是现在的绿林好汉都流行官府那一套了,还是? 被捆住的王府下人们想到了极可怕的一点,难道,这些人…… 连子宁点头,正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果然的窥测欲望是无穷的,虽说有性命威胁在内,但是还是有不少人躲在门缝儿后面,窗户缝儿后面偷偷的窥测。 当然,大部分人是在看王大户怎么倒霉。 而他们很诧异的发现,那些好汉杀入了王府之后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大街上又起了喧闹,辰字所的大门打开,从里面涌出来二三十个身穿铠甲,手持长枪的战兵,在一个小旗的带领下向着王大户的府上杀过去。 八十七 做戏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支持。) 偷看的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放以前,只要是有强人光临,这些大爷们铁定是关起门来睡大觉,连管都不管,今儿个这是咋了? 之间前面那个小旗一边跑,一边气急败坏的冲后面骂道:“你们这些狗头,连大人今儿个回家过端午,大人刚一走你们就偷懒,也不训练了,还他妈的睡懒觉,这下好了吧?耽误这么长时间才穿上甲,不晓得王府已经出了什么事儿,上头要是怪罪下来,一块儿倒霉吧!” 那些战兵被骂的蔫蔫儿的,也不敢还嘴。 “哦……!”百姓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些老爷们不是胆怯避战,而是刚刚睡醒,刚才正穿甲来着。 百姓们顿时都表示理解,人家辛辛苦苦作战,总不能甲都不让人家穿吧? 若是放在以前,只怕也就不管了吧,看来还是哪位新来的连总旗连大人把他们练出一些样子来了,啧啧,连大人是个好官啊! 刘良臣带着剩下的二十来个兵丁们装模作样的乱喊一阵,便冲进了王府之中。 “行了,别装了,都是自己人!”连子宁笑骂一声。 刘良臣上前行礼道:“幸不辱命,大人所料不错,这王府下面果然由地道,出口就在八丈之外的一个柴火垛旁边儿,那胖子正往外钻来着,就被咱们逮了个正着。还有一个汉子,不肯束手就擒,已经被咱们给宰了,现在胖子被押在所里面,那汉子的尸体咱们抬过来了。” 刚看到这些辰字所的战兵冲进来的时候,那些被捆住的下人眼中都是露出狂喜的神色,有几个激动的还呜呜呜的喊了起来。但是当他们看到这些战兵首领竟然向那黑风寨的土匪行礼,而且双方还交谈的时候,先是惊骇到了极点,然后就是希望变成了彻底的绝望。 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明白了,他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 连子宁看了一眼后来的那些兵丁,问道:“刚才谁见了血了,站出来。” 结果却是刘良臣站了出来,忐忑不安道:“刚才属下动的手。” 连子宁点点头:“可感觉有什么不适吗?” 刘良臣脸一红,不要意思道:“刚才属下杀完人浑身哆嗦,差点儿把刀扔下就跑了。” 后面顿时传来一阵轻微的笑声,连子宁拍拍他的肩膀,温言道:“你很好,第一次杀人,都这样。” 他转头向后面笑声传来的地方骂道:“笑个屁!不杀人不知道那种感觉,没有见过血的兵,就算是训练上一万年也都是菜鸟,上了战场就是送死的!” 刘良臣带过来的那些战兵顿时噤若寒蝉,连子宁手一指那些俘虏,道:“刚才没见过血的,一个人找一个,全都给我杀了!” “啊?”战兵们发出几声惊呼,谁也没想到,大人竟然会下这样的命令。杀那些持刀的黑衣家丁还可以理解,但是杀这些手无寸铁的女子百姓,咱们,岂不是真和土匪一般了? 那些俘虏也是面色如土,嘴里被塞着脏布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呜呜的一个劲儿求饶。 连子宁寒声道:“动手!” 他现在在这些战兵们眼中简直就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对他的命令丝毫不敢违逆,刚刚也不过是本能的略一迟疑而已,听了连子宁的话,赶紧去各自找人。那仅有的几个男人成了抢手货,想来每个士兵都是不愿意去杀女人的。 连子宁斥道:“别抢,谁都有!男人女人都是一样,只要是拦在你面前,那就是一头畜生!没有男女之分!” 这冷酷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哆嗦,终于,一个战兵端着手中长枪,向面前被捆的结结实实的一个老汉刺了过去,扑哧一声闷响,那老汉被刺了个对穿,那士兵浑身一个哆嗦,不敢看那老者一双犹自睁着的眼睛,缓慢但是坚定的把长枪拔了出来。鲜血四溅,缓缓的流下,那战兵把枪一扔,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连子宁冷冷的看着,面色如铁,毫不动容。 大明朝四周强敌环伺,北有鞑靼、瓦剌、朵颜三卫,三姓女真,南有安南、吴哥,东有倭国,在更遥远的北方西方,还不知道有什么魑魅魍魉在随时虎视眈眈。大明朝的局势,比他所知的历史,要严峻了不知道多少倍,虽说现在的大明比历史上也强盛许多,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就能高枕无忧。就像是当初李成梁把努尔哈赤的老妈喜塔腊压在胯下狂干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便宜儿子将来能成为一个王朝的开国太祖。 这也是连子宁为何致意要走武将路线的原因之一,以他的天赋,真要是硬着头皮去考八股,狠下心来好好的读几年,难道就不成?有兵就是草头王,一旦将来发生大变,文官们束手被杀,手中有兵,至少还有自保之力。 为了妹妹,为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一定要迅速的强大起来。 人都是自私的,一条悬崖上的小径,你挡了我的路,我只有把你推下去才行。 其它几个手上没见血的,表现也并不多好,杀人之后要么是抱头痛哭,要么就是蹲下来大吐,要么是一边哭一边吐。 连子宁也不管这些,看到所有人都动手了,便对刘良臣道:“你带五个人,把这些尸体都抬到四处屋子里面去,然后在各处布置火种。大柱,你带几个人上院墙,防止有人窥测。” 然后一挥手:“剩下的人,跟我来。” 西厢房后面是一个花园,花园不大,而且造的非常的差,不过是院墙围了一圈儿,然后在里面种了几棵树,一些花草,树了一个假山,旁边挖了一个池塘而已。 跟戴府的后花园比起来,这里更像是菜地多一些。 密室的入口就在假山旁边,其实也算不上是密室,王大户横行此地也有些年头儿了,由于有王千户做靠山,因此很是有些肆无忌惮的架势,这一点从镇民们都知道王大户是在贩私盐就知道了。 八十八 发财了! (今天第一章送到,话说,收藏当真是涨得很慢啊,请兄弟们大力支持啊!) 想来在他看来,贩私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因此并没有想到要遮遮掩掩,那假山的一侧大模大样的就开了一道小门。 打开小门儿进去,走过一段一人来高,十多米长的隧道,便进入了一个大厅之中。 连子宁只听到了一阵吸冷气儿的声音,饶是他前生见惯了大场面,当看清楚了面前的这一切的时候,也不由的有些目瞪口呆。 白,入眼只有一片的雪白。除此之外,大厅中再也没有了别的颜色。 墙壁上钉着十来个烛台,这里应该是还有通风口,因此烛光虽然摇曳,但是并未熄灭。 在灯光的照耀下,一片雪白的耀眼。 大理石板的大厅地面上,大部分都是堆满了盐,一堆堆两人多高的盐山,就在众人面前。而在没有盐的地方,则是一个个的铜箍大箱子,箱子都打开着,露出了里面的雪白——那是雪花纹银,一箱箱,一片片,不知道有多少! 白的盐,白的银子,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大厅足足有几十米长宽,占地面积比整个辰字百户所也小不了多少,这些盐和银子有多少,可见一斑。 连子宁对盐没什么概念,但是那些银子,他大眼儿一瞧,便看出绝对是不下于万两。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发财了!发大财了! 看看周围的那些兵丁,一个个眼睛盯着银子似乎都挪不开了,连子宁笑骂道:“一个个没见过世面的狗头,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行了,都甭想了,这些钱不是咱们能染指的,本官后面的那位老大人需要这笔钱。” 见众人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连子宁话锋一转:“不过嘛,今儿个大伙儿都出了力,也不能让大伙儿白忙活,待会儿老爷我自有封赏!” 众兵丁闻言大喜,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谁都知道连子宁说话场面,出手也阔气,尚且自己掏钱给大家吃肉发饷,眼前这些钱,想来定然是不会吝啬的。大伙儿就寻思着,这一次这么着一个人也能分上五两银子吧?这可就是过往两年的饷银了。 连子宁道:“王麻子,上去告诉刘良臣,叫他把尸体都挪到大堂里去,待会儿把大堂那块儿烧了就成。” 这里的盐是运不走的,这么多的盐,就算是上千人恐怕也得运上个一晚上,就更别提是辰字所这点儿了。也不知道那王康废了多大的心机,竟然囤积了这么多的盐,而连子宁也明显是不可能放弃这些盐的。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连子宁想要放火烧府也不过是为了毁尸灭迹而已,但是既然现在已经决定要把这个消息控制在官道刘镇之内,那么也就无所谓烧不烧了。而且留下这个宅子,以后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也方便。 王麻子喜滋滋的应了一声,一溜烟儿的上去了。 然后连子宁便指挥着众人开始搬银子,这些银子留在这里可不保险,万一消息走漏,上面来查案,这些银子可就跟自己挨不着数儿了。 然后上面的刘良臣等人弄完之后也是上来帮忙,忙活了足足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把大伙儿都快累瘫了,终于是瞧瞧的把这些银子都给运到了辰字百户所之中,也亏着两家挨得近,不到三十米远。 连子宁算了下,一共是十五个大箱子,每个箱子差不多都有二百多斤重,两个汉子抬着都费劲。算一算,差不多有四万多两,都是五两一小锭的雪花纹银。 把这些银子都收拾好了,把假山的门封闭,确定再也没有纰漏之后,一根火把被扔进了大厅之中。 黑夜之中火光熊熊升起,瞬间就蔓延到了整个大厅之上,照射的整个镇子都看的清清楚楚,这一刻,不知道多少在门缝儿里偷看的人都是心里一哆嗦,那些好汉竟然如此凶横,不但杀人抢劫,还要烧房子?完了,这下王大户家里是完了。 看看烧得差不多,该烧完的也都烧完了,连子宁一声令下,众人便又开始从井里打水然后将火浇灭。 闹剧再一次上演了。 官道刘镇头盔的百姓们,又看到了神奇的一幕,刚才还凶横无比,杀人如麻的那些黑风寨的好汉们,竟然像是被撵的老鼠一般,在前面一阵撒丫子狂奔,狼狈不堪。而那些一向被认为只会欺负百姓的辰字所大爷们,却是挥舞着长枪腰刀,身上穿着威风凛凛的甲胄,在后面一边狂喊一边追击,很是英武不凡。 百姓们顿时就觉得那些大爷的形象高大起来,保家卫国,护佑蒸民,这才是咱大明朝的军汉们该干的人事儿。 有不少百姓都是为这些辰字所兵丁大声加好,当然,都是在心里,没一个敢发出动静儿来的,生怕把那些好汉惹过来,一刀宰了你。 而且让他们好奇的是,那些好汉们一边往前跑,一边往各家各户的门口扔着什么,而且似乎每户都有。 当然,也有极少数明眼人发现,那些好汉逃跑在前,辰字所的战兵们追杀在后,但是两者的距离始终是保持在三丈左右,追的追不上去,跑的也甩不开,这不像是追击,简直就像是欢送一样…… 一直到出了官道刘镇的范围欢送才算是结束。 这里已经出了镇子,道路的两边都是长草和矮树,连子宁止住了脚步,对刘良臣道:“你现在回去,把那些银子看好,然后派人把王府看守好,绝对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 刘良臣应了一声,正想回去,这时候路边的长草丛中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噗呲’轻响。 像是放屁! 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夜风之下,只见长草起伏,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连子宁一扬下巴,刘良臣便带着两个人往前走去,走到那长草丛之前,齐齐伸手,长枪便向那草丛中刺了过去。 八十九 高手在民间 (今天第二章,今天只有两章了,在这儿跟兄弟们说说原因。 这本书四月七号上传的,也就是说,能在新书榜上呆到五月七号,而二十万字下榜,如果我今天三章,明天三章的话,那么明天就要下榜了,也就是说,五月七号直接就上不了。 而我也说过了,下周本书没推荐的,所以五月七号星期一那天的新书榜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很珍惜这一天,没办法,我已经做好了下周一个收藏都不增加的心理准备了。 为了把自己拖到二十万字一下,拖到下周一,所以今天两更,明天还是两更。 少的这两更,我会在下周二补回来的。也就是说,下周二五更或者更多。 兄弟们也知道咱的人品,从不食言。兄弟们,留着你们的票票吧,等下周一的时候,砸死我好了! 悲催的裸奔男不得已的穷办法……) “啊!”一声尖叫从草丛中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道:“军爷,军爷,好汉爷,好汉爷饶命啊!” 草丛分开,露出里面的情景,只见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正抱在一起,看向连子宁等人的眼光中满满的都是恐惧,瑟瑟缩缩的,面如土色。 连子宁的眼神扫了一眼,那女人一双桃花眼,面色妖娆,**,倒还是耐看的很。 任四觉得自己真的是倒霉透顶,好不容易把这小娘子勾搭出来,想要成就好事,远远的就看见镇子里面进强人了,所有人都被勒令回家,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们也不敢回家,只好在路边等着,就盼着那些大爷们赶紧走。结果好死没死的,这些大爷即将走过去的时候,自己一时没憋住,放了一个响屁…… 连子宁也不关心他们是什么来路,不过想来是出来偷情的男女,淡淡道:“杀了吧!” “大人,且慢动手!”那女子忽然站起身来,整整衣衫,向连子宁行了个万福。 “嗯?”连子宁看他落落大方,虽然脸色依旧苍白,难掩惧色,但是行止却不像是一个庄户人家,心中微微诧异,便一挥手,兵丁的枪便收了回来。 “你有何话说?” 那女子道:“适才小女子躲在这草丛之中,眼见众位黑风寨的好汉呼啸而来,而此时,众位辰字所的军爷们,却和好汉们走在一起,分明就是一家,想来,今儿个的事儿,不过就是一出戏而已了?” 连子宁颔首,这么快就能看到这一点,这女子只怕不简单呢! 那女子又道:“如果小女子所料不差,这位,应该就是新上任的辰字所总旗,连大人了?” 连子宁又点头,那女子微微一笑:“连老爷上任一个多月,毫无作为,连镇子上店铺的常例银子都没来收,大伙儿还都笑话连大人你是个银样蜡枪头,不管用的。却没想到,大人下手就是雷厉风行,丝毫不留余地,想必现在那王大户家里,已经是没一个活人了吧?” 连子宁不由得对她又是高看了一眼,这女子,单凭这份儿眼界,这份儿察觉力,已经是远在众人之上了。 “让小女子想想,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大人如此做,无非就是为了求财。”那女子看着连子宁问道,连子宁点点头:“别绕弯子了,你能说出上面那些话,足见多智,不过还不够,你若是能猜到我下一步是怎么想的,我便放过你!” 那女子眼睛一亮,蹙眉沉思。 连子宁心里确实也是有心把她收入麾下,这个女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看到这么多,想到这么多,这一点,只怕自己都做不到。自己手底下喊杀喊打的人倒是不少,但是真正有些头脑心机的,也不过就是刘良臣而已,这个女子若是归心,倒也是个不错的幕僚。至于怎么让她归心,连子宁自然是有办法的。 想了一会儿,那女子忽然道:“我猜大人,这事儿定然是不想闹大!” “若是闹大的话,满城风雨,王大户背后的靠山王千户,定然也是要被逼出来了。大人年纪轻轻坐上了七品武官,背后靠山定然也是硬扎的,但是跟王千户硬拼,也是不智之举。更何况,若是此事闹大,顺天府和锦衣卫前来稽查,顺藤摸瓜,虽有那子虚乌有的黑风寨作为挡箭牌,但是大人也不敢说是高枕无忧吧!” “所以小女子猜测,大人定然是只想把这件事儿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大人你,想要夺取的不但是王大户的家产,更是这一条贩运私盐的线路!若是我是大人的话,定然明天就坐镇王府,做出一副昨儿个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然后等着那些盐商上门提货,重新把这条线儿搭起来,反正大人你有盐,那些盐商只求财,跟谁合作是无碍的。同样,王大户进货的那条线,也可以就这么搭建起来。” 连子宁轻轻鼓掌:“说得好,真没想到,在这等荒僻小镇,竟然还有你这般有见识的奇女子。可惜,可惜,若不是今日遇上我,你岂不就老死此地?” 这女子撩了撩头发,没有说话。 “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称呼?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别跟我说天生就会那一套,我不信。” 女子面色微变,咬咬牙,低声道:“大人可还记得,五年前奉命经略东南六省,抵御倭奴的张经张大人?” 连子宁怎么会不知道?这可是如雷贯耳一般的名字。 张经是湖广荆州府公安县人,乃是国朝赫赫有名的‘公安社’领袖,正所谓惟楚有才,公安此地,历来人才辈出,而张经,更是其中佼佼者。正德二十年,以弱冠之年高中状元,之后如翰林院,然后就是步步高升,在四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是做到了兵部尚书的位置,乃是内阁三辅之下的第一人。 正德四十五年,倭国发生内乱,九州岛大名立花道雪立志一统九州,挥兵把其他的大名打的落花流水,狼奔豕突。那些落败的大名及其武士,在倭国再也无处可去,只得就流落海上,顺理成章的就当了海盗,时常纵兵劫掠,上岸袭扰。由于这些倭寇都是曾经的正规武装,所以战斗力相当强悍,倭寇之祸,远迈前世。 东南六省糜烂千里,地方官员束手无策,张经以兵部尚书之职,加左佥都御史,提督沿海六省军务兼理粮饷事,奉命剿灭倭寇,一时间可谓是权倾朝野,一时无两。 但是可惜的是,剿匪半年,倭寇却是越剿越多,杀之不尽一般,东南六省越发的糜烂不可收拾,民间物力,几乎耗尽。 朝野之间的弹劾奏章如雪片一般,终于,皇上震怒,令锦衣卫将张经拿回京师革职查办,却没想到张经也是个极为硬气的,听到消息之后,当夜就在府中自缢身亡。 九十 投名状 (今天第一章送到,希望兄弟们继续支持,本周的目标是推荐票到达三千。) “小女子是罪官出身,父亲因为贪腐徇私被革职查办,家产充公,女子尽数沦入教坊司。”那女子神情冷淡的说着,似乎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儿:“小女子本名已然羞提,以后大人就称呼我溶月便成,这是张经大人为我起的名字。”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可是这般来的?” 溶月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大人一介武将,竟然还通诗词?” 连子宁淡淡一笑,心道那是你在这个小镇呆的久了,消息蔽塞,我何止是通诗词的? 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做很多事了,比如说一首诗的流传。现在连子宁的那一首木兰辞已经是以瘟疫一般的速度在大明朝迅速的传播开来,至少整个顺天府,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十三岁的时候,张经大人将我买下,第二天,变作了他的侍妾。不是我夸口,教坊司出去的女子,尽管名声已经臭了,身子也不干净了,但是才学是一等一的,因此之后张经大人对小女子极是喜爱,便是一些军国大事也经常拿来与小女子说。如此经年,小女子眼界也开阔了不少,他有些政事懒得理的,便是小女子帮他处置,也都算是干净。”溶月说到这里,眼中不自觉的便露出一抹骄傲和自信来。 她说到这里,连子宁已然是信了几分,明朝教坊司的教育质量,可谓是极为的高的,在这个时代的地位,只怕比后世的牛津哈佛都强了不知道多少。那里面出来的女子,个个都是才艺双全,论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八股策论,无所不通,无所不精;论武,兵书策略,甲胄武备,战场推演,也都是很出色的。说句实在话,别说是比那些千金小姐了,就算是那些身居高位的朝中大佬,自负才学的状元郎,只怕跟她们比起来也有些逊色。 这也是为何明代的名妓多是郁郁而死的原因,她们本身就是极优秀的,却只能沦落风尘,眼界极高,绝大部分人都是看不上的,但是看上的又看不上她,所以…… 这位溶月姑娘,看来就是如此了。 “后来张大人奉命提督东南六省军务,小女子也是随行的,当时大人的幕府中,小女子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可惜时也命也,局势急转直下,大人自觉无颜面对君王,愧对东南六省父老,便自缢而死。树倒猢狲散,我一个区区弱女子,又如何能自保,便跟着府中一个小厮跑了,全国各地都要路引,都要证明,唯有此地混乱不堪,什么都不要的,边在这儿住了下来。后来男人病死了,小女子就落到了这步田地,过一天算一天了。” 看着溶月脸上凄苦的表情,连子宁也不由得有些恻隐,这般才华横溢的一个女子落到这步田地,也确实是让人心里感慨。 他点点头:“既然你现在也无处可去,那便跟着我吧!正好,辰字百户所还缺一个打扫庭院的下人。” “什么?”溶月瞪大了眼睛:“你,大人,你是说让我做下人?”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明白了自己的能力,这位连总旗竟然还让自己干下人的活儿?这岂不是暴殄天物? “要不然你还想怎样?”连子宁也诧异的反问道:“当军师?当幕僚?我手底下不过是三十来人,用得着么?” “你?好!”溶月咬牙切齿的看着连子宁,再不说话了。 “嗯,刘良臣,把你手里的枪给她。”溶月茫然的接过长枪,连子宁对着任四点了点:“去把他杀了。” “投名状?”溶月看向连子宁。 连子宁点头。 溶月咬咬牙,端着手中长枪,向着这个刚才还压在她身上驰骋纵横的男人,狠狠的刺下。 ————————分割线—————— 闹腾了整整一宿,官道刘镇的居民们也都没怎么合眼,虽说晚些时候,那些追杀土匪的辰字所官兵在镇中大喊土匪已经被杀败,让镇上的百姓放心。但是也没人敢出来,这年头,官兵实在是不靠谱,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虚张声势,万一那些贼人纠集了大队人马重新杀回来怎么办?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确定土匪应该是不会再来了,这时候不开门也不成了,那些做小买卖的要卸门板生火做饭,开客栈酒楼的准备招揽生意,下地干活儿的也得起个早儿,要不然这光景,晌午顶这个大太阳干活儿能把人给晒死。 吴老实人如其名,从小就是个老实人,小时候让人踹上几脚连个屁都不敢放,长大了也是窝窝囊囊的,幸亏娶了个凶悍肥壮的婆娘,腰杆儿也算硬挺了一些,要不然的话,还指不定让人欺负成什么样儿。 “吴老实,你个狗杀才,赶紧给老娘滚起来!”天刚蒙蒙亮,一个刺耳的破锣嗓子便是响了起来,正在床上酣睡的吴老实顿时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一般的便一骨碌坐了起来。惺忪的睡眼中,便看到了一个腰如水桶,膀大腚圆,面如锅底,满脸横肉的肥壮妇人正站在窗前,叉着腰凶狠的瞪着他。 吴老实讪笑一声:“这就来,这就来。” 赶紧起身穿衣,胡乱的洗了一把脸,其间还因为穿衣服慢了被那婆娘在屁股上狠狠的奔了一脚,差点儿没把他给踹趴下。 收拾整齐,吴老实便把门板卸了下来,打算搭起凉棚,放上案板,再把昨天卖剩下的那半扇猪肉给剁吧剁吧卖出去。他是一个屠户,也是镇子上唯一的屠户,虽说吴老实是个老实人,人见人欺,但是那一手杀猪的绝活儿却是相当地道。从五岁开始就跟着老爹杀猪,这些年死在他倒下的肥猪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了,可谓是刀下冤魂累累。 坊间都与传言,常年杀猪宰驴的屠户,身上都带着一股杀气,只有畜生能看见,再凶悍的畜生,只要是看着这屠户拎着刀过来了,也就不再挣扎。大伙儿不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但是吴老实杀猪的时候,那猪确实是老老实实不动的。 九十一 盐祸 (今天第二章送到,请兄弟们支持。下周没推荐,明天估计还能在新书榜上呆一天,这一天对本书非常重要,所以请兄弟们留着手中的票票和点击,等明天再砸给我吧!) 于是大伙儿都戏称,吴老实杀的猪,都是老实猪。 吴老实刚把门板卸下来,就眼睛一亮,他看到自己门边地上放着一个青砖大小的纸包,上面用麻绳绑紧了。他左右看看,见四周无人,赶紧把那油纸包拿过来揣在怀里,回头就喜滋滋的找自己的婆娘去了。 他婆娘一看也是大喜,把纸包拆开,只见里面都是白花花的盐粒子。 他婆娘吸了口凉气:“这是上好的白盐啊!” 无论是哪个封建王朝,盐这种东西,都是属于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自汉朝以来,就是收归国有,和铁并列,实行盐铁专卖。盖因人真是一顿都离不了盐的,只要是不吃盐,各种病立刻就是不招即来,挥之不去,所以其中利润极大。明朝的盐相当贵,一般人家吃饭的时候,也只舍得往里面放一点儿,略带点儿味道就行了。这样的一包盐,真要是买的话,怕不得有个二两银子,夫妻俩若是省着吃的话,吃用个三年都够了。 身为屠户,虽然颇有些家资,但是也不宽裕,夫妻俩一合计,心里贪念上来,就把这盐给藏了起来。 结果刚藏好,就听见一阵框框的剧烈敲门声,两人做贼心虚,对视一眼,吴老实赶紧上去开门。 开门一看,还是个熟人——辰字百户所的小旗王麻子,十天前在自个儿这儿佘了十斤上好的后腿肉,钱还没给呢! “王老爷,您,您有何贵干那?肉,肉卖完了,新猪还没宰呢,您,您要不明儿个再来?”吴老实结结巴巴的道。 “哪个要你的肉?”王麻子把吴老实往旁边一拨,趾高气扬的便走了进来。 他穿着三层棉甲,戴着大檐儿的红缨盔,手里拿着腰刀,看上去倒也是很有几分威势,进来之后便四下里看看。吴老实在一边畏畏缩缩的也不敢说话,他婆娘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把吴老实拨到自己身后,像是个老母鸡一般,骂道:“王麻子,你这个狗头,三个月之前在咱们这儿佘了半扇猪肉,钱也没给,一个半月前要了两个前腿,钱也佘着。一个月前割了十斤后腿儿,直接就跑了,我男人上你们那儿去要债,让你暴打了一顿轰出来。看郎中抓药就花了一两银子,还耽误了生意,你这说这事儿咋办吧?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共有五两银子!老娘想找你找不着,现在你竟然还敢送上门儿来,今儿个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要抓着你去见你家长官!老娘听说新上任的那位连老爷是个讲道理的,闹到他面前,看不打断你的狗腿!” 这一番怒骂气场十足,王麻子被她揭了短,有些恼羞成怒,把刀鞘往桌子上一拍,厉声道:“你这泼妇,老爷今儿个可不是来跟你磨嘴皮子的,老爷我问你,刚才开门儿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门外放着一包盐?” 吴老实和他婆娘心里顿时就是一哆嗦,他婆娘兀自嘴硬道:“老娘还没开门儿呢你这狗头就杀上来了,谁见了什么劳什子的盐?” 王麻子嘿嘿冷笑一声,阴测测道:“当真没见到?老爷我可提醒你一句,昨个儿王大户家里让黑风寨的贼人给抢了,白花花的银子,白花花的盐,都给抢了不知道多少!这些盐,是贼赃!你们敢私自把那些盐藏起来,就是通匪,就是销赃,跟黑风寨的人就是一伙儿的。在京郊发生在这等大事,黑风寨的那些贼人被逮到之后,个个儿都要凌迟处死,你们这些伙同犯罪的,也是一样!可别怪老爷我没提醒你!” 吴老实两人一听,顿时浑身冰凉,通敌?杀头?凌迟?俺不就是拿了一包盐吗? 吴老实腿一软,只觉得裆下一热,竟然给吓尿了。 王麻子嘿嘿冷笑一声,在他家里翻箱倒柜的搜了起来,他婆娘傻愣愣的看着,也不敢再说了。没一会儿,王麻子便是把那包盐搜了出来,在手里颠了两下,冷笑大:“行啊,二位,没看出来啊!胆子还真不小,竟然敢沟通黑风寨的匪类?黑风寨他们昨个儿杀来,是你们给通风报信的吧,啊?来吧,跟爷走一趟吧!” 吴老实陡然干嚎一声,抱住了王麻子的腿:“王大爷啊!王老爷啊!你欠的那些钱俺们都不要了啊,求你老人家明鉴,俺们真没通匪啊,俺这么胆小怕事,你老人家能不知道吗?求您开恩呐!” 听他还提这一茬,王麻子顿时气不打一处出,哼了一声:“冤枉?去连老爷那儿喊冤去吧!” 说罢,从背后取出铁链,把吴老实和他婆娘锁在一起,拉拽着便向辰字百户所走去。 两人垂头丧气忐忑不安的出门,却见大街上到处都是被铁链锁住的百姓,被一个个的辰字所兵丁拽着,押往百户所。 因为今儿个一大早,很多人开门的时候,都发现自己门前放了一包盐,而官道刘镇的这些贫困百姓,是没几个能抵挡得住这一包盐的诱惑的,于是都绝大部分都藏了起来,而刚藏起来,就发现有兵丁上门儿了。 “太老爷,您德高望重,见多识广,这事儿咋办,您可是给拿个主意啊!” 这里是一个宽敞的厅堂,青砖漫地,虽然不是很奢华,但是却也整洁大气。厅堂的上首,一个胡子花白,满脸都是皱纹的老者正拧着眉头端坐着,一脸的愁眉不解。而在他面前,已经是挤了一大堆的人,中年人青年人都有,都是满脸焦急的那个老者,眼中有着期待。 厅堂中的气氛压抑而沉重,终于,有人实在是忍不住,问出了上面的那句话。 这老者,便是官道刘镇共推出来的乡老刘老,而下面的这些人,则都是有亲人被抓进了辰字百户所里面的,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妇人,家里的顶梁柱被抓了进去,正在那儿小声的抽泣着。 乡老,在大明朝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大明朝廷讲究无为而治,皇上二十年不上朝朝政都能照样运转并且还发动了赫赫有名的万历三大征,由此可见这个老大帝国的惯性和体制之严密程度强大到了一个何等样的程度。 九十二 乡老 (今天第一章,也是本周第一章,本周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没有推荐,只能靠自己争取,可以想见,这一周将会非常的艰难。 但是我不怕,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你们,相信咱们的书友。咱们现在才不过是两千出头儿的收藏,一周就有接近两千的推荐,这已经和一些六七千甚至过万收藏的周推荐差不多了。 这代表兄弟们对我的书是认可的,是支持的。所以,兄弟们,新的一周,我们注定将艰难度过,请你们继续支持我,把你们手中的点击,推荐,全都砸过来吧! 无以为报,只有更新回报。由于新书榜的原因,今天只有一更更新,但是我一定会补回来的。前天和昨天都是两更,欠了两章,今天欠两章,加起来就是四章。所以星期二,将会七更! 本周剩下的那些天,每天至少三更,多了不限。兄弟们越给力,我更新的就越好了。 好了,请兄弟们继续支持! 请兄弟们支持我,目标,新书榜!) 任何一个人都只是一个小零件儿而已,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哪怕你是皇上,只需要你在这儿当个泥塑木偶,臣下们也都能把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 就像是隆庆朝的首辅高拱对皇帝说的那句话——“您只需要在**和女人厮混多生孩子,那就是一大功劳了,朝廷上的事儿,有我们呢!” 大明朝的统治机构,只到县一级,再往下就没有了,所以下面的乡村镇子,都是靠着乡老说话,大伙儿共推出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者。而同时,这些乡老又是几层保甲的负责人,担任保长甲长之类的职务。因此权威甚大,比如说今年村里收成不好,几个年纪大的乡老一合计,去和官府一说,官府多半是要卖他们这个面子的,这赋税就这么欠着了。而正因为这种制度,大明朝的犯罪率极低——官府下了海捕文书,而这时代人口流动很小,哪个村子里去了陌生人,简直就像是白粥里面掉进了老鼠屎一般,几个乡老一看就一清二楚,都不用官府动手,自个儿组织人手就把这贼人给抓了。 在官道刘镇,过去的辰字百户所只管收钱,但是镇子上发生了什么事儿,都是几个乡老一言而决。 这位刘乡老,家里开着镇子上最大的一家客栈,家产也在千两以上,而且向来乐善好施,谁家要是揭不开锅了,总会接济一二,在镇子上威望最高,所以出了事儿大伙儿都来找他寻法子。 刘老被大家七嘴八舌给说的头昏脑胀的,再加上年纪一大,这脑筋也不太清楚,他往两边看看,两边椅子上也各自坐着一个老头儿,三人对视一眼,都是愁眉不展。 刘老叹了口气,拐杖往地上一顿:“都静一下。” 他威望确实也是高,大伙儿顿时也安静下来,只听刘老道:“今日这事儿,须是怪不得别人,谁叫你们心里都起了贪念,把那包盐拿回自家家里?若是像那王三儿家,见了盐赶紧报官送上去,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哎,你们这群年轻人,还是贪念作祟啊!明明知道那贩私盐的王大户昨晚上刚刚遭了贼,今儿个见到那些盐,就不知道多想想,那可是贼赃啊!人家军老爷拿你,错了么?你让我们怎么去跟人家说?” 他叹了口气,点着下面这些人,恨铁不成钢道:“也就是这两年松宽了,搁老朽年轻那会儿,单单凭着你私纳贼赃这一条,锦衣卫的缇骑,就能把你害的倾家荡产!” 这一番话把下面的人群彻底给吓住了,本来大家伙儿虽然着急,但是也没想到后果竟然是如此的严重,人群中的哭声更大了一些,大伙儿面面相觑,都是惨然。 刘老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便道:“也罢,也罢,老朽今儿个赔了这张老脸,就去跟那位连老爷说说,那么连老爷上任许久也未曾收常例钱,平日里约束辰字所的军爷们不出来闹事儿,想来是个心慈的,说不准,还能有所转机。” 辰字百户所。 此时偌大的一个院落,已经是被挤得满满当当的,再宽敞的一个院子,里面挤了上百人,从门口看过去,尽是一片人头。男的被关在东边儿,女的被关在西边儿,中间也只留出了个一丈来宽的道路而已。 院子里面哭声、呻吟声、喊声响成一片,杂乱不堪。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这些人从中早上五六点就被抓来,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一个个早饭还没吃,现在饿的头脑发晕。而毒辣的太阳晒下来,晒得人口干舌燥,偏偏这些辰字所的兵丁既不给饭吃也不给水喝,渴的人嗓子发干,嘴唇都要裂开了。 被押在这里受这活罪,这些人不是没想跑,但是那十来个兵丁可不是摆设啊!他们发现今个儿这些军爷跟往常不一样了,都穿上了厚甲,戴着头盔,手中拿着长枪,显得格外的威风,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感觉这些人身上透着一股气势,那是一种凛然的杀气,似乎瞪你一眼就让你感觉害怕。 大部分人都是老老实实的当顺民,抱头痛哭后悔自己为何贪图这一点儿小便宜,还有的眼睛无神的看苍天,似乎已经是任命了。也有那炸刺儿的,有个闲汉便扯着嗓子喊道:“军爷,军爷,行行好啊!要杀要刮一句话,您老给个饱饭吃啊?天牢里的犯人还给饭呢!锦衣卫的诏狱也不能饿死人呐!” “哟!你小子知道的还挺多!”王麻子一瞪眼,倒转过大枪来,便是用枪杆儿噼里啪啦的抽了下去,把这闲汉打的哭爹喊娘。 顿时叫声哭声惨嚎声混成一片。 三位乡老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场景。三个人心里头不由得更是忐忑,这连大人当真是好本事,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把原先那些泼皮无赖一般的赖子兵调教成如今这般凶悍摸样儿,昨个儿都追着那些好汉打呢!本事大的人一般脾气也大,这,有把握么? 三人被兵丁引入到大堂之上,只见大堂两侧,站满了兵丁,一个个面容肃立,站得跟个标枪一般,手中长枪朝天,见了他们进来,立刻就是齐齐的把枪杆儿往地上一顿,发出了一声整齐的巨响。而在大厅的上首,一个年轻的军官,身穿大红色绣着金龙的麒麟服,正面色如铁的盯着他们。在他身后,是一副猛虎下山图,那只白额吊睛猛虎,正凶狠的盯着他们,似乎要择人而噬。 整个大堂之中,威严肃穆,杀气萧然! 不过是三个乡下的乡老而已,又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不自禁的便是腿一软,便跪了下来,大礼参拜道:“小民见过大老爷!” 连子宁不过是做戏而已,又哪里敢受这份儿大礼,让三个加起来有二百岁的老人家叩拜,是要折寿的,他赶紧让到一边,将三人搀扶起来,连声道:“哎呀,三位老人家,你们这是折杀小子了!” 一边把三人扶起,一边招呼周围的人看座,三老谢过,心中有放松了一些,这些连老爷这么客气,难不成这事儿还有门儿? 九十三 拉上贼船(第一更求推荐) (到了下榜的时候,该从新书榜滚蛋了,不过在首页上占了两个多礼拜,咱也算是够本儿了。 向兄弟们承诺过的,今天七更补偿大家,咱一定会做到。这是第一更,还有六更。 话说,如果今天本周推荐能够到1000的话,加更一章,请兄弟们多支持,多投推荐票啊! 票票,俺要票票。) 他们却是浑然没有察觉出来,自从进了这大堂,心情节奏都已经被连子宁掌控了。 连子宁把三位乡老让到了座位上,然后又把那些兵丁们打发出去,刘老刚想说话,连子宁已经一抬手,打断道:“刘老,几位是镇上的乡老,素来是有名望的,本官来到贵地,一直未曾拜会,现在这里陪个不是。” 三老赶紧道不敢。 连子宁又道:“今儿个三位来,本官心知肚明是为何,不过就是为了院子里面那百来号儿人而已,但是本官恕本官无情,现在这儿把话堵死。昨儿个王大户家里遭了贼人,本官刚才去看过了,哎,全家被杀,一个都没活着啊!而且就连尸首都被一把火儿烧了,那个惨啊!而且昨夜本官不再,这些狗头们反应慢了些,竟然让那些贼人给跑了!” 他一拍桌子,满脸都是怒容:“这等大案要案,只怕惊动甚广,也就是现在本官封锁消息,还没来得及扩散,等消息一传开,那些大人们立刻就要雷霆大怒,要本官给他们一个交代!本官身为辰字所总旗,代掌百户,也是责无旁贷。说句难听的,那些贼人咱逮不着,只好把外面那些刁民送上去顶缸了!” 三老还没说话呢,这话就被堵得结结实实的了,而且这位大人说的也明白。 还是刘老年老成精,敏锐的捕捉到了连子宁话中的意思,试探道:“那,连老爷,若是这事儿只在镇子里面让大伙儿知晓,不传到外面去呢?若是这事儿不外传,上头就不知道王府出事儿了,那么您也没有担待了,这些人也不用往上交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个?”连子宁沉吟不语。 三老对视一眼,一见有门儿,另外一个乡老也劝道:“是啊,大人,咱们昨晚上可没见什么黑风寨的贼人,那王大户家里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人,被人灭了满门,那贼人丧心病狂,焚尸灭迹,这事儿,咱们可都不知晓啊!” 另外一个乡老赶紧附和:“确实如此,咱们昨夜都睡得死死的,可是什么都没看到。” “这个?”连子宁正中下怀,他抻了一下,道:“昨夜那戏班子?” 刘老赶紧拍胸脯打包票道:“这大人您就放心吧,昨个儿那戏班子黑灯瞎火的也没跑多远,在野地里让蚊子咬了一宿,得知贼人退了,就又回来镇上了,现在就住在小老儿的店里呢,小老儿有办法让他们闭嘴!” “既然如此,”连子宁沉思片刻,慨然道:“那连某就把这事儿担待下来,不往上传消息了。” 他的脸立刻又拉了下来,沉声道:“但是有一点,三位可得保证,外面的那些人闭嘴,要不然的话,别怪咱不客气。” 三老赶忙应着,连子宁却是淡淡一笑:“几位乡老,却是对不住了,本官一向是信自己,不怎么信别人的,这一次本官豁出去身家性命把这件事儿瞒下来,可是担了天大的干系,真要是出了事儿,本官定然是第一个倒霉的。所以,为了确保外面那些人的嘴严实,还是把这个给您几位过目一下吧!” 说罢,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物事来,展开,三老一看,竟是一张三尺见方的白纸,最上面写了一行字,大致意思就是承认和黑风寨的贼人勾结,打劫官道刘镇富户王某等等…… 连子宁指了指下面那一大片空白:“叫他们每个人都去盖手印儿,还有,镇子上每一户都要有一个人盖手印儿,要不然我放心不过!” “这个?”三老没想到他心思这么缜密,顿时是迟疑起来,要让他们为外面那些乡亲说好话可以,但是要让他们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上面,未免也太过不值了。 连子宁冷笑一声:“人家都说锦衣卫的番子们下手狠,百八十种刑具,死人都能让他开口,那是没见识过咱们旗手卫的厉害。外面那些人,想让他们把全镇攀咬进去,也不过是等闲而已。三位是现在先在上面画押,还是等以后在大牢里头画押啊?” 三人没想到连子宁竟是如此狠辣,把他们也给算计了进去,不过形势比人强,相视苦笑一番,也只能是各自摁上了手印儿。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几位刚想走,连子宁把他们叫住了,三老顿时心里一哆嗦,心道这位连老爷又有耍什么花招儿? 却没想到连子宁道:“几位乡老,家里都是有营生的吧?我知道刘老你家里是开客栈的,还兼营着大车店的生意,不知道有没有闲着的大车和车把式啊?能不能借给本官几辆?放心,租金定然是会足额给的。” 刘老一愣,赶紧道:“不敢,不敢,老爷您客气了。小店大车还有一些,待会儿就让车把式给您开过来,至于租金什么的,您可千万别提了,老爷您护佑小镇一方安宁,咱们奉上些也是天经地义,怎么还敢要您老的钱?” 连子宁点点头,也不强求:“那便多谢刘老了,开三辆大车过来便足矣。” 接下来,连子宁便吩咐石大柱率领几个兵丁跟着他们,先让院子里面的人挨个儿的摁了手印,然后又挨家挨户的让人摁手印儿。那些在院子里面被扣下来的人面对是现在进大牢还是以后有可能进大牢的选择题,毫无疑问,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那些没有被殃及到的镇民,有的自然是不愿意摁手印儿的,但凡是这种人,便先是三老出面劝诫一番,如果无效,石大柱带领的那些人也不是白给的,立刻就是一阵恶狠狠的威胁,如此双管齐下,效果奇佳。 三个时辰之后,连子宁看着手里这张摁满了手印儿的白纸,微微一笑。 有了这个大杀器在,不但是今天的事儿被瞒住了,以后这镇子,也就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这些人既然已经被拉上了贼船,再想下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九十四 拷问(二更求推荐) (今天第二更,还有五更,请兄弟们多多支持。另外,还是那句话,今天周推荐能上一千的话,再加更一章!兄弟们是最给力的,让咱们一起,把这本裸奔的书顶起来吧!) 把这张摁满了血手印的指叠整齐放进怀里,连子宁便去了那个属于自己的小院儿,此时外面的庭院里,已经是空空如也,兵丁们收拾了一番,得到了连子宁的允许之后,都纷纷回去睡觉了,昨晚上折腾了一宿,也都累坏了。 那小院儿连子宁虽然没住,但是也早收拾出来了,生怕那些镇民们看到,便把溶月安置在这里。 溶月正坐在院子正中那株大柳树下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把扫帚,无聊的打哈欠。她已经换了一身儿衣服,虽然是荆钗布裙,但也是难掩丽色,她年纪已经是不算小了,不过岁月只在脸上留下了眼角几许细细的鱼尾纹,反而是更添几分妩媚,缩在椅子上,像是一只慵懒的猫。 连子宁一笑:“怎么样,可还习惯么?” 溶月妩媚一笑,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弯了起来:“在大人身边,奴家哪有什么不习惯的呢?” 连子宁不由得大为头疼,昨个儿她跟着自己回来之后,便是成了这副烟视媚行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讨好自己还是怎么地,整个人感觉就像是戴上了一副面具一般。 连子宁道:“成了,有个事儿交给你半。” 溶月赶紧跑过来,道:“老爷您说。” 连子宁跟她低声言语了一番,溶月顿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老爷放心吧,这事儿,奴家定然办的妥妥的。” “以后就不要自称奴家了,也不要叫我老爷。”连子宁皱了皱眉,正色道:“在这里,你不是以前教坊司的溶月,也不是兵部尚书府上的溶月,而是我连子宁的下属,我视你和大柱,刘良臣,王麻子他们是一般的。只要你表现出你的才华,我自然会重用你,所以,在这里,别把自己当成一个女人,也不需要讨好我,只要尽心尽力办事儿就成了。” “嗯?”溶月一怔,连子宁已经是大步走进屋子了,她看着连子宁的背影,眼中亮晶晶的。 走进屋子,这是三间的厅堂,往左一拐,进了左边的房间,这里不过是一间斗室而已,只有一张椅子,一个圆墩墩的胖子被绑在椅子上,旁边两个兵丁看守着。 这胖子正是王康。 “大人!”两兵丁向连子宁弯腰行礼,连子宁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动静?” “没啥动静,这胖子倒也安分,押回来之后吃了一顿饭喝了点儿水就开始睡,一直睡到现在都没醒!”一个兵丁应道。 “哦?”连子宁眉毛一挑,心理素质倒是不错啊! 他下巴一扬:“弄醒他。” 一盆冷水哗啦一声泼了过去,王康肥硕的身躯浑身一个机灵,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开始眼神还有些迷离,等看清楚了眼前的连子宁之后,先是一怔,然后便露出了然的神色。 连子宁一摆手,两个兵丁退了出去。 王康脸上全是水,视线也有些模糊,他赶紧眨巴了几下眼睛,向看的清楚一些,看上去有些好笑。 连子宁笑吟吟的看着他:“有没有奇怪我为什么不杀你?” “你要杀我早就杀我了,岂会留我到现在?既然留我一条性命,自然有你的算计。”王康苦笑一声:“若是没猜错的,大人就是新上任的连子宁连总旗吧?还有,昨晚上使大枪那黑衣骑士,也是你?” 连子宁点点头。 王康叹了口气:“我败得不冤啊!在这官道刘镇当了几年的土霸王,仗着这里消息蔽塞,进不来大人物,作威作福,骄横惯了,压根儿就没有想到有人要对付我!你都上任一个月了,坐了那么多的筹备工作,我还茫然不知,真是死了也活该!想必,你身后的那位大人,也早就瞄上了这条财路了吧?” “这我不知道!”连子宁摇头:“我只知道自己的事儿,我想要这条财路,所以我就动手了。看你也是个聪明人,待会儿问你几个问题,老老实实回答。” 王康赶紧点头:“我这个人最怕疼,反正受一顿皮肉之苦之后还是要说出来,何必充那个英雄?” 连子宁一笑:“若是天下人都有你这般觉悟,锦衣卫的那些大爷们就要失业了。” “第一个问题,干这行儿几年了?每年收益如何?” “第二个问题,进货渠道在哪儿?怎么搭上线儿的?怎么和京师里面的盐商们打交道?是送货上门还是上门取货?” ——————分割线———— 在和王康详细的交谈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连子宁终于把自己所要了解的东西全都得到了。 鉴于王康积极配合,态度良好,连子宁特意给他安排改善了一下条件,弄了张木板床,虽说还是捆着,但是好歹能躺着了,也舒服一点儿。 走出屋门,连子宁长长松了口气,根据王康的招供,他和王千户虽说是货真价实的叔侄关系,但是关系并不紧密,反而更像是一般的权钱合作的生意关系。为了撇清和王康的嫌疑,两人一个月才联系一次,每个月王康派一支队伍进京,把该奉上的常例银子送到王府上去就完了,为了避嫌,他根本不允许王康私自上府上拜访。 两人本来是远房叔侄,但是很长时间就断了联络,是王康纠集了一批人,掌握了这条财路之后,才主动找上的王千户的关系,双方都合作几年了,也不过是见过一次面而已。而上个月的阅历银子已经解送进去了,这个月的要等月底才会送过去。 确定了这个消息,连子宁心里就踏实多了,他本来担心的就是王千户很快的得到消息——他倒不是怕王千户会暴起发难,他还没那个胆子,他怕的是王千户通知那些京城里的盐商和去胶东地方护送私盐的王府家丁护院,连子宁还想打他们的主意呢! 九十五 飞来横财四万八(第三章求推荐) (今天第三章,还有四章,请兄弟们继续支持,推荐票增长很不给力啊!) 小院儿的大树下,溶月管兵丁们要了笔墨纸砚,正在那儿写写画画,连子宁也不打扰她,只是出去命人给她收拾住所,并且格外盯住一定要以礼待之。这些兵丁们以为大人好这口,看上了这位,自然都是满口子的应着,不敢怠慢。 所里面大伙儿都已经睡了,只有刘良臣还在率领几个人在门口巡逻,现在辰字所的威风也打出来了,精气神儿和往日自然也不同,大门敞开着,门口兵丁站岗。 连子宁把刘良臣招过来,笑道:“把大门关上,把大伙儿都召集起来,咱们发钱了!” 刘良臣先一愣,然后就是一喜,赶紧应了一声,便挨个敲门去把那些还在猪睡的兵丁们给喊了起来。 辰字所的气氛顿时便的极热烈起来,连子宁坐在堂上听见外面传来的一阵阵的喧闹声和刻意压低了声音的笑声,也是微微一笑。 之前已经清点过了,十五个箱子,每个箱子都是标准的二百斤重,加起来也就是三千斤,四万八千两!这些钱,自然是不能留在辰字所的,连子宁也不会自己独吞,而是要给戴章浦戴大人押解过去。毕竟对于连子宁来说,四万两银子,还是比不过戴章浦大人的信任和扶持更重要的。而且他敢断定,自己昨晚上那一票做的如此漂亮,再加上这些银子打底儿,戴章浦对自己的态度,将会由之前单纯的赏识变成一种对自己能力的认可。 对于在大明朝无依无靠的自己来说,戴章浦的态度,决定了自己能走多远! 此时一个箱子便是放在连子宁的座位边上,箱子打开着,一锭锭的雪花纹银在箱子里面摆得整整齐齐,散发出迷人的光泽,耀花了人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刘良臣上堂禀告:“启禀大人,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 连子宁点点头:“升座!” 众兵丁按照顺序进了大堂,站成左右两列,先给连子宁跪下大礼参拜了,然后才各自站定。 连子宁眼神在众人脸上扫过一遍,看到的是一张张强自压制着喜悦和兴奋的脸,他笑道:“行了,大伙儿也都别压着了,升官儿发财,这是好事儿。跟我本官,迟早有你们升官的时候,不过在此之前么,先发点儿财也是好的。” 大伙儿脸上都露出笑容,王麻子凑趣道:“要不是老爷您,别说升官儿发财了,弟兄们估计现在还在寻思着晚饭上谁家弄去呢!” 这话又是引起了一阵哄笑声,连子宁笑骂道:“你这狗头,看你这惫懒模样,一辈子也甭想升官儿!” 待大伙儿笑完,他清了清嗓子,指着那箱子道:“这是从王大户府里搜出来的银子,兄弟们跟着我干这卖命的伙计,说出去的话,谁也活不了,本官也就不能亏待兄弟们!有过责罚,有功必赏,这是本官的准则。” 说罢,他走下座位,抓了一大把银子,一个人两小锭银子,挨个儿的发了下去。一边发,一边还拍着肩膀说两句亲近的话。 众人都是喜出望外,本来大伙儿算计着这一次一个人能捞到五两银子就不错,却没想到大人出手确实是阔绰,一个人就发了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不宽不紧的过上三年了,更是相当于这些兵丁原先七年的饷银! 连老爷就是厉害啊!跟着别的长官,能不能发财且不说,就算是发财,也没自己这些苦哈哈的份儿,这连老爷,仗义!是个好长官。 连子宁的举动,进一步提升了这个以他为首的小团体的凝聚力,经历了昨天的事件,这个团体中,再也不存在其他的思想,只有一个声音——以连子宁的意志为所有人的意志! 发了赏,大伙儿各自下去,连子宁出门看看天色,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已经是快要到下午三点了。 刘老的客栈中的马车早就在外面候着了,连子宁便指挥着兵丁们把那些银箱装车,然后又让刘良臣带着十个人,全身披甲,自个儿骑着马在前头引着,一路往京城走去。 三辆马车上都挂着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正德三十七年二甲进士的官灯,再加上旁边有旗手卫的甲士亲自看守,进城门的时候自然是毫无障碍。大明朝权贵云集,每天来来往往给那些贵人们送土仪,送银钱的车马不知道多少,城门官早就是司空见惯了。更何况,城门是五城兵马司在管,五城兵马司本就是归兵部管的,那些守门的小官儿自然是不敢得罪兵部的大佬。 到了戴府门口,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了。 看见戴府这高门大院儿,再看看在戴府门口等候的那一堆堆的百户千户甚至是指挥使,刘良臣等兵丁都感觉眼睛一阵发花,腿一阵阵的发软,差点儿就要站不稳了。他们这些最底层的战兵何曾见过这么多的大官儿?这里面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比他们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儿都大——话说,他们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总旗了。 而毫无疑问,在场等候的众人中,官儿最小的就是自家长官了。 刘良臣竭力让自己保持着一份从容,他板着一张脸,面色如铁,紧紧地握住了手中长枪,站在马车旁边,身子挺得笔直,像是一杆标枪一般。他以此来掩饰自己心中的胆怯,他现在紧张的几乎是两股战战,冷汗在后背一层层的出,但是他不敢表现出来,他不想给自己的长官丢人。 他此时心里充满了自豪,他不识字,不知道这是哪位大人的府邸,但是看看那些站在门外恭恭敬敬等候的百户千户指挥使们,他也能猜到,这位大人权柄之重,肯定是自己不能想象的。 连大人的靠山竟然是这位大人,这是何等硬扎的跟脚?兄弟们跟着他,还愁以后没有前程? 同时心里也有些担心,大人官儿这么小…… 其它的战兵,几乎也是一般。 连子宁摆摆手,让他们先在这儿等着,然后自己便向府门走去。 九十六 丰厚大礼(第四章求推荐) (今天第四章,还有三章,跪求推荐,兄弟们,推荐不给力啊) “哟,连大人,您来了,请!”见了连子宁,那门政满脸堆笑,脸上笑得跟一朵儿花似的。 连子宁手一递,一封银子便是落到了那门政手上,笑道:“老胡,大人可回来了么?” “谢连大人赏!”那老胡吆喝了一句,脸上已经是笑得见眉不见眼:“大人刚刚回来,正在休息呢,您先喝口茶,歇会儿,小的这就进去通禀。” 连子宁笑着点头。 这一个月间,他也来了这里几次,那些门政都是已经认识他了,知道这位连大人官儿虽然不大,但是却极受大人的赏识,更有可能是以后府中的娇客,自然是不敢怠慢。更何况连子宁出手也阔绰,每次都有些打赏,这关系自然就更是热络了。 门政把他迎进门房,上了好茶,自去通禀。 连子宁坐在门房里头优哉游哉的喝着茶,外面等着的那些人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刚才连子宁大摇大摆走过去的时候他们心里还颇有几分不屑,心道你一个总旗还想着进戴府的大门儿?却没想到,人家不但进去了,而且戴府那些一向不怎么给笑脸儿的门房还将之待若上宾,一看就知道是极为熟稔的? 这年轻人是什么来路? 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有那熟识的,便相互打听几句。 刘良臣的腰板儿挺得更直了,神色间满满的都是骄傲。 连子宁没等太久,戴秉全戴大管事便迎了出来,这位戴管事对连子宁素来是极为友善的,便笑道:“连大人可是有阵子没来了?前几天大人还念叨你呢!” 连子宁道:“最近有点儿事儿,这不,刚完事儿就过来拜访了。对了,大管事,那些是小子的一些心意,还请笑纳。” 别人对自己是好是歹连子宁还是分得清清楚楚的,他能感觉到这老管事对自己的那善意,在他面前也一直非常的谦恭,虽然已经做了官,但还是自称小子。 “哦?”顺着连子宁的目光过去,戴秉全看到了三辆大车,挑了挑眉毛,诧异道:“这心意可不小啊!” 每日摆放戴章浦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礼物也是一箱一箱的往里头送,可是像连子宁这般一次竟然送三大车来的,却还是从来没有过。 戴秉全素来知道连子宁是不怎么富裕的,便猜测这里头是什么?听说他被老爷调到京郊一个镇子上去了,莫不是那镇子上的土特产?可是三车,也未免太多了吧!不会是大白菜什么的吧? 戴秉全吩咐了一句,一个门政便过去,引着那三辆马车从一侧的角门进了府邸。 两人走过正门后面广场的时候,一个管事正指挥人把那些箱子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好分门别类的入库,结果箱子一开,里面满满的竟然都是银子!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光泽的雪花纹银! 所有的箱子全都打开,一水儿的雪花纹银。 戴章浦一看,都不由的止住了脚步,他身为戴府大管事,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见识了多少大风大浪,却也从未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几万两银子,如果是银票的话都是厚厚的一噶,而这些银子堆在一起,对人的视觉是一个很大的冲击。 戴章浦看了连子宁一眼,脸色凝重了许多,他自然知道连子宁的底细,就算是把京郊的那个镇子卖了也是值不了这么多钱的,那么这些钱是从何而来? 任务完成,连子宁便吩咐刘良臣带着三辆大车回去,免得关了城门就出不去了。戴秉全见他手下这些兵,个个儿威武雄壮,气势凛然,也是暗自称奇。 还是在那个小花厅,戴章浦正在下棋,却只有一个人,左手白,右手黑,双手对弈。 连子宁进去的时候,他眼皮儿都没抬一下,连子宁轻手轻脚的找了个座位坐了。 这一个月,他来了约有个七八次,有的时候是戴章浦招他过来问他一些军国大事的看法,还有几次,则是商量着怎么把那话本儿婴宁给排成戏剧。连子宁毕竟是来自后世,多了几百年的见识,因此也提出了许多新奇的意见,让戴章浦眼前一亮。问连子宁之前有没有接触过,连子宁自然是没有,戴章浦便啧啧称奇,说是少见这等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的灵性人,因此也对他更是赏识。 连子宁对下棋所知不多,便只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戴章浦才哈哈一笑,把棋子一扔,志得意满的住了手。 连子宁在棋艺上纵然没什么造诣,也能看得出现在棋盘上白子已经是占尽上风,显然是要赢了。他不由得暗自腹诽,就算是赢了也不过是左手赢了右手而已,顶多是证明你大脑右半球发育比左半球好,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连子宁跪下,恭恭敬敬的磕头:“下官见过大人!” “你呀,早就说了,不比多礼。”戴章浦满意的点点头,嘴上却是说道。 连子宁起身恭谨道:“大人对下官有再造之恩,时刻不敢或忘。” 戴章浦淡淡一笑,问道:“我听说,你刚才送了整整三车银子进来?” 连子宁点头,戴章浦捋着胡须,颇有意味道:“我正德三十七年中进士,正德四十一年出翰林院外放为绍兴知县,后来调回这武选清吏司做员外郎,人人都说这是个肥缺,倒也不假,这几年,说句实话,收银子手的都有些手软。但还是第一次受这么厚的一笔大礼,你呀,真真是给我一个惊喜!” 他不待连子宁说话,便道:“既然有了这笔银子,那么,王朗的侄子,现在已经被你杀了吧?” 连子宁点头:“还没杀,正押在所里。王府中家丁仆役侍女一共五十七口,除了已经外出的那二十名护院家丁之外,其他的,都死了。” 戴章浦盯着他,一双眼睛似乎要把他看透一般,连子宁眼神虽然温和,但是却是毫不示弱的回应着戴章浦,良久之后,戴章浦才是轻轻叹了口气:“当真是看不透你,不过是如此年轻的小家伙,就能有如此的心机。技能写出人生若是如初见那般好的词儿来,也能坐着等杀人放火的勾当。” 九十七 戴章浦的野望(五更求推荐) (今天第五章,还有两章,求推荐!) 连子宁只是一笑:“下官曾经说过,自己选的路,跪着走也要走完!” 戴章浦不疑有他,只以为他所谓的路就是未来高官厚禄,却是不知道,连子宁说的路,和他心中所想,却是殊归同途。 连子宁想了想,试探问道:“大人,这些银子一共是十四箱,两万四千八百两,除此之外,还发现了大量的白盐,您看?” “这我不要,随你处置!”戴章浦看了连子宁一眼,指着他笑骂道:“你这小滑头,还跟我在这儿耍心机!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无非就是王康建起来的那条贩私盐的线路,是值大钱的,你不想放弃罢了。这一点,你倒是跟我想的一般,不过我再派一个人去作甚?和你制肘么?那人也未必有你这能力,说不定把事情给你办砸了,反倒是不如你兼着的好。如何联络上那笔私盐贩子和不法盐商,重新接上这条线儿我不管,只是下个月的这时候,我要看到银子和成效!” 连子宁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放手去干,我给你做靠山,到时候把保护费交上就成了。 他心中一喜,这年头儿贩私盐可是个暴利行业,利润丰厚到了极点,只要是能把这条线儿抓好了,银钱真是滚滚而来,哪怕是到时候孝敬戴章浦一批,自己也能剩下不少。手里有钱,很多事儿,就可以着手去干了。 他点点头,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您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他觉得不贴切,便又加了一句:“下官是想说,您要的钱,比您需要的,要多得多,而您也并非是一个贪腐之人。” 若是被人问这话的话,戴章浦早就把他乱棍打出去了,但是连子宁毕竟不同常人,且不说自家女儿跟他的关系,就说这一个月中他表现出来的能力和才华,在年轻一辈中也绝对是难以找出第二个。 “我明白你的意思。”戴章浦轻轻一笑:“你看着我这府邸,如何?” 连子宁道:“跟一般的五品文官比起来,好得多,但是相对于您手中的权势来说,也就不算什么了。” “是啊!这宅子虽然精致,但是也不大,跟那些尚书阁老的比起来,差了不知道多少。我府中的人,虽说吃穿用度的都是极为上等的,但是人少,比不得那些家奴上千的,因此算下来也花不了几个钱儿。一年有个十万两银子也足够了,而自从做了这个位子以来,本官一年的进项,又何止是三十万?大明朝这些达官贵人里面,哪怕是尚书侍郎、阁老都御使,一年进项有三十万的,不多吧?” 连子宁点头:“不多。” 在这个时代,正德大开海方兴未艾,大量的白银还没有流入到大明朝,明朝后期的白银贬值现象并未出现,一两银子还能买三百多斤粮食,一束水鸡也不过是四五文钱而已。大明朝一年的白银收入也才二百万两,这三十万两,已经是一个极为骇人听闻的数字。 戴章浦话锋一转,继续道:“但是,这些可不够。” “你以为我怎么坐上这个武选清吏司员外郎的位置的?打通关节,贿赂上官的银子从何而来?面见圣上,讨好宫中贵人的银子从而而来?去司礼监秉笔太监马公公的府上拜访,填报这些眼里只知道银子的阉人的银子,从何而来?” “慈圣太后他老人家崇佛,一个月前,本官出资建了一座慈圣寺,里面有一尊观世音菩萨像,体态面相,和太后娘娘一般无二。佛像高三丈五尺,表面鎏金,光这一尊佛像,就花费黄金五千两!更别提整个寺庙,靡费不下十万两!” “马永成马公公的侄孙,今年年方二十,还没有个差事,我做主,给了他一个府军前卫千户的虚衔,不过兵部可不是我一手遮天。为了摆平那些颇有微词的同僚上官,又是花了八千两银子!” 他忽然哈哈一笑,笑声中竟然颇有激愤之意:“今儿个在朝堂上发生了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连子宁只是低头垂眉,等他说下去,对于现在的他他来说,庙堂之高,委实是太远了。 “刑部右侍郎孙言之,弹劾本官,贪赃枉法,收受贿赂,肆意提拔亲信,字里行间,简直是把本官说的一无是处,十恶不赦啊!嘿嘿,还提到你的名字了呢!” 连子宁眼皮子一跳,眼中杀意一闪而过。不过他知道戴章浦既然在这里说,那这事儿自然也就没事儿了。 “本官知道他为何弹劾,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嘿嘿,人生若只如初见啊!啧啧,以前只知道孙言之下手狠辣,最爱屈打成招,乃是一个大大的酷吏!还真没看出来,他竟然护短到了这等程度!竟然都容不下一个扫了他儿子脸面之人!不过,想弹劾本官,又是谈何容易?皇上收了奏折,直接就是留中不发,理都没理他!朝堂之上,大大的扫了孙言之一个脸面。你可知道,为何皇上肯为了我这个区区五品官,就扫这么一位正三品大员的面子?” 连子宁凑趣道:“下官不知。” “皇上年岁大了,身体自然就有些微恙,最近几个月,天气转暖,可能是感了风寒,喉鼻便有些不适。半个月前,本官觐见皇上,送了一个西洋舶来的鼻烟壶和五千两黄金上去。那鼻烟壶乃是一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雕成的,价格不下十万金!乃是一等一的宝物,至于那些黄金,嘿嘿,现下皇上内府也不怎么宽裕啊!” 连子宁心下微有所感,他这是在教导自己为官之道。 一连串说完这些话,戴章浦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连子宁赶紧端了茶水递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那大人,又为何做这些事?” “升官儿!”戴章浦长长吸了口气,脸上露出坚毅的表情:“当初读书的时候,本官就发下宏愿,此生不愿做一个声名顶好的清官,只愿做一个像于少保那样的能吏,能够护佑我大明朝的能吏!而现在这个职位,虽然权柄极重,却还小了一点儿。你,明白么?” 连子宁点点头,他这才明白,戴章浦的志向,竟然是做一个权臣! 九十八 结发同枕席 黄泉共为友(六更) (今天第六更,求推荐。看到了‘银河尽头看星星’的留言,真的很感动。有这样的书友,咱们何愁成绩不好?) 他心中悚然一惊,却也有些欣喜,戴章浦肯跟自己说这些话,代表着已经是跟自己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了,他由衷赞叹道:“大人抱负,下官钦佩。大人简在帝心,想必很快就要心想事成了。” 戴章浦摆摆手:“心想事成不敢说,不过明年就是吏部天下大考之时,估计能挪一挪。” 连子宁点头:“下官必不敢拖大人的后腿,下个月此时,银钱一定按时解来。” 戴章浦点点头,忽然问道:“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够了么?” 连子宁一怔,一个月的时间?他心中猜疑,自己是不是又要调动了,嘴上并未说出来,想了想,道:“至少还要一个半月。” 掌控官道刘镇,他并不是单纯的只是想把那条贩私盐的线路抓在手里,在他看来,位于交通要道的官道刘镇简直就是一只下金蛋的鸡,按照他的计划,他要好好改造一番。一个月的时间,掌控贩私盐路线是足够了,但是对于他的计划来说,还有些吃紧。 戴章浦点头:“行,那就给你一个半月的时间。” 两个人又聊了一阵儿,连子宁便起身告辞,戴章浦刚才在他面前发泄了一番情绪,也是有些疲累了,他挥挥手:“刚才的话……” 连子宁点头,轻声道:“今儿个下官记性不太好,您刚才说过的话,都已经忘记了。” 出了花厅,外面天色已经是微黑,太阳彻底落山了,他仰脸,看着墨蓝色天空,吐出一口浊气。 戴章浦的一席话,对他震动极大,他没想到,这位大人,内心竟也是如此的野心勃勃。他这哪儿是做能吏啊?分明就是想做一个大大的权臣!像是于谦于少保那般,说一不二,敢于废立皇帝的权臣! 是福是祸? 连子宁摇摇头,苦笑一声,沿着花径往前走去。 正走到一个拐角,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连相公!” 连子宁侧头一瞧,只见花木扶疏之间,一个一身湖水绿的小丫鬟俏生生的站在那儿向连子宁招手,可不正是小青? “小青。”连子宁赶紧走过去。 他已经有一阵没见到戴清岚了,自从那次四海楼之后,一直事务繁忙,虽然常来戴府,但是戴清岚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自然也不敢和他直接在府中见面,所以两人只得靠小青传递一下消息。一来二去的,连子宁倒是和小青比较熟了。 小青拉着连子宁的衣袖把他拽到一座假山后面,急道:“连相公,我家小姐听说你往府里送了好些银子呢,那些银子是怎么来的,你可别做什么坏事啊?” 连子宁心道我现在已经算是坏事做尽了,不过看到小青焦急的表情,他心中也颇为感动:“放心吧,那银子是正规路径来的,已经跟大人禀报过了,没事儿。” 小青松了口气,拍着胸脯就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她今年已经十四了,刚刚过了豆蔻年华,放在太祖皇帝那会儿,这个年岁已经是要逼着结婚了。大明朝的女孩儿都早熟,才十四岁的一个小姑娘,发育的已经颇为成熟,小胸脯这一拍,竟然也有一点儿颤颤巍巍的意思了。 连子宁瞟了一眼,赶紧又挪开。 小青感受到他的目光,脸上便是一热,低下头来,低声道:“小姐叫我问你,可有时间么,你们有些日子没见面了呢!” 戴小姐是那种极害羞的性格,自然是不会这么问的,不过大体也就是这个意思了,小青给添油加醋了一番。 “这个?”连子宁沉吟一声,最近,估计最近自己还是比较忙啊。 小青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瞪了他一眼:“连相公没时间么?亏着我家小姐还整天念叨你。” 连子宁苦笑一声:“美人情重,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你也知道,戴大人委了我一个差事,最近确实是抽不开身。” “那这样!”小青眼珠子转了转:“明天可是我家小姐生日,你就没什么表示?” 连子宁心中一动,便道:“这个倒是没问题,明日连某定然送你家小姐一个满意的生日礼物。” “那可就说好了!”小青脸色忽然红了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连子宁诧异道:“怎么了?” “连相公,你,我,那个……”小青低着头嘟囔了半天,连子宁也没听清楚她说的什么,忽然,小青把一个物事往连子宁手里一塞,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波之中,分外的温柔。然后她嘤咛一声,转身便走。 “小青,哎……”连子宁刚想叫住她,小青已经是走的不见踪影了。 连子宁把手摊开,然后就是一怔,手心中,赫然是一个小小的同心结。 这同心结做的极为的精致,是用七彩的丝线串成的,两个同心结并在一起,下面垂着五色的流苏。 而其中,赫然有几根长长的青丝。 青丝,情丝。 同心结的背面,绣着两个小小的字,一个是璧,连城璧的璧。一个是青,小青的青。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连子宁看着手中的同心结,心中最隐秘的那一处,似乎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拨动了一下,心,似乎也变得柔软起来。 连子宁紧紧握住手中的同心结,有些魂不守舍的往外走去,没走两步就见到了戴秉全,正脸上挂着古怪的笑看着他,连子宁顿时心虚起来,那样子,像是去跟人家女孩儿约会结果被女孩儿的老爹逮了个正着。 戴秉全打了个哈哈:“哎,真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这天色还这么暗,刚才老朽可是什么都没看见。” 连子宁对他还是很尊重的,有些不好意思道:“老管事,这个,小子刚才,嘿嘿。” “连大人不用多说,老朽是真的没看到。”戴秉全一笑,转移话题道:“天色已经黑了,待会儿估计就要宵禁了,老爷吩咐下来,差人带你回去。” 九十九 粮油铺子生意(七更求各种) (第七更送到,累爆了,明天还有比赛,得养精蓄锐,先去睡去了。兄弟们,请多支持啊!推荐、点击、收藏,一个都不能少!) ——————分割线——————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屋里屋外都黑着灯。 想来是城瑜见连子宁没回来,便去于苏苏那睡了。 这是连子宁让她做的,这一个月间,有的时候练得太晚或者是事务缠身,连子宁便在百户所里歇了,让城瑜只要是快要宵禁的时候自己还没回来就去于苏苏家里住,免得她一个女孩子有什么危险。 平时城瑜在也没什么,这一次她这一没回来,连子宁立刻感觉屋子里面的人气儿也全都没了,四处都透着一股让人心里不舒服的冷冷清清的味道。这时候他才感觉到,与其说是家给自己的温暖,还不若是说是小妹给自己的温暖。 栓了马,往石槽里胡乱扔了一堆干草,打了几个鸡蛋,倒了一盆黄豆,把这位大爷伺候好了。 小妹不在,连子宁只觉得浑身不得劲,他坐在椅子傻愣愣的坐了好一会儿,方才意识到,小妹不在,就意味着没有饭吃,没有水喝,没有热水洗澡,甚至没有干净衣服穿…… “天哪,真是个寄生虫!”连子宁心里鄙视了自己一句,也懒得做饭,胡乱的吃了点儿中午的剩饭,便上床睡觉了。 昨夜忙乎了一晚上,然后又是跟人勾心斗角,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连子宁也着实累的狠了,脑袋一沾枕头便结结实实的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阳光透过窗子晒进来,在地上洒下无数金色的光斑。 连子宁鼻子动了动,他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儿。 小妹回来了? 低头一看,果然窗边的净桶已经被提出去了,他赶紧穿好衣服一骨碌下床开门,正好看见小妹端着个大托盘走进来,那一阵阵的饭菜香味便是从那上面出来。 “醒了?快吃饭吧!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昨儿晚上肯定没伺候自个儿。”城瑜笑嘻嘻道。 一大早就看到城瑜的笑脸,连子宁心情那是极好的,应了一声,洗了手脸,用刷了牙。大明朝的时候牙刷就已经普及了,只不过档次也分高低,上等人家用的牙刷是玉的,刷牙的材料也是山西那边儿盐井里头出的上好的青盐。青盐的价格是一般白盐的百倍以上,一小包就要几十两银子,在这时代算是相当高档的奢侈品了。而一般人家就用食盐刷牙,连子宁的这把牙刷,柄是杨木的,刷子是猪鬃做的,已经用了有些年头儿,都快要磨光了。 连子宁便寻思着,是时候去置办一些家当了,最好再买个丫鬟回来,能做饭洗衣能暖床,免得再像昨天一般,家里冷清的像是个孤坟。 “今天怎么有时间回来了?店里不忙么?”连子宁夹了一块肉放到城瑜的碗里,笑问道。 前些日子,通过于苏苏的关系,连子宁买下来一个粮油铺子,就在上一次去的那拐棒胡同。那粮油铺子的老板是河南归德府人,本是个大户人家的子弟,被兄弟们合伙儿赶了出来,自己白手起家,在这京城倒也坐下来偌大的一个买卖。不过今年春上归德府那边儿闹瘟疫,死伤无数,他那家族上上下下百十口死了个精光,这老板一听立刻兴奋的不得了,打听着疫情稍微被控制了一些,边急急忙忙赶着回家继承家业去了。 于是这边的买卖就要着急处置,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消息,便找到了于苏苏的头上。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于苏苏将他的原本的底价六千两又给砍去了足足三分之一,只花了四千两就把铺子买到手了。 连子宁去看过一次,这铺子面积很大,前面是五间临街的大屋,纵深足有三丈,这是店面。而在店面后面,则是一个面积约有三百多平米的大院儿,左右两边都是仓库,正面是主人和仆佣的住房。而且更难得可贵的是,店里面的东西都是一应俱全的,刚进的米面粮油堆满了仓库,一座座小山也似。店里面的伙计和二掌柜的合同也是一并转让过来。 也就是说,这铺子买下之后,直接就可以做开门做生意,不过就是换了一个东家而已,其它的一成不变,这是极好的。 话四千两银子能买这样一个铺子,实在是大赚特赚了,别的且不说,单单是仓库里面的那些库存,囤积一番的话也能卖出这个价钱。这就相当于,那地皮和铺面还有人工就是白赚的了。 那位掌柜的心急如焚,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买家,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这笔赔钱买卖。 自从盘下来那店铺之后,于苏苏知道连子宁没时间管,城瑜不会管,便自己在那边亲自操持了几天,一边操持一边手把手的交给城瑜该怎么做一个合格的掌柜东家。城瑜也是极聪明的,更重要的是似乎有这方面的天赋,跟着干了几日,竟还是有模有样,于苏苏便也放下心来。 这些日子,城瑜都是在那边操持,然后傍晚店里打烊了就回家一趟,若是连子宁不会来,就去于苏苏店里住。 三点一线,也着实是辛苦。 “还不是心里担着你?”城瑜瞪了他一眼,在外人面前她现在已经是个颇具威严的掌故东家,但是在连子宁面前,始终还是那个娇憨的小妹:“生怕你晚上回来的晚了,我不在家,谁伺候你吃吃喝喝?还不得饿死,今天先过来看看,果然,我要是不回来,你就真要饿死了。” 连子宁也没觉得不好意思,问道:“店里生意怎么样?” “生意很好啊!每天人来人往的,生意特别好。”一说这个,城瑜顿时便雀跃起来,看着连子宁,眼中满是光彩:“哥哥真是厉害,随便出一个主意就那么管用。现在咱们店里的东西虽然是,那个词儿怎么说什么来着?哦,对,打九折出售,但是卖的可比以前多了七成还多,这样算起来的话,一天的净利润还比以前要躲四成呢!” 当初连子宁给支了个招儿,说是可以借着换东家的由头儿,搞一个特惠酬宾,但凡是购买商品的价格超过二两银子的,就可以享受九折优惠,也就是二两银子的货物只需要一两八钱。 一百 聊斋志异之白蛇传奇 (今天第一章送到,兄弟们,求票求收藏) 于苏苏一听就举双手赞同,她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特惠酬宾,什么是九折八折的,但是却能看出连子宁这主意里面的商机。 果然,这个法子一经施行,收到了良好的效果,这个二两银子也是有来头儿的——粮油铺子客流量大,客源稳定而广泛,但是也有一个缺点,便是单笔生意都很小,基本上都是几钱一两银子,甚至是几十个大钱。而国人是贪小便宜的,这个法子施行之后,有的人分明买不了二两银子的东西,随便买点儿也要凑足二两好享受那九折的优惠。甚至这九折的优惠也吸引了大量本来都没想买的人群,于是无形中,粮油铺子的销量大幅度增加,不但没有分薄了利润,反而是总利润大大增加。 于苏苏一看这法子效果这么好,赶紧也在自己店里实行。 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不高兴,连记粮油铺子生意大好,自然就使得拐棒胡同其它几家粮油铺子的生意大受影响,在商场上打不赢,只好采用其它的手段。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便有些地痞流氓去闹事儿,造成了一些损失。不过在于苏苏坐着武选清吏司员外郎家的马车在拐棒胡同转悠了一圈儿之后,那些地痞流氓立刻就销声匿迹了,反而是那几家粮油铺子,接连被锦衣卫上门骚扰,害的他们生意极差,门可罗雀。 那几家铺子的老板一打听,才晓得原来连家这小姑娘竟然也是个有来头的,只好自认倒霉,备了厚礼上门赔罪,这才是算完。 在此之后,连家铺子生意蒸蒸日上,也没什么别的事端发生。 不过连子宁这吃软饭的嫌疑,算是彻底的坐实了。 吃过饭,连子宁便坐在桌前,把桌上那一叠纸拿过来的仔细的看。 只见最上面的那张纸上写着几个柳体的大字——聊斋志异之白蛇传奇。 这话本儿是连子宁最近一个月的时间内写的,这一个月固然是比较忙,每天也只能回家之后写上那么几百上千字。效率固然是不能跟以前那日产五万相比,但是没有了生存的压力压在头顶,单纯是为了兴趣和爱好每日间写一点儿,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儿。正所谓著书立说,连子宁便把这个当成修身养性的方式了。 连子宁这话本儿,却不是为了自己写的。 这年头儿话本儿这东西,谁都爱看,小妹爱看,戴小姐小青爱看,做生意的于苏苏也爱看。城瑜自从看了那本婴宁之后,其它的话本儿便再也看不下去了,于是便缠着连子宁让他再写一本儿,虽说小妹懂事,不会胡搅蛮缠,但是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连子宁,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就让他无法招架了。于是连子宁便有了这个想法,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写这白蛇传奇。而昨天听了小青的话之后,便也有把这话本儿当成生日礼物的意思。 戴府如此遮奢,人家日常的吃穿用度是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小丫鬟的一身儿衣服就能顶自己和小妹两人几年的吃用,自己能送她什么?可以说只要是自己买得起,定然是人家不稀罕的。想来想去,也就是肚子里头这点儿存货还有点儿用处,便打算把这话本儿送给她。 连子宁从来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相反,他是那种欠着别人的人情心里都不舒服的,想方设法的总得还上。那位至今只见过一面的戴小姐,对他可谓是恩深情重,若没有她的话,只怕连子宁现在还是一介白丁,在苦谋出路罢了。不过自家现在能力有限,这个情意暂时是没法儿还上了,只能送些微薄的东西。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两人真的成就了夫妻,那这也就没什么了。 此外,他还想把这话本儿交给于苏苏,于苏苏也帮了自己不少忙,帮忙照顾城瑜,买庄子买铺子,都是多亏了人家。上一次那本儿聊斋志异之婴宁,在这京师之中引起的轰动热潮已经是渐渐平息,到现在为止,几乎四九城每三个人里头就有一本儿了,而每日里在酒楼茶馆儿宣讲这话本儿的说书先生更是不知道多少,早就不让酒神楼的唐三儿专美于前。前些日子连子宁听于苏苏说,光光是这一个话本儿,就净赚了有三千多两银子。 实实在在的暴利。 连子宁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在前世女人缘儿一向不怎好的自己怎么现在忽然转运了,周围关系最亲密的,几乎都是女子。 他把这白蛇传奇翻了翻,厚厚的一噶,其实也不过是五万多字而已,刚刚写到小青去盗库银的那一段。自己看看,还算是满意,便提笔把这一情节给加完了,扬声道:“城瑜,刚刚写出一点儿来,你要不要看?” 城瑜现在口味儿也被他给养刁了了:“一点点儿的看没意思,还是等哥哥写到十万字再看吧!” 连子宁等墨迹晾干,便把这白蛇传奇收起来,穿上衣甲出了门,城瑜也正打算出去,手里提着个小包袱,看样子是去店里。 拐棒胡同离这里也不算近,一来一回总也要一个时辰左右,看城瑜整日在两地来回奔波,连子宁也心里不忍,便道:“城瑜,要不晚上你就在店里住吧,我看那儿后宅也挺宽敞的,免得来回跑了。” “那哥哥你呢?” “辰字所里头还有个小院儿,我叫人收拾出来,在那儿也能凑活了。” “我不!”城瑜断然拒绝:“有哥哥才有家,否则的话,挣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要照你这样说,这铺子我还不如不开了呢!” 连子宁心中感动,摸着她小脑袋笑道:“那要不这样,以后我再回来,也去拐棒胡同那儿住着,怎么样?你就不用来回跑了。” 看得出来,城瑜心里也是不愿意的,对她的小小心灵来说,这个小小院落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和爹娘,和和哥哥,痛苦、彷徨、美好、甜蜜,所有的回忆都留在这里。在她看来,关起门来享受这一个两人的小小世界是一种极大的享受,最后在连子宁的一再劝说下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一零一 同心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推荐……) 集雅轩的生意还是那么好,和鼠须聊了一会儿,于苏苏便走了出来,一见面就冷笑一声,兴师问罪道:“哟,这不是连大人么?您贵人事忙,还知道上这儿来啊!” 她心里对连子宁自然是没什么怨气的,不过是怪连子宁有事儿就来找自己,无事便从不登门而已,有心让他吃个挂落。 连子宁不慌不忙的从怀中取出一摞纸,笑道:“给你送钱来了。” “啊?”于苏苏顿时眼睛一亮,在她看来,现在的连子宁简直就是个送财童子一般。上一本儿婴宁足足赚了三千多两银子,这两天自己正愁婴宁的热度已经过去,店里的生意重新变得不温不火了,然后他便又送惊喜来了。 她上前一步,抢过那话本儿,一看封面便抬头问道:“咦?这个和那婴宁是一个系列么?” 连子宁点头,于苏苏笑眯眯道:“有你连大人的声名在此,就算是这本儿写的再烂,也必然卖得不错。” 连子宁没好气儿道:“你还是看看再说吧!” 这本白蛇传奇,他是很看好的,自我感觉比那本婴宁要好得多,当然不是那本婴宁不好,而是白蛇传这个传说,本身就流传甚广,现在在苏杭那边已经有流传了,这是一个群众基础的硬性条件。第二个原因则是,白蛇传的这个故事,实在是太突出,太吸引了,哪怕是毫无文采,用大白话写出来,照样也能吸引人。而第三点,则是书中的人物,个性鲜明,比婴宁中的那些又要强出来一个档次。 总体来说,连子宁对这话本儿的期望还是很高的。 于苏苏也是个识货的,一看之下就赞不绝口,道:“连兄这一本儿,比上一本儿可是大大的有长进了,上一本婴宁,那狐仙鬼母的,与人相恋,固然是新奇,但是却未免有些没有滋味儿。有的那俗人看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个傻丫头在那儿傻笑。你这一本儿可是好,书生与一青一白两个蛇精,还是有噱头的,而且其中加上了爱恨情仇,人间俗世,啧啧,我看是这个数儿!” 说罢,便伸出一个巴掌比划了比划。 连子宁道:“五千两?” 于苏苏点头:“起码是这个数儿。上一本婴宁方兴未艾,好些喜欢话本儿的人还都在翘首以待,看看你这位能写出人生若是如初见的大才子是不是江郎才尽了,可还能再写出好的话本儿?呵呵,这书一出,那些背后说酸话的,骂你江郎才尽的人,定然是要闭嘴了。而且你这话本儿老少皆宜,别说是喜欢看的人都要买,就算是那不喜欢看的,只怕也喜欢看你这故事。” 那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之后,连子宁算是彻底的出名了,就像是后世千里之外那首歌刚推出的时候大街小巷都在传唱一般,现在四九城不知道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子宁连相公的,可还真不多。 不过出名带来的也不全都是好处,上一次连子宁回家的时候就被人在巷子门口给堵住了,也不知道那帮人是怎么打听着过来的。一群方巾儒衫的秀才,从十六岁到六十岁都有,把连子宁往中间一围,然后便是一阵破口大骂口诛笔伐,说他斯文丧尽,身为一介大文豪,竟然甘心去做武官,真真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那样子,当真是恨不得连子宁的一身才学都生在自己身上才好,把连子宁骂的是目瞪口呆,心里窝火,偏生又不能发脾气。 于苏苏道:“上一次咱们说好的,这一次这话本儿就不给你钱了,到时候分你一成五的纯利。” 连子宁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你看着来吧,给不给都行,这书本就是为了谢谢你的,这些日子,城瑜多亏你照顾了,而且那粮油铺子的事儿,也多亏你了。” “算你还有点儿良心!”于苏苏先是抿嘴儿一笑,然后便正色道:“不过可不能随便来,在商言商,咱们现在你是卖家,我是买主,这其中的分成可得理清楚了。” 连子宁知道她是那种极有原则的人,便道:“好,那就一成五吧!” 他四下看了看,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对了,这话本儿,你赶紧刻印吧,弄完了麻烦一下,送到戴府上去。今儿个是戴小姐生日,嘿嘿,你……” 于苏苏做出一副了然的神色,酸溜溜道:“哎呀,人家还以为你这话本儿是专门来谢谢咱的呢,没想到真是自作多情了。还有清岚那个丫头,真是有了情郎忘了红娘,也不知道告诉我一声儿!” 连子宁无言以对,只能讪笑,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来,陪着笑脸道:“还要麻烦你一件事儿,这个物事,麻烦转交给小青姑娘。” “哦,好啊!什么?”于苏苏瞪大了眼睛,盯着连子宁道:“你确定是交给小青,不是交给清岚。” 连子宁点点头:“是小青,没错儿。” “好啊!连兄!”于苏苏起身,围着连子宁转了好几圈儿,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道:“没看出来啊!有手段啊!这么快就上手了?” “不要乱讲!”连子宁义正言辞的斥道:“我和小青姑娘是很纯洁的关系。” “很纯洁?”于苏苏脸上写满了不信,显然是认为他走的是先征服丫鬟再征服小姐的路子,这路数在话本儿里头早就让人给写烂了,她笑道:“来,让我猜猜这里面有什么?” 她伸手一捏:“同心结?” 连子宁实在是招架不住,只得道了一声:“拜托了,告辞!” 说罢便是落荒而逃。 那里面装的是小青昨日送的同心结,不过不同的是,连子宁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缠在上面,和小青的青丝紧紧地缠在一起。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去了辰字所,在大堂上坐了一会儿,刚歇了口气,便见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溶月。 “见过大人。”溶月万福一礼。 一零二 议建商会1 (第三章送到,求推荐。) “不必多礼。”连子宁摆摆手,问道:“可还习惯么?” 溶月现在便是住在那小院儿里头,他让兵丁们去镇上置办了一些家具被褥什么的,也算是齐全了。 “有事儿做就好,比以前舒服多了。”溶月笑道。 连子宁没想到这位还是个女强人类型的:“怎么样,昨天让你策划的,有眉目了?” 溶月把手中纸往他面前一递:“已经弄好了。” “哦?”连子宁一挑眉毛,心里有些诧异,这可不是个小工程,这么快就弄完了?后世一个小组做个企划书还得个一星期呢! 他拿过来细细的看了一看,心里不由的更是诧异。 昨天连子宁和溶月说的,是关于官道刘镇的一个改造计划。官道刘镇地处京城南郊,位于一个极重要的交通路口上,在镇子南边的三岔路口,往东北可以通蓟辽,往东可以通天津卫,往南可以直通保定、河南,往东南则是可以通向山东,交通极为的便利,每日的人流量也是极大。这也是为何这些镇民们能生存下来的原因,而王康之所以把贩运私盐的联络点和仓储地设在这里也是处于这个考虑,此地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勾结南北,就算是出了事儿逃命都方便。 这样的一块风水宝地,却得不到有效的开发和利用,连子宁看着都觉得可惜。 现在他已经掌控了官道刘镇,而且手里头有人有钱有权有势,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所以他要对官道刘镇进行一番改造,好好经营,将其打造一个交通枢纽,京南重镇! 这样做,不单单是为了向戴章浦证明自己除了打杀算计之外的另外一项能力,更是要把这里经营成自己的大本营,自留地!以后这官道刘镇就是个下金蛋的鸡,无论自己在哪儿,它都能提供出充足的资金支持。 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构想,但是也仅仅是一个构想而已,具体的措施还没成型,昨天他把自己的想法大略和溶月一说,却没想到溶月今天就拿出了如此成熟的方案。 溶月在一边小心打的观察着连子宁脸色的变化,心中有些忐忑不安,虽然心中对自己颇为的自信,但是她却不知道,连子宁如何看待自己的这份计划。而他,现在已经是她唯一的指望。 他虽然还年轻,但是有心计,杀伐果断,下手狠辣,是个成大事的人才。而昨天听押送银子回来的那些兵丁夸耀,才知道,原来他竟然是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的座上宾,这个职位,可是个实打实的实权,连兵部尚书也是要客客气气的。而最重要的是,他肯赏识自己,这么大的计划,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肯交给自己一个女人家来做? 如此有能力,有靠山,有眼光的恩主去哪儿找? 而她也知道,自己的这第一个差事,一定要做好才行,这样才能引起他的重视,只有他重视了,在这个小小的群体中,自己的作用才能越来越重要。 直到看到连子宁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她才放下心来。 “好,很好!”连子宁笑看他一眼:“溶月姑娘果然没有夸口,这份计划,做的很好,完全合本官的意思,我很满意。” 溶月松了口气,笑道:“大人满意就好。” 是夜,辰字所灯火通明。 大厅上面摆了两桌,连子宁在首位坐了,除此之外,桌子上还有十来个人,都是镇上颇有些产业的,要么是客栈的老板,要么家里就经营着大车店、粮油铺子、布庄、酒楼等等,那日的三个乡老都在列。 今天连子宁显然是兴致颇高,席间频频劝酒,他这个现在镇上权势最大的实权人物劝酒,自然没人敢不喝,于是大伙儿都被他给灌了不少。 大伙儿脸上都有说有笑,心里却都存着一些疑虑。今日正在家中安坐,忽然辰字所的兵丁上门,说是大人有请,差点儿没把他们给吓尿了,以后这位大人又有什么幺蛾子出来,结果却没想到,拉过来之后只是喝酒吃菜,一句别的话也不说。 但是只怕是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啊,这官家的酒,其实那么容易吃的? 只是心里是这么想,但是脸上也不敢表露出来,免得惹得这位大人不快,岂不是自找不自在?大伙儿也都存了一个心思,看这样子倒霉也不是我一个,反正是大伙儿都倒霉,大不了到时候一起扛了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连子宁起身,手里端着酒,见他站起来,堂中顿时为之一静,只听他扬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各位掌柜的老板,今日叫大伙儿上这儿来,一个是庆祝上一次的黑风寨强人事件圆满结束,上面,已经是不会追究了。” 这些掌柜的顿时都露出几分喜色,毕竟上一次的事儿也有些牵连到他们,这年头儿,能不跟官府打交道最好就别接触。 连子宁顿了顿,又笑道:“这一次把大家请过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大伙儿心道戏肉来了,赶紧把耳朵竖了起来。 “本官来这里上任之前,只以为官道刘镇是个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但是来了之后才发现,浑然不是这样!众位想必也看到了,和官道刘镇的地理条件是何等的优越,北通蓟辽,东到天津卫,南到保定府、河南,东南到山东,说句实在话,这等优越的交通条件,京郊几十个镇子里面,也就是官道刘镇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列位,我说的这话对不对?” 大伙儿没想到他年岁不大,来的时间也不长,却是观察的如此仔细,便都点头应是,这次,话里面就多了许多真诚的成分。 连子宁又问道:“交通如此便利,每日镇上人来人往,尽是做生意的客商,那本官敢问诸位一句,为何这镇子依旧是如此的困顿?就算是镇上最有钱的诸位!说句实话,全部身家加起来,也抵不过京师里头一个粮油铺子的东家!我说的,没错儿吧?” 一零三 议建商会2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 大伙儿顿时都有些尴尬,不过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只得尴尬点头。 “诸位,你们这是守着金饭碗要饭吃!”连子宁的音量陡然家拔高了:“山东东昌府临清州大伙儿都知道吧?本来就是一片不毛之地,四周都是荒原乱坟岗子,鸟儿都不拉屎的地界儿!人家现在是什么?号称北地苏杭,富户十万,住户百万,遮奢无比,每日里大运河上停着的船只连绵十里,那是何等样的一个情境?不过是区区一州之地而已,便已经超过了济南府,成为山东布政使司最富庶的地界儿!” “为何如此?就是因为开了一条大运河,开了一个漕运,设了一个钞关!仅此而已!” 连子宁深深吸了口气:“诸位,大运河不过是沟通南北而已,咱们官道刘镇可是四通八达,我敢说,官道刘镇的交通比临清更便利,客流量也不小。今儿个我在门口坐了三个时辰,仔细的数了数。一共是过去了三十七支商队,行脚商人和单量的马车不知道多少!这些人算下来,刘老,只怕你的店里都装不下吧!” 连子宁说的话把大伙儿吓住了,临清州大伙儿都是知道的,北地一等一的繁华所在么?可是,按照大人这么说,咱们有朝一日也能跟临清州也似?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最后还是德高望重的刘老站起身来,向连子宁欠身道:“大人所言极是,但是大伙儿也都没什么办法!这日子,也是这么就习惯了。” 有他开口,下面便七嘴八舌道:“还不是因为留不住客人呗!” “咱们这儿距离京城不过是一个时辰的路程,那些商队、行脚商人都是大早晨就从京师出发的,就算是在城门那儿被堵一会儿,到这儿的时候也不过是巳时中而已,还不到晌午,人家自然不会在这儿吃饭歇息,就更别提留宿了。” 连子宁忽然淡淡道:“若是我能想办法让他们留下呢!” “人家自己不留你还能强留不成?笑话!”那说话的老板接上话茬儿本能的就回了一句,猛然醒过神儿来自己这是跟谁说话,赶紧脖子一缩,不敢再言语了。 连子宁也不动怒,只是看着他们,很认真的重复了一遍:“诸位,我能让他们,留下来!” “这儿,有个计划,先跟大家说一说。”连子宁转头向刘老道:“刘老,你那客栈,若是要卖的话,多少银子出手?” 刘老没想到他冷不丁问这个问题,想了想,道:“若是卖的话,客栈地皮加上伙计的合同,两千两银子老朽便也出手了,只是这客栈老朽经营了一辈子,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出手的。” 连子宁摇头:“刘老,你那客栈太小了,若是过往的行商大量入住的话,根本就不够用。” 刘老眨巴眨巴老眼,心道问题是自从我爹开这家客栈以来店里面还从来没住满过呢?但是问题是连子宁说的言之凿凿,却又有不得他不信。不得不说,比起后是那个信用稀缺的年代,大明朝的政府之信誉还是根深蒂固的深入人心的,官府说的话,民众几乎是百信不疑。 要不然崇祯帝后来杀袁崇焕,京师百姓都纷纷从侩子手那儿买袁崇焕的肉吃以泄心头之恨,因为在他们心目中,官府说的话,永远是对的,皇上说袁崇焕是个大坏蛋,卖国贼,那袁崇焕一定就是个大坏蛋卖国贼。 于是刘老的心里便也升起一点儿希望了,莫非,官道刘镇,还真能变成大人口中说的那般? “本官拟定建一个商会,在座的诸位,都有自己的产业,而你们那些产业,便以市场价格折合成银两,在这个商会中入股子。在座的诸位,已经是囊括了整个官道刘镇的所有产业,所以,新建成的商会,将会把官道刘镇所有的买卖全部掌控在内!本官将会出大量的现银注入商会,到时候出现情况,比如说由于客人太多导致客栈需要重建结果刘老又拿不出钱来了,当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商会内部的现银就起作用了。” 大伙儿这么一听,顿时色变,这个时代,分外注重产业,就算是自家的客栈只能卖八百两银子,你出一千两他也是绝对不会卖的,因为他觉得,有这样一份产业传下去,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子孙。反倒是现银,没那么可靠。连子宁此举,分明就是明目张胆的侵占大伙儿的产业了,而且你能指望他出一个公道价么? 连子宁见众人脸色不好看,便解释道:“大伙儿都放心,这实业不过是折价而已,所有权,还在大伙儿的手上,而且,你们还是这些店里的掌柜东家。这一点,本官可以保证,也可以立下字据。” 众人一听,这才是脸色和缓下来,却又摸不到头脑,这位大人究竟是在搞什么?给大家伙儿白送钱么? “之所以建立这样一个商会,是为了把整个镇子上的资源统合起来,人力物力财力,所有的一切。本官看了,镇子上有三家酒楼,这三家酒楼,为了抢夺那一点儿可怜的生意,肯定都是互相压价,结果最后导致大伙儿利润都薄得很,这一点,本官没说错吧?” 有几个老板便点点头。 “以后建了商会之后,这种事情便不存在了,商会下面所有的酒楼,客栈,大车店,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价钱,无论那些行商在哪家,都是一般无二。这样,可以有效的避免了恶性竞争,导致大伙儿最后都没钱赚。” 这一点说到大伙儿心坎儿上去了,都点头应是。 “最后,还有一点。”连子宁笑眯眯的露出了雪亮的獠牙:“既然组建了商会,那么大伙儿都是商会的东家了,比如说刘老您,您不但是刘记客栈的老板,更是王氏大车店的东家,也是赵记聚福楼的东家,每个人,都是所有店面的东家。所以嘛,这以后各家店里面一天的结余,就不能落到各自的手里了,而是要上交,然后按照各自股份的多少,统一分配!” 一零四 入股商会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推荐) 话音刚落,全场大哗。 什么?以后每日的利润都不是自己的了要拿出来和别人分?这还有天理么这? 有几个脾气暴躁的立刻就喊了出来,要不干,有几个老成持重,性子沉稳的,却是端坐在座位上思量得失。 藏在布幔后面偷听的溶月听到这如同炸锅一般的声音,不屑的撇了撇嘴,心里嘟囔了一句:“没见识的乡野匹夫。” 实物入股,股份分配,店面折公,这些手段在大明朝并不罕见,但是能把这些联系起来运用,从而组成一套完整的体系,却是溶月以前根本没想到的,尽管她在教坊司的时候,也被人教过如何做生意,如何行那商贾之事。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还有如此巧妙的手段,以她昔年张经六省总督幕府第一幕僚的身份和眼界,自然是能看得出来其中的机会。却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不识好歹。 连子宁摆摆手,把声音压下去了一些,他脸上还是挂着笑:“诸位都不要着急嘛,你们可以想想,不单单是把你家的进账拿出来和别人分,别人的进账也要拿出来和你分不是?你们店面小的,进账也少,拿出来的钱也少,股份也少,分的钱也少,店面打的,进账多,拿出来的钱多,分的钱自然也多,诸位,本官说的又没有道理啊?嗯?” 他这话说完,有几个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但是却还有几个,依旧是在聒噪。 连子宁脸刷的就拉了下来,重重的一拍桌子,喝道:“各位,本官与你好好说话,可莫要分不清是非好歹!” 他这一怒,众人顿时骇然,那些闹腾的也顿时意识到双方的身份差距,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儿了。 随着连子宁的这一声怒喝,门外传来几声衣甲的撞击声,然后便听的惊天动地般的一声大喊:“愿为大人效死!” 众人骇然,回头一看,只见院子里面点满了火把,照的亮如白昼,数十名甲士身穿棉甲,手扶长枪,整整齐齐的跪了一地! 一股凛然杀气迎面而来! 众人一看,心顿时都凉了,心道,得,这是鸿门宴啊!今儿个这股份,想不入都不成了! 不过冷静下来大伙儿这么一想,却觉得连子宁说的也是不无道理,钱多的股份多,出的钱多分的钱也多,钱少的也是一般,似乎对各自都没什么影响。而且这样一来,也避免了恶性竞争和各自的压价,大伙儿钱都能多赚一点儿。 假如真像连大人所说的那般,他有办法把那些行商留下来,那么大伙儿岂不是都能海赚了? 不过对于最后这一点,他们还是深感怀疑的。 在外面层层甲士环绕的威逼之下,饭桌上的气氛终于又恢复了友好和谐。 不过让这些掌柜东家们颇有些诧异的是,连子宁并未仗势欺人,强买强卖,而是很公道的把大伙儿的店面折合成股份。 最后算下来,刘老的那家客栈作价一千两。另外有三家酒楼,一家作价八百两,另外两家各自作价五百两。一个专卖米面粮油的铺子,作价九百两。一个绸缎庄,作价一千三百两。一个布庄外加成衣铺子,作价八百两…… 林林总总加起来,十五家店铺,一共是作价七千两,而连子宁则是出现银三千两,凑成一万两,占了个大头儿。 当大伙儿看到连子宁直接命人把三千两白花花的纹银抬出来的时候,才算是明白过来,原来这位大人,是要来真格的,可不是闹着玩儿啊! 看到真金白银,这心里的信任感便多了一些,大伙儿心里也踏实了——连大人就算是会坑大伙儿,也不可能让自己的银子的打水漂儿吧? 然后连子宁便把早就写好的契约拿出来,让众人仔细的看过上面的条款,把各自的店铺折成的股份一一的写清楚了,然后边让他们各自签上名字,摁上血手印儿。 这合同,就算是完了。 连子宁弹了弹手上的一纸契约,笑道:“众位,你们便宽心吧,最迟三天,本官定然让你们店中人满为患!” 众人心中自然不信,脸上唯唯诺诺的应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儿!”连子宁笑道:“本官是信得过大伙儿的,但是有些事还是防范于未然的好,免得到时候弄得大家都不愉快!过几天,每家店里商会都要派一个督查,嗯,就是监督每日的钱款和报上来的有无出入,哈哈,本官如此做,不为过吧?” 众人也只能跟着笑,只是,有几位心里有小算盘的,却是笑的分外的苦涩。 ——————分割线———— 掌柜们已然都走了,残羹冷饭也被撤下去了,连子宁办成了这件大事儿,心中得意,仰靠在大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茶,有一口每一口的品着,很是自在。看着那些被倒掉的饭菜,寻思着是你不是养几条大狗了,一来能看家护院,二来也能把这些残羹剩饭消灭掉。 “恭喜大人!商会成立,官道刘镇繁华,指日可待!”溶月从布幔后面走出来,笑着说道。 连子宁一摆手:“你也不须恭维我,这事儿能不能成,还得看那设钞关的文书能不能拿下来。” 溶月笑颜如花:“大人有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做靠山,这钞关的事儿,岂不是十拿九稳?” 连子宁忽然心中一动,问道:“你可知道戴章浦大人此人?” “戴大人在正德四十四年就做了武选清吏司员外郎,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没什么接触,”溶月蹙眉想了一会儿,道:“呀,想起来了,有一次,对,就是正德四十五年,张经大人奉命出京都督东南六省兵事的前一天晚上,戴大人来府中拜访,和张经大人交谈了约有半个时辰之久,我在旁边的暖房中听见他俩最后吵起来了,不欢而散。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为了出京治理倭寇之乱的事儿,戴大人劝他小心行事,张经大人不以为然,两人不欢而散。后来大人还跟我说,戴章浦此人有手腕儿,有野心,只是看的不够远,格局未免太小。” 一零五 京南钞关 (今天第三章,兄弟们,推荐实在是涨的太慢了也,打滚儿求推荐啊!) 她叹了口气,眼中露出一丝黯然:“只是现在才知道,原来看的不远的,是大人啊!” 连子宁点点头,道:“刚才我不是跟那些掌柜说,要往他们店里派人做督查么?这个差事派给你,如何?” “啊?”溶月又惊又喜道:“派给我?这……” “怎么,不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溶月一叠声的应了下来,生怕这个差事掉地下跑了似的。 连子宁笑道:“我手底下都是些粗苯,打打杀杀容易,教他们识字念书都是难如登天,更别说是算账了,这个差事可不是个轻松的,你能办下来么?” “这个大人倒是不用担心,只要是您把权力放下来,让我防守施为,小女子保证,三天之内,就把这事儿办得妥当。”溶月一口答应下来。 连子宁点头:“现在还没有更多的人手,外面的人不值得信任,这样,我先拨给你五个人你先用着,这一段时间你可自己自己观察着,找几个可靠的人吸纳进来。什么时候够了十个人,我就升你做个小旗。” 溶月眼中射出夺目的光彩:“大人的意思是,女人也可以做官?” “当然!” 在接下来的几天,连子宁便奔波于辰字所和戴府之间,五天之后,终于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纸文书。 文书虽轻,但是在连子宁手中却仿佛是有千斤重。 因为这是一纸允许设立钞关的文书。 钞关,是明代独有的一道风景,说白了,就是征税的关卡,最早钞关是政府为疏通钞法而设,因起初系以钞(纸币)交税,故称钞关。 宣德四年始创设,“宣德四年,以钞法不通,由商居货不税。由是于京省商贾凑集地市镇店肆门摊税课……悉令纳钞”,说白了,这就是皇上看着那些商户光占着地界儿不拿钱心里不舒坦,于是就想了个由头儿开始收税。钞关开始时候隶属于户部,后来因其税收多用以支付军事抚赏费用,改由兵部管辖。 初识时候,钞关前后设有十三所。宣德时,设关地区以北运河沿线水路要冲为主,包括漷县关(正统十一年移至河西务)、临清关、济宁关、徐州关、淮安关(在今江苏清江)、扬州关(在今江苏江都县)、上新河关(在今南京)。景泰、成化年间,又在长江、淮水和江南运河沿线设置金沙洲关(在今湖北武昌西南)、九江关、正阳关(在今安徽寿县)、浒墅关(又名苏州关,在今苏州许关镇)、北新关(在今浙江杭州)。 钞关几经裁革,在先帝弘治帝的时候,一度全部撤裁,今上刚即位的时候行事颇为的离经叛道,大臣怎么说,他就偏不怎么干,于是不但把过去的那些钞关重新设立起来,更是新加了几处,形成了当今而是而出钞关的格局。 站在戴府外面,连子宁看着手中这张誊写在上好绸缎上的内阁钧旨——皇上的旨意那叫圣旨,内阁首辅或者是内阁全体通过的命令,叫做钧旨,其作用和地位,大致就相当于后世的国务院第多少号命令,虽然不是法律,但是也有法律效力。而且就像是后世没多人遵守法律反而是更多的遵守行政命令一样,大明朝也差不多,有的时候皇上的圣旨还不如这内阁钧旨管用——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本来他想的是很简单的,以戴章浦的权势,再加上这事儿也是兵部的管辖范围内,应该是很容易弄到的,但是却没想到,此时就连戴章浦都感到棘手,费了一番心力才拿到。 之所以这么难搞,归根到底,还是在一个钱字——钞关是用来收钱的。而凡事只要是沾上这个钱字,那就复杂了。 其实钞关收的税并不多,一开始的时候设立钞关旨在征收船税,临清、杭州两关也兼收货税,由各差御史及户部主事监收,船税以载运商货之船户为征课对象。初期按运送路程之远近和船舶大小长阔不同分等称船料,估料定税。宣德四年规定,南京至淮安、淮安至徐州、徐州至济宁、济宁至临清、临清至通州各段均每一百料纳钞一百贯;自北京与南京间的全程,每一百纳钞五百贯。后又以估料难核,改为计算梁头广狭定税,其标准自五尺至三丈六尺不等。 成化十六年,各钞关岁收钞两千四百万贯,当银十二万两。嘉靖至万历初,岁收银大体维持在二十三万两左右。万历中期,明神宗朱翊钧大肆搜刮,钞关税收大幅度上升,至二十五年上升为三十三万五千五百两。天启元年又猛增至五十二万两,是万历二十五年前的两倍。 这样算来的话,其实一点儿都不多——跟另外一个数据对比就知道了,清朝宣统三年,也就是那个糜烂王朝的最后一年,全国的税收为两亿九千万两,而其中百分之七十来自与厘金——何为厘金?说白了,就是在每个路口设卡子收钱,跟钞关是一个样儿。 一个是五十万两,一个是两亿多两,其中差距,不异于天差地远,而就算是如此,这些钞关几乎已经是闹得朝野沸腾,有些官儿天天就蹦跶着想着怎么裁撤钞关。 大明朝的官员家里不经商的几乎没有,而这些奸商,只顾自己赚钱,是一分银子都不想交给国家的。其实明朝的商税已经够低的了,只有三十税一而已,就这一点,他们都不想交。 明朝的官员,让皇帝给宠坏了,惯坏了,所以有事儿没事儿就骂骂皇上,搏一个清名。而清朝的官儿,已经是被皇上杀怕了,打怕了,做奴才也做惯了,皇上要收税,他们敢说半个不字儿?你在清朝骂骂皇上试试?还廷杖?太便宜你了,诛你九族! 所以,甭管钞关能真正收上来几两银子,只要设立钞关,代表的就是一个征收商税的态度。所以难度才会如此之大! 一零六 商贾事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推荐,兄弟们,咱们上一周周推荐是一千八,这一周总不能越来越少吧?还请兄弟们多多投票支持……) “设立钞关一事,牵连甚广,各方面都在关注,现在全国不过是二十二处钞关而已,而且几乎全都集中在运河两岸,在京师近郊设立钞关,简直是闻所未闻。此时牵连甚大,你一定要小心行事,万万不可横征暴敛,激起民愤,否则的话,就连本官都保不住你。” 想起刚才戴章浦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连子宁心中有些感动。 他知道戴章浦说的是实话,设立一个钞关打的影响有多大,想想如果后世高速公路上的收费站就行了,这个时候的钞关,跟后世的高速公路收费站一样的惹人讨厌。而大明朝廷衮衮诸公,家中都有很大的买卖,自然是不愿意朝廷多收商税的,于是便打着‘不与民争利’这个冠冕堂皇的帽子公然反对设立钞关,能争取下来这个钞关,也不知道戴章浦废了多大的心力。 不管戴章浦有怎样的野心,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在这一刻,连子宁都下定主意,这辈子,绝对不会忘掉他的恩情。 就凭他对自己提携捧负,能够为了自己甘冒这等风险,就已经足够了。 在这之前,连子宁对于戴清岚的接触和好感,总有一种逃避和被动的心态,一个原因是现在还没有自己的根基,没有到一个高度,他觉得自己没有时间来照顾这等事。第二个原因则是,他不想跟戴章浦走得太近,因为从根子上,他这个穿越众,是不相信除了小妹之外的任何人的。而要知道,两人一旦结亲,那么真就是死死的绑在戴章浦这条船上了。 而他此时,也在心中告诉了自己,我,要主动追求戴清岚了。 他已经下定决心。 接下来的几天,连子宁连家都没回,一直呆在辰字所里,筹办建立钞关的事儿。 钞关之难,难在文书下来之前,为了这一纸文书,不知道多少人勾心斗角。而有了文书之后,一切都好办了,去兵部报备之后,就算是合法成立了。而设立钞关所需的地方,人手,连子宁一样都不缺。 兵丁只要是经过简单的训练就能直接上岗,而钞关的地点,连子宁就设在官道刘镇镇北五十米的大马路上,往东往南,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除非是这些行商想要远绕百里从京城北边儿绕过去,否则的话,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五月十二这天,京南钞关,正式开张了! ——————分割线———— 张耕是个商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布匹商人。 他是山东济南府乐陵县人,本来是个小门小户出身,只有十来亩薄田,耕读传家。后来他的祖父考中了秀才,一个秀才,在他们那个小县城,也算是数得着名姓的人物了。而最重要的是,中了秀才,有了功名,便不用再缴纳皇粮地税。 大明朝自太祖之后便有投效之风,所谓投效,便是指的是农民将自己的土地挂靠到某个中了功名的秀才老爷或举人老爷的名下,然后便成了人家的佃户,却也有桩好处,那就是不用再缴税了。虽说地不是自己的了,也成了人家的佃户,但是也总好过受那贪官污吏的层层盘剥,成了佃户,每年只要交三成的租子,而做自耕农,说不定一年收入的六成都要交上去了。 尤其是在北地,粮食产量本来就低,比不得南方还能有个温饱,而且多旱涝灾害发生,逢到一个灾年,连糊口的粮食都没了,上哪儿去缴税去?所以北地投效之风更甚南方,而山东这等灾害频发的地方,就更厉害了。 而且明朝的佃户,可不像是后世电视中杨白劳那么惨,在明朝,一般稍微有些见识的东家,都会好好的善待这些佃户,逢年过节的,都有打赏。而遇到了灾年,也会减免租税,盖因这年头儿,没有知识的大量传播,一个善于伺候庄稼,经验丰富的行家里手,那是很可贵的。 张耕的祖父虽然再往上考也没考上,但是靠着这个秀才的功名,收了不少投效的土地,人到中年,家中就已经有田五百亩了。再加上他也会经营,长袖善舞,于是家产越来越大,到了张耕的父亲这一辈儿的时候,已经是成了乐陵县首屈一指的大地主,以至于他家所在的那个村子都以张家为名——千顷张。 虽然家里并没有真的千顷这般夸张,但是也已经有了良田一万五千亩,并且在城中还有十来间铺子,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当地颇有名望的乡绅。不但在乡间有名气,甚至见了县太爷都不用下跪,只要行个礼意思意思就成了。 张耕他老爹读书上面没什么天赋,但是在商业上却是很灵活,从他三十岁开始便从事布匹生意——从山东布政使司东部的青州登州莱州三州之地买进土布,然后贩卖到京师来。 虽说京师富庶,京师遮奢,京师这个那个的,但是毫无疑问,京师中的大部分人,绝大部分人,都是穷人或者是一般人,有钱的毕竟只是少数。所以京师中虽然有人穿绫罗绸缎,有人穿蜀锦,穿湖湘绸子,穿十几两银子一件儿的衣服,但是绝大部分人——包括两个月之前的连子宁——穿的都是土布的衣服。 土布结实、耐穿、耐脏,耐洗,总之,就是经得起折腾,最适合底层干粗活儿累活儿的民众或者是手头上不宽裕的人穿,像是连子宁之前的那一件儿葛青长袍,就穿了足足有三年之久。 山东并不是盛产布匹的地方,但是青登莱三州特产的土布却是以结实、细密著称,因此在京师之中颇为受欢迎。 京师一百五十万人,其中一百三十万人穿土布衣服,这是一个何等庞大的市场? 张耕的父亲从三十岁的时候拿着家里筹出来的五千两银子开始做这笔生意,到现在为止,已经足足过去了十五年。这十五年间的时间,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每次货物一到京师,立刻就被各家布庄的老板给哄抢一空。 有了钱自然就要买地,于是张耕家里的土地年年增长,年年增长,到去年的时候,已经是涨到了三万亩,全县两成的土地都已经成了他家的——真有向着千顷张发展的趋势了。 一零七 商贾事2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推荐。嗯,下周有一个不错的推荐(窃喜中),嘿嘿,所以,每天三更的基础上,会不定时加更。到时候,还请兄弟们多多给力啊!) 张耕的父亲已经是四十有五了,在明朝这个过了四十岁就可以自称老夫的朝代,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在外奔波了,于是,老爷子便让张耕第一次单独出来带领商队。 对于年仅二十三岁的张耕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儿,他十岁开始就跟着老爹跑这趟线儿,可以说是闭着眼睛都能走下来。更何况,老爷子这些年的经营,不单单是赚下了银子,更是打出了牌子,铺下了路子,在京城有着非常宽广的人脉。 张耕带队在一个月前到得京城,张家商队的三十五大车土布,刚刚一进正阳门儿,就被闻讯而来的各家布庄老板们抢了个精光。仅仅这一趟,就赚了足足万两银子!这一个月的时间,张耕四处买了些北地的土货,能在山东卖出不错价钱的,然后又好就好享受了一番京城的繁华,便踏上了返乡之路。 辰时末出了正阳门儿,过半个时辰能到官道刘镇,张耕也不打算在那儿停了,一路走到傍晚,到时候在固安停下好好休息一番。 三十五辆大车,排成了一条长龙,绵延数百米长,在黄土路上掀起了阵阵烟尘。 张耕斜靠在马车的靠垫儿上,手里捧着个话本儿,正看得津津有味儿。 在乐陵县那个偏远的小县城,话本儿可是个稀罕物,张耕也是在到了京师之后才知道这玩意儿的,从十三岁那一年第一次买了一本儿《隋炀帝艳史》然后瞒着父亲躲在被窝儿里偷偷的看之后,张耕就迷上这玩意儿了。他觉得这话本儿好啊,比听评书,听戏都有意思的多!于是每次来京城,定然是要被最近几个月比较时兴的话本儿都给扫荡一空的。 这不,马车的小桌子上便放着一摞话本儿,都是他这一次采购的。 “啧,真好!”张耕看得入迷,一拍大腿,大声称赞起来。 他现下看的这本儿,名唤作《聊斋志异之白蛇传奇》,乃是最近在京师声名鹊起,赫赫有名的大名士连子宁连相公所做。张耕没见过连子宁,但是在他想来,连相公定然是那等学究天人,和谪仙一般的人物,若不是谪仙人,能写得出这般好的《婴宁》和《白蛇传奇》么?能做得出一曲让人如痴如醉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么? 张耕虽然没有考中功名,但是却也是个读书人,当时一听这一句人生若是如初见,顿时是如遭雷击,差点儿就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次婴宁和白蛇传奇,他都在集雅轩各自买了五本,不但要自己看,更要分给弟弟妹妹们看。 啧啧,极品粮草,不敢独享啊! 张耕正看到小青女扮男装出来调戏白娘子那一段儿,结果却被白娘子出手制服,看到这里,要想白青二蛇,白青双姝站在一起那等倾颜绝色,张耕也是不由得心驰神往。 忽然摇晃的身子一顿,马车停住了。 张耕从车窗探出脑袋,问道:“怎么回事儿?” “少东家,前面的路堵住了。”车夫回头道。 “堵住了?不应该啊!”张耕皱了皱眉,这条路向来是非常的通畅,虽然人流量大,但是却从来没有堵路的时候。难不成是前面的路坏了?还是刁民在堵路设卡? 张耕心里思量着,下了马车一看,顿时就吃了一惊。 只见黄土路上,已经是排起了一条长龙,这是一条由无数的马车、大车、行商构成的长龙,自己驻足的地方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竟然是一眼都看不到头儿!也不知道到底排了多长。 “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儿么?这条路向来是非常通畅,怎么会堵住了?”张耕板着脸开口问道。 这位少东家在人前素来很严谨,大伙儿都是信服的,那车夫一缩脖子:“小人不知,不过王管事已经上前面询问去了,想来一会儿都能回来。” 张耕点点头,不再说话。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那前去问话的王管事回来了,他遮莫有四十来岁的年纪,但是看上去却已经有五十许人,满脸黝黑,身材中等略带些佝偻。这是跟着张耕父亲一起跑买卖几十年的老人儿了,张耕也对他极是尊重的,道:“王叔,前面怎么样了?” 王管事苦笑一声:“往前三里地的路口处,有兵丁在设钞关收税,少爷,以我看来,咱们今儿个是甭想走了,队伍整整排了三里地的路,没有四五个时辰只怕根本过不去。” “钞关?”张耕愣了一愣,纳罕道:“我不记得这儿有钞关呐,上次咱来的时候还没有的吧?王叔您可问清楚了?不是镇子上的兵丁们私设关卡吧?” “不可能!我看的清清楚楚。”王叔搓了搓手:“我问过了,设钞关的是镇子上驻扎的旗手卫辰字所的兵丁,领头儿的是个总旗。那些兵丁都穿着全副的甲,手里武器也精良,一看就是能打的战兵,断然不可能是别人冒充的。而且内阁给开出来的文书钧旨就挂在旁边,真伪一看便知。看起来,这是朝廷眼馋这条路上商旅众多,因此新设立的钞关。” “以前只听过在江上河上设立钞关,还没听过在陆上,呵呵,倒是有点儿意思。”张耕一听是这,倒也不着急了,便道:“左右闲着也是无数,王叔,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张耕和王管事等几个人赶到钞关的时候,这里正闹闹哄哄的。 钞关设在两个丘陵之间,丘陵不高,只有二三十米,但是在这尽是一片广袤原野的北地,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制高点。两座丘陵之间大约隔着有五十米,中间就是宽阔的黄土路,而此时一堵用青砖修成的高墙已经把两座丘陵之间堵得严严实实,这墙约有一丈多高,上面又用木栅栏搭建了一座女墙,墙上有穿着三层棉甲,手里拿着长枪的兵丁在巡逻。 一零八 大明朝第一高素质的税务人员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支持) 在墙的中间,原先是黄土路的地方,开了一个约有一丈左右宽的缺口。一丈宽,只能容一车过,两车并行都过不去,张耕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暗骂一声阴损,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怪不得队伍堵这么长时间一动不动了。 此时正过钞关的是是一个约有十来辆大车的小商队,在这个商队后面十多丈的一段路都是空着的,显然是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 此时这个商队所有的大车上面防雨的油布都被掀开了,露出了下面一捆捆扎的结结实实的跟干柴也似的东西。张耕却是认得的,原来这是一个贩运肉苁蓉的商队,肉苁蓉,别名大芸、寸芸、苁蓉,在鞑靼语中被称为‘查干告亚’。 此物乃是一种极为名贵的药材,更兼有壮阳补本之效,乃是历朝历代所有壮阳益肾来的厨房中使用频度最高的补益药物,《本草拾遗》中有云:“肉苁蓉三钱,三煎一制,热饮服之,**终身不衰”。大明朝的达官贵人们最喜欢这等调调儿,玩儿女人,玩儿兔子,玩儿的多了,那玩意儿自然就有点儿不振,于是肉苁蓉这等东西便是受到了极大的追捧,更兼这玩意儿有个好处,和那些虎狼之药不同,这东西性子温和,服食之后也没什么副作用、后遗症,因此在北地还不怎么贵,到了南方,立刻就要身价十倍! 张耕啧啧惊叹两声,虽然只有十辆大车,但是人家这十车肉苁蓉,可比自己那三十五车土布要贵重十倍! 只见那些兵丁上前,把那油布铺在地上,然后把车上的一捆捆的肉苁蓉都搬下来,小心的放在油布上,把捆绑的绳子解开,然后把那些肉苁蓉一支支的放在油布上,一根根儿的仔细检查。 看他们那小心的样子,似乎这肉苁蓉是他们女人一般,生怕碰到一点儿。 张耕看着点点头,在别的钞关城门处检查的时候,那些兵丁上来就是给你一阵胡踩乱打,若是那皮实的还好些,若是运送的是脆薄的瓷器,说不得要弄坏多少。 看这些兵丁动作细细慢慢生怕给你弄坏似的,就比那些强了不知道多少。 不过,这似乎也太慢了一些! 看这四五个兵丁花了足足有两盏茶的时间才检查完一辆大车,一个看上去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急的脸上的油汗都渗出来了,他满脸堆笑的拉着那负责检查的小旗的袖子,操着不太流利的凤阳官话道:“大人,小人还有要事缠身,您看,是不是让兄弟们加快一些进度。” 手一伸,一锭银子便落在了那小旗的手里,这管事陪笑道:“一点儿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不成敬意,请兄弟们吃口茶水。” 王麻子颠了颠手中的银子,大约有五两左右,手一缩,那银子便落入了袖子的暗兜里,他脸上也挂着笑:“不是兄弟们不想快,实在是上头有令,最近北面的鞑子不消停,尤其是那些女真鞑子,经常派奸细渗入京师,然后进一步往南渗透,上头有令,所有往南的人货,全都要严查,免得奸细或者是武器流入。” 他拍了拍那管事的肩膀,叹了口气:“兄弟,不是咱不想通融,实在是这事儿只要是一出,咱们立马就是掉脑袋啊!不敢怠慢,不敢怠慢。” 那管事撇了撇嘴,暗骂道,那你狗日的还收了老子的银子。 这时候后面已经有车等的不耐烦了,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胖子抹了把脸上的油汗,大声嚷嚷道:“军爷,你们还让不让人过了,不行咱们就绕路啊!大路朝天,还能只有你们这儿不成?” 王麻子笑着一引:“您老轻便!” 那胖子被噎的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张耕冷笑一声,绕路?你倒是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 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条路是能通行的,其它的要么就是羊肠小道只能行人,要么就根本不是路了,想要绕路,也可以,您先回北京城,然后再从东门或者是北门出去,再往南,那就绕过去了。但是这一绕就是百多里路,还得耽误个两三天,还不如在这儿等着呢!至于走野地,那根本就不可能,这官道刘镇周围一片,有田地有荒野有丘陵,唯独就是没有路。你要是有那大无畏的精神想要自己开出一条路来,只怕要掉沟里去。 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十辆大车才被一一检查完毕,这还是后来加快了进度的原因,可能是那小旗自己也觉得部下们实在是太墨迹了。 “正德五十年五月十日,第十一支商队。共十辆大车,货物主要为关外肉苁蓉,此外,还有其它草原干货若干。总计各色干货三千七百斤,估价,白银五万两!”在那缺口的旁边,摆了一张桌子,一个带着方巾,穿着长衫,看上去像是个账房先生的中年人一边在纸上写着,一边高声唱道。 那管事听到五万两这个数字,顿时就是眼皮子一跳,心道这肉苁蓉的价格,这些北人怎么知道的? 王麻子高声道:“按例,逢千抽二,应缴纳税银,一百两!” “什么?一百两?”那管事又惊又喜的喊道,他本来以为这一次免不了要被大大的勒索一笔了,心里都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心道这一次怕不是要缴纳千两以上的税银,却没想到,竟然只需要拿一百两! 千分之二的税率啊?这也叫收税? “怎么,嫌少?”王麻子笑嘻嘻道。 “不不不,怎么会?”那管事赶紧一叠声的道,然后取出银子,老老实实的交了一百两纹银。交完了税还拉着王麻子的袖子一个劲儿的感谢,不知不觉一锭银子又是落入了王麻子手中。 接连入手十两白银,王麻子那儿发过这财?顿时是一阵神清气爽,他招呼了一声:“弟兄们,把这些货物给人家装回去,记得大人说的,轻拿轻放,可别给人家弄坏了。” 一零九 对话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推荐,求收藏) 那些兵丁们应了一声,便又小心的把那些肉苁蓉捆好了,放回大车上,当然,这未免又耽误了一段时间。 那管事见这些兵丁们自始至终态度都这么好,而且人家收的税也少,更是笑脸示人,顿时心里面那点儿怨气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冲着王麻子比了个大拇指:“兄弟,咱一路南来北往,大明朝的战兵也见了不少了,你们是这个!” 王麻子哈哈一笑:“好说,好说!” 等这个商队过了,王麻子意气风发的一挥手:“下一个!” 靠左边儿的那座丘陵顶上,现在已经建了一座小木屋,屋子不大,只有一间,里面只有一桌一床一凳子而已。这里,现在是连子宁的临时办公室。 站在窗边,连子宁正仔细的看着下面的情景。 开钞关第一天,万事都不得不慎重,连子宁便亲自在这儿盯着,所幸大明朝的百姓还都是顺民,再加上那些甲士的坐镇,到现在也没出什么岔子。 一边的溶月低声笑道:“大人的这个法子,还这是管用呢!咱们的人收的税也少,态度还很好,那些商贾何曾受过这等优容?只怕骨头都酥了,心里哪里还有怨言?” 连子宁一笑:“咱们是求财的,又不是来打劫的,何必把关系弄得那么紧张。咱们的最重要目的是耽误时间好让他们在镇上留宿消费,从而刺激镇子的繁荣,又何必打打杀杀?态度良好认真,即让他们满意,也耽搁了时间,岂不是两全其美?” “消费?刺激?消费一词,可是出自《宋书》么?《恩幸传·徐爰》有云:‘比岁戎戍,仓库多虚,先事聚众,则消费粮粟。’这消费,应该就是泛指一切交易了?”溶月眼睛一亮:“大人时不时有新词儿冒出来,还真是让人感觉新鲜呢!呵呵,溶月之前还从未听过这等传神的形容。” 溶月当真不愧是教坊司培育出来的顶级才女,连子宁信口一说,她竟能引经据典的说出来。 连子宁干笑一声,赶紧掩饰过去。 溶月又问道:“可是大人,属下看刚才过去的那个商队,似乎是穿镇而过,并未在镇上停留啊!” 连子宁摇摇头:“你不可能做到让所有人都在镇上停下来的,咱们要照章办事,虽然能变通,但是总也不能做的太过,一上午的时间,不可能卡着一个都不让过是吧?不过,按照本官所了解的,过了官道刘镇之后,下一个歇脚的所在,按照这些大车的脚程,要两个多时辰才能到。所以,只要是在未时末(下午三点)之后才过了钞关的,只要他们不傻,自然就会选择留宿镇上。” “你想想,一天十二个时辰,咱们这钞关是昼夜不停的,这十二个时辰中,只有在卯时、辰时、巳时、午时、未时五个时辰中通关的才会选择离开,而另外七个时辰中过关的,都不会离开,这就相当于十二成的人之中,咱们留下了七成。呵呵,这七成人的,说实话本官还有点儿嫌多呢,只怕以官道刘镇的能力,根本无法接待啊!” 溶月点点头,轻笑一声:“大人神机妙算,不过这等事,就要那些掌柜的操心了。” 一提这事儿连子宁心里便有气儿,自己在几天前就体型那些各家店面的老板什么的都要扩大规模,储备材料,偏偏那些人没一个信得,表面上都是唯唯诺诺的应着,实则背地里都是阳奉阴违。想来不过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能办到罢了。 连子宁冷哼一声:“这些狗东西,让他们早作准备他们不听,到时候有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 溶月一笑:“等他们知道大人说的句句是真,看到明明外面客人多得很,但是自己的店里却一个都装不下的时候,心里难受可想而知,到时候大人根本就不用说话,他们自己便会哭着喊着找上门来了。” 连子宁嗯了一声:“等他们吃了苦头,自然明白本官的一番苦心,对了,那几个督查训练的怎么样了?” 负责在各家店里监督的督查终究还是没有用辰字所的人,连子宁手下确实没有足够的人手可堪使用,而溶月却把这事儿大包大揽的就应了下来。连子宁本来还在猜她要怎么招揽人手,却没想到溶月只是管他讨了五十两银子,去了一趟京城,买回来十一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 这几年北地连年遭灾,自卖为奴的不计其数,人也不值钱了,像是她买回来的这等小丫头,不过是十二三岁,正所谓婷婷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正是最最粉嫩嫩惹人怜惜的时候,能洗衣做饭,能红袖添香,还能暖床。这样的一个丫头,也不过是五两银子一个而已,溶月一口气买了十个,那人牙子还搭了一个添头儿。 十一个小丫头一进辰字所,立刻就给辰字所平添了一番胭脂气息,那些兵丁们何曾见过这等景色,一个个看的眼睛都直了。 连子宁为了避免意外发生,便把她们安置到了曾经的王大户府上——王府的激变,只被控制在官道刘镇的范围之内,而之后几日,王千户也没有丝毫的异动,这也让连子宁彻底的放下心来。似乎王大户阖府上下几十口人,根本未曾存在于这个世上一般,而过了这几日,似乎连官道刘镇的居民们,都忘记了,曾经这个镇子上的第一大户。 这几日溶月一直对她们进行调教,连子宁还不知道效果如何呢! 溶月抿嘴一笑,脸上便带出几分得意出来:“这些小丫头儿都聪明得很,学的很快,属下向您保证,大人您就放心的等着收钱收到手软吧!” 买回来那十一个小丫头,溶月也算是做到了当日承诺的找齐人手,连子宁便依诺给了她一个小旗的位子,兵部的告身文书也已经下来了。他却是不知道,溶月抱着那告身文书哭了整整一晚上。 一一零 摧眉折腰事权贵 (这一章,写的心里很难受,不过想想也就释然。我要写的,毕竟不是一个道德高尚的完人,而是一个要跪着走完自己选的路的,真正的汉子……) 从此之后,溶月每次和他说话,自称必然是属下。连子宁大致明白她的意思,这是要彻底抛弃过去的身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新的幸福。 两人正说着,忽然看到下面似乎是起了一阵骚动,那要接收检查的商队似乎是不愿意接受检查,正和兵丁们进行对峙。 很快,王麻子便上了禀告了,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道:“大人,下面那商队自称乃是南京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大人家里的,您看?” 连子宁跟他们吩咐过,若是有那惹不起的大人物,自我感觉无法处理的便来找他,免得招惹事端。这钞关的文书是戴章浦花了大心力弄来的,他可不想给戴章浦招惹麻烦,反正设置钞关只是为了堵塞交通,逼得那些商人在官道刘镇留宿,并不是以收税为主要目标,所以通融几个也是无所谓。 毕竟不可能所有的商人都各有官家背景的,有个一成就不错了,大部分还都是平民。 连子宁急匆匆的赶下去中兵丁见他来了,立刻跪倒一片:“见过大人。” 连子宁摆摆手,向对面看过去,这是一个极大的商队,约有百多辆大车,连子宁看了一上午,这是规模最大的一个了。当头是一辆四匹大马拉着的黑木马车,一个管事摸样的中年人正站在马车旁边,一脸的倨傲。 连子宁拱手道:“听下面的人说,贵府上,是南京都察院陈大人?” 那管事常年在高官权宦云集的南京打混,一双招子极为毒辣,见连子宁如此年轻就做了总旗,便是在南京也是少见的,他微微一愣,感觉眼前这个年轻人是有背景的,便也不敢怠慢,笑道:“正是!在下有些急事,着急通关,实在是没办法一辆辆开箱检查,还请这位大人通融一二。” “可有凭证么?”连子宁问道。 “大人稍待!”那管事点点头,从马车内取出两盏官灯,让连子宁看了一下。这两盏官灯是上等的料子做成的,一盏上面写着正德二十四年丙辰科一甲探花,另外一盏上面则写着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两盏灯笼看上去也是有年头儿了,应该不是假的。 明初太祖皇帝规定天下文武百官俱都不能经商,经商为贱业,商人子弟连科举都不能参加,正所谓士农工商,那时候的商人乃是比匠户更加低级的阶层,也只比乞丐贱民强一些而已。老朱理想中的是那种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大同世界,所以对于这种规则的破坏者商人可谓是深恶痛绝,一辈子都在不遗余力的打压。不过到了现在,制度也早就已经废弛,商人不但绫罗绸缎,就连官员也是明目张胆的经商。 官员经商有诸多便利,比如说一位商人从湖广泛舟直下南直隶,若是他的船上有幸载了一位官老爷的话,那么只要是他把那老爷的官灯挂上,这一路上过任何的关卡不但是一路放行,而且钞关都不收税…… 明目张胆一至于此。 所以说,一般隶属于那官员下面的商队,都会随身带着官灯,过关进城的时候,这玩意儿最好使。当然,也有假冒的,但是伪造官灯,无益于是对整个官僚集团的挑衅,这个后果,可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所以总体来说,比较少见。 连子宁验过了官灯,很爽快的一挥手:“放行!” 那管事愣了愣:“这就完了?” 他甚至还想善意的提醒连子宁一声,大人,咱们商队的税银你还没收呢! 连子宁脸上堆满了笑:“既然是陈大人的家里人,必定是公忠体国的,又怎么会做那等忤逆的事情?那自然就不用接受检查了,至于税银么,陈大人为国事操劳,下官怎么好收贵府的银子?” 那管事一听连子宁如此上道,说话也体面,脸上更是柔和了三分,向连子宁拱拱手:“多承盛情了!” 按照以前钞关的惯例,兵部给京南钞关的一年的任务是叁万两银子,在那些朝廷大佬们看来,官道刘镇这等荒僻之地,自然无法跟大运河那种地方比,要知道大运河上的临清钞关,一年的人任务也不过是十万两而已。 这三万两,不到一个月连子宁就能收上来,所以那些达官贵人的商队,多收他一个不多,少收一个也不少,而且你不收他的税,代表的是对他的权威的一种尊重,一种畏惧,他自然也会承你的情。 溶月站在窗前,看着连子宁陪着笑,略有些佝偻的腰,忽然有些心酸。 进了一趟京城,溶月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位年轻的上司竟然已经是名动京师的大名士了,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让她也是不由得感叹万千。想想自己曾经很诧异的问他,大人竟然通文墨?溶月便觉得一阵好笑,人家何止是通文墨而已? 正因为如此,她才为连子宁感到不值,他若是走仕途,考科举,会是怎样的一番锦绣前程?就算是将来入内阁也不是不可能吧?那为何,走上了这一条武官之路?在这里,在这个荒僻小镇,陪着笑,哈着腰,讨好着那些官儿们! 像他这般才华横溢的人,不应该是吟风赏月,孤高傲雪么? 张耕在一边看着,微微点头,这位年轻的总旗这么年纪轻轻就能做到这一步,可谓少年得志,显然是家里是有背景的。但是却又不自矜自傲,说话得体,办事也很有眼色,倒是个俊才。 一边的王管事笑道:“听说这位连子宁连大人,今年还不到弱冠之年,本以为少年人年轻气盛,却没想到竟然是个好说话的。” “连子宁,连大人?连子宁?”张耕反复念叨了几遍,忽然心里一哆嗦,连子宁,可不就是那位写出来《聊斋志异之婴宁》《聊斋志异之白蛇传奇》的那位大名士么?还有那一曲人生若是如初见? 可是为何这大名士,竟然在这里做这个区区的总旗? 一一一 粉丝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推荐,求点击,求收藏。……这一周,收藏增长,极度惨淡,让俺痛不欲生…… 不过,哇哈哈哈哈,兄弟们,这倒霉催的一周终于要过去了,现在俺是磕头焚香满地打滚儿啊…… 过去了,嗯,终于要过去了。) 刚才张耕觉得这么一个年轻人做总旗已经是很有成就了,现在却是立刻就觉得心里一阵憋屈,自己视为偶像一般的人竟然…… 虽说大明朝的名士不一定混得好,或者说绝大部分混得都不怎么好,比如说万历年间的青藤先生徐文长,先是屡试不第,贫困潦倒,后来还因为杀妻而入狱七年。但是堂堂一介文豪名士,竟然来这儿做总旗,也实在是让人一时无法接受。 “连大人?连大人?”连子宁闻言回过头来,之间一个年轻人正向自己遥遥招手,那年轻人被几个人簇拥着,看上去像是个生意人。 “连大人!”那年轻人叫道:“大人就是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城璧么?” 我时候多了这么个外号,又长又难听!连子宁挫了挫牙,道:“正是本官,阁下有何见教?” 张耕此时哪还有平日里少东家的威严和镇定,完全就和后世见了自己偶像的追星族一般无二,跳着脚道:“大人,小人极喜欢看您写的话本儿的,待会儿赏脸让小人做个东家如何?” 连子宁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粉丝了,心里一动,便应了下来。 这时候那左佥都御史府下的商队已经走完了,正在接受检查的那商队管事是个胖子,看到自己的货又是被仔仔细细磨磨唧唧的检查,不由抱怨道:“凭什么人家的就能直接过,咱们的就得检查?” 王麻子眼一翻,皮笑肉不笑道:“人家有左佥都御史老爷的官灯,您有么?” 那胖子讪讪一笑,不再说话了,他倒是也有官灯,不过是他那县里县太爷的官灯只要是出了那个县可就不好使了,连拿出来都觉得臊得慌——这里站着的这位总旗老爷,只怕都有七品了,跟县太爷平级! ——————分割线———— “咯!”连子宁走出赵记聚福楼,打了个饱嗝儿,舒服的拍了拍肚子。官道刘镇的酒楼跟京城里的没法儿比,做不出那等上好的菜色来,不过胜在量大味儿重,还便宜。大块大块的肉,大碗农家自酿的土酒,吃的人很是过瘾。 看着带着几个人离去的张耕的背影,连子宁笑了笑,这倒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 应张耕之约,中午两人一起吃了个饭,倒也是相谈甚欢,那张耕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说话很是风趣幽默,倒是很对连子宁的胃口。更何况他很喜欢连子宁写的话本儿,两人自然而然就有了共同话题。 听闻张耕是山东人,连子宁便问了他山东哪里产盐,一般走哪几条路线,结果张耕的回答却让连子宁吃了一惊。 “大人,山东这地界儿,北东南三面临海,从滨州往东一直到登州,再往南到胶州灵山卫,海岸绵延几千里,几乎就没有不产盐的地界儿,到处都是晒盐的。实话跟您说了吧,在京师这边儿,都把贩运私盐当成杀头灭族的大事儿,嘿,在我们那儿,压根儿就没人当回事儿!盐贩子四处乱走,去沿海的各家各户买入私盐,然后一转手就是暴利。什么,巡检司?嘿,跟你说了吧,在山东地面儿上,最大的盐贩子就是布政使司下面的盐运使,次一级的盐贩子,就是各地的巡检老爷。最下一级的盐贩子,才是那些商贾!” 连子宁着实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山东地面上贩运私盐竟然已经到了这般猖獗的地步。 “看来计划必须得修改一下了,山东贩私盐如此便利,王府的家丁护院只怕很快就要回转,得及时布置人手应对了。”连子宁心里暗暗盘算着。 他站在聚福楼门口,看见往日里门庭冷希的聚福楼此时人来人往,了的掌柜见牙不见眼,便也是微微一笑。 设立钞关,拖延时间的计策初步见到成效了,那些快接近饭点儿的过关的商队,基本上都选择在官道刘镇吃一顿午饭,大明朝可不跟清朝一般民众只吃两顿饭,大明朝藏富于民,民间富庶,一般都是三餐。一个略微大一点儿的商队,马夫加上伙计管事等等,差不多就有百人,一个商队基本上就能把一座聚福楼塞满,现在镇上的三家酒楼已经是人满为患了。就拿聚福楼来说,都不得不在楼后面的大院儿里开了摆了桌子招待客人。 连子宁仿佛看到大把大把的银钱向自己滚滚而来。 他正要回辰字所布置一下任务,忽然听到钞关那边一阵喧闹吵嚷声传来,眉头一皱,快步走了过去。 “妈的,你个狗头,看清楚喽,这是什么字儿!咱们是刑部侍郎孙老爷家里的生意,你竟然还敢收咱们的税,检查咱们的货物,活腻歪了是不是?”一个身材削瘦的中年男子迸指指着那些正准备上来检查的兵丁们,破口大骂道。 吃过了中午饭,现在已经是换了第二班,这一班的十个人是刘良臣带领的,刘良臣很是内敛阴沉,心机深沉,相当的毒辣,他搞不清楚这些人的来历,百年也不敢发火儿,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哈腰,畏畏缩缩的不说话。 “这位大爷,您老刚才应该也见了,咱们这儿的规矩,您若真是孙老爷府上的人,把官灯或者是什么其它的凭证拿出来给咱们看看,只要是验过了真假,咱们立刻就放行。”若是换成石大柱在这儿,只怕双方就干起来了,若是王麻子,只怕皮里阳秋的也不给好脸,刘良臣却只是陪着笑,一个劲儿的弯腰鞠躬。 那管事冷冷一笑,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就凭你们这些狗头,也敢要咱们的官灯,配么?” “大人!”刘良臣身后的兵丁一个个都是面露激愤之色,低声道:“咱们是奉旨开钞关,大人背后也是跟脚硬挺的,怕他做什么,大不了跟他拼了?” 那管事听到了几句细微的声音,三角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心里暗自道,动手,赶紧动手,老爷我还怕你们不动手呢! 一一二 弟兄们,给我打! (今天第一章送到,还有两章。下周有推荐,所以每天至少三更的基础上会不定时加更,嘿嘿,还请兄弟们支持…… 另外,本周精华还剩不少,兄弟们多去书评区评论啊,来者有份儿,加完为止) 他心机深沉,也是个相当有眼力的角色,要不然的话,也不会以一个外来人的身份在满是家生子的孙侍郎府上担任一个管事的角色,而且还是专管府上生意的管事,这个位置油水儿可是大大的,要知道侍郎府上几百号人,每日的吃穿用度都要几千两,手上银子过去不知道多少,只要是稍微漏一点儿,那么就能吃的脑满肠肥。 之所以能坐上这个位置,得益于他一向的谨小慎微,从来不轻易的得罪人。 若是放在平常的话,他就算是不主动的乖乖把银子一交,也会把官灯拿出来,跟这些好脾气的军爷们说两句好话,然后通关了事儿。但是在临启行之前,却是偏偏让他知道了,大少爷在四海楼和那个最近在四九城声名鹊起的连子宁的矛盾。听府里的那些下人嚼舌头说,连子宁不但是在四海楼做了那一首酸词儿大大的削了少爷的面子,更是跟府里刚请来的那位天人一般的寇大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问题可就大了!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寇大家就是大少爷给自己准备的一盘美味。 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忠奴,他自然要想少爷之所想,急少爷之所急,于是这位自己改姓的孙管事千方百计的打听了出来,那位连子宁不知道犯了什么邪毛病,放着好好的名士不当,功名不考,跑到了这个荒僻小镇上来当总旗了。于是,孙管事当得知今年夏天的第一支商队要经过官道刘镇往南之后,便主动要求亲自带着这一队走一趟,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这几年地位高了,也开始养尊处优,等闲不往外面跑了。 这一次孙管事跟着商队来,就是憋着一股劲儿来的,就是为了来找连子宁的麻烦的。 所以今日他才会如此的嚣张霸道,他当然知道这样做会得罪连子宁,但是他还真就没把那后果当回事儿,而只要是今天这件事儿传到少爷耳中,那自己就舒坦了。 孙管事心里美滋滋的想着,一双眼睛却盯着刘良臣,就盼着他把这事儿闹大。 “狗头,敢动老子一个指头,看到时候你上司是不是让你给老子磕头赔罪!” 刘良臣摆摆手,安抚了一下手下的情绪,正待说话,这时候,一个声音略带些怒意的传来:“刘良臣,这是怎么回事儿?” “大人来了!”兵丁们顿时的叫了起来。 孙管事打眼儿一瞧,走过来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人,见了他,众兵丁纷纷行礼。 “属下无能,给大人丢人了。”刘良臣满脸惭然道:“这厮自称是刑部右侍郎孙言之大人家的生意,但是又不肯拿出证据来,属下……” 连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他这是不想给自己惹事儿,温言道:“你做的很好。” 他走上前,看了孙管事一眼,寒声道:“阁下是孙言之大人府上?” 被他眼神儿一盯,孙管事竟然感觉自己似乎是被针扎了一下一般,刺得生疼,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年轻人好锐利的眼神儿!但是转眼他又被自己心里的这个想法给弄的恼羞成怒,我竟然怕他? 他冷笑一声,漫不经意的拱拱手:“哟,这位就是连总旗连大人吧?嘿嘿,总旗,好大的官儿啊!三儿,咱们府上以前看门儿的,是不是也有个百户的衔儿?” 旁边那个汉子三儿凑趣儿道:“您老人家记性可好,不错,老王头儿以前可不就是个百户?” 说罢,便是一阵哄笑。 这时候,后面排队的那些商队也都来了些人在远处看,心里都是存着看好戏的心思,看看这连大人如何应对。不过大部分人心里都是觉得,估计这连总旗要认怂,刑部侍郎,我的乖乖,那是多大的官儿? 连子宁道:“凭证呢?拿出来!” 孙管事三角眼一翻:“平整没有,你能咬了你孙爷的卵去?” 连子宁冷笑一声:“那就不要怪殃及池鱼了!” “殃及池鱼?什么意思?”还没等他回过神儿来,便听到连子宁大声喊道:“列位商户,咱们奉旨开钞关,做的是合法的营生,乃是为兵部筹钱!大伙儿也都看到了,这些人在此咆哮,目无法纪,便是瞧不起兵部,瞧不起内阁诸位大人,瞧不起当今万岁爷!此等恶贼,诛其九族也不为过,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 那些兵丁们等这句话已经很久了,话音未落,便是一个个嗷嗷着挥舞着长枪窜到了孙家的车队中,见人就打! 变生肘腋,那些孙家的伙计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面前却是棍影,顿时一个个被打的抱头鼠窜,哭爹喊娘。有的还想反抗,但是又怎么是这些经过了魔鬼训练的兵丁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打翻,没多一会儿,地上便是躺到了一片。 他们下手也有分寸,知道不能闹出人命,因此便把长枪倒转过来,用那枪杆子就是一阵乱抽,那枪杆子也是又粗又韧,打在身上立刻就是的皮开肉绽,鲜血横流。有的那挨了几棍子的,倒在地上杀猪一般的惨嚎,原来是骨头已经给打断了。 刘良臣却是已经瞄上了孙管事,那孙管事见连子宁竟然敢动手,顿时又惊又怒,大骂道:“你个……” 话音未落,就已经被刘良臣一棍子抽在了嘴上,顿时满嘴的牙齿都被打落,就连两片儿嘴唇都几乎被打的稀烂,成了一片烂肉。孙管事疼的差点儿没晕过去,还没缓过神儿来,刘良臣欺上去就是一阵暴打。 周围围观的商户眼见连子宁竟然如此爆裂,丝毫情面也不留的就命令手下一阵暴打,目瞪口呆之余心里也是不由得一阵哆嗦,心道这连大人当真是个愣头青,连刑部侍郎的家里人都敢打,万万不可得罪这等人,要不然眼前亏可是吃定了。 有些存这些另外心思的人,立刻也安分了。 一一三 破获大案! (今天第二章送到,收藏和推荐都长的太慢了也……兄弟们,求支持!) 连子宁在旁边冷冷的瞧着,他本来没想过要和孙言之对抗,毕竟相对于那个庞然大物三品大员来说,自己真的就像是挡在马车面前的一只螳螂一般,弱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问题是,你不想招惹人家,人家却不想放过你,得知了孙言之弹劾戴章浦之后,连子宁就知道,自己和这位素未谋面的朝廷大员之间,已然是不可调和!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也没什么好好顾忌的了,但凡是你想干成的事儿,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干成的。你不是想做生意么,不是想去南边儿么?做梦!只要是能老子在这儿呆一天,这条路你就甭想走! 有本事你来咬我的卵啊? 连子宁亲手训练出来的战兵甲士战斗力是何等的强大,那些家丁又怎么会是对手,没一会儿就已经是被打的躺倒一地。 连子宁使了个眼色,道:“本官怀疑这些人冒充孙大人府上,乃是鞑子的奸细,兄弟们,给我仔仔细细的搜!” 那孙管事正在地上惨嚎,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大变,挣扎着想要起来阻止,连子宁心里顿生疑窦,一挥手,孙管事顿时被刘良臣摁住了,那些虎狼一般的兵丁便直接扑上去,把车上蒙着的油布扯开。让他们诧异的是,油布之下,却又是一层油布,等把这层油布揭开,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 所有人都傻了。 刘良臣傻了,那些兵丁们傻了,围观的商人也傻了。 甚至连连子宁都傻了! 孙管事面无人色。 他脑海里头只有一个想法在如炸雷一般回荡:“妈的,这下逮着大鱼!” 油布之下,堆放的满满的都是牛筋、兽角、生漆等东西。 牛筋能做弓弦,兽角是制造弓箭必不可少的上乘材料,而生漆,无论是制造铠甲还是制造弓箭,都是不可缺少的东西。 按照大明律,民间私自藏刀,不算是犯罪,藏刀十把以上,夷三族。而弓箭和铠甲,民间只要是沾上了,肯定就是个死字儿。那明朝的长刀,放在现在也就是相当于长刀,撑死了算是个鸟统**之类的,而弓箭则不一样,这种远程武器就相当于现在的突击步枪了。 换句话说,这些东西,在大明朝,都是不折不扣的军用管制物资,就和后世的枪支弹药一般无二,乃是比贩卖私盐,走私关外,甚至勾结倭寇更加罪大恶极的一个罪名,只要是发现,就是株连九族!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贩卖军火! 光光是这些材料,就足够把这些人杀个十来遍。 试想一下,在后世的高速公路上查获一辆装满了枪支弹药甚至是高射炮和小型火炮的运输车,那些交警们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大致就可以想象出来连子宁等人现在是怎样的表情。 更别说,在后面的几辆大车中,更是发现了成捆成捆的长矛,数以百计的长刀腰刀斩马刀,一箱箱的箭簇。 连子宁长吸了一口凉气儿,孙言之把兵部武库司的库房都给搬空了么? 他立刻敏锐的察觉到,这种事情,绝对不是自己这等人物可以插手甚至是染指的,自己既然发现了这个由头儿,那就是大功一件了,而这件事情,还是交给上面的大人物来角逐比较好。 连子宁一声令下,所有的马车都被押往了辰字所看管,孙府的管事和家丁也都被捆绑起来集中看守,而为了防止他们畏罪自杀,每个人嘴里都塞了一团破布。 钞关依旧开着,连子宁已经是带着几把搜出来的腰刀和一袋箭簇打马狂奔进了城。 一路上,连子宁都在揣测孙言之为何要如此做,这次贩卖军火案件,究竟是他主使的,还是根本就是府中的吓人私自所为?不过如果是后者的话,那这个下人的能量也未免太大了一些。而如果是孙言之主使,那么他意欲何为? 孙言之今年不过是四十五六,已经是刑部右侍郎,位列三品大员之列,就算是这辈子庸碌无为,只是等着论资排辈,在告老还乡之前也能轮到他进内阁,做宰辅了。 又何苦行此下策?他这是自毁前程啊! 连子宁一路想着,已经是到了戴府门口,通禀之后,依旧是的戴秉全出来迎接,连子宁跟他耳语几句,戴秉全顿时是面色大变,也没进去通禀,直接就带着连子宁进了戴府,在后宅的月洞门让连子宁稍待片刻。 今天没有大朝会,戴章浦便也偷得浮生半日,中午就处理完手中的事务从兵部回来了,吃过了中饭,此时正在后院儿的水榭之中听琴。看着娇俏的女儿,吃饱喝足,最近春风得意的戴老爷不由的生出一种‘有女万事足’的感慨。 戴清岚一曲未毕就被匆匆赶来的的表情打断了。 “怎么了,这么匆匆忙忙的?”戴章浦脸色一变,他知道自己这大管家向来是极沉稳的,这是出了何事,竟然脸色大变? “连相公来了。”戴秉全道,然后歉意的看了一眼戴清岚,在戴章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戴章浦脸色立刻也变得凝重起来,而凝重中还带几分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微红了,低声道:“让他速来这里见我!” “在这里?”大户人家的后宅素来是除了女眷之外决不让外人进入的,免得生出事端来,所以戴秉全面色古怪的问了一句。 “哎,是我糊涂了。”戴章浦一拍脑门儿,素来稳重有威仪的他听到这个消息都是不由得有些失了方寸,失笑一声,对戴清岚道:“乖囡,你先回去吧,爹爹估计今天听不成琴了。” 戴清岚乖巧的点头:“爹爹大事要紧。” 戴章浦哈哈一笑,走出水榭,看着老爷出去了,小青一脸紧张道:“小姐,连相公他来了呢!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 自从上一次收到了于苏苏送来的那同心结,见到了上面束着的一缕头发,小青便也明白了连子宁的心思,俗话说,一遇情郎,便忘爹娘,可见女孩儿在热恋的时候是多么的不顾一切。 一一四 庙堂之高 离我太远 (今天第三章送到,继续求支持,另外,有兄弟在书评区里发了帖子,帮助本书挑错别字。咱在这儿多谢了,哈哈,以后尽量会改正,但是这也是不可避免的,毕竟有事写发了性子,速度上去了,错别字就难免。一天六千字的更新,也少有时间去检查,所以,还请兄弟们体谅则个……) 小青此时一颗心便全都放在了连子宁身上,一听他来,顿时是紧张的不得了。心里却是又有着几分期盼,盼着连子宁这次来的时候,能够顺便看看自己。 戴清岚没有注意到小青的异样,她想了片刻,道:“应该是好事儿,要不然爹爹不会这样,我少见爹爹这么失态的,看来,还是个大好事儿!” 她抿着嘴儿一笑:“连相公还真是厉害呢,当初本来还为他如此才学结果不走科举之路而可惜,但是现在看来,还是他最了解自己,你瞧,这才上任多长时间,就已经带来许多惊喜了。” 小青伸手在她面前挥舞了两下,调笑道:“小姐,你就这么想当白素贞啊?” “去你的!”戴清岚俏脸儿一红:“我看是你相当小青吧?跟人家名字都一摸一样,啊……?”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连相公会不会就是这个意思?他把小青写进去,会不会就是把自己影射为白素贞呢?这,算不算坦白心迹?他写这话本儿,是不是就是为了跟自己说,想和自己结下一段姻缘? 小青低着头,轻声道:“小姐,你若是做了白素贞,人家不就是成了小青了么?” 还是上一次的那花厅中,连子宁见到了戴章浦。 免了那些寒暄,连子宁直接把自己带来的箭簇、长刀给戴章浦一一过目,戴章浦看过,眼中怒意一闪而过,他抚摸着斩马刀刃口那漂亮的层层云纹,淡淡道:“云纹深厚,层叠不穷,锋锐无比,吹毛短发,这些刀是直接从兵部库房里提的。除了兵部军器局,别的地方没有这么好的钢,也没有这么好的工匠。” 连子宁点头,却没说话。 “那些人,还有货物,你都看好了?”戴章浦盯着连子宁问道,眼中光芒闪烁。 “嗯!”连子宁点头:“都在辰字所里押着,下官已经下了封口令,所有人一律闭嘴,就连那些目击的商人,下官也暂时把他们请进所里喝茶了。” “嗯,你干的很好!”戴章浦拍了拍他的肩膀,少有的夸赞了一句:“现在你立刻回去,把那些人和货,直接押送到这儿来。” “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你就不用管了。”戴章浦长长吸了口气又吐出来,宽厚的胸膛一阵起伏,显示出他现在的心情绝对不想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是,下官这就去办!”连子宁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告辞之后,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声音:“你就不问问,我打算怎么办?” 连子宁微微一笑:“庙堂之高,这等事不是下官能插手的,若要插手,只有被碾得粉身碎骨的份儿!下官只是听令行事,大人让如何做,下官就如何做。” 戴章浦沉默片刻,挥挥手:“去吧!” 连子宁告辞出来,便一路狂奔回了镇上,把那些孙府的伙计和车马都押送进京,那些伙计们都给捆的四马攒蹄扔到车里,车夫什么的都是辰字所的兵丁假扮的。而打头儿的一辆马车上挂着孙侍郎府上的官灯,自然一路进城都是畅通无阻。 到了戴府,一队百多人骑着骏马穿着烂银甲大红披风的威武骑士便是把这人接收了过去,悄无声息的押送到了府内,连子宁顺利完成了交接任务,便也告辞。 连子宁不知道戴章浦将会利用这件事儿和那些他只能仰望的大人物进行怎样的斗法,那个层次的战斗,不是他能参与甚至是想想的。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战场厮杀,但是朝堂之间,运筹帷幄,不知不觉之间就能决定数百人的生死,十几个家族的兴衰,进一步牵连下去,甚至会改变朝堂的大局,从而影响某方面的政策——那到时候影响的,就是大明朝的万民。 连子宁有个优点,想不通的东西立刻就不想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他知道,这件事,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对戴章浦有信心,像是戴章浦这等宦海沉浮十几年的政客,会抓住每一个打击对手的机会,自己和孙言之形同水火,已经被弹劾过的戴章浦又何尝不是? 这一次,戴章浦手里拿着孙言之的短处,只怕能获得极大的收益了。就算是不能把孙言之搞倒,也足以在其他方面得到补偿和让步,戴章浦越是权势煊赫,自己不也受益么? 因着是京南钞关第一天开关,事务繁忙,连子宁便也不回家,转头又出城去了所里。 回到官道刘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钞关外面却依旧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由于钞关的兵丁检查的实在是太过细致,以至于一个白天的时间,也不过是通过了一小部分而已,但凡是未时左右才出京城的,现在基本上还一个没过去,都在排队。所以打眼儿一看,这队伍形成的长龙,反而是比白天更长了,蔓延出好几里路去。这些商队都打起了灯笼,倒是也照的亮堂,远远看过去,像是一条炙热的白色长龙。 让商人庆幸的是,这钞关和别得地儿的不同,晚上也是开着的,此时钞关墙上墙下点满了粗大的灯烛,照的亮如白昼。 经过了白天连子宁那一番杀鸡儆猴,这些商人们也都老实了,人家连刑部侍郎家里的人都敢揍,货物都给没收了,难不成你家背景比侍郎还强?所以现在大伙儿都是老老实实的,几乎没人敢炸刺儿。也不是没人想着绕路走,但是算来算去,他们很沮丧的发现,别说是已经在走到这儿,绕路耽误时间还不如在这儿老老实实的排队等候,而且就算是这一次之后知道了有这个京南钞关的存在,从京城出发绕路走也是不如在这边。 从京城往东,然后再往南,要绕路接近百里,差不度也是一天的时间,而且人都有惯性,商人们依旧走惯了这条路,让他们更改路线,除非是他们活不下去了,否则一般是不会改的。而连子宁做法相对来说很温和,甚至有让他们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所以大部分人也打算捏着鼻子认了。 反正税银也不多不是? 一一五 ‘银’河在手中 日进斗金! (新的一周,新的开始,新的征程。 还是老话,兄弟们支持的越给力,咱的更新就越给力!点击收藏推荐,一个都不能少啊! 今天第一章送到,向兄弟们讨几张票票……) 过了钞关,进了镇子,所见情景和往日迥异,以前这个点儿,镇子早就是变得安安静静的了,百姓们也都睡了,大街上人影都不见一只。但是今日,却是灯火通明,临街的店铺和百姓家,都是亮着灯,大街上人来车往,热闹非凡,喧吵声远远的都能听到。 一片极为繁华的景象。 连子宁面带微笑的看着,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喊:“连大人?” 回头望去,却见是白日所见的张耕,正带着几个人溜达,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小可见过连大人!”张耕弯腰行礼道。 连子宁摆摆手,问道:“可找到地方住了么?” 张耕苦笑一声:“小可的商队戌时中才过了钞关,进来的时候都傻了眼儿,所有的客栈酒楼能住人的地界儿都住满了人,小可商队虽然不大,但是人也有上百,车也有几十,人吃马嚼的不是个小数目。不过幸亏大人您手下的王小旗热心,给小可介绍了一个地界儿,现在暂时借住在吴老实吴屠户家中。” “王小旗?”连子宁似笑非笑道:“王麻子是不是又收你好处了?” 张耕一笑:“那是小人自愿奉上的。” 两人略聊了几句,张耕便很识趣儿的告辞。 连子宁驻马街头,看着夜色中却灯火通明,热闹无比的官道刘镇,看着街上的人来车往,车如流水马如龙,看着镇上居民的喜笑颜开,心中也不由的很有成就感——这,是我一手缔造的繁华盛况。 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说的便是如此了。 连子宁看了好一会儿,才回了所里。 所里的兵丁已经被连子宁分成三班,轮番上岗,每一班四个时辰轮轴转。在钞关外面站上四个时辰,而且还要不断的爬上爬下,弯腰起立检查货物,中间根本得不到机会休息,这样的强度,已经是不亚于训练了,那些兵丁们一个个都累的要死,一下岗回来几乎都是缩在屋子里睡觉。不过倒是没人有怨言,那些过关的商人们,为了让他们检查货物快一点儿,几乎都要塞点儿银子。王麻子石大柱刘良臣三个小旗拿大头儿,这些检查的普通兵丁们也能闹到一些。 四个时辰下来,几乎每个人手上都能落下来一二两银子,对于这些穷惯了的苦哈哈来说,这已经是做梦一般了。 而连子宁对这种情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太过严厉苛刻,未免离心离德。而他给三个小旗都说过底限,也就是最短要搜查多长时间,只要是别过这个线儿,有点伸缩性倒是也无所谓。 所里空空荡荡的,几个兵丁在站岗放哨,见了连子宁赶紧行礼,连子宁摆摆手,进了大堂。溶月正等在那里,看着连子宁一脸笑意的进来,便问道:“大人脸色这么好看,可是看到了外面的繁华盛景?” “是啊!”连子宁点点头:“能看到这本来破败的小镇,走到现在这一步,变得如此繁华,而且以后还会更加的繁华,心里岂能不高兴?” “这都是多亏大人了,我看呐,镇子上的百姓,家家都要供奉您这位万家生佛才行。” 连子宁摆摆手:“这可不敢,是要折阳寿的,怎么,有事儿?” 溶月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大人您若是听到下面这些数字,想必心情会更好的。” “哦?”连子宁精神一振:“可是今儿个的收入出来了?” 溶月点点头:“属下给那些小督查们定的规矩是每日亥时算是一个阶段,要汇报一次,刚刚她们才把各家店今日的进账送来。刘记客栈,今日共接待商队六支,散客行商二十六人,进账一千三百四十两。聚福楼,今日接待客人共八百五十七人,一百三十四桌,进账二百九十七两。……张记粮油铺子兼炊饼铺,接待客人七十七人,进账一百七十三两。” “京南商会一共是十五家商铺,今日一天,至亥时为止,共进账七千三百五十四两。” 连子宁点点头:“跟本官想的倒是也差不多。” “怎么,大人不觉得多么?”溶月有些诧异道:“七千两银子,可是个大数目了。” “就这还大数目?”连子宁摇摇头:“你呀,格局还是太小了,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以后只能更多,七千两,我估计以后每天的进账应该没有比这个小的了。” 每天七千两,最少?溶月似乎看到了连子宁描绘出来的那个辉煌场景,心中也是不由得一段心向神往。 摇摇头,回过神儿来,她略带些担心道:“大人,属下还有些担心。今日这七千两银子的进账,其中的大头儿,主要是几家客栈、酒楼的,其它的像是炊饼铺也有一些,但是像是布庄绸缎庄,这等店面,压根儿就没有进账,就算是有也少得可怜。若是这般还要按照股份分派的话,只怕大伙儿心里不服啊!” 连子宁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道:“这事儿,你倒是无需太过担心,很快就能解决。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今儿个那几家客栈酒楼,肯定是人手不够用吧?” 溶月点头:“嗯,根据督查们回来说,刘记客栈今儿个忙的是热火朝天,手忙脚乱,不过是刚到申时中,那些客房就都住满了,之后的那些客人都是想尽法子才安排下来的,而且人手却是也不够用,又在周围的百姓家里暂时雇了几十个帮工。” “这不就结了?今儿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这些客栈酒楼就已经是穷于应付,更别说以后,可以想见,客栈酒楼的规模将会大规模的扩大,地方一大,需要的人手不就多了?这些人要在镇子上雇吧?这样一来,镇子上的人,收入岂不是也提高了,收入一提高,手上有了闲钱,购买力也就增强了,有钱买东西了,也想买东西了。这样一来,那些布庄绸缎庄什么的,岂不是生意就变好了?” 一一六 着急上火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支持,收藏推荐点击……) “所以说,这个问题啊,咱们根本不用管,无为而治就好,等一段时日,自己就解决了。”连子宁笑了笑:“我费尽心力把这个钞关文书拿到,可不是单纯看上了那点儿税银,也不是仅仅为了京南商会发财,而是要整个镇子都富起来。” “既然如此,属下也就放心了。”溶月似是想到了什么,捂嘴一笑:“虽说临时抱佛脚,但是有些客人还是接待不了,便只好住宿农家了。属下听说,那些老板们眼见送上门儿的生意跑了,一个个都急的跳脚。” 连子宁冷哼一声:“谁叫他们早点儿不听?” 溶月笑道:“只怕他们待会儿就要来纠缠大人了。” 话音未落,外面便响起了一阵喧闹声,一个兵丁进来报告:“大人,刘老等十几位东家请见。” 连子宁点点头:“让他们进来。” “属下还真是乌鸦嘴。”溶月道:“既然如此,属下就先退下了。哦,对了,还有个事儿,属下还想问大人提一百两银子再去买几个机灵点儿的小丫头。生意这么好,那些督查们又不能十二个时辰都盯着,人手已经不够了。” 连子宁应允道:“这是应该的,你去找刘良臣提就行了。” 因着刘良臣稳重,又是心腹,连子宁便把这财权放到了他的手里,不单单百户所里日常的用度要从他手里拿,就连商会的那些现银也都在他手里放着。 溶月谢过,自是退下。 没过一会儿,那些老板们便进来了,看着连子宁,个个儿脸上都有些尴尬之色,连子宁等他们拜过了,明知故问道:“诸位,这大晚上的过来,所为何事啊?” 众位老板互相看看,都是不语,终于还是那刘老被推举出来,他讪讪一笑,道:“回大人的话,咱们是来求大人帮忙的。” “咦?我能帮上众位什么忙啊?”连子宁故作惊奇道。 “这个……”刘老满脸的尴尴尬:“老朽也不怕丢人了,大人之前说的话,咱们没听,现下后悔莫及,实在是愧对大人,老朽在这里,便向大人赔罪了。” 说罢,便是深深弯腰,一揖到地。 跟在他后面,那些老板们也是弯腰行礼赔罪。 连子宁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见他们服软,也不为己甚,他淡淡一笑:“那咱们今个儿可就难说好了,以后本官说个什么事儿,你们也得把它当事儿,别阳奉阴违的。” 众老板七嘴八舌道:“咱们以后都听大人的。” “大人慧眼如炬,跟着大人,准没错儿!” “行了,行了。”连子宁摆摆手,道:“你们为何而来,我也知道,说罢,想提多少银子?都说说理由。” 众人一听连子宁松了口,顿时都抱怨起来,把连子宁听的头昏脑胀,道:“得得得,一个一个来。” 还是刘老先来。 “大人,老朽活了这么多年了,还真是没见过像您这般神的,说到就做到,钞关一设,咱们官道刘镇啊,简直就活了!老朽从家父手中把这店继承来也有几十年来,店里从来就没满过,今儿个可好,哈哈,不过是刚刚申时中的时候,就连这来了三家大商队,老朽店里三层五十七间客房,立刻就全都卖完了。之后又来了不少商队,老朽没得法子,只好就跟附近的百姓商议一番,租了整整十个院子,才勉强容纳下来。而且人手也不够用了,老朽也是临时雇了三十个伙计才勉强应付下来。” 他看了连子宁一眼,忧心忡忡道:“大人,老朽担心,这一次这些商旅是不得已住了下来,可是这住宿条件如此之差,那些商贾只怕就不会再住了。” 连子宁点头:“刘老说的有道理,所以本官之前才会跟你们说要你们扩建客栈,酒楼,免得到时候容不下人。嗯,刘老说说你的计划吧,若是行,本官就给批银子。” 刘老脸上露出一丝喜意,道:“那就多谢大人了,老朽已经和客栈周围的住户们商议好了,只要银子一到,立刻就把他们的宅院买下来,大约是十七个院子,百余间房。而人手老朽也准备好了,就直接用他们,咱们镇上的房子都是自己盖的。老朽预计,扩建之后,客栈的客房约能增加到二百间,能招待六百位上下的客人。” 他小心的看来连子宁一眼:“林林总总,大约需要一千两银子。其实老朽这一日店里进账也是不少,约有千两,不过还是差了一点儿。” “一千两银子?”连子宁沉吟片刻,点点头:“成,就依刘老所言。这银子也算是商会里面的股份,因此本官也不管你收利息了,不过有个计较,五天之内,这些钱要还回来?可能做到?” 刘老想了想,点头道:“五日之内定然还回来。” 之后那些商户便都一个个的说了自己的难处和计划以及需要的银两,不过现在商会里面的银子也只有三千两,是不可能兼顾所有人的,所以连子宁便居中统筹,优先给了那些客栈、酒楼等急需的店家,其它的,就只能往后挪了。 连子宁的做法,公平公正,大伙儿也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来,便顺利的通过了。 这梦幻般的一天,便是如此过去了。 之后的几天,都是古井不波,平淡的过去。 连家已经搬到粮油铺子那儿了,连子宁奔波于新家和辰字所之间,倒也是充实。 京南钞关已经开了几天了,商旅的数量也并没有减少,那些南去的商人尽管已经知道了京南钞关的存在,但是在衡量了逢千抽二这个低税率和绕路百多里两者之间的利弊之后,依旧是选择了走这条路。 而这样的情况,也是让商会的其它人们彻底的放下心来。 商会下属的店铺规模在不断的扩大,帮工也在不断的增多,整个官道刘镇一片热火朝天,像是一个大工地一般。镇子上的人们进了商会下属的店铺做伙计帮工,收入提高了,也是喜笑颜开。而有些人,则是打起了小算盘,也是开了几家买卖,对于前者,连子宁鼓励,对于后者,则是严厉的打击! 一一七 右迁兵部左侍郎 (今天第三章。嗯,京南钞关这里稳定下来了,后续事情的发展也都有了眉目,第二卷应该也快结束了。 下一个大*高*潮*即将到来,下一卷,金戈铁马驰骋疆场,将会更加精彩) 他在镇上下了命令,但凡是想做生意的,可以,先到商会这里入了股份,到时候分钱,接收进账监督。只要是这套手续做全了,那就没问题了,而私自开店,则是要受到最严厉的制裁。 连子宁如此做,就是为了把官道刘镇这座流淌着银子的大河,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 而七天的期限一到,便到了分钱的日子。 果然正如连子宁所说的,这几天的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好,从第一天的七千多两银子,一直攀升到第四天的一万两银子。不过,一万两银子也已经是一个瓶颈了,在没有一个更好的契机,更强大的刺激之前,是不会再有一个更大的飞跃了。 大伙儿都不知道为何连子宁是七天一分钱,他们自然不知道双休日礼拜天是怎么回事儿,因此只能把这个归咎于连子宁的个人习惯。 七天的时间,一共入账六万五千两,所有的钱,都被拿出来,按照股份分了下去——其中自然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比如说某个生意很好的酒楼老板眼见自己拿的钱和一个跟他股份一般多,但是这七天的进账不过是他的三成的绸缎庄老板一般多的时候,立刻就红眼了,叫唤着要退出商会单干。 不过,在连子宁一番很友善,很耐心,很客气的说服教育之下,这位酒楼老板最终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痛哭流涕的表示一定要痛改前非,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如此自私的行为,一定紧紧的跟着伟大的连大人的脚步,片刻也不放松…… 经过了这个小插曲之后,商会之中,再也没有其它的声音存在。 而在分完钱之后,连子宁主持着重新给大家划分了股份,除了连子宁以权力入股的三成股份不变之外,其它的七成股份都拿出来重新分配。因为在这七天的时间内,一些店家,尤其是酒楼和客栈,比如说是刘老的客栈,其资产总值都有了一个爆炸性的发展。就以刘老的客栈来说,七天之前估价是一千两银子,现在的价值至少是五千两!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让他们占据以前的股份明显是对他们的不公平。 他们资产多了,拿出来的钱也多,股份也多了,到时候分的钱自然也就多。于是这些老板心中那略略的一些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了,毕竟他们也有明白人,知道现在的日子是谁带给他们的。 重新划定了股份之后,客栈和酒楼明显占据的股份都多了不少,而绸缎庄布庄则被大大的压缩了。不过连子宁也不担心,等官道刘镇的居民富起来,这些布庄生意自然会变好,股份也会重新增加。 并且连子宁也定下了规矩,之后每隔一个月,就重新划定股份,以示公平。 日子便如此慢慢过去,转眼间,已经是十天了。 这一日,连子宁刚出家门,就看到了戴府身穿烂银甲,大红披风,骑着骏马的护卫。 “连大人,大人有情。” “连大人,大人有情。” 跟着那护卫去了戴府,在花厅里见到了戴章浦。 让连子宁颇为诧异的是,素来威仪有加,看上去神采奕奕的戴章浦,此时竟然显得有些憔悴,面上满是疲惫,不过一双眼睛,却是亮得吓人,如两道冷电一般。 连子宁一看,心中就大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儿,当下便笑道:“下官恭贺戴大人高升了。” “你倒是也机灵。”戴章浦呵呵一笑,揉了揉眉头:“坐吧!” 连子宁依言坐下,戴章浦道:“这几日与人勾心斗角,互相算计,本官着实是有些疲累了,昨晚上又是一夜没得好睡。” 他说的虽然是平淡,但是连子宁却能从话中听出那股意思来,朝堂争斗,虽然没有真刀真枪,但是却也远比战阵杀敌要凶险更多,稍一不留神,立刻就是人死名灭,家族倾覆。 “不过,终究也算是捞到了一点儿好处。”戴章浦呵呵一笑,比出一个手指道:“本来本官预计,要到明年的吏部大考之后,才能挪一挪,换一个位子,不过有了这个契机,十日之后的内阁大朝议,便能出来一个结果了。” 连子宁知道现在戴章浦已经是把自己当成绝对心腹来培养了,要不然上一次也不会那等简在帝心的话,所以便也不避讳,问道:“不知大人要挪到哪个位子去?” “兵部左侍郎,主管网武选清吏司、职方清吏司。现任兵部左侍郎安蓝安大人年岁大了,过些日子便打算告老还乡,这个位子,只就由本官顶上去了。”戴章浦脸上露出笑意,显然自己也是相当满意的。 连子宁想了想,忽然凛然一惊:“下官听说,安蓝安大人,似乎是正德二十年的进士吧?” 戴章浦脸上露出一丝赞赏:“不错,你观察的很细致。” 连子宁心知肚明,这就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了,孙言之那边不得已主动致仕了一位兵部左侍郎,堪称是损失了一员大将。 兵部左侍郎,乃是正三品大员,兵部的二把手,相当于后世的国防部副部长,而且还是排名第一,主持工作的副部长。因着在上朝的时候,皇帝与臣子是面对面的,皇帝的右边是臣子的左边,所以有明一朝,同一个职位,左的都是比右的高,向左佥都御史,左侍郎啊之类的,都是这个道理。 做到了兵部左侍郎,便可以说是,已经一脚踏入了国之重臣的行列,这就像是后世进了政治局一样,哪怕只是个候补委员,也代表着你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最高统治集团的一部分。 在这个位子上呆上几年,再进一步的话,入则进内阁,出则挂都御使衔儿,总督某地军务兼理粮饷,那就是封疆大吏! 不但地位高,实权也重,武选清吏司的重要性不需多说了,单说职方清吏司,掌武职官的舆图、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简阅、考验等事,并管关禁与海禁。也是一个极为要害的部门,这两个部门一配合,几乎要抓住天下武官的命脉。 一一八 编练新军 (今天第一章送到,继续求支持。收藏推荐增长的不太给力啊!) 连子宁叹了口气,从此之后,戴府更是门庭若市,天下武官几乎要为其门下走狗了。 戴章浦笑眯眯的又加上了一句:“兵部尚书桂萼桂大人得皇上赏识,已经增补为内阁四辅,现在是以内阁掌部堂事。” 连子宁更是赞叹一句,带走不但手腕儿厉害,这运气也真是够好的,刚刚成了兵部的二把手,兵部的一把手就进内阁了,进了内阁,自然是主要以内阁的事务为主,肯定就不大管部里的事务了,这样一来,整个兵部还不是戴章浦一手遮天? 从正五品一跃而成正三品,跨越了三级不说,而且权势也有了一个极大的飞跃。 连子宁不由得有些期待,戴章浦想来是不会亏待自己人的,自己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他问道:“那,孙言之,如何了?还有那些禁用品?” “那些禁用品,都已经被孙府的人接回去了。孙言之是正德二十年的二甲第十七名,和当今内阁首辅申时行申大人乃是同年,两人又都是绍兴同乡,同气连枝,一向是共进共退。他若不是有着一层关系,本官这一次就能把他乱棍打死!”戴章浦冷哼一声,笑的有点儿冷:“不过他也不好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要想瞒下来也不可能,皇上龙颜大怒,再过十天,孙言之就要被外放临安府知府,从此之后,只怕回京遥遥无期了。” “临安府知府?”连子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棍子打的可是真够狠的! 大明朝的临安府,可不是那个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大宋帝京,人间天堂,而是远在彩云之南,不但在云南,而且还是在云南的最南边儿,再往南,就是大明朝的藩国安南了。 临安府地面是极为广大的,比顺天府还要大许多,但是九成的地区,都是被土司占据,府内各种宣慰司、寨子、洞子,不计其数,汉人不过是十一。民族杂居的地方便免不了民族冲突,当地的各民族之间经常是混战斗殴,而朝廷又是往往采取怀柔政策,便使得当地的汉人备受欺压。当地的洞民寨民,时常兴风作乱,历任的临安府知府能够安安稳稳在任上呆上几年的,还真不多。 且别说在那儿坐稳位置了,就算是能到那儿都不容易,临安府和北平,几乎是一个在大明朝最北,一个在最南,中间相距,何止万里之遥?而且云南地处偏僻,千山万水,崎岖难行,又多瘴气猛兽毒虫,每年商旅在路上出事儿的不计其数。说不定这位孙言之孙大人,还没到任上就挂了。 这位戴章浦大人,当真也是下手丝毫不留情面啊! 戴章浦叹了口气:“城璧,这一次,真是多亏你了。” 这还是戴章浦第一次如此亲近的称呼他,连子宁不由得心里猛地一跳,心里暗道,这是不是代表着戴章浦对自己的态度,有有了新的转变? 他赶紧低头谦虚道:“这是大人运筹帷幄的功劳,属下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岂敢居功?” 连子宁的态度让戴章浦很舒服,他笑了笑:“你也不用这么谦虚,若是没有这件事儿,本官想做到这个位置,至少还要五年时间,嘿嘿,五年三级也是极难了,说不定五年都不够。” 他敲了敲桌子,道:“想去哪儿?” 连子宁心里一跳,官道刘镇已经是进入了一个蓬勃发展的良性轨道,自己只要监督和扶持,让其不要走偏路就行了,也不用不着时时刻刻盯着。而手下的兵丁,该练的也练出来了,官道刘镇毕竟格局太小,再窝在那里也没什么大的作为,也是时候换一个地方了。 他说道:“单凭大人做主。” 戴章浦敲了敲桌子,沉吟片刻,道:“你在官道刘镇的事儿,大致我也知道了,能把那些老爷兵,废物兵练成一支不输给正规大明边军的精锐,也算是难得。我刚刚接任兵部左侍郎,官儿大了,肩上的担子也重了,本官也不是那等尸位素餐之人,自然要做出一番样子来让人看看。” 连子宁不知道他是何意,便等他继续说下去。 “在旗手卫呆了这么长时间,你应该也知道,现在的旗手卫,不过就是一个空壳而已,除了宫中的旗手力士之外,其它的,就是分布在京郊之外几十个镇子上的百户所了,本官看了,这些百户所,一共是有七十八个,名册上的兵丁一共是有四千多人,实际上不过是两千二百余人而已,其它都是吃空饷。对于这些百户所占据京郊的镇子,横行霸道,肆意妄为,而且还不纳赋税,大兴县宛平县两县父母早就有所布满,也闹了好几次。” “所以,这一次本官打算,把这些京郊的镇子交还给宛平大兴两县。”他看了连子宁一眼,笑道:“放心吧,你那个官道刘镇可是个生财的银河,本官是不会交上去的。” 连子宁讪讪一笑,放下心来。 戴章浦捋着胡须道:“当今圣上,最喜欢火器这等新奇的东西,说起来,咱们大明开国之初,火器也是极为普及的。像是成祖皇帝,设立神机营,几乎人手都有一支铁炮,那是何等的威势?不过到了后来,由于工匠偷工减料,火器越来越差,以至于造出来的火器每每发生故障,兵士因此都不敢用。二十年前,皇上一时不察,受王琼那老匹夫蛊惑,下令废止火器,以至于现在无论是边军还是京军,用火器的,几乎已经是没有。” 说到这里,已然有几分愤然,连子宁也是摇头叹息,王琼那人,为人刚正,不苟言笑,算是一个名臣铮臣,但是却是对兵事一窍不通,只知道圣人理法之类。这等人做兵部尚书,岂不会搞的一塌糊涂? “近些年,圣上对于火器的兴趣,却又重新浓厚起来,于是便想着,要编练一支新军,把这火器,重新拾起来。若是新军效果还不错的话,那么则是推广全军。不过此事,一直由于安蓝、孙言之等人的反对而不得施行。本官这一次新上,圣上便已经有所暗示,本官自然要体察圣意,更何况,这也是强国强军之举。” 一一九 副千户的许诺 (今天第二章送到,继续求支持。点击推荐收藏,另外,感谢兄弟们的打赏,感谢在书评区里发言的兄弟,无论是激励还是批评,都是驱策我前进的动力。) 连子宁心里顿时砰砰砰的剧烈跳动起来,大量的鲜血从心脏内被挤压出来,向着全身涌去,他竭力的强忍,才压住了那边的粗重的呼吸,一瞬间后背上就泛起了一阵战栗。 这个位子,会落在我头么? “这七十八个百户所的兵丁,本官的意思是,集合起来,设立一处大营,进行集中训练,练出一支强军来!一支用火器,证明火器的威力的强军来!”戴章浦盯着连子宁,缓缓道:“两千二百人,裁撤掉不合格的,大约还能剩两千,设一个千户所管辖,而你,便是主管具体事务的副千户!” 连子宁瞬间脸涨得通红,似乎要喷出血来一般!他的双手死死的攥紧了,浑身忍不住的颤抖! 从总旗一跃而成实权副千户,手下掌两千人马,能入圣上法眼,这三条中,任意一条拿出来,就足够连子宁疯狂的了。要知道,就算是一个正职实权千户,手下的兵马也不过是一个千户所,一千一百五十人而已。 更别提,领导这样一支军队,随时都可能被皇上关注,从而带来的巨大机遇! 这样的回报,连子宁做梦都没有想到。 以至于,一时间他都有些茫然,站在那里,看着戴章浦,不知道该说什么。 戴章浦显然很满意连子宁的表现,他敲了敲桌子,笑道:“做不来么?” 一句话让连子宁惊醒过来,他端端正正的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城璧,谢过大人大恩!” 他这一句话,戴章浦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连子宁自称城璧而不是下官,那就说明已经是和他是自己人,而不是单纯官场上的关系。而进一步引申下去,则是说,连子宁也有可能成为他戴章浦的娇客。 戴章浦现在对两人的事儿已经是不怎么反对了,一个自然是他发现女儿的态度很坚决,另外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连子宁表现出来的能力和价值,已经得到了戴章浦的重视和认可。 若是连子宁废柴一个话,就算是女儿再怎么喜欢他,那戴章浦也是绝对不会允许两个人的交往的,这就是冷酷的现实。对于一个官宦家族的大小姐来说,想要追寻自己的爱情,未免是一种奢望。 “好了,起来吧,这是你应得的。”戴章浦笑呵呵的亲自起身,把他拉了起来。 这未免有些让连子宁受宠若惊,不过他也知道,若是以前的戴章浦,对自己还有些质疑的话,那现在的戴章浦,就已经是完全把他视作自己人和心腹了。 “这事儿,须急不得,圣上那儿,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其他的内阁宰辅,朝中重臣,只怕有人要不同意。”戴章浦说道:“我现在还没上任,这事儿插不得手,怎么着也得个一个月了。而且这事儿别说别的,但但是在兵部就要引起反弹,那些京郊的镇子,素来都是兵部的财源之一,那些穷京官儿就指着每年的常例银子过年了,这一下又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连子宁闻弦歌而知雅意,道:“大人放心,以前每年这些镇子有多少常例银子送上,以后还是有多少,城璧定然是不会让大人为难的。” 戴章浦点点头,然后又嘱咐连子宁就组建新军的事儿多上点儿心,最好是拿出一套章程来,这样的话,也好给他在圣上面前说道说道。连子宁自然是满口应允,两人又说了几句,连子宁起身告辞。 出了花厅,见四周静悄悄的,连子宁跟做贼似的,蹑手蹑脚的便往通向旁边小花园掩映在繁花生树之间的那条小径一拐。 那小径是极为隐蔽的,没有人踪,连子宁往前走了两步,便看到了一条小路,是用细碎的石子儿铺成的,四面都是樱花,不知道有多少,此时五月,樱花已经谢了大半,林中落英缤纷,煞是漂亮。 连子宁沿着小路往前,七拐八拐的走了好一段路,尽头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亭子,青瓦红柱,极是精致。一个一身翠绿的人儿,正往这个方向看来,满脸的焦急。 却不是小青是谁? 连子宁赶紧快走几步,小青看到他,脸上先是一喜,然后便是染上了一层晕红,待连子宁走到身前,低声道:“你来了。” 连子宁止住了步子,跟她隔着一臂的距离,只是看着她笑,把小青笑的心慌意乱的,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看身上,好像也没什么不得体的啊?自己来见他之前,可是挑选了好长时间,拣着最喜欢的一件儿衣服穿上才来的。 难道他不喜欢么? “你,你怎么了,这么笑,笑的人家别扭的……”小青终于大着胆子抬起头,略带些娇嗔的说道。 连子宁看着她粉嫩的脖颈,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初见时候的景象来,那个翠绿的小丫头轻轻地笑:“你这秀才,好不知羞……” 当时的她,刁蛮骄横中还带着让人喜欢的活泼,而现在的她,因为坠入了爱河的原因,却是变得敏感了,内向了,爱害羞了,小心翼翼了,而这一切的改变,就是因为自己。 连子宁忽然轻舒猿臂,便把小青楼在了怀里,小青轻轻的啊了一声,略微挣扎了一下,但是在连子宁的坚持面前,挣扎是显得如此的无力。连子宁紧了紧胳膊,怀中的人便服服帖帖的,呆在了他的怀里。小青把脸轻轻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双手颤了颤,终究还是抬起来,环住了他的腰,躲在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只觉得说不出的喜乐安平。 那等待的焦急,那心中的惶恐,那对于未来的不安,在这一瞬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有的,只是喜悦和甜蜜。 两人紧紧地贴着,连子宁感受到她那小小胸脯的茁壮,硬硬的,带着少女的青涩,像是一朵未开的花。 他有意识的磨蹭了两下,小青感觉到了,脸更红了,她轻声呢喃道:“别,别……” 连子宁也不为己甚,便抱着她进了亭子,两人在栏杆上坐下,连子宁放开了胳膊,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然后缓缓低头,轻轻吻下。 一二零 蜜意柔情 (第三章送到,求各种) 小青眯着眼,刷子一般整齐的睫毛不断的颤抖着,她看不见,但是她知道,他的唇就要接触到自己的唇了,然后心就莫名其妙地跳动起来,不安分的胸腔中砰砰乱响,一瞬间似乎有无数的画面浮现在脑海——初见时候的那个寒门书生,在四海楼挥笔写就的那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第一次拥抱自己,亲吻自己时候,那脸上的温柔。 她心里暗暗算着,这是我和他的第三次了吧,他说这叫什么,哦,对了,接吻! 接吻的滋味儿,真的是很好呢! 终于,触到了。 感受到那温热的唇瓣,小青只觉得似乎一个炸雷在自己的脑海中炸响,一时间只觉得天昏地暗,天晕地旋,这种感觉,如同蜜蜂采撷的花蜜一样甘甜,如同蝴蝶舞动的枝叶一样忘形,在彼此浅浅嘴唇的接触的时候,那种类似触电的感觉在彼此的神经末梢颤抖,轻轻的摩擦是一种原始不需要学习的本领。 小青感觉到自己的牙关被顶开了,然后便是一条柔软而有力的舌钻了过来,舌尖扫过她的口腔,带来一阵甜蜜的栗然。小青下意识的躲避,他的舌却是不依不饶的扫着,终于,被他逮到了,舌与舌在翻卷中缠绕了彼此鼻息的紧凑,小青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飞起来了,似乎躺在云层之中,然后那天,那云,那自己,都在疯狂的旋转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 不知道多久之后,唇分。 小青满脸的潮红,额头渗出了一层细细的香汗,她还是闭着眼睛,瘫在连子宁的怀里,急促的喘息着,呼吸打在连子宁的手上,热的吓人。 连子宁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爱怜,也只有是这个时代的女孩儿,才保有着这样难得的清纯,一个接吻就已经如此不堪。若是在后世,和她一般年纪的那些小姑娘,嘴里含过的圆柱体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根儿,一个接吻的,对她们似乎比吃饭还要容易。 好一会儿之后,小青才恢复了常态,缩在连子宁的怀里,懒懒的半躺着,眯着眼睛,一脸的享受。 神情慵懒的像是一只猫咪。 连子宁和她有一搭没一塔的说着话,一双手在她身上不断的滑动着,悄悄地摸到了那鼓囊囊的小胸脯上,入手便是一阵难言的柔软。小青嘤咛一声,抬起头,一双大眼睛要滴出水来一般,竟有了十分的媚意。她把手摁在了连子宁的手上,低声道:“不要!” 连子宁轻轻笑着,手却坚定的往前挪着,终于是完全的覆盖在了她的胸上,十三四岁的年纪,还不算大,身形也未曾全部长开,胸前刚好是一手可以掌握。 小青被他握住那里,顿时觉得浑身无力,一阵阵酥麻的感觉从那儿传遍全身,只觉得身子里头骨头筋都被抽调了,就像是一条没了骨头的蛇,只想软倒在他的怀里。她的手已经变得没有一点儿力道,嘴里低声呢喃着。连子宁正要往下滑去,却感觉手又被抓住了,迎上了小青满是哀求的眸子:“别……” 连子宁轻轻一笑,便也不为己甚,又在她的胸上摁了两下,过足了手瘾,便又放开来,把她抱到了腿上。 小青松了口气,却又怕他恼了,咬了咬唇,在连子宁耳边低声道:“你,你也别太着急,等你娶了小姐,自然一切都随你就是……” 连子宁心里更是怜惜,笑着点点头。 两人维持这样的关系,已经有些日子了,自从上一次连子宁把那同心结送回来,小青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已经是芳心暗许。后来连子宁频繁在戴府出入,戴清岚心中便有些意动,却又碍于身份不能去找连子宁,于是便经常差小青过来,跟连子宁说说自己想说的话,问问自己想问的事儿。简而言之,小青就是个传声筒的角色,结果却没想到,一来二去的,反而是把小青给搭进去了。 小青是知道小姐对连子宁的情意的,因此也就没什么心理压力了,按照明朝的规矩,小姐嫁人,贴身丫鬟自然也是跟着一起伺候的。一般而言,嫁过去的小姐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都会把贴身丫鬟扶成侍妾。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小青看看天色,呀了一声,起身整整衣服:“我要回去了,小姐还等着呢,要不然她要怀疑了。” 连子宁懒懒道:“小姐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吧?” “那可不成。”小青赶紧摆手:“我这么做,就已经很对不住小姐了……” 她说着,从一边取出来一个食盒,打开了,食盒很精致,不过只有盘子大小,里面是上下两层,放了几个小菜,做的很是漂亮,香味扑鼻。连子宁看了看,大约指认出来材料里面有鸭子,但却不知道是什么。 小青笑道:“这有四个菜,笋干烧鸭胗、盐水鸭、水八仙、油炸豆腐果。老爷是广德州人,就挨着应天府,所以生平最喜欢吃应天美食,这几个菜是老爷小姐最爱吃的。你拿回去尝尝吧,嘻嘻,这两个鸭子菜是我的,那两个是小姐做的。” 连子宁挑了挑眉毛:“你家小姐还会做菜么?” 小青瞪了他一眼,酸溜溜道:“以前不会,认识你之后就会了。” 虽然看上去有些酸意,实际上却是再给自己小姐说话的,这便是有个机灵丫鬟的好处了,若不然的话,连子宁又岂能知道戴清岚为他做的? ——————分割线———— 日子一天天过去,古井无波,转眼便是十天。 官道刘镇之南三十里,这里是一片低矮的丘陵,丘陵上一片小树林中,一片刻意压低了的呼吸声正在不断的传来,连子宁身穿烂银甲,外面罩着一层黑色的单衣,正站在树林中,透过密集的枝杈,往外聚精会神的看着。在他身边,枣红马正安安静静的低着头,不时发出一声咀嚼声,它正在进餐。而在连子宁身后,八名身穿三层棉甲,手里拿着长枪的兵丁正一动不动的站得笔直。 一二一 伏杀 (第一章送到,求支持,收藏推荐点击) 此时已经是盛夏,最热的时候,虽说是在树林中,不用受那炎炎烈日的灼晒之苦,但是没有一丝风,树林中极闷,像是个蒸笼一般,更兼蚊虫极多,没多一会儿,他们内里的单衣就已经被汗湿透,而且身上也被叮了几个大包,奇痒难耐。但是没有一个人呻吟出身,甚至都没有人眼睛眨一下。 跟在烈日下连续练习一千次刺击相比,这点儿苦,确实不算什么。 这里已经是到了顺天府和保定府的边界之处,这里土地贫瘠,无法耕种,也不是在交通要道上,所以人迹罕至,打眼看去,没有一个人影儿。 但是在这片绵延的丘陵之间,却是有一条小路若隐若现,这条小路就在连子宁所在的丘陵边缘,直线距离不过是二十来米,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人走了,上面已经长满了杂草,只不过隐约还是能看出一点儿痕迹。 连子宁看着对面的,对面的丘陵上也是一片矮树林,不高,不大,但是很密,根本看不见里面的动静,只能看到一片深邃的墨绿。但是连子宁却知道,那里面,刘良臣正带着十个兵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再往自己左手边,也就是南边看一眼,在往南百米之外,石大柱也带着十个人正藏在那里。 今天,连子宁只给王麻子留了六个人负责钞关的事务,而带着辰字所的大部分兵马几乎是倾巢而出,在晨光还未升起的时候,就已经隐藏在了这里。 现在已经是日近中午。 就在昨天,张耕派来的飞马传来了消息,一支拥有二十名全副武装护卫的私盐队伍,已经到了保定府。 在张耕离开官道刘镇的前一晚上,连子宁和他约谈了很长时间,其间谈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是从张耕离开的那一天起,每天都有一骑飞奔而来,向连子宁报告一些消息。 山东布政使司境内私盐贩子猖獗,几乎到处都是私盐贩子,而作为一个县最大的商人,乡绅,算得上是当地一等一的势力,若是说和当地贩卖私盐的势力没有一点儿联系,连子宁根本不相信。所以连子宁拜托了张耕去打探王大户府中那些人的消息,当今天下,交通不便,信息流通慢,而王大户一家的覆灭已经被牢牢的封锁在官道刘镇上,就连近在咫尺的京城都不知道,就更别说那些飘在外面的护院家丁了。 事实也正如连子宁所想的那般,对于山东布政使来说,可能打探他们二十人的行踪很难大,但是对于地头蛇张耕来说,却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通过张家庞大绵密的地下信息网络,很快就找到了连子宁所说的那些人。而那些人果然还不知道消息,正押送着伪装成运送海鱼的商队向北而来。 一切的特征,都和连子宁所要求的一般无二。 从保定府到官道刘镇的道路不多,有三条,但是那两条都是康庄大道,行人也多,商旅更多,很是繁华。贩私盐毕竟是掉脑袋的勾当,就算是他们跟脚硬扎,也不敢造次,因此连子宁断定,他们必然会拣着小路走。而张耕一路送来的消息,也证明了这一点,那些人始终都是行踪鬼祟,尽量拣着偏僻地界儿通行。 连子宁此次来,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他带来了三十个兵丁,算他三十一个。三十一对二十,并不是绝对占据优势的对比,更别提自己这边不过是刚训练一个多月的兵丁,虽然见过血,也堪称精锐,但是作战经验不足。而对方二十人,都是府军前卫的精锐。但是连子宁有信心,一是来源于自己布置的陷阱,第二个则是,他自己。 当初连父乃是府军前卫赫赫有名的‘河北大枪,马战无双’,虎父无犬子,连子宁一身武艺也是极为的出众,他这一个月的时间,每日练习,也重新熟悉了因为久不骑马而生疏的骑术,状态已经恢复了巅峰。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连子宁忽然听到了一声鸟鸣声,连子宁顿时腰板儿一挺,这是约定好的信号,代表目标来了。 他把马脖子上挂的食袋拿下来,里面装满了打了鸡蛋的黄豆和干草,是这马最爱吃的。 连子宁上了马,低低的树枝压下来,连子宁在马上半弯了腰,手中的大枪握紧了。后面那些兵丁眼中燃烧着火焰,一股凛然杀气勃然而出,在这林中挨了半天的蚊子咬,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罪,他们早就盼着大杀一场了。 蹄声得得,脚步声阵阵传来,是不是还有一匹驽马希律律的低鸣,一个商队出现在连子宁的视野中。 商队大约有三十多辆大车,隔着老远,一股腥咸的味道便是传来,显然,这是车里面用做伪装的海鱼在发挥作用了。在商队的周围,二十名身穿黑衣的骑士正环伺在侧,他们一个个身形精壮,看上去颇为的彪悍,不过眉宇之间有着掩不住的疲惫,而且也表现的颇为轻松,三五成群的走在一起,还不是的说些话,爆出一阵笑声。显然,他们也是眼见快要到达目的地了,所以心情非常的放松。 三十辆大车,每辆都有一个车夫,二十名骑士,三十个车夫,这便是自己所要面对的敌人了。不过那些车夫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连子宁回头低声道:“三十息之后,你们冲出去!” 众兵丁齐齐点头。 连子宁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希律律的一声嘶鸣,便是从树林中窜了出去。这匹产自关东的良驹瞬间就把速度加到了极致,暴烈的马蹄声如同骤雨敲窗一般,急促而密集。加上又是从山坡上杀下来,占据了地形优势,连子宁一人一马,竟然有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这单人单骑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骑士中有人大喊道:“什么人!” 连子宁抿着唇,一言不发,手中大枪已经紧紧握在手中。 一二二 砍瓜切菜 (今天第二章,嗯,一向是感觉冷兵器的战斗,着实是让人热血沸腾。继续求支持。) 那人见连子宁不回答,便知道来者不善,立刻大声道:“弟兄们,围上去,杀!” 众骑士轰然应诺,纷纷抽出手中腰刀,纵马向连子宁杀过来。 连子宁长笑一声:“来得好!” 当先一骑杀来,连子宁已经能看到了那马上骑士脸上狰狞的表情,那骑士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杀意,他并没有把连子宁当回事儿,他们都是边军出身,久经战阵,见过了不知道多少血,经验丰富,同时也是非常的自负。他并不认为连子宁是自己的对手,他低声道:“小崽子,受死吧!” 话音未落,一杆大枪便是如毒龙一般刺过来,枪刃似雪,反射着冷冷的寒光。 连子宁手中河朔大枪长两丈三尺,而敌人手中的腰刀不过是三尺而已,连子宁占尽了优势。这骑士顿时心中一惊,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对面这个自己以为不知死活的人出枪竟然如此迅捷,此时已经由不得多考虑,枪尖已经到了眼前,他本能的便是一个后仰,整个人几乎仰躺到了马背上。眼看着雪亮亮足有三尺多长的枪尖在自己眼前刺过去,他心中略有些得意,这一招看上去简单,但是若不是在马背上打熬了十几年并且腰腹力量极强的人,是绝对做不到的,当初在大宁戍边的时候,靠着这一招,他不知道躲过了多少鞑子的长枪刺击。 这时只听一声惊呼:“小心!” 他心里一紧,然后便是感觉一阵剧痛传来,然后,他便感觉饿自己飞了起来,他的眼珠转了转,看到了兀自骑在马上的半边身子,那是一个人被齐腰斩断,鲜血飞溅,内脏淌了一地。 “这个身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这是他最后一个想法。 原来连子宁一枪刺空,看似力道已尽,但是却是手腕一翻一抖,整个大枪便是跟长刀一般,恶狠狠的斩了下来,雪亮的枪刃极为的锋锐,足有三尺长,几寸宽,和一把大刀也差不多了,这一下,竟然把那骑士齐腰斩断,上半身斜斜的飞了出去,而战马其势不竭,兀自向前跑了几十米才停下。 连子宁一枪杀人,心中杀意更胜,大喊一声,便是向着下一个一枪刺出,那人避无可避,只得举刀抵挡,不过他的力道又怎么能和连子宁相比?腰刀被连子宁一挑,便是飞的不知道去了哪里,然后被连子宁当胸一枪,直接刺了个透心凉。连子宁膂力极大,双臂一振,竟然被他给整个的挑了起来,像是个被刺穿的鱼一般,他大枪一甩,这人便是不知道被扔哪儿去了。 眼见连子宁砍瓜切菜一般连杀两人,众骑士眼中顿时都露出了一丝畏惧,这等强悍的武艺,他们还从未见过。那首领一双浓眉拧了起来,腰刀对大枪,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若是这般被他一个一个的杀,无人是他对手,只怕自己这些人今天都要交代到这儿了。 他大喊道:“弟兄们,散开,四面掩杀过去,他断然不能兼顾!” 那些骑士轰然应诺,纷纷打马散开,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向着连子宁逼了过来。 连子宁冷冷一笑,这是正中他的下怀! 他手中大枪一扬,挡开了一个骑士的腰刀,然后平平一扫,极有韧性的白蜡杆子狠狠的砸在了那骑士的脑袋上,顿时把他砸的脑浆迸裂,红的白的四处飞溅,哼都没哼一声就落下地来。接着大枪回抽,枪尖像是刀剑一般从一个骑士脖子划过,把他的脑袋整个的削了下来,脖腔子里面的一腔热血没了约束,立刻喷溅成为一条血柱,把他的脑袋顶的半天高。 而这些人的死,也不是没有作用,利用连子宁又是连杀两人的机会,其它的骑士们,已经逐渐的逼近了。当连子宁再杀三人,他们和连子宁的距离已经是只有数米之遥,以至于连子宁手中的大枪,已经是无用武之地。 那首领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没了大枪,看你还不被乱刀剁死? 终于,一个骑士摸到了连子宁的身后,趁着伙伴们把连子宁缠住,他无暇后顾的机会,一刀狠狠的向着马后腿的根部斩下去,他也是极为阴狠之辈,知道不知连子宁的对手,因此对人不对马。只要是把他的马杀了,这就是没牙的老虎! 却没想到,一刀砍下去,竟然如中钢铁,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似乎战马那一层马衣下面,竟是钢铁一般? 连子宁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只要要战阵冲杀,因此他早就给战马穿了马甲。那马甲有点儿类似于中世纪的欧洲骑士马甲,也是三层的棉甲,不重,但是防御能力很好,而且保暖,也有利于防止战马因为剧烈运动的出汗而伤风感冒。马甲摊开像是一个巨大的长方形,中间开了一个洞,马甲批下来,从战马的脖颈一直到马屁股,然后两侧垂到马腿的中部,而那个窟窿的位置,则是马鞍子。马甲之外,又披了一层的大红色的马衣,这就是纯属好看了。 三层棉甲,中间是两层铁片,用泡钉钉好,防御战刀的劈砍,已经足够了。 连子宁冷冷一笑,一个铁板桥,整个人都躺在马背上,手中大枪从前往后,在空中抡了一个和地面垂直的半圆,狠狠的砸在了这骑士的脑袋上。 像是一个番茄被踩破了,只听得一声噗嗤的响,那骑士的脑袋,已经整个的消失了——不是被打破了,而是被整个的打烂了,变成无数的鲜血、碎肉、骨头渣子,飞的不见踪影。 众人骇然,而就在此时,他们发现,东西南三个方向的缓坡上,各自杀来一队士兵,那些士兵面色坚毅,抿着嘴,他们穿着制式的棉甲,手中平端长枪,排着整齐的队列,像是一堵墙一般,向着这边压了过来。三队士兵,三堵墙,缓慢而坚定的押过来。 “石大柱?他们是辰字所的兵?”他们很快就认出了异常显眼的石大柱,纷纷惊呼道。 一二三 斩草除根 (第三章送到,求支持) 辰字所的兵?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镇上发生什么变故了?那首领一颗心顿时深深的沉了下去,一时间脑海中像是一团乱麻一般,纷乱复杂到了极点。 来不及多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声指挥道:“结阵,结成锋矢阵,向着南面杀过去!” 在他看来,对方的围三缺一,就是为了逼着自己等人向北走,在北边儿,肯定有更厉害恶毒的设计在等着。所以他立刻下达了向南的命令,看这个样子,镇子上定然是出了事儿,已经不能回了,要先杀出去,然后去禀告大人。 他自然想不到,连子宁之所以围三缺一,是因为手下着实是人手不够,而他这样做,也是为了误导他…… 他们围住了连子宁,又何尝不是说明连子宁也围住了他们?此时连子宁在腹心位置,他们想要结阵然后杀出去又谈何容易?连子宁大枪挥舞,很快又杀了两个人,并且成功的将他们打散,当那首领意识到想要杀出去,一定要解决连子宁的时候,已经晚了。 三堵墙已经压了上来。 二十名骑兵,乃是大患,若是在正常状态下,三十个步兵对二十个骑兵,是没有任何胜算的,哪怕是加上连子宁也不行,没办法,骑兵对于步兵的优势,几乎是压倒性的。 但是骑兵之所以对步兵有极大的优势,是因为他们可以集群冲开步兵的战阵,从而闯入其中,肆意屠杀。而在这种地形下,骑兵没办法形成集群冲锋,发挥不出速度优势来,没办法对步兵进行冲锋,这样一来,战斗力就去了七成。而又被连子宁一番冲杀,把阵型彻底的打乱,就让他们的战斗力又折了一半儿。此时陷入优势步兵的包围之中,竟然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士兵们站成一排像是一堵墙,而手中的长枪前指,像是一个钢铁刺猬,一个骑士仗着武勇,打马便杀过去,刘良臣待他到了近前,才冷静的一声断喝:“刺!” 顿时十根长枪一同挺刺,长枪有一丈四尺,那骑士还没够着人,就已经一声惨叫,连人带马被扎出来几个透明窟窿,跟个刺猬一般。又是一声收,所有的长枪齐齐的收了回去,那骑士身上马身上的血洞一汩汩鲜血喷涌而出,那战马一声痛苦的嘶鸣前蹄一软,倒了下来,一人一马摔倒在地,眼见是活不成了。 刘良臣一声令下,这些兵丁便又端着长枪,如一堵墙一般跨过他们的尸体,向前逼过去。 枪林!那首领脑海中只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这些辰字所的孬种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战斗已经毫无悬念,连子宁在内里不断的杀人,士兵们则在外围步步紧逼,瞬间便连杀数人。而其中最出彩的就是石大柱,一个骑士挥刀向他砍来,他不闪不避,反而是狂笑一声,狠狠地迎了上去,熟铜棍恶狠狠的当头砸下,那腰刀与之接触,毫无疑问的便是被砸成碎片,然后那骑士也被砸的筋断骨折,内脏俱碎,斜斜的飞了出去。熟铜棍其势未衰,又是砸在了那战马的脊背上,如中败革,那马一声悲鸣,四腿一软,便是跪倒在地,嘴里冒出大团大团的血沫子。然后哀鸣几声,渐渐的不动了。 一棍之下,竟是把一人一马全都砸死。 连子宁无端端的想起史书中描写大唐最强兵种陌刀队的文字来,说陌刀队对战大食骑兵“一刀之下,人马俱碎!” 当连子宁一枪把一个骑士钉在了地上之后,这场战斗便是结束了,场中只剩下了那首领一个人。 那首领苦笑一声,面向连子宁道:“这位朋友,可能让在下做个明白鬼?” 回答他的,是连子宁一声低喝:“杀!” 他从来没有和敌人啰唆废话的习惯。 一声惨叫,鲜血飞溅。 战场安静了。 场中只余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间或有一两声战马的嘶鸣。 二十名所有的骑士,全部被杀,连子宁一挽大枪,大枪震了一个漂亮的枪花,枪刃上的鲜血纷纷洒洒而下,重新恢复了一片的雪亮森白。 他的眼神儿向那些车夫看过去,那些车夫不过是那些骑士雇佣的一些平民百姓而已,何曾见过这等场面,眼见半路上杀出来的这些凶神恶煞,都是已经骇的面色苍白,身子止不住的哆嗦。见连子宁看过来,有几个略有些胆色的车夫便跪在地上磕头大喊道:“好汉爷爷,饶命,小的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啊!” 连子宁心中闪过一丝不忍,终究还是挥挥手:“都杀了!” 兵丁们默然无声的提着兵刃上前,把那些车夫一一杀死。 经过了上一次的王府杀人之后,他们显然已经成熟了许多,这一次再一次杀人,不过是脸色有些黯然,那些反应却是没了。 然后连子宁又带着人确认了一边,每个死人的脖子上又给砍了一刀,确保必死无疑。 把所有的尸体都抬到了旁边丘陵后面的一个小山坳中,在那里堆成一堆,周围填上干柴,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尸体也是会开口说话的,连子宁不想留下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大火熊熊燃烧起来,燃烧良久,一股蛋白质被烧焦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熏人欲呕,连子宁命人回转到了树林中,把随身带的火油取出来,泼到上面。烈火被刺激到,瞬间便砰然而起,冲起来半天高,熊熊的火焰吞噬了一切,连带着旁边的一个小树林子也被席卷进去,所幸那树林很小,周围都是荒草,也烧不起来。 然后就是清点这一次的战利品,毫无疑问,这一次最大的收获就是那些骑士的战马,二十个骑士,二十匹马。被连子宁和士兵们刚才杀死了五匹,现在还剩下十五匹,这些都是军中精选出来的战马,这也不难理解,这年头因私废公无处不在,那王千户武装自己的私兵家将定然是不遗余力的。这些战马极为的神骏,平均身高都在五尺五寸左右,也就是一米六五,个顶个儿都是难得的高头大马。 一二四 收获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呵呵,书评区里有兄弟说‘戚继光俞大猷这些猛将虎将也该出来了’真是提醒了俺,本来打算往后一点儿的,但是现在看来,也是时候出山了。呵呵,不过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的……) 若是一般的驽马,经过了刚才的那一番厮杀,只怕早就已经炸了,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而这些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马却是很快就安静下来,在草坡上溜达着,也不跑远,有的还在啃着地地上的青草。 看着这些马,连子宁因为杀人而变得略显阴霾的心情也顿时敞亮起来,这些战马,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民间私藏个刀枪的也就罢了,但是若是敢私蓄军马,那真是活腻歪了。这些日子连子宁也是想着寻摸一批战马过来,却是一直没有路子,连戴章浦那里都有些作难。 有了这十五匹马,那就好办多了,别的不提,机动能力也能大为提高。 连子宁命人把战马收拢起来,本来还有些担心,却没想到,那些战马出奇的听话,都是老老实实的跟着走,有几匹战马还蹭到连子宁的那匹枣红马身边去,磨磨蹭蹭的。那枣红马却是对它们爱答不理的,不一会儿,那枣红马去那边溜达了一圈儿,昂首阔步的,那些战马竟然都对它敬畏的很,把它簇拥在中间,看上去就像是领袖一般。 连子宁不由得失笑,他自然知道自己这匹马是一批公马,心道不是说军中战马都是搧过的战马么,怎么,搞基? 他却是不知道了,军中战马都是搧过的马那是西方中世纪的习俗,因为那些骑士们觉得骑一匹母马出去很丢人,而公马骑着上战场若是正值发情的话立刻就要发狂,根本无法控制,所以都骑着搧过的马。但是中国却是无所谓骑不骑母马的,母马性子温驯,听指挥,而且战斗力也不差,所以军中母马占到了相当大的比例。而这些骑士们的战马,都是母马。一个马群中只有一个公马,自然就是这头公马为首了。 那枣红马去哪儿,那些的战马便跟着去哪儿,连子宁在旁边倒是看得有趣,也放下心来,本来还担心人手不够的问题,既然这些战马跟着枣红马,那自己就可以腾出人手来驾驭那些大车了。 这些大车都是太平大车,用四匹驽马来拉的,是从蒙古的勒勒车学过来的,车子极大,足有一丈半长,大车轮足有五尺高——这也就是的为何蒙古人的传统中征服一个部落之后杀掉所有高过车轮男子的原因。若是在一般人想来,比车轮高的男子都杀,那岂不是把所有男子都杀绝了?其实不然,蒙古人本就是身材短粗,成年男子才能到一米五以上,未成年的,基本上都不及车轮高。 这种勒勒车进化而来的太平载重极强,最多可以拉千多斤东西,看着些大车上没咋装满,不过是至少每辆也是五百斤以上。三十大车白盐,就是两万斤开外,这可是一笔大钱! 让兵丁们把外面的战甲卸下来,只穿着里头的单衣,然后上车熟悉一下驾驶大车的技巧,这玩意儿也不难,上手快,转悠了几圈儿也就成了,虽然快不了,但是却也出不了大错。 等了一个时辰,那边的大火也已经熄灭了,连子宁过去看了看,所有的一切都被烧成了精光,那些尸体都已经不见踪影,连骨头都被烧成了灰烬。 尸骨无存。 就算是有人看到,也只是以为这里被天雷击中,发生过一次小型的火灾,却不会发现任何东西。 二十名骑士,就此人间蒸发。 在这里等到了夜色降临,连子宁便率人骑乘,他骑马在前,那些战马乖乖的跟在后面,而兵丁们则驾驶着大车紧随其后,一行人便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官道刘镇。 驱赶着马匹大车直接进了当初王大户的院子,此时这里已经是完全变样儿了,那被烧成一片白地的厅堂燃烧之后的垃圾被整理了一番,已经变成了一座广场的模样,旁边的一溜房屋已经被整理出来了,外面的绳子上搭着几件儿小小的女式衣服,那里是溶月和她手下那些督查们的住所。 院子里本来有几个女孩儿正在踢毽子跳绳儿玩儿的正开心,见连子宁等人过来,赶紧跑到屋里去了,只敢在门口露出一个小脑袋来,向这边张望着。 连子宁笑了笑,也不以为杵。 这些日子以来,溶月又去人牙子那儿买了两批小丫头回来,现在总数已经是到了三十人,在她的悉心教导和那些之前的督查们的帮带下,这些伶俐的小丫头上手的都很快,现在都已经干的有模有样了。不过为了保持她们的纯洁性,免得被收买犯错误,溶月平日里都是严令禁止她们和别人说话的,因此她们和连子宁的这些手下都很生疏,虽然见过连子宁,也知道这位大人是她们的恩主,但是却不敢亲近。 溶月从屋里走出来,向连子宁行了个礼,笑道:“大人,这些丫头眼生,你别见怪。” 连子宁摆摆手:“我哪有那么小气。” 溶月看到连子宁身后的那些战马和大车,脸上便是一喜:“成了?” 溶月机智百出,这等事连子宁自然不会瞒着她,早先就商量过的,便点点头回头招呼大伙儿:“弟兄们辛苦一下,先把这些盐包卸下来,对,就放到那边儿的厢房就行了,不需往地下室里抬了。” 众兵丁轰然应诺,石大柱仗着和连子宁熟,嬉皮笑脸道:“大人,兄弟们今儿个累了一天,给不给点儿犒赏?” 连子宁笑骂一声:“你这狗头!” 他大声道:“弟兄们,忙完之后都去聚福楼,想吃什么吃什么,敞开了吃,跟那刘掌柜说,算在本官账上。但有一点,不能喝酒,谁若是敢喝酒误事,休怪本官无情!” 大伙儿都兴奋起来,轰然应诺道:“遵大人令。” 这些兵丁们去抗盐包不提,连子宁下了马,溶月脸上喜色隐去,略带些担心道:“大人,属下听刘老刚才说,这些日子镇子周围不时有陌生人出没,看上去都是硬手,应该是军中出来的。” 一二五 盐商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支持啊啊啊啊啊啊啊……) 自从上一次尽屠王大户满门之后,连子宁便叮嘱几位乡老吩咐下去,让他们布置人手盯着镇子,看看是不是有既不是镇民也不是商旅的陌生人出没,做这种事,这些生于斯长于斯的乡老远远比他手下的军队更合格。 连子宁眉头一紧:“看来是王大户有所发现了。” 他算算日子,自从杀了王府上下之后,已经足足过去一个多月了,王府该给王千户送常例银子的时日早就过去,若是说王千户反应不过来,那才是说笑。 不过他倒是没有紧张,这事儿他跟戴章浦说过,戴章浦已经把这事儿揽过去了,想来自是会让王千户知难而退的。和一个即将升任左侍郎,实际上主管兵部的实权三品高官掰腕子,别说是王千户了,就算是府军前卫的万指挥使也不是个儿。 想到这里,连子宁道:“这事儿不需担心了,随便他们看吧!” 溶月此时对他已经有了一种盲目的信任,既然他说不需担心,但自然就不需担心的,便点点头,转而又道:“大人,明儿个应该就是那些盐商前来提货的日子,大人您看?” 连子宁一拍脑袋,这段日子忙的团团乱转,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沉吟片刻,道:“这事儿却是我忘下了,还多亏的你体型,这样,明儿个那些盐商来了,本官就不出面了,这些商人没一个乐意跟官府打交道的。你在聚福楼宴请他们,就说私盐这条线儿已经是换人了,然后悄悄的把戴大人跟咱的关系透露给他们,安安他们的心,然后说这一次所有提的盐,价格都比往日降上半成,让他们占点儿便宜也就是了。” 溶月点点头,看着连子宁道:“那大人便允许属下自作主张罗?” 连子宁哈哈一笑:“你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自管看着办就是,咱们这儿这么多盐,以后也能搭起来贩运私盐的路子,山东那地界儿私盐贩子多如狗,不愁没有来路。这些盐商只要是拿下来,就是咱们以后的一条财路。” 在明朝,按照官府定价一斤盐要卖三钱银子,算得上是奇贵无比了,老百姓吃得起的不多。所以私盐才会如此猖獗,从王康的招供中,他卖给那些盐商的,每斤是两钱三分银子,不要小瞧这七分银子,几万斤下来,那就是一个不可小觑的数目。而若是按照连子宁所说,那就是大致每斤两钱银子,一下子便宜了这么多,那些盐商定然是趋之若鹜的,在王府地下室里屯着的白盐足有十万斤多,这样算下来,就是两万两银子往上数。 供整个皇宫花销的内府金花银的支出,一年也不过是一百万两而已。 而且,这些钱乃是无本万利,直接抢来的。 第二天,腆胸迭肚的盐商接踵而来,每个人的身后还都跟着为数众多的大车。 这些人不是往南做生意的,因此也不知道京南钞关的建立,倒都是诧异的很,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界儿,连子宁派的人早就在那里候着,问清楚是来提盐的之后,便直接把人带到了聚福楼,在那里,溶月早就等着了。 等盐商齐聚之后,溶月便把连子宁交代的说了一遍,她出身张经的幕府,见识了不知道多少大场面,应付这区区几个盐商,自然是轻松自如。很轻松的就和这些盐商们达成了协议,以两钱一分银子一斤的价格把盐卖了出去。并且约定以后只要是没有打的变故,白盐还是这个价儿,然后又是定下了之后三月一次的购买之期。 大明朝的商人都是只认钱的死货,有了这二分银子的让利哪还管是不是换了人,纷纷争相购买,十七个盐商,竟然把十二万斤盐抢购一空,连连子宁昨天刚刚抢回来的那两万斤都买了。 这当真是意外之喜,这些盐商们素来都是习惯现银交易的,大车上都是一箱箱的现银子,此时直接就搬了下来, 运走了白花花的盐,留下了同样白花花的银子,坐在大堂之上,连子宁看着这些钱,也是颇为的欢喜,银子,可是永远都不嫌多的。 他留下了五千两银子用作日常的开销用度,然后便让人把剩下的一万五千两银子装了车,带着刘良臣那个小旗十二个人亲自押送这进了城,直奔戴府而去。 现在已经是和戴章浦约定的送银子的时候,算一算,他要给戴章浦送的银子还着实是不少——杀了王大户,把这条私盐路子接管过来,要给戴章浦送一笔银子,而且这笔银子以后每一季都得送一次。建立京南钞关,多亏了戴章浦上下周旋,以后每个月都得送一笔银子。 而且还欠兵部两笔银子,一笔是京南钞关建立之后的每月常例银子,一笔则是之后京郊所有的旗手卫被裁撤之后,那些旗手卫百户所应缴的常例银子也要落在他的身上。 连子宁叹了口气,本来看着现在的官道刘镇日进斗金,心里还美滋滋的,现在看来,自个儿也就是个过路财神,能留在手里的钱也不多。 不过这些钱交上去,换回来的是官位、是权势、是自己的梦想和野望! 正如连子宁所预想到的一般,虽然今天才是大朝议之期,但是国朝的秘密,向来是保不住的,前些天,京城内的消息灵通人士就已经得到了信儿,现在想必有些身份地位的,都已经知道了即将发生的变故了。今日的大朝议,不过是把这些矛盾公开化而已。 虽然还没有正式上位,但是戴章浦右迁兵部左侍郎,实权执掌兵部的消息还是已经在官员之中流传开来,这戴府门前本来就是门庭若市,此时更是热闹,简直是车水马龙,比张相公庙大街还要热闹的多。打眼看去,都是官帽子,摩肩接踵,足有上百人之多,连上他们的侍从车马,更是不知道多少。 若是那不晓得的,还以为这儿现在赶集呢! 一二六 泼水般送银子 (昨天球队输球,心情极差,是淘汰赛,输了今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一群兄弟出去喝道十二点多,回来就睡了,所以昨天只有两更,很抱歉。 今天四更补偿,这是第一更。) 连子宁一看这场景便是有些挠头,心里寻思着怎么进去,但是也着实是无法可想,那些等候的官员们看到他不过是一个总旗官,脸上都是分分露出鄙夷厌恶的神色。而且连子宁用来车银子的那大车,还是昨天缴获的,那些骑士们为了掩盖贩运私盐,便往里面放了许多咸鱼,伪装成是运送海鱼的车,毕竟此时盛夏酷暑,为了使得海鱼不腐烂,只能往里面大量的放盐。这个法子合情合理,被逮到也有的说,总不会直接被定罪,所以历来贩运私盐都是用这招。 像是四十多年前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刘瑾,他府上的人贩卖私盐的时候,极为的明目张胆,也用的这个法子,一车盐里头只放上一条鱼,就说是运鱼的…… 运了这么长时间的海鱼,那股子腥臭的气味儿已经入骨,虽说昨晚上洗刷一遍,又晾了一晚上,但还是去不了那个味儿,那些闻见的武官,纷纷掩鼻。有一个看起来是个千户粗豪中年大汉哈哈一笑,道:“兀那后生,赶紧滚蛋吧,别给咱们丢人了,咱们这些武夫就算没银子,送点儿土仪特产也是好的,总好过送一车咸鱼过来!你莫不是沿海那边卫所出来的?跟俺说说,你是哪个卫所出来的?灵山卫、成山卫、靖海卫,还是大篙卫?说出来给俺听听,俺和你家长辈说不定还是故旧呢?” 连子宁打眼看过去,那千户满脸大胡子,一双环眉大眼,粗手粗脚,长的极是魁梧粗豪,身量跟石大柱也差不了多少了,一看就知道是一员猛将。这大汉身上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战袍,身后跟着十来个也是膀大腰圆,看上去体型跟他一般的家将,旁边放着七八个箱子,那箱子都是竹篾编成的,连子宁看着有点儿眼熟,突然想起来,这箱子看上去跟以前乡下卖鸡蛋那破筐不是一摸一样么?这里面想必就是他所说的土仪特产了,其中哟一个箱子没盖严实,还露出半个猪后肘来…… 连子宁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这大汉还真是有点儿意思,给兵部左侍郎家里运猪后肘?当真别致…… 这大汉话中山东口味儿极重,连子宁猜他是那边卫所出来的人,因此才会如此问。这大汉说的虽不客气,但是连子宁却能听出来他是一片好心,倒是没有冷嘲热讽攻讦的意思,便笑笑没说话。 那大汉话音刚落,一个冷嘲热讽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行了吧,赵继勋,你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提携后进?以本官看呐,你这位后进也跟你一样的榆木疙瘩脑袋,嘿嘿,一个送海鱼,一个送猪腿,倒还真是相得益彰……” 这人说的尖酸刻薄,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讪笑声。 戴府的门房远远的看到连子宁来了,赶紧带着人在诸多等候的武官中排出来一条道路,气喘吁吁的来到连子宁身前。 “连相公,里面请。”那门房微微弯了弯腰,笑道。 这就是连子宁第一次登门时候接待他的那个门房,得益于小青那一张小嘴儿,现在连子宁对于戴府的人虽然不说是全都能认上,但是大半也都知道名字了,知道他叫戴华严,也是戴府的家生子。 连子宁笑道:“戴老哥,有劳了。” “嗨,看您说的。”戴华严被他一声老哥乐的见眉不见眼,这位年轻相公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八*九不离十就是为了府上的姑爷,人家不但人长得好,而且也极会做人,在他们这些当下人的面前也是和和气气的,从来不摆架子,更是出手阔绰,从来不吝惜赏钱的。 而且人家也有大本事,学文吧,那是名满整个顺天府的大名士,一首词两话本儿,现在已经是风靡全城。要说他这等名气,当初大伙儿知道他弃文从武的时候还颇有些感慨可惜,却没想到人家干什么都是一等一的,当了武官没两天,就三天两头儿的往府里送银子。上一次更是整整送了十五箱子过来,十五箱,两万多两雪花银,送礼的大伙儿见得多了,可也没见过这等手笔的啊! 有本事,有眼色,有脸面,这等样的准姑爷,阖府上下几乎是交口称赞,当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 连子宁笑呵呵的奉上一笔银子,戴华严赶紧推手:“连相公,万万使不得,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您可是咱们府上的贵人,小的怎么敢收您的银子?” “哎,戴老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连子宁硬是把银子塞到了他的手里,拉下脸来道:“若是不收,便是瞧不起我了。” 戴华严只能诺诺的手了,心里对连子宁更是好感大盛,看见连子宁后面还跟着十来个亲兵,几辆大车,便诧异问道:“连相公,这里头,都是银子?” 连子宁含笑点点头。 戴华严伸出大拇指:“连相公,您当真是这个!咱呆在府里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一个像您这般出手大方的主儿!” 周围的人听到两人的对话,都是惊呆了,纷纷在低声打听这年轻人是什么来头儿,看这些银子,怕不是有万两之多,这年轻人什么来路?一次送万两银子?要知道,明朝可不是清朝,没个八万十万的银票递出去都不好意思见人,此时的白银很实,像是景泰三年的时候,皇上因为立太子的事件而贿赂朝廷大佬,每个人送了一百两黄金、一百两白银,这就已经是很拿得出去的礼物,虽然正德大开海已经有几十年了,白银大量涌入,但是这会儿,阁老级别的也不过是两千两银子的礼物而已。 有那经常来戴府走动看风色的,一来二去的,虽然连子宁不是认识他们,但他们却是注意到了这个可以随意出入戴府,被戴府众人待若上宾的年轻人,此时便得意的说了连子宁的来历。 大伙儿一听这连相公是戴府准姑爷,又是你京南钞关的管事人,便都露出了然的神色,钞关那自然是来钱极快的买卖了,一年十万也不在话下,如此这年轻人能如此出手倒也算合情合理了。不过这京南钞关才开关不过一个月,他就聚敛了这么多的银钱,这手段确实也很可以了。 一二七 苏苏为邻 (到现在还没有接到下周有推荐的通知,难不成下周又要裸奔了……? 愁苦满怀中……) 他们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京南钞关带来的收益,每个月是以十万计算的…… 看着连子宁带人昂然直入戴府,一众武官看的目瞪口呆,眼热不已。但是也没法子,谁叫你没生的人家的那副好面相,没有人家那等大名士的文采呢?若是你有,只怕现在也是座上之宾。 那赵继勋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他虽然耿直,却不是个笨人,也想到了,这后生肯定是大有来头儿的。 却没提防连子宁回头冲他笑道:“赵继勋赵老哥么?有空小弟做个东,咱俩亲近亲近。” 周围人看着赵继勋,顿时眼中露出几许羡慕来,能巴结上这位,说不得就是靠上了戴府,这赵憨子只怕要是来运转了。 赵继勋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是福是祸,看看周围人艳羡的眼光,心里顿时亮堂,便哈哈笑了起来。 让刘良臣把银子卸下来赶着车回去不提,戴华严边走边道:“老爷今儿个大朝议,大管家也跟着去了,连相公您要不先去小花厅等着?” 连子宁沉吟片刻,问道:“大人可说是什么时候回来了么?” “没说,但是估计早不了!”戴华严道:“大管事出去的时候还拎着个食盒呢,我看里头东西可不老少,以往每次这样,基本上大朝议都要持续到晚上了。” 连子宁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去吧!等改日再来拜访大人。” 他考虑到大朝议完了,戴章浦一个是劳累,二个则是要接待一些高级军官,自己也不适合在出现在这里。 “对了,那个赵继勋是吧,那是怎么回事儿,看上去还挺落魄的?”连子宁问道。 “他呀,嗨,就是个憨子。”戴华严撇了撇嘴:“本来是府军前卫的一个实权千户,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得罪了万指挥使万大人,结果给免职在家了,虽说是还挂着千户的衔儿,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只要是万大人在一天,他就是不可能再回府军前卫了。这不,想着上咱们这儿来走门路么?不过这厮也当真是个夯货,别人送的都金珠玉器,实打实的雪花儿银子,这货送的啥?猪后肘,咸鱼,阉鸡、糖鸭子,整个儿的野猪,嘿,咱们到是挺盼着他来的,他一来咱们伙食就改善了,晚上每家都能分不少肉吃。但是凭这个还想见着老爷?做梦!这不,来了三回了,也没见着!” 连子宁点点头,告辞之后,跨上马,直奔拐棒胡同。 这几天忙得联轴儿转,已经五天没回家了,想想家里头那个小丫头,还真是想得慌。 连家的粮油铺子在拐棒胡同的中段,正面是五间临街的大屋,每间正面都有两丈宽,三丈的纵深,五间排起来,就已经跟人家十间的差不多了。这是粮油铺子,里面放的东西格外的多,所以这屋子也要造的格外的轩敞阔大。 五间大屋,正中的大门也有一丈高,是两块上好的桦木板钉成的,足足有三寸厚。门前是三级台阶,台阶旁边各自放着一个大箩筐,一个里面堆满了白米,一个里面放满了大白馒头,这是粮油店的规矩,代表本店里面货源充足,各位客官尽管上门儿。 门首上挂着个黑底金字儿的大牌匾,上书‘连记米粮’四个大字,是极漂亮的柳体,不消说,自然是连子宁的手笔。 门口两个小二笑容可掬,迎来送往,客人络绎不绝,生意显然是极好的。连子宁打眼儿往百米之外的斜对过儿一瞧,那边也有几家粮油铺子,却是门可罗雀,冷落鞍马。 他们那几家铺子一个是不如这家店大,本来就生意差了点儿,再加上没有那等打折营销的手段,因此客源也就进一步的被分流了。 看着自家店面好生兴旺,连子宁也不由得心里一阵安稳,现下粮油铺子已经开始盈利了,每一日的净利润竟然能达到二百两之多,要知道,这才不过是一家铺子而已。连子宁心里感叹,果然在大明朝,做什么都不如经商来钱快,几乎没有商业税,只需要花个撒俩钱儿打发了那些管片子的锦衣卫就成了,更何况,自从上一次戴清岚的马车来了一趟之后,这儿就连锦衣卫也不上门了。 连子宁心里越发坚定了做实业的心思。 眼光下意识的往紧凑着自家店面的旁边一扫,他顿时是愣住了,连子宁睁大眼睛盯着自家铺子旁边那个店面看了好一阵儿,抹了抹眼睛:“咦,没看花啊?” 连家粮油铺子的隔壁,也是一个很大的店面,那儿本来是一个车马店,做的好大的生意,常年有长途大车跑济南府、归德府、开封府等北地大埠,大车百多辆,伙计数百。不过前些日子听说那东家的老娘过世了,那东家也赚够了钱,便把店转了,大车卖了,伙计也都放出去了,拿着现银子回老家准备做个富家翁。 正面七间大开间儿,虽说不如连记的阔大,但是也有七八丈横阔,正中们手上面挂着一个烫金的大匾,上面竟然赫然写着‘集雅轩’三个大字。 “集雅轩?难不成是于苏苏搬过来了?”连子宁心里暗自想着。 他见那几间临街的大屋墙壁上都给凿出了几个大洞,上面镶嵌了花窗,果然是于苏苏的风格。 连子宁笑了笑,一拨码头,便向着自家店面的后院儿而去。五间大屋后面是一个很大的院落,在一边儿的还开了一个侧门,连子宁搬过来有些日子了,那些伙计下人自然都是识得他的,门子见了他,赶紧接过马缰,弯腰行礼道:“大爷回来了?” 连子宁唔了一声,下了马,道:“小姐呢?可在店里?” “在呢,正和那位于老板在后院儿说话,跟小的交代了,让小的看见大爷回来跟您言语一声,让您也过去。”连子宁点点头,道一声好生把马伺候着,便举步往后院儿走去。 一二八 生意扩大 (今天第三章送到,还有一章。 多谢‘悟性’兄弟的打赏和评价票,呵呵。 还有,跟兄弟们报个喜,刚接到通知,下周有推荐,那啥,这个推荐很需要点击和推荐票,所以,在这儿跟大伙儿厚颜预定一下下周的推荐……拜托了。) 明人说话习惯,这大爷,在大户人家是大少爷的意思,是对家里长子的尊称,可不是街面上那层意思。现在家大业大,想不买人伺候都不成了,那些伙计二掌柜的都留下了了,可偌大的后院儿,也不能没人伺候着。于苏苏便陪着城瑜,寻人牙子买了十来个下人,八个丫鬟,四个小厮,丫鬟都是拣着年龄小的,小厮也是眉清目秀,眉眼机灵,腿脚利索的。 店面后面是一个足有二十米长宽的大平场,此时平场上面停满了大车,大部分都是驽马拉着的,车身做工都一般,也都有些破旧。平场左边是两列南北的石屋,石屋造的很粗糙,但是每一列足有二十米长,深度和高度也都在两丈上下,容量惊人。这两列石屋是仓库,虽然是大夏天的,里面也两块儿的紧,米面粮油什么的都存在里面。那些大车就靠在这石屋中间,几个伙计和一些庄户人家打扮的汉子正在往里面一麻袋一麻袋的搬运。 平场的右边,则是一个很大的空地,上面摆放了十来个大碾子,一边铺着些粗布,几个伙计正从麻袋里往上面倒着麦子,这是正在把去年的陈粮拿出来晒一晒,碾成面也好卖。而在这片空地的边儿上,贴着墙,是一溜厢房,还套着一个小院儿,那是没地儿去的伙计们住的地方。 连子宁一路走过来,那些伙计都是纷纷行礼,大伙儿都知道这位大爷是极有本事的,乡里乡邻的都说这是为文曲星下凡一般的人物。 连子宁也很和气,笑着点头回应。 在平场的尽头,是一道横亘东西的高墙,下面一个小小的月洞门,精致得很。这高墙后面,便是后宅了,乃是闲人免进,男子免进的。 一个小丫头正站在那儿等着,见了连子宁,脸上露出一丝欢喜,福了一福,笑道:“大爷回来了?小姐和于东家刚才还说起您呢,让奴婢在这儿等着。” 这丫头叫抱琴,大约有十三四岁,长得不能说难看,但是也是很普通,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儿,大多是水灵灵如嫩葱一般的,长得不好看,几乎就可以说是难看了。而且那身材,跟个搓衣板儿一样,一点儿都没发育。城瑜买回来的那八个小丫鬟,个顶个儿的都是长相平凡,身材平板,也不知道在防着谁? 连子宁暗叹一口气,点点头,头前走着。 墙后面是一个小小的花园,不大,大约只有二十米见方,但是却是建的很精致,花木扶疏,此时正是盛夏,各种各样的鲜花盛开,层层叠叠,如云如锦,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却营造出一种绵延无尽的感觉。 花木之中,还有一条小溪,流水潺潺,小溪引得是地下的活水,尽头是一个小池,池畔有水榭,跟水榭隔着七八米,还有一栋小楼,掩映在花木之中。 一水榭,一小楼,便是整个后宅中唯二的两座建筑物。 虽然是炎炎夏日,但是靠近水榭,还是感觉一阵凉爽,四周花木掩映着。水榭的四周挂上了轻纱帐,里面看不真切,连子宁把外面的官服脱了,递给抱琴,举步走了进去。 水榭里头很是凉快儿,只感觉凉风飕飕的,四角各自放了一个铜炉,里面燃着蚊香。城瑜和于苏苏都穿着家居的衣服,正说着话,见连子宁进来,城瑜先是脸上一喜,然后便是隐去,哼了一声:“还知道回来!” 连子宁哈哈一笑,也不管她的态度,上面便是伸手在她的小脑袋上摸了一下,气的城瑜怒视他。 于苏苏在旁边只是笑。 城瑜对他毕竟还是极亲昵的,连子宁逗了她几句,小丫头便是又笑逐颜开,拉着哥哥的手坐在一边。 “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儿?”连子宁端起一碗凉茶来猛灌了一口,问道。 “是这样,哥哥。”城瑜笑容中有些得意:“那边的几家粮油铺子让咱们挤得没什么生意了,那些老板便有意出手,这不就寻人过来说了,我和苏苏姐姐商量了一下,这倒也是个不错的路子。便想买下来,但是这不是手里没钱么?” 连子宁笑道:“好啊,原来找我是要钱的。” “这些还不都是你的?”于苏苏瞪了他一眼,正色道:“那几个铺子挨着的都是很近的,买下来之后,可以把中间那两家也买下,这样便能连成一片,这等地界儿,是很难找的。而且把那几家店买下来,整个皇城西面这一片儿,就是连记独大了,生意又是一个好处。那些店面,就算是买下来不做粮油铺子,改作他用也是可以。” 连子宁点点头,在这方面,他是对于苏苏极为相信的,便问道:“大致需要多少银子?” 于苏苏道:“那些店面都不如这家阔大,又是被咱们挤得没办法了才卖的,所以三家加起来也不过是八千两银子而已。” 得益于连子宁的那两个话本儿,现在于苏苏可以说是赚的盆满钵满,说话自然也就不同往常,八千两银子,在现在的她看来,确实也是寻常。 连子宁点点头:“八千两银子的话,现在我那儿的现钱还不够,这样吧,再等三日,再过三日钞关的银子就下来了,到时候八千两应该不成问题。” “再等三天那倒是也无妨。”于苏苏笑道:“现在京城里头的买卖人可都知道了,新开了一个京南钞关,就卡着往南去的路,银子那是收到手软,肥的流油啊!” “哦?消息这么快就传开了么?”连子宁问道:“那外人是怎么说的?” 于苏苏伸手指了指东边儿:“那边王家济南富户出身,就是个开大车店的,专门跑保定、天津卫、济南那边的几条线,人家都跑了一个来回了,都是乡里乡邻的,这话自然就传开了。” 一二九 组建财阀(第四更) (今天第四章送到,求收藏推荐……) 城瑜抢着道:“大伙儿都说哥哥不错呢,是个好官儿,手下的那些兵为人和气,从来不刁难人,那王家店主说回来的时候他的大车陷进泥坑里了,还是军爷们帮着抬出来的。而且守规矩,收的银子也不多,比进城门收的还少。呵呵,他们知道哥哥就是京南钞关的管事,那天还专门给送了些山东的土仪特产来呢!” 连子宁一笑,这就是他要的效果,收税是要收的,但是又不能招人骂,其中的度一定要把握好。幸好大明朝的官府没啥服务百姓的概念,收税的兵丁素质更是差得离谱儿,吃拿卡要,无所不干,所以自己只要是表现的稍微好点儿,这民间的口碑就出来了。民间口碑一起,那么京南钞关自身就站得稳,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想要攻讦也是无从谈起。 “那哥哥你收这么少的税,岂不是自己手里头也剩不下仨瓜俩枣儿?”亏得城瑜是知道哥哥绝对不会吃亏的性格的,感觉这有点儿不符合哥哥的行事习惯,便如是问道。 于苏苏撇了撇嘴:“你这个丫头啊,还真当你哥哥是善茬啊?京南钞关那么多的车马每日里经过,哪怕稍稍收上一点儿,手上也是金山银海的就过去了。怎么样,这些日子可没少捞银子吧?” 连子宁也不隐瞒:“上头的那些老爷,不通事得很,他们看临清钞关一年也不过是十万两银子的额度,咱们路上的钞关又怎么比得上漕运?于是便给定下了叁万两银子的份额,嘿,我也不瞒你们,到现在为止,钞关收的银子就已经有两万四千多两了,开关还不到一个月?” “啊?”城瑜张大了嘴巴,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她现在虽然虽然已经掌管了偌大的家业,但是这些钱,对于他来说,还是一个不敢想象的数字。 小丫头眼里头都是小星星:“这些钱,都是哥哥你的?” 连子宁呵呵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差不多吧!” 于苏苏似笑非笑道:“只怕这些钱还不算是大头儿吧,我听说自从钞关开了之后,官道刘镇繁华了何止十倍?要说其中没有你的功劳,说出来我可是不信。” 连子宁心里一惊,感叹于苏苏当真是商业天才,这她都能猜到? 他咳嗽一声:“女孩子太聪明,小心以后找不到婆家。” “去你的!”于苏苏啐了他一口:“你就说是不是吧?” 连子宁翘起大拇指:“不错,我之所以费尽心力开这个京南钞关,收税只是其次,目的是为了把那些商队给卡到晚上,逼得他们不得不在镇上留宿吃喝,这样一来,镇子岂不是就能繁华了?” 于苏苏叹口气:“你这想法,当真是天马行空,匪夷所思,但是仔细想想,却是也是个极妙的法子。当初听那王店主说你手下的兵丁价差的那般仔细我就心里有些纳闷儿,咱们大明朝的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果然那……” 连子宁苦笑:“你这个比喻,当真生动。” 他想起刚才见得来,便问道:“你怎的把集雅轩也搬过来了?” “这还要多亏你了。”一提这话于苏苏脸上便全是笑意:“你那白蛇传奇大卖,比上一本婴宁还要好得多,这些日子我的集雅轩可是赚了不少,手里头有钱了,就寻思着,那集雅轩窝在个小巷子里,格局有限,正巧这儿的老板要出手,便搬到这儿来。皇宫里闲人尽多,在这儿开店,也能把那一块儿生意揽过来。你不说这事儿我还忘了,这话本儿净赚五千两,里头可还有你的份子呢,过会儿我拿给你。” 连子宁摆摆手:“这倒不必了。” 几百两银子,现在他还真是看不上眼,于苏苏正色道:“那可不行,一定得给你。” “好吧,随你!”连子宁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他想起上一次托于苏苏帮忙看庄子的事儿来,道:“倒是上一次托你买庄子,你店里那个雕工师傅那一千多亩,未免有些太小了,你再去问问他,那附近还有没有庄子想要投效的,我一块儿买过来。” “到底是有钱人了,这说话就是不一样。”于苏苏咯咯娇笑一声:“成,我给你问问,说罢,大约多少亩上下?” “五千亩吧!” “五千亩!”于苏苏倒吸一口凉气儿:“你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跟你说了,钞关和镇子,那就是两座金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城瑜啊!”于苏苏看着城瑜,可怜巴巴道:“以后你就嫁给我吧,也让我沾你哥点儿光……” “哎呀,你说什么,苏苏姐姐!”城瑜羞红了脸,不依的跟于苏苏闹了起来。 连子宁在一边笑嘻嘻的看着,待她们闹完了,便道:“你想沾光,倒也不用城瑜嫁给你。现下就有个机会。” “什么机会?”于苏苏顿时两眼放光,一脸的财迷,果然是个合格的商人。 “我以后每个月的进项定然是不少的,嗯,跟你透个底儿吧,大致在三万白银上下,这些钱,死放着也生不出钱来,所以我便想把这些钱拿出来做些生意,不单单是这个粮油店,还有其他的。”连子宁细细说道:“但是我又抽不出功夫来做这些事儿,一开始想的是让城瑜做,但是这丫头历练毕竟还浅了些,所以呢,我就想着,让你来做这件事,城瑜在旁边帮衬着学着。你看如何?” 于苏苏眼珠子灵动的乱转了几下:“报酬几何?” 连子宁哈哈一笑,伸出一根手指:“一成的份子,怎样?” “成交!”于苏苏一拍巴掌,干净爽快的答应下来。 连子宁熟知她的性子,也不诧异。 既然答应下来,两人便又仔细的商量了一下,定下了章程。 组建一个连氏财阀,连子宁名下的所有生意,都归这财阀统管。城瑜是大掌柜的,只管着最要紧的账面,而于苏苏则是二掌柜,统领全局。财阀每一季都要把本季的盈支利润给连子宁汇报一遍云云…… 一三零 偷得浮生半日 (第一章送到,求各种,点击收藏推荐……) 三人就此把各自的权限分了下来,也是干净利索。 只是于苏苏两人都对财阀这个名字不解,连子宁自然不能告诉她们原因,打了个哈哈,也就应付下去。 又商量了一会儿,于苏苏便告辞,兴冲冲的去街面上瞎逛去了,说是为财阀下一步的投资选定目标。 连子宁倒是不急,钱还有几日才能到位,忙活了一天,出了一身臭汗,他自己个儿都闻着不舒服,变回了小楼洗浴。 小楼高有两层,下面是一个小花厅,还有几间房子,那是丫鬟们的住所,楼上两间,则是连子宁和城瑜的住所。楼不大,很精致,雕梁画栋,粉彩描金。 浴间在小楼的后面,是一个单体的建筑物,外形跟个亭子也差不多,地基修得很高,足有半丈多,因此在外围是看不到里面的场景的。亭子中间是一个八角形的浴池,很大,跟个小池塘也似,足可以容纳三四人共浴,浴池是用平整的石板修成的,光可鉴人,上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毛刺。在浴池的外围,放着三四个小柜子,里面放着干净整洁的衣物,吃用的蜜饯糖果子,梳子牙刷等等东西。 在亭子的外围,则是裹上了一层绿色的轻纱帐,冬日外面裹得是帷幔,可以保暖防风,夏日则是围着轻纱帐,透气得很,还能防止蚊虫。 抱琴带着四个小丫头烧了热水,一桶桶的抬上来,往池子里头注满了,又洒满了各色各样的花瓣,伸手测了测水温,满意的点点头。此时夏日,这后花园中花树也多,因此蚊虫大盛,这蚊香是素来离不了的。抱琴在亭子四角各自放了一个铜香炉,里头点上了蚊香。 她把一件儿松软宽敞的浴袍放在一边的木架子上,又把香胰子、丝瓜筋等东西依次摆好,向连子宁温温一笑:“好了,大爷,可以洗了。” 连子宁满意的点点头,这些小丫头都是专门受过训练的,很懂得伺候人,做起事来也稳妥,让人感觉确实是很舒服。 抱琴眉角透出一抹彤红来,低声道:“可要婢子伺候么?” 连子宁摆摆手,道:“算了,你先退下吧!” 若是小青的话,他说不定便食指大动了,但是看着抱琴那平板一般的身材,顿时就是索然无味。 抱琴哦了一声,略有些失望的退下了。 连子宁脱了衣服,把整个身子浸在里面,顿时便觉得一股股热气从水中传来,往毛孔中直钻进去,浑身上下的疲惫顿时尽消,只觉得说不出的熨帖舒坦。浴池大约有一尺半的深度,池壁修成了一个倾泻的坡度,谢谢的倚在上面,刚好能露出一个脑袋。 连子宁把头上的墨玉簪子卸了,头发披散下来,整个人便往水里一沉,顿时便感觉周围的所有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四周静谧到了极点,眼前也是一阵模糊。 “呼!”在水下憋了足足有一分钟,连子宁才猛地抬起头来,长出了一口大气。 把全身上下连带着头发好好的清洗了一下,便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最难搞的就是头发,明人都是长发,以连子宁来说,头发披散下来差不多也能到蝴蝶骨下面了,自然就难洗。 连子宁翻了个身,躺到了石床上,石床在浴池的一边,在水下一尺,躺在上面,水刚刚没过身子,而在池边则是一个石枕,连子宁躺在上面,身子忽悠忽悠的,似乎是想飞起来了一般。 一阵香气在亭子中萦绕着,生怕这蚊香略带些刺鼻,抱琴便在里面加了一些其他的香料,一股幽香便盖过了那种刺鼻的蚊香味道。幽香混合着池中花瓣被热水蒸出来的香气,悠悠袅袅。 纱帐透风,所以亭中丝毫不觉得憋闷,纱帐上又淋了凉水,一阵阵小风吹来,只觉得凉森森的,舒服的紧。 连子宁舒服的呻吟了一声:这有钱人的日子,真是舒坦啊! 自个儿不过是微末的前程,几千两银子的家资,便能如此享受,若是终有一日,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那又是何等的舒逸畅快? ——————分割线———— 三日之后,钞关已经开了一个月了。 本来按照兵部的惯例,这银钱是一季一结的,也就是说,按理连子宁一年要给兵部缴纳三万两的钞关税银,春夏秋冬四季便是各自七千五百两。现下不过是才过去了一个月而已,理当还不是缴纳税银的时日。 只是连子宁知道这钞关办下来艰难,现在还有不少人等着在看笑话,而这银子早一日交上去,就能早一日堵上某些人的嘴,为戴章浦减轻一些压力。而更重要的是,他已经知道了戴章浦意图建立一支火器新军,并且让自己借机上位的想法,按照惯例,副千户的任命,也是要走的兵部这条线的,自己把这些钱送上去,总也让这些官僚对自己有个好印象。兵部毕竟不是戴章浦一手遮天,自己这般做,也能减小阻力。 钞关这一个月收上来的银钱,差不多三万两左右,这还是因为入了六月之后,天气越发的炎热,从而商队减少的缘故,否则的话还要更多。这大明朝的商旅,最多的时候就是春秋时候,冬天和夏天都要少些,而夏天则是格外的少。 尽管如此,位于交通要道上的京南钞关还是络绎不绝,人流如织,平均每日过去的商队,总也在数十支上下,千人左右。 连子宁虽然收税收的不多,但是能一支商队也是几十两上百两不等,数目一多,自然就是个惊人的数字。 而且这些人也极大的刺激了镇子上的消费,千人左右的人流量,现在看上去不多,但是不要忘了,整个镇子才不过是两千人出头儿而已,这就相当于一个地方的总人口中有三分之一的是外来消费人口。就算是那些极为繁华的旅游胜地也做不到这一点,千多人的吃饭住宿,而且还有同样数量的骡马牲口的伺候喂养,饲料供应,等等,这些东西加起来,那需求便很是可怕了。 一三一 钞关一月 (今天第二章,) 此时正是清晨,兵丁们有的执勤,有的补觉,诺大的辰字所静悄悄的。 只有刘良臣在领着两个兵丁默默地站在堂下,披甲执兵,身板儿站得笔直。既是卫士,也是等待着连子宁的传唤。 连子宁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欣赏,这正是他在所有人中对刘良臣最为赏识的原因,石大柱固然忠心,不过太过耿直实在,不会来事儿。而王麻子未免太会来事儿了,显得有些油滑,连子宁也看得清楚。 大堂之上,连子宁高坐首位,溶月正领着十来个闲下来的小督查们在清点银两。 那些银子用一个个的竹筐的装着,一天一个筐,三十天分毫不差。 三个小丫头抬着一杆大秤,那大秤光是秤杆子就足有半丈长短,秤杆上刻着‘称心如意’四个字,可以称一百斤的重物。另外几个小丫头则是不断的把一把把的银子放到那大托盘中。一个小丫头不断地观察着秤杆上的星,嘴里报着一个个的数字,另外几个则是看见谁累了就换替着。 溶月坐在一边,面前一张小几,手里持着一管细细的毛笔,正在不断的记录。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这活儿才算是干完,几个小丫头早就累的满头大汗了,溶月放下笔,走到连子宁跟前,把那账本递给他,道:“大人,总共是现银两万四千八十一两,另有银票,合击三千两。” 两万七千两,其中的现银被哗啦啦的倒进了箱子中,足足堆了十多个红木打成外面包着铜皮,钉着铆钉的大箱子,白银如瀑布般洒下来,闪烁着迷人的光泽,看的连子宁都是一阵目眩神摇。 连子宁看了下账本,便招呼了一声刘良臣,等刘良臣上来,便把账簿递给他,道:“记下来,正德五十年六月十二日,入账,钞关税银,六千四百八十一两。” 刘良臣应是,接过了。 连子宁又道:“从里面取出六百两银子来,今儿个要本官要放赏。” 一听这话,大堂中众人都露出喜色,他们跟了在连子宁这些日子,自然都知道这位大人出手阔绰,向来是不惜银子的,不但给大伙儿吃好喝好,而且还时不时的发点儿银子。是以他虽然要求极为严格,大伙儿也是无不凛遵。 没一会儿,那些正在猪睡的兵丁们都被刘良臣哄起来了,本来还都有些睡眼惺忪,一听刘良臣说是大人要放赏,顿时都是两眼放光,忙不迭的收拾的干净利索在堂下列队站好。 连子宁走下座位,站在堂前向大伙儿拱拱手:“弟兄们,自从钞关开关以来,都是三班倒,弟兄们都累的够呛,这本官也是知晓的。本官想来不亏待弟兄,弟兄们跟着我,受苦受累,不会受穷受气!” 他摆摆手:“刘良臣,每个兄弟都是十两银子,放赏吧!” 众兵丁齐齐跪下磕头,大声道:“谢大人赏!” 赏完了这些兵丁,连子宁又转头对溶月道:“这些小督查们这些日子也都颇为辛苦,也每个人领十两银子吧!” 溶月对那些小丫头笑道:“还不快谢大人赏?” 小丫头们站成一排,也煞有其事的行礼,道:“谢大人赏。” 本来这些女孩儿都是他买回来的,算是他的奴婢,便是怎么差遣都无所谓的,不过连子宁也乐的花钱,花这么一点儿钱就能拉拢住人心,也是桩美事。 剩下的两万两银子,一万两连子宁让人装上大车,上面挂上京南钞关和兵部的牌子,准备是押往兵部的。连子宁当然不可能一次性的这个月的收入全部交上去,那样的话,上面的人立刻就会认识到京南钞关的利润是何等的丰厚,下一步只怕就是给加额度。而第一个月交一万两上去,既能讨得那些大人的欢心,也不显得突兀——收税这等事儿,一开始做的时候肯定是利润最丰厚的,而之后随着那些商旅的绕道学乖,各方势力的进入,利润肯定会下降。 而另外的一万两,连子宁则是装上大车之后,在上面挂上了兵部左侍郎,二甲进士的官灯,准备运到自己的府邸去。这官灯是三日前戴府差人送到家里的,送来的那小厮戴安说这是老爷让送过来的新官灯。连子宁却是心知肚明,这定然是戴清岚让送来的,不过既然能出府,肯定是得到了戴章浦的默许的,所以连子宁便毫不客气的拉起虎皮当大旗了。 正要出发,门外却是希律律一声马嘶,戴章浦的一位护卫送来了一封朝廷近日刚发的邸报。 送走了那骑士,连子宁看着手中这份儿邸报,有些怔怔的出神。 《邸报》,算是古代的报纸形式。 始创于西汉初,当时西汉实行郡县制,在全国分成若干个郡,郡下再分若干个县。各郡在京城长安都设有驻京办事处,这个住处叫做“邸”,派有常驻代表,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在皇帝和各郡首长之间做联络工作,定期把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有关政治情报,写在竹简上或绢帛上,然后由信使骑着快马,通过秦朝建立起来的驿道,传送到各郡长官。 邸报便是如此产生。 到了后来,邸报已经是发展成朝廷专门发布的公告,上面有官员的任免、人事变动、近来国家发生的大事等等。这些邸报被印刷或是抄了之后,依靠四通八达的驿道体系,传送到了全国各地的布政使司和府州县,而各地的政府在看完邸报之后,也会抄一份儿,贴到衙门前面的八字墙上,供广大臣民阅读。 邸报好就好在,并非是只有当官儿的才能看到,一般的平民老百姓,只要是有心人,也能因此而了解国家大事,朝廷变迁,就算是那不识字儿的,也能靠问别人知道。而也有那有心的商人,把朝廷发的邸报印刷出来进行销售,比如说当初连子宁第一次去集雅轩的时候,就看到了有一栏柜子是专门卖朝廷邸报的。 一三二 邸报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支持。下周的那个推荐,对推荐票有较高的要求,因为俺在这儿预定一下兄弟们下周的推荐票,嘿嘿,厚颜了……) 比如说当初连子宁第一次去集雅轩的时候,就看到了有一栏柜子是专门卖朝廷邸报的。 大明朝的邸报算是历朝历代比较勤快的,一个月发一次,这封邸报印刷的很是精致,就像是一本薄薄的杂志,右上角是邸报两个大字,下面写着‘正德五十年五月’的字样。 打开之后,第一页便写着五月份儿朝廷的人事变动。 不出所料的,在最显眼的位置,写着安蓝致仕、戴章浦右迁兵部左侍郎、刑部右侍郎孙言之贬至临安府知府的消息。 消息既然已经写到了邸报上,那就是板上钉钉了,看到孙言之那三个字的时候,连子宁忽然想起了那白衣如雪、琴画双绝寇白门,自从那日四海楼一别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见面。 “也不知道她近况如何了。孙言之此次败亡,要落在我身上,若是他迁怒寇白门的话,只怕她日子不好过吧?”连子宁想着,心中升起一丝怅然,他下了决心,伸手招过刘良臣,说了几句。 刘良臣点点头,应了声是,便骑着快马直奔京城而去。 也亏得这些日子连子宁让他们不断的练习马术,在磨破了不知道多少屁股之后这些家伙终于也是练得有模有样了。 连子宁继续看下去,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粗粗的浏览完毕。 这邸报大致分为五个部分,前面一页十四行,写的是本月发生的人事任命,除了戴章浦这几个重量级的消息之外,其它的则都是一些繁琐小事,比如说都察院某位御史外放为某几个州县的按察御史了。比如说兵部武库司的郎中因为渎职被免职了,比如说某科道给事中外放为某府知府了等等。 后面一页,则是公布了上一次会试的科考题目,分四书题和诗题。明年是正德五十一年,乃是朝廷大考,这也是应有之意。 第三项,则是新任兵部左侍郎戴章浦戴大人奏呈皇上编练新军的奏章,皇上命内阁拿出一个章程来。 第四项,则是苏松巡抚曹邦辅会同户部并泉州海关镇守太监谢孤烟(本人物出自书评区里的‘孤烟斜’兄弟)奏遵旨核查前些日子爆出来的海关贪墨案件,泉州海关收税并解支、禁革、整顿税务的奏折。 第五项,则是近一个月内各地发生的一些大事儿。 整个邸报足有十五页的厚度,跟一本杂志也似。 连子宁觉得玩意儿对自己很有用处,从小见大,看了之后可以了解到许多的当前政策。朝堂的势力交锋,此消彼长,有的时候就是体现在这等小事儿之中。 他眼光一瞥,忽然就是挪不开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几行字。 那是写在邸报最后一页的几句话,不过是寥寥几行字,很是不起眼。 其大略意思就是,正德五十年四月初三,北直隶河间府庆云县发生民变,民众冲击官府,不过并未酿成人员伤亡,此事已经平息,因处置不力,原庆云知县戍边三千里云云…… 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年第多少次民变了,连子宁自从执掌京南钞关之后,不但日进斗金,手里头银子哗哗淌过,就连消息也灵通了不少,过往的这些商旅,来自云五湖四海,本就都是消息人士。 这些年北地连年大旱,许多州府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地方官府又是凶狠暴烈,地方已经有不稳之象。连子宁这些日子耳听目闻的地方骚乱已经有至少十几起,而这庆云骚乱既然已经被写到了邸报上,那肯定就已经是到了一个相当严重的程度。一句简简单单的事态平息,背后恐怕便是说不清的鲜血冤魂。 外有各大强国虎视眈眈,内里又是天灾人祸不断,这个老大帝国,只怕又是风起云涌了。 连子宁然后便是失笑,这是那些大人物需要操心的事情,又关自己屁事儿?自己现在做的,就是好好经营自己手里现有的资源,不断的壮大势力。再者说了,乱世不正是自己这等人出人头地的机会么? 连子宁带人给兵部送去了一万两银子,兵部的那些官员一看是送银子过来的,顿时热情万丈,一听连子宁的名字,更是亲切了几分。现在兵部上下,谁不知道,新任部堂大人提拔了一个年轻人,是极能干的,三天两头儿的往戴府送银子。让连子宁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是,竟然是兵部武库司的员外郎亲自接见了他,很是说了几句好话,夸他是难得的俊杰,少有的干吏。 连子宁自然是谦虚了几句,然后便是回转。 给兵部送去了银子的回报很快就下来了——连子宁被正式任命为兵部下属的京南钞关经历、辰字所实职百户。 之前京南钞关之所以是连子宁一手掌握,一个是由于戴章浦的这层关系,第二个则是因为辰字所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才落在连子宁手上。但是毕竟是没有得到兵部的正式任命,也就是说兵部随时都可以一纸文书在这里安插上一个人,那连子宁肯定会像是吃了个苍蝇一般难受。 而这个任命一下,兵部做了个顺水人情——毕竟戴章浦这尊大神在这里杵着,谁也不会没颜色到去打京南钞关的主意。而连子宁也是变得名正言顺,说起来,连子宁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他的总旗衔儿,是武官七品,而这经历一职,是锦衣卫兵部刑部等部门都有的,属于低级的杂官,不过杂官也是官,也是由国家正式编制的。而且这经历一般是文官任职,钞关经历,则是文官九品。身兼文武官衔于一身,只怕连子宁也是当今独一份儿了,这是不合规矩的,不过大伙儿也都选择性的遗忘了。 至于那个实权百户的任命,则纯粹就是一个过渡,想来是出自戴章浦的授意,为他下一步进副千户打下底子,免得别人说三道四。 一三三 分红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各种…… 另外,多谢‘宋秉书’兄弟的打赏。 随着情节的发展,需要的角色越来越多,希望书友们多去角色楼中留言哈。呵呵,幻星辰兄弟想要扮演的角色俺已经写了,林嬷嬷也很快了,呵呵。) ——————分割线———— 时间就在等待中过去了,一晃又是十日,这十日间连子宁只在辰字所中安心等待戴章浦的消息,经营好自己的这一块小小地盘。 他并未催促,那样会被视为不成熟的表现,所以官场上假若评价一个人老成持重,那就是很高的褒奖了。当然,若是少年老成的话,那自然就更好。 先期给于苏苏和城瑜送去了一万两银子,两人自是喜出望外,尤其是于苏苏,看着那一箱箱的雪花银,几乎要整个人扑上去。 她也实践了她的话,实际上,于苏苏除了有点儿财迷之外,无论是哪点来看,都是一个极为合格的商人。做事尤其雷厉风行,拿到银子的第二天,就已经把对面的那三家粮油铺子给盘了下来,然后又软磨硬泡的把那三家铺子之间隔着的两家铺子给买了下来。当然,想让那两家并不情愿的店主出手,其中也用了些不太光彩的手段,至于什么手段,无非就是威逼利诱四个字而已。 于苏苏撂下狠话,只要是不出手,以后锦衣卫的大爷天天登门,同时又开出了比他们的铺子实际价格更高的一个数字。一边儿是大棒,一边儿时甜枣,如何取舍,自然是不言而喻。 得知了这件事儿,连子宁也只是一笑。在连子宁看来,这也无可厚非,有权力不用才是傻×。 五家铺子连成一体,街面绵延足有数十丈,面积极为的广大。于苏苏和连子宁筹划一番之后,第二天便延请了几十个工匠,把这五间铺子面街的那一边全部打通,开始装修起来。 今日已经是京南商会分红的时日了。 按照连子宁定下的规矩,从第二次调整股份开始,一个月分红一次。而之前定下的七天调整一次股份,被众人一致认为太频繁,既然如此,连子宁便从善如流,改成一个月调整一次。 反正无论怎么调整,他以权力入股的三成份子,是永远变不了的——只要他不死。 这一个月的时间,官道刘镇越发的繁华,每月商会的固定收入,大约都在一万两白银上下。偶有波动,但是不大。 连子宁早早的就让王麻子去镇上四海楼订了几桌最上乘的席面,很快送到了,在辰字所的大堂之内,摆下了两桌盛宴。 中午时分,那些老板们就都到了,一个个的喜气洋洋。 一番寒暄下来,各自入座,酒足饭饱之后,自然就是大伙儿都分外关心的分红问题。 连子宁顿了顿酒杯,大伙儿便也纷纷停住了动作,眼神儿齐刷刷的看向他。 连子宁拱拱手,笑道:“诸位,这个月,官道刘镇的改变有目共睹,繁华了不知道多少倍,百姓也富足的多,这些,全赖众位的共同努力啊!” 老板们连称不敢,为首的刘老站起来,笑道:“这都是大人的功劳,咱们可不敢贪功,若不是大人的话,咱们官道刘镇现在还是个荒僻小镇,咱们这些人,算是镇子上有些产业的额,也不过是惨淡经营度日而已。那里敢想象今天的日子?现在咱们也发财了,镇子上的百姓也富足了,家家户户碗里也都能见到油星了,隔三岔五的也能吃顿肉,扯两尺布做些新衣服,看着都是胖了起来。这些,若没有大人,怎么能做到?” 这话说完,众人便是齐齐点头,脸上的表情,不再是迎合和敷衍,而是实实在在的钦佩和感激。 他们在心底,确实是真心的感激着连子宁的。 连子宁心底微微悸动,他掩饰的端起酒杯来啜了一口,淡淡道:“众位也不需要如此,正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本官既然掌管着这官道刘镇,自然是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一心都是想着如何让镇子变得好一些。这对本官,自然也是有好处的,别的不说,每个月诸位都要从自己的进账里面分出三成份子,这不就是明证么?” 他就算是不说现在大伙儿也能看出来了,这位大人当初建立商会,无非就是为了从大家身上割肉的时候寻一个由头儿而已。不过就算是看出来,他们敢说么?既是不敢,也是不想,在座的没有一个蠢人,相反,个个儿都还精明的很,自然知道现在的日子是谁赋予的。大人虽然以权力入股三成,权力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不过带来的效果可是实实在在的。别的不说,一个最简单的,若是没有这位大人,京南钞关能开么?京南钞关若是不开,大伙儿现在还都在喝西北风儿呢! 所以这会儿——至少是这会儿,以后不敢保证——大伙儿奉上这三成的份子还是心甘情愿的。 略略平复了一下心情,连子宁伸手入怀,取出那张兵部颁发的文书,笑着递给刘老道:“大伙儿都传着看看吧!” 看完之后,大伙儿的情绪都是稳定了许多,对京南商会以后的发展前景也是更充足了一些。一个区区的九品经历,却是代表着兵部的态度,朝廷的态度——朝廷,对京南钞关是支持的,对连子宁连大人是支持的。 有了这个,大伙儿也就心安了。 “众位都看到了吧?”连子宁笑吟吟的道:“本官这个位子,稳得很,不需要担心。” 安定了众人的心思,又是把寒暄一阵,连子宁便是下令分红。 各家掌柜来的时候后面都是带着伙计的,这个月的进账便是一箱箱的抬了进来,就在堂前阶下摆着,整整的把辰字所给铺了一层。想想这一层密密麻麻的箱子里面装着的都是银子,就让人心里头一阵火热。 连子宁命令一下,便有兵丁们把那些箱子抬了进来,打开,从里面取出银子分别过秤,一声声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而在一边,刘良臣手里捧着一个账本,在细细的对着数目,账本儿上面的数字,是那些小督查们监督而来的,每日的加起来,就是这个店铺这一个月的收益。 那些兵丁们唱着数字,刘良臣便在那里加着,看看跟数字对的上对不上。 一三四 恩威并施 (今天第二章送到,下一章要晚些时候了) 看着银子从手里头哗哗哗的流过去,本来也算是个美差,只不过现在这些兵丁们可不这么想。 王麻子抹了把汗,甩了甩酸软的手腕儿,偷偷瞄了一眼那些还在堂上宴饮的人们,赶紧又低下头来。他心里暗暗骂道:“妈的,早知道就不和大柱换班了,那个晦气星,谁说这是个好事儿!**的来干?这些银子又不是咱自己的,腿脚都软了,腰也酸了,还没弄完,还他妈的不如在钞关外头站岗呢!” 过了足有一个时辰,才算是把这些银子给过完,刘良臣站起来,道:“大人,已经检查完毕,十五家之中有十四家都是和账本上一样的,虽有出入,不过都在百两以内。唯有肖记绸缎庄,账面上写着的是月入三千四百八十两,而交上来的,却只有两千五百两。” “可确定?”连子宁脸色刷的一下子就拉了下来,那矮矮胖胖的肖老板脸色立刻变得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的渗了出来。 刘良臣点点头:“属下检查了三次。” “肖老板?”连子宁转过头,似笑非笑道:“跟本官说道说道吧,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那肖老板手脚都哆嗦起来,这可是一怒之下敢把数百人都锁拿到兵部去的主儿,这些日子连子宁的狠辣手段大伙儿也都见到了,连刑部侍郎家里的车子都敢砸,后台是新晋兵部左侍郎,跟脚硬扎无比。 又岂是自己能抗衡的? “大人恕罪,大人赎罪!”肖老板一骨碌跪在地上,向连子宁连连磕头,他很是用力,额头立刻就变得一阵乌青。 “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连子宁皱了皱眉,向刘良臣扬了扬下巴:“把他扶起来!” “大人,小人一时糊涂,还请大人恕罪啊!”肖老板死赖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他身宽体胖,分量十足,刘良臣倒还真是拉不动他。只听肖老板哭丧着脸道:“大人,十日前,小人家中发生了一些变故,急需银子支应,小人没办法,只好从账上支取了一千两银子,便凑不够这个数字了,请大人恕罪,只此一次,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官道刘镇又有什么事儿能瞒得过连子宁的眼睛,刚才不过是做戏而已,这些内幕他也早就知晓,听肖老板说的是实诚话,脸色便是变得稍稍柔和起来,他上前,亲手把肖老板扶了起来,拍着他肩膀笑道:“行了,老肖,下不为例!念你是初犯,本官这次便不计较了。” “下一次有这事儿,应当提前本本官知会,本官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还能拦着你不成?这一千两银子,就从你的这次的分红里面扣除,另外,再罚你三百两银子,分割其它商会的东家。”连子宁扫了众人一眼:“怎么样,没意见吧?” 众人和这老肖也是能多年的乡邻,自然不愿意看他被惩治,因此都是点头称善。 肖老板眨巴眨巴小眼睛,愣愣的站在那儿,见多了连子宁的雷霆手段,却没想到这事儿竟然如此轻描淡写的就解决了。 他一个劲儿的点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不过,”连子宁话锋一转,老肖的心立刻又拎了起来:“既然入了商会,那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句难听的,这个月分红之前,你柜上的银子,也都不是你的。你私自动了那些钱,一千两银子事小,坏了规矩事大。” “从今日,罚你关门十天,如何?” 关门十天,那就是耽误十天的生意,而且人家一见你关门了,自然就去别家买了,这客源也被分走了,这惩罚不可谓不重。不过好在官道刘镇只有这一家绸缎庄子,倒也不怕客源流失,那肖老板只好哭丧着脸应了。 连子宁冲着大伙儿朗声道:“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咱们既然建了商会,立了章程,就是为了大伙儿都好,既然如此,就不能不守这个规矩。本官身为商会会首,就得把和这个规矩立起来!大家可有话说?” 众人互相看看,在刘老的带领下齐齐起身,向连子宁弯腰道:“咱们定然尊大人命令,守商会规矩。” 连子宁拿起放下之间,恩威并施,震慑了他们心中刚刚滋生出来的那一点儿杂念,让他们立刻意识到,这位,可是个能决定大伙儿命运的人物。 连子宁轻轻地啜了口茶,淡淡一笑。 本月的收入盘点清楚,一共是二十五万两,其中刨除了各项成本,净利润是十九万两。审核过了各家报上来的成本,确定无人虚报之后,这才是正事开始分钱,连子宁占了三成的份子,因此便分的最多,五万七千两雪花花的银子。 这便是权势的好处了,明明没有一个生意是他的,但是他分的最多,而且众人还都心服口服。 除他之外,就是刘老的客栈最多,有三万两左右,另外那些也是各自不等。不过这一次并没有像上次一般起纠纷,因为随着钞关开了一个月了,镇子进入了打的发展繁荣时期,镇民收入普遍增加,消费能力也是大大的上升。本来在一月之前分红时还收入极少的绸缎庄等,现下生意也都有了不小的起色,并未成为拖后腿儿的。 总算是其乐融融。 这五万七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却不是自己的,准确的说,不完全是自己的。 连子宁只留下来七千两银子在刘良臣那里入账,作为百户所的资金,剩下的五万两,两万两运去了戴章浦的府上,剩下的三万两,则是递解到了自家宅子上,交给了于苏苏运作。 他和于苏苏规划了一个开前人所未有的大计划,这个大计划,却是需要大量的资金来启动和维持的。 送去戴府的那两万两白银,让连子宁心疼了好一阵儿,倒不是在乎这两万两,而是这第一次送去了两万里,以后每个月就至少也得是这个数儿,只能多不能少。想想一年要给别人送二十多万两雪花花的白银,连子宁心里就一阵阵的揪的疼。 善财难舍啊!~ 一三五 关防任命 (今天第三章,求推荐,求各种……) 不过如此也有一个好处,连子宁已经可以想见,自己金山银海一般的往戴章浦家里送,这位大人对自己的态度也会有所变化——从最初的看重,到之后的器重,然后是倚重。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其中相去,不可以道里计。毕竟戴府一年的进项,也不过是二三十万两而已,而自己这一下,就给增加了一倍的收入,换成谁,也要对自己高看几眼。 时局如棋,只有努力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才能不被当成棋子,在关键时刻不被放弃,或者说,是成为一颗比较重要的棋子。 十日之后,连子宁终于接到了戴章浦的传唤,他心中洒然激动,编练新军的事儿,看起来是有眉目了。 进了戴府,走在去往小花厅的路上,饶是他穿越以来,经历了许多事情,越发是变得心思深沉,一颗心也不由的砰砰乱跳。 无他,军权的诱惑,在任何一个时代是致命的。尤其是在这片炎黄大地上,无数人依靠军队上台,黄袍加身,更是加重了这种诱惑的因子。而且,对于连子宁来说,手握军权,更是有着另外一重含义。 终于可以在这四面都是群狼,宛如黑暗丛林一般的局面中,堪堪有一支保护住亲人的武装力量。 在小花厅中见到了戴章浦,让连子宁略有些诧异和担心的是,戴章浦的面色有些凝重。 “坐吧!”戴章浦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沉声道。 连子宁依言坐了,轻声探问道:“大人,可是事情有什么变故?” “变故,倒是没有,本官上的请求编练新军的折子,正对了皇上的胃口,已经是准奏了。不过”他沉吟一声,脸上略露出为难的神色:“任何时候,建立一支新的军队,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尽管新军的编制已经是被压制在两千人左右,而新军来源都是在旗手卫中遴选,不需要招募新的兵丁,有了这些优势,比平地拉起一支军队来,不知道要容易多少倍。而且把那些镇子还给两县,也算是利民利地方之举,不过便是如此,也有不少人跳出来反对。” 戴章浦淡淡一笑:“不过本官初履兵部左侍郎任上,上的第一道折子就被驳回,那成何体统?那些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连子宁也可以想见,这些日子个朝廷各个派系,斗智斗勇,必然是疲累得很了。 “折腾了这大半个月,总算是把这章程给的定下来了,昨个儿,刚给皇上上了条陈,皇上已经批了,本官又和皇上商议了半响,定下了一些规矩。这编练新军,就得有个新军的样子,总不能叫做新军便成,皇上御赐了一个名头——叫‘武毅军’,皇上亲自赐名,也算是个天大的恩德,不过这你放在心里就成了。” “这武毅军,抵得上两个千户所,因此,算是一个卫的规模,本来该实授一个指挥使来着,但是你之前不过是个百户,一次跨越三级,未免惹人侧目,所以,这次还是给你一个副千户的衔儿。”戴章浦向着那边桌子上扬了扬下巴:“自个儿看吧,里面有关防文书。” 连子宁强自按捺住心中翻涌的心情,上前一步,打开了放在面前小几上紫铜铸成的大盒子。 里面是一份文书,一个大印。 他拿起那文书来扫了一眼,心尖儿都是不由得一哆嗦,其中含义大略如此‘查旗手卫辰字所总旗代理百户连员子宁,身家清白,刚毅果敢,勇于任事,经兵部武选清吏司核查,特加副千户衔儿,右迁武毅军总统。’ 所谓总统,其实这也是当时寻常的称呼,小规模军队的带队官称为统制,大规模的就称为总统制,省略一下,可不就是总统么?无论是明朝还是清末,都是如此称呼。 他颤巍巍的拿起那一枚红铜铸成的大印,这大印足足有八寸见方,拿在手里怎么着也有个十来斤重,印纽是一个红铜狮子,很是威猛传神。拿起来一看,下面是六个大字,武毅军总统连。 连子宁深深地吸了口气,右手使劲儿的攥住了手中的大印,死死的。 这大印,便是所谓的关防,也是在这个时代,军权的象征。 明初,各布政司与六部常以预印的空白印纸作弊,太祖洪武帝发觉后,改用半印,以便拼合验对,取其“关防严密”之意,故名关防,其形长方。其后不作勘合之用,而形制未变,用以颁给因一临时设置之官,虽总督、巡抚、总兵官亦然。清沿明制,正规官员使用正方形官印称“印”,有金、镀金、银、铜之不同,临时派遣官员则用关防,分别以银、铜铸造。 印用朱红印泥,关防用紫红色水,俗称紫花大印。 连子宁这方大印是正方形的,也就是说,在朝廷看来,他和他那还没影儿的武毅军,已经不是一支临时武装,而是常备军了。 这关防,便和战国时候的那虎符也似,有了之后,便能招兵买马,调令军队。 “可是也有几分为难的所在。”戴章浦看了连子宁一眼,道:“第一桩,便是军饷。” “组建新军,不是一桩小事,咱们大明朝的习惯你也知道,但凡是皇上赞成的,文武百官总要反对一下,有用没用的吧。” 连子宁默然,戴章浦这话,确实是说的极对的,大明朝自洪武永乐之后,便再也没有多么强势的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养成了文官儿们那等恶心的性子,皇上说的一定是错的,咱们一定得奋起反驳才行。现在市井之间已经有传言,戴章浦被骂成了幸进小人,不消说,这些话自然是那些反对党们传出来的,连子宁也有所耳闻。 “皇上一说要编练新军,户部立马儿哭穷,说是没银子,户部一年二百万两的入账,一百万两要拨给内孥用作宫里的金花银,剩下的一百万两已经不敷使用。一支两千人的新军,又是使用火器的新军,一切都得从头儿到来,这花销更是比一般的军队要大得多,大致估算一年也在十五万两银子上下。” 一三六 朝廷没钱 自力更生 (今天第一章送到,感谢‘悟性’兄弟的评价票,呵呵,本周这个推荐比较要求推荐票的数量,还请兄弟们多多给力啊!在此多谢了。) “一顿扯皮,最后又赖到兵部头上,说若不是兵部把那些京郊的镇子放给了大兴宛平两县,这些钱总也有个着落。”戴章浦脸上微露厌烦,显然是对这种扯皮极为的不耐,他冷哼一声:“吵了半天,最后皇上没得法子,只好退让,户部也让了一步,答应从下个月开始,每个月拨出四千两银子来,也就是给个三成的饷。而编练新军,必须要火器,皇上已经答应,把昔年神机营解散之后挪到内孥的五百杆鸟统拨给你。御马监下属的天津军器局工匠,你也可以去调动,不过要自己掏腰包了。” 戴章浦略有些歉意的道:“怎么样,可能办到?” 他也不了解连子宁一年的进账到底有多少,只以为他每个月给自己送的那些钱差不多就是全部的身价了——当时的官员多不言商,只尚空谈,能心里头有本儿帐的人都不多,他们又怎么能想象得到那庞大的民间资本被集中在一起之后爆发出来的巨大力量? 戴章浦已经算是一时人杰,很肯干实事儿的了,也是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 连子宁面上略带一些为难,心中却是乐开了花,他还巴不得朝廷这样做呢!若是朝廷对这支军队极为的重视,优容有加,大把大把的银子赏下去,就算是他把这兵练得再好,再强,那兵士心里也都是向着朝廷的,也始终都是朝廷的兵,说句难听的,跟自己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但是朝廷这般做,那简直就是把这支新军往自己怀里推,编练新军,而且是火器为主的新军,花费极多,而朝廷如此做派,着实是令人心寒。连子宁心中瞬间闪过数个主意,足已让士兵们认清楚朝廷这等刻薄寡恩的架势,然后自己再施之以恩,不怕不能把这支军队经营的铁桶一般。 他故作沉吟片刻,终于还是点头道:“大人,拿这些钱银钱,属下便自己想办法吧!为大人效忠,要让那些嚼舌根子的人看到,大人做出来的功业,下官义不容辞。只是,这银钱的缺口确实是有些大,只怕练兵练出来的效果,要小不少!” 他这么说,不提为朝廷效忠,而是说给戴章浦争面子,便是自认是戴章浦夹袋之中的人物了。 戴章浦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尴尬:“这便是第二桩难处了,皇上要三个月之内便练出样子来,到时候要派员检验!” 这桩难处对连子宁来说倒是也不算什么,连子宁想了想,说道:“请大人放心,三个月,下官不敢说能练出一支百战强兵来,但是做个表面样子,定然是没问题的。” 戴章浦知道连子宁素来都是极稳妥的,不会胡言乱语,欣慰的点点头:“如此便好,城璧,这桩事是本官对不住你,以后你和你这新军的事儿,本官定然保你们一路顺畅,定然无人制肘!” 连子宁要的就是这句话,当下便是大礼谢过。 两人又说了几句,连子宁便告辞离去,回了官道刘镇,第一件事便是把所有的手下军官都着急起来,钞关都暂且停了,连关上的兵丁都招了回来。 众兵丁来到大堂上的时候,便看见连子宁一个人端坐在首位,一张脸上无悲无喜,正在冷冷的看着大伙儿。 刘良臣关了大门,凑到连子宁跟前道:“大人,弟兄们都到了一共三十七员,一个不差。” 连子宁淡淡道:“参拜吧!” “是!” 刘良臣高声唱道:“大人有令,参拜喽!” 众兵丁齐齐跪下,行拜叩大礼,声音整齐洪亮的像是要把屋顶给掀起来:“标下参见大人!” 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精锐甲士,看着这支自己一手掌控的力量,连子宁脸上微微露出笑意,道:“起开。” 众人起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两边,心里都有些诧异,不知道连子宁突然把大伙儿召集过来是为何,甚至不惜暂时停了钞关。 连子宁环视众人一眼,缓缓道:“弟兄们,今儿个,本官接到了消息,本官,要升官儿了!” “升官儿?好事儿啊?”大伙儿脸上都带上了一些喜色,表情都轻松了几分。 王麻子会凑趣儿,当先便站出列来,满脸都是喜意的,大声道:“标下给大人贺!祝大人步步高升,公侯万代啊!” 众人也赶紧乱糟糟的贺喜。 有那心机深沉的,比如说刘良臣这般,却是惊喜中还带着惊骇,他们第一个想到的是,大人升官儿了,那就必然不在此处了?大人若是一走,这镇子怎么办,钞关怎么办?兄弟们刚刚红火起来的日子,又要怎么办? 想想竟然就是害怕,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连子宁坐在上面,下面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暗自点了点头,看来自己麾下,还确实就是刘良臣最堪大用。 他向下压压手,大堂中便又恢复了平静,他笑道:“这次,是个好事儿,朝廷要编练一支新军,有两个千户所的规模,长官是个千户,暂时还空着,本官有幸,被提拔成了副千户,暂时管着这事儿。呵呵,兄弟们都放心,本官虽然升了那副千户,但是上头看本官干得还不错,所以这钞关经历和辰字所总旗的差事,也还兼着。” 听他说了这话,有那担心的便放下心来,他们虽然知道连子宁升了官儿,却是不知道到底如何,都猜测的升个实权百户也就了不得了,却没成想,一步登天,上了副千户!而且听话里话外的那意思,还是专管一军。 大伙儿心思都火热起来,朝廷要组建新军,自家大人是专管,他们虽然只是小兵而已,却也知道,但凡是新官上任,定然是要培植亲信的。大人的亲信,可不就是咱们? 大伙儿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的眼睛里面看到了热切和欲望。 一三七 跟着本官 前途无量 (今天第二章送到,多谢书友1202172153...和馨芯月的打赏,呵呵,多谢……) “咱们,是不是也能跟着大人混一个前程?” 连子宁似乎是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微微一笑:“弟兄们跟着本官,也都算是我夹袋里的人了,升了官儿,自然不能忘了兄弟们!” 一句话,便是把大伙儿的心气儿都提了起来。 “这次编练新军,足有两个千户所,加起来两千来人。本官既然在任上了,当然得提携你们,放心就是,你们之中,最差也是个总旗的前程。” 他这话一说出来,大伙儿心里的烈焰便是燃烧的更加旺盛了,总旗职位的,那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有的人还悄悄地掐了自个儿大腿一下,感觉从一个一般的兵丁一跃而成了总旗,当真是如同做梦一般。 连子宁嘴上如此说的,心里也真就是这么想的,他的目的可是把这支军队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其次才是军队的战斗力,军队战斗力再强若不是自己的,那也是白瞎。而要掌握一支军队,首先便是军官的安插,他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各个位置都换成自己的人再说,至于这些人是否可堪大用,那就是以后要解决的事儿了。再者说了,哪个官儿不是从小兵成长起来的?谁是天生会当官儿?把你放在那个位置上呆两天,自然就会了。 看到大伙儿眼神儿都热切起来,连子宁却是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话锋一转:“不过,本官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做不好,本官可是要为你是问的。” “众位可知那些新军是怎么来的?大伙儿应该也知道,旗手卫下属几十个百户所,分布在京郊各个镇子上,咱们辰字所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现下上面的大人坐了决定,这些镇子还给地方,这七八十个百户所,也不能就这么撤裁了,便编练这支新军。说句不客气的话,弟兄们,想想本官刚来的时候你们那惫懒样子,便可以相见这支军队的官儿多不好当!这也是念着咱们的情分,事先给你们提个醒儿!” 众人一听,都是面面相觑,心里却是拎了起来。在连子宁来之前,自个儿的德行是多么操蛋每个人心里都雪亮雪亮的,现在每每晚上在梦中惊醒,拥被细细回想往事,仍旧是不敢相信,过去那个自己,竟然和现在是一个人? 往事不堪回首,想想便是冷汗淋淋。 而想到要面对的是过去的自己那般一群人,也是有些头疼。 “而且还不光这些。”连子宁目光一转,似乎是嫌给他们的震动不够大一般:“这事儿,万岁爷也颇为重视,咱们这支新军,是以火器为主的军队的,皇上素来喜欢火器,编练新军,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颁了圣旨,给咱们三个月的时间操练,三个月过后,要派大员来巡视的。若是到时候不成,皇上雷霆之怒,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兄弟们,任重道远啊!”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一般,把大伙儿给炸的晕晕陶陶的。 “皇上下旨编练的?那岂不就是天子亲军?” “要是不给皇上挣脸,那可没好果子吃!” 不过绝大部分人,脸上满满的还都是期盼和兴奋,毕竟当官儿的诱惑,足以冲抵这些不利的因素,而且不一定就当不好不是? 军心可用,连子宁微微点头,又道:“这钞关,还是咱们的,这也没法子的事儿,朝廷虽然编练了新军,但是拿不出钱来,不给拨银子,还是得咱们自己凑钱!说实话,若不是本官有钞关这一项进项,咱们以后别说是拿饷了,喝西北风儿去吧!” “什么?朝廷不给拨银子?” “还要咱们自己筹饷?” “朝廷不给钱,咱们两千多号汉子喝西北风儿去?这钞关的银子,是大人您的,是兵部的,是咱们的大伙儿的,也不是那帮驴日的!” 像是石大柱这等脾气暴躁的莽汉当下便嚷嚷了起来:“额贼他妈,还练个锤子?朝廷这么抠?咱们辛辛苦苦给朝廷当差,还让咱们自己掏钱?” 这些日子,连子宁从钞关这儿得了大笔的进项,他也不是吝啬的人,不但给手下人改善了伙食,而且时不时的还放赏,赏些银子,大家都算是利益均沾,每个人都得了好处。一听朝廷不给拨银子,反而是弄了大两千号人上这儿来吃吃喝喝,顿时都炸了锅! 成功调动起了这些未来军官们对朝廷的反感和不满,连子宁心中微微一笑,脸上却是沉了下来:“都给我闭嘴,石大柱,你在那儿驴叫啥?” 他在这群兵士心中当真如天人一般,他一说话,立刻就没人应声了,石大柱低头耷眼的站在一边,果真把嘴闭得紧紧的。 “朝廷也有难处啊!你当本官心里乐意?只是圣旨都已经下了,能有什么法子?到时候抗旨不尊,大伙儿一块儿上菜市口?”连子宁扫了大伙儿一眼,沉声道:“朝廷再有什么,咱们也得忍着让着。更何况,若没有这支新军,咱们能有那官位?前程要紧还是钱要紧?跟着本官,还怕没饭吃?” “还有一桩事,要说与大家听。这钞关是咱们的钱袋子,到时候咱们都去了新军之中,虽说就在官道刘镇左近,但是也毕竟不方便。所以,本官要在镇子上留下一员干将,坐镇此处,替本官,也是替咱们这个团体,好好的守住这个钱袋子!”连子宁不知不觉之中,便把团体这个概念融入到了大伙儿的思想中,他说完这句话,下面的人神色各异。 留下来管理钞关,不消说,好处定然是大大的,但是也是暂时升迁无望了,想想便是为难。 “王麻子,这个差事,你来担当,如何?”连子宁直接点名了。 王麻子顿时大喜,他没什么大的野心志向,也吃不得多少苦,只觉得守着个钞关整日收钱,优哉游哉的,当真是爽利无比。当下便大礼跪了下去:“标下谢大人的提拔,标下,定然为大人好好守住钞关,不敢一日懈怠!” 一三八 锦衣北来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各种支持。这一卷就要结束了,下一卷更加精彩,敬请期待。) 这些日子连子宁教他们练武修文,王麻子也颇能拽几句词儿了,说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 连子宁之所以用他,也是因为看出王麻子这人的心思,而且他为人油滑,相当机灵,干这活儿倒也是相得益彰。 连子宁摆摆手:“起来吧,我看这差事,也是只有你能做好。我给你留四个人在这儿镇场面,你还可以自己招募一些闲散人手。既然你现在算是总理钞关的事儿,那么这儿有几个章程要跟你说说。第一,要有胆色,把腰杆儿给我挺起来。第二,要有眼色,别得罪得罪不起的!免得给本官也招来祸患。第三,守好了溶月和她手下的那些女孩子,这些人,能不能出一点儿差错?可明白了?” 最后一句,已然是声色俱厉,把王麻子吓得一个哆嗦,整个人便趴在了地上,扯着嗓子喊道:“大人把钞关交给标下,标下定然干好,若是让大人失望,唯有一死而已!” “哪个让你死了?”连子宁笑骂一句,一脚把他踢了起来。 王麻子被他踢了一脚,反而是脸上笑嘻嘻的,满是得意。 又和众人交代了几句如何当官儿,如何压服下面的道理,连子宁便宣布今儿个这会散了。 他固然是言传身教,但是能领会多少,那就是看下面人自己的悟性了,不过等他们到了那个位置,自然也就能明白。 当夜,连子宁熬了一个通晓,把自己对于新军军官的各个体系上的位置,但凡是重要一点儿的,都填上了自己人的名字。 武毅军两千人,给了两个千户所的编制,按理说,一个千户所,理当是有正五品正千户一员,从五品副千户两员,从六品镇抚两员,正六品百户十员。而连子宁现在只是一个副千户而已,便是作为武毅军总统,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挂副千户衔儿的武毅军副统,四个从六品的镇抚,还有十个正六品百户。 除了那个副统副千户连子宁不能任命之外,戴章浦已经向他许下了,其他的职位,随他安排,朝廷绝对没二话说! 连子宁自然也不客气,二十个百户,四个镇抚,全都是换上了自己的人,这一次他打算留给王麻子四个人,也就是说,辰字所三十七员中要有三十二个跟他走。剩下的那八个人,则也是分别在总旗后面填了名字。 百户不说了,那是实权基层军官,所有权力一把抓的。镇抚虽然只是从六品,看上去比百户要低一些,实际上却是手握要害大全。四个镇抚,一个主管刑罚律例,一个主管后勤粮饷伙食,一个主管主帅亲卫,一个则是主管武器甲胄车马。 四个镇抚,主管主帅亲卫的不消说,自然是石大柱,主管刑罚律例的则是狠辣阴毒的刘良臣,而主管武器甲胄的,连子宁差了一个看上去颇稳重恳切的小伙子管理。就连专门伺候大伙儿吃饭的老王头儿,都捞了一个主管后勤的镇抚当。 连子宁这时候就感觉出自己手头儿上人不够用来了,别的不说,自己夹袋中算得上是人才也不过是刘良臣一个而已。 人稀缺,人才更稀缺,甚至自己的手下连所有的官职都占不满! 这编练新军,倒是有一个好处,军队的构成,都是一个一个的百户所,最大的官儿不过就是挂着百户衔儿的实权总旗而已,七八十个都是平级的,所以自己安插起这些百户镇抚之类的上官来才是格外的方便,因为这些位子上压根儿就是空着的。不用把别人挤下去,自然就没有阻力。 一番思量,总算是把自己手下这些人都放到连子宁认为他们最应该去的位置了。 连子宁又是写了一份儿请任命原辰字所小旗王麻子为钞关代理经历的条陈。 第二天,把两份儿文书一起递进了戴府,这些事儿戴章浦都可以一言而决,当着连子宁的面就用了兵部左侍郎的官印,连子宁的这些任命,就算是得到朝廷的承认了。这让连子宁不由得感叹,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若是按照正常官方程序的话,这些任命没个十天半月绝对下不来。 之后几天,便有工部的官员领着工匠前来选址,连子宁自然是全程陪同,转悠了一天,最终把地址选在了距离官道刘镇十里之外。那里是一片丘陵之中的大平地,都是荒草野树,不过胜在地形平坦,略一整修便是上好的校场,乃是练兵的好去处。而四周的丘陵,则是可以阻挡那些不怀好意的窥视目光。 三日之后,王麻子在执勤的时候,看到了远远的,七八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锦衣缇骑,簇拥着一辆看上去很普通的马车,后面还跟着几辆马车,自京城方向而来。 王麻子先是一阵发愣,然后便是腿软,差点儿没跪在地下。 终明一朝,锦衣缇骑的恶名始终长盛不衰,无论是官是民,见了锦衣缇骑,都是提心吊胆,浑身哆嗦。生怕自己被直接逮到了那北镇抚司诏狱之中,从此再也见不到太阳。 锦衣卫,可是万岁爷手中最锋锐的一把刀。 就算是王麻子这辈子也没见过锦衣卫,但是那大名鼎鼎的飞鱼服一出现在面前,他还是第一时间便认了出来,这玩意儿,实在是大名鼎鼎。 而这大热的天儿,那几个锦衣缇骑却是满身的飞鱼服正装,戴着官帽,腰上悬着绣春刀,显然是正经的出任务来了。眼见那个架势,这些锦衣缇骑分明是簇拥着那辆不起眼儿的马车来的,他立刻想到了那天连子宁跟他们说过的话——“皇上对咱们新军也很重视……” 他只觉得命根子那儿一紧,差点儿就吓尿了。 能被天子亲军锦衣卫簇拥着的,除了宫中人还有谁? 这,竟然是宫中来人? 王麻子心里一凉,接着便是一热,若是自己能替大人把这几位伺候好了,岂不是大功一件? 一三九 圣旨到 (今天第一章到,求各种) 他回身招来了一个兵丁,低声耳语几句,那兵丁点点头,便是赶紧跑回去,一抬步,脚下一软,差点儿便跌倒在地,赶紧爬起来,一溜烟儿的向着辰字所跑去。 “没出息!”王麻子低声嘟囔一句,却是浑然忘了自己刚才差点儿也是吓尿了。 整了整身上单衣,王麻子脸上挂满微笑,便向着那马车迎了上去。 锦衣卫臭名昭著已久,那些商队看见了之后,都是纷纷让路,没一会儿,那些锦衣卫便是簇拥着那辆不起眼儿的马车来到了钞关跟前儿。 看见那些锦衣卫都黑着脸,王麻子心里便是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众位官爷好,小的给官爷们请安了,官爷们一路走来辛苦,小的给您老磕头了。”王麻子噗通一声,往地上一扑,也不管地上满地的灰尘黄土,结结实实的趴在地上,响头磕的震天响。 那些锦衣卫们这大热的天儿,给派了这么一个倒霉差事,这一路走来,都是热的满头臭汗,一脸晒出来的油,身上黏黏呼呼的,恨不得现在就扒光了洗个凉水澡才好。换成谁,心里头肯定都不痛快,更别说这些养尊处优在京城里分片儿收银子的锦衣子弟了,哪儿受过这份儿活罪? 虽说来之前上官已经叮嘱这次要宣旨的是个不好惹的角儿,不但是名满京城的大名士,更是兵部戴章浦戴大人极为看重的人物!但是这也不代表哥儿几个就得买那小子的帐啊? 大名士算个鸟儿,诏狱里头关过的名士还少了?现在里头还蹲着俩都督一个巡抚呢! 区区一个副千户而已,还用的着哥儿几个来一趟? 不过宫中都来人来宣旨了,说明皇上对这事儿是看重的,哥几个儿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几个锦衣卫正是憋的一肚子火的时候,黑着一张脸,阴沉阴沉的,此时看见王麻子如此识相,执礼如此恭谨,心中受用,脸色也不由得稍稍和缓了一些。 “得了,起来吧!哥几个儿也不是那苛刻人,看你也是知礼的,就别跪着了。”一个锦衣卫懒洋洋的说着。 王麻子这才敢抬起脸来,挂着笑一个劲儿的哈腰:“您老人家体谅,您老人家体谅!” 他站起身来,挪到那几个锦衣卫的马前,一抬手袖子里头银子便递了过去:“镇子贫寒之地,没什么好东西。这是一点儿小小心意,请众位官爷笑纳!” 那锦衣卫颠了颠,嘿,足有二十两! 对于他们来说,这也算是不少的进项了,二十两,顶的上一个月的片子钱! 王麻子一个不拉,尽数的孝敬了,那些锦衣卫的脸色也都和缓了起来,有一个年轻些的,还露出了笑脸。 这时候那马车竹帘子一掀,一个尖细的声音传了出来:“各位,可是到了?” 王麻子打眼儿一瞧,只见帘子后面露出来一个脑袋,面白无须,年纪轻轻的,长的颇为清秀,穿着一身绿色的中官儿衣服。 王麻子一哆嗦,自个儿可没猜错,这不就是宫里的公公打扮么? 他又是普通一声跪下了:“小的给老公请安,老公福寿安康!财源广进!” (老公,明季对太监的尊称,一般是二十四监的大太监才能被如此称呼) 那来宣旨的不过是个宫里头品级很低的小太监,不过是在御前伺候的时候被皇上顺手指派过来的,从来都是在宫里头给人家磕头下跪说吉祥话儿的,又何曾被人如此恭维过?当下脸上就乐开了花儿,捂着嘴细声细气儿道:“你这家伙,倒是会说话儿的很,行了,起来吧!” 王麻子谢过了,站起身来,手一递,一张轻飘飘的纸递了过去。 那太监是知道来外头宣旨能捞着些外快的,但是他从来没干过这活儿,心里头也是没底儿,一接这封银子,低头一看,便看到了硕大的“壹佰”的字样! 心里不由得喜出望外,看着王麻子便加倍顺眼起来,笑道:“成了,带杂家去见你家大人吧!” 王麻子赶紧应了一声,往后面看了两眼,只见后面跟着的那几辆马车,上面都是高高鼓鼓的,外面用油布罩着,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不过看那赶车的样子,不过都是京里常见的车把式,便没往上头凑。 想想那些银子,他眼角便是跳了跳,心里头疼的似乎要揪了起来,肉疼的不得了,今儿个送出去的这些银子,可是自从钞关开后他所有的进项了。不过想想今儿个把这些上官们伺候好了,大人的赏识所带来的好处,心里便是火热起来。 在王麻子领着传令的锦衣卫和太监向着辰字所行过来的时候,连子宁也已经接到了兵丁传回来的消息。 他心下也很是惊诧,虽说戴章浦已经给他颁了官方和印信,但是毕竟官方的命令还没有下来,而一个副千户的任命,兵部武选清吏司就足以解决了,他本来以为了不起兵部派一个司员来传达命令就可以了,却没想到,竟然是中官儿前来传旨! 可见戴章浦说的绝非虚言,皇上对这个事儿,是很看重的。 区区一个副千户而已,大明朝几百个卫所,副千户怕不得有个四五千,而自己竟然能蒙圣旨,这当真是无比巨大的荣耀! 连子宁从来没接过圣旨,这时候未免便有些手忙脚乱,溶月却是见识过的,当时她还在张经府上的时候,三天两头儿就有圣旨传过来,这场面却是都看腻了。 买香烛、铜炉、黄纸,摆香案,从大门口到正堂,都是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上面垫上了一层黄土。在溶月的指挥下,倒是都井井有条。 等这些忙活完的时候,圣旨也已经到了门口了。 对于官道刘镇的百姓来说,圣旨这玩意儿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稀罕物,一辈子也没见过的,此时那马车后面,已经是跟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见马车停在了辰字所的跟前儿,人群中哗然一声。喝,原来这圣旨竟是给辰字所的那位连大人的,这连大人果然是了不得? 这可是圣旨啊!万岁爷的金口谕令! 一四零 恭迎天使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点击、推荐) 连子宁穿上麒麟服,戴上没有鞘翅的乌纱帽,穿上最整齐的一身儿衣服,率领已经换上了全身棉甲的甲士们迎了出去。 看到了这些精神昂扬,似乎满满的都是精力的甲士们,围观的百姓便是齐齐的喝了一声彩! 那中官儿已经下了马车,手里头捧着个红漆托盘,上面是一卷黄绸,不消说,自然就是圣旨了。 连子宁往前走了两步,便是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的拜倒在地,大声道:“臣,连子宁,卛旗手卫驻官道刘镇辰字所兵丁,恭迎天使!” 说罢,便是三跪九叩磕了下去。 他身后甲士如林,也是随着他的动作跪倒,动作整齐的宛如一人。 那中官儿只觉得这整齐划一的,甚是好看,脸上笑眯眯的。 跟在你后面的几个锦衣卫,就在军中,却是识货的,眉头挑了挑,心道怪不得皇上重视,戴大人也夸奖,看来这连子宁,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的!旗手卫的这些驻守兵丁是什么货色他们能不知道?能把这些杂碎调教成这般样子,当真是不简单。 “成了,连大人,起来吧!”那中官儿细声细气道。 连子宁站起身来,那中官儿便凑上前,一把抓住了连子宁的手,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笑容:“这礼是替皇上受的,连相公,您可是名满咱们顺天府的大名士,杂家在宫里也是听说过的,可受不起您那大礼!哎呦,您那话本儿,写的可真是好哟!看的杂家哭了好几宿,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就寻思着那白娘子和许仙。您瞧,眼圈儿还是红的呢!” 连子宁没想到又碰到一个自己的粉丝,心中有些哭笑不得,手上也被他那微凉的手抓着,觉得一阵阵渗得慌,心说这太监性取向会不会有问题啊!脸上却是堆满了笑意:“老公能看上下官的话本儿,那是下官的荣幸,不知老公贵姓?” 那中官儿笑着拱拱手:“免贵姓徐,徐富贵。” 连子宁手一伸,熟极而流的便是把一封银子塞到了这徐公公的袖子里头,徐公公偷眼儿一瞧,嘿,大通钱庄一百两的银票! 这可是硬通货。 他心中已经是乐开了花,本来以为是一道跑腿的苦差事,却没想到出来转悠一圈儿,竟然就发了一笔财。对于他这等低等级的宫中伺候太监来说,这二百多两雪花纹银,已经是很不少了。 徐公公脸上笑容更是灿烂,冲着连子宁翘起了大拇指:“连大人果然是难得的干员,戴大人和皇上都是夸奖过的,瞧瞧您练出来的这些战兵,嘿,只怕跟咱们宫里头的大汉将军也不相上下!” “老子练出来的兵可比那些银样镴枪头强了一万倍!”连子宁嘴里嘟囔了一句,说的却是很客气,连称不敢。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便要开始接旨了。 徐公公往供桌面前一站,几个锦衣缇骑肃然站在他两侧,手摁绣春刀,一脸的威严。 如此肃穆气象,让那些围观众人,也是不自觉的 连子宁率领一众手下都在下首跪了,徐公公慢吞吞的取出黄绸,展开,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这圣旨说的文绉绉的,用词极为的考究典雅,说了不少,大致意思就是就是:编练新军,是戴章浦在朕面前给你推荐的差事,你要好好干,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到时候干的不好,必要惩治之类的…… 连子宁感觉和当初那个老奸巨猾的导师跟自己说的也差不多。 宣完圣旨,连子宁三跪九叩之后,恭恭敬敬的那把黄绸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用托盘盛了,然后吩咐刘良臣珍藏起来——在这个时代,圣旨被看做是皇上金口玉言的化身,是极为贵重的东西,接了圣旨的人家,都要珍藏起来。若是被污损弄坏了,或是有个蚊咬虫蛀之类的,被那些疯狗一般的御史知道,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也就跑不了了。 “这大热的天儿,几位辛苦,还请上座吃些凉茶?”连子宁冲他们笑道。 圣旨已经接了,程序也算是走完了,徐公公和那几个锦衣缇骑自然就不会再端着架子。连子宁名气也大,靠山也硬,如今看来,手底下也是很有几分本事的,此等人物,便也都觉得足可结交。再加上连子宁的确也是有眼色的,那锦衣缇骑脸上也挂上了笑:“连大人客气了,那兄弟,就却之不恭了。” 连子宁把几人让了上去,赶紧吩咐奉茶,几个人便言谈起来。连子宁是刻意结交,而这几位也是不拿架子,倒还是详谈甚欢。 徐公公指着停在院子里头的那几辆马车道:“大人,这车上装的,便是内孥里头取出来的五百柄鸟统,还请你查验一下!” 鸟统?洋枪? 连子宁的心脏顿时狠狠的跳动了一下,大明朝乃是中国历史几十个封建王朝中,最为注重火器的一个时代,军队之中的火器普及率高的吓人。 对于这一点,最为考古学高材生的连子宁,自然是深知的。 有人说中国人发明了火药,用它做烟花,外国人却用这个技术来做火器;中西强弱之因由此可见一斑!此类人何其不懂中国史乃而?事实上直到十七世纪,中国的军事技术,依然在世界处于领先地位。明军在辽东的战败,还有人归罪于“援朝逐倭”战争中把储存的火药和弹药都用光了。其实中国古代对火器的研究相当出色,除了导弹造不出来以外,无论是毒气弹还是左轮枪都能发明出来。而中国明代,火器发展迅速。 据明人王士翘撰《西关志》居庸卷记载:昌镇驻军武器主要有军器和神器两大类:其军器有:盔、甲、长枪,圆木挨牌、长木牌、斩马刀、撒袋、弓、弦、箭、攒竹长枪、腰刀。神器有神枪、大将军铁炮、二将军铁炮、大将军铜炮、小将军铜炮、神铳、大铜佛郎机、神炮、飞炮、铜铳、铁铳、马上佛郎机、神箭、铁宣风炮、缨子炮、铁佛郎机、铁三起炮、碗口炮、小神炮、铁蒺藜、新置的器械有九龙盘枪、铁鞭枪、火箭盘枪,子母炮、火箭等。车有偏厢车、骡驾、望车、元戎车、鼓车。 大明朝的火器之盛,由此可见一斑。 一四一 五雷神机—最早的大口径转轮手枪 (第三章送到,求支持。) 只是后来这些东西,汉人王朝铸造的这些辉煌,都被那个野蛮落后的王朝给彻底的倾覆,那些先进的火器,也被视为奇巧淫技而被废除。 “大清朝自马上取天下,不需这等奇巧淫技,自今日起,一体废除,再有私研者,诛族!” 这当真是那个腐朽王朝三百年间无数句荒谬之极的话中最为恶心的一句。 自此之后,落后百年!用了多少仁人志士的鲜血,才追赶上来? 而在这个时空,大明朝还没有走到那个江山沦陷,君王煤山吊死的地步,也远远未曾到了穷途末路,只不过,确实已经在开始自毁长城。兵部尚书王琼这等国朝大员,都看不出火器这领先与时代的器械的先进性所在。 在这个时代,局限于技术的原因,火器容易受潮,射速慢,射程近,不方便,后勤供应难,虽然有着这诸多的这样那样的问题和难处,有些时候甚至还不如那些强弓硬弩好用,但是,它毕竟是领先于时代的。连子宁这来自于后世的人再清楚不过,这才是未来统治这个星球数百年的真正锐器、杀器! 这,是大势所趋! 全营共计有官兵5000人,步兵3600人,配备霹雳炮(步兵火铳)3600杆,共配给火药9000斤,八钱重的铅子90万个;骑兵1000人;炮兵400人,配备大连珠炮(多管火铳)200杆及配套火药675斤,手把口(炮兵防身用手铳)400杆,盏口将军炮(野战重炮)160位。 神机营配备火器种类齐全,火器应用率高,在当时的条件下火力十分强大,应当被看做是中国古代的第一支以火器为主要装备的新式军队。这种独立枪炮部队建制在当时中国乃至世界各国都处于领先地位,比欧洲最早成为建制创建于十六世纪中叶的西班牙火枪兵,要早一个世纪左右。 想想当初的神机营,是何等的辉煌壮丽?而现在,国朝竟然再也没有一支使用火器的军队,以至于竟然要依靠编练新军的方式来组建一支火器化的军队,又怎么能不让人扼腕叹息? 连子宁陡然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这新军,自己定然要编练成一支强军! 连子宁在心中默默的对自己说。 寒暄一阵,喝了几口茶,徐公公和几个缇骑便告辞离开,当然,连子宁也少不得又奉上了一份可观的银子。反正他现在也不缺这几个钱儿,现在势单力孤,能拉上一点儿关系就是一点儿,就当是结善缘了。 大车上的鸟统早就已经卸了下来,搬运到了库房之中。 连子宁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也顾不得形象了,送走了那几位天使之后便一溜烟儿的跑到了库房之中,兵丁们面面相觑,还少见到自家大人这般失仪的样子。 库房就在辰字所的一边,腾出了几个空房间来,地上铺着油布,堆满了一捆捆的鸟统。那些鸟统大约有四尺来长,通体都是用黄铜和精铁铸造的,看上去保养的还不错,闪烁着幽幽的黄光。枪柄很粗壮,握手弯曲,而在枪管的位置,则是五根一尺半长的枪管围成一圈儿! 酷似后世的转轮机关枪! 连子宁顿时是浑身一哆嗦,心脏砰砰乱跳起来,大量的血液瞬间被压缩到心脏去,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竟然是五雷神机?! 五雷神机,哪怕是在连子宁那个时代,都是一个声名赫赫的名词。 它有一个振聋发聩的名字——最早的大口径转轮手枪。 五雷神机在,这是明朝的名字,如果用同时代西方的专业术语来说的话,应该是被称作五管单兵火绳枪,管用精铁铸造,每根管各长一尺五,总共重五斤,围柄而排,有准星,管内装药2钱,铅弹一枚,共用一个火门,枪管可旋转,点火射击后转到下一火门,平射可达一百二十步步。 按照明朝的度量衡,一步是五尺,一百二十步,也就是六百尺,明朝一尺越是后世的三十一厘米,六百尺,也就是二百多米。 就算是记载有水分,那射程也至少是在一百米往上数。 连子宁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略略的平复了一下涌动的心情,他解开了捆扎的绳子,从中取出的一柄五雷神机来,拿在手中细细的观察。 普一入手,就是微微一沉,差不多有二十斤左右的分量,要远远的比一般的同时代其它型号的火枪更重,毕竟那五根管子,加起来就是一个不小的重量的,还有中间的托柱。虽然在内孥中保存了不知道多少年,但是手中的这把枪还是光洁如新,看得出来,平素定然是被细心保养的。五根枪管,每一根大约都有两个拇指粗细,连子宁估计,口径大致是在二十毫米到二十五毫米之间。 五根枪管围绕着中间的一根铁柱,闪烁着冷幽幽的青光,这是上等钢铁特有的光芒,他伸手抚摸了一下那枪管的边缘,入手冰冷光滑,连一点点儿的毛刺都没有。连子宁不由得赞叹,这个令人着迷的时代,中国实在是太强大,太优秀了,这样的铸造工艺,普天之下,也就是大明朝才有。 在五根枪管的后面,是一个黄铜铸造的握柄,大约有两尺来长,前端笔直,后部弯曲,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更适合人手的握持,上面还铸造了几道防滑纹。在五根枪管的后面儿,是一道垂下来的火绳,在昭示着它的身份。 若不是这道火绳的话,真真就是和后世的转轮机关枪一般无二。 连子宁着迷的抚摸着手中沉甸甸富有质感的枪械,几乎要发出难以置信的呻吟。 大明朝的火器,无论是数量质量还是技术水平,都是全世界最好的,没有之一! 一个神机营就武装了三千六百杆霹雳炮,九十万发子弹,大连珠炮二百杆,手炮二百杆,野战重炮一百六十门,这样的武器配置,只怕当时的欧陆几个大国加起来,也凑不住这样的一个家底儿!万历年间一次就为沿海诸卫所制造弗朗机炮六万门,这是怎样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 一四二 领先一个时代 (第二卷终章。 在本章,第二卷就要结束了,下一卷——武毅军总统副千户。下一卷,更加精彩,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才刚刚展露在面前呢!请兄弟们继续支持。 另外,前两章‘迎接天使’的章节,给那位徐富贵公公递银子送的是现银而不是银票,这一情节确实是欠妥了,已经改成银票了……多谢兄弟们在书评区的建议,呵呵。) 大明朝火器无数,而毫无疑问,五雷神机就是所有单兵火器之中,最厉害的。 此时不过是西历的十六世纪上半叶,正是火器发展刚刚进入第一个巅峰——火绳枪的时期。 作为大规模普及的第一代火枪,火绳枪弊端不少,射速慢,射程近,精度差,下雨天不能使用,火光容易暴露目标等等,但是无论是有怎样的缺陷,它毕竟是领先时代的新武器,是未来的发展趋势。 火铳最为人所诟病的,毫无疑问就是射速,戚继光在《纪效新书》中记录了使用火绳枪的10道工序。而在欧洲,一六零七年阿姆斯特丹的雅各布·德·盖耶出版的一卷图示《武器练习》,对火绳枪的开火步骤进行了描述,共分为二十五个步骤。火枪手出战,要带上枪及火绳、火药(分枪内用和火门中用)、弹丸、叉形支架。敌我双方一旦交火,射手就忙着开火——装弹——再开火,手脚要非常敏捷,最好的射手每分钟也只能打二三发弹。 一般射手,一分钟能打一发铅弹,算是可以。 而一分钟的时间能干什么? 战场上,骑兵冲锋的速度,大约是在每小时四十公里左右,换算下来,也就是每分钟大约是六百六十多米,一里多地!而火绳枪的射程是多少?有效射程也就是一百多米,一百多米的距离,骑兵转瞬即至! 在连子宁原先的那个时空,汉人最后一个煌煌帝国,便是如此被那个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半奴隶制野蛮民族给击败的,没有行之有效的战阵方法,手拿火铳的明军往往是才放了一枪,就被八旗骑兵杀到了跟前,那时候,就只有引颈受戮的份儿了。 而且明朝末年,朝廷紊乱,先是阉党,然后是比阉党还不如的东林上台,你方唱罢我登场,谁还有心思去抓军工?造出来的火铳质量奇差,到了几乎放一枪就要炸膛的地步。 这样的大明朝,在军事输了一个底儿朝天,还真是不冤。 说句良心话,这时候的火绳枪,还真不一定有强弓硬箭好用。 这也是为何,无论在东方西方,火绳枪出现之后,都是被冷兵器依旧压制了很长时间的原因,除了惯性和守旧之外,确实也有一些实质性的东西在里面。 其中唯一的一个例外,可能就是大明朝以五雷神机为代表的初代转轮火绳枪系列! 同时代的欧洲,最为先进的火器是西班牙的穆什克特火绳枪,这种火枪差不多也是这个时代诞生,代表了欧洲火绳枪的最好最高水平。口径二十三毫米,重量达到二十斤左右,铅弹质量五十克,最大射程二百五十米,有效射程一百米,采用机械式瞄准具,优秀射手每分钟可射两发。这种枪很笨重,大部分时间只能用叉形架来支撑发射,不过有一个好处,威力很大,能在一百米内击穿骑士所穿的重型胸甲——当时的不少火器在八十米开外就没什么用了。 但是就是依靠着这种火枪,西班牙征服了当时的美洲老大,结结实实辟地千里,子民千万,有五十万步兵的印加帝国。 就算是欧洲最先进的火枪,也不过是每分钟两发而已。 而五雷神机,则是可以做到连续五发!由于是共用一个火门,而枪管又是可以旋转的,所以在一个枪管打完之后,会自动旋转到下一个枪管,不用重新装药,不用重新填弹,不用再重复那繁琐的二十五个程序,就可以做到瞬间发射!连续五发,这是什么概念? 在连续五个铅弹打出去的那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内,五雷神机已经具备了后世自动火器的某些特点——连发! 单兵自动火器,西方一直到一战左右才研发出来,而统治了西方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中叶的武器,是比如斯普林菲尔德、莫辛纳甘、毛瑟之类的单发步枪,这种步枪,就算是个熟练的士兵使用,也不过是每分钟七八发而已。 而五雷神机这五连发,每发之间的间隔不过是两三秒而已。 可以想象得到,这连续的五发子弹,制造出来的是一片何等辉煌壮烈的钢铁风暴! 只要是搭配上有效的战术,统帅足够的理智,装备了这样武器的军队,将会是一支可怕的力量! 在这个时代,在这个热兵器刚刚波及四海,冷兵器方兴未艾甚至还是占据主导的时代,大明朝已经牢牢的把握住了未来兵器发展的脉搏,站在了这个时代的最高峰,比任何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团体,都往前超越了一步。 哪怕是朝中有有眼无珠之徒,导致火器沉寂几十年,这大明朝,依旧是天下第一! 而我,一定要将这个优势,彻底的保存下去,不要再出现那等蛮横黑暗的倒退,那愚蠢之极的废止火器的行径,让我泱泱华夏,几万万儿女,不再沉沦百年。 连子宁在心中默默的呐喊着! 此时他已经冷静了下来,把手中五雷神机放了回去,走出库房,对守在外面的刘良臣道:“让人看好了这里,然后去镇上的木匠铺,订上一些架子,要三层的货架,到时候上面铺上油布,把枪都放在架子上,给本官看好了,若是有受潮损坏之类的,拿你是问!” 刘良臣面色一整:“标下遵命,定不让大人失望!” 连子宁点点头,便踱步到了大堂,让人把溶月招来,仔细商议。 现在朝廷的圣旨也下来了,兵部的行文,也是已经下发到了辰字所以及旗手卫的另外七八十个驻扎在京郊镇子的百户所之中,那些百户所,现在想必都已经得到了消息,开始准备了吧! 只是,准备的是什么? “准备的自然是怎么给您添乱,怎么捞点儿好处?”溶月坐在连子宁下手,脸上噙着一抹冷笑,寒声说道。 一四三 一朝权在手 便把令来行 (今天第二章,求支持。新的一卷,新的起点,新的征程!) 连子宁点点头,道:“当初戴大人给我派下这个差事来,本官就想到不好弄,那些百户所们一个个的都占据着京郊的镇子,虽说手头不是多么的宽裕,但是一个个地方管不着,兵部不愿意管,作威作福,跟土皇帝也似,那是何等的逍遥自在?兵部一纸公文,就把他们到手的好处、权力全都给拿掉了,要抛弃那优渥的生活上我这儿来当大头兵,前路未知,他们情愿才怪!不过,现在都事已至此了,我是他们未来的上官,可以说生杀予夺都在手中,他们还会得罪我?” 连子宁不过是初涉官场,虽然人很聪明机敏,手段也算是果敢狠辣,但是毕竟经验还不够老道,有些人心算计方面的东西,还是欠缺点儿。他自家知自家事,便把溶月请来,看中的就是她昔年在张经六省统兵大帅幕府之中的经历。 溶月摇摇头,面色凝重道:“大人切不可做此想。正所谓断人财路胜过杀人父母,编练新军,这些人非但是财路断了,而且之前个个儿都是一方土霸王,这些好处,也都没了。虽然是兵部行文,上面的意思,但是他们自然不敢怪罪兵部,肯定会迁怒于大人。” 她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当初张大人,奉皇命出京,以兵部尚书、左佥都御史衔儿总督东南六省军务,如此声威赫赫,势如泰山一般,都还有人明里暗里的不买账。有勾结倭寇的,有给大人上眼色下绊子的,有阳奉阴违的,多了去了!大人第一次召集浙江福建两省二十七个卫指挥使商议军情,就有三个称病不来的,两个迟到的,也就是大人行动果敢刚毅,很是下狠手杀了一大批人来立威,连指挥使都杀了几个,这才是镇住那些地头蛇!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大人也得罪了太多了,以至于剿匪之事略有波折,立刻就是千夫所指,万民唾骂!无他,不过就是砸了某些人的饭盘子而已。” 连子宁点点头,坦然问道:“那依你看来,应该如何做?” 溶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一丝赞赏,大明朝男尊女卑,老爷们儿更是端着架子,就算是当初的张经,要让她出主意也是遮遮掩掩的,似乎怕问计与一个女人是丢了份儿。却没想到,这位连大人问的是如此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坦坦荡荡。 “对付这等事情,无非就是八个字,雷霆在先,菩萨在后而已。”溶月嘴角一泯,微微上翘,好看的黛眉也竖了起来,竟是带上了几分肃杀之气:“所谓雷霆在先,便是一上来,先用雷霆手段镇住所有人,到了必要时候,该杀人的时候,也绝对不能手软。大人也是亲眼见过这些辰字所战兵的样子的,他们当真是如土鸡瓦狗一般!当初大人不也是一阵暴打才把他们给打服了么?不过当初您手下只有几十人,而现在新军将近两千人,靠打,也是不完全行的了。反正戴大人已经完全放权给您,这新军中大小庶务,完全就是您一言而决,也没有任何外人的干涉,欲行何事,还不都是便给?” “而所谓菩萨在后,便是打一棍子给一甜枣的道理,您立了威之后,便要好好的整顿队伍,给点儿好处了。”溶月淡淡笑道:“这些道理,您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下不了狠手,要属下给您坚持一下而已。不过,有个方便之处,那些想生事的人里面,最大官儿了不起也就是个总旗,跟您差距太大,还不是随您搓圆捏扁,一言而决?” 连子宁倒是也不虚伪,哈哈一笑:“这些我自然是明白的,心里也有了些计较,那你说,现在应该如何?” “当然是下帖子,发命令!”溶月端起桌子上的茶盏,轻轻品了一口,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现在圣旨已经到了,兵部的行文只怕也传到了那些百户所了,从现在开始,大人您就是他们名正言顺的顶头上司,自然就可以发号施令。现在大人您就可以行文这些百户所,派人传令,把他们都拘到南十里之外的那大营之中,好好晾一晾他们。” “南十里新军大营?”连子宁刚喝了口水,差点儿就没一口吐出来,大营的地址倒是选好了,但是可还是没整修呢!地上全是一片杂草,四周都是荒郊野岭,小树林子到处都是,要是晚点儿打那儿过,还能听见野狼的叫声!让人渗得慌! 那地方,能住人么? 连子宁立刻就明白了溶月的意思,把那些百户所的兵丁们拘到那儿去,一个是能让他们好好受受罪,磨一磨那死脾气。第二个,则是能把他们的怨气给充分的积攒起来,到时候一并的爆发出来,肯定是更为的激烈,那到时候,自己也好有由头儿收拾他们。 一举两得。 两人又是商量了好大一会儿,定下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然后连子宁便是招呼人去镇上买了笔墨纸砚,在大堂之上连着写了几十张帖子,然后在上面署了自己的名字,摁上了红色的关防大印。 午后时分,一个个骑着快马、穿着棉甲的骑士从辰字所飞奔而出,目标正是各处镇子。 他们的行囊之中,是连子宁亲笔书写,措辞温和但是又充满了居高临下意味的命令,盖上了武毅军总统的关防大印,命令旗手卫所有的驻京郊镇子百户所,明日申时之前,必须到达武毅军大营。 ——————分割线—————— 官道刘镇南十里,武毅军大营。 说是大营,其实还是一片荒草地,不过这片丘陵之间平原的面积也足够大,绵延总在二十里上下,一眼望去,野草高低起伏,绵延不尽,如果整修一番,倒也是个练兵的好所在。 此时正是六月盛夏,最酷热的时候,北地的天空,晴朗的吓人,一片湛蓝湛蓝的光景,炽烈的阳光从天际直洒下来,炙烤着这天地间的一切。 一四四 晾 (今天第三章送到,继续求支持……) 这么热的天儿,连田鼠野兔都不愿意出来,连地上的野草都被晒得无精打采的弯着腰,偶尔有一阵风吹过,便是一阵滚滚的热浪。 如此天气,就算是只穿着单衣,在外面站一会儿,也是满头大汗,摇摇欲晕。 而今日,这片武毅军大营,却没有了之前的寂静。一阵阵喧嚣的声浪,怒骂声,抱怨声,斥责声,在这片平原上空回响着。 绵延二十多里的大平原上,不知道扎起来了多少个大大小小的棚子,这些棚子都是相当的简陋,不过就是用树枝搭起了支架,上面铺上了野草而已。只能稍稍挡一下恶毒的阳光,至于遮风避雨,那是压根儿就不用想的了。很多树枝上还带着嫩绿的叶子,显然是就地取材,刚刚伐下来没多久。 这棚子很简陋,但是数量可不少,打眼儿一瞧,怎么着也得有几十个。 棚子和棚子之间,隔得都有相当的距离,最近的也离着几十丈,显然是有些互相防备的意思在里边儿。 那些声音,便是从这些棚子中传出来的。 每个棚子中大约都有二三十个人,大部分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壮棒小伙子,岁数大的也不过是三十来岁而已。只是他们脸上却没有那种年轻人应有的朝气蓬勃,甚至是冒冒失失,有的,只是惫懒、抱怨、还有一些说不出的浑浑噩噩。 当然,此时又增加了一些激愤的意思。 他们大部分都穿着破破烂烂的单衣,席地而坐,正大声说着什么。腰刀铁尺都随手扔在一边,虽然有了棚子,也不过是聊胜于无而已,还是热得很,大滴大滴的汗水滴下来,把做的四周都打湿了。几十个小伙子聚集在一起,又是出汗,又没办法洗澡,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热气腾腾的馊味儿。 “那狗日的连子宁,妈的,这么大热的天儿让咱们爷们儿上这儿来受活罪!”一个二十来岁的汉子打开腰间的水囊,喝了一口水,看到周围那一道道饿狼也似的眼光,赶紧又把水囊收了起来,跟个宝贝似地护好。 看着水囊离开自己的视线,一个汉子悻悻的咽了口唾沫,叹了口气:“入娘的,来到这荒郊野岭的,连口水都没得喝,连口饭都没得吃!他姓连的难不成想把爷们儿们饿死在这儿?” “二侉子,你那水就拿出来吧!让咱们都喝两口,咱们的忘不了你!”一个三十来岁,看上去老成些的劝道。 那小伙子却是一昂脑袋,只是摇头,说不成。 啪!一个汉子一巴掌抡在自己脸上,挪开手,摊开手心儿一看,喝,一手的血,正中躺着一只花脚大蚊子。那汉子把手往旁边儿的地上抹了抹,骂骂咧咧到:“这狗日的地界儿,别的都不趁,就是蚊子多!” 正是炎炎夏日,蚊子出没的光景,更别说周围都是野树野草,那蚊子就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了。而且这种地方,蚊子也都是攻击性极强的花脚蚊子,一口下去,铁定就是一个大红包,又疼又痒。他们匆匆而来,又没带什么避蚊虫的药香之类,就更是被折腾的苦不堪言。 一句话可算是得到了大伙儿的共鸣,又是纷纷骂了起来。 骂声一片,脸上也是愤懑和怒火,但是隐藏在其中最深处的,却是恐惧。 是对于失去一个旧团体,来到一个新团体的恐惧,是对于未知的未来的恐惧,是对于那个素未谋面就以雷霆之势下了命令,然后给他们一个恶狠狠的下马威的连大人的恐惧! 自己这些人,当如何自处? 终于,最后所有的眼光都聚集在了棚子边角儿一个汉子的身上,纷纷道:“大人,老爷,您可是给咱们拿个主意啊!” 那汉子是唯一一个年龄更大一些的,大约有四十来岁了,人干瘦干瘦的,长的也矮,一袭单衣套在身上似乎风一吹就走,他抹了把头上的油汗,一双三角眼儿一翻:“出个屁的主意?有个狗屁的好主意!你们这些狗日的,都看清楚,现在咱们不是在原先的镇子上了,这里是别人的地盘儿,那位连大人,是武毅军总统,是咱们的上官!咱们现在已经不是驻守兵了,是新军,是战兵,到时候得罪了他,几百军棍打下来,打你个死去活来!” 他这话一出,那些在镇子上素来骄横惯了的兵丁们却没有害怕,反而是大声嚷嚷起来:“那咱们就这么让人给弄了?” “总得泄泻心里头这口鸟儿气!” “那狗日的不让咱们活,爷们儿们还不伺候了,给他来个卷堂大散,看他上哪儿弄兵去?” “扯你妈的蛋!”三角眼儿挥胳膊便是给了那嚷嚷着要卷堂大散的后生一巴掌:“卷堂大散,你往哪儿散?你家在哪儿?逃回你那谁都不认识的河南老家?咱们是朝廷的兵,要是做了逃兵,逮回来就一个下场!杀头!想死自己去别他娘的拉着别人!” 他这么一说,那些士兵便有些泄气,三角眼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也不是没得法子的。” “他连大人固然是总统,也不能把咱们都给饿死在这儿,我估摸着,这就是为了给咱们一个下马威。真要是把咱们两千来口子人都饿死在这儿,他怎么跟朝廷交代?”三角眼环视一圈儿,见大伙儿都听的认真,心下得意,接着道:“也就是今儿晚上明儿个这段时间,这位连大人肯定是会来的。到时候啊,咱们弟兄们一脑门子怨气,可就能撒出去了!” 一个汉字脑袋一缩:“违抗军令,那要是杀头怎么办?” “**傻啊!”三角眼儿一巴掌扇在了他的后脑勺上,恶狠狠道:“咱们能明着跟他闹么?那不是找死?就四个字儿,阳奉阴违,他说什么,咱哼哼哈哈的应着,但是就是不这么干!他让咱往东,咱非得往西!” 一个后生犹犹豫豫问道:“老爷,这么多,咱们有啥好处啊?” 一四五 李铁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学校今天断网,所以更新晚了,刚才才来网,实在是抱歉。 不过今天还是三更,晚上八点左右有一章,十一点左右还有一章。票票收藏啊,俺都要……) “怎么没好处?”三角眼一瞪他:“现在咱们已经不在镇子上了,没了那铁杆儿庄稼,得靠着军饷度日,咱们这时候若是不硬气一点儿,被人看做好欺负,成啊,那到时候儿,人家想怎么克扣就怎么克扣,弄死你都不敢言语儿一句!若是咱们现在硬气了,让他知道咱们厉害,那他还敢把咱们搓圆捏扁?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些兵丁哪知道什么大道理,一听自家大人这么说,都是纷纷点头,大喊着要给那姓连的一点儿颜色看看。 而其他的那些的棚子中,也有很不少酝酿的就是这等情绪,在连子宁刻意的压制和苛刻之下,这些本来就心怀不满的兵士们,胸中的愤怒,已经是快要爆发出来! “啪!”李铁一巴掌扇死了一只正肆无忌惮的站在他鼻梁上吸血的蚊子,感觉到手心中的滑腻,知道那是自己的鲜血,李铁映连眼睛都没睁开,胡乱的把手往地上一抹,翻了个身儿便准备接着睡。 但是鼻子上传来的那一阵阵的痛痒的感觉,却是让他在也睡不着了。 “他娘的!”李铁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李铁揉了揉还有些睡眼惺忪的眼睛,四下里看了看,这时候大约是刚刚到辰时,天光虽亮,太阳初升。日头并不高,天地间还弥漫着一股凉爽之气,让人感觉很是惬意。白天热的人什么都干不成,刚入夜的时候更热,因此这时候,正是睡觉的大好时光,四下里寂寂无声,几千条汉子往这么大的地方一散,也就不算什么,几十个棚子里头,偶尔只有呼噜声、磨牙声、放屁声传来。 李铁缓缓坐了起来,抱着胳膊,斜倚在一根柱子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本是京郊西边儿广济门外面一个镇子上的兵丁,跟所有这几千条汉子一般,都是十年前河南大旱的时候从老家跑出来的。当初他们还不过是一些半大孩子,被父母亲戚拉扯着,逃到了这京师首善之地,本来以为能混口饭吃,却没想到,来到了这儿,只是另外一个噩梦的开始。 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旱的甚至连口水都喝不成,不断有人死去,可能就是你的父母兄弟姐妹,甚至就是你自己。但那时没有人会管,甚至没有人会去看一眼,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不是就是自己。 没有人知道。 甚至到了晚上,那些尸体也不见了,李铁半夜被饿醒,曾经循着火光找过去,结果看到的,就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一口大锅,里面水烧得汩汩噔噔的,饿死的人的尸体,被砍成了七八块儿,只是脱光了衣服,甚至连头发都没剃掉,身上的泥土都没洗,就这么给扔进了锅里。 水,立刻变成了红的。 刺得让人不敢睁开眼。 京城的城门也关了,生怕难民们大量涌入之后带来可怕的瘟疫,于是难民们便围在北京城西面南面,进不得退不得,但是为了那一线生机,却又不肯离去。 还好朝中有大人发善心,发了粮食衣物,准许难民们在京郊十里之外自己开辟田地,安顿下来。兵部又下了行文,学宋朝的法子,招募难民中身强力壮的年轻后生成军,安置到了旗手卫的几十个百户所中。 李铁就是在那时候入得军。 入军已经十年,一如别人一般,每日吃吃睡睡,浑浑噩噩,行尸走肉。 但是李铁知道,自己和其他的人,那是不同的。 他父亲是一个落魄秀才,屡试不第之下,便把满腔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所以李铁从小便也算得上是熟读诗书,文章写的也是很不错的。本来很有一番发展前途,但是那一场波及整个河南东部三府之地的大旱,彻底的毁了他的一切。 不过毕竟是读过书的人,心里也是有抱负在,李铁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而是开始了苦心钻营。 有眼色,腿脚勤快,而且还识字,李铁很快就得到了上官的伤势,提拔成了小旗,并且已经在这个位置上熬了三年的时间。这一任总旗即将卸任了,他对李铁很赏识,也曾经许诺,自己卸任的时候,便把李铁推荐成下一任总旗。只消再使上一些银子,这事儿,便算是成了。 所以这些日子,李铁心中一直是火热热的,他们那个申字百户所所在的那个镇子还是颇为的富裕的,好处捞了不少,他这些年,总也积攒下一点儿家底儿。这一次便打算把这些家底儿都给掏上,怎么着也得活动一个总旗下来,到时候,真就是一步登天! 却没想到,美梦被一个当头霹雳狠狠的砸碎,兵部一纸文书下来,所有百户所撤裁,他们这些人,都成了那个什么劳什子的武毅军的兵丁。从此再也没有镇子做依托,再也不能收保护费作威作福,而他的总旗梦想,也是轰然碎裂! 人心惶惶,凄惨无比。每个人都是忧心忡忡,但是在有一封公文送到之后,却是不得不行动起来,赶赴这里。 李铁肚子忽然咕咕叫了几声,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从肚子里头传了过来,他从思考中挣扎出来,苦笑一声,还是先活下去吧,想那么多做什么? 正在此时,忽然他感觉到地面微微震了起来,紧接着,一阵如狂风骤雨一般的马蹄声,暴烈的响起。 “难道是土匪?” 李铁一骨碌站了起来,打眼儿望远方瞧去,看了一眼,赶紧揉了揉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在远处,数十骑正狂奔而来,这数十骑兵,形成一个三角的锋矢阵,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拱卫着最前面的一个骑士。久未下雨而变得干燥的黄土在马蹄下翻卷而起,如同一道道黄龙,漫天遍地。 一四六 下马威 (第二章送到,求支持。) 离得近了一些,李铁看到,这些马上骑士,每一个人都是穿着一身厚重的三层棉甲,戴着尖顶宽边大沿儿铁帽子,尖顶上一簇红缨洒下来,凛然若血!他们马身一侧斜斜地挂着长枪,腰间陪着长马刀,刀枪锋刃寒气森森,每个人都是紧紧地抿着唇,哪怕是身在马上,也是腰杆儿挺得笔直,眉宇间流露出来的杀气,摄人心魄,足已让对手为之胆寒。 而最前面的那名骑士,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身穿烂银甲,外面罩着红披风,带着尖顶头盔,手里拿着一杆大得吓人的白蜡杆子大枪,疾驰狂奔之中,红披风如一朵红云一般在风中飘动,带起猎猎大风! “我的老天!”李铁看的眼睛都直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士兵,绝对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狠辣之徒,那种眉宇间透出来的杀气,是没杀过人的永远都做不到的。 “前面那位大人,应该就是那位连大人了吧?这位大人从哪儿找来这么多精兵悍将?难不成是从边军中抽调的?他是什么背景?现在踏马而来,又是为何?” 李铁暗自猜测着。 此时那整齐暴烈的马蹄声已经是如同骤雨敲窗一般的巨大,所有睡梦中的人都被惊醒,他们一开始还骂骂咧咧的,当他们纷纷走出棚子,看到那带起一条黄龙的数十名骑士的时候,顿时都变得安静了。 每个人都闭上了嘴,满脸都是震骇的看着那数十名骑士,就算是胆子最大,最无法无天的暴徒,此时也是面色煞白,凛然变色。 人人都能想到,那位连大人是要给众人一个下马威,可是谁又能想得到,这个下马威,是如此的震慑十足?这不过数十骑,纵马狂奔,夭矫如龙,杀气盈野,竟然有数百骑,上千骑的威风! 有那经常听先生讲评书的,无端端便想起了几个字——千骑卷平岗! 在这一刻,不少昨天商量的要如何如何的人,心里头都是涌起了一阵无力感,再也没有胡搞乱搞的心思。就咱们这些杂兵游勇,还想跟人家斗? 连子宁便是以这种极为震撼的出场方式,以数十骑,一举压服了数千人! 连子宁一刻不停,率领数十骑一路狂奔,从东到西,在数十个棚子的中间穿过去,然后又是一个调转马头,率领众人又是一个来回! 一路狂奔,马身上已经被汗浸湿,毛片湿漉漉的,连子宁这才勒马,他身后的数十骑也是齐齐的一勒马,整齐的停在了他的身后。 他就率人停在棚户区的中央,四面八方,全都是兵丁,一眼望去,尽都是黑压压的人头。这些兵丁脸上有震骇、有恐惧,看到这一幕,连子宁心底微微一笑,看来自己今日的出场效果,是达到了。 自从缴获了那几十匹军马之后,辰字所的兵丁们训练,便又多了一个项目——马术。这些日子在连子宁的大棒加胡萝卜的训练方式下,马术都有了长足的长进,长途奔驰不敢说能坚持下来,但是如此短距离的耍威风,已经很是有几分水平了。 连子宁打马轻轻地绕了一圈儿,便也把周围看了一圈儿,暗自点头,这些兵丁身体素质还都是相当不错的,一看就是一个个的壮棒汉子,好好熬炼一番,那就是一群精兵悍将! 这时候,连子宁身后泼辣辣跑出一匹大黑马,那大黑马背上是一个黑铁塔一般的高大汉子,只见那汉子一扬手,手里便是擎起了一杆两丈高,大腿粗的大旗,那大旗火红色的旗面上,写着一行大大的字——“总统武毅军连!” 石大柱纵马在这个小小圈子中狂奔了一圈儿,手中大旗在疾风中猎猎作响,只听他纵声大喊道:“武毅军总统,钦命旗手卫副千户,连子宁,连大人,到!众军,还不叩拜?” 他声量极大,极为的洪亮,震得人耳膜生疼,宛如晴空一个霹雳,在场数千人,都是听的清清楚楚。 “连大人?这位就是武毅军总统,咱们的大帅连大人?”如此威势,自然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们只是本能的互相对视两眼。 终于,有人当先跪倒,有了先行者,其他的人也是纷纷跪倒在地,不过片刻,周围数千人,已经是跪了黑压压的一片。 杂乱的声音,也终于变得齐整起来,最终,汇聚成一个巨大整齐的声音:“标下参见大人!标下参加大人!标下参见大人!大人武运昌隆!武运昌隆!昌隆!” 大风骤然刮起,打在连子宁的脸上,带着夏日早晨的几许清爽,还有几分暴雨欲来的潮湿。 连子宁眯着眼睛,看着这跪倒在地的几千精壮汉子,在他的头上,是一面火红大旗猎猎飞扬! 连子宁只觉得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阵阵的激荡着,心脏也在碰碰乱跳,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这是我的兵,这是我的军队!这些人,就是未来我事业的基石!” 我从这里,要走向巅峰! 他深深吸了口气,运足了浑身的力气,绽出一声暴喝:“弟兄们,起开!” “遵大人令!”这些兵丁们都是多年的老兵了,对军中的规矩应答那一套是很熟悉的,又是齐声声的喊道。 众人都站了起来,自觉的便按照个子所属的卫所,站成了一堆一堆的,连子宁皱了皱眉头,这种一个个的小派系的形成,是上位者最忌讳的。尤其是这些驻扎的旗手卫百户所,相互之间都相处了十来年,其中关系,更是紧密。这等小团体的存在,很不利于上情下达,必须要打散才行,只不过,却不是现在。 连子宁两脚一蹬,两条腿擦着马背一所,整个人便是站在了马鞍子上,只见他站在马上,不动如松,那马时不时的走两步,他的身子也只是微微晃一晃而已。 这一手儿一亮出来,顿时就是一个满堂彩,这等娴熟的马上功夫,大伙儿只听说过北边儿的鞑子能做到,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不过连子宁也是不得已而为在,只有如此,也才能看得远一些。 一四七 瓢泼 (今天第三章送到,感谢‘坏西瓜’、‘碧落黄泉心’、‘搞她’的打赏,呵呵,多谢。)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卷写满了字的白绸,抖开,照着上面右手边儿第一列念道:“驻朝阳门外东八里铺辛酉百户所,总旗刘罗罗,属下兵丁三十九,可到了么?” 他说一句,旁边的石大柱便是高声唱一句,话音未落,便看见一个面色黝黑如铁,浑身肌肉紧紧地绷着,一看就满满都是精力的棒小伙子从一堆人中挣扎出来,拜倒在地,大声禀告道:“回大人的话,刘总旗称病了,在家中将养两天再过来,辛酉百户所总旗未在,小的是个小旗,暂时管着所里的事物。” “哦?称病不来么?”连子宁嘴角挂出一丝冷笑:“那就永远也不要来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李铁!” 连子宁手一指:“从今儿起,你就是辛酉百户所的总旗了。” 李铁心中涌过一阵狂喜,他刚才敏锐的察觉到,这是自己一个上位的机会,果然,自己没有猜错。这位大人刚刚接管这么大的一支军队,手头无人,他也需要提拔一批人! 李铁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颤声道:“标下,标下谢大人提拔!” 连子宁摆摆手:“退下吧!” 如此霸道的行止,却是让人人侧目,谈笑之间便把一个总旗给任免了,这位连大人,行事当真是霸道,手段也真是狠辣。那个倒霉催的刘罗罗,向来只是心里梗着气儿,不愿意让人管而已,结果好了,您就别来了。打熬了多少年才混上的一个总旗,就这么丢了。 侧目的同时,心中却也是一凛,队伍中不少人都扯了扯嘴角,想让自己待会儿的笑容显得更灿烂恭谨一些,免得让这位大人看不顺眼。 “东直门外驻黄家镇丙辰百户所,总旗胡求,有兵丁八十七个,可来了么?” “来了,来了!”一个胖子忙不迭的从人群中滚了出来,磕在地上大声道:“标下丙辰所胡求,拜见大人!标下百户所八十七员,一个不少,都来了。” 连子宁点点头,脸上无悲无喜:“,带着你的人,到队伍的最东头,列成一列!” 那胖子一愣,忙不迭的应到:“是,属下遵命!” 说完便起身,带着自己的几十号人来到了人群的东头儿,排成松松散散的一列。 然后便是一个个的点了下去,把七十八个百户所依次点了一遍,一个不少,倒是全都来了。只是其中有五个百户所的总旗或是称病,或者是找了什么其他的借口,总归是没来,连子宁也不客气,直接就从那个百户所中随便提拔一个自己看的还顺眼的暂时代理。到时候兵部的文书下来,那就是实实在在的了。 七十八个百户所,花名册上报上来的人数是两千五百七十人,实际来的是两千五百六十五人。缺的,正好就是那五个总旗。 此时的大明朝,中枢的力量还是极为的强劲,朝廷旨意这些人是不敢不听的,而大明朝户籍制度监管极严,你一个逃兵,无论往哪个方向,走不出二十里铁定就会被查到,到时候就有的倒霉了。 两个千户所,每个定额是一千一百二十人,连子宁准备把余出来的那三百二十五人训练成自己的亲兵营。 连子宁每叫道一个百户所,那百户所便列成一列,这一番唱名,也足足花了一个时辰,七十八个百户所,在连子宁面前排成七十八列,虽然长短不一,但是看上去总比刚才那乱糟糟的齐整的多了。 此时太阳已经被完全遮蔽,天边的乌云黑压压的,好似就悬在头顶,天地间一片昏暗,却是连一丝风都没有,闷得让人发狂。 眼看就是暴雨欲来。 所有人都是大汗淋漓,不少人都开始猜测,唱完名,大伙儿也都认识您老人家了,是不是就该散了?大伙儿平日里还没站这么长时间呢?更有想得远的,开始担心,那草棚子破旧,待会儿能不能挡雨啊?大伙儿指不定就是个落汤鸡的下场! 但是看看那兀自在马上站得笔直的连大人,他们心中也闪过一丝敬意,自己这些人站了多长时间,他也就站了多久,而且站在马背上,岂不是更累?更别说,人家还穿着几十斤重的大甲大帽子! 如此一来,谁还敢喊累喊热? 然后连子宁便是开始训话,所讲开宗名义不外乎是朝廷上下衮衮诸公有眼光、皇上英明天下一类套话的话语,然后便是讲既然建了新军,咱们得多多努力才是,总之,全是废话。 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又是两盏茶的时间,黑云压的越发的低了。人处身其中,似乎都要喘不上气儿来。 连子宁又道:“大柱,念!” 石大柱应了一声,打马上前,从怀里取出一卷文书,照着上面念了下来。 正是大明军中十七条五十四斩,一条条高声念来,念一条还得仔仔细细用口语解释一番。也亏得石大柱这些日子跟着连子宁认识了不少字儿,这军令也粗浅,才能念下来。他的大嗓门儿在空气中回荡,下面的士兵们确实太听的头脑发胀,昏昏欲睡。 等他念完,连子宁大喝道:“全体都有!” 士兵们顿时精神一震,心道这大人终于要放过咱们了,下面就是让大伙儿解散吧? 却没想到,连子宁大声道:“全体都有,给老子老老实实的在这儿站着,本官还有些事要处理,本官不回来,你们便一直站着!听清楚没有?” 兵士们顿时大哗,几乎无人响应,反倒是不少在哪儿吵吵嚷嚷的,连子宁也不管,只是冷笑一声:“再重复一遍,本官不回来,谁敢乱动,本官扒了他的皮!” 声音森森,顿时让大伙儿一哆嗦,才想到,这是对他们有生杀大权的上官! 连子宁哼了一声,扫视一眼,打马便走。数十骑跟在他身后,转眼间,马蹄声远去,便是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也就是在此刻,那遮蔽了天空的乌云终于是蓄积到了极点,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瞬间天地间,只见到白茫茫的一片,四处都是密集的雨帘。 一四八 抗令 第一章 那些兵士便是如此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去的连子宁等人,互相看看,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就这么把咱们给舍到这儿了?他就不怕咱们违抗命令? 但是想归想,终究是还是没有人敢捋连子宁的虎须,大伙儿便都是这么傻呆呆的站在那儿,任由那瓢泼大雨劈头盖脸的砸下来,瞬间就变成了落汤鸡。 这雨势极大,虽然砸在身上一阵阵的生疼,但是却也是将这几日来的闷热天气一扫而空,雨势夹杂着风势,噼里啪啦的砸过来,却是透出一股沁到心里的凉爽来。有的士兵便是把破烂的衣服一脱,只穿着一条鼻犊短裤,仰天大笑,畅快的大声呼号着,状极豪爽。还有的渴极了的,则是待雨势下了一小会儿之后,便张开嘴巴接雨水喝。 半个小时转眼过去。 大人都走了多久了,怎么还不回来啊?士兵们纷纷向连子宁离开的方向看过去,满满的都是望眼欲穿。 一开始还觉得凉爽得很,但是这半个小时下来,大雨丝毫不减小,浑身上下都是淋得精透,一点点儿热气儿都没了,从上到下,入坠冰窖,一直凉到了骨子里头。士兵们开始站不住了,有跺脚四望的,也有大声交谈的,都是盼着连子宁赶紧回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 不少士兵已经是冻得脸色青白,浑身哆嗦,那些脱下衣服来淋雨的也穿上了,那些大声呼号的咬着牙闭着嘴,牙齿一阵阵的打颤,那些刚才大口喝水的,更是觉得肚子里头一阵阵的翻江倒海。 不少人被冻得受不了,只好蹲下身子,蜷成一团,只是寄希望于如此能保留一点儿热乎劲儿。 不过饶是如此,也没有擅自离队的。他们当兵多年,而且是在大明朝这等极为注重军事纪律的军队之中,服从上官几乎已经成了本能。这时候毕竟还有到万历崇祯那个时代,历史走上岔路,又经历了一番军事改革,大明朝的军队,还是很有战斗力和纪律的。 十七条五十四斩,可不是说着玩玩而已。 但是终究是有人忍不住了,一个三角眼站了出来,上前两步,大声道:“弟兄们,咱们别在这儿受这个获罪了,大人说一会儿就回来,都这么大一会儿了,连个鸡*巴毛影子都不见……分明就是拿咱们开涮,弟兄们,咱们都歇了吧!那边儿就用树林子,咱们进去避雨!” 这三角眼刚才唱名的时候大伙儿也都见过,知道他是阜成门外月坛旁边儿一个镇子上的总旗,大伙儿一见竟然是个总旗领头儿挑事儿,顿时有不少人心中都是异动。心说法不责众,就算是大人怪罪下来,领头儿的也是个军官,他还能怎么着? 这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却是李铁,他向四周看了看:“弟兄们,大人有严令让咱们在这儿候着!军令如山,十七条五十四斩是闹着玩儿的么?哪怕是在这雨中站上一天顶死也就是生一场病了事儿,若是为此赔上性命,值当的么?” 他这一番话一说,顿时又有不少了缩了脖子。有些老成都是点头,向身边的人言道,那位新晋总旗说的有道理,咱们吃这口兵粮的,吃人家的饷,听人家的话,刀山火海都得去,更别说在雨里头淋上半天了,这算什么?为此触犯了军法,耽误了性命,才真是不值得。 “我呸!”三角眼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指着李铁大骂道:“你个狗腿子,给了你这么点儿好处就冲着人家说话了,啊?你想升官儿没人拦着,别拉着兄弟们在这儿受洋罪!” 说罢,他转身冲着自己那个百户所的兵丁一摆手:“弟兄们,走,去树林子里头避避雨,生堆火暖和暖和!等大人回来咱们再进来就是了。” 但是毕竟军令如山,就算是他那个百户所的士兵也有些犹豫,终于,大约有七八个他平日里的亲信走了出来,跟着他窜到了数十丈之外的山坡树林中。他们站的地方是在这片空地的边缘,周围边儿上便都是丘陵,上面矮树林一片片的,树枝生的极密,雨水都被挡在了外面。 树林子中是很干燥的,大雨一下,蚊子也被的压得不敢出来了,三角眼那几个人在里面脱了衣服,又生了火把。把浑身烤的暖暖活活的,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衣服也烤干了,换上干爽的衣服,烤着火,大声谈笑着,看着那些在下面还是如同落汤鸡一般,冻得面色青白哆哆嗦嗦的士兵,指指点点的就是一阵嘲笑。 烤了一会儿火,雨势渐渐地小了下来,三角眼便招呼一个士兵爬到树梢上四下看了看,见连子宁等人还没见踪影,胆气便壮了起来。 从早晨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此时腹中已经是饥饿难耐,那三角眼干脆便带着几个手下闯到树林子里面抓了一只野兔子回来。就着大雨把野兔剥了皮,开膛破肚,把里里外外都洗涮干净了,肚子里头塞满了带香气的茅草,穿在火堆上炙烤。 不多时,一股股香气便是冒了出来,三角眼几个人嘻嘻哈哈的各自撕了兔子肉,吃得直哈气,大呼畅快! 烤肉的香气,对那些又冷又饿的士兵们是一种无法估量的巨大诱惑,又有几个士兵,实在忍不住诱惑,看看自己的长官没有约束的意思,便出了队伍,跑到了野树林子里头。还有的甚至是小旗总旗带着手下跑过去,反正抱着的都是一个想法——法不责众! 转眼间,那树林子里头,已经是聚集了小三十人。 而就在这时候,忽然马蹄声暴烈的响起,三角眼顿时脸色就白了,那马蹄声,竟然就是在左近!他刚站起身来,就见雨帘之中冲出来一列骑士,身穿三层泡钉棉甲,带着尖顶大沿儿帽,手持长枪!而最前面那骑士,面色铁青,一脸的冷峻,不是武毅军总统连子宁又是谁人? 一四九 处决!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支持。晚上十一点左右还有一章,电脑前面写太久,肩膀和脖子老是难受,买了个按摩器,挺便宜,俺这种**丝都买得起,效果好得很。给长期坐电脑前面的兄弟推荐一下,呵呵) 一队骑士速度极快的从雨中奔出,穿插进来,一直奔出数百米,停在了小树林子和仍旧在雨中肃立的兵丁之间。而这时候,在身后的雨中,又是传出来一阵阵的车轱辘响,雨点子打在油布上的声响。之间后面的雨帘中,又是驶出来一列车队,这车队规模极大,足有几十辆大车,每辆大车上面都铺着油布,不知道下面是什么。 那车队只有两三辆行驶过来,其他的都停在了这片空地的靠南的位置,跟兵士离得远远的,然后就看见大车上下来一堆堆的人,把车上油布掀开,从里面抬出来一些什么东西。有的士兵分心过去看了一眼,只看见抬下来的是一根根粗大的木头梁柱之类的东西。 那些人都是做短打扮,手里头拿着锤子凿子,看上去跟工匠差不多,他们就这么在雨中,把那些运来的大木头铿铿锵锵的砸进了地里,竖起了一根根的柱子,忙活起来。 那些在雨中被淋成了落汤鸡,又冷又饿又累的士兵们看到突然出现在的面前的这些骑兵,先是惊愕,然后就是一阵禁不住的欢喜。 老天爷,这位老爷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您老见到的就是一群死人了!他们的腰板儿不自觉的挺的更直了一些,一双双眼睛直直的看着连子宁,就盼着他那嘴里头吐出‘解散’这两个字来。 但是连子宁可没心思看他们,以他铁青着一张脸,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在树林子里头烤火的那些士兵。 那些士兵被他眼睛一看,顿时心里头就是禁不住哆嗦起来,便想悄悄地挪回人堆里头,但是他们和大部队之间被数十骑给隔住了,又怎么回得去? 看到连子宁那铁青的脸色,三角眼眼皮子便不由自主的跳了两下,心里暗想:“入娘的,真他妈的倒霉,被逮了个正着!本来想把别人挑唆起来自个儿跑来着,看来也不成了。他早不回来玩补回来,为何偏偏就在人聚起来的时候回来?定然是早有预谋的,说不定压根儿就停在旁边儿没走!看来这位大人这新官儿上任的三把火,是定然要烧得又高又旺了,奶奶的,也是倒霉,撞他手上了!” 偷奸耍滑的人心眼总是比别人多一些的,他猜得倒是也没错儿,连子宁便是要借这一次的由头儿立威。 三角眼舔了舔嘴唇,四下里看了看,只见人人脸上抖露出害怕的神色,心里头也是忍不住哆嗦,暗自骂道:“违抗军令,看来一顿鞭子是少不了了,看这位大人手段狠辣,几个总旗说免就免了,说不得还得重一些,吃一顿竹板炒肉!不过一百板子也就顶天了!还能把人给打死?再说了,咱还是个总旗呢,手底下几十号弟兄,做的太难看了他就不怕激起兵变?说不定就是申斥一顿了事儿,可万万别寻这个由头儿把老子的官儿给撤了!这儿小三十口子呢,他敢怎么地?” 想到这里,三角眼胆气便也壮了一些。 连子宁冷喝一声:“给我拿下!” 数十骑士轰然应诺,下了马,手中拿着长枪,便向着树林子里头扑过来,那些士兵又怎么敢反抗,都是束手就擒。包括三角眼在内,几十个战战兢兢的士兵被带到了连子宁马前,在泥水中跪了一地。这些人跪倒的位置就在大部队的前面,大伙儿都看的真切,那些后排的,也是一个个抻着脖子看。 连子宁下了马,背着双手,走到有他们面前,寒声道:“本官离去前下过军令,在本官回来之前,任何人都要站在这里,不得擅离队伍,谁允许你们去树林子里头避雨的?” 这些人中以三角眼职位最高,而且是他带头离队的,而且很是说了几句不阴不阳的话,那些犯错的士兵便都不由自主向他望去。 见连子宁冷冷的目光也向自己望来,三角眼心里一慌,脸上做出惊恐悔恨的样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颤声道:“大人,小的见大雨滂沱,士兵们都冻得不行,如此下去,只怕要冻坏了身体,到时候耽误了您的练兵大事,小的们也担不起啊!所以,所以小的才……” 他态度虽是恭敬,但是话里行间,却是皮里阳秋,带着不少刺儿,一口一个为了大伙儿,为了大人,把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下面听着的士兵,脸色中便不自觉的露出几分恻隐之色来。 连子宁也不管这些,冷笑一声道:“军令如山,身在军中,一体遵从!你身为堂堂总旗,竟然带头违犯军令,你可知罪?” 三角眼一脸惶恐,毕恭毕敬地道:“是是是,标下知罪,标下知罪,请大人惩罚!”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旁边睃溜了一眼,自个儿左右加起来小三十号人,他的眼中不禁掠过一丝得意。 连子宁点点头,淡淡道:“知罪就好!” 他扫了一眼那些士兵,喝道:“都起来,按各自统属站好,总旗小旗在前,普通兵丁在后!” 士兵们慌慌张张地按照各自所属部队排成行列,有品秩的总旗小旗站在前边,看过去一目了然。连子宁数了数,一共二十七人,其中除了三角眼之外还有一个总旗,四个小旗。 连子宁见有整排队伍没有长官的,也派人问明,把对他们离队时未加约束的长官从队伍里头揪出来带到另一边。 等人算是起了,连子宁面色一沉,冷声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军中讲什么?就讲一个令行禁止,赏罚分明!本官今日阅兵,再三强调当严守军令,又命人解说十七条五十四斩,而你们这些人却置若罔闻,视本官的军令如无物!皇上命本官为武毅军总统,武毅军中之事,一体裁决,有你们这等人在,还练得什么兵?来啊,左右,把他们押下去,当场处决!” 一五零 杀!杀!杀! (今天第三章送到,继续求支持。周推荐距离两千就一步之遥了,兄弟们,加把劲儿啊! 另,多谢‘姬月关’和‘俞悦’的打赏,呵呵,多谢。) “啊!” 连子宁一声令下,在场所有人,无论是兵是官,尽皆失色。 人群中安静到了极点,每个人心里头都是一阵哆嗦!我的老天,这连大人是个杀神啊!第一天就要砍这么多脑袋? 连子宁手下却是听惯了以他的命令的,毫不犹豫的便冲过来扣住了那二十多个官兵,往一边拖过去。这些士兵们也都被吓傻了,大伙儿都没想到的,不过就是避雨而已,就惹下了这么大的祸端!竟然要杀头? 士兵们一边被拖走,一边高声求饶哀告。 那三角眼冷哼一声,老子就不信你敢真杀这么多人,这一套老子见多了,无非就是恐吓而已,到时候还不是得放了? 当他们被摁倒在地,用绳子捆了起来,这才是意识到连子宁这是玩儿真的!本来还是装腔作势的求饶哭喊的声音瞬间高了几十个分贝,士兵们纷纷嚎叫哭喊起来,大声求饶。 三角眼也急了,大声哭道:“大人,咱们都是你的兵啊!咱们知道错了,您老人家要打要骂都成,给咱留一条狗命啊!哪怕把咱编入敢死队都成,大人,饶命啊!” 连子宁的颊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他又不是屠夫,自然心中不忍,但是不下猛药,不杀掉几个公开违犯军令的士卒立威,自己的威势便立不起来,自己的权威便不能确立。而将为兵之胆,如果不能迅速的将所有人整合到一起,力往一处使,令行禁止,绝无违逆,什么时候,才能练出一支强军?一支连军令如山都不懂的军队,永远也成不了强军! 练不出来一支强军,自己的坚持,自己的抱负,何时才能实现? 这是私心,若是再说的高一点,皇上编练火器新军的希望寄托在这支武毅军身上,若是不能把这支军队练出一个样子来,不知道要在花费多大的力气,在朝廷党争中的泥潭中再搅和多久,才能重新把火器普及到这个偌大王朝的每一支军队中。 没有了火器,在这个时空,中国还是要沉沦百年! 武毅军这支新军,便是重振火器的希望! 想到这里,连子宁已经是心如铁石。 违犯军令的官兵在武毅军全军两千多名将士面前一字排开,被刘良臣等人摁跪在地上,雪亮的长马刀已扬在空中。 大雨已经略小了一些,但是那股寒意,却是越发的浓重了,让人从皮肉凉到了骨子里。身上冷,心里头更冷,这些士兵自从入伍以来,压根儿就没打过仗,实战的经验可能也就是镇子上的群殴了。 这些兵,别说是比那些边军了,就连一般的地方卫所兵都不如,把他们的身份定位一下的话,那就是近似于后世的城管…… 而且还不是大城市的…… 见过血的都少! 军纪严明,令行禁止,违令者斩这些话他们听得多了,却很少往心里去,现在他们真的看到了违犯军纪是什么下场,并不是只有在战场上做逃兵才会被杀头,直至此刻,他们才从心底里发现,自己是一个军人,军令………如山啊! 众人凛凛然中,连子宁右手重重挥下,雪亮的长马刀瞬间落下一片,刀光如雪。 二十多个总旗小旗,士兵,根本来不及再高声呼救,雪亮的钢刀闪电一般横颈而过,一腔鲜血喷溅,大伙儿的眼皮子都是不由得一跳,眼看着鲜血从腔子里头喷出好几尺高,刚才还在身边谈笑风生的兄弟人头骨碌碌滚过地面,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真是令人毕生难忘。 这还没完,连子宁又一指:“你们这些做军官的,有士卒离队而不阻止,一个人一百军棍!执行!” 话音刚落,这些总旗小旗便是被摁到了泥水中,扒下了裤子,石大柱等人便把长枪倒转过来,当做军棍,狠狠的抽了下去。 这些人力大手黑,一棍子下去就是一个血印子,泥水溅上去,更是火辣辣的生疼。不过看了刚才那般惨烈的景象,这些人但求能保住一条性命那就是无限欢喜了,此时虽然被摁在地上打板子,但还是有人大声喊道:“多谢大人开恩!谢大人开恩!” 一百军棍下去,饶是这些汉子打熬的好体格儿,这番也要丢了半条性命。 好一会儿,刑罚完毕,这些受棍刑的军官都趴在地上,脸色苍白,可是双手死死的抠着地上的湿泥,咬着牙,愣是不敢发出呻吟声。 尸体扑在地上,鲜血已经染红了一片。 等到这些受完棍刑的军官被手下们架了回去,连子宁这才走到队伍中央,大声道:“军法面前,人人平等!将校士卒,都得一体遵守,再有人触犯军法,本官绝不轻饶!” 有了刚才那一番杀气凛凛的举动做阵脚,这番话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作用,在军官的带领下,数千人齐声道:“谨遵大人号令!” 连子宁点点头,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高昂起来。 “弟兄们,皇上和朝中大人们,既然选了咱们编练新军,咱们也就要做出一个样子来!旗手卫驻扎在京郊镇子上的百户所有多烂,本官不说,你们心里也清楚!咱们都算是出身于一个体系,有些掏心窝子的话,倒是也说得!” “一辈子驻扎在镇子上,浑浑噩噩,混吃等死,这难道就是诸位心中所想?大男儿功名当自马上取,这才不枉此生,各位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的汉子,难不成就低人一头?编练新军,众位进入武毅军,不是夺了你们的饭碗,而是给你们天大的一个好机会!这等机会,要把握住,要做出一番样子来,才是好男儿的样子!” “你们看看他们!”连子宁伸手一指自己身边那些骑士,大雨滂沱中,他们依旧站得笔直,嘴唇紧紧地抿着,眼中全是坚毅。“他们,在一个月之前,跟你们是一模一样的,衣衫不整,毫无军容,整天只知道混吃等死!但是你再看看他们现在,现在是什么样子?” 一五一 归心 (今天第一章送到,继续求票求支持。多谢‘进化中的爬虫’兄弟的打赏……呵呵,多谢。) 那些兵丁不自觉的便把眼神儿投向了连子宁身边的那些骑士,毫无疑问眼神中满满的都是艳羡,当兵的谁不爱英雄?若是能成为这等人,那真是死了也不亏了! “老子也能把你们练成这样!”连子宁大声吼道:“老子的脾性,现在不多说,久了自然能看出来,但是老子有一点,绝对不会亏待了自家兄弟!兄弟们现在是武毅军的人,是老子连子宁的兵!老子便把你们一视同仁!不信的,找空子可以问问我身边这些人!” “老子知道,你们现在担心,老子抢了你们的饭碗,夺了你们的安稳日子,老子现在就让你们宽心!”他一挥手,便有兵丁从伸手的大车中抬出来一口口箱子,红木外头箍着铜箍的大箱子被踹开了,隔着雨帘,大伙儿也是看到了里面白花花的雪花银子! 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这辈子谁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大伙儿的眼神儿立刻都直了。 “说句难听的,朝廷待咱们,刻薄!”连子宁的声音在雨中传出老远:“只给了文书,军饷什么的,一概没有!” 他一指这片空空荡荡的土地,大声道:“弟兄们对我,肯定是有怨言的,啊?把哥们儿弄到这儿来,连个房子都没有,连口饭都没得吃?这是让人来这儿受活罪呢是吧?老子也不想这样,但是朝廷一个大子儿都没拨下来,你让老子上哪儿给你盖房子去?军营,都得咱们自己动手盖!” “但是老子不能亏待自己的弟兄,每个兄弟先来三两安家银子!这是老子自己掏的腰包!” 他这些话,被石大柱一句一句的高声传了出去,士兵们听到之后,顿时是为之大哗。 什么?朝廷把咱们从镇子上撵出来,不让咱们过安生日子了,连军饷都没有?原来咱们错怪大人了,大人不是诚心想让咱们受罪,这是朝廷不地道,大人也没办法! 刚才对连子宁的一些怨恨和愤怒也消失了,大人冒着雨给咱们回去取银子,三角眼儿那帮狗操的还偷懒,辜负大人一片心意,当真是该死! 他们对于朝廷的敬畏深深入心,因此也不敢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只是互相对视几眼,满满地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愤怒!这股愤怒,埋在心底。 已经很是有一些士兵扑倒在地,不顾地上的泥水向着连子宁连连磕头:“连大人,您老人家仁义!” 连子宁眼一瞪:“都给我滚起来!当老子的兵,老子就送你们一句话,跟我我,升官儿发财!不受鸟气儿!朝廷不给军饷,老子给你发!朝廷不给战衣,老子去兵部衙门跟他闹去!跟着老子,保证你们顿顿都是大鱼大肉!你们都是老子的兵,老子把你们当成兄弟一样!” 他伸手一指,大伙儿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顿时都是发出齐齐一声惊呼。 此时雨势已经很小了,视线也变得清楚,只见在这片大空地的南端,地面上的杂草已经被拔光了,积水也排了出来,地面被垫高了好些。上面竖起了不知道多少根碗口粗的柱子,深深的钉进了地里。以这些柱子做依托,竟然已经建起了一排房子,这排房子都是木头做框架,上面铺上了防雨的油布就算是完工了,很是简陋。但是虽然简陋,却是个能在遮风避雨的地界儿,更别说他们还看到了不少工匠从旁边的丘陵上拖着一颗颗砍到的小树回来,在那排房子里头,透出来一股股炊烟! 这排房子绵延足有百十丈长,容纳个几千人是不成问题的!士兵们齐齐的吸了口凉气儿,总统大人带来打的这是什么人?怎么才不过一眨眼儿的功夫,就建起了这么大的房子? 连子宁哈哈一笑:“早就说了,本官绝对不会亏待兄弟们!那些房子里面,已经生了火堆,熬了姜汤,炖了肥鸡!兄弟们先来这儿领了银子,然后进去烤火吃饭,本官可不能让你们冻着!” 从连子宁嘴里听到这几个字儿,大伙儿都是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感觉身上也有热乎劲儿了。士兵们心下不由得对连子宁更是感激和尊重,平日里哪见过这么好的官儿?不但自己掏腰包给士兵们发军饷,而且还炖了肥鸡,熬了姜汤,生怕大伙儿冻着! 这样的好上司,当真是值得效死! 第一个上前领军饷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面色朴实黝黑,透着一股老实憨厚劲儿来!连子宁亲手把三两银子递给他,然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笑道:“去吧,喝碗姜汤,好好吃一顿热乎饭!” 那士兵给连子宁一巴掌拍在肩膀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晕晕乎乎的,眼眶一酸,大滴大滴的泪水便是滚了下来。他忽然跪在地上,向着连子宁连连磕头,梗着嗓子,大声道:“大人,标下愿为大人效死!” 这时候的人,就是如此的单纯,如此的直性子,他们能看出来,谁是真心对他们好,他们也就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他! 为大人效死,这绝对不是一句空话! “好了!”连子宁把他拉起啦,和颜悦色的安慰了几句,这汉子的眼泪又是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给这个百户所的三十三号人全都发了银子,连子宁便打发他们去那边房子里头。当这些人带着小心翼翼的神色,踩着泥水到了那趟房子的时候,发现迎接他们的,是干净的地板,整洁的墙壁,干燥的屋子,笑容可掬的伙计。 当然,还有火塘中升起的一团团篝火,地上摆着的一碗碗加了红糖的姜汤,还有旁边大锅里古登古登,不断冒出香气儿的炖鸡。 他们脱了衣服,架在火塘边儿上炙烤,把全身上下烤的暖和干燥,喝完了手边儿的姜汤时候,便发了一身大汗,彻底的把体内的寒气驱逐出来。而这时候,伙计们端着大簸簩,端着大锅,给他们每个人都盛了满满的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炖鸡,碗里头金黄色鸡汤泛着厚厚的一层油,里面的鸡块都堆得冒了尖儿!旁边簸箕里头的大白馒头,想吃多少吃多少! 大口大口的吃着馒头炖鸡,士兵们觉得,这日子真是神仙才过的! 这一刻,连子宁不但让他们感到敬畏,更是让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尊崇! 一五二 热火朝天 (今天第二章送到,继续求支持,多谢‘水无痕0971’兄弟的打赏,多谢。) 官道刘镇南十里,丘陵之中,武毅军大营,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座大工地仿佛! 东西长约有二十里,南北宽约十里的这片大营地,已经是完全被平整过来。地上的杂草已经被清楚一空,斩草除根,不少地方都是的洒上了石灰粉。地面上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也是被土石填平。 这是武毅军全军上下两千来号儿人齐心协力干了将近十日的成果。 从远处遥遥看过去,还能看到,无数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鼻犊短裤的壮棒汉子,像是一群群辛勤的蚂蚁也似,正在这片土地上忙碌着。七八个人簇拥着一台夯实机,说是夯实机,自然和后世的是没法儿比,不过就是一个木头打出来的一丈来高,三尺见方的木头架子,上面安装了一个轱辘,有绳子连接着,绳子的一头儿,是一个两尺见方,一尺厚度的石板,而另一头儿,则是分成了好几股,就抓在几个汉子的手上。 只见这三个汉子大声吆喝着,脚底下使劲儿的往后挪,由于极度的用力,手臂上的肌肉高高的坟起,脸上不断的哆嗦着,身子已经是和地面成一个六十度的斜角。终于,那大石板被高高的悬起到了最高点,三个汉子一起吆喝着,齐齐撒手,那石板便平平整整的掉了下来。砰一声巨响,砸在地上,顿时激起了无数的烟尘。然后这石板又是被钓了起来,重重的砸下。 如是者三,这片地面已经是被连续的重力砸的平整光洁,非常的坚硬,用脚在上头使劲儿一跺,震得生疼! 这一幕,只不过是整个大营的一个缩影,两千多个汉子,分成了数百个小组,给每个小组规划了需要平整的地面,这看似浩大繁重的任务,也就变得轻松起来。 视线再放远一些,在大营的中央位置,那里的地面早就已经平整完毕,供武毅军两千多人居住的营盘,在上面已经略略建造了一个雏形。营盘的构造很是简单,就是南北向的两排长长的房子,每排房子南北都足足有一百六七十丈长,宽度则在两丈左右。两排这样的房子,容纳两千人是很富裕了。 这些房子都是用碗口人腰粗细的大木头建造而成的,冬暖夏凉,盖房子是个技术活儿,连子宁手底下这些粗汉可干不了,工匠都是溶月从官道刘镇甚至是京城招募而来的。 酷暑之下,谁都不愿意动弹,不过溶月给这些工匠开出了平日里多五成的工钱,顿时就招来了上千人。这些小工在营房上爬上爬下,如同一个个的工蚁。有的轮班休息的小工,正狼吞虎咽的嚼着大白馒头,手里头还攥着一块卤牛肉,吃的汁水淋漓,满头大汗。 有个包工头还在那儿大喊:“伙计们,都加紧力气干!东家大人说了,要是能提前完工,还有咱们的赏钱!大白馒头管够,工钱加五成,还有肉吃,多少年没见这么好的主顾大人了?都给老子加把力气!” 除了这两排营房之外,其他地方,也都被用石灰粉撒了白线,算是规划出来了。几个工头模样的,正指挥着几个人往地上撒白*粉,画线写字儿!连子宁请的这个施工队伍,是整个北京城都数得着大包工队,东家老板据说是很有些能量的,能和五城兵马司扯上关系,跟四九城这些混混儿好汉们,也能说上话!在京城干这行儿的,可谓是一呼百应,一下子就能召集起上千的小工来。 据说当今圣上的第二十七皇子,郕王爷的王府,就是这家队伍负责营建的。 这层关系,是于苏苏拉来的,这个合格的商人小姐,总有一些连子宁不知道的能力。对方得知这一次的买主是最近的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新编武毅军的总统,赫赫有名的大名士连子宁,态度也是热情的很,当着连子宁的面儿拍胸脯保证按时完成。 连子宁便也就把这个大工程都交出去了。 这倒也是有一桩好处,这些大型的队伍,都是干久了这活儿的,经验很是丰富。连子宁把自己的构想和他们一说,那几个类似于后世技术人员一样的领头儿便心领神会了,比如说划线规划这等东西,可不只是后世才有的。 两排房子正正的相对着,中间是一片东西宽约一里半,南北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儿的广场。在广场的北边约么有一里之外,也是一片正在兴建的建筑群。和一律都是大板房的营房不同,这片建筑群,有院子,有大门,有一进二进,东西厢房,甚至还有个不大的后花园,看上去竟是要在此常住人家的样子。 这里便是连子宁的武毅军总统制衙门所在,就在大营之中,也算是和弟兄们同吃同住。从他这里看过去,整个大营一览无余。 若是说在官道刘镇的时候还能天天回家得话,那么在这大营之中就不太可能了,僻处京郊之外二十里,来来回回就是个麻烦事儿。而且编练新军,铁定是事务繁忙,也没办法天天回家,连子宁便决定在这里也安一座宅子。 他也是那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虽然能吃苦,但是能不吃苦的时候还是不吃苦的好。现在又有了钱,自然吃穿用度都要比以前讲究起来。一开始他还想着,士兵们都住大板儿房自个儿在这修豪宅是不是有点儿那个,后来问了溶月刘良臣他们的意思,才算是明白过来。自个儿要亲民,要做出一副与士兵同甘共苦的样子来,那一日的掏自己腰包发饷银,天天给大伙儿可这劲儿的吃肉吃大白馒头就做的已经足够了,大伙儿心里也足够的感念恩情。如果真是要同吃同睡,那反而是做的太恶心了。 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不能瞒着家里,城瑜还为此很是哭了一鼻子,直到连子宁保证至少五天回来一次之后才是破涕而笑。 一五三 大练兵 (今天第三章,继续求支持,嘿嘿,距离周推荐两千只有一线之隔了……) 现在这座宅子已经是初具规模,前后两进的小院儿还带着一个花园子,修好了差不多七成,再有个七八天就能往里头住人了。而大门口已经修好,在连子宁的强烈要求下,已经挂上了一块写着漂亮柳体字的大匾——“总统府!” 大伙儿都有些不解,这总统府哪有总统制衙门威风?可是大人执意如此,也是没办法。 在总统府的正门口前数百米,广场的尽头,已经是建起了一个两丈高的大台子,底下黄土夯实了,上面则是铺了一层厚厚的石板,台子的边缘又往地里头钉进了三尺深的大木用以屏障。 高台之上,竖着一杆大旗,旗杆有碗口粗细,三丈多高,顶上是一面黑底金边儿大旗在随风猎猎飞扬。 在连子宁小院儿的两边,则是也修起了四个院子,都是只有一进,左右厢房齐全,这四个院子,就是武毅军四大镇抚的衙门。几个院子,构成了现在武毅军的统治核心,也代表了这个集体的最高权力。其中有一个院子格外的大一些,旁边还有一溜坚实的青石板房,那是武毅军的库房。 而在这个广场的南端,和总统府隔着一里多地遥遥相对的地方,则是一排木头搭建,上面盖着防水油布的简陋房屋。这里,便是武毅军的大食堂了,长达百多米的大食堂,足以容纳几千人同时用餐。 而连子宁在里面的设计,也是仿效了后世的军队餐厅的风格,极为的简洁。 进门就是一个大空间,整齐的摆放着一张张长条桌,没有凳子,靠墙的地方摆放着一长排桌子,上面放满了馒头、热菜等等,自己带着瓷缸子筷子,想吃多少吃多少。 在大食堂的后面,则是圈出来一个大院子,里面搭起了不少的房屋,这就是厨房。厨房想来是军中重地,出了事儿就了不得,为了保险起见,二十多个大师傅还有几十个伙计,都是从官道刘镇招募的,有家有业信得过的人手。 这四个大建筑群,围成了中间的一个广场,便构成了整个武毅军大营和核心格局。整个大营,已经是初现雏形。 往远处看,只见绵延的丘陵之间,荒草地已经被压出了一条道路,野草都被车轮给轧平了,道路从这里,往北直通向官道刘镇的方向。此时道路上也是的车马不绝于缕,无数的马车行驶在这条道路上,车把式赶着大车,甩出一个个响亮的鞭花,有那管事,在一边大声的吆喝着,马车上面一堆堆的都是建筑用的大木等材料,在一边堆积如山。 呼哧,呼哧!一行长龙远远的从丘陵之间逶迤而来,离得近来,才看清楚,原来这条长龙竟然是一群壮棒汉子。 这些人足足有数百之多,每一个都是穿着鼻犊短裤,赤裸着的上身满满的都是结实的肌肉疙瘩。北地夏日的早晨,也是非常的炎热,太阳初升,就已经三十度往上数了,这些人刚跑完八千米的长跑拉练,一个个都是累的满脸通红,一股股白气从脑袋顶上蒸出来,脸上身上,都是汗淋淋的。 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喊累喊苦,敢于懈怠,所有人都是咬着牙,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跑着,还努力的排成整齐的队列,高昂着头,做出一副昂扬的样子。 原因无他,在这儿陪着他们跑步的,除了那个巨灵神一般的军官大汉以及另外八个军官之外,还有他们的总统大人! 连子宁就跑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出身军官世家,这些年打熬的好身体,一身体格儿极好,跑了这八千米小二十里地下来,浑身上下都出了一身透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但是喘气却还均匀,脸色也并没有异常,显示出强大的心肺能力。 “停!”到了营地,连子宁缓缓减速,停下身来,转身一声断喝。 “停!”石大柱也是跟着一声炸雷般的暴喝! 整个队伍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所有的士兵都是跑着小碎步,开始了整队,大约六十息的时间,便站成了横面上是八个人的一个长形纵队,虽然不是整齐如林,但已经是很不错了。在最前面,是八个身穿泡钉棉甲的军官的,这大热的天儿,他们还穿着全身甲,戴着大帽子,更是热得跟从蒸笼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上下都冒着热腾腾的气。刚在地上站下,地面上就被汗水湿了一滩。 士兵们看向他们的眼光中,也满满的都是敬佩! 队伍里面只听见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 连子宁面色冷峻:“报数!” “一!”一个士兵大声喊着,腰板儿便是一挺,两脚并拢,双手贴在裤子中缝处,下巴微微扬起,身材挺得笔直! “二!”“三!”“四!”…… “三百!” 报数截止到了三百,连子宁点点头:“解散!列队去食堂吃饭,连吃饭带休息一共半个时辰。巳时中开始长矛刺击训练!听我号令,解散!” “是,大人!”一声齐齐的大喊之后,士兵们齐齐向右转,形成一个横面是八人,纵面是三十数人的方阵,踩着相同的步点,在军官的带领下,向着食堂大步走去。 那些做工平整土地的,盖房子的,看到这幕景象都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向着这边看过来。 “嘿,总统大人练得好兵!咱们在北京城呆了这么些年,也见了不少号称能打的,可从来没见过这样儿的!” “您说的正理儿!这队列多好看呐!从来就没见过这么齐整的!” “这您见识就少了些,二十年前宣府大捷,宣府镇三千边军入京在圣前献俘的时候,咱见过,那边军,就是这摸样气势!” “嘿,您这不是说笑呢么?边军那是什么所在,天天跟鞑子见真章,哪位军爷手里头没沾过几十人的血?尸山血海里头滚出来的!那可是真正的百战精兵,这些人怎么能跟边军比?” 一五四 把人练成机器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话说,林嬷嬷和幻星辰即将出场了……) 工匠们议论纷纷,而士兵们看向他们的眼神中,却满满的都是羡慕的神色,恨不能自己也是那队伍中的一员才行。 这三百壮棒汉子,就是连子宁给自己跳出来的近卫军。 当然,按照大明朝的习惯,叫做亲兵营。 素来亲兵营就是整个军队中精华之所在,别说是现在了,就算是几百年后的后世也是如此,二战时候苏联上千万军队的庞大编制,带近卫两个字儿开头儿的也是极少数,而但凡是番号编制里面有这个两个字儿,那铁定就是一等一能打的强军! 在这冷兵器时代,近卫军的责任就更加重大,卫护统帅,保卫中枢;战况胶着的时候,还要凶猛突袭,起到撕开对方防线乃至于一锤定音的作用;战争打到最后,就是最后的预备队;甚至到了最惨烈的时候,他们还要充当宪兵队,斩杀逃兵! 所以亲兵营的选择,至关重要! 这三百条汉子,都是从两千号人中精选出来的——身体素质是最好的,个顶个儿的都是壮汉,身高最矮的也是一米八往上数!而且年轻,都集中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这个年岁的青年,还有很强的可塑性。服从性也好,都是老老实实的,没有刺头儿兵油子兵**的存在! 顶顶重要的是,里头没有一个曾经的总旗小旗,都是普通的士兵,近卫军长石大柱已降,里面等级最高八个军官都是跟着连子宁从辰字所出来,而下面的各几层军官,则都是连子宁临时提拔的! 这是一支没有收到任何人影响,只听命于连子宁的绝对武装! 连子宁不但是把他们当做的亲卫队近卫军,更是把他们当做一支标兵,一直模范军队来培养的!先把这些人练出一个样子,就能影响到武毅军全军! 想的更长远一些,等武毅军规模再扩大的时候,这些人平日里耳濡目染,完全承袭了连子宁的想法和思维,收到他深刻影响的年轻人,完全都可以放出去担任军官! “大人,您练兵当真是有一套,这才多少日子,就把他们连的有些样子了。”石大柱站在连子宁身边笑道。 “还差得远呢!”看着那些士兵略有些散乱的脚步和摇摆的身子,连子宁皱着眉头,不满地摇摇头。 这十天左右的时间,除了忙活营地的建设之外,把他所有的心血店都放在了打造这支近卫军的身上,钞关的事务一体交付给溶月,完全当了甩手掌柜,甚至连家也不回了。 每天早上卯时中起床(六点),站两个小时的军姿,然后休息半个小时,跑步。跑完八千米之后,吃早饭加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开始长矛刺击训练,从巳时中一直持续到午时中,整整两个小时。 然后是休息半个小时,吃中午饭,睡觉休息。 未时中到申时末,一个半时辰,刺击训练。 吃晚饭,休息,酉时中到戌时中,正步走,一个时辰! 休息一个小时之后,是晚上的夜宵加餐。 亥时,准时上床睡觉! 时间安排精密细致到了每一个钟点,严厉刻板,把士兵们当成了一个个的机器。但是就是在这等机器一般机械严酷的训练之中,这些近卫军士兵的实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跟往日一比,几乎是变了一个样子。眼神儿更彪悍犀利了,神情气质大为改观,走在路上,腰板儿笔直,下巴扬得高高的,给人的感觉就是一股冷厉之气扑面而来!就连他们的身体素质,在每天大量的营养补充下,也是变得更加壮实了。 不过,这距离连子宁心目中的要求,却是还有相当大的差距。 没办法,他心中的参照物,实在是太高了一些,那是一支汉族坚韧朴实的民族性格,经过了共产主义坚定信仰洗礼和千锤百炼之后,才能打造出来的一支钢铁雄狮! 两者,缺一不可。 跟那些先烈相比,他的武毅军,毕竟还是欠缺了一股气,一股救民于水火之中,要建设天下大同的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而这种气势,不经历实战的煎熬,不经历血火的洗礼,甚至是不目见耳闻,民族悲惨的事实,是不会产生的。 刘良臣正领着二十个骑士四处巡查,远远的看到了连子宁两人站在这里,便纵马赶了过来。 此时武毅军刚刚成军,大部分的士兵还都在工地上当苦力呢,连子宁手下那预定的二十个百户军官,自然也就成了光杆儿司令。跟着连子宁过来三十二个人,除了四个镇抚有了差使,八个士兵坐了近卫军的军官之外,其它的二十个百户,便闲散了下来。 而他们每天就在负责整个武毅军刑律惩罚的刘良臣的带领下,骑着马四处巡视。一个目的是保证大营的安全,一个目的则是对内进行纠察。大两千号人,肯定是良莠不齐,有那偷奸耍滑的,有那脾气暴躁起了冲突的,有那组织小团体欺压他人的,这些行径,一旦被刘良臣他们逮到,立刻就是抓起来一顿严惩。 大明朝军队十七条五十四斩怎么写的,那就怎么惩治,半点儿不带折扣! 其中最狠厉的一次是发现了一个总旗殴打他手底下的士兵,结果把那士兵给打断了腿,连子宁当场便暴跳如雷!这是老子的兵,每个都是老子的兄弟,他们犯了错,老子可以惩罚,但是绝对轮不到你来滥用私刑! 那个总旗的下场很悲惨,因为这样一件在他看来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儿,而成为了连子宁的刀下之鬼。 从此之后,全军上下,无不凛遵军令,虽然小摩擦不少,但是类似于这种恶性事件却再也没有发生过一起。 如此持续数日,倒也是有了一桩好处,现在刘良臣和那二十几个骑士都是已经被众人所认识,尤其是刘良臣,这个永远在人前都是笑眯眯的,实际上却是心黑手辣,做事毫不留情面的家伙,更是被大伙儿在背地里起了个外号——“笑面阎罗!” 一五五 信心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支持) 沾了刘良臣的光,那二十个即将上任的百户也都是被人所畏惧尊重,这对于他们日后统领带军,也是一桩很大的好处。 来到连子宁跟前,刘良臣等人下马,一丝不苟的要行大礼,连子宁招招手:“免了,都全身着甲,跪来跪去的不嫌麻烦?免了,日后军中都行军礼吧!”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 刘良臣摘下大帽子,忽闪忽闪的扇着风,满脸都是大汗,走到连子宁跟前笑道:“大人,以标下看,看这些兵都已经很不错了。咱们大明朝一般卫所,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不过是短短十日,就能练出这等兵来,您还不满意?” “咱们可是新军!武毅军!圣旨钦定下令组建的武毅军!”连子宁摇摇头:“你们以为咱们时间还长,其实时日已经不多了,不到三个月之后,圣上就得派人来检验,到时候也是不过关,一顿申斥也是小事儿。但就怕朝廷上有人借此兴风作浪,咱们武毅军刚立起来的牌子,诸位的官路财路,可就都没了!”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是凛遵,连子宁如此说,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不过他就是为了把自己手下这群军官的积极性和危机感调动起来。后世的人力资源管理学说早就研究了无数次,在有一个较长时间缓冲的危机感的督促下,人的工作效率是最高的。 他们有了紧迫感,能把心思提起来,自然就会影响下面的人。 上行下效,不过如此。 连子宁又道:“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我也跟你们说说咱们接下来的计划。” 众人一听,赶紧都围了上来。 “咱们这支新军,圣上是寄托了大希望的。大伙儿都有所耳闻,圣上生平最喜欢摆弄火器,刚即位的时候,更曾经着手恢复神机营的火器编制,不过后来被小人蒙蔽,便下令把军中的火器都给废止了。最近皇上心里也有意,不过重新在军中普及火器,毕竟是兹事体大,不可轻忽,兵部戴侍郎便上了折子,于是就有了咱们这支武毅军的产生。” “大伙儿也都明白了吧,咱们这支军队,必须要在火器上做出一个样子来,要不然的话,就算是其它方面做得再好,上头也是不满意的。” 大伙儿这才是恍然大悟,心里顿时就有些惶惶然,火器这玩意儿,咱摸都没摸过啊?能练好么? 不过一看到连子宁自信满满的微笑,心里立刻就都踏实下来。 不是吗?就在两个月之前,大伙儿还在辰字所中吃着偷来的狗肉操着吓来的女人的时候,浑浑噩噩,过了今儿个没明儿个,谁能想到今天?谁能想到骑着高头骏马,穿着甲胄,拿着兵器,挺着腰板儿,昂着下巴,巡视着自己手下的士兵? 从一无所有到百户在身,这是一个何等样的跃迁? 而自己这些人也亲眼见证了,大人从一个孑然一身来上任的小小总旗,变成了现在的副千户武毅军总统,手下几千将士,手中更是握着钞关这条银河,日进斗金! 走能走到这一步,眼前这么一个小小的坎儿,在大人的带领下,大伙儿能过不去? “本官打算,这些日子,先把近卫军给练出来,这三百号人,也好操练一些。至于想法,本官腹中已经有了些底稿,你们到时候看着就是。要操练火器,最重要的是两条,一个是熟练,一个就是令行禁止!熟练咱们现在暂时做不到,以后再说,你们要做的,就是把下面士兵的令行禁止这一条给练出来!到时候,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一声令下,也要闯过去!都能明白了么?” “明白了!”众将轰然应诺。 ——————分割线—————— “嘿哈!嘿哈!嘿哈!” 一声声整齐的喊声响起,其间还夹杂着利器破空的声音。 三百个赤裸着上身的壮棒汉子,每个人离着都有一丈多远,端着手中的长枪,向着面前杵着的一人来高,碗口粗细的木头桩子狠狠的刺过去。 他们的腿略略的弯着,身子前倾,一手在前,一手在后,把手中长枪抓得牢牢的,每一次用劲儿往前刺,浑身上下的肌肉都是一阵哆嗦,似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量。刺出去之后,那长枪的枪尖儿便是一阵乱舞梨花般的哆嗦,枪尖往前一刺,恶狠狠的直刺入木中三寸深浅!一拔出来,就在木桩子上留下一个的深深的痕迹! 可以想见,如果是刺进人体的话,会是怎样一番惨烈的光景。 几百个汉子在这里挥汗如雨,连子宁和石大柱则是在旁边背着双手,转着圈看,就连苛刻如连子宁,脸上都是露出一丝满意。 练了这么些时日,每天高强度的训练保持着,这些汉子单单论起刺击来,也只比出身辰字所的军官们差了一线而已,而所欠缺的,也不过就是实战的经验、鲜血的检测而已。 远远的又传来车马的吆喝声,又是过来一个大车队,规模要小了一些,约有二十多辆大车,每辆大车上面都是堆得满满当当的,也不知道油布下面是什么。最离奇的是,有一辆大车后面竟然还拉了一个长约三丈的托板,下面密密麻麻的两排轮子。而托板上面,则是一个个的大笼子,里面装满了小猪仔,挤成一团,正在哼哼乱叫。 “这是怎么回事儿?”连子宁愣了愣,挥手示意石大柱接着在这儿盯着,然后便走上前去。 当头一辆马车上坐着的那人赶紧跳下车来,连子宁一看,却是老王头。昨天一大早,从连子宁那儿取了银子,便进城采买去了。 二十个百户暂时无所事事,但是负责武毅军整体事务的几个镇抚却还是每日间忙碌的,石大柱这个主管主帅亲卫的镇抚还领着总统近卫军长的差事,平日里帮着连子宁训练近卫军,忙的昏天黑地。 而老王头,大号叫做王大春的原辰字所伙夫,现在是后勤供应的镇抚,响当当的从六品官位! 一五六 贪墨 (今天第三章送到,多谢‘【悟性】’和‘我照彩云归’兄弟的打赏,呵呵,多谢。另外,本周就要结束了,预定一下兄弟们下周的推荐票,兄弟们越给力,咱的更新情节也越给力。) 之前看上去庸庸碌碌的,也就是烧得一手好菜,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的长处。连子宁本来还担心老王头干不来这活儿,却没想到,委了他这个差事之后,却是发现这王大春当真是个人才。 其最重要的一个本事就是吝啬,相当的吝啬,一分钱能当成两半儿花。 若有这么一个人当朋友,那定然是挺闹心的,但是有这么一个人替你管着钱袋子,无论是哪个上官,定然都是极为的放心。 这些日子,武毅军的吃穿用度,除了军事物资之外一切物资的采买,都是王大春负责的。本来连子宁想找照顾一下官道刘镇的生意,指定的一切物资都是从那里进的,但是官道刘镇毕竟格局太小,物资有限,供应每日的客商都已经很吃紧了,这些日子每石米的价格都涨了二十个大钱! 无奈之下,只好让王大春自个儿看着办。 却没想到,这王大春心思还真不少,本来连子宁以为他要到城里头采买,却没想到人家压根儿就不进城,只在周围镇子上晃荡,却总能买回又好又便宜的东西来。 “标下见过总统大人!”王大春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一张和和气气的胖脸,穿着青衫,圆滚滚的的身子,不像是个当兵的,更像是生意人。 连子宁摆摆手,笑笑:“怎么这趟出去这么久?” 一提起这茬儿来,王大春便是眉飞色舞,眉毛一挑,喜气洋洋道:“大人赎罪,这一次标下带人去了固安!” “固安,那可都到保定了,百八十里地呢!你跑那么远干嘛?难不成那儿粮食便宜?”连子宁问道。 “可不是么!大人您可猜着了!”王大春一拍大腿:“每石米足足比京师便宜五分银子!京师一石米要五钱五分银子,那儿只要五钱!大人您让标下买了两千石米,就这一块儿,就省了足足一百两银子!除此之外,还有苞谷、白面、油盐布匹等等,林林总总,加起来比在京师采购便宜三百两银子!” “另外!”王大春嘿嘿一笑:“咱们算是大主顾了,标下又让那老板给咱送了三十头小猪崽子,标下准备都喂起来,听说您大人您最喜欢吃烤乳猪,嘿,小人晚上给您露一手儿?” 这王大春可不傻啊!连子宁心里很是舒畅,哈哈一笑:“成!老王你有心了。” 一声老王差点儿没让王大春飘起来,笑的见眉不见眼,一个劲儿道:“标下理当的,理当的。” 他又从怀里取出一噶银票,恋恋不舍的递给连子宁,道:“大人,您给了标下一万两银子,这一次只花了三千四百两,这是剩下的。” “甭给我了,去刘良臣那儿上个帐,然后把这一次采购的单据也交上。”为了防止这些骤然富贵煊赫的手下们得意忘形控制不住自己而徇私枉法,连子宁也做了一些防范措施。就拿钱来说吧,连子宁在钞关和京南商会的入账,都是直接送到辰字所他那儿的,不经任何人的手。而这些钱,他有一部分送去戴府,送去兵部,一部分给小妹和于苏苏,另一部分,则是拨给了武毅军这一块儿。 武毅军的钱袋子,是刘良臣掌握的,但是他又不管采购之事。每次采购,支钱和结余,都是要从他那儿上账的,而且采购的单据也要交给他审核,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出入。 虽不能防微杜渐,但至少可以减轻贪污。 “理当是结余了六千六百两是吧,跟刘良臣上账的时候,就说结余了六千五百两,说是我说的,剩下那一百两,给你了。这些日子你四处奔波劳累,也受苦了,这些银子,算是赏钱!”一听这话,老王头儿的眼睛都变成了孔方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叩谢。 “好了,起来吧,跟着本官,不会亏待你的。”连子宁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只是,跟着本官,还有一条规矩,那就是老老实实的,千万别上下其手,若是被本官抓住的话,那可就不美了。” 王大春跪在地上的身子陡然僵硬了,一动不动。 “你办的差事好,本官赏你银子,给你发双份儿的饷银,一个月下来,怎么着也有个几百两!但是假若你贪污了几百两,本官,可就要杀头了!”连子宁瞟了他一眼,又是慢悠悠的说着。 王大春身子陡然哆嗦起来,忽然便是一声凄惨到了极点的干嚎,身子往前一扑,便是抱住了连子宁的双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大人啊!标下知错了,小的知错了,大人饶命啊!小的也没贪污几百两,就是上一次,收了那掌柜的八十两银子的好处啊!大人,饶命啊!” 连子宁淡淡道:“就上一次?” 王大春又是一哆嗦:“小的想起来了,还有一次,上上次,小的虚报了一车大木,吃了一百两银子!没了呀,再也没了!大人,看在小的跟了你这么久的份儿上,饶命啊!” 连子宁阴沉着一张脸,也不说话。 王大春哭声震天一般,只是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行了,滚起来吧!”连子宁骂了一声,一脚把他踢了起来,王大春被他踢了这一脚,心里反倒是涌出一阵狂喜来,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若是大人有心杀人的话,现在只怕一句话都不会和自己说。但是他还是跪在地上,只是抱着连子宁的腿,抽抽搭搭的,一个劲儿的磕头。 连子宁长长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看在你跟了本官这么久的份儿上,这事儿就算了!” “但是,下不为例!别让本官逮到你第二次!再有下一次的话,咱们就只能用刀来说话了!” “是,大人,小的醒的,小的醒的,绝对不会再犯!” 连子宁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王大春,狠狠的又是踹了一脚:“还不滚起来!赖在地上作甚?” 王大春这才是老老实实的站了起来,哭丧着脸,耷拉着脑袋。 一五七 大明朝第一家超市的诞生 (今天第一章,求一下推荐票,呵呵,兄弟们推荐票有点儿不给力啊……) 看他这样子,连子宁心也软了,他对自己人还是极好的,见王大春这样子便有些不忍,道:“赶紧滚去做事,以后跟着本官,好处还能少了你的?别动这些歪心思!” 王大春脸上带上了一丝喜意,赶紧嗨了一声,屁颠颠儿的就要走。 “回来!还有事儿呢,都让你给气糊涂了。”连子宁又把王大春招了回来,问道:“前些日子让你四处打听的那打造火枪的匠人的消息,可知道了?” 一提这个,王大春的脸色顿时又苦了下来:“大人赎罪,小的差事没办好!那些工匠,都是世世代代的匠户,后来万岁爷废除了军户匠户这些户籍制度,那些匠户便归御马监的天津军器局和南京镇守太监下属的南京军器局管,后来万岁爷废除了火器,这些匠户就都被遣散了,现在只还有天津军器局有一批,南京那头儿,不知道有没有,剩下的都跑没了。民间不知道上哪儿寻摸去啊!” 连子宁沉吟片刻:“这倒也不怪你,行了,下去吧!” 让王大春打探这些消息,本就是大海捞针一般,也没报什么希望,看来,只能指望那些天津军器局的匠户了。 清晨,太阳初升。 ——————分割线—————— 拐棒胡同,一处挂着红绸子,正准备开业的门面前面,正放着鞭炮,噼里啪啦的,极是热闹! 鞭炮是上好的万里江山一片红,正正经经的一万响,三条万里红从屋顶子上拖下来,在地上又拖了老长的距离,一直绵延出几丈开外。除此之外,屋檐底下还挂着十来挂大鞭炮,发出震耳欲聋一般的响声。 红的碎纸屑四处飞舞,火药爆炸之后的硝烟四处弥漫,显得热闹非凡。 不少小孩儿抱着脑袋远远地看着热闹,想接近又不敢,每一次鞭炮的巨响都是带来一阵尖叫。 除了小孩儿之外,这家店面的外面还围了黑压压的好一片人,打眼儿看去,怕不有数百上千人之多。人流多的几乎已经把整个拐棒胡同的中段都给堵得水泄不通,只留了一个靠墙的过道让人过去。大伙儿眼神儿都盯着店面,眼睛里头满满的都是人热切和期盼。 大伙儿都在等着,等着这间店面的开张,然后自己好在第一时间冲进去,免得自己看中的东西让人给抢光了。 大伙儿等的着急,于是那离得近的,不免就互相说几句。 “老哥,跟您打听一下啊!超市这玩意儿,作何解啊?以前咱大明朝,可没有这新鲜玩意儿吧?”一个穿着灰褐色短衫的汉子捅了捅旁边一个看上去颇为和善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穿着一袭长衫,倒像是个落魄的秀才,一出口便也是一股子酸气:“嘿嘿,老兄,这你可就问对人喽。” 他摇头晃脑道:“超市者,超级市场者也。超级者,乃是大、全、广之意,至于市场,咱们老祖宗就讲过了,《周易·系辞》中有云:“神农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前朝宋司马文正公在《资治通鉴》中也说:“神农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此立市始。”这市场啊,咱们老祖宗神农时候就有了,便是卖东西的所在。所谓超市,便是指店面极大、货物极全的店铺了。” 他啧啧一声:“这店家,倒也是个有点儿才学的,要不是我等读书种子,定然是想不出这个名字来的。” “何止是有点儿才学而已!”旁边一个穿着一件团花金钱衫,带着四角帽子,圆圆团团,看上去像是个富家翁一般的胖子冷笑一声:“只怕比您学问还要高那么一点儿!” 那秀才顿时涨红了脸,一把拉住了那胖子的袖子:“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学生可是正德三十年县学痒生,大兴县秀才,岂是你能骂的?你若是不说清楚,学生今日拉你去见官!” “说清楚,就说清楚!”那胖子一抖袖子,一脸倨傲的看着周围几个人,道:“大伙儿只知道这是超市,可知道这是谁家开的超市?” 周围此时已经聚了不少人,把这胖子围到中间,听他一问,便一起摇头。 “告诉你们!”胖子得意洋洋道:“这超市,名为连记超市,乃是连子宁连大人开的!连大人的名声听说过吧?” 那秀才一听这名字,顿时就蔫儿了,颤声问道:“可是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子宁?” “可不就是?”胖子斜了他一眼,见秀才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顿时满腔都是自豪,连大人,可是咱的邻居! 他还不忘上杆子泼凉水道:“这位连大人一手人生若只如初见,两本聊斋志异,名声闻于朝野,乃是连朝中的衮衮诸公都称赞过文采当世无双的大名士!请教秀才,您能写得出人生若只如初见来么?若是能写出来,咱在这儿当场给您磕头赔罪,四海楼二两银子的席面,可这劲儿的供您吃一个月!不带眨眼的!怎么着?您看成不?” 语气中的讽刺刻薄不言而喻,周围人顿时爆出一阵哄笑来,那秀才被挤兑的满脸通红,一甩袖子就像拂袖而去。但是转头看了看那店面,想了想那纸片上说的东西,终究还是舍不得走,面红耳赤的留了一句场面话:“堂堂名士,竟然坐这等卑贱商贾事,当真是丢了我读书种子的脸面!” 说罢,往人群里一钻,便是不见踪影了。 这句话可算是戳到了那胖子的痛脚,他便是拐棒胡同一家车马行的小东家之一,自然也算是商贾了,商贾在大明朝中期以前素来为世人所轻贱,正所谓士农工商,最低一层的便是商人。那胖子指着秀才的背影跳脚大骂道:“你个穷酸丁,算个什么东西,万岁爷都颁了大诏,废除军户匠户,商户地位一如平民。商贾怎么了,现在商贾也能穿靴子,穿绫罗绸缎,也能科举中状元,爷们儿有钱!羡慕死你个狗日的!” 一五八 宣传攻势 (今天第二章送到,稍晚还有一章,嗯,最近情节有些平淡,俺也不想这样,但是这是一个实力积蓄的过程,练兵、打基础,赚银子,这些才是基础,是基石,俺总不能一眨眼功夫就给大伙儿变出一支强军来不是?总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不过也快了,很快,就会迎来一个大的高*潮,战争,我们呼唤战争! 呵呵,另外,多谢‘咖啡壶吉萨’和‘焱洛’兄弟的打赏,多谢了。 厚颜无耻的求一下票票……) 周围人都赶紧劝着,让这胖子消消气儿,经此一役,这胖子俨然成了周围一圈人的核心,大伙儿见他是这条街上的商户,便都向打探些消息,就七嘴八舌的问。 胖子成了焦点,得意洋洋的问道:“看诸位的打扮,不像是这块儿的人吧?” 那些人便点头,应道:“是,咱们都是从大兴县赶过来的。” “哦?”胖子笑问道:“可是看了那些纸片?” “可不是么!”一个汉子小心的口袋里头掏出来一张纸展开,这张纸大约有一尺见方,保持的很新,看得出来,上面很百滑光展。这时候的纸,普遍质量要差一些,有的纸叠上个几次就要碎了,而像是这种可以叠几次还完整的,价格可是不低。 那汉子笑笑,道:“俺也是识得几个字,那天在咱们大兴县街上看见有人在发这东西,便要来一张看了看,这不就来了么!” “是啊,这可是新奇东西。”一个汉子在旁边插嘴道:“这么大的店面,看这样子足足有几十丈长吧,占了半条街!买的东西也多,米面柴油酱醋茶,碗儿碟儿锅盆盘子、绸缎粗布成衣,嘿,但凡是能想到的,就没有人家没有的!而且还便宜,您都瞅瞅,上面白纸黑字的都写了,这两样儿啊!买大米四石以上的,每石米便宜五分银子。这上好的山东莒南绿茶,别的地儿都卖三两三钱一斤,这儿就三两二!又大又便宜,还能自己选购,想买什么买什么,那东西拿了不想买了还能再放回去,只要没结账就成!这好事儿上哪儿找去?” 大伙儿也是纷纷点头。 原来他们大部分都不是拐棒胡同的,有其它胡同坊区的,甚至也有京城外面大兴县宛平县来的,都是在自家街口那儿发现有发这等纸片儿的,看了或者是听人说了上面的内容,这才是赶过来的。 这纸片儿上面内容还挺多,除了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在哪个地方,超市开业之外,还详细的写了优惠的条件和方式。甚至还罗列了一些可以优惠的商品等等。 大明朝的人哪儿见过这个?这可不是后世哪个信任缺失,大家都互相提防的社会,这个时代的商人,尤其是大商人,一口唾沫一口钉,几十万银子的大买卖,有的时候连协议都不签,直接就靠着信誉来维持! 更别说这个年代的人,最是信任白纸黑字! 大伙儿看见上面写的东西,顿时就都信了一半儿,半信半疑的,再一打听,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便都来了。 白纸黑字的,难道还有假? 不过终归还是有些疑虑,最后大伙儿都围着那个胖子问,就汇聚成了一句话:“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那胖子一瞪眼:“咱们都是邻居还能不知道,您往那边儿走上半条街,就能见着连记粮油铺子,五面开间儿,一等一的大店面!那也是这位连相公家里开的,人家店里的规矩是,只要买满了二两银子的东西,就给你只算九成的钱!这些日子,在连记粮油那儿买东西的多了去了,谁不能作证?人家说到做到,那可是信人!” 大伙儿这么一听,才算是放下心来。 店面的二楼,临街的一扇窗子后面,连子宁、城瑜还有于苏苏正在站在后面,看着下面拥挤了几乎一条街道的人群,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 三人所在的地方,是超市的二层,是一个极大的空间,一眼看去,竟是看不到边。在他们身后,则是一排排的货架,一个个的大箱子,一堆堆的米袋粮袋,似乎是一个大仓库之类的所在。 “哥哥真厉害呢!想的法子这么管用,现在店还没开呢,就已经来了这么多人,不知道今天生意要有多好!”城瑜看着连子宁,眼神中满满的都是骄傲和自豪。 于苏苏在一边看着气不过,她心里头对连子宁自然也是很佩服的,但是嘴上却是不会出说出来,于苏苏伸手掐了一下城瑜的脸蛋儿,调笑道:“就你哥哥厉害,你姐姐我忙前忙后,累的要死要活的,就不厉害了?” 城瑜被掐脸蛋,气的瞪了于苏苏一眼,嗔道:“苏苏姐姐,你怎么这样,老是爱动手动脚的!” 连子宁在一边看着只是笑。 这些宣传手段,不消说,自然是连子宁的手笔。 开设超市的构想,是连子宁在得知了于苏苏把这一片的店面都买下来之后,脑海中突然产生的。而这个想法一产生,立刻就是无法遏制的蔓延开来。连子宁仔细想了想,又和于苏苏商量一下,发现这条道路倒是非常可行的。 大明朝各种铺子倒是不少,但是却没有一个这等包罗万物的综合市场。 超市作用,其一是方便,什么东西,在里头一体购买了就是,不用再跑其他家。其二则是新奇,大明朝之前从来就没有这些东西啊!而且在超市里头买东西,都是自己选购,一排排的货架,您想买什么,自己选就成,选了之后不想买了,还能再放回去!其三便是便宜,超市的运流量大,一天卖出去的东西很多,薄利多销之下,自然就可以比那些本小利薄的小店价格更低一些。 其实总体上也亏不了。 连子宁把后世超市的那一套搬出来和于苏苏一说,这位合格的商人大小姐立刻就察觉到了其中的商机,敏锐的断言,这买卖肯定能做大! 在这方面,连子宁对她是深信不疑的。于是两人商议了一番,定下了一些章程,决定组建的连氏财阀的第一桩大买卖,就是把这个超市给做起来。 不过连子宁可是个只管创意的,把大体的思路一说,就做起了甩手掌柜。之后十多天,于苏苏和城瑜便一直在忙这些事儿。 一五九 刁难 (今天第三章,) 超市固然是个大买卖,但是要做起来,也是很麻烦的。 其一,就是里面的货物必须要齐全,客人来,就是冲着你这儿东西多省劲儿来的,若是这么也没有,那个也没有,一来二去的,谁还过来?生意自然就惨淡下去。不敢说只要人间有的这儿都有,但是至少常见的东西要有。于苏苏大略一算,都被吓到了,百姓家居日常所需,竟然就有百八十种。光是凑够这些东西,并且每样东西都还采买了不少,就花费了大量的功夫。 其二,店面要做的够大!够好!中国的老百姓,见了你这规模大,做得漂亮,里头干净整洁的店面,自然就有一种信任感。 于苏苏把那原先的七家店面相互之间都打通了,形成了一个长约一百二十米,足足有二十大间临街房的大厅,这大厅东西长有一百二十米,南北宽也拓了不少,总在十米上下,这样的面积,虽然比不上后世那些沃尔玛之类大超市,但是在这大明朝,却是首屈一指的了! 便是皇宫中的三大殿,又能有多大? 连连子宁这等眼光看了,都是啧啧称奇。在这个时代,能打造出这样的一个局面,实属不易,要知道,这可不是荒僻的向下,而是寸土寸金的北京城! 放在后世,这就相当于是在北京城最核心的中心区盖起来一座一百九十层的摩天大厦,多风光? 在临街的一面,又开了许多的大窗子,用铁条铁丝网封上,采光极好,店里面也是亮亮堂堂的。 而为了充分的利用空间,又在店面的上面加盖了一层,作为库房使用。店面后面的五家院子,也是打通了,形成了一大片连亘的房屋和一片极大的空场,则是要另留作他用。 而第三项,便是人手。 这其实也是最难的一项,在超市中当服务员和在一般的铺子里头当伙计,那可是的完全不同的。不但要态度和善,眼神儿毒辣,而且还要熟记各种商品的位置所在,腿脚便给。更要学会察言观色,人情世故,就算是发现了有那偷鸡摸狗的,也不能声张,悄悄地处理了了事儿,免得得罪人。 这些都是学问。 仔细的一派遣,在大明朝这些职业中,符合这些条件的竟然只有两个——太监和酒店小二。 太监连子宁是摸不着的,虽说南城那边儿不少无名白,但连子宁也不敢用,倒是小二还有点儿希望。酒店小二,眼神儿锐利腿脚便给这都不用说了,而且伶牙俐齿,一口气儿能报出四十八个菜名儿来,这记忆力也是极好的,正是上佳的人选。 这些日子,于苏苏又是通过她那些关系,直接从不少酒店里头挖墙脚,招了一百个店小二来,进行了短暂的培训。这些小二倒是也都挺聪明,很快就完成了转型。 一切具备之后,准备开张。 此时,林林总总已经有一万多两银子砸下去了。 几个人说话声中,鞭炮放完。 辰时中,也就是早上八点,超市准时开业! 两个伙计满脸喜气洋洋,把罩在招牌上的红绸子给拉下来,便露出了下面大大的牌匾——连记超市!旁边还有一行小子:京师第一店! 其中一个小二清了清嗓子,高声唱道:“今儿个大喜,连记超市开业!诸位老少爷们儿请勒……” 说罢,两人往旁边一闪,露出了后面足有一丈高,八尺宽的大门! 那些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人顿时便是前呼后拥的向着大门挤过去。 “我的乖乖!”最先冲进去的几十人不由得都顿住了脚步,嘴里发出一声声的惊叹。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货物,从这里看过去,一眼望不到走,只怕有几十丈长的巨大空间中,满满的都是一人多高的大货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浩如烟海,都不知道有多少! 上上下下触目所及之处,都是商品! 第一次见到这等大场面,这些人心中竟然都产生了一丝怯意,竟然不敢踏足其中,有些束手无措手忙脚乱的感觉,不知如何自处! “客官,您想要买些什么?小的带您过去?”直到两行青衣小帽,满脸都堆着笑意的伙计上来招呼,大伙儿才回过神儿来。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都不说话,第一次见识这等大场面,生怕一张嘴就露了怯。 那胖子身宽体胖的,竟然也当先挤了进来,这货自命是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的爷们儿,自觉不能丢了脸面,便站出来大咧咧道:“爷们儿要买三斤蜜饯果子,要酸梅子的。还要五张塞上出的狐狸皮领子,红狐皮三张,白狐皮两张,有些瑕疵不怕,但是必须要去年冬天新出来的,可别拿那些陈年旧货来糊弄爷!另外,再采购一千斤干草,五百斤豆子,爷的车马店储备没了。另外,还有五十张下等的蒲草席,要武昌府出产的那等大规格一丈宽的,也要今年的新货!不能带味儿的!”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顿时都倒吸一口凉气儿,看向胖子的眼神儿,也都艳羡起来。 这些东西,可都不是便宜货啊! 大明朝的时候,食用的糖大部分还都是含有杂志极多的黄糖,而用来制作蜜饯果子的白砂糖极为的少见,价格也是很贵的。当下的光景,一斤蜜饯果子的价格,南方不低于三两白银,在这北地,更是贵达五两银子! 而狐狸皮的领子,算是所有皮毛之中的商品,这胖子更是点名要的那等塞外出产的上好的皮子,一领子要五十两银子往上数,这就更加的少见,就算京师就挨着塞外不远,也不容易寻摸到。更别说现在是炎炎夏日,上哪儿弄这些东西去? 至于其他的,那就不值得提的,虽然量大,但都是不值钱的常见玩意儿。 胖子看到周围人的表现,心中微微得意,他瞟了那伙计一眼,下巴微微一扬:“怎么着,有么?” 他开的这些东西,南北跨度极大,而且有的也不是时令东西,心里分明是存着几分刁难的意思的。 一六零 包罗万象 应有尽有 (今天第一章送到,嗯,书友又有人出场了……另外,收藏涨得真是慢啊……%>_<%) 虽然和连子宁就住在一条胡同,也很是以这位大名士为荣,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就需要多给这位大名士多少面子。更别说连家本就不是在这儿的住户,横空出世做了这么大的买卖,就更容易遭人嫉恨。 在他想来,自己要的这几样东西,黄豆干草他这儿肯定是有的,但是量定然没有这么大。凉席蜜饯果子应该问题也不大,但是那狐狸皮领子,肯定是没有! 总也要让他难堪一把? 却没想到,那伙计听他说完之后,便是极快的把他要的报了一遍,分毫不差,从容不迫笑道:“这位爷,您要的蜜饯果子,前面就有,咱们这儿一共十八个种类,有酸梅子的也有五种,有东边儿日本舶来的,有南边儿苏松太产的,有从壕镜那边儿西洋运过来的,您要哪种小的先带您过去,您先自个儿挑着。一千斤干草五百斤黄豆五十张武昌产草席咱们这儿后面就有,小的这就给您去提货。狐狸皮领子,也在后面库房,小的也一路给您取来,不知道您要身上有一成损的,还是三成损的?” 这胖子问的刻薄,伙计回答的也是极为的精彩,一口气儿说了这几句,连气儿都不带换的。 胖子脸色一变:“你们这儿都有?” 伙计笑嘻嘻道:“那是,小的怎么会骗您老人家?” 胖子也知他怕是所言非虚,要不然的话,是不会知道狐狸皮一成损三成损这等内行话的。 他摆摆手,终究还是不信:“带爷去看看!” “欸,好嘞,爷您这边儿请!” 这超市有两个口,东边是入口,西边隔着一个大柜台,那是出口,也是结账的地界儿。 伙计引着这胖子往前面走去,大伙儿也都哗啦一下跟在后面,国人素来爱凑热闹,自个儿东西也不着急买了,先看看这西洋景儿再说!看看这店家是不是当真如此财大气粗,货物完全? 伙计领着这胖子往前走了七八个货架,又往左手边一拐,指着一个货架的中层道:“您看,这便是了!” 胖子打眼儿一看,可不正是么,货架上一溜摆开了十八个青瓷碟子,每个碟子中都放着两块蜜饯果子,样子香味儿各不相同。而每个碟子后面,则都是摞着一个个的纸包,想来就是这种蜜饯果子了。而酸梅子的,果然就有五种之多,胖子随手拿起一个纸包来颠了颠,感觉刚好就是一斤。 “能拆开么?”他问一边的伙计。 “当然能!买不买您尽管拆!”那伙计笑容可掬。 胖子拆开,一看,里头的糖果子颜色青碧青碧的,喜人可爱,可不正是正宗苏松太产的? 胖子在这儿选着,那伙计告了个罪,去了后面的库房,没一盏茶的时间,便告知胖子所有的货物都准备好了。胖子过去一检查,果真是一样都不缺!那五块狐狸皮子,也是去年冬下的新货,身上也只有极小的瑕疵。 胖子结了帐,一共是八百九十两银子。 胖子斜倚在柜台上,看着那些伙计殷勤的把这些东西都搬上板车准备给他送到家里去,终于是叹了口气,冲着柜台上那掌柜的抱抱拳:“鄙人叶飞楠(书友叶飞楠兄弟扮演,嗯,我保证,你不是龙套),乃是这条街上苏记车马行的东家,听说贵超市无所不有,本来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呐!鄙人服了!” 那掌柜就是原来连记粮油铺子的二掌柜,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账房,笑呵呵的也抱拳:“好说,好说!” 叶飞楠笑了笑:“以后小店里的用度,便都从贵超市进了。” 叶飞楠的举动,无疑是给连记超市做了一笔大大的免费宣传。亲眼看到这一幕的,都是震惊无比,这是什么样的店家?那么多的货物,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能调集完毕?难不成当真是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这件事儿又被口口相传,到了后来,几乎每个客人都知道了,这样一来,他们对超市自然是充满了信心。 可以想见,这些人在回家之后,又会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其他人,而那些人,自然也会慕名而来…… 连子宁几人坐在后宅,看着开业当天便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超市中人挤人人挨人,伙计忙的四脚朝天,银子刷刷刷的进来,笑的合不拢嘴。 夜色已经深了,到了宵禁的时候,连记超市也冷清下来。伙计们早就关了大门窗子,各自回家了。 而连家的后宅,则是灯火通明! 小楼,花厅。 连子宁三人围坐在一张小圆桌旁,正看着手中的账本儿。 “一万一千七百两!” 于苏苏终于盘点完毕手中的账本,敲了敲桌子,道:“今儿个一共紧张一万一千七百两,刨出去货物的成本,利润大约在四千两上下。” 城瑜一声惊呼:“这么多?比咱们粮油铺子一个月赚的也少不了多少了!” “这才哪到哪儿啊?”连子宁呵呵一笑:“这不过是京城之中第一店而已,别说是阖北京城的人来,就算是拐棒胡同周围这些人也没全来。按照我的估计,全城至少要再建三家这样的店面,才能完全占领市场。” 于苏苏现在也适应了连子宁嘴里不时冒出来的新词儿,也点头:“差不多,咱们毕竟不可能把那什么,对,传单是吧?不可能吧传单发到每个人的手上,今儿个过来的,也就是这儿附近的人,还有那些偶然间收到传单的人。京城绝大多数人,只怕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所以啊,咱们得把这超市,多建几所。不单单让百姓想买东西的时候来超市,就算是闲来无事,也愿意来超市里逛逛,说不准看上什么就买了呢!” “咱们手头儿钱不够啊!”于苏苏蹙起了眉头:“你这段日子拨出来的钱,都投到这上面了,林林总总几万两银子,哪儿还有钱来投资新的?” 一六一 练枪 (今天第二章送到,感谢‘lgchaz777’的打赏,多谢。 心情可差,打球么,本来是一件很单纯,很快乐的事儿,大伙儿聚在一起,既是锻炼身体,也是共同爱好。但是偏偏就有人非要把其复杂化,场上勾心斗角,场下也是,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 “这也不着急。”连子宁摆手道:“先把这个超市做好,剩下的,等等吧!便是有钱,咱也不继续投资了,等到我什么时候升官儿了,这其余的店面,也就可以投资了。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少饭,一口吃太饱可是要撑死的。咱们现在虽然得兵部戴大人照拂,但是能不麻烦还是不麻烦的好,现在拐棒胡同算是咱们的地盘儿了,自然是想怎么着都行。但是去别的地界儿,只怕要让人家给轰出来。” 于苏苏嗯了一声:“说的有理,是我看咱们利润太丰厚,有些昏了头脑了。” “利润确实是丰厚啊!”连子宁吧嗒吧嗒嘴:“果然是京城首善之地,这来钱就是快!一天几千两,啧啧,不敢想,真是不敢想。” “这就知足了?”于苏苏白了他一眼:“们大明朝最是不缺有钱人,真正有钱的,富可敌国都不足以形容。北地巨贾贾万里,垄断了关内外的皮毛马匹生意,勾结边军,交好地方,据说家产五千万,比国库还富裕十倍!大同一整条街都是他的产业!人称贾半城!扬州巨富郑可帧,据说乃是三宝太监侄子的后裔,从成祖爷爷的时候就是南方有名的大海商,几世数百年累积下来,家产不知道几何!去往朝鲜、日本的买卖,他家占了三成,据说手底下有千条超级大福船,那大船方圆一百二十步,船上有城墙,有堡垒,跟个小城镇一般,飘在海上,远远望去如同一座大山!那大船上面还开了田地菜园,飘在海上,一年不着陆都没问题……” 商人大小姐的语调陡然间高了起来,举起双手,脸上做出崇敬陶醉的神色:“我平生夙愿,便是要成为这样一等一的大商人,富可敌国!到时候也带上几千艘大船,浮舟海外,飘洋万里,看看这天地的尽头,到底是何等模样!” 于苏苏的声音在厅里回荡,连子宁也眯起眼睛,心中微微的颤栗! “是啊!这是一个何等让人激动的大时代!大明朝,国力天下第一,疆土天下第一,海船天下第一,富庶天下第一,我煌煌大明,当真是一个梦幻般的王朝啊!” “行了,您二位醒醒吧,别做梦了!”城瑜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两人的臆想,见两人都转过头来对讲自己怒目而视,城瑜便捂着嘴笑:“咱们这一天卖出去的东西可不少,黄豆大米卖出去了三成存货,白糖红糖蜜饯果子和山东粗布已经见底儿了,若是不想办法赶紧进货,咱们今儿个刚刚是竖起来的招牌明天可就得砸了!” ——————分割线—————— ‘砰’的一声轻响,引药锅盖被打开了,一支修长稳定的大手,将引药分毫不差的倒入引药锅,轻轻合上引药锅盖。然后便是拔开装发射药的小瓷瓶,将发射药从枪口倒入,五根枪管,每个都倒了一点儿,这小瓷瓶也空了。把小瓷瓶放回腰间的兜儿里,伸手从另外一边的兜里掏出五颗拇指肚大小的铅弹,我在手中沉甸甸的。 将五颗铅弹逐一的从轻枪口塞进去,然后把五根枪管中间的那根钢柱抽了出来,原来这钢柱竟是一根通条,抽出通条,捣实弹丸和发射药;插回通条,从兜里掏出火绳,轻轻一吹,火绳便被点燃,然后把火绳固定在火绳夹上。由于此时引药锅盖是关上的,所以不用担心火绳的火星引燃引药造成走火。 连子宁心如止水,右手抬了起来,左手紧紧地抓住了右手手腕儿,然后扣动了扳机! 扳机被扣动,火绳落下,火绳落下的同时,引药锅盖打开。 引药点燃发射药,只听得一声轰然炸响,就像是往灶膛里丢了一根大鞭炮一样,枪口冒出一阵白烟,一颗弹丸轰然射出! 下一刻,便听到三十丈之外的一面门板上,发出一声怦然巨响,立刻就出现了一个大窟窿,显然是被击中了。 而一声轻微的咔嚓齿轮转动声传来,五根枪管微微转动了一下,下一根枪管也已经就位,大约在两秒钟之后,又是白烟闪出,轰然巨响,铅弹爆射而出。 一阵巨震传来,但是连子宁的手依旧是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直到五个铅弹全部射完,连子宁面前已经是一片白雾茫茫。 一边的石大柱赶紧拿着个大蒲扇上来,一阵猛扇,这白雾便是被扇的散去。 连子宁把枪交到左手,甩了甩手腕儿,这明朝的枪械,后坐力委实是不小,饶是他力量极大,也是被震得手腕儿酸麻。 一个士兵跑到那边门板那去查看了一番,大声报道:“启禀大人,五枪全部命中,门板已经碎成木块!” 此言一出,周围便是爆发出一阵如雷般响亮的掌声。原来在周围,数百名近卫军的士兵围了一个大圈儿,都是远远的看着,看到自家大人如此准头,都是赶紧鼓掌。 石大柱也笑道:“恭喜大人,枪法是原来越准了。” 连子宁挑了挑眉毛,爽朗一笑:“这一次手感这么好?走,看看去!” 两人走过去,只见那足足有一寸半厚度的大门板,已经是被这几枪给打成了一地碎木块,大的有脸盆大小,小的只有巴掌大小。 石大柱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但还是心中有些惊骇,这五雷神机的威力,当真是惊人,而且更是能一连五枪下来,当真是当得上无坚不摧这四个字。这威力可是比弓箭强得多了,这不知道朝中那些大人犯了什么痰气,竟然要上折子废止火器? 他当然不知道,当初那王琼之所以要上折子废止火器,仅仅是因为全国最大的军用火器生产基地御马监天津火器局在采购上等铁料和铅料的时候选择了另外一家而没有选择他家的生意而已! 仅此而已! 连子宁也是满意的点点头,相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这种武器已经可以算是逆天。 一六二 改编 整顿 操练 (今天第三章送到) 自从超市开业之后,连子宁便天天泡在大营里头,有事儿没事儿的就抱着个五雷神机摸索,这些日子,已经是把这五雷神机给摸透了,准头也练得差不多了。 作为火绳枪,五雷神机自然也是逃脱不了同时代火绳枪的共性,射击之前的准备工作极为的繁琐,就算是现在连子宁已经是非常的熟练,加之心理素质好,中间每个动作衔接的很流畅,并且不会犯错误,也是需要差不多半分钟的时间! 但是这五雷神机也有超越同时代一切枪械的好处——一旦准备完毕,便是连续五枪! 如果不是这种转轮武器而是一般的火铳的话,就算是步兵相接,从发现敌人道双方冲锋,也不过只能发射三枪而已!他们发射三枪,五雷神机就能发射十五枪! 而如果当面的是骑兵的话,一般火铳只能射击一枪,而五雷神机也至少能射击五枪! 不客气的说,对方的实力如果是一般甚至往下的话,五枪,就足以结束一场战斗了。 当然也有缺陷,五雷神机由于五根枪管,重量足足比一般的火铳——比如说连子宁所知的西班牙大杀器穆什克特火绳枪——重了一倍!达到了二十多斤!大重量和连续的射击带来的就是很强的后坐力,这些力道很难承受!而且二十斤的重量,若是一般人的话,就要把枪放在支架上才能使用! 当然不能使用支架,那样一来,机动能力就大大的下降了。 所以说,使用五雷神机,对于士兵的要求极高,要有力量,手稳重,心理素质好,动作熟练!这样的几点要求,就使得这些士兵必须经过大量刻苦的艰难训练才能成军,训练很难,要求很高!但是一旦训练出成果来,那威力也是极大的! 幸亏连子宁手中也只有五百杆五雷神机,而这五雷神机顶多也只能武装五百人。 对于连子宁来说,训练五百名精锐,总还是有些把握的! 而五百人,暂时看来也足够了。 这里便是位于大营总统府之前,两排营房之间的那片广场。 有了这些日子的施工,大营的主体建筑,也就是两片大营房,总统府、四大镇抚办事衙门,还有食堂都已经完工了。而大营的其他地方,也是已经完全平整开来。 至此为止,武毅军大营的第一期营建工程便算是完工了。 此时在这里围观的数百人,都是近卫军的士兵,除了这里之外,周围的营房都是空空荡荡的。 而远处还时不时的传来一阵阵的喊杀声、军官大声的呵斥声,若是把视线拉远了看,就能看到,偌大的一个大营,绵延十余里的空地上,已经是被士兵们占据,士兵们分成了二十个方队,每个方队都有百余人。 每个方队都占据了一片地方,每四个人围着一个木桩,正用手中的长枪奋力直刺!热火朝天! 而出身连子宁手下的辰字所军官们,则是在一边不断的转悠着,看到有动作不规范的,变形走样的,便是上前纠正。几次就争执之后还犯,立刻就是穿着大皮靴子的脚狠狠的踹了过去。 这些军官倒是都承袭了连子宁的一贯特点,展现实力的方式,暴躁而直接! 在这十天里头,除了整修大营之外,在军队建设方面也没落下。 先是暴雨中站了一个多时辰,又很是杀了一批人立下了威风,若是这样的话,那士兵顶多也就是对着长官又恨又怕,上了战场说不定趁着不注意还要在背后耍阴的阴他一把!但是连子宁接下来便是自己掏腰包发饷银、于是每天大鱼大肉好吃好喝的供应着,这一下子就彻底的把大伙儿的心都给收服了。 全军上下,就没有不服他的! 在这样的大形势下,连子宁对武毅军所属进行的改组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打散原先所有的编制,把所有人重新分配到二十个百户之下,每个百户一百一十人。而百户之下,废除总旗制度,百户直辖十个小旗。这样可以做到更好的上情下达,而且没有了中间那一层总旗的组个,效率也是大为提高!而另一个重要的作用,没有了下面两个总旗的制肘,这些百户对于基层部队的掌控能力,有了极大的把握! 连子宁已经是通过这些中级军官,把整个部队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这种做法当然是有违体制的,不过连子宁只在武毅军一军中实行,倒是还没有引起任何的关注。 作为军事改革之后的既得利益损失者,那些总旗什么的自然是不满意,对于这种异类的声音,连子宁采用分而治之的方法。有些确实有能力的,便让他们担当小旗的职位,有些又没能力又抱怨的,连子宁也不可惜,直接卷铺盖滚蛋了事儿! 至于他们去兵部告状?笑话,有戴章浦在,能奈连子宁何? 通过这种种措施,武毅军内的小团体被消灭殆尽,真正成为了连子宁一人的武毅军! 总统之名,名副其实! ——————分割线—————— 车辚辚、马萧萧。 一辆马车自北而来,马车看上去很古旧,木头都有些发黑了,依旧修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车轮缓缓的碾在石板路上,发出一阵阵呀呀的轻响。 车夫十个中年汉子,满脸大胡子,端端正正的坐着,无论马车怎么样晃动,他的身体都是纹丝不动。一双眼睛半眯着,偶尔一睁,就是一道精光闪光,两边的太阳穴高高鼓起,一手握着马鞭的大手上面筋骨毕露。显然,这个看上去平凡的车夫,是一个极厉害的高手。 两匹拉着车的马儿,四肢修长,迈着轻快的步子,看上去节奏并不快,但是速度却是比路上其它的马车要快得多。更难得的是,两匹马的节奏一摸一样,甚至都不用那车夫驱驰。这两匹马,自然也是极为训练有素的,像是这等马匹,需要在两匹小马驹还很小的时候就仔细训练,等闲的富贵人家也是没有这等水磨工夫的。 车夫、马匹,还有围绕在马车周围那十几名穿着青布庶人的衣服,但是却是骑着高头大马,腰间鼓囊囊显然是携带着武器的精壮汉子,都是昭显出这个看似平凡的车队的不平凡来。 一六三 昔日侍郎 今朝知府 (今日第一章送到) 上好的两湖湘妃竹编成的竹帘微微动了一下,里面似乎发出一声轻叹,然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广生,老夫记得,上一次走这条路的时候,这里还是一条黄土道吧?” 那车夫宛如岩石一般坚毅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木讷的动了一下嘴唇:“回老爷的话,三个月前,您以部堂奉皇命去济南调查山东布政使司三府贪腐大案,回来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路!” 竹帘后面,似乎有两道疲惫而深邃的目光,如同两道冷电一般,看了两眼正在行过的这道路。 这条道路宽约两丈,是用一块块尺许见方的青石板铺成的,看得出来,建设者很用心,石板非常平整,相接的也很紧密,整条路上,几乎看不到起伏崎岖。而在道路的两边边缘,则是各自往地里头钉进去一排两尺来深,一尺厚度的厚重石板,牢牢的将所有的石板挤在一起。在道路的两边,则有一小堆一小堆的人正在忙碌着,他们在地上挖了坑,然后把小树苗放进去,仔细的浇水。 可以想见,再过十年,这里便是一幅绿荫夹道的景象,走在树下的行人客旅,也可以在炎炎夏日享受一抹阴凉。 这等路面,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别说是这个京郊镇子,就算是两京之中,也是少见。 苍老的声音接着道:“这等路面,有多长?” “咱们刚才已经走过去了大约一里,从这儿往京南钞关,还有一里,过了钞关,进了镇子,往南最长也不过是一里。也不过三里之数而已。”车夫眼角似乎抽了抽,补充了一句:“不过那人曾经口出狂言,有生之年,要把这条路修到正阳门外。” “嗯?”那苍老的声音似乎一怔,沉默了片刻,然后便是一声轻笑:“年轻人,有魄力,有朝气,有冲劲儿啊!” 车夫紧抿着唇,只是不说话。 似乎又是轻叹一声,苍老的声音自顾自的说道:“这位小友,倒是一位真正肯做事的啊!文采无双,名动京师倒也罢了,那毕竟只是嘴上的功夫,谁不会说?可是多少嘴上说的天花乱坠的,真正做起实事儿来,却是一塌糊涂。有的有心无力,有的连心都没有。当初戴章浦上书请立京南钞关,把这个差事派给他,老夫本来以为,这不过是个敛财的手段而已。却没想到,这京南钞关,当真是造福一方!” “天下钞关几十,无不是沸沸扬扬,骂声于野,唯独这京南钞关一处,人人称赞。那些商贾被收了税,反而是给他说好话,诚哉怪也!”苍老的声音苦叹一声:“有手腕、有心计、有靠山,有本事,这等年轻人,堪称是俊杰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车夫沉默半响,忽然开口道:“老爷何苦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他的口吻,浑不似下人和老爷之间的对话语气,反而是有一些平辈论交的平等意思。 那苍老的声音也不以为杵,淡淡道:“雏凤清于老凤声,世间事大抵如此。这一次因为那个逆子的原因,先是有老夫一时间昏了头脑,草草上书弹劾戴章浦,被他起了警惕心。然后又有京南钞关事发,私自走私军械,被戴章浦抓到机会,一击必杀!现在想来,近三个月之事历历在目,一桩桩竟然都和这个年轻人有关,老夫堂堂朝廷正三品大员,贬斥边陲,此去生死不知,竟然是被他一手逼到这个境地。” 那车夫淡然道:“老爷可是心灰意冷了?” “心灰意冷?”苍老的声音淡然中带着一股凛然杀气,嘿了一声:“万事循环,报应不爽,老夫早就看开了。不过是区区贬斥而已,又不是杀头抄家夷族的大嘴,有什么打紧?二十年前老夫不过是区区七品巡按,就敢当场斩杀正三品大员四个!都已经到了这把岁数儿了,已经是了然无牵挂,还怕什么?” 说话间,车子已经到了京南钞关。 这条路上绝大部分的车队都是商队,但是其中也有一些是过往的行旅,这些行旅身上没什么油水儿,也不是镇子上重点的消费对象,所以都是能直接去钞关前面插队过去的。 那些兵丁们这些日子已经见惯了这架势,并未惊诧,致仕回乡的京官儿都是这般做派。听说里面是一位调任地方的老大人,本着不招惹是非的原则,检查的兵丁甚至都没有掀开帘子看,只是数了数队伍的人数,象征性的收了一两银子的费用之后,便是放行。 马车过了钞关,行走在大街上。 竹帘一掀,露出了一张清瘦的老人,若是有熟悉朝廷大员的人在的话,一定会认出来,这个老人,正是前些日子传的沸沸扬扬,因为贪腐而被免去刑部侍郎的职位,贬斥出京的原刑部右侍郎,现任的临安知府孙言之! 孙言之很仔细的打量着这个镇子。 他对这里还有几分印象,三个月前从济南府回来的时候路过这里,大略的看了几眼,只有一个感觉,破败、荒凉,穷困! 而现在这个镇子,却是车水马龙,店铺林立,不少临街的店面看得出来都是最近装修过的,还很新,显然是最近才发展起来的。大街上不复往日的荒凉,人来车往,热闹非凡,无数的客人进出各家店面。走在大街上的镇民,也是笑容满面,孙言之看得出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欢愉。 孙言之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轻轻呻吟道:“多么繁华的景象啊!这便是你一手打造出来的么?老夫败在你这样出色的后生小子手里,倒是也不冤枉啊!所以,老夫此时才更有杀你的理由,更有要把你彻底弄得身败名裂的理由!” “我儿被辱之耻,老夫贬官之恨,我孙言之,定然十倍奉还!只不过这一次,我是不会手下留情了!嘿,我若是你,便要在路上埋伏杀手,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不知道么?” 竹帘重新被放下,车夫晃荡着马鞭,护卫们警戒的四处看着,马车缓缓地行出了镇子。 似乎从来没有来过。 一六四 乐陵县 山东马政 (抱歉,更新晚了,实在是对不起。今天第二章送到,稍后还有一章。) ——————分割线——————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两个多月过去了。 金秋九月,山东布政使司,乐陵县。 乐陵县,位于山东布政使司东北部,再往北不过二十里,便是北直隶的河间府。 此地乃是古时名城,汉高帝五年置平原郡,领县十九,其中便有乐陵。西汉初建县,即名乐陵县。而更久远一些,则要追溯到上古先秦,此地乃是燕国大将乐毅伐齐筑城处。 乐陵县位于华北大平原的边缘,得天独厚,四面都是肥田沃土,连高一点儿的土丘都见不到一个。而此地举黄河入海口不过二百里,若使用后世的话说,正好是位于黄河三角洲地区。大明朝时候的黄河,水量还是极为的充沛,浩浩汤汤一条十数里宽的大河,在山东地界儿更是支流无数,有土河、商河、马颊河等十数条极大的直流。 此时的山东,毫无后世那等干旱的样子,整个山东半岛,大河小河无数,最为重要的交通竟然是水路交通,坐船从胶州港一直能到济南府,水脉之四通八达,可见一斑。 而乐陵县,正是位于这片河网密布地区的西部一角。有了黄河和若干条大河的滋润,从乐陵县一直往东到海边,都是水草丰美的大草甸,一到夏天,绿草连天,几乎有了塞北江南的几分风韵。 本来朝廷养马之地良多,且不说塞上的大宁、关外的辽东诸卫都是盛产良马的,就算是陕甘那边儿,那是西夏故地,素来是养马善地。昔日西夏能以只相当于如今区区一个布政使司的地盘儿武装起二十万铁骑,十五万轻骑,此地产马之多之好,可想而知。 不过大明朝已经今不如昔,先是大宁丢了,朵颜三卫占据了这里,后来宣府、陕甘那边儿,也是鞑靼瓦剌年年入寇,马政荒废多年,不得已,只好在腹地设立马政。 从先帝爷弘治十七年时期,便开始在此地设立马政,规定家家户户养马,以报效朝廷。一开始的时候,这些差事都是归二十四监来管,到了正德二十年的时候,撤裁了各地的马监,转而派文官来管理。自乐陵县以东,一直到渤海边儿,乐陵、阳信、海丰、沾化四县,设立了一个统一的提督四县军马衙门,乃是堂堂的正五品,挂在兵部的名下。 马政制度,自先秦时候便有,地方百姓,素来是极为苦于马政的,正所谓:领马易,养马难。妻子冻馁俱尫孱,若有刍豆且自飡,安能养马望息蕃?平原草尽风色寒,羸马散放声嘶酸。忽然倒地全家哭,便拟赔偿卖茆屋。茆屋无多赔不足,更牵儿女街头鬻。隣翁走慰不须悲,吾家已鬻两三儿。 马政极酷,十五丁养马一匹,从官府处把小马驹领回来之后,便要伺候爷爷一般的伺候着,马匹金贵,只吃干草不行,还要吃黄豆,这岂是一般人家能负担得起的?马匹若是有个伤风感冒甚或是病死,那真是天塌了一般,再加上贪官污吏上下其手,以至于若是出事儿,一匹马竟然要赔偿六十多两银子。而当时一匹上等蒙古马只用银八两,中等七两、下等六两,而民间一马折价二十四两。 只好卖儿卖女来凑够这笔钱。 “百姓恐一有孳生,故将骒马饥饿坐践,瘦病倒死,即今各处额数,亏损太多。其见在者间有定驹,则又谋买群医人为隐讳,有显驹则以凉水酸泔,为之冲落,永为亏欠,照例不过纳银二两。亏欠不得,孳生既出,虽报在官,饥饿作践,求为倒死,不过照例纳银三两。倒死不得,则骒马既瘦,终皆矮小。”百姓宁愿出银,不愿养马。“民困于马,莫知所逃,生驹则为求倒死,无驹则欣以相庆。此其故何也?积有生驹,则刍牧重大,差点频繁,宁复出银,不愿养马。” 马政苦了百姓,但是却是肥了官员。 提督四县军马衙门的最高长官,周兴波周提督的府邸,便位于乐陵县。 他的宅第从西大街延绵至南河岸,占地百亩,房屋五百余间。宅第中房舍层层分明,错落有致,楼阁峥嵘,气度非凡。进了大门、中门,迎面便是石础木柱的客厅,套方花窗,隔扇支摘门,内外坊间饰以大块的木雕花鸟,显得古色古色。 这等大宅子,比连子宁所见的戴章浦的府邸可要气派多了。 若是在京中的话,区区一个五品官儿敢兴建这般一个豪奢的大宅子,只怕早就有御史言官上折子参了,但是在乐陵县这等天高皇帝远的所在,他周提督周老爷就是天,就是四县的土皇帝,谁敢参他? 此时已是深夜,周府后花园墙边的一处厢房内,却依旧是灯火通明。 厢房的格局很是不小,又宽又广,足有五六丈方圆,屋顶建的也高,总有两丈上下。房间里面铺着一块块平整的石板,不少石板上面都是沾了紫黑色的污渍,给人一种邪恶诡异的感觉。而靠墙则是放了一溜儿各种各样的刑具,有老虎凳,有吊环,重重不一而足,火炉烧得旺旺的,里头的烙铁被烧得通红。这些刑具上面,同样也是沾染了不少紫黑色的污渍,深深的浸透到了那木质的纹理之中。而墙上,更是不少类似于这种干涸的血迹。 这哪里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厢房,分明就是刑场监狱! 木架子上正吊了几个人,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小衣,衣衫破烂,鲜血淋漓,可是被吊起来的人不知是晕迷了还是麻木了,晃晃悠悠的,竟不挣扎颤抖,也不惨叫怒骂。 一个光着膀子的干瘦中年人甩了甩 把沾着鲜血的鞭子一扔,从一旁的水盆里捞出一块凉手巾,擦了擦满头的大汗。 金秋九月,暑气已经退去,这北地的草甸地区本来应该是颇为的凉爽,但是为了防止哭嚎声传出去,屋子大门儿关得死死的,又在里面生了火炉,已经是热得让人难耐。 一六五 严刑拷打 (今天第三章送到,嗯,高*潮要来了) 大门被推开了,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这中年男子身穿一身道袍,梳了个松松的发髻,上面一根碧玉钗子散散的插着,面如冠玉,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还是仪表堂堂,相貌很是不凡。 见到这中年人进来,那干瘦汉子赶紧上前参见,恭敬道:“老爷!” “嗯!”中年男子不消说,自然就是提督四县军马衙门周提督了,他看了一眼那木架子上高高吊着的几个人,哼了一声:“招了么?” 干瘦汉子狠声道:“老爷,这几个孙子舍命不舍财,到现在还没招!那些银子,只怕是没着落了。” 周兴波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干瘦汉子不由得一缩脖子,周兴波哼了一声,没有理他,他晃着步子,缓缓地走到木架子上吊着的一个人面前,眼神儿陡然变得贪婪而热切起来,他冷冷道:“泼醒他!” 那干瘦汉子应了一声,提起身边一桶凉水便是劈头盖脸的泼了下去。 ‘哗’一声,冰水泼了下来,浇在身上那七纵八横的伤口上,刺激的那些伤口一阵抽抽,犹如万针入体一般,那被泼的人浑身哆嗦了一下,转醒过来。 那人的目光呆滞无比,眼中毫无神采,他的眼珠子动了几下,终于是定格在周兴波身上,陡然间,那一双无神的眼珠子里面爆发出无穷的恨意,一双眼睛里面似乎有熊熊火焰在疯狂的燃烧,似乎要化作地狱的业火,将周兴波烧成飞灰! 看到那眼神儿,周兴波心里也是不由得一寒,他略略的侧了头,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老张啊,我说,你怎么就这么死性子。沟通关外鞑子,也不一定就是死罪,虽说咱大明律是这么写的,但是过了这么多年,谁还把那玩意儿当回事儿?你也是乡里头有名的绅士,书香传家的,做的好大的生意,咱们乐陵县的首富!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宣府大同那边儿,不私通鞑子的商贾有几个?” 他冷笑一声:“私通鞑子,也不一定就是死罪,你怎么就不招呢?说罢,你那五百匹上好蒙古马,是从哪儿进的?下家是哪儿?走的那条关口?把这些说清楚了,本官不但饶你一命,而且说不定还有好处呢!” 那老张冷冷的瞧了他一眼,动了动干涸开裂的嘴唇,惨笑一声:“周大人,小人实在没什么可交的了。大人你也知道的,小人祖祖辈辈世居于此,身家清白,平生只做布匹生意,除此之外,再无涉猎。小人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儿就是北京啊,您说的这五百匹军马的事儿,小人是万万不知啊!您让小人,如何交代?” 周兴波阴阴一笑,捋着下颌一部美髯,轻声道:“老张,你再想想,兴许是你岁数儿大了,把这事儿给忘了啊!五百匹军马,可不是个小数目,这是抄家夷族的大罪啊!你就算是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的妻儿着想。啧啧,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妻女尽数被收入教坊司,沦为千人骑万人跨的下贱,儿子也被阉割,送到宫里头做差事,嘿嘿,老张,你对得起你家列祖列宗么?只怕死了也不让进祖坟呐!” 声音幽幽,说不出的怨毒。 “你!”老张眉毛胡子一起哆嗦起来,死死的瞪着周兴波,一双眸子中有说不出的愤怒怨恨! 作为乐陵县的第一大户,张家良田千顷,阡陌纵横,整整一个庄子都是他家的佃户,乃是地方上一等一的大家族。而且张家书香传家,在乡间也是乐善好施,谁家没米下锅了,总是会接济一番,而每到灾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还会减免下面佃户的租子。因此张家在乐陵县地方上素有民望,有些民事纠纷,都不用经过县太爷,直接张家家主出面,大家也就心服口服了,事态便也平息下去。 大明朝一向是奉行圣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县级以下就没有政府了,所以地方官对这些乡绅极为的倚重。作为乐陵县的第一大乡绅,张家的家主张林便是见了县太爷都不用下跪的,而且还有座位可以做。而每到节庆日子,他们这些乡间有头有脸的人,县太爷都会在县衙设宴款待。 可以说是极有面子,极有能量的人了。 而且和马政衙门也没有什么交集,当初周兴波周大人刚刚到任上的时候,张家也按照规矩奉上了一千两银子的孝敬——在张林看来,这已经很是不少了,他当年在京中做生意的时候,听人说便是给六部堂官送礼,一千两银子也是拿的出手的。 后来周兴波在四县大肆盘剥,敲骨吸髓一般,只要是看中了谁家的良田,看中了谁家的女子,便以养马不利,耽误朝廷大事为借口,将其下狱治罪。不但把家产敲得一干二净,而且也一定要把看上的东西弄到手! 不过对于这些地方上的豪绅,他还是很客气的,双方并无冲突。 但是谁料到,祸从天降,前些日子,城里头市面上出现了几匹上好的蒙古马,在其他的县也都出现了不少,马政衙门的周提督彻查此事,结果不知道怎么地,三查两查,竟然查到了张家的头上。而且这时候,那些蒙古马的数量,也翻了几十倍,竟然变成了五百匹! 于是,张家便被稀里糊涂的安上了私通鞑子,贩卖军马的罪名,给抓紧了提督衙门。 天可怜见,张家良田千顷,家中生意做的也是极大,却是不养马的。不过自古民不与官斗,在这个时代,官府的力量之强大,是一般人根本所无法想象的,俗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提督周老爷说他家勾结蒙古鞑子,那他家自然就是勾结了。 张林一家四口被抓进提督衙门整整十天,家里的三万两银子的现钱都被敲光了,接下来,家里在县城的二十几家店面,也都成了周老爷的产业。再然后,家里囤积的十万多匹粗布,也不是自己的了。现如今,家里头就还剩下那些田产和一间老宅子,这周兴波,竟然还不放过自己? 一六六 攀咬 (今天第一章送到) 张林语气忽然平静下来,道:“姓周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就是为了钱么?巧立名目,栽赃嫁祸,把我张家的银子都给诈光了,便又开始打别人家的主意么?” 周兴波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羞愧感,他嘿嘿一笑:“老张你当真是个聪明人呐!不错,正是如此,你既然已经猜到了,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罢,你只要是攀咬出三个大户来,这事儿,跟你也就没关系了。本官立刻就放你回家!”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供状来,在张林眼前头一晃,笑道:“是画押,还是摁手印儿啊?” 张林扫了一眼那供状,脸上立刻变得极为难看起来,怒骂道:“周兴波,你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撑死?” 周兴波眉头一挑:“放心吧,老张,便是你四县的富户都被本官刮得一干二净,本官也绝对撑不死的。” 原来周兴波让他画押的那供状上面,竟然是把另外三个县的几大富户,也都是都列为了他的下家——毫无疑问,一旦他画押,拿着这张证据,周兴波立刻就可以把那些富户也给敲骨吸髓! “行了,别废话了,一句话,签还是不签?”周兴波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在这里头呆久了,额头已经密密麻麻的渗出一层冷汗来,脸色狰狞的冷笑一声道:“你夫人有四十多了吧,嘿,看不出来啊!保养的还这么好,少妇风韵,本官还就喜欢这个调调呢!还有你女儿,豆蔻年华,虽然还稚嫩了点儿,但是也足堪风雨了,老夫也不嫌弃。” “你这个禽兽!”张林脸涨得通红,瞠目大骂。 “签还是不签?”周兴波冷冷道,他下巴一扬,那干瘦汉子会意,已经是去解吊着张林夫人的那根铁索。 “你!”张林老泪纵横,终于还是痛苦的低声道:“给我纸笔!” ——————分割线—————— “老爷,您就这么放他们走了?”那干瘦汉子看着张林一家四人步履蹒跚的从后门儿离开,他死死的盯着其中的一个小小人影,满心都是不甘。 周兴波并未留意他的神色,淡淡一笑:“要不然呢?” “要不然?”干瘦汉子咯了一下,哈着腰,陪笑道:“小人不知,这等大事,老爷您自有自己的算计,小人岂敢置喙?” “你小子啊,跟爷学着点儿!当了爷这么多年的管家,怎么就没点儿长进?”周兴波笑骂一声,眼神儿变得狠厉起来:“只要是张家还在这四县一天,他就是本官砧板上的鱼肉,随意宰杀!”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本官可是听说,那张家长子张耕,前些日子运了一批粗布去京城了,这可就是好大一批银子呢!等那张耕回来,随便寻一个由头儿把他们拿进府来,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而已!” 干瘦汉子心里不由得一凉,由衷赞道:“老爷算无遗策!那信阳县比乐陵县可是繁华多了,别说是大户人家了,就算是一般的人家,也能刮下不少银子来!对了,爷您不提小的还真忘了,今儿个酉时阳信那边儿刚接过来的八月份儿的马税银子,整整一万两!” 原来周兴波自从当了这马政衙门提督之后,借着马政的由头儿,巧立名目,在各县都招募地痞流氓组成税丁队伍,为他收取那些胡乱安插的税。他是正五品的官儿,四县县太爷才不过是七品,跟他差距海了,哪里敢管?因此那些税丁个个都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在各地横行霸道作威作福,每个月大批大批的银子解到衙门里来。 周兴波的马政衙门,简直就是四县之地的一方土皇帝。 周兴波哈哈一笑,甚是快意,一摆手,道:“周仓,传令下去,点起五十兵丁,明日一早卯时便出发,去阳信县。” 他抖了抖手中的那张供状,哈哈大笑:“过些日子再收拾张家,先去阳信县,阳信县首富宦家,可是只大大的肥羊啊!不从他身上榨出十万两银子来,老爷我又怎么甘心?” 道貌岸然,冠冕堂皇,堂堂二甲进士出身,朝廷五品命官,与土匪无异。 张林一家凄凄惨惨的回了家,他素来对待下人慈善仁厚,再加上这些下人基本上都是他家的佃户出身,算是家生子,因此忠诚度都是很高,所以虽然张家管事的一家四口都被抓进衙门去了,但是好歹没有卷堂大散。 看到老爷一家回来,下人们都是欣喜若狂,赶紧把他们迎了进去。 张林也是个有决断的,虽然万分不愿意签那份供状,遗祸他人,但是既然已经签了,也没法子,这时候儿反而是精神起来。 他换了一身儿干净的衣服,洗了个澡,吃了个饭,好好睡了一觉,睡起来之后,便是坐在花厅里头盘算日后。 “现如今家里头现银和店面都已经被那狗日的潘兴波给侵吞了,民不与官斗,就当花钱买个平安吧!不过这口气也不能就这么咽下了,下一次去京城的时候,老夫要亲自去,花多少银子,也要走门路把这个狗日的给弄下去。那些御史老爷不都是一个个穷的叮当响么?老子花钱贿赂他们,让他们把这潘兴波给弹劾死!”张林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心里并不甘心,发了一会儿恨之后,便是忖度:“现如今,家产大部分是没了,但是至少这千顷地还在,耕儿的商队现在算算也快回来了,这一次怎么着也能带回来几万两银子,有了这些钱,生意重新就能做起来,家里头也不是没有指望。” 正想着,门外忽然响起一片纷乱的脚步,一阵喧哗传来,张林心里头便是狠狠地一紧,又出什么事儿了? 哐当一声,花厅们被推开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妈子扑了进来,哭喊道:“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小姐,小姐她,上吊自杀了!” “怜儿死了?”张林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便是一软,整个人几乎摊了下来,他这幅样子,可是把那个老妈子给吓得不轻,也管不得上下尊卑了,赶紧上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扇巴掌,张林咳一声,吐出一口浓痰之后,终于缓过劲儿来。 一六七 惨绝 (今天第二章送到,感谢“儱裔の儱圣”的打赏,多谢。 这一章写完,心里挺难受的。不过,种种丑恶,我写出来的,只怕还不到万一。在这个官府大过天的国度,破家县令、灭门府尹的事儿,别说是古代,就算是现代又何尝鲜见? 历代农民起义不断,但是中国就有这么多刁民?中国老百姓是天下最温顺老实的,官若不逼民反,民又怎么会反? 抱歉,说多了。求一下推荐票吧,这周推荐票挺惨的……) “你说,怜儿死了?”张林一把抓住那老妈子的胳膊,颤声问道。 “是老爷,老爷!”那老妈子还想说两句安慰的话,但是话还未出口,心里一酸,又是哭了出来:“小姐回来之后便沐浴更衣,嘱咐奴婢等不要打扰她。奴婢就以为她睡了,结果到了刚才屋子里头还没动静,奴婢担心,闯进去一看,小姐,她已经上吊了啊!” 这位怜儿小姐性格温和,脾气是极好的,从未责打过下人,府里头伺候的人每每闯了大祸,都是上她面前求情,小姐几句软话一说,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这等性子,自然是人人都喜欢的,这老妈子想想如此好的小姐,竟然无端端的自杀了,便是一阵悲从中来。 当张林赶到怜儿的闺房的时候,发现夫人已经得了消息在那儿了,她中年丧女,遭受了如此大的打击,痛不欲生之下,已经是哭晕了过去。 尸身已经解了下来,平放在地上,上面盖了白布,张林踉踉跄跄的走过去,掀开白布,便看见了女儿那张熟悉的脸,只是,此时已经是面目青黑,狰狞可怖,脖子上两道红痕扎痛了他的眼睛。 “我的儿啊!”张林扑在地上,抱着女儿的尸体嚎啕大哭。 而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是一个念头电闪而过,女儿,又是为何自杀?女儿这等柔弱温软的性子,要下自杀的决定,得遭受多大的打击才行?虽说过去几天不堪回首,但是现在已经回家了,没事儿了,女儿为何还要自杀?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自己一家子被抓进去之后,那周府的管家恶奴周仓,曾经被女儿单独提出去审问了一次。女儿回来之后,便是一直不哭不笑,也不说话,给饭就吃,给水就喝,宛如一具失去了生气的玩偶一般。 当时整日被严刑拷打,也没心思管这些,只是以为女儿是被吓坏了,但是现在看来…… 张林想到这里,顿时心如火烧,他豁然站起身来,眼中一片森然,指着那跪了一地,哭的惶惶的下人道:“除了王妈之外,都给老夫出去!” 那些下人都惶惶然出去了,只有那老妈子王妈在,张林寒声道:“王妈,你是从小看着小姐长大的,老夫希望,接下来发生的事,你不要透露给别人说!” 王妈赶紧点头:“是,是,老爷!” 张林眼神幽幽的如一潭死水:“你现在去检查一下小姐的尸体,除了脖子上,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伤痕,尤其是下身……” 王妈眼睛一下子就直了,手脚都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看着张林满脸惊惶,说不出话来。 张林背过身,低喝道:“还不快点儿!” 王妈哎了一声,哆哆嗦嗦的挪到小姐的尸体旁边,先是双手合十,告了个罪,然后才开始解衣服。 张林背对着王妈,听着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一颗心越来越冷,入坠冰窖。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妈的声音传来:“老爷,小姐,小姐的下身,红肿撕裂,内里还有干涸的血迹,未曾洗干净……” 张林只觉得似乎一个炸雷在脑袋里头轰然炸响,眼前一黑,王妈接下来再说的什么,他一点儿都听不到了。 “老爷,老爷!来人啊!来人啊!” 王妈看见老爷一口鲜血喷出来,然后整个人便仰倒了下去,赶紧惶急的大叫起来。 “郎中,怎么样了?”张夫人一脸惶急的看着胡子已经花白的老郎中。 她的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面容依旧是憔悴不堪。先是被那般的毒打遮莫了十天,又是经历了女儿自杀,丈夫呕血昏迷不醒的惨痛打击,整个人几乎已经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老郎中眼中闪过一丝怜惜,终究摇摇头,张夫人脸色顿时就是变得苍白。 老郎中叹了口气:“张老爷岁数也不小了,先是被毒打拷问,几乎已经是油尽灯枯,若是好好调养的话还能缓过来。但是又经历了极大的打击,呕出来的,那是心血。张老爷现在……,唉,夫人,您还是准备后事吧……” 张夫人一听,身子一软,两眼无神的软倒在地。 当夜,张林身死。 而清晨时分,下人们发现,夫人在灵堂后面上吊自杀了。 当天下午,当张耕带着大队人马喜气洋洋的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雪白的缟素…… ——————分割线—————— “大人,李知县前来拜访,见不见?”一大早周兴波就起来了,在丫鬟的伺候下穿好官服,吃过饭,便是准备出发。这时候,管家周仓却是来通报。 周大人打了个哈欠,皱了皱眉头,放在平时,他怎么着也都都不会这个点儿起的,不过捞钱大业重于一切,去晚一步说不得就有什么变故了,所以周大人这才强忍着脂粉堆的诱惑,努力的从大床上爬了起来。 他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脑海中还浮现着昨日新纳的第十七房小妾在床上的妖娆姿态。那粉腿玉股,胸前堪堪盈握,纤细的腰肢,紧致如鸡肠一般的圣地,让周大人现在想起来,还是不由得一阵意动。 周大人也是堂堂二甲进士出身,自负名士风流,当官二十来年,银子没少捞,小妾自然也是没少往家里纳。 这位新纳的小星也是个有名堂的,乃是扬州瘦马出身,才学品貌俱佳,当年在秦淮形胜之地,也是小有名气的。后来这位名妓苦恋一位公安才子,不顾那才子当时还只是个落魄秀才,自己给自己赎了身,嫁给这个秀才。然后又是用自己毕生积蓄,资助他科考,打通关节,拜访座师同年。这秀才倒也是个真有才学的,先是中了湖广布政使司的举人,然后又是在正德四十九年的会试中高中二甲进士第十七名。 不出意外的话,这便是铁打的锦绣前程! 一六七 同进士 如夫人 (今天第三章,继续求推荐……) 正德四十九年会试的主考官是刑部右侍郎孙言之和兵部左侍郎安蓝,顺理成章的,这两位就成了他的座师。这位新科进士去两位大人府上拜访的时候,倒还是详谈甚欢,安蓝大人甚至还专门给他打通门路,将进翰林院无望的他给安排进了兵部,虽然只是一个七品的武库司仓大使,但是却是个实打实的肥差。而且在兵部,有安蓝安大人的照拂,还怕不能节节高升? 结果好景不长,就在今年年上,孙言之走私军械大案爆发,兵部左侍郎安蓝也受到牵连,提前告老还乡,黯然离任。新上任的兵部左侍郎戴章浦戴大人,自然会培植亲信,铲除旧人! 尤其是当他发现这位仓大使竟然和孙言之大案有关系——孙言之走私的那些制式军械,就是通过他从兵部武库司直接提出来的——之后,更是下手狠辣无情,直接一个折子参了上去。刑部、大理寺联合审判,证据确凿,供认不讳,皇上震怒。下面的人体察圣意,直接判了一个秋后问斩,家产充公,家眷充入教坊司为奴。 这位前名妓命运也堪称是坎坷苦悲了,刚刚做了几天的官儿夫人,就又被打落地狱。在自杀被人救下来之后,似乎也是心灰意冷了,便在教坊司做着那迎来送往的生意,她有这底子,再加上本身长相也是极漂亮的,做起来甚是熟稔,竟然很快就打出了名头。 不过一个月,就被一个山东籍的富商看中,使了银子买下来,坐了自己的小妾。 而这位富商便是阳信县人,偶然一次,周兴波见了这女子,心里头便是如发了狂一般,痴痴呆呆的,整日想的便是她。后来费尽心机,给那富商安插了不少罪名,抄家下狱,而这位如夫人,自然又是换了主子。 周兴波昨天终于得偿所愿,在那美人儿身上好好的驰骋了一番,虽然是一夜操劳,但现在却是一股虚火撑着,依旧神采奕奕。 他不耐烦的皱了皱眉,道:“让他进来吧!” 脚步声传来,乐陵县父母李法李大人走了进来,他年约三十许,身材清瘦,一脸的怒气,身上没穿官服,一身青衣便装沾满了泥土,看上去狼狈不堪,他额头上沁满了大汗,见了周兴波便是大声抱怨道:“哎呦,我的周大人哎,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在这儿安坐钓鱼台?” “李父母,沉定!”周兴波冷冷的瞧了他一眼,端起一杯茶来,轻轻啜了一口:“你们这些同进士出身的官儿,啧啧,连官容都不要了么?” 进士有三甲,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进士,这三甲,便是同进士。 国朝文化博大精深,数字游戏那是极有趣的,这同进士,一个同字,便是大有讲究。所谓同进士,那就是说,你们丫的根本不是进士,只不过你跟进士差不多而已。同进士,可以说地位就比正派的一甲二甲进士差的不少,周兴波二甲进士出身,素来是瞧不起这位以来比他年岁小很多,二来官位也不如他,而来出身也低的同进士的。 时人有对联云:“同进士,如夫人。同进士不同进士,如夫人不如夫人。” 如夫人,说白了便是小妾而已,虽然也是被人称一声夫人,但是却和正室夫人天差地远,是可以被正室夫人随意打杀的! 一针见血,堪称绝妙。 那李父母被人如此羞辱,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抱怨诉苦:“大人呐,这都着急上火了,下官还注意什么官容?真要是闹开,只怕下官这前程都没了!” “唔?”周兴波脸上略凝重了些,问道:“怎么回事儿?” “还不是那张家的事儿?”这李父母虽然只是个七品官儿,和周兴波无品提督差了一大截子,但是两人互不统属,周兴波的事儿他固然管不了,但是他的事儿,周兴波也管不了。心里也是不怎么怕他的,便直言不讳道:“张家乃是乐陵县第一大家,平日里修桥铺路,乐善好施,民间威望极高。大人您把张家一家四口抓进府中,十天下来生死不知,有些大户豪绅得知了这事儿之后,便一波波的来下官府中闹腾,下官也是疲于应对!前几天,更是有不少刁民聚在府外,天天在那儿磕头请愿,得知昨晚上您把人给放了,这才是散去。” “这不就没事儿了么?你上本官这儿来胡搅蛮缠作甚?”周兴波脸色难看道。 “谁说没事儿了!哎呦,大人您到底干什么了呀,竟然能把人给活活逼死?”李法一拍大腿:“那张家女儿回家之后就上吊寻死了,女儿死了,那张家家主张林气急攻心,也是呕血而死。那张家夫人见丈夫女儿都死了,便也自杀了!一家三口,全都横死!如此惨案,本县二十年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消息传开之后,全县大哗!那张家长子张耕又刚好从外面回来,现在已经鼓动了几百百姓,把本县的县衙给围住,让本县给他一个公道!” “本县上哪儿给他公道去?那张耕领了三四十个壮汉,把县衙给围了,本县都是钻后墙的狗洞子才出来的。大人,事儿是您坐下的,您倒是出去给个说法啊?”李法已经涨红了脸:“山东此地,素来民风彪悍,家家习武养马,乃是一等一招惹不起的刁民,若是再弹压不住,只怕就要引起民变了!大人,庆云民变之事不远,您可得三思后行!” “三思什么?”周兴波冷冷的哼了一声,听到张家三人横死,他心中倒也是颇为意外,不过并未往心里去,对他来说,三个贱民,死也就死了,又有什么? “什么民变,你在吓唬本官么?”周兴波心里对会发生民变那是根本就不信的,轻描淡写道:“本官还就不信了,朗朗乾坤之下,当今圣天子在朝,这帮刁民就敢起民变?再说了,就算是真的民变,也怪不到本官这马政衙门头上,李知县,你这地方官是怎么当得?” 一六九 天高三尺 搜刮阳信 (今天第一章送到,额,昨天章节标题搞错了,出现了两个一六七,抱歉。呵呵,求一下票。) 听他轻描淡写的便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李知县顿时是暴跳如雷,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了,抗声道:“周大人,说话可得凭良心!您不过是一个马政衙门提督,纵然比咱们四县父母都高不少,但毕竟不是牧民之官,凭什么巧立名目,敲诈勒索?现如今农夫们进城卖菜卖粮、卖肉食杂货,收税奇高,出城进城外双份收钱,闹得百姓不敢进城,城里的店铺不敢开业,到处一片荒凉。这还不算,大人您招收的税丁们,大多是各地的地痞无赖,这些人一边替您收税,一边自己捞钱,闹得民怨沸腾。” “阳信县那边招收的税丁们,有的公然抄没自己的仇家,连个理由都懒得找,甚至假借大人您的名义,鞭挞地方小吏,抢劫过往商旅,民间怨愤极大。下官前些日子派去乡下收皇粮的衙役就被您收下给打了!这下官也没说什么!都已经如此,大人您还不收手?亲自出手敲诈富户,那张家乐善好施,犯了什么罪过,您纵然是说出理由千百,但是大伙儿心里头都是门儿清,说白了,您不就是为了捞钱么?您到底想把四县折腾成什么样子才甘心?” 周兴波被他把老底揭的一干二净,顿时是恼羞成怒,一拍桌子,脸色铁青:“周仓,把这厮给我轰出去!” 周仓带着几个人闯进来,李法冷哼一声,指着周兴波大骂道:“周大人,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您好自为之,下官这就出去给那些百姓解释,这事儿到底是怎么着!” 说罢,昂然而出。 身后传来周兴波气急败坏的大吼:“周仓,以后本官再也不见此人!拿笔墨纸砚来,本官要上折子参他!快快!” 周府大门打开了,数十骑士簇拥着一顶绿呢子八抬大轿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这些骑士都是青衣小帽做家丁打扮,但是偏偏都是身佩腰刀,看上去甚是不伦不类。这些都是周兴波用来充场面的,真要是打仗那定然是不成,不过吓唬吓唬小民是绰绰有余了。 周兴波撩开轿帘往外看了一眼,见自己府外果然是安安静静的无人叨扰,而隔着一条街的县衙那边儿,却是人声鼎沸,传来一阵阵的喧哗。 他心里冷笑一声:“张耕是么?回头再炮制你!” 手一挥:“加紧赶路,去阳信县!” 众家丁轰然应诺,一众人扬长而去。 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旁的一座民宅中,露出几双充满了恨意的眼睛。 这是几个身穿粗布的汉子,都在二三十岁左右,一个个身形彪悍,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的。他们簇拥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是经历了惨变的张家大少爷,现任家主,张耕。 一个汉子狠狠的看着远去的队伍,对张耕道:“少爷,大伙儿都知道逼死老爷夫人还有小姐的就是这狗日的周兴波,咱们为什么不鼓动人在这儿闹,反而是去县衙那边儿?” 大伙儿心里也都是有这个疑问,都看向了张耕。 张耕遭逢巨变,一夜之间,该流的眼泪也早就流干了,心里满满的只是剩下了仇恨。他穿着一身劲装,额头上绑着白绫,腰带也是素白,只是过了一夜,这个年轻人,似乎就成熟了许多,鬓边竟然也露出了丝丝星白。他整整一夜没合眼,一双眸子里面充满了血丝,心里面都是疯狂的毁灭欲望,但是此时,他的头脑却也是分外的冷静清晰。 他扫了众人一眼,缓缓道:“周兴波有兵,你别看咱们鼓动起了这么多人,但是说的难听些,除了咱们这些人是铁了心思要报仇的之外,其他人,都是乌合之众。周兴波心狠手辣,只消出现吓唬一番,或者是用兵丁威胁一下,这些人,自己就散了!李法这个县太爷却是个没主意的,只知道安抚,百姓们在那边闹腾,只会越闹越大,给咱们壮声势。而且这样一来,周兴波也就放松麻痹了,不会立刻对付咱们!咱们现在需要的,便是时间!” 他这么分析下来,丝丝入扣,大伙儿都是你信服的点头。 一个汉子刚要开口,眼圈儿便是一红,带着哭音儿哽咽道:“少爷,那咱们怎么给老爷夫人小姐报仇?要不要抄到他们前面去,半路上去把那狗官给宰了?” 其他人也是纷纷应和。 张家的这些家丁,许多都是当年河南大旱的时候张临时收养的孤儿,都对他感恩戴德,看作是自己的爹娘一般,极为的忠诚。而且此时的大明,商贾路上也是颇为的不平静,时有土匪强人拦路,因此这些跟着张林张耕父子跑买卖的家丁伙计,都是有武艺在身的,而且手上也很是见了不少血。说话做事,自然就和一般百姓不一样,一股凶悍之气扑面而来,说起杀官来,也是毫不畏惧。 张耕却是摇头,一双眸子里红光闪烁:“咱们不着急,要干,就干一票儿大的!” 他大声道:“现在,把咱们在百姓中鼓动的人手全都撤出来,咱们先回府上!把家里所有能骑马用刀的都带上,咱们也去阳信!” ——————分割线—————— 周兴波周扒皮到阳信了! 数十骑士簇拥着周兴波的绿呢子八抬大轿耀武扬威的刚出现在守城兵丁的视野中,消息就立刻席卷了整个阳信县城,顿时如风卷残云一般,勉强支撑着还在买卖的几家店铺纷纷关门歇业,家里略有浮财的百姓个个称病在家,连大门都不敢出,没钱的叫苦,有钱的更害怕。个个胆战心惊,不知道周扒皮亲至阳信,又要做些什么。 上一次周扒皮来阳信,还是三个月前,说是要严查一起偷盗军马的大案,把四门也封了,店面也不让开了,折腾了整整十来天,整个阳信县城萧条无比。后来大伙儿才知道,原来这位是来要钱的!在阳信县令王大昭的召集下,全县的豪绅商户一起凑了一万两银子出来,才是把这位瘟神给送走。 那一日之后,阳信县天高三尺。 一七零 宰肥羊 (今天第二章送到,嗯,继续求票。) 却也有人高兴,早早的就得到消息,阳信县税丁头目,马政衙门底下私设的小吏——阳信马政巡检侯小波一行人兴高彩烈的将周扒皮迎进城来,一路上趾高气扬。看见那匆匆忙忙着急收摊儿赶紧跑路的商贩,立刻就是的大声叱骂着马鞭子不客气的抽了上去。所过之处,人畜无踪,一片萧条,寒风瑟瑟,这个冬天好象更冷了。 侯小波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轿子旁边,一边小跑着,一边对周兴波大声道:“大人,您来的正好,阳信的这些刁民实在是太嚣张了,一个个有税不交,说咱们欺行霸市,奶奶的,这岂不是睁眼说瞎话。让小的收拾了几个,那些商户最近还在搞串联,说是要联名给济南府上万民书,要告大人您呢!小的人微言轻,说话也没人听,还镇不住场面。那阳信县王大昭也是个不管事儿的,生怕出了乱子,干脆躲在县衙里头不出来,小的去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这事儿,还得是大人您出马才行啊!” “上万民书?请愿?”周兴波心里也是一哆嗦,济南府可不是只有一个济南知府,山东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三司衙门也都在哪儿!这要是让这帮刁民把事儿闹到济南府去,哪怕自己是兵部直属的官儿,只怕也是要折腾一番才能平息。 他心里不由得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早来了两天,要不然的话这等这些刁民把万民书递上去,那又是好一番风波。不过心惊肉跳的恐惧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暴怒和疯狂的破坏欲望!这些刁民贱民,竟然还敢告我?活腻歪了么? 他掀开轿帘,看了看周围四处逃窜的民众,眼中闪过一丝暴戾,嘿然冷笑道:“还敢告状?还敢去济南府?本官这一次来,就要在阳信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让这些刁民见识见识,谁才是他们头顶一片青天!小波,你现在就传令下去,着税丁们去看守四门,把这县城封住!然后让王大昭这狗头滚过来见我!” 提督四县马政衙门阳信分署,周兴波大喇喇的坐在上首,阳信县令王大昭便老老实实站在他面前,他接到了周兴波的命令,从县衙中一溜小跑跑过来的,身子本就是虚胖,再加上心急火燎,一身绸缎已经被汗湿透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大汗,欠了欠身子,陪笑道:“大人驾临,下官未曾恭候,还请大人恕罪。” 本来照理说,周兴波不过是个提督四县马政衙门的提督,虽说等级高,但是却不相识济南府那般,和下面的州县有隶属关系,两者是不交叉的,所以王大昭也大可以不必怕他。就像乐陵县令李法,就根本不买周兴波的账,甚至还跟他对顶,周兴波也是根本就无可奈何,只能吓唬一番了事儿。 但是奈何这王大昭是个懦弱糊涂的性子,人送外号儿王木偶,就跟个泥塑木偶一般整日戳在县衙里头,谁说个什么就是个什么。这王大昭甚至还有个稀罕事儿,有两个人为了十两银子打官司闹到了他的面前,都说那十两银子是自己的,王大昭没法子之下,竟然自己掏了十两银子,让他俩把这二十两银子给平分了!由此可见,这人昏庸懦弱到了何等程度。 这事儿在山东地面儿上都传开了,王大昭也沦为笑柄。 四县地面儿上,也就是他对周兴波恭恭敬敬,这也是为何周兴波这一次选定阳信县要大开杀戒好好捞一笔的原因,吃柿子捡软的捏,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只有在阳信县,他才可以毫无任何阻碍的调动官府的力量,不会受到一丝的制肘。 “王大人贵人事忙,本官可是不敢怪罪。”周兴波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冷笑道:“本官刚才再来的时候可是听说,阳信县准备给济南府递万民书了!嗯,是不是?” 王大昭一哆嗦,冷汗又是涔涔而下。 “好大的胆子!”周兴比猛地一拍桌子:“真不知道你这牧民官儿是怎么当的,老糊涂!有这等大事,也不知道去给本官通知一声,怎么,想看着本官倒霉是不是?” 王大昭赶紧赔笑,一叠声道:“下官不敢,不敢……” “也没什么不敢的!”周兴波哼了一声:“既然你管不了下面的这些刁民,那本官替你来管!怎么,王大人没有意见吧!?” “不敢,下官不敢!”王大昭夹在县里百姓和周兴波之间,正是里外不是人的时候,他从来就不是个有主意的人,这时候正恨不得把这烂摊子交出去,爱谁谁吧! “既然如此,走,小波,带着咱们的人,去县衙!”周兴波大声命令道。 一行人耀武扬威的来到阳信县衙门,周兴波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县太爷的大案后面,手下的一众人也是立刻就把守了衙门的各个位置,那些持刀的家丁,在大堂上站了两排,跟衙役也似。看到这等架势,王大昭顿时就想开溜,却被周兴波给拦下了,皮笑肉不笑道:“别着急啊!王大人,本官还要你在这儿做个证人呢!” 他侧了侧头:“小波,带几个人,去把那位宦新晨(由书友‘幻新晨’幻大人友情客串)宦大户给本官请过来!” “是,大人,您就请好吧!”一听大人第一个开刀问宰的竟然就是阳信县的第一大户,侯小波激动的浑身都要哆嗦起来。大人吃肉,他们也能跟着喝口汤啊!这宦大户是靠给边军运粮换取盐引卖盐为生,家资巨万,光是在县城里面的店面就有二十多家,乃是阳信县最肥的一只大肥羊,把这只肥羊宰了,就算是喝汤,那得捞多少银子啊? 税丁们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王大昭却是吓得一哆嗦,嘟嘟囔囔道:“大人,这事儿,是不是三思而后行啊?那宦大户平日里乐善好施,可是素有名望的!他儿子是县学的痒生,十二岁就中了秀才,据说是神通一般的人物,明年乡试十拿九稳中举人的!” 一七一 宦新晨 (今天第三章送到。有兄弟说猪脚有阵子没出来了,额,很快了。这也没法子,毕竟是写的另外一个地方,而且情节要往前推动,不能草草了之。我会加快进度的……) “本官管他中什么!”周兴波喝了一声,从怀里取出那张供状一展:“宦新晨勾结鞑子,贩卖军马,乃是一等一的死罪,抄家夷族也不为过!本官已经查明,证据确凿,这一次来就是要定他的罪的!哼哼,他儿子?他儿子还能熬到明年考举人么?” 声音阴冷阴冷的,让王大昭不寒而栗,再也不敢说话了。 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便见县衙门口转过来一群人,侯小波等一干税丁将一个中年人围在中间。那中年人四十许人,方面浓眉,仪表堂堂,一双眼睛神光射射,极是精神,更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样子。那些税丁们也只敢围在他身边,手里拿着铁链、铁尺这些东西,但是却也不敢动手上去拿人。这中年人大步走在前面,侯小波等人在后头跟着,倒是跟跟班儿也似。 周兴波立刻暴跳如雷,一拍桌子,迸指大骂道:“侯小波,你个狗头,你办的好差事!” 侯小波自知自己这事儿是办砸了,脖子一缩,赶紧上去认罪,磕头如捣蒜一般。 “回头再收拾你!”周兴波哼了一声,看向那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几眼:“你就是宦新晨?” 宦新晨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面不改色的深深鞠躬:“草民宦新晨,见过大人?” 周兴波的脸色立刻拉了下来:“宦新晨,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学生是正德二十九年阳信县秀才,当今天子重文章,特许的有功名在身之人不必行跪拜之礼,学生为何要跪?”宦新晨脸上浮现出一丝深深地讥诮,故作讶然道:“怎么,大人要违背当今圣上的旨意?” 一个大帽子结结实实的扣了下来。 他刚才若是一上来就自称学生,周兴波定然也不会让他跪了,这分明就是下套给他钻、 “你?”周兴波吃了这么一个下马威,脸色立刻铁青下来,他强行按捺住心中火气,嘿嘿冷笑一声,点点头,陡然大喝道:“宦新晨,你可知罪?” 宦新晨摇摇头:“学生不知,学生何罪之有?” “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周兴波一拍惊堂木,叱道:“左右,于我拿下!” “是,大人!”周围那些周兴波带过来的家丁立刻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把宦新晨绑了个结结实实。 宦新晨也不挣扎,只是冷笑:“周大人,绑了学生也就绑了,但是学生要提醒你一句,学生也不是随便揉搓的。现在山东布政使司左参议刘大人,便是当初学生在县学时候的座师,这些年也是常有往来的!大人,还请不要自误!” 周兴波已经被即将滚滚而来的大批银子耀花了眼,那里还能管那么些,再说了,他自认是兵部直属,山东省的官儿全都管不了他,他冷哼一声:“公堂之上,不但狡辩,还敢威胁本官?左右,给我赏他十鞭!” “是,大人!”侯小波知道刚才大人对自己的表现很是不满,现在哪里能不抓住机会表现一下,干脆的应了一声,提起手里的鞭子,走到宦新晨面前,恶狠狠道:“宦大户,得罪了!” 一轮胳膊,小指头粗细的蛇皮鞭子发出一声破空的厉啸,狠狠的抽在了宦新晨的身上。一声爆响,宦新晨外面的绸缎衣服都被抽的破碎,出现了一道极长的裂痕,里面皮开肉绽,鲜血立刻就渗了出来。 宦新晨闷哼一声,身子不自觉的便是一阵哆嗦,咬紧牙关一语不发。 “怎么?还不认罪?难道一定要吃皮肉吃苦么?”周兴波优哉游哉的品着茶,笑吟吟的问道。 宦新晨强忍着疼痛,冷冷答道:“学生无罪,无罪可认!” “好,那就让你看看,什么叫铁证如山!”周兴波站起身,踱步到了宦新晨面前,从怀中取出那张供状,指着上面张林的签字,一字一句道:“瞧仔细点儿,看清楚喽,这张供状,可是乐陵县第一大户张林的供状!他指证你就是那五百匹军马走私案的下家!” 宦新晨看的目眦欲裂,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位堂堂二甲进士出身的读书种子,竟然为了栽赃陷害,会使出这么卑鄙的伎俩来。死死的盯着周兴波,眼中似乎能喷出火来一般,大声道:“周兴波,你这个卑鄙小人,栽赃陷害,当真是无耻之极!张兄素来忠厚,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定然是你这狗官威逼利诱,屈打成招,哼哼,就凭这这一纸供状就想定我的罪么?我呸!真是做梦!” 一口唾沫恶狠狠到吐在了周兴波面前,周兴波却是笑吟吟的,丝毫都不动怒,在他看来,宦新晨已经是个死人了,而他死之后,他府上的那万贯家财,如花美眷,还不都是随便自己拿捏? 这时候外面忽然是远远的传来一阵人声喧哗,周兴波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回事儿?” 侯小波满不在意的说道:“刚刚逮他的时候,动静闹得大了一些,想来是这个狗头的家人在聒噪。” 他的主子是那等无法无天强横霸道的人物,周兴波手底下这些人也都是不怕事儿的主儿,在他们看来,这些刁民不过都是案板上的鱼肉牲畜一般,没钱了,从他们身上收银子。想要女人了,他们的妻女,还不是可着自己糟践? 周兴波也没当回事儿,摆摆手:“就让他们折腾,待会儿再收拾他们!” “物证还不够,现在要人证么?也成!”周兴波一挥手,冲侯小波道:“把咱们的人证带上来!” “得嘞,您老就瞧好吧!”侯小波笑嘻嘻的应了一声,向外头招呼了一声:“弟兄们,把咱们的人证带上来!” 只听得外面一片脚镣声响,十来个衣衫残破遍体鳞伤的百姓身带枷锁被税丁们推搡着押了上来,这些人看来大堂上这等场面,都是吓得哆哆嗦嗦的,缩在一边。 侯小波暴喝一声:“你们这些刁民,见了大人还不跪下?” 一七二 栽赃陷害 (今天第一章送到) 被他一生喝,只听得一片脚镣声响,那些百姓便是都齐齐的跪了下来,稀稀拉拉的喊道:“大人饶命……,大人,咱们没有犯王法啊……,大人,小的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您可怜可怜,给口饭吃吧……” 这些百姓一阵乱喊,侯小波顿时便有些下不来台,他拉着脸喝道:“都给老子闭嘴,嚎什么丧?” 手里头鞭子一震,啪的一声脆响,狠狠的抽在一个百姓的后背上,大声道:“说,这宦大户,是不是跟你们有勾结,让你们帮他藏匿马匹?” 那汉子有四十来岁,看体格也甚是高大,但是此时已经是枯瘦如柴,被狠狠地一鞭子抽在裸露的肌肤上,顿时是皮开肉绽,鲜血横流,这汉子被抽的浑身一哆嗦,但还是硬气的很,他看了看宦新晨一眼,嘶声叫道:“宦大户世世代代都是清白的人家,怎么会干那种勾结鞑子的恶事?俺看,倒是你们这些狗官勾结鞑子的可能比较大!” 周兴波很是不满的瞟了侯小波一眼,眼中寒芒一闪而过,轻轻地哼了一声。 侯小波立刻就是一哆嗦,对于这位大人的手段,他可是清清楚楚,阳信县城外树林中那十几具烧得面目全非的焦尸,就是他亲自带人埋下的。 今天大人驾临阳信县,他本来打定主意牟着劲儿要在大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却没想到竟然是连番的出岔子,这一下在大人心中难免就要留下一个‘办事不力’‘御下不严’的印象,这可是大大影响以后的前程。 侯小波心里一急,手上的鞭子更是凌厉,又是连着两三鞭子抽在那汉子的身上,骂道:“刘二雷,你这狗头,在牢里头怎么招供的?胆敢翻供?老子打死你!你说不说,说不说!” 那汉子只是咬着牙,任由那鞭子不断的落在身上,他哈哈一笑,抗声骂道:“你这个为虎作伥的狗腿子,老子在牢里头让你们毒打,还不给饭吃,老子若是不招供,早就让你们给打死了!你个狗腿子,老子是耍你呢,哈哈哈哈……有本事再来几鞭子,打死老子!要不然你狗日的就跟我姓!” “你这个狗日的,真不是人啊!当初你是个地痞流氓,因为非礼人家媳妇儿差点儿没让人家打死,你娘在宦老爷门口磕头下跪,还是宦老爷看在你娘的面子上,给你请郎中,抓药,还专门把你接到府里养伤!宦老爷还给你十两银子,让你好好做个营生!你个狗日的,把那十两银子拿去赌博,血本无归,把你娘活生生的给气死了!没钱安葬,还是宦老爷买了地、买了棺材,给你娘下葬!狗吃了骨头还知道汪汪两声儿,你连一条狗都不如啊!” “那年冬天冷的能冻死个人,要不是宦老爷给俺一条棉被,几身衣服,还让俺在他府上帮贡干活儿,俺早就饿死了!俺可不跟你一样!” 侯小波打一鞭子,他就骂一句,大伙儿本来都是乡里乡邻的,彼此的底细都清楚得很,这一句句当真是把侯小波的血疤都给揭的一干二净。 侯小波让他骂的面皮发紫,又是噼里啪啦一阵鞭子抽了下去,刘二雷闷哼一声,直接疼晕了过去,趴在地上再也没动静儿了。 侯小波又换了对象,一鞭子把一个老头儿给抽的一哆嗦,终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那般硬气的,那老头儿疼的呲牙咧嘴,哭叫道:“大人,大人,别打了,小的招了!是宦老爷,宦老爷那天把小的唤了去,然后让他管家给了小的十匹马,还给了小的十两银子,让小的把那些马领到家里好生养着,那些银子,就当是买黄豆的饲料钱和苦力钱。” “哦?”周兴波眉头一挑:“那些马呢?” 老头儿胆怯的看了侯小波一眼,战战兢兢道:“回大老爷的话,那十匹马就在小老儿的住处放着,那马不高,很壮实,牙口很好,都是母马,小老儿养了这么多年的马,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蒙古马!那十两银子小老儿随身带着了……” 说罢,侯小波掏出两小锭崭新崭新的官银扔在地上,道:“这是小的从这老棺材那儿搜出去的……” 周兴波看向宦新晨,道:“怎么,证据确凿,现在还有何话说?” 宦新晨不屑的哼了一声,只是冷笑不语。 对于这等拙劣的伎俩,宦新晨甚至都已经懒得辩白,辩白也没有用,这周兴波已经是摆明了要栽赃陷害,这衙门上上下下全都是他的人,自己怎么说都是没用的。 以周兴波的能量,弄来几匹蒙古马还不是轻而易举,至于那些官银,崭新崭新的的,一看就知道是府库里面刚拿出来的。自己一介商贾,去哪儿弄这种银子? 然后在侯小波的皮鞭之下,那些百姓又是纷纷睁着眼睛说瞎话,指证宦新晨,内容都是大同小异,无非就是给他们银子,让他们藏匿马匹之类的瞎话。连王大昭都看得出来他们在胡扯,有心想说几句公道话,但是看见周兴波那一脸的阴狠,话在嘴里滚了两圈,终于又是咽了下去。 周兴波嘿嘿冷笑一声,在宦新晨面前转悠了一圈儿,大马金刀的在大案后面一坐,一拍惊堂木:“宦新晨,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认罪?” 宦新晨依旧摇头:“无罪可认!” “好,本官看你是不加棺材不落泪!”周兴波一声厉喝:“给我打,打到认罪为止!” “啪!”“啪!”“啪!” 一阵阵鞭子不断的抽过来,衣衫破碎,鲜血不断的涌出…… ——————分割线—————— 阳信县衙门,隔着一条街,此时已经是人潮汹涌。 张耕站在一张桌子上,厉声大喊:“乡亲们,周扒皮来了阳信,从今日起,阳信县再无宁日!在下是乐陵县张家长子张耕,诸位也有不少是认得我的!周扒皮的税丁在阳信县是何等作为,大伙儿都看得清楚,不用在下多说!众位可知,乐陵县已经让周扒皮给糟践成什么样子?” 一七三 民变*爆*发 (今天第二章) 他眼圈儿通红,声泪俱下:“我张家的名声,四县都是知道的,向来乐善好施,修桥铺路,是一等一的良善人家!那周扒皮看中了我家的财产,把我父我母我弟我妹一家四口抓进府中,严刑拷打!我家的银子都被敲光了,田产店铺也被敲光了,但是他还不肯放过我们!可怜我那不过十二岁的妹子,就让这个衣冠禽兽给糟践了……被放回之后,一家便都上吊自杀了!我与那周扒皮有不共戴天之仇!天日昭昭,天可明鉴!” 下面的人一阵骚动,两县离得这么近,张家的名声,大伙儿都是知道的。听说这样的首善人家都给糟践成这样,顿时便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张耕继续道:“而今,周扒皮把乐陵给糟践的差不多了,又开始来阳信祸害!今儿个把宦大官人抓进去,严刑拷打,现在宦大官人都是生死未知,诸位,周扒皮的贪婪,谁都知道,他可能因为一个宦大户就停手么?绝对不会,下一个就是你们!如果咱们现在不反抗的话,下一个被抓进去,被打死,家产被侵吞的,就是你们!” 周围的人已经是越聚越多,闻言顿时大哗,他们都是住在城中,家境总也不会差,大伙儿都见识过周扒皮的贪婪,那当真是不给人留一条活路啊!听了张耕的话,再想想刚才那税丁们把宦大户从家里强行抓走的嚣张行径,顿时人人自危! 这时候远远的又走过来一个队伍,竟然是一群儒生,领头的是个顶多十三四岁的少年,面如冠玉,脸上犹自带着泪痕,正是宦大户唯一的儿子宦途。 宦途走到众人面前,忽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道:“各位叔叔伯伯,父老乡亲,我父亲有秀才功名,小可不才,也是去年中的秀才,那周扒皮连我等读书种子都不放过,更何况诸位?诸位,现在若是不奋起反抗,唯有死路而已!” 张耕看了他一眼,眼神一转,心道没想到这小娃子还有这心机,一句话就把大伙儿都鼓动起来了。 他后面有那县学的同年振臂大喊道:“我等要去县衙请愿,让那周扒皮给我等一个说法!” “好,我们也愿意去,找周扒皮要个说法!”人群中顿时也有人高声叫喊。 张耕使了个眼色,他安插在人群中的自己人顿时便纷纷鼓噪起来。 自从周扒皮来了之后,民愤极大,人人恨之入骨,山东本就是民风彪悍,被那些汉子一鼓动,一带头儿,民心顿时便汹涌起来。人群就像是烧沸了的开水,在一些人的推动鼓动下,向着县衙涌去。 人群向着衙门涌去,沿途又不断的有人加入进来,队伍的气氛变得极为的狂暴激烈,每个人都是眼睛通红。张耕忽然振臂高喊:“杀了周扒皮,反了这狗日的朝廷!” 他那些人群中的心腹也跟着高喊:“杀了周扒皮,反了这狗日的朝廷!” 疯狂的人群也被点燃了,无数人跟着振臂高喊:“杀了周扒皮,反了这狗日的朝廷!” 数千人,足足有数千人,晃动着锄头木棒粪叉子,手里紧攥着石头瓦块破砖头,憨厚老实的面庞被怒火映射的狰拧所取代,浩浩荡荡的杀奔县衙门,一场民变暴发了…… 阳信民变! ——————分割线—————— 宦新晨已经被打晕过去了,趴在地上,鲜血湿了一片,侯小波甩着酸痛的手腕子,正在一边休息。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兴波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看了一眼王大昭,骂道:“混账东西,真不知道你这县令是怎么当的!” 话音未落,一个税丁便是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脸色煞白煞白的,跟见了鬼一样,嚎叫道:“大人,不好了,大人,民变了!不知道多少人,杀到咱们县衙来了,嚷嚷着,要杀了大人……” “啊?”周兴波先是不信,而这时候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一阵阵‘杀了周扒皮’的喊声遥遥传了进来。 周兴波顿时双腿一软,便是瘫倒了椅子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奈何吓得连小指头都动不了一下。他只感觉到下腹一阵阵的收缩,一股尿液似乎就要喷涌而出…… 周兴波软瘫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反倒是侯小波这街头泼皮混混儿出身的还有几分胆色,他大声叫道:“快去,所有的税丁,大人带来的家丁,都去外面挡一阵儿!快,保护大人,一定不能让那些乱民冲进来!” 见那些家丁税丁都是畏畏缩缩的不敢出去,侯小波厉声道:“咱们的富贵前程都在大人身上,大人只要是在,咱们还能逍遥一辈子,快活一辈子!大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全都得死!都得死!快,快,都给我滚出去,抵挡!” 那些人对视几眼,都觉得侯小波说的确实是有道理,便也应了声是,一个个拔出刀,拿着铁尺棍子,向县衙外面涌去。 转眼就走的一干二净,大堂上只剩下了侯小波、周兴波,吓得哆哆嗦嗦面无人色的摊在凳子上的王大昭,还有就是几个跪在地上面面相觑的老百姓。 侯小波扶起周兴波,便是拖着他往后堂走去,道:“大人,小的先抱着您出去,咱们回头再收拾这些贱民!” 周兴波已经是不能自主,任他施为。 而这时候,忽然一道人影如同迅捷的猎豹一般,从地上的血泊中猛地窜了出去,一伸手便是抽出了侯小波腰间的佩刀。只见刀光一闪,一刀便是狠狠的斩在了侯小波的脖颈子上,这一刀的力量是如此之大,竟然生生把侯小波的脖子给砍断了。一颗大好头颅,便是凌空飞起,血柱从腔子里涌出来,喷溅起三四尺高! 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周兴波被鲜血喷了一头一脸,只觉得下腹一酸,吓得尿了出来。 还没等他回过神儿来,便是感觉脖子一凉,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腰刀划过周兴波的脖子,鲜血喷出,飚射在了宦新晨的脸上,这个平日里温文尔雅,不怒自威的员外秀才,此时竟然是暴戾如魔神一般! 一七四 反了他娘的! (今天第三章送到,反了,终于反了,正德五十年的农民大起义爆发了。不过,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之后更加精彩。 今晚上有点儿事儿,估计是回不来的,所以提前上传两章,希望兄弟们看的爽,嘿嘿,另外求一下票。 第一是推荐票,第二,是下周的三江票…… 嗯,一个让俺欣喜若狂,差点儿没心脏爆过去的消息,俺也上三江了。 老天爷啊,俺申请了得有个七八次,终于上了,昨天看到这个信息的时候,真的哭了……真的,特别高兴,又特别心酸,难受的要命。 俺一定会努力的。还要开单章写三江感言,到时候再跟弟兄们说说俺的心里话……) 王大昭看着两具尸身倒地,嗝儿的一声,干脆利落的吓晕了过去。 而那些跪在地上的百姓,看到提刀而立的宦新晨,也是纷纷露出胆怯的表情。 宦新晨刚才根本就不是被抽晕过去的,而是自己佯装晕倒的。他在被逮进来之前,就知道此间事不能善了,便盯住了他儿子宦途,要这个自小聪慧的孩子纠集起他那一群县学痒生,来县衙请愿。明朝读书人身份清贵,一个县学的学生来请愿,周兴波也得卖个面子,只要是今儿个能放出去,那么自己就有活路了。 刚刚佯装晕倒,便是拖延时间而已。 但是他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恶化到如此地步,当他听到外面那至少几千人才能制造出的喧闹大喊以及‘杀了周扒皮’的口号,便知道,今儿这个事儿,已经是失控了! 这场事件,他不知道是怎么引起的,背后有什么人推动。但是他很清楚的认识到,事情已经由县学痒生的请愿,变成了一场暴动!前者是朝廷可以容忍优柔的,而后者,无论是出自任何理由,朝廷唯一的举措就是会,镇压,屠杀! 而无论如何,处于风暴中心的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是绝对不会幸免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当机立断,破釜沉舟! 他也是个极有决断之人,当下便悄悄的挣脱了早就松动的绳索——山东此地本就是尚武成风,再加上常年在外行商,时常要跟好汉爷们朝面,宦新晨也有一身不错的武艺——然后趁着所有人都出去抵御暴民的时候,忽然暴起,夺刀杀人! 宦新晨一脚踹醒了刘二雷,刘二雷一见他浑身浴血的样子,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便是满心的欢喜:“宦老爷,您给放了?” 宦新晨手中刀一指周兴波的尸首,厉色道:“二雷子,老子杀了周兴波这狗官,要杀官造反了,你跟不跟着老爷干?” 刘二雷也是个浑人,哪里知道造反的后果?热血涌上脑门儿,脸都红了,大声道:“俺跟着老爷!” “好!”宦新晨几刀下去把他的脚镣砍断,然后回身,一刀把周兴波的脑袋给割了下来,抓着他的头发,拎着脑袋,浑身浴血的往县衙外面大步走去! 县衙外面,战况正激烈。 几千暴民冲向了县衙,队伍还在不断的壮大中,不过人数虽多,却是堪称乌合之众,周兴波带来的几十家丁再加上那些税丁往门口一站,砍翻了几个冲上来的百姓,那些后面的,看着那染血的钢刀,便是有些胆怯,畏缩不前。 而就在这时候,张耕安插在人群中的心腹发挥了作用,他们大喊着,领着几十个悍勇之人向着县衙疯狂的发起了冲锋。这些常年行商的都是好手硬手,三两下便是把那些家丁税丁给砍翻,然后剩下的心腹一阵鼓噪,大队人马,便冲了进去! 而正在这时候,大门从里面打开了,浑身浴血的宦新晨和刘二雷走了出来。 有那眼尖的便认了出来,高声叫道:“宦老爷,您出来了!” 宦新晨高高举起胳膊,大声道:“周扒皮狗官已经被我杀了!乡亲们,咱们杀了朝廷五品大臣,已经是行同造反了!现下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反了!” ——————分割线———— 一盏茶之前还是阳信县衙门的所在,现在人潮汹涌,热闹喧天。 数千人都围在县衙周围,等待着,等待着他们临时产生的领袖做出下一步的决策。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周扒皮被他们杀了,周扒皮麾下的税丁和家丁们也都被愤怒的民众用棍子、砖头、铁镐等等一切可以够得着的东西,给砸成了肉酱! 周扒皮的脑袋此时就高高的挂在县衙门口的旗杆上,而他的尸身,已经被撕扯成碎片,他的肉,被不知道多少人给活生生的咬烂,咽下。猩红的嘴唇昭示着他们的恨意,周扒皮尸骨无存。 食其肉、啖其血,也不过如此。 大明朝的百姓识字率很高,也晓得道理,混不如下一个王朝那般愚昧,杀死朝廷命官,无论是有什么借口,都是滔天大罪! 朝廷真要是怪罪下来,现在的所有人,都是无法幸免! 杀官,等同于造反,那是要杀头抄家夷族的十恶不赦大罪! 在张耕的心腹的耐心讲解下,每个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此时,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彻底反他妈的! 若是在那民风暗弱之地,说不定现在大伙儿就卷堂大散了,等着朝廷的兵马过来,杀吧!大伙儿抻着脖子挨宰就是了,反正暂时也死不了,能捱一会儿是一会儿。 但是这里是山东,是民风彪悍,好勇斗狠之地!自从先秦开始,无数匪类便是出自此地,那种抗争、不屈的天性已经深深的埋进了他们的骨子里头!大明朝此前百多年,全国暴动和起义之中,有一半儿是出自山东,像是成祖皇帝时期,那般朝政清明,国力强盛到了极点,犹自有白莲教唐赛儿起自青州,以一介女流称帝,成为国朝名副其实第二个女皇帝!这些远的且不说,近的吧,正德五年的时候,刘六刘七杨虎等人起义,威胁京畿,举国震惊。起事之地虽说不在山东,但是主战场和兵源却是在山东,而且起事之地霸州,跟山东也不过就是几十里差距而已。 此地民风,可见一斑。 所以在得知了自己这些人没有了退路之后,民众的情绪反而是被极度的激发出来,整个县城变成了一座火药库一般的存在,狂躁爆裂的情绪在蔓延。 “反了!” “反他娘的!” “打到金銮殿,皇帝也该轮到咱们做!” 各种各样的口号响彻整个县城。 一七五 我为首领 (今天第一章,嗯,有兄弟们说进程偏离主题了,好吧,我把所有的存稿都发上来了,稍后还有两章,赶紧把这一段情节结束,把猪脚重新找回来。 今天第一章。) 而和历史上那些仓促之间的起事相比,这一次的起事总体来说还有一定的组织性,张耕安插在队伍中的那些心腹,由于走南闯北见识多能说会道,再加上身手都不错,已经俨然成为了一个个团体的领袖,起到了安抚和带头的作用,很快的就稳定了局势。即保持了这些暴民没有散伙,也没有让他们对县城造成的大规模的破坏。 与外面的喧闹暴躁相比,大堂之中却是静谧得很。 血迹依旧,那些百姓已经被放了,也都参加了暴动,阳信县令王大昭被绑了起来,扔在后堂。看在他平日里官声还不错的份儿上,也没杀他,也没人管。 大堂中东西两侧各摆了几张椅子,上首的主位空着,几个人正面对面坐着,都是不说话。 坐在西边儿的,有三个,第一个是张耕,第二个则是那面色黝黑,似乎总是愁眉苦脸的张府大管事王叔,王子祥;以及一个满脸精悍的年轻汉子,似乎浑身满满的都是活力。他就是现在张耕手下最得力的一个伙计,手上功夫极硬,他姓何,因为能攀岩走壁如履平地,人送外号何老猫,真名反而是无人记住了。 而东边儿,也是坐着三个人。除了宦新晨和他那儿子宦途之外,还有一个汉子。这汉子大约三十来岁,长得不高,但是极为的粗壮,体型跟个树墩子一般仿佛,浑身上下一看就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与体型相比,他的两只大手却是如同小蒲扇一般大小,骨节突出,极为的粗大狰狞,充满了暴烈的力量!显然,此人的一双手上功夫很是惊人。 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的头发,却是编成了一个个蒙古式的小辫儿。耳朵上也带着大耳环,胸口敞开,一个硕大的青狼头刺青栩栩如生,似乎要择人而噬。 此人名叫哈努特穆尔,祖上乃是蒙元贵族,据说还当过什么万户,反正是不小的官儿。后来蒙元逃窜至大漠,他的祖上贪恋中原繁华,不愿意离去,便降了明军。说来也是奇怪,汉人虽然是受蒙元压迫百年,但是对之后留在中原的蒙古人,却是并不苛刻,尤其是历代皇帝,更是极为信任蒙古人出身的军官,便是所谓鞑官。宫廷禁卫,得宠的太监之中,都是不乏鞑官的身影。 哈努特穆尔的祖上投降之后,还当过卫所的军官,不过后来家里也就败落了,到了哈努特穆尔这一辈,仗着一身天生的神力,以及祖上传下来的马上马下硬功夫,竟然是混出了点儿名堂,成了这阳信县最大帮派的头子。不过此人行事还算是正派,平日里并无恶性,只是垄断一些行业,做生意赚钱。 这一次暴民起事,他的帮派也是出了不少力,而且与一般的暴民相比,这帮派凝聚力向心力更强,因此也聚拢了三四百人在他们身边,已经算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一边是乐陵县这些外来人,一边则是阳信县的本地人,两边自然就形成了对立。 刚才两边已经见了礼,张家和宦家乃是世交,过年过节,也是常有往来的,张耕见了面,还要称宦新晨一声世叔。双方都是明白人,因此张耕也并未隐瞒,直言了自己家的遭遇,更是说了,自己鼓噪起来这一番风波,而自己的手下人,已经是分散在暴民中,掌握了许多话语权。 张耕想要做的,就是取得这些人的领导权,而作为在阳信县极有声望的大乡绅,更是亲手诛杀了周扒皮的宦新晨,在民众中有极高的威望,张耕能不能坐上自己想要的位置,还要过他这一关。 若是在之前,张耕想出这个风头,宦新晨是鼓掌欢迎的,但是现在,大事既然已经坐下,已然是没有了回头路,那便只能逆流而上。而想要掌控自己和别人的命运而不被别人掌控,自然也需要话语权,说白了,就是领导权! 双方便这么僵着了。 张耕不着急,时间拖得越久,他的人就越能掌握更多的权力,统和更多的势力。 宦新晨却等不得,终于还是先开口了。 他指了指上首的那个座位,苦笑道:“张家贤侄,那座位太烫手,我可没那个本事能坐住,还是你来吧!” 此言一出,何老猫脸上便露出一丝喜色,王子祥依旧是那般愁眉苦脸的样子。张耕微微一笑,也不推辞:“世叔,这个位置,小侄本来是不应该争的,但是,呵呵,您也知道。所以,小侄便是却之不恭了!” 他嘴上说的漂亮,起身,往那椅子上一坐,这时候宦途开口道:“张家哥哥,这件事儿你功劳最大,你做这个位置是应该的。” 他的声音清脆脆的,听上去也真诚的很,一张脸上满是笑意,张耕先是一怔,微微颔首,心里却对他起了提防之意。这个小娃子,可是不简单。 “世叔,贤弟、还有这位哈大当家的,咱们既然已经是绝对要起事反他娘的了,这造反可是九死一生的大买卖,要是赢了,那就是泼天的富贵,但若是输了,可就是尸骨无存!所以咱们还得立下一个章程来,以后各司其职,也免得冲突!”宦新晨把大首领的位置让了出去,张耕这就是要发号施令,划分权力了。 宦新晨点点头:“理当如是!” 哈努特穆尔当年因为得罪了贵人被下了大牢,只等秋后问斩待死了。还是宦新晨看到世交的面子上,出手上下打点,林林总总花了总有个千把两银子,才拿一个死囚把他给替了出来。把哈努特穆尔救出来之后,又给了他不少银子,让他好好做些营生,之后哈努特穆尔的帮派能有那么大的规模,和宦新晨在背后的扶持也是分不开的。但凡是帮派里有人出了什么事儿被逮进衙门去了,宦新晨一张条子递进去也就给放出来了。 哈努特穆尔这等江湖汉子,最是知道报恩的,因此此时也是唯宦新晨马首是瞻,见他点头,也沉声道:“张少爷,咱听你的。” 一七六 白袍军(今天第二章) (不是我要拖情节,也没那个必要,只会对我造成损失。实在是有太多的人需要介绍,这些不是跑龙套的,对本书都很有影响。) 张耕点点头,道:“第一桩,便是咱们的称呼问题,既然已经决定造反,就要有个名头,这天下被贪官污吏压榨的痛苦不堪的百姓,不知凡几,得让他们一提起咱们的名字,就知道这是义军,是来解救他们的!不能暴民、土匪之类的乱叫,若是那样,咱们和一般的山贼好汉又有什么区别?所以说,咱们得寻个名字,我有个想法。大家也都知道,我张家是做粗布生意起来的,我张家家里现在还有三万匹未曾染色的白布,愿意拿出来给咱们义军裁做衣服,咱们以后就要白袍义军如何?” “白袍义军?好!”宦新晨鼓掌道:“四十五年前,距此地不过是数十里的霸州刘六刘七大军起事,缴获了大量白布,所有士卒都是身穿白衣白袍,朝廷大军称之为白袍军,闻风丧胆,屡战屡败。咱们起这个名字,当有不少白袍军后裔群起景从!” “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张耕笑了笑,继续道:“第二件事儿,便是定下章程名分!” “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这义军既然开张,也得立下规矩!按我的意思,我就先觍颜当个大首领,世叔您做个二首领,我手下这位王叔,也是大有阅历的,年轻的时候更是一把响当当的好手,就做个三首领。以后有什么事儿,咱们三个合计着商量?如何?” 话音刚落,那小童宦途脸上便是露出愤愤然之色,张嘴想要说什么,被他老爹在肩膀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只得闭嘴。宦新晨颔首道:“这也使得!” 其实如此做也是无可厚非,张耕现在势力最大,当这个大首领是理所当然的,他当了大首领,那宦新晨就只能是二首领。而宦新晨这边除了他之外,一个是稚口童子,一个是只会喊打的打手,也不适合当首领,三首领自然就落在了张耕手中。 张耕又道:“外面的百姓,人数不少,但是老弱病残定然是不成的,这些人就算是参加了义军,那也只是拖累,刚刚我已经命人查看过了,里头可堪成军的青壮年大约是在三千人上下。这三千人,大部分都已经被我张家的伙计掌握,当然,哈大当家的手里也有不少。我的意思是,给这些人进行整编,十人为一个小旗,一百人为一个百户,我这边,管着二十个百户,二当家您那边,就管十个,如何?” 实力不如人,宦新晨自然一切都听,便也依了下来。 张耕满意的点点头:“那第三件事儿,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儿,咱们何去何从?” 一听他说道这件事,大伙儿顿时都端坐起来,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说到底,现在大伙儿的前程富贵如何,都是取决于接下来的行动。若是成功了,自然人人富贵齐天,若是失败了,这会儿窝里斗有什么意思?就等着一块儿上断头台吧! 宦新晨敲了敲扶手,忧虑道:“大首领,咱们四县之地让周扒皮给祸害了个干净,百姓对官府恨之入骨,再加上苦于马政久矣,民间激愤极大。所以在这四县之地,是不用愁的,咱们大军只要是一到一地,立刻就是从者如云。但是若是出了这四县,可要怎么办?” “二首领,这就不用担心了,你家里不种地,还感觉不出来,我张家当初可是有三万亩土地!”张耕沉声道:“自从入夏以来,整个山东北部济南府青州府,直隶河间府等地,一场雨都没下过,田间干裂,一片枯黄,颗粒无收,一场大饥荒,已经是在所难免。前些日子,还有官府义仓之中的粮食撑着,但是这些粮食也已经快用完了。现在粮价到处都在涨,济南府那边的粮价,已经是涨到了一石米八分银子,涨了足足有六成之多。” 他脸上露出一抹恨意,转瞬即逝:“小侄这一次早就做完生意自北京回转,就是为了要四下看看粮价看看有没有能做一笔大生意的所在,所以才回来晚了。只是,也因此逃过一劫!嘿嘿,造化弄人啊!” 他冷笑几声,便是道:“二首领,这事儿,你就不需担心了。” 张耕再也不叫世叔,一口一个二首领叫着,宦新晨也品出味儿来,显然是张耕要刻意的强调上下尊卑。 “现下最紧要的是,是当前如何做!我已经派人封锁四门,不准任何人进出,这城里头的消息,是传不出去的。不过,这一招也不能长久,要立刻拿出一个章程来,要不然的话,人心也散了,大伙儿的心气儿都没了。” 宦新晨闻弦歌而知雅意,起身抱拳道:“咱们既然已经奉了大首领,自然一切都是您做主!” 王子祥和何老猫齐齐站起,抱拳道:“一切都是大首领做主!” 哈努特穆尔和宦途也只得站起身来,奉了大首领。 “好!”张耕哈哈一笑:“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咱们现在有四大难处,第一桩,缺钱!第二桩,缺少军械!第三桩,无组织!上情不能下达。第四桩,没有目标,不知道是固守还是流窜。” “所以接下来的行动,便要针对这三大难处。钱不是问题,周兴波的那些税丁们横征暴敛,聚敛了大量的财富,待会儿咱们出去就把他们的家给抄了,我估摸着,上万两银子总是有的。这些钱,就是咱们的军饷,先发下去,鼓舞士气。至于他们的妻女,” 张耕脸色变幻了一下,他想起自己被糟践上吊的小妹子,一颗心立刻就变得坚硬无比,咬咬牙,寒声道:“三首领,你负责建立一个军妓营,把她们收进去。那些税丁们无恶不作,他们的家人,也要付出代价!打仗么,有张有弛才是硬道理,咱们的兄弟有时候也得乐呵乐呵。” 宦新晨脸色难看道:“大首领,这,只怕有些不妥吧?咱们可是义军……” “没什么不妥的!”张耕打断了他的话,一脸的漠然:“义军又如何?那个义军起事,不是踩着鲜血起来的?朝廷还有抄家这一说儿,一个人犯了事儿,妻女都发卖教坊司为奴,咱们为什么就干不得?这些税丁跟着周扒皮为虎作伥,我还嫌惩罚他们轻了!” 宦途在他老爹耳旁说了几句,宦新晨叹口气,不再说话了。 一七七 奇袭军械库(第三章) (今天第三章送到,好了,至今为止,关于阳信民变的情节,全部结束了,下一章,视线重新回到京城。) “这事儿就先这么着,另外,周扒皮家里不知道有多少钱,等咱们把他家给打破了,银钱也就到手了。” “第二大难处,军械。咱们四县之地素来养马,训练有素的战马极多,根据我事先得到的消息,光是这阳新城中,两处马市,还有一个马政衙门,加起来战马就不下五百匹。哈大当家的,你是地头蛇,这个数字没错儿吧?”张耕侧头问哈努特穆尔。 “没错儿!”哈努特穆尔颔首道:“大首领以后直呼属下名字就成了。” 张耕点点头,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继续道:“我手底下的伙计家丁,这一次全都带来了,有百多人,都是能打的。哈努那儿,能打的也有五六十吧?二首领你家里的伙计家丁,能凑出多少人?” 这些行商的,伙计家丁都有一定的战斗力,宦新晨想了想,道:“至少也有五十!” “乐陵县外面,有一个军械库,大伙儿都知道吧?我早就使人查看了,里面名义上是有一个百户所驻守,实际上这么多年空饷吃下来,里头的人连一个总旗都不到了,只有大约三四十人,而且战斗力极差,只是欺负乡里还有些本事。”张耕扫了众人一眼,手一挥,满脸阴森道:“今天夜里,咱们集合起来所有能打的,骑着快马,趁着夜色,夜袭军械库,杀了那些官兵,抢夺军械!” 众人齐齐颔首应是,就连不过是个黄口童子的宦途脸上都闪过一丝杀气。 “第三桩事,便是要落在三当家你的头上了。”张耕看了宦新晨和哈努特穆尔一眼,笑吟吟道:“今晚上,我亲自带队袭营,二首领和哈努都是能打的,自然要一起去。三首领你便留在这里,把三千壮年汉子,编成三十个百户,好好的操练一番,至少也能做到上情下达,服从命令!” 王子祥拱拱手,道:“属下遵命!” “至于第四桩事,嘿嘿。朝廷势大,咱们定然是打不过的,四县之地无险可守,朝廷大军一到,立刻就是雷霆扫穴,咱们呜呼哀哉,咱们当然不能留在这儿让人家打!等今天晚上咱们夺了军械库,把部队武装起来,然后趁着夜色,把阳信县周围的战马都收集起来。咱们三千汉子都是养马出身,马术精强,立刻就能武装起三千铁骑!到了明天,我和下头的人亲自出马骗开乐陵县城门,咱们就大进去!” 张耕断喝道:“咱们只有一个目的,把四县之地所有能骑马打仗的壮棒汉子都带走,把所有的战马都带走,几万铁骑,天下之大,何处不能任咱们逍遥?” 众人都被他描述的场景给感染了,千骑卷平岗,驰骋天下,想想都觉得浑身战栗,目眩神摇! 接下来,张耕便是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县衙,向大伙儿宣布了他们的决定。对于成立什么起义军,什么白袍义军,百姓们还没什么特殊的概念和认知,但是当接下来,那些税丁们的家被砸开,他们抢夺的银子被分到每个人手中,他们漂亮的妻女被收进军妓营,据说只要是立下功劳的将士,都可以上军妓营里乐呵一晚上,大伙儿的心立刻都热乎起来! 原来造反不是想象的那般害怕,而是一桩这么好的事儿啊!有银子,有好吃的,还有那些平日里只能仰望的女人可以睡,可以摁在身下肆意的蹂躏! 所有人的心气儿全都被调动起来。 ——————分割线—————— 夜色深沉,今夜无风无月,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之时。 阳信县城县衙门前的大广场,已经是聚集了数百匹军马,不过这些都是训练有素,要直接供给军队的,所以如此之多的军马聚集在一起,也并未发出什么嘈杂的声音。依稀只能听见希律律的轻响和阵阵不安的马鼻音,有写马正低着头,埋头在石槽中,咬着平日也难得吃到的黄豆。 二百来个健壮汉子,身上都是穿着黑色的劲装,似乎融入到了黑暗中一般,每个人都是在左臂上绑着一条白绫,很是显眼醒目。 此时,这二百来条汉子或坐或站,意态悠闲,正靠着自己的战马,等待命令。他们都不是新手了,说起作战经验来,和积年的土匪绿林也没太大区别,得到了消息今儿晚上要有大买卖,自然知道应该在战前如何调剂自己的情绪。 在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的说笑声,随之还有那一阵阵诱人的香气飘过来。 那是从百姓中被遴选出来的三千精锐,经过了一个下午的整队训练,他们已经有了相当大的进展,至少都知道了自己的组织和长官是哪个。也知道在行军的时候要遵守什么命令,冲锋的时候要跟着一起冲杀! 他们也都是养马的马户出身,马术也是一点儿都不差,只不过现在没有足够的马匹,只好先当步兵操练了。 训练了一下午,然后便是在街口的位置起了大锅大灶,把从哪些税丁家里抄家抄出来的猪羊鸡鸭黑狗都给剁了,往大锅里头一扔,加上各种作料。 那香味儿能馋死人! 一声尖锐的哨声传来,这些汉子立刻都紧绷起来,脸上露出了慎重肃杀的神色,坐着躺着的都站了起来,拉着自己的战马,向着县衙门口围过去。 县衙门口,张耕、何老猫、宦新晨、哈努特穆尔四人正肃立着。他们也是和这些汉子一般的装饰,所不同的是,每个人的脖子上都系着一条红巾,这是他们地位的标志。四个人都是一般的武器,长柄直刃马刀斜斜背在身后,红缨漂浮,煞气鄙人。 二百来汉子牵着马来到他们身前,站成整整齐齐的四排,也不说话,只是用一种热切的眼神盯着自己的首领。 看着这二百来汉子,张耕心中激荡,这些人,便是要随我征战沙场! 他深深吸了口气,轻轻一笑,问道:“弟兄们,刚才都吃好了么?” “吃好了!”二百条汉子大声笑道:“大鱼大肉,有鸡有鸭,多少年没吃的这么好过!若不是跟着大首领,上哪儿吃这么好的?” 张耕点点头,又问道:“刚才玩儿的好么?” “好!”又是齐声应诺:“聚福楼的婊子,咱们都是看着眼馋,可从来没进去过!嘿嘿,这些婊子细皮嫩肉的,可真他妈的耐操,把爷都快榨干了,还喊着要!” 张耕哈哈一笑,最后问道:“弟兄们的伙计,都吃饱了么?” “吃饱了!” “奶奶的,都吃的鸡蛋拌黄豆,咱们都没吃过的好东西!” 张耕笑容瞬间消失,声音陡然间拔高了,大吼道:“弟兄们,今夜,跟着我,浴血奋战!杀那些够官兵一个措手不及!只要是打开了军械库,每个人赏银五两,但凡是手里头有人命的,只要有一条,就能去军妓营里乐呵一晚上,杀了两个的,剩下的那次攒着,什么时候想去什么时候就去!杀几个人,过几晚上!就是一句话,跟着老子,有肉吃,有酒喝,有银子花,有女人玩儿!” 一句话便把这些骑士的欲望和血性全都鼓动了起来,个个都是满脸通红,脸色激动。 “咱们一共是二百个兄弟,我、二首领、老猫、还有哈努各领五十人,听我号令!一起行动,若有违者,当心老子手中马刀不认得你!”张耕杀气凛然的环视一圈儿,众人轰然抱拳应诺:“谨遵大首领号令!” 张耕单手一撑马背,整个人便是跃了上去,大声道:“来,上马!” 众骑士也纷纷跟在后面一起上马,没有一个人胡乱说话,只有短促的号令声在队伍中传递着。很快,队伍便分成了四列纵队,每一列都是五十人。 阳信县城的西门儿打开,火光照耀中,二百骑士如一阵风般狂卷而出,向着西北方向,纵马奔驰! 夜色中,如一片汹涌的黑潮。 而这片黑潮,终将席卷何处,却是无人知晓…… 当夜,常丘百户所军械库被袭营,三十余人,全数战死…… 一七八 震惊朝野(第四章) (今天第四章送到,第一天上三江,俺也爆发了。现在正在码字中,写多少传多少,请兄弟们收藏推荐支持、) 正德五十年九月初十,山东布政使司阳信县乱民暴动,杀提督四县马政衙门提督周兴波,自称白袍义军。 九月初十夜,乱军攻破常丘百户所军械库,掠夺军械无数…… 九月十一,乱军三千铁骑突袭乐陵县,乐陵县令李法携县丞、主簿…典史、推官…衙役等三十余人战死,乐陵县破!乱军攻破四县提督衙门周府,纵兵大掠县城,杀税丁数百人,掠得银钱粮草无数,并挟持是数千人马参军!当日,乱军人数扩充至五千人! 九月十二,乱军攻入河间府庆云县,庆云县三千暴民响应,加入乱军。 是日,乱军马不停蹄,攻入海丰,海丰县令战死,乱军掠夺粮草军马无数,队伍扩充至一万人…… 九月十三日夜,乱军攻入沾化…… 九月十五日,乱军占据四县之地,自称白袍义军,人马皆披白袍,自称‘诛杀贪官,替天行道……’ 山东暴乱的消息,几乎是在短短的数日内便传遍全国,震惊朝野! 北京距离四县之地不过是六百多里而已,快马一日一夜便到,明朝的驿路系统极为的完备,所以在九月十二日,也就是白袍义军攻破乐陵县城的第二天,中枢朝廷便受到了消息。 只是,不知道是这个庞大帝国的官僚机构实在是太过于老朽,还是压根儿就没有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毕竟在这时候的明朝,每隔上那么几年,总有民变的消息传来,但是很快就会被当地的卫所兵镇压下去——以至于在数日之内,竟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就像是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直到之后几天,县城接二连三的被攻破,短短数日之内,乱军便啸聚了万人之众,占据了四县养马之地的噩耗不断出来,朝廷中枢才意识到,这一次的民变,规模似乎有点儿大了。 北京城,繁华依旧,车水马龙,人流络绎不绝,丝毫没有受到山东民变的影响。 天子脚下的百姓,生活的还是相当富足的,这些小市民阶层,放在西方,便是资产阶级的雏形,手里的剩余资产可是不少,每天都忙着享乐,南边传来的消息,也只是听个热闹罢了,转眼便又忘在脑后。 笑话,我大明朝有圣君当朝,雄兵百万,区区四县之地的乱匪而已,当然是微不足道。 当然,也有有识之士,在这乱局之中看到了机会。 比如说连子宁。 官道刘镇南十里的武毅军大营,还是那副热火朝天的模样。大营的建设,已经完成,规模相当的宏大。四个庞大的建筑物内围成了中间一个大广场,而在这片大营的外围,平地经过了无数人的踩踏,现在已经是坚硬无比,太阳照上去似乎都能反射出亮光来。 地面已经被踩得极为的瓷实,再加上几个月没有下雨,平平整整的。 数千武毅军的士卒,以百户为单位,分成一个个百人的方队,正在操练着。有的在排成整齐的队伍,一排一排整齐划一的,不断的向前刺杀,有的则是分成两个方阵,不断的合合分分,阵型操练。而在中间的大广场,更是有一阵阵炒豆子般爆响的声音从中传出,那是近卫军的士兵们在练习火枪。 武毅军总统府,后院儿。 这里早就已经完工了,更是移植了不少的大树过来,在后院儿之中,遮出来一片阴凉。 连子宁还让人挖了一条清溪,引来了丘陵之中的泉水,溪水不大,大约只有百多米长,一丈来宽,但是有了这条小溪,整个后花园,似乎就活了一般。 金秋九月,这北地已经是颇为的凉爽,微风习习,树荫下,清溪旁,连子宁斜倚在一张躺椅上,手里端着一碗绿豆汤,轻轻地啜着。 而在他对面,溶月手里拿着一本账簿,正汇报着什么。 “八月,钞关收入四万七千八百两,按照您的意思,并未给兵部送去,其中三万两押往大人府上,一万两充入武毅军,剩余七千八百两留在辰字所,作为属下等人的日常开支以及留待以后解送给兵部的的饷银。” “八月,商会分红收入,出去各家的本利之后,净入是六万三千两白银。这些钱,其中三万三千两已经解送到大人府上,剩余的三万两,则是押解到武毅军大营,已经在王镇抚那里入库封存了。” 待溶月说完,连子宁微微点头,指了指桌子,笑道:“喝杯酸梅汤,解解渴。你大老远的赶来汇报,连口水还没喝呢吧!” 溶月轻轻一笑:“属下谢大人。” 杯子是上好的景德镇雨过天青瓷,里面的酸梅汤带着些微微的紫色,清澈透明,里面还有细碎的冰块在上下沉浮着。 溶月端起杯子轻轻地啜了一口,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原来大人这里面不但加了冰块,还加了冰糖?” 连子宁微微颔首。 溶月轻轻地品着,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她把杯子放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赞道:“自从那一年之后,都多长时间没喝过加了冰块和冰糖酸梅汤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其中变故,却是想想就让人感觉酸楚。一代才女,沦落至此,也确实是可怜可叹。 连子宁笑道:“以后想喝就常来我这里,我这个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吃用都是上好的,上我这儿蹭吃蹭喝,可是不吃亏。” 溶月笑道:“这事儿我可是听说了,大人这儿,一口气就从京城有名的四大酒楼挖了十个上好的厨子过来,您府上专门制作酸梅汤的那个使女,还是百年老店‘孙记’老板的外甥女儿,真传了孙记的手艺。你喜欢吃小笼包子,专门花高价从扬州一年三百两银子请来了两个师傅,就是为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吃一顿。呵呵,大人这些轶事,全北京城可都传遍了,大伙儿都说,大人您不知道从钞关和武毅军身上捞了多少银子。不但自个儿吃用都是极好的,还见天的往戴大人的府上送银子,一车一车的……” 一七九 自污(今天第五章) (今天第五章送到,求收藏推荐等支持,求各种。 被人在书评区里骂了,言语之恶毒让我起了一层冷汗,心里很难受。只觉得入坠冰窖,浑身哆嗦,坐在电脑前面一个字都敲不进去。 你厉害!牛逼!) 连子宁摇摇手中的杯子,冰块在其中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 他淡淡道:“我这等自污之计,别人看不出来,难道你还看不出?” “当然看得出,所以才更有些感叹。”溶月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大人今年真的还不到弱冠之年么?不过十九岁而已,便有如此的心机,如此的眼光,对时局有这么深刻的判断,对自己面临的局势看的如此清楚,便是那些混迹官场数十年的老官油子,也不过是如此。” 连子宁自然不能说自己再世为人,心境已然大不一样,只是道:“可能是因为我在此独领一军,远离京城,远在京城的官场斗争之外,并未席卷其中,但是却又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其中的变化,所以才旁观者清吧!” 他这段日子,做出的那种种举动,已经是在北京城被很多人当做奇闻轶事传开了,茶余饭后,也常常会说到他的事儿。大部分人一提,都是感叹一声,此人毕竟是年轻,虽然腹中有才学万卷,但是城府还是有些浅。毕竟是少年性子,未到弱冠之年就成为正五品武官,独领一军,跟脚硬扎,更是传说皇上也是亲口称赞过的,还是整个北地都知名的大名士,这些种种的因素综合起来,年少轻狂一些也是在所难免。 实际上,这是连子宁的自污之计。 若是说之前他不过是个区区的辰字所总旗的时候,京城官场还无人注意到他的话,那么现在,他就已经是逐渐的引起了京城中各方势力的注意。天下五品官儿多不胜数,在京师这个贵族遍地走,当官儿多如狗的所在,更是引不起任何的注意。但是天下五品官儿虽多,像是连子宁这般手里头不但握着一支备受皇上和朝廷关注的新军,而且还有一座源源不断来钱的钞关的五品官儿,却是只有这一个。 手里有兵有钱,这就是不折不扣的实权派。更别说,现在全北京城的人都知道,武毅军总统,京南钞关经历连子宁连大人乃是兵部左侍郎,掌部堂事的戴章浦戴大人夹袋中最为得力的人物,见天儿的往戴府送银子。 身为文采无双的大名士去做军官本来就是惹人侧目的异类,偏偏又能干出许多名堂来,干的还相当不错,这就更让人不得不注意了。 所以现在连子宁,已经是被很多人注意到了,武毅军大营旁边,时不时就有士兵回报有行踪诡秘的人在窥测。连子宁知道自己现在虽然算不得大树但是也足以招风了,引人注意也是理所当然,所以也只是哈哈一笑,随之由之而已。 引人注意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好的是可以提高知名度,比如说连子宁现在名气渐渐大了,以后要任命某个职务的时候,一提他的名字,大伙儿都只说一声,哦,这人我知道,是个不错的干吏。这便是威望的好处。 而坏处就更大了,被人注意的多,被人观察的多,自然犯错误的机会就更多,一点点微小的错误,也极容易被放大。 戴章浦此人为人刚毅狠辣,得罪了不少人,一路走来,可谓是步步是血,朝堂之中政敌很是不少,别的不说,孙言之那一派就恨戴章浦入骨。当然,对于深悉内情的他们来说,连子宁也是个欲除之而后快的人物。 可以想见,只要是连子宁被他们逮到机会,随之而来的肯定是疯狂的攻讦和弹劾。 所以在这个时候,连子宁要自污。他要故意暴露出自己的一些缺点来,让他们注意,让他们看到,甚至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当敌人被他身上的这些污点给吸引的时候,这些故意展示出来的污点,就掩盖了他真正的目的。 当然,自污时也要有策略的,比如说之前连子宁杀尽王大户满门,袭杀那几十名骑士和车夫的事情,就绝对不能暴露出来,这等事一旦败露,唯有死字而已。 所以连子宁就开始享受,开始大张旗鼓的请厨师,请使女往戴府里头送银子等等…… 但是这些东西,却又是无伤大雅的,就算是被人给拎出来弹劾两句,那大伙儿也只是不痛不痒的笑笑,少年人么,年少轻狂是很正常的。再说了,大伙儿当官儿,谁不爱享受? 对于有才华的年轻人,只要是没有利益冲突,大部分人抱着的还是宽容的态度。 更有些人,反而认为这是名士风流,所谓名士,不就得有这样的派头儿?一个月才吃一顿小笼包子但是就要高价雇两个专门做包子的养在府上! 事实证明,连子宁做的相当成功,他的那些事儿,他的话本儿,他的诗,甚至是他跟画扇仙子寇白门之间的渊源也已经从当日那些秀才口中传了出来,成为北京城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却无人注意到,他自己掏腰包,花了无数的本钱,将武毅军这支朝廷寄予厚望的新军打造成了一支强军!更无人注意到,他已经潜移默化的,利用种种手段,将这支军队对朝廷的忠诚度降至了一个冰点,几乎完全打造成,只服从于他的钢铁机器! 这些内情,连子宁不说,溶月包括连子宁系统中的其他人也都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一些,但是他们都是曾经的失意者,是非既得利益群体,自然对朝廷也没什么太过忠诚的概念。更何况,这等事情,乃是泼天一般的祸事,是能随意猜度的么? 连子宁笑了笑,撇开这个话题:“现在我带着大部分人都到这边儿来了,那边只有你和王麻子两个人撑着,可别亏待自己。辰字所里的那些钱,说白了就是给你们花销的,不能乱花,但是该花的一定要花,可千万别给我省着,现在我可有钱。上一次王麻子过来这边看望老兄弟,说起你来,说是你现在清苦的很,也舍不得买什么东西,手底下人花钱你也不许。那些女孩子这时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也要好一些,女孩子爱美,穿蜀锦湘绣也没什么,你看看你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府上的粗使丫头呢!” 一八零 粮价飞涨以及,武毅军的机会 (今天第一章送到,新的一周,新的开始,俺努力更新,好好写书,争取让兄弟们看的满意开心。也希望兄弟们对俺多多支持,呵呵,献上本周第一章,求收藏,求推荐。 另外,感谢“koku2005”兄弟的打赏,呵呵,多谢。) 她一身青布衣服,荆钗布裙,确实是素雅的很,但是却有些太过素雅了。 “属下觉得这样挺好啊!”溶月撩了撩头发,上下看了看,笑道:“行了,我的大人,知道您现在有钱,我可不会给你省,回头就给你败光!”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便露出了几丝媚态,笑语妍妍,美艳无方,充满了一种成熟女性的诱惑力。 连子宁赶紧一偏头,咳嗽一声道:“对了,这个月钞关收入如此之多,可是和京城缺粮有关?” 溶月脸上媚态一闪而过,她正色点点头:“确实如此。今年麦收,北京城周围百万亩良田,收成不足往年的三成,农民自己吃都不够,更别说供应城里的上百万人。北地此时现在已经是很缺粮食,城中米价已经涨到了一石九分银子,比往日涨了八成,而且看样子还有往上涨的趋势。京城缺粮,就只好从南边儿运,不过今年北地大旱,范围极广,山东河南诸地也是缺粮,就只好从更南边儿的江南,更西的关中秦地运粮。这些日子进出钞关的车马极多,大部分都是运粮来卖的,咱们收入自然就多了。” 连子宁点点头,嘴里念叨了几句缺粮,便又问道:“这些日子,往我府上押送银子,可隐秘么?” 现在对连子宁来说,钞关和京南商会的具体收入,也是一定要保密的,只要让人知道自己有钱就行了,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多有钱! 若是那些数字一旦曝光,不但朝廷肯定要给京南钞关加派指标,就算是戴章浦那里,也要拿出更多的银子来打点。而他现在,大部分的钱都用在了填补武毅军这个无底洞上,一少部分则是拿给连氏财阀去做投资,哪还有闲钱? “大人您放心吧,都是用的给您家的粮油铺子运粮的名义送去的,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溶月笑了笑,夸奖道:“给大人府上送完钱之后,顺路去看了看,您妹子还真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儿,现在大半条街都是您家里头的产业,呵呵,看着还真是壮观。” 连子宁露出了每一个宠溺妹妹的哥哥在听到自己喜欢的小妹子被人夸奖的时候都会露出的表情,满脸都是得意和欣慰,他哈哈一笑:“那是自然,我妹子这方面可是有天赋的。” 溶月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说道:“大人,武毅军就是个吞金兽,朝廷每个月只肯发给四千两银子,而武毅军每个月的花销至少都在两万两银子上下,那一点儿钱恐怕才只够个伙食费的。剩下那些钱,都要您自己筹备,您泼水一般的往里头使银子,值得么?” “值不值得,再过上几天就知道了。”连子宁淡淡一笑。 “您是说?山东暴动?”溶月眉头一挑,问道。 连子宁点点头:“咱们成军也有两个多月了,日日操练不懈,也是时候拉出去见见血了。” 溶月道:“大人您怎么就这么确定朝廷会派咱们去平叛?” 连子宁道:“今上可不是个昏庸之辈,他固然是看重火器部队,但是却不会看重一支银样镴枪头的军队。咱们成军已经两个多月了,算起来的话,朝廷派大员来检验的日子本就是不远了,也是时候有一些成果了。现在咱们固然是不能拿出去和边军的人放对的,但是对付这些暴民,没有训练,武器并不精良的农民起义军却是应该绰绰有余的,这样的一个大好机会,朝廷又怎么会错过?” 正说着,一个姿容俏丽的侍女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走到连子宁面前,轻声道:“大人,有人来了,说是京中戴大人府上的,您叮嘱过的,林嬷嬷已经招呼他在客厅候着了。” 武毅军总统府建成之后,自然要有人下人伺候,这院子虽然只有两进,并不大,但是总也得有十来个下人才行。对于一帮大老爷们儿来伺候自己,连子宁可是敬谢不敏的,再说了,把士兵当成仆人使唤也不是他的风格。没有了小妹从中捣乱,这一次溶月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七八个小丫头倒是都是上佳的,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宜嗔宜喜的,姿容也都堪称秀丽。 连子宁倒是没什么邪念,不过看着也养眼不是? 他向溶月一笑,起身道:“走吧,一起去看看!” 溶月自在客厅后面等候,连子宁一人走了进去,一个穿着便装的虬髯大汉正坐在里面喝茶,见了连子宁便站起身来,拱手施礼道:“见过大人!” 连子宁赶紧上前两步扶住他,笑道:“陈小旗无需多礼!” 这些日子,他常常进出戴府,自然和这些戴府的护卫们也慢慢地熟悉了,戴府护卫总共五十人,一个总旗,五个小旗,这些军官,个顶个儿的都是戴章浦从全国军中网罗出来的好手。 就拿这位陈小旗来说吧,乃是当年纵横关东的独行大盗,手上沾了少说也有四五十条人命,后来在山海关失手被抓,已经要秋后问斩了。戴章浦通过关系把他从狱中给提了出来,安排在自家府中做侍卫。 这些汉子虽然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人,但是却不是忘恩负义之辈,相反,仗义每多屠狗辈,这些汉子都是极重恩情的。戴章浦对他们多有救命之恩,又是能够洗白了昔日的身份,一步登天成为戴府的侍卫军官,自然都是个个忠心耿耿。 两人寒暄一番,陈小旗便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拆开之后,里面是一封信,递给连子宁道:“这是戴大人让下官交给您的。” 连子宁点点头,陈小旗便也告辞离开。 连子宁亲自送到门口,还奉上了一封足有百两白银的厚礼。陈小旗推谢了一番,连子宁执意把银子塞到他的袖中,陈小旗便也乐呵呵的笑纳了,很是满意的打马离开。 一八一 宴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推荐,求收藏。 在这里,先给兄弟们说声对不起,前面起义那一块,写的有点儿多了,这个问题,俺以后一定会注意,不会再犯了。 另外,本周上三江,俺会不定时爆发,写得多传的就多,每天至少三更六千字,多了不限……呵呵,请兄弟们支持。) 对于戴章浦府上的人,连子宁从来是不吝惜钱财的,固然戴章浦对自己很是器重,甚至很多戴府的人,都是把自己当成了未来的姑爷看待,但是连子宁却是深深的知道,自己不能不把自个儿当外人。人一得意,难免就容易忘形,说话做事不自觉的就把人给得罪了,这些人,固然是小人物,但是关键时候给你捣乱那么一下,也不是受得了的。 在自己没成为戴府的姑爷之前,一切还都是未定之天。 再冷酷一点儿的说,连子宁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 跟着戴章浦,这些侍卫的油水定然是很充足的,但是一百两银子,也是个很不小的数目,可以想见,连子宁在戴府的名声,又是好了一分。 连子宁拆开信,抽出信纸,上面不过是写了寥寥几个字:“今日朝议,三日之后,御马监提督太监刘吉祥,巡阅武毅军。” 寥寥十余字,透露出的,却是很重要的信息。 连子宁点点头,心里边又有了三分把握, 正说着,门扉被轻轻敲动,溶月走了进来,连子宁把信递给他,溶月心悦诚服:“大人神机妙算。” 连子宁哈哈一笑,摆摆手:“少恭维我了,有时间么?中午一起吃饭吧!” 溶月点点头,笑颜如花:“能在大人这儿蹭一顿饭吃,属下不胜荣幸。” 午饭是在花厅吃的。 饭菜极为的丰盛,连子宁此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能享受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此时他也是有几十万两的身价,独领一军,乃是实打实的五品实权大员,自然也有这样的资本。 花厅不大,只有一丈方圆,但是很精致,就修建在那道清溪的旁边,清溪在此处绕了一个小小的弯,流水哗哗,带来一阵清爽。花厅——确切来说应该是夏厅才是——四面都开着大大的落地窗子,悬挂了轻纱,上面洒满了水,清风吹过来,便是一阵难言的清爽。坐在其中,微风习习,清凉自来,当真是一种难言的享受。 流水哗哗,却不仅仅是在旁边的清溪中传来的,放眼看去,花厅的屋檐下,竟然也有一股股的水流潺潺而下,落在石阶上,一片飞花溅玉,漂亮到了极点。然后在石阶上凿出来的石槽中,汇成一股,流到清溪之中。 在花厅的顶子上,安置了一个大水箱,每日都有仆役爬上去,往里面注入刚刚从地底深处抽出来的凉水,里面还会混合上碎冰,以保证冰凉的温度。水箱的四面开了许多的小孔,水流便是从中哗哗而下,小孔开的也有讲究,从早饭开始,一直到晚饭结束,水流刚好流尽。 水流将九月秋老虎最后的一丝毒辣也遮挡在外,花厅之中一阵凉森森的。 溶月坐在连子宁对面,四下一打量:“大人好会享受。当初张经大人府上也没有这般奢侈。” 连子宁笑道:“这也不算什么,早在夏朝的时候就有了,唐明皇的清凉殿便是如此,咱们老祖宗的智慧可是无穷的。至于奢侈,那真算不上,不过就是每日花费一些碎冰而已,就算是这一个夏天,花费也不过五百两银子。弄这玩意儿啊,还得看是不是有心。” 溶月看着他,目光炯炯:“大人当真是奇怪的,吃冰卧雪也丝毫不皱眉头,同时也能锦衣玉食,没什么不适应的。” 连子宁哈哈笑道:“所以说,我这等人活得时间肯定长。” 正说着,四个俏丽的侍女走了进来,每个人手中都是一个红色的大托盘,一共八个菜。 那领头的侍女正是刚才向连子宁报告的,唤作是琥珀的,她把八个菜在桌子上摆成了一朵梅花的样子,又拿出一个通体翠绿如同翡翠雕琢的瓶子放在了桌子上,又取出两个雨过天青的小小酒盅。 琥珀笑道:“老爷,林嬷嬷今儿个回家去了,她女儿害了疟疾。临走时叮嘱奴婢,说您这两天喜欢吃西南那边儿干、鲜、咸、辣的东西,奴婢自作主张,让厨房做了这八个菜。” “诺印火腿,干煸腊肠,风干银鱼、冬笋鱼头,素炒松茸……,您尝尝,可还和胃口么?” 连子宁无肉不欢的性子,但是他知道溶月素来是不大吃肉的,因此桌子上几个素菜都是给她预备的,连子宁向溶月摆摆筷子示意,溶月会意,也不客气,夹起一片松茸纳入口中,轻轻地嚼了两下,顿时便是眼前一亮,赶紧咽下,问道:“这便是松茸么?属下还是第一次吃到呢!确实是美味。” 连子宁笑道:“喜欢吃便多吃点儿。” 松茸,又名松口蘑,是名贵食用菌。新鲜松茸,形若伞状,色泽鲜明,菌盖呈褐色,菌柄为白色,均有纤维状茸毛鳞片,菌肉白嫩肥厚,质地细密,有浓郁的特殊香气。宋代唐慎微著《经史证类备急本草》说,松林下菌蕾如鹿茸状的松茸,主产地在川西横断山脉。其风味独特,口感滑润。富有弹性,食后余香满口,鲜香别具一格。 这玩意儿在后世大大有名,欧洲、日本自古就枧松茸为山珍,日本在古代还把松茸作为百姓向贵族和皇亲国戚进献的贡品之一。对于最喜欢吃的中国人来说,自然是不会错过的,这时候京城中几大酒楼的招牌菜就有这个,各个高门大第的府上,也总有几个厨子是很会处置松茸的,无论是素炒还是清炖。 其产地只有川西,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丽江附近。因为产地只此一处,又是远离中原,再加上保质期很短,一切都注定了这种食物的珍贵,在后世,这种菌类在日本东京的超市中一小碟就要一千六百块钱,而在这时候就更贵——一斤十五两银子。 几乎已经和白银等价。 连子宁伸手夹了几筷子,挨个儿尝了尝,点头道:“嗯,都很不错,晚上也吃这个吧,不过只做这四个肉菜就好了。” 一八二 三百亲兵营 三百火铳手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收藏,求推荐。晚上还有一章。) 琥珀点头应下了,其它几个侍女都退下去了,她却是还在旁边伺候着。 纤纤素手,取过酒瓶往连子宁二人面前各自倒了一杯,翠绿色的液体还在酒杯中丝丝的冒着白色的寒气,显然是用冰镇过的。 琥珀又道:“这是贵州产的三十年竹叶青,里面加了些特殊的材料,和一般的不太一样,是昨个儿小姐派人送来的。用冰镇了一晚上,想来想来喝起来正好。” 连子宁轻轻啜了一口,入口甘甜,却没有白酒的那等辛辣绵长的味道,反倒是跟后世的上等松露一般。 连子宁两人吃吃说说,又有美人在旁边素手调羹,一顿饭自然是吃的非常的快意。 一开始连子宁还不适应琥珀这般伺候,总觉得自己吃饭的时候让人家在旁边站着伺候总有些不地道,不过后来也就适应了,琥珀是专门受过培训的,总会在需要的时候出现,而其他时候便是如一个隐形人一般。 吃过饭,连子宁又亲自把溶月送了出去。 毕竟是女流之辈,不好抛头露面,溶月是坐马车来的,一辆很朴素的马车就停在府外,两个穿着青衣,带着腰刀的伙计等候着。 自从连子宁武毅军成立,带走了大量的兵丁之后,京南钞关那里便人手极度短缺。要维持秩序,要守护在官道刘镇的既得利益,要威慑各方觊觎的势力,要收税等等,几个人是绝对忙活不过来的。征得了连子宁的同意之后,王麻子又招募了一百个军余,所谓军余,便是有工作职位在身,但是没有具体编制的,就跟后世的联防队员,城管局的临时工一样。 这些军余都是官道刘镇的平民子弟,对连子宁奉若神明一般,忠诚度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经过了这些日子王麻子的操练调教,一个个也是彪悍精明。人多了工作就好开展,现在溶月身边都有十来个军余听用,至少出行的安全问题是有保障了。 送走了溶月,连子宁便自己一个人骑在马上瞎转,看着这武毅军大营,纵横数十里好大的场面,数千壮棒汉子在上面流汗操练的场景,心中便是一阵阵的畅然快意。 这些局面,都是老子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 大营中的士兵也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家长官经常骑着个马四处巡视的场面,也不诧异,只是各自干着自己的事儿。 连子宁四处巡视了一下,便是溜达到了正中间的大广场,此时大广场上一片硝烟弥漫,枪声阵阵,却是亲卫营的士兵在操练五雷神机。 连子宁停下马,便在远处驻足观看。 三百名亲兵营的士卒,排列成整齐的三排,每一排的人数都在百人左右。 这三排士卒,前后相隔大约是五尺左右,左右相隔也是五尺,每个士兵都是全副武装的棉甲,手中拿着五雷神机,背后却是斜斜的背着长矛。 这些三层泡钉棉甲自然都是连子宁从兵部武库司提出来的,不过就算是靠着戴章浦的面子,又是大把大把的银子撒了出去,也只是从中领出来三百套棉甲而已,毕竟铠甲这玩意儿乃是军国重器,想要搞到太多也不容易。好东西自然要装备尖刀部队,至少所有亲兵营的士兵都是披甲的。 可以由士兵上升为甲士了。 一个身穿棉甲手中持着小红旗的百户站在队伍的一端,忽然踏前一步,手中红旗重重的往下一挥,同时嘴里吹响了哨子,发出了极为尖锐刺耳的声音。 只见第一排的百名士兵,也是齐齐的踏前一步,平端起了手中的五雷神机,扣动了扳机。 火绳落下,火绳落下的同时,引药锅盖打开。 引药点燃发射药,只听得无数声火药的炸响汇聚成了一声轰然巨响,上百根枪口同时冒出一阵白烟,上百颗弹丸在同一时刻轰然射出! 白烟弥漫,上百颗半个小拇指头大小的铅弹汇聚成一道钢铁风暴,然后下一刻,便看到三十丈之外的上百面人形靶子上,同时发出一声怦然巨响,有的上面露出了一个大窟窿,显然是被射个正着。有的则是被打缺了一块,显然是稍微有些偏,而很少数的,靶子根本就是纹丝不动,显然偏的很离谱了。 然后轻微的咔嚓齿轮转动声传来,五根枪管微微转动了一下,下一根枪管也已经就位,大约在两秒钟之后,又是白烟闪出,轰然巨响,铅弹爆射而出。 大约在二十秒之后,所有的五个铅弹全部射完,而此时,这些士兵面前已经是一片白雾茫茫,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 而这时候,士兵们又是刚刚放完了五枪,听觉已经受到了很大的摧残,任何声音在他们听来都要打一个大折扣。这种情况下,任何形式的命令声或是手势起到的作用都是微乎其微,但是士兵们并没有慌乱。 下一刻,又是一声尖锐的哨子声撕开了白雾,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连子宁很满意的看到,第一排的士兵把五雷神机往背后一插,把背后的长矛取出来,平端在手中,然后便是两两的靠在一起,本来左右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五尺,这样一靠,本来前后相对的队形立刻是变成了两两相错,第一排出现了许多空隙,露出了第二排的士兵。 这时候,第二排的士兵,也是上前一步,随着又一声尖锐的哨子声,扣动了扳机。 发射完毕之后,第二排的士兵也是跟之前第一排的士兵一般动作,把五雷神机放回,把背后的长矛取在手中,和伙伴们靠在一起,只露出了一点儿空隙。 第三排的士兵,也是一般的动作,发射完毕之后,取出长矛,而这时候,原本人和人之间五尺的距离,已经是变得毫无间距,三排已经变成了一排,形成了一道紧密的毫无缝隙的人墙,数百根长矛挺立着,整个人墙就像是一道长满了尖刺的钢铁城墙。 一八三 大明最后的火器 (今天第四章送到) 这时候,激烈的大鼓声响起,随着一二一的鼓声,这些已经变成了长矛手的五雷神机手,挺立着长矛,靠着伙伴,迈着坚定的步法,一一往无前的气势,大踏步的向前进,他们的脚步坚定无比,就像是山川在他们面前也要被摧毁。 一直到走到靶场那里才停住。 这时候硝烟形成的白雾早就已经散去了,那些士兵们原地解散,都是退回了原先的地点。一番操练,他们已经是大汗淋漓,纷纷扑到一边去喝水休息,猛甩手腕,显然是五雷神机的后座力太大,震得不轻。 不过他们终究也是精选出来力气很大的高素质兵员,又经受了这么长时间的高强度训练,也已经慢慢适应了。 休息了约有三分钟,又是一声尖锐的哨声,所有人立刻集合站好,速度非常快。 几个军官模样的走到那些靶子面前,细心的查看,一番查看之后,石大柱走到众人面前,板着脸高声道:“七号靶子,十九号靶子,二十三号靶子,三十四号靶子,三十六号靶子,以上五个靶子未曾孙破,刚才射击这五个靶子的十五个人,待会儿中午饭就不要吃了,留在这儿加练五十弹!” 五十弹,就是十轮射击,这可是一个不小的运动量了,被点到的那些立刻就苦了脸,不过也怪不得旁人,练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一点儿都没打中,实在算不得合格。 石大柱又道:“九号……,以上十三个,三十九人,靶子损害程度不够,吃完饭赶紧过来,加练二十弹!” 众人都是轰然应诺。 石大柱摆摆手,大喊道:“解散!” “喏!”众人齐齐大喊一声,除了那些要留下来加练的之外,其他的都排着整齐的队列走向食堂。 啪啪啪,一阵掌声传来,连子宁打马过来,脸上带着笑意鼓掌。 “见过大人!”石大柱一见是连子宁,赶紧跪拜行礼。 那些士兵也赶紧随之跪下。 连子宁一笑,摆手道:“免了,刚刚看了一下,练得很不错么!” 石大柱笑道:“是大人方法得力,才有如今的效果。” 作为武毅军全部火器化的一直军队,也是以后的王牌示范军,连子宁对亲卫营投入极大,别的不说,仅仅是如何训练都是殚精竭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并没有使用大名鼎鼎的三段击。 原因无他,他手下使用的是五雷神机。 之所以要使用三段击,是建立在这个时代的火器射速很慢的基础上的,所以需要用这种方法来在敌人冲到火器部队跟前之前,多射击几次。 但是五雷神机,射击三次,其活力之凶猛程度就相当于是其他火铳射击十五次,说句不客气的,十五次射击,对面冲过来的部队肯定就会被打垮了,而如果没有打垮的话,那再多射击几次也没什么用。而且五雷神机固然是好的,射速是其它火铳的五倍,但是装填之慢,几乎也是其它火铳的五倍,真要是用三段击的话,时间上也来不及。 实际上,五雷神机就算是不用三段击,只是射击三轮,都比其他的火铳三段击一段时间效果要好的多。这就是有领先火器的好处。 可以这样说,只要是这三轮实际上是十五轮射击下来,当面之敌,很大可能性会被打垮。而如果打不垮的话,那就要考虑肉搏的问题了。 因此连子宁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如何增强火枪兵的近战能力上面来,这些兵可都是他的宝贝,死一个都心疼的很的!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套战法,现在看来,还是很有效的。 唯一苦恼的,就是五雷神机实在是太少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应该知足,毕竟大明朝废弛火器数十年,能留下来五百把领先世界的五雷神机,已经是侥天之幸了。也许,这已经是大明朝最后的五百把火铳!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事实。 之前,连子宁还对戴章浦提到的那个天津火器局有所希望,结果差人去打探一番之后差点儿没气死。 天津火器局,花名册上有士兵二百,匠户五百,实际上天津军器局现在只有一个人而已,只有那个管事一人!其他的人呢?废话,当然都是吃空饷了。 天津军器局的管事乃是御马监提督太监刘吉祥的侄子,实际上早在朝廷废弛火器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的军士和匠户都给遣散了。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就连军器局的建筑都让这个败家子儿给拆了,建了一座大宅,在里面胡天胡帝过起了富家翁的生活。 这空饷,一吃就是十几年! 连子宁自然是无比失望,天津军器局指望不上了,他有心想找一些当年的匠户,便派人四处打探,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几年,当年那些匠户基本都被遣散回原籍,风流云散,上哪儿去找? 不过总算是弹药还足够,连子宁现在对这些五雷神机宝贝的很,规定所有的五雷神机在训练完毕之后都要清理,保养,然后上缴,第二天再发下去。 “大人,铅弹又快用完了。”提起这个话题,石大柱就有些挠头。 这些日子,训练量太大,见天儿的就在这儿操练,再加上五雷神机一次就要打出去五枚铅弹,因此,一天打出去的铅弹数量当真算得上是不计其数。 连子宁却是笑道:“放心吧,铅弹这事儿不用你们操心,我打会儿跟王大春知会一声儿,再让他去采购就是了。” 这些日子,训练耗用的铅弹数量,怎么着也在百万发上下,但是这点儿钱连子宁还是负担得起的。 铅弹的制作原理其实相当简单,只需要爬上六层楼顶,将铅熔液倒入有固定孔漏的勺子,铅液在自由落体的失重状态,由于本身的张力,会自己形成一个略带水珠状的圆球体。然后这个圆球体落到下面的冷水之中,会瞬间冷化固定住形态,到时候只要是把池子里的水放干下去捞就行了。 一八四 枪声一响 黄金万两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收藏推荐。 另外,俺再厚颜求一下三江票,现在上三江了,第十名,俺还是想争一争的。大神咱不敢比,但是总也要争一争前五才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投三江票,只要进入三江频道,找到本书选项,点击投票即可,这投票是免费的。请兄弟们成全,呵呵,在此拜谢了!) 西方六层楼的高度,差不多就是大明朝的六丈上下,这样高的建筑物京城不多见,但是要建造的话,也并非违禁。这时候的北京城最高的楼阁式建筑物是紫禁城金銮宝殿,这时候的奉天大殿还未曾遭遇后世的几次火灾重建,还保留真永乐皇帝兴建时候的样子,长四十余丈,宽十五六丈,高达十五丈,比后世的太和殿大一倍多,高三分之一。 在城内的建筑,只要是不超过这个高度就成,六丈,还差得远呢。 打听清楚了这里头的避讳之后,连子宁便放心大胆的让于苏苏建起了一个制作铅弹的作坊,工程也很简单,只要是建起一座简陋的木塔,挖一个足够深的水池就好。以连氏财阀现在的财力,不过一夜就建好,第二天就开始开工了。 也幸亏如此,因为在大规模集训的第一天,朝廷随同五百管五雷神机而来的两万发铅弹就被打得一干二净。 从此之后,武毅军所需要的所有铅弹,全都是从连氏财阀的铅弹作坊中采购的。连子宁的钱,从一个腰包流到另外一个腰包里。 但是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自己捞钱,那样没有丝毫的必要,事实上,现在武毅军每天的吃喝用度、武器弹药、建筑材料等等一切,基本上都是从连记超市中采购而来的。连子宁之所以这样做,而不是设立直属于武毅军的作坊,是因为很简单的两个字:腐败。 绝对的权力衍生出难以想象的腐败,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从来不缺乏前赴后继的贪官。一旦设立军队直属的作坊,随之而来的必然就是军事化、官僚化、模式化的管理体制,这就像是后世的国有企业,而国有企业往往是和低效率、贪腐、质量低劣挂钩的。 因为无论是作坊中生产出什么,士兵们都得捏着鼻子用,危险几率就上去了;而无论里面的工作人员生产的多好,也不会有额外的收入,积极性和创新性就下去了;而官员们更是可以上下其手。 连子宁不想让自己的士兵因为质量原因而非战斗性减员,更不想用大把白花花的银子来考验自己手下军官们的纯洁度,所以还是在根本上掐死这个苗头为好。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最公平不过。连氏财阀也不会因为连子宁的关系而给武毅军便宜,就算是些许的优惠,也是看在这是大客户的份儿上做出的应有之义。生意就是生意,连子宁分得很清楚。 又说了几句,连子宁便转身而去,脸上虽然带着笑,心里却是蒙上了一层阴翳。 他已经向戴章浦拐弯抹角的打听过几次了,得到了一个令他非常失望的答案——当年被王琼老匹夫蒙蔽的正德皇帝,下令销毁了几乎所有的火器,只有内孥之中还剩下这五百挺五雷神机。而在后来惨败于朵颜三卫,掀起了举国震荡的军事大变革中,因为要统一兵器,剩下的一点儿火器又是遭受了灭顶之灾。 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连子宁手中这五百挺五雷神机,就是大明朝最后的火器了。 这些五雷神机打造精良,是精工巧匠精心打造的,在连子宁看来,就算是比后世的机器制作也不差分毫,但是再怎么精良,也只有五百挺了。 五百把,就算是再怎么厉害,真要是到了大场面,那也是无济于事。 连子宁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未来是几百人几千人的小打小闹。 天津军器局根本没指望了,而大明朝隶属于兵部的,那数以十万计,曾经一年打造出六十万管铁炮出口到日本朝鲜南洋等地的庞大匠户团体,也早就被废除了匠户的身份,回归田里。二十年时间,只怕他们连手艺也忘了。 前几天,训练中有三把五雷神机损坏了,找遍了偌大的北京城,竟然都无人会修,可把连子宁给心疼坏了。为此,那三个弄坏了火铳的冒失鬼被罚了三天的紧闭。 这也是为何明明有五百把五雷神机连子宁只拿出三百把的原因,他总得留一些库存,要不然五百火枪兵训练出来了,到时候火铳坏了,不就白练了? 连子宁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多多加派人手,四处寻访,当年几十万的匠户,会打造火铳的有多少? “我还就不信了,大明朝这么多的人才,就挖不出一两个来?接下来要加大力度,不但要王大春他们找,还要拜托一些车马店在路上打听,他们接触的人群最杂,理当有些线索。” 连子宁回了府上,进了大厅,琥珀在一边伺候着,赶紧递上手巾把子,连子宁擦了擦脸上的油汗,吩咐道:“待会儿石大柱过来的时候,你告诉他,让他通知所有总旗以上的军官,酉时过府。” 琥珀应了声是,又给他递了一杯酸梅汤过去,连子宁也渴了,咕咚咚喝了两口,放下,接过丝巾擦擦嘴,问道:“林嬷嬷还没回?” 琥珀道:“回老爷的话,今儿个怕是回不来了。” 连子宁想了想,道:“去账房拨二百两银子,让人给林嬷嬷送去,告诉她别吝惜钱,买点儿上好的何首乌,应该不难调理过来。” 琥珀抿着唇笑道:“大人当真体恤下人,奴婢这就去。” 疟疾在中国大陆成为不治之症,还需要从外国进口金鸡纳霜来治疗的事实,只存在于那个愚昧落后的辫子王朝,最早不可考,但是至少是在明朝,中医上已经开始用何首乌来治疗疟疾了,效果相当不错。不过何首乌毕竟是贵重物品,等闲人家买不起的。 是夜,连子宁就在府中摆了两桌宴席,把手下的军官们都召集过来。 放眼望去,二十个百户,四个镇抚,全都是自己从辰字所中带出来的老班底。想想初见时候的这些人,石大柱穿着一件占满了油渍的短衣,挥舞着一根枣木棍向自己狠狠砸来;刘良臣在边角掠阵,小眼睛里头闪烁的是奸诈和狡猾;王麻子趁着石大柱上前拼命,把一个女人拖到墙角摁在身下使劲儿的耸动;王大春缩在一边,趁着所有人不注意,从锅里捞出一块儿住得稀烂的狗肉就往嘴里塞…… 一八五 威如狱海 噤若寒蝉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收藏、推荐、三江票。 另外,感谢‘sos团员’兄弟的打赏,多谢,你们的情意,俺都记在心里!) 而现在,他们做了几个月的军官,身为人上之人,发号施令,颐指气使,已经养出了几分威严和气度,便是穿着便装坐在那里,也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非同常人。几个年轻的都蓄了须,看上去也成熟稳重许多。 连子宁很有些沧海桑田的感觉。 这些军官们虽然天天相见,但是也有些日子没有聚在一起了,老弟兄们聚在一块儿,谈谈当初的糗事,哈哈一乐,也是人声快事。席间不断的有人向连子宁敬酒,气氛很是热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连子宁看也差不多了,拍了拍手,大伙儿便都住了筷子,看向连子宁那里。 “咱们要打仗了!”连子宁看了一眼众人,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就把大厅中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每个人的眼睛中都有些惊骇,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并非是害怕,事实上,当初他们跟着连子宁出生入死,做的都是足以抄家灭族的大事,胆量早就练出来了,这些日子,身在军营,更是变得铁血。这是每个人正常人在听到让人震惊的消息的时候的本能反应。 连子宁淡淡一笑,敲了敲桌子:“山东民乱的消息,大伙儿都知道吧?” 这句话说完,大厅中本来冰冷的气氛顿时又变得松动了一些,不少人脸上都是露出放松的表情,石大柱这大嘴巴哈哈一笑,口无遮拦道:“原来是这事儿啊!咱们都听过,不过就是一群乱民而已,咱们朝廷大军过去,还不是摧枯拉朽……” 在连子宁锋锐的眼神逼视下,石大柱后面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讪讪一笑。 连子宁扫了众人一眼,问道:“大伙儿都是这么想的?” 军官们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们。 连子宁冷冷一笑,敲了敲桌子,骂道:“一群蠢货!” 他环视一圈儿,军官们本能的就低下头,连子宁在他们心中的威严已经是根深蒂固的了,没有一个人敢反驳说话。 “你们知道那些暴民有人数有有多少么?知道他们的武器装备如何么?知道他们是骑兵还是步兵么?知道么?”连子宁寒声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在这儿胡言乱语,断定咱们的对手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疾言厉色道:“记住你们的身份,你们现在已经不是辰字所的战兵了,你们现在是镇抚,是百户,每个人手底下都有百来个弟兄,你们的任何一个决定,甚至是一言一行,都会对他们造成影响。你们一个错误的决定,要搭上的,就是百人的性命!你们,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一番话说得中军官冷汗涔涔而下,刘良臣石大柱为首,呼啦啦的在地上跪倒一片。 连子宁兀自不解气,抄起桌子上的酒杯就扔了下去,砸在地上,碎瓷片儿混合着酒水溅了一地,最前面的刘良臣和石大柱被喷了一头一脸,两人连动都不敢动,任酒水从脸上滚下来。 大厅里针落可闻,甚至都没有一个人敢喘粗气,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噤若寒蝉,他们真是被吓得够呛,自从认识这位大人之后,他似乎还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这样陡然间雷霆大怒,真是让人从心底一阵阵的颤抖和恐惧! “记住,武毅军的士兵,不光光是你们的兵,更是老子的兵!老子绝对不允许你们,把他们带进死路!”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把心中怒火强行给压制了下去,脸上的表情重又恢复了冷静:“都起来吧,好好儿听着!” 军官们起身,这一次都是老老实实的坐着,脸上都带上了凝重。 连子宁淡淡道:“咱们面对的,可不是一群乌合之众。” 由于戴章浦的这一层关系,连子宁对山东白袍义军的事情,知道的格外的多一些。各地的军情第一时间都会报到兵部,而作为兵部左侍郎,实际掌部堂事的戴章浦,这些军情文书他都会着人抄一份儿,送到连子宁这儿来。 可以说,连子宁是整个北京城对白袍义军最了解的一个人,没有之一,甚至连戴章浦都比不过他,原因无他,同时唯一一个和义军领袖张耕近距离接触过的。 当连子宁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很艰难的才把当日那个一脸笑意,人畜无害的青年商贾和起义军领袖联系起来。 “根据确切的消息,现在,白袍义军已经发展到了一万两千多人,彻底的占据了乐陵、庆云、沾化。阳信、海丰五县数百里之地。” “一万两千多人并不可怕,如若是一万两千步卒,暴民,咱们武毅军两千人把他们一锅端毫无问题。但是众所周知,义军占据的五县之地,本就是山东直隶两省最大的养马地,设置提督马政衙门,豢养军马三万多匹!当地民众苦于马政久矣,这一次起事的,直接原因固然是马政提督周兴波无恶不作,但是最根本的,还是马政把当地农民给压榨的太苦。” “所以所有的义军,全部都是骑兵!不但都是骑兵,而且还都是一人双骑,来去如风,一昼夜可奔驰数百里!” “上头已经传来消息了,朝廷会调咱们去平叛,咱们要面对的,便是一万两千骑兵!” 此言一出,下面顿时响起了一片吸凉气儿的声音。互相看看,众人眼中都有惊骇之色。 一万两千骑兵和一万两千步兵,就算是个傻子都知道区别在哪儿,毫不客气的说,前者至少能击溃十倍数量的后者!尤其是当骑兵上了一定的数量之后,其破坏力,就更是无与伦比。在这个时代,骑兵就是战场上的王者,没有之一!就算是火枪兵,因为数量的原因,论起重要性来,也远远不如骑兵。 若是一万两千步兵,那武毅军两千人没的说,直接打没商量。但是若是一万两千骑兵的话,在大伙儿想来,十个武毅军还差不多! 一八六 钦差北来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支持,收藏、推荐、三江票,嘿嘿) 骑兵在战场上的作用,一直到二战时候还发挥着。 武毅军过去这几个月,不断的添置家当,也不过是折腾起二百来骑兵而已,不到总量的一成,连子宁把这些骑兵宝贝的不成,准备把他们当成斥候来使用。 想想面对的是一万两千骑兵,这些军官就感觉头皮发炸,哪怕对面是刚刚成军的乌合之众也不例外。 见把大伙儿都给吓住了,连子宁微微点头,道:“怎么着,现在都知道厉害了吧?” 一阵齐刷刷的点头:“回大人的话,咱们知道厉害了。” “敌人很强大,不要瞧不起敌人,不过嘛,”连子宁话锋一转:“咱们这支新军可是朝廷寄予厚望的,朝廷定然也不会让咱们送死。只要是朝中诸公不是丧心病狂,定然是会派出大军和他们一起的,义军不弱,但是别忘了,朝廷更强!” “你们也不要松懈,这一次的事儿,是咱们的一个试金石,对手不弱,自己又是身处大军之中,并无多大危险,咱们正好可以趁这个时候好好地的检验一下部队的战斗力,这么好的机会,只怕以后再也没有了。”连子宁豁然站起身来,所有军官也是纷纷起身,只听连子宁大声道:“从现在回去,整顿自己手下,再好好练几遍相互之间的配合。数日之后,就有朝廷大员前来巡阅,谁表现得好,出彩儿了,老子给他先记下一功!” 大伙儿一听,轰然抱拳应诺。他们的心气儿都被提了起来,将临大战,表现得好,得到了大人的信任,那么在接下来的战事中,自然就更能捞到肉吃! ——————分割线—————— 三日之后,兵部行文,要检阅武毅军之训练成果,武毅军总统制连子宁当做好准备,迎接上司。 又隔了一日,九月二十,一列队伍自北而来。队伍约有百人,外围是八十名穿着飞鱼袍,腰胯绣春刀,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天子锦衣亲军,簇拥着中间的两顶八抬绿昵大轿,其中一顶轿子,前面打了两块官牌——正德三十七年己巳科二甲第八名、兵部左侍郎,虽然不多,却是足已让人一目了然,轿子里头这位,出身正,实权重。另外一个则只打了一个牌子,上书‘提督御马监太监刘’。 这就是今日的巡视主官戴章浦和刘吉祥的了,他们的轿子旁边,还有几顶青色的小轿,那则是几个跟着来的御马监和兵部的随员。 早就得到了消息,连子宁率领麾下众军官迎出来十里,把姿态放的很低,一路把两位大员给迎了进去。 “戴大人,刘公公,这便是武毅军大营了。”连子宁回身,向马上的两位上官笑道。 这二位已经换轿上马,戴章浦不用说的,文人而行武事,马术精强,这刘吉祥刘公公,虽然是个太监,但是身为御马监太监,马术也不差,据说当年在九边做监军的时候,还曾经亲自上马拼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今日秋高气爽,天高云淡,时有微风徐来,骑马踏秋,倒也是有些景致。 顺着连子宁的眼光看去,众人边只看见,一片辉煌高大的建筑物出现在眼前,数十里方圆,全都是一片平平整整,房屋都不奢华,但是高大坚固,棱角分明。昔日那个荒败不堪的荒原,此时已经是变成了一片大军营,生气勃勃。 戴章浦微微颔首,向连子宁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淡淡道:“干得不错。” 他虽然听连子宁说过不少次,但是事务繁忙,却还是第一次亲眼得见,能够凭借朝廷一个月四千两银子的拨款,一手一脚的打拼出这样的一个局面,已经是着实不易。 大伙儿对戴章浦的性格都有所耳闻,知道这位大人素来严谨苛刻,威严极重,素来是不轻易赞赏人的,今日能说出这番话来,那就是非常的认同了。大伙儿也多听说了这位最近在京师中名声鹊起的武毅军总统连大人和戴大人的关系,那几个随员看了看,心下便有了底儿,知道这位不是能轻忽的,回去之后写评勘还得悠着点儿。 那边刘吉祥却是呵呵一笑:“戴大人,你可是太苛刻了,以杂家看,连大人为了这武毅军,可是花了大力气了。当真是忠心耿耿为朝廷,为皇上办事儿的,可称得上是能员干吏了。” 这刘吉祥白白胖胖的,看上去一团和气,实际上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极为的贪财,便是他的侄子吃了天津军器局上千号儿人整整二十年的军饷!不过对付这等人连子宁是很有法子的,刚才初一见面,一叠厚厚的大通钱庄的银票便塞了过去。 正所谓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太监是无根之人,对女色什么的都不怎么看重,都是分外的贪财,刘老公也是收银子无数的主儿,手指头一搓,就知道这一噶银票少说也在五十张上下。再偷眼一看,嘿,每张都是一百两的面额,刘太监的一张老脸立刻笑得成了绽放的菊花。 刘吉祥心中暗道,怪不得都说这小子是有脸色,有本事的,一次就送上五千两,嘿,这趟差事可是不白来啊! 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在明季,就算是给阁老送礼也不过是两千两银子而已,这五千两,已经是很拿得出去了。刘吉祥就算是吃空饷、喝兵血,一年的进项也不过是十来万两而已。 在明朝,当官儿是真不如经商来钱快。连子宁手里握着一个京南钞关,一个京南商会,每年的进项就远远的多于一般的一二品大员! 大明朝藏富于民,最富的,还是商贾! “你们几个,都给杂家盯着点儿,今儿个这兵,就算是一堆烂泥,回去也得写成一等一的强军!”刘吉祥刚才已经回身跟几个御马监派来的低品级的太监叮嘱过了,太监们一般也有个好处,为了财源广进,源源不绝,他们收了银子办事儿总还是比较卖力的。不像是一些黑了心的文官儿,收钱不办事儿不说,还反咬你一口。 一八七 连大人,别这么假!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收藏推荐。另外,请兄弟多多去角色楼报名啊,下一阶段就是和白袍军的大战了,急需官兵和白袍军各级将官的名字,请兄弟们踊跃报名…… 书友扮演的林嬷嬷等角色已经出场了,嘿嘿……嬷嬷,俺想你保证,您可不是跑龙套的……) 刘太监已经是打定了主意,甭管今儿个武毅军的兵烂成什么样儿,回去一定得写的花团锦簇的才行。 连子宁一听这话,笑容可掬的向刘吉祥拱手:“公公过誉了,下官愧不敢当,实乃皇上英明,戴大人操持,手下将士用心,下官可不敢贪天之功。” 他要的就是这效果,这些太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虽然对自己练出来的兵极有信心,但是也总要上下打点好,免得横生枝节。 刘太监翘起兰花指咯咯一笑:“连大人真会说话儿,呵呵,不愧是大名士出身的!” 众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在大营的一侧,除了亲卫营之外的两千武毅军已经是以百户为单位,组成了一个个十乘十的小方阵,而这二十个小方阵,又组成了一个极大的方阵!俗话说,人一上千,彻地连天,人一上万,无边无沿,二十个方阵两千人聚集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一片黑压压的潮水一般,一眼竟然望不到边际。 两千名穿着青色单衣,脑袋上裹着头巾的战士站在那里,没有一个人说话,每个人都站得笔直,他们手中高高举起的长枪,远远看去,真的就像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一般。 刀戈如林! 一股肃杀之气,便是这般赤裸裸的迎面扑来,直逼的众人喘不过气来。 似乎连那天上的白云,都被这冲天而起的阳刚之气给冲击的风流云散,露出湛蓝的天空。 戴章浦素来知道连子宁练兵的能耐,因此也不怎么诧异,刘吉祥脸上露出一抹惊容,暗暗称奇。 这个时代的士兵,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极为优秀的了,刘吉祥也是知兵事的人,自然知道这一点,他背后响起了两个低品秩御马监太监小声的嘀咕声:“这般严正肃然,无一人说话咳嗽,连大人练得好兵啊!似乎咱们御马监四大卫的精兵也不及此啊!~” “说不得只是银样蜡枪头儿,有的兵看上去摆样子摆的比谁都好,到时候上了战场还不是都抓瞎,还得看看战阵如何,是否统一才是!” “不过单单是摆这个样子,考评上一个上上也是可以写了。” “这倒是!” 连子宁轻轻策马上前,众人便也跟上,到了那大方阵约有百米之外,甚至已经能看清楚前排士兵的脸了,连子宁高高举起手来,然后重重的挥下! 一声尖锐的哨响,传遍整个大营,所有的士兵前进一步,手中的长矛重重的落下,砸在地上,汇聚成一声轰然巨响,似乎连大地都在震动。众人胯下的马匹似乎也受了惊,有些不安的打着响鼻。 两千人齐声大喊:“武毅军参见两位天使大人!” “武毅军参见天使大人……” “天使大人……” “大人……” 声音响彻,绵延不绝。 众人只觉得耳边似乎是炸响了一个惊雷,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除了那绵绵不绝,如同海潮一般激荡的声音,就再也没有了其它! 良久,众人的耳膜才恢复了正常,互相看看,都有惊骇之色。 今日已经不需要验了,单凭这两项表现,这就是强军的风度!这位连子宁,当真是无愧得享大名,真真是有本事的。旗手卫那些外围百户所的兵是什么德行大伙儿都一清二楚,能把他们操练成这般,当真难得。 刘吉祥鼓掌赞道:“连大人练得好兵!” 连子宁笑呵呵的谦虚了一句:“公公谬赞了,队列整齐,跪拜不便,还请二位大人见谅。” “无妨,无妨。”对于连子宁的态度,刘吉祥很满意,在加上之前银子开路,看他就更顺眼了一些,笑道:“戴大人,我看这兵,也就不需检阅了吧?这等气度,可是一等一的强军!” 戴章浦却是摇摇头,道:“还是看一看的好。” 他这却是为连子宁着想了,毕竟检阅完毕之后,连子宁就要带着武毅军上战场,若是这武毅军是银样镴枪头,那岂不是反而害了连子宁的性命?戴章浦打定主意要把这武毅军好好的看一遍,若是不成,拼着连子宁受些责罚,也不能让他出京! 想想这些日子传到耳中的风言风语,戴章浦不由得瞪了连子宁一眼,暗叹一声女大不由爹了。 连子宁不知道何事引得这老大人不满,只得讪讪一笑。 又转了一圈儿,参观了武毅军大营的营房、大食堂等地,看到那整洁干净、没有异味儿的营房,这些随员对武毅军的评价就更高了一些,戴章浦也露出一丝笑意。当去了食堂之后,大伙儿出来之后,眼神儿却都有些古怪。 连子宁一开始还不知其所以然,过了一会儿,便见刘吉祥跟一个年轻太监耳语几句,那年轻太监点点头,策马到连子宁身边,道:“连大人,食堂这事儿,您做的可就过了。一盆子一盆子的红烧肉,大鸡腿,酱鸭子,大白馒头,还有消暑的绿豆汤,敞开了吃喝,嘿,说句难听的,咱们在皇宫里当差吃的也没这么好啊!这就有些过了!戴大人那就不用说,就说刘老公,那也是向着您的,大可不必如此!平日里吃什么就摆什么好了。” 连子宁嘴里应着,心中却是哑然失笑。 原来自己把士兵们中午要吃的饭摆出来,在他们看来竟然成了做戏?在他们看来,士兵们怎么可能吃这么好呢?这不扯淡么? 大伙儿免不了就这么想,这位连大人确实是有本事的,不过也未免有些虚荣,凡事都要求尽善尽美,这都要作假? 看看众人,脸上都颇为不以为然,连戴章浦都不免,显然是不相信的。 连子宁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我的兵,他吃的就是这么好啊! 连子宁忽然想起后世看的一则新闻来,金太阳视察朝鲜军队,食堂里头是一盆盆炸得金黄的鸡腿儿,国内网民一片骂声,没一个信得…… 一八八 阅兵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收藏、推荐、三江票……不胜感激。) 转悠了一圈儿,便把这些前来视察的人都迎进了自己的府邸,锦衣卫和低级别的随员们安排在偏厅里头休息,连子宁则陪着两位大人去了花厅。上午看个过场,中午先要歇息,下午才是正式的检阅,这也是国朝检阅的惯例,因为有的军队要应付的话,兵员素质不行的话上午还能应付一下,下午绝对就扛不住,原形毕露了。 把两位大人在花厅安排好了,派人伺候了,连子宁走出花厅,林嬷嬷在外面已经等着了。 林嬷嬷约有四十来岁,长的很是端正素美,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脸上淡淡的,总有些不苟言笑的味道,但是熟悉她的人却都知道,这个林嬷嬷是心肠极好的,待人很是和气,也从不克扣下人的用度。她穿着一身明季妇人常穿的襦裙,是用湖绿色的上等蜀锦做的,头发只用一根玉钗攒了,长及腰间,见连子宁过来,微微蹲身一福,自然有一种落落大方,高贵典雅的气质在里面。 这位林嬷嬷曾经在今上十七皇子的府上做过十年的差事,后来十七皇子失势被贬斥圈禁,府上的下人自然也是风流云散。前些日子被连子宁请来做府上的管事嬷嬷,实际上就是管家。这位林嬷嬷把连子宁这个府邸管理的井井有条,下人们也都被教的很识得规矩,连子宁对她还是很尊重的。 连子宁问道:“那些随员可都安排好了么?” “老爷放心,都安排好了。”林嬷嬷道:“在两个偏厅开了十桌席面,都是五两银子规格的,老爷您那些珍贵的食材也都用了一些,松茸腊肉武昌鱼都有,便是京师那些大酒楼的也是吃不到的。一桌十五个菜,酒是上好的山东锅庄老黄酒,保证让他们满意。每个人凳子上都放了一封银子,二十两的。” 连子宁点点头,笑道:“嬷嬷办事儿,想来是极妥当的,也不用我操心了。” 林嬷嬷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又是一礼:“不敢当老爷谬赞,奴婢还要多谢老爷那二百两银子,幸亏有了那些钱,买了些上好的何首乌,要不然奴婢的女儿……” 连子宁摆摆手:“咱们都是一家人,不须客气这些,令爱现在可好了?” “已经没事儿了,接下来只需要调养。”林嬷嬷道。 连子宁笑道:“林嬷嬷,以后再有这等事儿,早点儿跟我说,咱们现在也不是外人。” 一番酒足饭饱,这些人都被伺候的很是舒坦,吃得好,喝的好,还有银子拿。大伙儿吃饱喝足之后,聚在一块儿,都是赞这位连大人出手阔绰,是个心思灵透活络的。 吃过饭,连子宁便陪着戴章浦、刘吉祥还有一干随员登上了总统府前面的点将台,站在那一杆猎猎大旗下,观看操练。 阅兵,向来是一个大工程,不可能所有人都参加,参加这一次检阅的,是连子宁选出来的五个百户共五百人,都是佼佼者。这五百人,再加上为数三百的亲卫营,便是要参加阅兵的士兵。 一众官员登上点将台的时候,八百士兵早就已经排成整齐的队列在那里等候了。 站在最前面的,便是三百名亲卫营,每个人手中都是拿着上好了火药和铅弹的五雷神机,背上背着长矛。 在他们身后,则是五个整整齐齐的方阵并排站着,每个方阵都是二十乘五,五个方阵紧紧的挨在一起,正面的宽度是一百人人,厚度则是五人。 每个士兵腰间都是配着腰刀,手中的长矛斜斜前指,刚好是靠在前方士兵的肩膀上,远远看上去,平地上长起了一片长矛的森林。 鉴于现在的局势,连子宁并未给自己的部队配备其他兵种,比如说巨盾兵等,在武毅军中,只有两类部队,一个是火枪兵,一个是长枪兵。 火枪兵主攻,长枪兵主防,而且攻击力也是不菲,两者结合,在连子宁看来已经足够了。 巨盾用来防御直射的火枪效果很不错,但是却并不适合现在的局面,当今国朝,拥有火器的部队可能只有自己这一支了,用巨盾来防谁?现在其他势力的远程冷兵器还是弓箭,弓箭都是抛射而不是直射,前面一层巨盾,根本没有,除非每个人都配备上大盾。这样以来,部队的机动能力和攻击力就完全丧失了,得不偿失。 而眼下的这等配置,把五雷神机手置于队伍的最前方,五雷神机的射程要比弓箭远,射速也更快,可以在双方的对决中占据绝对优势。 站在最前面的五雷神机手距离点将台约有三百米远,这是一个绝对的安全距离,在他们面前百米处,是一排靶子。 刘吉祥抻着脖子看了半响,问道:“连大人,那前几面几排士卒手中持着的,可是五雷神机?” 连子宁点点头:“公公果然是知兵事的,见多识广,这些正是五雷神机。” 刘吉祥砸吧砸吧嘴,似乎还在回忆刚才诺邓火腿的滋味儿,道:“久闻五雷神机的威名,却从来未曾得见,那杂家可得好好儿看看了。” 连子宁哈哈一笑:“定然不让公公失望!” 戴章浦在一边瞧着也是颇有兴致,他当初之所以支持连子宁,帮他把新军的差事拿到,更多的是为了扩充自己的势力,实际上对火器所知也不多。他知道连子宁素来是很稳重的人,若不是真的对火器信心很大的话,是不会这般拍胸脯的。 见一切就绪,连子宁一挥手,旁边一个亲兵会意,走到前面,手中一面小红旗重重挥了下去。 站在三排亲卫营旁边的是石大柱,他看到红旗,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正式拉开了这场震惊了所有来者的阅兵! 随着尖锐的哨声,近卫营的士兵就像是平常操练的那般,极为熟稔的展开了动作。 第一排上前,平端五雷神机,放枪。 陡然间炒豆子一般的枪声大作,点将台上的众人猝不及防之下,都给吓得不轻,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连绵不断的枪声便是不绝于耳。 一八九 如此强军,莫非生而知之者?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收藏推荐三江票……) 放完枪后,第一排的士兵把五雷神机往背后一插,把背后的长矛取出来,平端在手中,然后便是两两的靠在一起,本来左右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五尺,这样一靠,本来前后相对的队形立刻是变成了两两相错,第一排出现了许多空隙,露出了第二排的士兵。 第二排的士兵,也是上前一步,随着又一声尖锐的哨子声,扣动了扳机。 发射完毕之后,第二排的士兵也是跟之前第一排的士兵一般动作,把五雷神机放回,把背后的长矛取在手中,和伙伴们靠在一起,只露出了一点儿空隙。 第三排的士兵,也是一般的动作,发射完毕之后,取出长矛,而这时候,原本人和人之间五尺的距离,已经是变得毫无间距,三排已经变成了一排,形成了一道紧密的毫无缝隙的人墙,数百根长矛挺立着,整个人墙就像是一道长满了尖刺的钢铁城墙。 不知道过了多久,硝烟被风吹散,露出了那些钢铁一般的士兵和那些已经被打的稀烂的靶子,还有散落了一地的枪弹。 带着硝烟的风轻轻地吹过,前来巡阅的官员们,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巴,像是一个个受惊的河马。 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刘吉祥看着下面的场景,只觉得双股战战,手心沁满了密密的汗珠,后背上也是大汗淋漓。那瞬间爆发出来的密集的钢铁风暴,疯狂的席卷而来,面前的一切都撕成粉碎。他的清清楚楚,那些门板一样厚重的靶子,被打穿,被打烂,被打成木屑碎片,这让他想起了当年在大同府做监军的时候,见到那飞蝗一般的箭羽。 那一年鞑靼乌雅齐齐特部万户府万户率三万精骑寇边,兵临镇羌堡下,一声令下,三万精骑一轮齐射,那锋锐的羽箭,几乎遮蔽了天空,晴空都变成了黑夜!箭雨过后,整个城墙上,钉满了一层羽箭! 竟无立锥之地! 不,这爆裂的钢铁风暴以羽箭遮蔽天空更加的可怕,这是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力量,羽箭只不过要把你打死,而这个,要把你打成碎片! 而且,羽箭的射程也绝对到不了这么远! 看了看那些瞠目结舌的官员们,连子宁淡淡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一摆手,那亲兵又是打出了两个旗语。 这一次不是哨响,而是一阵阵激烈的鼓声传来,鼓声很有节奏感,大约就和后世的一二一,一二一差不多,在鼓声中,士兵们原地踏步,调整着自己的节奏,本来是站成一排的亲卫营三百士兵,有人缓缓后退,很快就形成了三排,每排一百人,每人相距约有两尺。 而后面的五排长枪兵,每一排长枪兵的一端,都是站着他们的百户,在百户的指挥下,他们迅速的从前面三排火枪兵的空隙中穿过去,来到了前面。本来在前面的火枪兵,现在在最后面。 然后又重新整队,士兵们靠在了一起,手中长矛前指,靠在了前面士兵的肩膀上,随着鼓点,一步一步的向前推进。 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钢铁刺猬正在缓缓向前开进。 鼓手就位于百户的身边,这鼓是绑在腰间的,不大,但是采用特殊工艺制造,声音很响亮,而且也皮实耐用。脸盘大小的皮鼓,发出的声音足已让战阵中,每个人都听到,鼓点不过是“一二一”的调子,很简单,却是实用。 连子宁在练兵的时候发现,行军时候喊号子的军官们往往到最后喊的口干舌燥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听到,而且在乱战之中,极度的紧张之下,命令能够被执行几分还是个疑问。而且喊节拍号子和发号施令总归是不可能一张嘴同时说出来,所以连子宁借鉴了欧洲的经验,当初看电视的时候,见法国和瑞士那些长枪兵、长斧兵们戴着高帽子,穿着艳丽的服装,随着鼓点儿往前进的画面,还感觉很有几分可笑。用了才知道,原来这个方法却是十年很管用。 鼓手都是士兵训练的,调子很简单,就是一二一,一是迈左脚,二是迈右脚,士兵们掌握起来很快。 而且随着鼓点前进的过程,也是一个调整自己步伐的过程,越是往前走,队形反而越不容易乱! 这时候刘吉祥等人总算是缓过劲儿来,看看那些森严整齐,刀枪如林的士兵,再看向连子宁的眼神儿已经很有些不对劲儿了。如此猛烈的远程进攻,如此森严的军纪,如此密集有序的战阵,这武毅军何止是一般的强军?就算是拉出去和就便那些打老了仗的士卒相比,在阵型上也是更胜一筹。 这连子宁到底是什么人?从文,写的那般的好文章,人人赞口不绝的;修武,练得这等精兵,不过是几个月就训练出来一支强军! 难道真是生而知之者? 看着队列整齐的迈步到靶子处,依旧没有散乱,还是那般密集整齐的阵型,知兵事的刘吉祥和戴章浦都知道,这兵,是不用继续阅下去了。 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尤其是步兵战斗,靠的就是密集的战阵,看一支军队何不合格,都不需要看别的,只要看它的战阵是否整齐,士兵们在前进的时候是否还能保证战阵的完整和杀伤力就行了。只要是能做到战阵阵型不乱,令行禁止,那就是一等一的军队。 因为只要是阵型不乱,军队的战斗力就在,就能把骑兵的冲击的,敌方战阵的攻击力度减轻到最小。 而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士兵们要承受的心理压力也是后世隔着几百米对射的兵器时代士兵所完全无法比拟的,那刺过来的雪亮枪尖,锋利的夺命腰刀,甚至是敌人狰狞的脸,都能把一个新兵蛋子给吓晕!而能够在两军交战的时候还保持镇定的,心理素质也算是合格了。 到了这会儿,阅兵也不需要再进行下去了,单单是现在表露出来的这些,就已经可以证明武毅军的战斗力。 一九零 圣旨 军令 整装待发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 连子宁本来准备了几个环节,这不过是第一个环节——也就是假设对方也是步兵固守的时候,应该怎么样去进攻。 下面还有面对骑兵的时候应该如何做等环节,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戴章浦拍了拍连子宁的肩膀,眼光中有鼓励、有赞许、有欣慰。 自己,终究是没有看错人,这个当初的一介布衣,现在已经成长到了一个令一般人仰望的高度。当初自己的决定,也没有错,这个年轻人,当真是卧龙雏凤一般,只要给他机会,就能一飞冲天!甚至,自己的女儿也没有选错,想想也是,清岚这个鬼灵精,眼界何等之高,又怎么会看错? 练得如此强兵在外,再加上自己在中枢运作,遥相呼应,何愁大事不成?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戴章浦的眼睛,已经看向了更高处的那几座宝座! 刘吉祥好一会儿也终于恢复了正常,不过手还是哆嗦的,跟得了鸡爪疯一般。他拉住了连子宁的手,一脸都是亲热:“连大人呐,有没有想法,去御马监四大卫做个差事啊?哈哈,杂家看见你的兵都眼热。” 连子宁被刘吉祥冰凉的手握着,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闻言一愣,这该怎么回答?直接回绝的话,未免得罪人吧? 戴章浦适时为他解了围,他笑道:“刘公公,你这可是当着戴某的面挖墙脚喽?” 刘吉祥刚才一时激动,便说出了那番话,这时候才醒起来,眼前这位不但是戴章浦夹袋中的人物,据传更是内定的乘龙快婿,自然不可能投进御马监的。他打了个哈哈,便把这事儿给含混了过去。 连子宁松了口气,他便是再怎么能练兵,也是摸不透人心的,太监都是小心眼儿,若是因为这件事记恨上自己那真就倒霉了。 前来阅兵的官儿老爷们在这台上吹了半天风,挨了半天晒,都是有些蔫蔫儿的,这时候见阅兵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戴章浦跟刘吉祥商量了两句,便下令打道回府,今儿个这差事算是办成了。 当天下午,戴章浦便和刘吉祥两人进宫回禀,手里带着兵部官员和御马监的管事太监做出的堪评,言称武毅军兵精将强,训练有素,可堪大用! 正德帝闻言大悦,当即便下令拨给武毅军开拔银子一万两,圣旨一下,即刻启程前往河间府听用。 正德五十年九月二十一,连子宁在武毅军大营又迎接了天使大人,这一次前来传旨的,还是上一次的那个徐富贵徐公公。 实际上皇上的决定早在前一晚戴章浦就遣人来报告了,甚至连兵部的行文、关防都一并送到,这圣旨,不过是一道必须要走的过场而已。 宣完圣旨,很是送了一笔丰厚的银子把徐公公送走,连子宁便下令全军整顿,带上三日的干粮,武器甲胄全部清洁擦拭干净,准备出发。后勤处的王大春也忙碌了起来,忙着整顿马车,挑选车夫,收拾各种物资。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出征行军就是一大难题,武毅军又都是步军,只能步行,速度慢不说,而且还容易引起疲累感,对士兵的体力是一个大考验。想想吧,光是衣服武器,加起来就有接近二十斤,而为了应付突发事件,比如说粮车被袭等,连子宁又命令每个人带上三天的干粮,这就更沉了。所以说能用辎重车队拉的东西,尽量都是用车队的好。 虽然是第一次出征,但是由于之前武毅军做过许多次的长途野外行军演练,所以并未慌乱,士兵收拾行囊,养精蓄锐,长官鼓舞士气,一切都是井井有序。武毅军大营就像是一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完全开动了起来。 四面静谧,偶有虫鸟的轻鸣传来,连子宁一个人躺在花厅的藤椅上,静静的思忖。 圣旨上并未规定什么时候出发,但是随同兵部公文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纸寿宁侯张燕昌的军令。 山东白袍义军已成气候,一万数千人的骑兵,而且都是马户出身,说是马背上长大也不为过,这样的一支骑兵,论起马术来,只怕比那些北边儿的鞑子也只差了一筹而已。这已经是一股完全不可小觑的力量,尤其是对以步卒为主的大明卫所兵来说,就更是如此。 白袍义军起势极快,不过是短短几天,就已经壮大如此,实乃国朝之未有!当朝廷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了气候,面对如此大患,朝廷自然不可能只派一支从未打过仗的武毅军上战场,那和谋杀无异。 实际上,在之前几天,就已经有军队陆续开拔前往河间府。 位于河间府,距离四县义军占据之地不过百多里的沈阳中屯卫、大同中屯卫自不必说,早就已经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出征。驻地在山东东昌府的平山卫和真定府神武右卫也是已经奉命开拔,到了河间府等待。就连上二十六卫也出了人,府军前卫出了两个千户所,已经启程,现在当在路上,无巧不巧的是,这两个千户所的统领,就是那位被连子宁断了财路的王千户。 河间府距离四县之地极近,而且城高池深,兵多将广,自然就成了这一次围剿的指挥部所在地。 四个卫,两个千户所,一个武毅军,这数万大军的统帅,便是寿宁侯张燕昌。 寿宁侯张燕昌,是第一代寿宁侯张鹤龄的长子,于正德三十年袭爵。寿宁侯张鹤龄乃是张太后的亲弟弟,正德皇帝虽然对这个舅舅一向是不怎么看的上眼,但是毕竟也是亲甥舅,看在张太后的面子上,总也是优渥有加,赏赐恩惠从来就没断过,也算是大明朝最得志的勋戚之一。 在连子宁那个时空,正德十六年帝薨,兴献王子朱厚熜即位,也就是日后的嘉靖帝。嘉靖为人极为刻薄寡恩,嘉靖二十年,张鹤龄因贪腐下狱,嘉靖欲将其处死。张太后苦苦哀求,额头都磕出血来,嘉靖只是不允,不久之后张太后被生生气死,张鹤龄也旋即被斩杀。 一九一 女儿心 (第二章送到,求支持,收藏推荐三江票。 感谢‘上帝的左轮’兄弟的打赏,多谢。) 在这个时空,正德未死,就连张太后老人家,虽然已经是八十高寿,但还在三海园子悠游荣养,寿宁侯一家,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已经是成为根深蒂固的顶尖勋贵,有面子有里子。有地位有实权,更是能时时惊动圣听,乃是大明朝最煊赫的几个家族之一。 而现今的这位寿宁侯爷,就更是招惹不起的。 张燕昌今年不过是不惑之年,二十岁的时候便袭了老爹的爵位,正德三十三年,因两广地方不靖之故,朝廷拟选拔大员坐镇。选来选去,选中了张燕昌,之后坐镇两广八年,以前军都督府从一品都督同知的身份掌管广东十五卫、五十一个千户所十数万大军,镇压地方叛乱十余起,手上的人命只怕也有上万了,广东曾经有三个土司被他杀的尸横遍野,整个族群都被灭绝了。张建昌此名,在广东可止小儿夜啼。 不单单是整治地方,对外张燕昌也硬气的很,曾经指挥广东水师提督和佛郎机人在海上狠狠的干了一仗,打沉对方战船十余艘,俘虏百余,并且还向皇上献上了舶来的弗朗机炮。之后弗朗机人畏其若虎。 之后又是回到京师,升任前军都督府大都督,手中掌握着直隶一卫,湖广二十七卫、三十三个千户所、四个仪卫司、三个群牧所。湖广七卫、九个千户所、三个仪卫司。福建十六卫、二十个千户所。江西四卫、十一个千户所、三个仪卫司、二个群牧所。广东十五卫、五十一个千户所。 这位爷可不是个一般的纨绔子弟,这是个不折不扣的铁血军人,实权派。 有关系、有实力、有本事、有家世,这样的人,别说是连子宁,就算是戴章浦也招惹不起,而这位侯爷强硬的性格,在那一纸转自兵部的军令上也有体现。 “晓谕武毅军连某,九月二十七日申时之前,准时到达河间府外大营。违者,军法处置!”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透着刺骨的寒意和凛然的杀气。 得知了这位侯爷的性格之后,连子宁毫不怀疑,自己如果过点未至的话,这位侯爷的军法绝对是毫不留情的! 哪怕自己是名满北地的名士,哪怕自己背后的靠山是距离内阁只有一步之遥的戴章浦,哪怕……,都不好使。 京师距离河间府四百里,其间道路通达,路况很好,二十二日出发的话,六天的时间,倒是也宽绰。 连子宁轻轻的敲着扶手,嘴上露出一抹微笑,寿宁侯爷,国朝勋戚,铁血大将,在你手底下,老子可得老老实实的闷声发大财。 ——————分割线—————— 戴府后院,戴清岚闺房。 “小姐,小姐!”小青话中透着说不出的焦急,一把推开了雕花木门。 她一路跑上来,也许是因为着急,也许是热得,额头上已经沁满了密密的汗珠,一张秀丽的小脸蛋儿上,满满的都是惊慌失措。 “怎么了?”戴清岚靠在窗边,面前的小几上平摊着一张极大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画满了山川河流,旁边还有娟秀的小字的注解。 她知道自己这小丫头也是很懂事镇定的,毕竟是生在高门大第,眼界也比一般人为高,平素很少这般惊慌失措,此时看到小青脸上慌慌张张,心里顿时也有点儿慌乱。 “小姐!大事不好了。”小青一句话还没说完,声音里面就已经带上了哭腔,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隐隐然有水汽氤氲:“刚刚我从前院儿回来,听陈大哥说,老爷要调派武毅军南下作战了,去山东平叛!” “什么?”戴清岚手中细笔猝然落下,脸色瞬间苍白。 “小姐,快想想办法啊!战场上刀枪无眼,连相公他,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若是万一,那可怎么办……”小青说着,终于再也忍不住,眼珠子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 “爹爹怎么会这样?他难道不知道我……”戴清岚一时间心乱如麻,突然听到这等消息,饶是她一向足智多谋,也是乱了阵脚,毕竟关心则乱这话不是白说的。正因为如此,她竟然也没有发现小青的异样——按说这事儿应该自己着急才是,小青怎么比自己更着急? 她想了想,豁然站起身来:“我去求爹爹收回成命。” “不用找了。”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接着,门被推开,戴章浦走了进来。 “爹爹?”戴清岚惊叫道。 “老爷。”小青赶紧擦了擦眼睛,上前福了一福。 她低着头,脸色已然是煞白煞白的,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刚才自己那番作为,若是换一个刻薄点儿的家主,只怕立刻就能命人拉下去打死了! 戴章浦却似乎没有动气,只是唔了一声,点点头,淡淡道:“你先出去吧!” 小青松了口气,抬头看了小姐一眼,眼中似有哀求,然后转身出去。 “爹爹,女儿……”戴清岚看着父亲,吞吞吐吐。 戴章浦看了她好一会儿,叹口气:“人说女大不中留,果真如此啊!” “爹爹,你!”戴清岚一跺脚,脸上如同火烧一般。 “你跟他的事儿,阖府上下都知道了,难道为父的就不能知道?”戴章浦笑了笑,做到小几后面,戴清岚见父亲似乎没有生气,眼珠子一转,赶紧上来讨好的给他捏肩膀。 她的手法很是专业,显然是练过的,很快就把戴章浦给捏的舒服的眯起了眼。 “爹爹,这事儿……”戴清岚嗲声嗲气的跟爹爹撒娇。 “这事儿,为父现在也做不了主了。”戴章浦眯着眼睛说道,话音未落,戴清岚便是哼了一声,狠狠的在他肩膀上敲了一记,走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哎呦!乖囡你也下得了手。”戴章浦哎呦一声,见戴清岚生闷气不说话,苦笑一声:“乖囡,这事儿,爹爹也是为了你们好啊!” “你们的事儿,不但阖府上下都知道了,就连外面都传的沸沸扬扬,也就是摊上了你爹我,若是换一个老古董,只怕这事儿就得禁你的足。乖囡,这话,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戴章浦语重心长的道。 一九二 慈父心 (今天第三章送到) 戴清岚默默点头。 “到了这个份儿上,你说,你还能嫁给别人么?乖囡啊,别以为爹爹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这是怕为父的不同意,逼宫来了。” “哪有?”戴清岚不好意思的歪了歪脑袋。 戴章浦看着她,眼神儿中满是宠溺:“你这丫头,和你娘当年一般的古灵精怪,看着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脑袋里头不知道多少鬼点子呢。其实你也不必这样,只要是你喜欢的,爹爹还能拦着不成?在这儿,爹爹问你一句,对那连子宁,你可是?” 戴清岚脸红如血,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戴章浦长长的舒了口气:“乖囡就放心吧,连子宁,为父定然让他老老实实的来提亲!” 他这时候哪还有一份朝廷大员、兵部堂官的威严样子,完全就是一个宠着女儿的慈祥父亲, 戴清岚不说话,他接着道:“你心里埋怨为父,为父知道,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一个人,若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危险,就像是那鲜嫩的树苗一般,看着光鲜,风一吹也就倒了。唯有经过风刀霜剑的,才能坚韧不拔,无论如何,始终屹立不倒。女儿你读了这么多书,这些道理,想必都懂,也用不着爹爹多说。” “连子宁此子,文采是不必说,一曲人生若是如初见堪称国朝第一词,多少人许之为大名士,就连皇上都是夸过的。弃文修武,几个月时间,练出来一支强军,爹爹昨日去看了,那支军队,是一等一的,就算是比不过边军,也和京卫差不多了。文武双全,也难怪你这么高的眼界都能看上。”戴章浦呵呵一笑:“不过,再怎么惊才绝艳的人物,也终究是缺少历练浅了些,城府浅、资历浅,这就是个短处。” “他也知道这些,所以,武毅军出征这事儿,当初爹爹也问过他,他是很热切的要去的。男儿志在疆场,热衷功名,对于年轻人来说,是个好事儿。若是那等只知道空谈务虚之徒,爹爹也是看不上的。所以啊,你阻了这件事儿,只怕第一个恼你的,就该是他了。” “爹爹这样做,既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你。说句实话,当初他弃文修武,爹爹是不看好的,重文轻武,国朝向来如此。他现在是个副千户了,五品官儿,若是他考了举人,中了进士,入了翰林,做了个文官五品的话,不消说,自然是配得上你的。但是武官五品,在爹爹看来,还真不算什么。” 戴清岚冰雪聪明,自然知道这番话的意义,她并不讲究这些,认识连子宁的时候连子宁才不过是一白丁而已,还要以卖话本儿为生,还不是喜欢了?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后面还有一个大家族。自己的婚事,不单单是自己的事,更是代表了整个家族,代表了戴章浦的脸面。 自己嫁的好了,戴章浦长脸,自己嫁的差了,戴章浦没脸,便是如此简单。 “武官不比文官,可以按部就班的来,武官升官儿很是不易,若是没有战事,一辈子可能也就荒废了。他之前升官儿快,不到半年,从布衣而总旗,自总旗而百户,副千户,如今已经是独领一军的总统。这般升迁速度,也算是国朝罕见,但是那是因为爹爹在的原因。说句不客气的话,若是没有为父在,你且看他?他做副千户之前,为父尽可以提拔他,这事儿,为父说话还是管用的。但是现在,他已经到了这般地位,在向往上升,那就难了!为父只是个兵部侍郎而已,可不能一手遮天。” “再想升官儿,唯有一样——军功!军功何处?眼前暴乱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不去收拾这些土包子暴民,难道要把他送去九边?送去南疆?送去伊犁?” “他也只有升了官儿,才能配得上你!”戴章浦眼中掠过一丝霸道:“我戴章浦的女儿,是能随便许人的么?他得拿得出本事来才行!” “爹爹!”戴清岚看着父亲,眼中波光粼粼。 “好了,什么都不必说了。”戴章浦拍了拍她的手:“现在兵部行文已经下了,皇上也下了旨意,就连寿宁侯爷都传来了军令,令武毅军即日起程。这事儿,是反悔不了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为父和寿宁侯爷也有些交情,已经跟他说过了。此次平叛,数万大军云集,像他那般聪明人,是不会有事儿的!” 戴章浦豁然起身,哈哈一笑:“乖囡,等他凯旋之日,爹爹便为你们操持婚事。” ——————分割线—————— 夜色已经深了,连子宁站在紫檀木大桌后面,拧着一双眉毛。桌子上铺着一张大地图,足有四五尺方圆,占满了桌子上大半的空间。 地图已经甚是陈旧,泛出一股黄色,那是时间的味道。 仔细看去,若是有后世的人在的话,一定就能看出来,地图上所描绘的地区,便是山东北部,直隶南部的交界地区,白袍义军占据的四县之地,就在其中。 这地图上面山川河流,城镇乡村,已经很是详尽,以当时的水平来说,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工艺了。只是连子宁却是很不满意。 这个时代绘制地图,限于科技的原因,有多大程度的真实度他都已经不指望,本来就是打算大致差不多也就行了。但是却万万没想到,这个时代的文官负责绘制地图的,竟然也沾染上了一些坏毛病——抽象。 山水画抽象臆想,进行艺术加工,那是中国话的意境,但是地图这等最最需要真实的东西竟然还抽象,当真是让人无法可想。 连子宁也是山东人,后世看地图看了不知道多少遍,自然对这两个地区的大致地形海岸线很熟悉,因此他一眼看过去,就断定,眼前这张地图中夹杂了大量臆想武断的东西。看来地图的绘制过程中,某些人要么是偷懒,要么就是想当然。 如果说这些还都能忍的话,那有一点,当真是让人忍无可忍——时间。 一九三 琥珀心 (今天第一章送到。 感谢‘小磊大叔’‘上帝的左轮’‘随便321’兄弟的打赏,多谢。) 在洪武朝和永乐朝之后,大明几乎就再也没有举行过大规模的地图绘制行动,因此现在使用的地图,还都是百多年前那两朝流传下来的。连子宁手中这一章从兵部取出来的机要保密地图,还是距离现在最近的——正统八年绘制。 距今已经百多个年头了! 一百多年,时光荏苒,岁月变迁,说是沧海桑田也不为过。更别说这百多年的时间,大明朝的人口从六千多万增长到了至少一亿一千万,新增加了多少村庄城镇?多少森林被砍伐?多少沼泽湖泊被填平?多少丘陵被夷为平地?多少河道湮灭断流? 地图和现实的差距得有多大? 连子宁也唯有苦笑,这便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对于前面的一无所知。自己也不必赶到冤屈了,张燕昌手中的地图只怕比自己的也强不了多少,永乐大帝五十万大军远征蒙古的时候还曾经以为向导带错路而迷路呢! 时代如此,也没办法。 连子宁心里冒出来一个想法,家里各项生意现在蓬勃展开,不但超市红红火火,日进斗金,就连大车店也开了一家。既能运载客人,还能从各地收购货物拉回来,如此自购自销,比起以前来花费又小了一大笔。 家里的大车店一共是跑南北五条线,向南的一条是去往天津出海的,一条是去济南的,一条是去河南归德府的,向北的则是一条去往蓟辽,过蓟镇之后一路往北,知道奴儿干都司腹地,一条则是去往大同宣府一线。 连子宁心里有个想法,是不是要家里的大车店一路上多收集一些资料,他们这些常年跑路线的人,最是对各地的地理地势最熟悉,绘制出来的地图,即及时,也实用。 这样做,虽然是不能完全涵盖一大片地区,但是至少能找到一条又近、又好走,并且路上还有人烟的行军路线。上面的三点要素,也是大车店遴选路线所必然考虑的。 不过这个想法,就算是实施,也要等回来之后了。 想到家里的生意,连子宁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意。 自己存于世间,已经牵扯了太多的因素,不再是孑然一人。这一次出京南下,征讨叛军,不知道牵扯了多少人的神经。 城瑜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如遭雷击,当即就变了脸色。数年前爹爹随府军前卫出征平叛,回来的,却只有一匹骏马,铠甲大枪而已。此景历历在目,又怎能让城瑜不铭心刻骨? 连子宁好说歹说,又是说这一次没什么危险,又是说这一次非去不行等等,但是无论怎么说,城瑜都是不能释怀,这几日生意也顾不得料理了,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了连子宁就只是哭。于苏苏也把他狠骂了一顿,说他只顾自己功名,却是不管家中亲人了。 事已至此,留在家中徒增伤心,连子宁狠狠心,干脆今天也不回去了。 就这,小青那边儿他还是瞒着的,要不然的话,让那两个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如何凄凄切切? 这是关心自己的,还有些肯定是恨不得自己此次出京再也回不来的,比如说孙挺、万夫人之类,定然也是这等想法。 连子宁想着,心里乱糟糟的。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了,琥珀端着个木盆走了进来。 “老爷,奴婢伺候您洗脚。”琥珀轻声道。 连子宁唔了一声,走到榻前坐下,扯过一床薄被来斜倚着,两只脚大喇喇的往前一伸。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等伺候,若是让他自己动手,反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琥珀往脸盆里倒了热水,又撒了一些青盐和银丹草,银丹草,便也就是后世的薄荷了。这两样东西混在一起,用热水融了泡脚,可以消肿去毒,治疗脚气。连子宁血气旺盛,运动量也大,每日一身臭汗是免不了的,这时候的鞋子透气性又不好,自然容易滋生脚气,很是难受。 林嬷嬷不知道从哪儿寻了这方子,便叮嘱琥珀每日早晚如此清洗一番,效果倒是很好。 琥珀蹲下身,脱了连子宁的靴子棉袜,把他的脚浸泡在水中,轻轻的揉搓着。 一股股的热量袭来,先是带来一阵极热的刺痛,烫的连子宁嘴里丝丝的,然后慢慢适应了之后,就变成了难言的舒适。琥珀的手法很好,轻揉慢捏,连子宁感觉自己的脚被包拢在一片温软之中,说不出的舒适。一天的疲累,似乎也因此而烟消云散了。 “老爷,奴婢听说,明儿个大军就要出征了?”琥珀忽然轻声问道。 连子宁嗯了一声。 “行军在外,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呢?” 连子宁吁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啊,什么时候能平叛,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吧!” “老爷一个人在外面,身边也没有伺候的人,没有奴婢在身边洗脚洗脸,叠被铺床,可习惯么?”琥珀抬头,看向连子宁,一双眸子里面亮晶晶的。 她的眼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着。 连子宁心里一颤,下意识的便歪了歪头,躲开了那炙热的目光,道:“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也能习惯的。” 琥珀又低下了头,把连子宁的脚捧在怀里,细细的擦拭着,连子宁忽然感觉脚面落下几点冰凉。 “奴婢只是心里盼着,老爷能平安归来。” “对外面那些军爷们来说,您是他们的大人,是他们的统帅,但是换一个人统领他们,也是一样的。但是对奴婢来说,老爷您就是天,是一切。奴婢出身贫贱,也没读过什么书,五岁就被爹娘给卖了,学的是伺候人的活儿。但是奴婢有一颗心,有一双眼,奴婢知道,谁对我好,谁都我不好。像您这样的老爷,大明朝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奴婢只怕离了您,就再也活不下去。” “奴婢没什么本事,只有一颗心而已。老爷您走之后,奴婢定然夜夜在佛前焚香沐浴,为老爷祈福。” 看着琥珀离去的身影,连子宁眼中怔怔的。 ——————分割线—————— 一九四 出征 (今天第二章。从这一章开始,正式进入第四卷,烽火山东。在这一卷中,连子宁率军征讨白袍,其间精彩,嘿嘿,敬请期待。 嗯,在本章的章节名是‘出征’还是‘三女’之间犹豫良久……看在俺这么费尽心思起名儿的份儿上,收藏跟推荐票,涨得快点儿吧……) 正德五十年九月二十二,宜出行。 正阳门外,两千士兵分成二十个小方阵,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方阵,枪如林,人如龙,一股血气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看着这些穿着棉甲,带着尖顶大沿儿帽,手中拄着长枪,站得笔直的士兵,过往的行人无不侧目,心里暗自嘀咕着这等骁勇骄横的军爷是哪儿来的。难道是上面看局势紧张,从九边调来的精锐边军? 等到看到队伍中飘扬的那一面大旗,这股惊诧顿时是变成了了然。 原来是武毅军,是连子宁连大人的兵?怪不得如此精强马壮,骁勇如龙! 北京城偌大的地方,素来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便是皇宫里的秘辛,京师小民也是时常拿来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的,更别说其他人。昨个儿巡阅完武毅军之后,也不知道谁先漏的底儿,呼啦啦的京城就传开了,说是名满京城的连大人当真是有本事的,花了两个月时间,硬是把京郊的那些旗手卫废柴给练成了一支强军! 武毅军即将南下,那些还在山东蹦跶的乱军土匪,就要冰消瓦融! 说的好像是跟武毅军能自个儿把那一万大几千的骑兵给收拾了似的。 这其实是连子宁故意所为。 这年头儿,想要名声,三个法子第一个是吹,第二个是吹,第三个还是吹! 在这个资讯传播并不发达的时代,信息的传递,更多的是依赖人与人之间的口口相传。连子宁暗中雇佣了不少闲人,在京城之中茶馆、酒楼、戏园子这等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散布消息,北京城就这么巴掌大的地界儿,一来二去的消息立刻就传开了。 从嘉靖到隆庆,再到万历,三十余年间,神州大地除了两员声名赫赫的大将,戚继光和俞大猷,两人一时瑜亮,惊才绝艳,号称俞龙戚虎。 两人本事差不多大,战绩也差不多强,可以说不分胜负,但是为何在民间戚继光的名声比俞大猷要响亮不知道多少倍?天下百姓,无人不知道戚继光戚少保者,但是只怕有十分之一的知道俞大猷就不错! 为何? 戚继光会做人,圆滑变通,审时度势,从不得罪人。而俞大猷,性子硬的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得罪的人海了去了,所以大家都愿意捧戚继光,口口相传,一来二去的,戚继光的名声就上去了。而俞大猷,扮演的自然是被众人狂踩的那个角色…… 连子宁现在要做的,就是造势。 先把武毅军的名头打出去,吹起来,让市井百姓,朝中大人都知道武毅军是一支能打的强军。这样的话,只要是平叛的战局稍有起色,打了个胜仗,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武毅军起了多大的作用?这胜仗是不是武毅军打的? 战争赢了,最出彩的自然就是统帅了,至于下面的战将,能被人知道的还真不多。 连子宁不想贪墨别人的功劳,但是他更不想自己的功劳被别人贪墨!这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这种事儿历史上已经不知道都少次上演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要不然,到时候功劳都成了某位大人指挥若定,调度有方,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跟随着圣旨而来的,还有一万两银子和五百套上等的三层棉甲,那一万两银子连子宁不放在心上,随手就发下去了,作为这一次出征前打的犒赏。而五百套三层棉甲,却是让他颇为的惊喜,武毅军士兵素质是没得说的,军纪也好,武器都是兵部武库司上好的白蜡杆子,但是就是一项——没有甲! 甲胄,是战士的第二生命,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甚至超过了武器。一套上好的甲,就让士兵多出在战场上许多的存活机会。 这五百套铠甲,可算是解了连子宁的燃眉之急,他把穿着铠甲的五个百户调到了队伍的外围,从外面看上去,就像是所有的武毅军士兵都穿着甲一般,平添了许多印象分。 按照明例,大军出征之前,都需到京城南门正阳门外,向紫禁城的方向遥遥叩谢皇恩,也是祈福出征凯旋的意思在里面。 大军出征,不是小事,自然不可轻忽。 连子宁率人到的时候,不过是卯时中,天边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而这时候,礼部和兵部的官员都已经等着了,一切礼仪用具都准备妥当。 兵部来了一个六品的主事,礼部则是正六品礼部祠祭清吏司主事亲自到得,兵部算是陪同,礼部官员则是主持礼节的。 在他们的指导下,连子宁读了一篇冗长的文章,然后又是做了几个礼节,之后率领全军将士面北五拜三叩,礼仪就算是完了。 送走了几个司官,连子宁跨上战马,长长的吸了口气,他看了一眼正阳门的高耸城门,一阵萧瑟秋风袭来,头顶大旗猎猎,油然生出一股壮怀激烈之心! 一边石大柱打马上前,低声道:“大人,该走了。” 连子宁点点头,回头打算再看一眼这里,这里,正阳门外,便是自己第一次出现在这个煌煌大明的地方。眼光扫过那日驻足的路边,刚来时候才发芽的青草,现在已经渐渐变得枯黄了。眼神再扫过,蓦地一顿,便再也挪不开了。 早上人来人往的正阳门外路边,停了三辆马车。 一辆熟悉无比的油壁香车,车辕上一个虬髯胡子的大汉正看着自己,笑得诡异;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车夫却是很熟悉的,是自己的家仆小六子,笑的谄媚;还有一辆精致纤巧的马车,轿帘微微掀开,有伊人,带面纱,抱素琴,一双清冷的眸子。 连子宁只觉得头大无比。 自家那辆马车的轿帘车帘掀开了,于苏苏探出半个身子,一眼就看到了连子宁,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而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小青也从那辆油壁香车中露出头,向他挥舞着手绢。 一九五 亲妹子 软妹子 (今天第三章送到,晚了,抱歉。 多谢‘拇指的茧’、‘uwjuwj’、‘依旧雪下’、‘就来1看看’、‘dark—wing’、‘上帝的左轮’、‘小磊大叔’等等众位兄台的打赏,多谢。) 一边是亲妹子,一边是软妹子,着实是让人难以取舍。 连子宁怔了怔,左右为难半响,终于还是向小青歉意的笑笑,拍马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小青顺着他的行进路线看去,愣了愣,小脑袋嗖的缩了回去。 什么,都比不上亲人重要啊!再怎么炙热狂野的爱,温软绵绵的爱,无怨无悔的爱,也比不过亲人毫无缘由,天然天生的爱,所有的爱都有尽头,唯有亲人,永远不离不弃,不会背叛。 见自家长官行止有异,石大柱先是一愣,然后看了看那三辆马车,响起京中流传的一些传言,顿时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枣红马慢悠悠的晃荡到马车旁,于苏苏白了他一眼:“算你还有良心,没娶了媳妇儿忘了妹子。” 连子宁苦笑一声:“城瑜还在生气?” 戴清岚的事儿,终究是瞒不过去的,城瑜知道了之后,倒也每发多大脾气,只是三五天没给连子宁好脸色。 “不生气了,早就不生气了。”于苏苏还没说话,马车中便传来城瑜颤抖的声音,于苏苏叹了口气,让开了位置。 城瑜从马车里钻出来,站在车辕上,刚好和连子宁一般高,她只穿了一身素白,眼圈儿红红的,满脸都是憔悴,眼中氤氲着水汽,还没说话,豆大的泪水便是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 “哥哥!”城瑜哀哀的看着连子宁,声音中满是凄苦,让连子宁也是心中一酸,他强笑道:“小妹,别这样,我这不是没事儿吗!你看,我手下这几千大军,都是数得着的强军,有他们在,哥哥还会出事不成?” “城瑜也是听说了这事儿,才放心不少,要不然,现在还在家里哭呢!”于苏苏叹了口气,在一边插嘴道。 “哥哥,事已至此,城瑜自然不会再让你担心。”城瑜使劲儿的擦了擦眼睛,破涕笑道:“你就放心吧,不需要再担心我了,好好的打仗,上阵杀敌!城瑜在家里等你凯旋之日,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哥哥,是最好的!” 看她笑,连子宁反而觉得心中阵阵苦涩,一阵说不出的难言滋味,想要伸手握住她的手,但是猛然醒起,这已经不是家里了。 说着说着,城瑜的泪水又是落了下来:“哥哥,只求你,千万别像是爹爹那样,爹娘死后,咱们何等样的凄苦?好不容易你有本事了,日子过得好了一点儿,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还怎么活?” 此情此景,让连子宁只能无言。 连子宁知道,城瑜向来是极为懂事儿的,她肯定知道大战之前不能给自己增加压力,但是当年父亲马革裹尸一事,对她的打击委实是太大了,所以才会如此的情难自控。 连子宁总不能给妹妹说,你哥我是最惜命的,一看不对自然会溜之大吉,就算是人都死光了,我也是万万不会出事儿的,这等话,连子宁还真是说不出来。 好言宽解了一番,再加上于苏苏也在一边劝,城瑜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总算是不再郁郁。 “好了,快去吧!看把你急的!”城瑜见连子宁眼光禁不住的往那边儿瞟,瞪了他一眼,嗔道。 连子宁只觉得今儿个自个儿真是多事,赶紧祭拜完了走了了事儿,非要再伤春悲秋的感慨一番,闹得现在如此尴尬。 告别了妹妹和于苏苏,犹豫的看了左边一眼,那边车帘已经放下了,连子宁打马向戴清岚的马车行去。 明季风气开放,像是这等路边男女送行之事,也是常见,若是放在下一个朝代,那就是不敢想象了。 小青掀开车帘,看着连子宁,眼圈儿微微有些泛红,眼中说不出的担心、焦灼。她不比城瑜,无名无分的,就算是心里再怎么难受,这时候也得强忍着。 “连相公。”小青招呼了一声。 “城瑜来了,所以……” “我知道。”小青应了一声,眼圈儿更红了,声音中分明有着哽咽。 她侧了侧身子,戴清岚还是那般淡淡的笑着,清颜如玉,这般看着连子宁。 无论是城瑜还是小青,相对于他们来说,戴清岚无疑镇定了许多。 “戴小姐!”连子宁马上抱拳行礼。 “连相公有礼了。”戴清岚抿着唇微微一笑:“清岚在此先恭贺连相公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小青,你先出去等一下吧。”戴清岚忽然脸上一红,对一边小青说道。 小青应了一声,深深看了连子宁一眼,起身钻出了车厢。 看着小青的背影,戴清岚忽然扑哧一笑,若春花般灿烂。 “怎么了?”戴清岚并不算是容颜绝世,不过是中人往上而已,只能算得上是清秀。但是秀外慧中,分外的钟灵毓秀,连子宁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是个傻瓜一般,痴痴傻傻的。 “没什么。”昨个儿戴清岚仔细一回想,才发现小青的反应有点儿不太对,虽说作为贴身侍女,如果自己嫁过去她也要陪嫁的,以后铁定是要做妾的,担心一下未来姑爷也无可厚非,但是问题是,这反应也未免太激烈了。就好像,好像是她要嫁人一般…… 心存疑窦的戴清岚便开始套起话来,她何等的聪慧机灵,三言两语便是把小青的老底儿给揭了出来。不过她倒是并未生气,一个是因为和小青情同姐妹,一个则是两者的身份。 若是连子宁和别的女人亲近到了那般程度,戴清岚就算是不怒火中烧肯定心里也有芥蒂,但是唯独连子宁和小青亲近,她是不会生气的。小青是她的家生子,是她的陪嫁丫鬟,以后注定也是连子宁的人,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区别?而且小青就算是再怎么得宠,再怎么样,也不可能骑到她的头上来的。 她是极聪慧的女子,虽然知晓了这个秘密,却是不会说出来,免得连子宁下不来台。 小青下去了,车夫也早就识趣的离开,周围数米,就只有两个人,她忽然低下头,轻声道:“连相公。” “嗯?你说?”连子宁赶紧应道。 一九六 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此两处销魂 (今天第一章送到,嗯,求收藏,求推荐) 不知道怎么地,和这个明明不算是很熟悉的女子在一起,连子宁却是感觉一阵莫名的轻松,毫无拘谨,这样的直接后果就是,他感觉自己的智商似乎都降低了不少。 “爹爹跟我说,这是你的愿望,大丈夫驰骋疆场,建功立业,乃是好男儿所为,清岚不敢阻拦。只是希望,你在战场上,多多保重,莫要不珍惜自己。要记得,京城之中,总还有人记挂着你。” 声音越来越低,螓首已经要埋到胸前了,连脖子都透着一股诱人的红色。 连子宁看着她,心中涌过一阵感动,一见钟情也罢,感念文采也罢,喜欢也罢,爱慕也罢,这段突如其来,面对这段让他猝不及防的爱情,连子宁心中有沾沾自喜,有衡量轻重,有思忖对以后自己有多大的影响,但是唯独没有最重要的一点——爱情。 习惯了后世谈情说爱的他,对于一个只不过见了寥寥几面,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一个女孩儿来说,若是说能爱的死去活来,那才是笑话。 有些冷酷,但是事实便是如此。 但是此刻,连子宁心中却是涌起无尽的爱意,或许这爱意来源于感激,但是终究,还是爱了! 连子宁长长的吐出口气,他知道戴清岚是一个多么害羞的女孩儿,而她,能说出这番话来,几乎已经是抛弃尊严,不顾女孩子家的脸面了。 这又怎能不让他心中悸动? 戴清岚说完这些话,只觉得脸上烫的吓人,身上似乎都软了,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是低着头,心里纷乱如麻,一阵阵的滚烫和惶恐,他,会不会瞧不起我?会不会觉得我不知廉耻? 终于还是抬起头来,迎上的,却是连子宁一双充满了怜惜和爱意的眸子,顿时心里像是吃了蜜一般,一股甜蜜从心底透出来,晕晕陶陶的,只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了。 “清岚?”连子宁轻声道。 “啊?嗯?”清岚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然后心里就是一阵狂跳,他,他刚才喊我什么?清岚?我没听错吧? 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脸上也是烫的吓人。只是嘴里却是温柔到了极点,一双眸子如水一般,勇敢的看着他:“怎么了?” 清岚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今天怎么这么有勇气了? 连子宁深深吸了口气,仿佛是做了一个莫大的决定,他盯着清岚的眸子,一字一顿,无比郑重的说道:“清岚,等这一次回来,我就向大人提亲!” “啊?” 清岚如遭雷击,傻傻的看着连子宁,好一会儿,震惊悄悄退去,雪玉一般的脸上,悄然布满了温柔甜蜜的笑意,她只是轻轻的点头:“清岚,清岚等你回来。”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从车厢的暗格中取出来一个长长的卷轴递给连子宁,连子宁讶然道:“这是什么?” 清岚道:“看看就知道了。” 连子宁摊开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儿,这卷轴摊开极大,竟然是一副长有六尺,横宽五尺的地图,上面,竟然也是直隶山东连声交界处的地形! 连子宁细细一看,心中震惊更甚,比起昨天晚上看的那一幅即抽象,还错误百出的地图来,这幅地图就要精细许多了,别的不说,至少海岸线的描画,和自己后世记忆中差别并不大。连子宁有种感觉,这张地图,定然是很精准的。 “十多日前,山东民乱,兵部上下,却是找不出一副堪用的地图来,爹爹为此大发雷霆。清岚问爹爹要了兵部储藏的历代行军地图,又去户部要了各地的县志水文志,综合几十年来沧海桑田,把正统朝的地图修改了一下,想来是还过得去的。本来是想对爹爹平叛有所帮助,却没想到,你就要先用到了。” 清岚的话淡淡的,却是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显然是对自己极有信心的。 连子宁得了这地图,心情大好,哈哈一笑,在马上向戴清岚郑重的抱拳行礼:“清岚,有了你这地图,说不定就是救了军中数千将士的性命!我在此,多谢了!” “连相公,无需如此。”清岚赶紧避开了,不敢受这一礼。 “清岚,你现在称呼我什么?”连子宁眨眨眼,促狭的问道。 戴清岚啊了一声,期期艾艾道:“那,应该怎么称呼?” “把那连字去掉就行了。”连子宁笑道。 戴清岚这才醒悟过来,脸上又是一红,啐道:“你这人,没个正经的。” 两人又说笑几句,戴清岚便催他起程,这也是这个女子分外吸引连子宁的一点,她似乎永远都把男人的事业放在第一位,而不会因此而痴缠。 小青回来了,走过连子宁身边的时候,死死的握着他的手,把他捏的生疼。 “我等你!”背对着清岚,小青无声做出口型。 车帘缓缓落下,连子宁策马转身,无声的看向寇白门的那辆马车,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散去。 沉默半响,他终于还是策马。 转头走向等在那儿的亲兵们。 他可以想象得到,戴清岚无论多么大度,看到自己去见寇白门,心中定然也是极为的伤心。一个女孩儿肯为你如斯付出,凭什么让人家伤心?这么好的女孩儿,应当放在手心儿里,含在嘴里,好好呵护才是。 连子宁从来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他更加知道自己要承担的责任。 会合了自己的亲兵,连子宁刚要说话,寇白门的马车中忽然响起了一声铿然的音节,接着,暴烈激昂的琵琶声,从马车中流转开来。 琴声激昂壮烈,如同金戈铁马,战场厮杀,竟然让人无端端生出一股惨烈的感觉来。 连子宁面前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幅场景,两军决战,声动天地,屋瓦若飞坠。而凝神细听,徐徐察之,这琴音中,竟然有金鼓声、剑弩声、人马声、人马辟易声。陡然间,俄而无声,久之有怨而难明者,为楚歌声;凄而壮者,为项王悲歌慷慨之声、别姬声。陷大泽有追骑声,至乌江有项王自刎声,余骑蹂践争项王声。 声声不绝…… 陡然间,节奏变得零落,同音不断反复,节奏紧密的马蹄声交替出现,此时,项王落荒而走,汉军紧追不舍;然后声音变得悲壮,此时项羽自刎;最后,四弦一划后急伏。 嘎然而止。 一曲十面埋伏,只把众人听的心神激荡,情难自已。就算是石大柱这一干粗胚,虽然不知道这琵琶曲就叫什么,但是也听得热血沸腾,恨不能现在便提马以敌人大战一场才好! 戴清岚长长吁了口气,刚才听那一曲,她都不敢呼吸,只是死死的忍住,小脸都憋得有些泛红了。 她轻轻叹道:“这位寇白门大家,琴曲当真出神入化。而且不像是个女子,反倒是如男儿一般,壮怀激烈,心胸极大!可惜,可惜,若她是男儿,只怕也能建功立业,驰骋疆场。” 连家马车中,商人小姐皱了皱眉:“用十面埋伏来送行,是盼着你哥被人十面埋伏么?” 气的城瑜鼓着脸对她怒目而视。 连子宁忽然策马,向前到了距离寇白门马车不过三尺之遥。戴清岚透过车帘缝隙看着,不由得脸色一白,双手绞紧了。 连子宁却未上前掀开门帘,略一思忖,曼声吟道: “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桨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一生一世一双人,相见相闻不相亲! 连子宁吟完这首词,双腿狠狠的一夹马腹,枣红马希律律的一声窜了出去。 连子宁纵声厉喝道:“武毅军全体都有,转头向南,出发!” 三百亲军齐声高喊:“武毅军,出发!” 大旗猎猎,连子宁一马当先,身后数千男儿,铿锵似铁,汇聚成一道铁流,涌向南方! 等他走远了,车厢中爆发出一声压抑的极低的哭泣。 ——————分割线—————— 一九七 路上 (今天第二章。 得到了一个噩耗,嗯,至少对我来说是吧。我的初恋女友,要和人订婚了,可惜不是我。 好吧,唯有祝福,还能说什么?其实我特想学男人帮里的顾小白,说一句‘看到你过得不幸福我就放心了。’ 好吧,到此为止,安心码字。 为了那些忘却的记忆。) 正德五十年九月二十六。 连子宁没有想到,自己的首战,竟然这么快就打响。 自从京城出发,这已经是第五日了,北直隶并未遭受兵灾蔓延,这里正是北地数得着的繁华地段。大明朝此时正是鼎盛至极,烈火烹油一般的繁华,商业极度发达,资本主义雏形已经出现。有了这等庞大的经济实力做后盾,虽然今年北地粮食只收获了不到往年的三成,但是地近京师,地方官员就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因此做起事来也算是得力,开义仓放粮,赈济灾民,也算是井井有条。因此地方依旧稳定繁盛,没有出现连子宁预料中的那等饿殍遍野,灾民流离失所的场景。 一路行军,虽然都是在野外,没有进过一座城池,但就算是如此,也能看出这北地的繁华来。就算是城外,也是三里一村,五里一庄,人烟密集。一到了黄昏时候,炊烟连片,袅袅升起,一派安闲忧乐的时光。 连子宁一路行来,看到这幅场景,也不由的颇为感慨。 这个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时代,也是中华民族的沉沦之前的最后辉煌!这是汉人缔造的最后一个惶惶盛世,璀璨王朝! 煌煌大明,耕地面积世界第一;人口世界第一;矿产量世界第一;白银占有量世界第一;军队数量世界第一;军工产值世界第一;间谍机构世界第一;船只总吨位世界第一;第三产业世界第一;国土面积世界第一。 这个王朝,经历了洪武帝建及登基,永乐帝五征塞北而达到了一个军事上的巅峰,实际控制区域就算是比起大唐盛世来也不逞多让!毕竟就算是大唐盛世之时,疆域东到太平洋,北至北海子(贝加尔湖),西到波斯吐火罗,南至林邑,有海外羁縻之州八百五十六个,根据后世的统计疆土面积一千三百万平方公里!其实唐朝的实际控制区域,也只是和秦朝差不多而已。其他那些,都是当地的部落土司,压根儿就是不听调不听宣。 而大明朝的疆域,虽然比起唐朝来略小一些,但是对于西藏、伊犁、以及东北奴儿干地区实际的掌控力,却是相当有力的。 至于明朝的经济人口,更是远远超过以前那些王朝,正德四十年的官方统计人口九千八百万,实际人口只怕不下两亿,而商业经济之繁华,更是只有宋朝可以媲美。 在连子宁的那个时空,在经历了土木之变后,大明朝便是渐渐沉沦,终于,在万历朝,最后的万历三大征,彻底的消耗了这个国家最后一丝元气,天启崇祯,再然后,就是汉人的百年沉沦!也是这个民族的百年沉沦! 天幸,在这个时空,还没有走到那一步,虽然当今的周边局势比历史上险恶许多,周围一群饿狼环伺,但是大明朝,却也比历史上更强盛许多! 强盛而庞大的军队,年老却并不昏聩的皇帝,一个强有力的中枢,富足的民间百姓,繁华的商业经济,这一切,都在昭示着,经历了正德皇帝的大改革之后,大明朝的中兴时代已经到来! 历史无数次证明,只要是中原王朝自己不出乱子,不是衰微至极,周围那些草原民族,永远也不可能征服中原! 占据了整个东亚地区最为丰饶肥美的土地,拥有最多的人口,最先进的技术,最多最稳定的粮食产量,华夏民族,天然就对周围的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四方诸国,拥有极大的压制优势。 连子宁这一路走来,所看所闻,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以前缩在北京城中,不亲眼看看,根本不知道这个王朝到底强盛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而现在亲眼看到了,连子宁所思所感,对自己以后的道路,也有了一个更加明确的规划。 走了五天,路过各个州县,连子宁约束部众,只在野外行军宿营,吃的是自己带的干粮肉脯,喝的是自己挑来的水,从来不打扰沿途的百姓,更是不会进城一步。 这样军纪严明的军队,让沿途的地方官们都是瞠目结舌!俗话说,兵灾兵灾,这个兵灾,可不仅仅是指想要造反的乱军,大部分时候指的反而是自己人,每一次大军过境,地方上天高三尺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大兵们吃地方的,喝地方的,临走时还要索取好处,说不得还要闹出一些事端,偏生你还管不了,糊涂官司打到兵部打到五军都督府,人家也是向着自己人! 所以的一听说自己的辖地要有大兵过境,地方官都是愁眉不展,却没成想,碰到这样一支军纪严明、秋毫不犯的军队! 尤其是前几天,府军前卫的王千户带领两个千户所几乎是沿着相同的路线南下河间府,一路上到哪儿吃哪儿,临走时还索要好处,很是把地皮狠狠的刮了一层下来。 这样一来,有了那些反面教材作对比,名声立刻就上去了。于是口口相传之下,武毅军一仗还没打,这名声就嗖嗖的往上窜。消息传到京城,更是有不少读书人四处宣扬,这武毅军总统连大人不愧是书生而掌兵,能写得出那两首惊才绝艳好词的大名士,当真是有古之名将遗风! 兵部的行文早就到了地方上的各个州县,虽然连子宁只是露宿野外,也不来打扰,但是地方上的官员却不能不表示表示。 连子宁出发第一天晚上扎营在固安的时候,固安县便派遣县里的钱谷师爷带着三班衙役百十号人,抬着几十头大肥猪,担着米粮好酒来劳军来了。那县令也摸不清楚连子宁的脾气,许是让之前过去的王千户给折腾的够呛,不但带了这些东西,更是给送来了五百两银子的好处和二三十个女人,只求赶紧把这些大爷给应付走。 连子宁无意破坏官场上约定俗成的规矩,粮食肥猪就收下了,好酒也收下了,虽然不喝,但是这玩意儿用来消毒治疗兵员很有用,也是属于战略物资。至于女人和银子,那就敬谢不敏了。连子宁自认前程远大,可不想在这等小节上出岔子,被那些整天憋着心思跟疯狗一般的御史言官参上一笔。 一九八 龙枪骑兵 (今天第三章送到,嗯,这就要打仗了,兄弟们准备好了没?) 之后路过的永丘、霸州、保定等地也是一概如此。 让连子宁颇有些啼笑皆非的一幕发生在夜宿霸州城外的那一晚,那天晚上,天色擦黑,刚刚扎下营盘,就有辕门官禀告有人来拜访,连子宁还很是奇怪,这个地方怎么有人认识自己? 一接待,才知道来的二十来个人竟然都是霸州的秀才,听说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子宁连大人率军路过此地,这些秀才一合计,竟然来拜会心目中的大名士来了。 这些文人自然是不怎么看得起大头兵的,但是在连子宁面前,却好似一个个毕恭毕敬,俨然把他当成座师前辈一般对待。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天下读书人都认这个道理,你能写出好诗好词好文章来,那大伙儿都服你!扯别的没用!所谓名士,文采风流才是硬道理。 连子宁先是以话本儿而扬名京城,然后一曲人生若是如初见风行天下,这北直隶地区商业发达,商旅行于各地,消息散发的很快,这几日间,连子宁出征前在正阳门前做的那一首新词画堂春也流传开来。 如此哀婉绝伦,愁肠百转的清词,竟然是今人能够做出来的?不知道多少痴男怨女为这首词如痴如狂,据说连子宁的这两首,已经成了京城那些小姐少爷们名目众多的诗会词会中被提及最多的东西。 这首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彻底的击碎了一些关于连子宁是不是江郎才尽的言论,进一步奠定了他大名士的位置。 既是名士风流,还有实权在手,这样的人路过,自然要来拜会一番。 人家仰慕而来,连子宁自然不能拉着一张脸赶人,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应付走,立刻下了命令,以后再有这等人来,就说自己不在…… 九月二十六日一大早,早早的埋锅造饭,天边还是黑着的,大营的上空就已经飘起了袅袅炊烟。 虽然是行军在外,但是连子宁是不会亏待自己手下的兵的,大车上拉着的肉脯、熏鸭、腌好的肥鸡咸鱼等等不知道有多少。这天早上,吃的是猪肉炖粉条子,大块大块的猪肉,肥的流油,吃的大伙儿稀里哗啦的,满头都是大汗。 吃完饭,收拾了东西,一个个打着饱嗝儿开始行军。而此时,天边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 五人为一排,每排之间相隔一米,武毅军两千多号人排成整齐的队列顺着被过往行旅踩得光秃秃的道路向南前进。 现在已经是过了五官淀,到了任丘附近,不过距离任丘还有十几里,连子宁打算今天直过任丘,然后在河间府以北驻扎,等明天一大早,便赶往大营。 大量的步卒排成整齐的队伍前进,虽然是行军途中,但是队伍依旧严整,几十辆辎重大车被夹在队伍的中间,这样既能保护大车,免得被敌人破坏了粮草,在遇敌时又能依托大车进行防守。这些大车都是特制的,五尺高的大车轮子,车厢板足有两寸多厚,外面还包着一层厚重的额铁皮,极为的坚实紧密。每辆大车的前后都有一个铁扣,一遇到敌情,立刻就能两两连接起来,形成一道车墙! 有了这样一道坚固的车墙作掩护,五雷神机的齐射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在队伍的外围,则是一队队的马队来回奔驰,以队伍为中心,分散出去很远。 武毅军的骑兵一共就只有一百五十来人,没办法,战马一共就这么多。就这些马,还是连子宁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这年头儿,骏马是稀罕东西,虽说价格不贵,但是那是朝廷规定的价格——朝廷从马户手中收购战马,一匹只给十五两银子,但是训练有素的战马流落出来,不知道多少富户或是三山五岳的好汉抢着要,一匹的价格能奔到六十两往上数! 价钱不是问题,但是问题是有钱都买不到,连子宁还是通过戴章浦的关系才从兵部领出了一百匹战马的批文,花低价买了一百匹上好的货色。但是也就只有这些了,每年朝廷的战马要优先供应九边,大明朝苦啊,北边儿一溜儿的强敌,从西往东,瓦剌、鞑靼、朵颜三卫、三姓女真! 四大强敌在北地虎视眈眈,随时都想南下入主花花中原,锦绣江山! 周秦汉唐到如今,几千年来,就没有哪个王朝这么惨过! 北边儿四大强敌,每个都带甲数十万,哪个是好惹的? 西穷哈密卫,东到松花江,漫漫万里,都是大明朝的边界,都需要机动性极强的骑兵守卫,每年九边都需要数以万计的战马,朝廷的几处产马地几乎都已经入不敷出了,若不是哈密卫肃州卫那片西夏故地还能蓄养不少骏马,九边军马早就青黄不接了。 本来战马就短缺,再加上今年朝廷最大的几处马政衙门之一的山东北部四县之地又闹起了民变,一万几千匹成年的军马全都是变成了义军的武装,军马就更是奇缺。能腾出这百来匹,就已经很给连子宁面子了。 不过人数最少,这些骑兵却都是很精锐,在训练他们的时候,连子宁就有意识的把他们往斥候的方向训练,斥候,也就是后世的侦察兵,本就是军中最为精锐的士兵,掌握了最多的技能,单兵战斗力最强悍! 而连子宁又在训练的过程中加入了大量的现代化的军事内容——野外求生,徒手搏击,暗杀,甚至是毒药的使用等等。 这三个月间,他们是训练最为艰苦、最努力的一支部队,经常一出去就是两三天,回来的时候,遍体鳞伤,有的人甚至就再也回不来了。 而这样的训练,也是很有效果的,不但磨练了他们的体魄,更是使他们掌握了各种武器的使用技能,成长为极为合格的尖兵部队。 连子宁的想法,是把他们打造成未来特种部队的雏形! 而对于他们,连子宁也是很舍得下血本儿的,不但棉甲每人一套,长矛腰刀全都有,五雷神机也每人发了一把,甚至还给每个人都配备了一把小型手弩。 一九九 初战白袍1 (今天第一章,谢谢兄弟们的安慰。我想,我应当是已经没有当初的喜欢了,毕竟已经过去了五年,只是心里放不下那段美好的回忆罢了。 不过,终究要放下,也一定要放下,抓住现在的才是最真的。 好了,不说这些没用的了,呵呵,在这里告诉大家一个消息,下周强推,再下周就上架了。俺心里很忐忑,不知道到时候成绩会怎么样,只是希望,各位书友能够多多订阅支持。毕竟订阅是一个写手生存的根本。 俺算了一下,现在四十三万字,等上架的时候,差不多已经五十万字了,五十万上架,应该还挺厚道的吧,呵呵。 从这一章起,进入大战环节,接连不断的战斗,不知道大家喜欢否? 另外,感谢“上帝的左轮”兄弟的打赏,感谢‘依旧雪下’兄弟的打赏和评价票,谢谢。) 强悍的体魄、艰苦的训练、卓越的技能,再加上堪称这个时代顶级科技的配备,使他们成为一个个可怕的人形杀器。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武毅军最精华的一部分,甚至比连子宁的亲兵还要过之而无不及! 连子宁给他们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龙枪骑兵队!连子宁本来打算管他们叫龙骑兵来着——抛开奇幻和魔幻的因素不说,龙骑兵这个词最早出现在十六世纪后半叶的意大利战争中,他们当然不是指骑着龙的骑士,而是一个专指骑马火枪兵的名词。 不过在大明朝,龙这个字儿可得慎重一点儿用,犯了忌讳是要杀头的。连子宁无奈之下,只好称之为龙枪骑兵。 连子宁的这支武毅军,实际上总人数已经达到了两千四百五十人之多,除了原先的那些旗手卫兵丁之外,还另外从其他地方抽调了一些。 龙枪骑兵队,实际上就是斥候大队,一百五十个龙枪骑兵,其中有五十人是连子宁的贴身侍卫,和亲卫军一起,归属于石大柱指挥。另外一百名,则是分成十个小旗,每个小旗十人,是一个斥候队的基层编制。他们没有上司,顶头上司就是连子宁,每日出去探查回来,直接向连子宁汇报。 连子宁比谁都清楚情报的重要性。 大军启程,而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天色还麻黑的时候,杨沪生(书友‘杨沪升’扮演角色——我会告诉你我从来没看过异时空中华再起么?)就已经吃饱喝足,率领自己的小旗出发了。 杨沪生,身材不高,不过是一米六上下,看上去墩墩壮壮,很是结实,就像是一座木桩子。熟悉杨沪生的人都知道,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狠人,不但有一身好武艺,能打,而且心狠手辣,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在他十五岁的时候,还只是个普通的旗手卫丁字所小兵,驻扎在京郊广渠门外五道杠镇上。五道杠镇位于京师西去宣府大同等边塞要地的交通要道上,甚是繁华,镇子上酒楼林立,各种店铺鳞次栉比,乃是一个大大有油水儿的地界儿。 但是地方大了,人的跟脚就硬,靠山也就大了,丁字所的官兵们守着个金饭碗要饭吃,个个儿穷的要死,没办法,一个个背后的靠山都是他们这等小兵癞子惹不起的。 有几个心眼儿不地道的老兵油子就逼着当时只有十五岁的杨沪生去收例子钱,说是收不上来,咱们就扒了你的狗皮,让你滚蛋! 杨沪生先去了一家大药铺,进去之后也不说话,拔出一把牛耳尖刀就插在了自己的大腿上,鲜血流了一地,不少顾客都被吓晕过去了。那杨沪生就站在那儿,一句话不说,任凭鲜血横流,就像是不知道痛一样。 顾客们都被吓跑了,那老板问杨沪生想干什么,杨沪生就俩字儿:交钱! 那老板也从来没见过这等人,你靠山再硬也没辙,人家不打你不骂你不抢你,就爱玩儿自残,你管的还宽了?杨沪生在那家药店前面站了半个时辰,药店门可罗雀,顾客全被吓跑了,老板无奈,只好交了例子钱。他一松口,杨沪生便失血过多晕倒在地。 从这件事儿之后,杨沪生狠辣之名整个五道杠镇到知道了,但凡是再有不交例子钱的,他就插自己一刀,然后往人家门口一戳! 例子钱收上来了,弟兄们的日子也好了,杨沪生威望也起来了,二十郎当岁儿的时候,竟然就接管丁字所总旗的职位。手底下二十来个兄弟,都是一等一的恶汉打手,平日在镇子上欺男霸女,强买强卖,获得倒是也舒坦的很,还得了个雅号——小镇关西! 不过自从成立了武毅军,小镇关西的美好日子也就结束了,一纸文书被招来武毅军大营,好好见识了一番连子宁的煞气威风,二十三个弟兄被打散了,自己也从总旗一落而成普通兵丁。 杨沪生因为一身武艺很是精强,因此被选进了精锐龙枪骑兵之中,经过了三个月的系统训练和每日的耳濡目染,熏陶教化,他身上的匪气痞气散漫之气已经被磨掉,而那股好勇斗狠的勇武却是越来越厉! 杨沪生底子好,人也很有些小聪明,反应机敏,在历次训练中表现突出,因此被连子宁看重,提拔成了小旗。 能当这个小旗,可是让杨沪生很是兴奋了一阵儿,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个小旗的含金量有多高,而跟着这样一位大人前程是何等远大。 杨沪生小旗十个人负责的是大军行进的东南方向,连子宁给规定的斥候的探哨界限是三十里,为了爱惜马力,他们都是打马慢行,因此卯时(五点)出营,辰时(八点多)才行出了有二十五六里。 一路上路过的河流很是不少,不过北地大旱,这些河流要么断流,就算是有水也是很浅,还没不过马腹,很轻松的就过去了。一路行来,却是只看见一片荒凉,村庄都没见几个,更别提耕地了,地上都是大片大片的干枯荒草。 杨沪生知道是什么原因,这里是北直隶最大的一片湖区,水淀子不知道有多少,而且个顶个儿的大,一眼望不到边,总有几百里横阔,绵延无尽,就像是大海一般。在水淀里讨生活的渔民很是不少,种地的却很少——也没法儿种,水淀周围几十里全都是盐碱地,种什么都不长。 他却不知道,这里在后世是大大有名的,唤作白洋淀。 杨沪生一个翻身在马上站了起来,这手漂亮的骑术顿时引发了手下的一阵掌声,杨沪生极目远眺,极东边似乎有炊烟升起。 “奶奶的,总算是遇到个鬼影子了。” 杨沪生低声骂了一句,一屁股做了回来,摘下大帽子扇了扇风,大声道:“弟兄们,前面有个庄子,到了地头儿,咱们休息一下,喝水吃饭。” 龙枪骑兵们顿时一阵欢呼,在马背上蹭了一个多时辰,屁股难受的要命。 谁都没有想到,武毅军和白袍义军的初战,便是如此打响。是如此的突如其来,猝不及防,毕竟,武毅军全体上下,还都以为白袍义军依旧远在三百里之外的四县之地。河间府数万大军虎视眈眈,他们不可能绕过前来攻击自己。 二零零 初战白袍2——小型神臂弩 (今天第二章送到,上强推了,兄弟们给力,俺也要给力。今天四章更新,晚上还有两章,请收藏推荐支持。 另外,感谢“大大唐龙”和“labor”兄弟的打赏,呵呵,多谢。) “杨头儿,看那边!” 大伙儿大声欢呼的时候,在杨沪生身边的一名龙枪骑兵低声的喝道,这句话一喊出,同行的这些人立刻是变得有精神起来,只见不远处的丘陵处,正有十几骑正出现在山包上/时值早上,阳光灿烂,杨沪生他们这一行人是向东迎着阳光走的。因为光线的原因,看着对面那十几骑根本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出十几个黑色的骑兵身影,而对方看杨沪生他们却是清清楚楚,并且明显也是注意到这边了,甚至能听到一声声吆喝打马的声音,朝着这边追了过来。 杨沪生刚刚坐下,闻言立刻便又在马上站了起来,想尽可能的看的远一些,初秋略带着燥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安,战马训练有素,倒是没有受惊。他手搭凉棚看过去,但是还是看不清楚。 “头儿,是不是白袍军?” 几个手下的龙枪骑兵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的问道,他们虽然是新兵,手上几乎没有见过血的,但是却是极为精锐的士兵,士气高昂,求战欲望强烈,毫不一般新兵的那等怯懦畏惧。这些日子,日日苦练,就是为了眼前的这一刻,想到这里,他们心中一阵阵热血涌动,恨不能来者就是白袍军,好好的杀戮一番! 杨沪生看的模模糊糊,不过转念一想,这时候除了军人还有什么人会骑马?现在整个北直隶南部的大军都集中在河间府,这儿又怎么会出现?想一想,只能是白袍军。虽然奇怪远在数百里之外的白袍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杨沪生还是做出了正确谨慎的决定。 “看不清楚,不过八成是那些逆贼,弟兄们都下马准备,把手弩拿出来,五雷神机也上上铅弹和火药,随时准备迎战。” 杨沪生下了马,命令道。 这时候,一支军队的自信心和战斗精神就能从这几句话上体现出来,若是一般的斥候的话,看见不明身份的人接近,肯定是先拉近距离,观察到对方的身份之后再做决定。若是友军,自然上前接洽,若是敌人,那就直接滑脚溜了。 但是龙枪骑兵们,却是一开始就想的是战斗! 战! 龙枪骑兵的装备极为的精良,可以说是连子宁倾尽全力打造的一支部队,连子宁一是想要打造一批精锐的斥候,毕竟斥候是一支军队的眼睛,而情报则是军队的生命;二则是为未来打造精锐特种部队奠定基础。 每个龙枪骑兵,人手一套三层泡钉棉甲,一杆白蜡杆子长枪,一把长柄镔铁马刀,一把五雷神机,一把手弩。 其它的倒还都罢了,最要紧的是手弩。 正确的说,应该是称呼其为小型神臂弩。 神臂弩自宋朝便是名声大噪,乃是宋朝得以和北方游牧民族拼杀的等级武器,其有大小之分,大神臂弩是一种威力惊人的床弩。之所以叫床弩,就是因为这玩意的个头足足有一张床那么大,而且还是那种能容纳十几个人在上面打滚的超级大床。床弩的弩箭是专门制作的,长有五尺,手臂一般粗细,而且前面一尺长短都是尖锐的铁质箭簇,穿透力极强。大型床弩在齐射的时候是非常壮观的,射出的专用弩箭甚至可以牢固的钉在城墙上,士兵可以借此攀爬城墙;当然这东西用来守城,绝对是攻城一方的恶梦。但是床弩威力虽大,也有一些缺陷,使用的时候也是颇为费事,两张弓床弩需要四十人操作,要是大型床弩非要四五十人才能使用,因其力大,这种大型神臂弩也得名八牛弩。 而小型神臂弩就是现在杨沪生几人手中的样子了,弩身长三尺二寸,弓总长为四尺五寸八分,弦长二尺五寸长,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神臂弩的发射流程相当复杂,一点儿都不亚于火枪,需要专业的训练才能熟练。 而且,说是小型神臂弩,那是和大型的相比,其体型也丝毫不逊于军中的强弓,而发射上弦更是要比弓箭需要更大的力量。 上弦的时候必须坐下,用双脚蹬踏,利用腰身的全部力量才能张开上弦,否则光靠臂力和腿力是难以完成这个上弦的。正因为如此,此弩威力强劲,即便三百步外,只要能准确命中对方要害,射杀对手也是没有问题的,即便他身上穿有重甲,也能被射穿,端是厉害! 不过有利就有弊,神臂弩由于需要保证它的强度和射程,所用材料都是硬材,所以弩身很重,单是弩本身便要有二十斤,携带起来很不方便,而且此弩的箭支前端大部都是铁质,每只箭都很重,这样才能在远距离的时候保持它的力度。 神臂弩的制造方法在明朝前期就已经失传,而明朝的远程火力有弓箭,有火枪火炮,也用不着这个。但是在二十年前皇上下诏废止火器之后,在九边塞外,大明军队和那些游牧民族的战争中,远程火力频频处于下风,兵部不得不组织人手大批量的重新开始制作各种制式的大小强弩。 神臂弩的制造方法也被从永乐大典中找了出来,兵部的能工巧匠精研了数年,总算是研究成功。 只是这种小型神臂弩,制作起来对于手艺要求极高,选料和工艺也极为考究,稍有一点差池,便令弩在远处失去准头。箭支也需要专人精心打制,费工费时,就算是最熟练的老匠工,一个月下来什么都不做,也至多只能造出五副神臂弩。所以这种神臂弩价钱极贵,每一副的官方收购价格都高达五十两白银,在黑市上,少量流出来的能卖到数百两的高价!大明朝几百万军队中也只有京卫和九边精锐中有少量的装备,连子宁为了这一百把神臂弩,也是费了不知道多少心机。 杨沪生下令之后,其余十个龙枪骑兵也是纷纷下马,有条不紊的从马鞍侧面的兜囊中取出神臂弩,上好了硬箭。然后又从腰间的兜囊取出铅弹和腰包,上好了铅弹,牵好了火绳,只要一扣动扳机,立刻就能发射。 二零一 初战白袍3——四大千户所 (今天第三章送到,晚间还有一章。) 十一个人站成一排,手中平托着神臂弩,五雷神机就放在脚边,一弯腰就能够到。 杨沪生站在队伍的右端,死死的盯着对面的那十几骑兵,不断的估算着双方之间的差距。 对面的人来的也很快,在龙枪骑兵们做好准备的时候,他们也来到了距离这里不过二百步的所在。杨沪生看的清清楚楚,视线中出现的这十几个人,无一例外的,身上都穿一袭白色的战袍,手中拿着马刀,有的身后还背着弓。 白袍,再明显不过的象征了。 来的是白袍军。 在龙枪骑兵们看到他们的同时,这些白袍义军也看清楚了他们,队伍中顿时爆出来一阵欢呼来,队伍中瞬间被一种暴躁和兴奋的情绪弥漫了。 林行(书友出场)眯着眼睛,看着对面那十几匹马,还有马前站着的十几个人,轻轻舔了舔嘴唇,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贪婪。 在半个月之前,林行还只是个普通人,准确的说,一个普通的街头混混儿。 混混儿这个职业,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有的,不过在明朝,这个有前途的职业被人称为——青皮,林行就是这么一个青皮。 不过青皮也分大小,大型的帮派头头儿,坐拥豪宅,娇妻美妾,日进斗金,明面上都是地方上很有身份脸面的人物,甚至和官儿老爷们也有往来,若是不知道底细的,只以为这是乡绅富家翁。做的这一步的,就相当于是后世的黑社会经营商业实业赚了大钱,把自己给成功洗白了,摇身一变,成了知名企业家了,是上流社会宴席上的座上宾,成了有钱有脸面的名流。 而一般的青皮混混儿,则是活的相当的凄惨,挖绝户坟、踹寡妇门、欺负欺负老弱妇孺,收一点儿保护费,日子过的也是清苦,三五天饭碗里也见不到一点儿油花儿! 林行就是这样的一个青皮。 家住乐陵县北关的他,本来家境也不错,父亲是个磨坊老板,家里也总有一些闲钱。不过这厮却是个不争气的,从小好的没学会,一身的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老爹病重不能理事之后,他接掌了家中的生意,结果每日和一帮狐朋狗友厮混,没两年就把家产给败光了,最后甚至连家里的房子都抵押给赌场了。他爹气的一命呜呼,当场咽气,林行也从一个少爷变成了街头的地痞流氓。 不过这厮也是光棍儿泼辣的很,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的,愣是拿着一把砍刀占了半条街,谁想来抢地盘儿,都给过过他的刀,一来二去的,打出了名声,倒也无人愿意招惹这个滚刀肉。每日去下等婊子的窑子抢几个钱儿,倒也没喝西北风儿。 不过自从那杀千刀的周扒皮来了之后,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周扒皮之名当真是实至名归,不但勒索大户,商户,连他们这些街头混混儿的财路都要断了!周扒皮手下的税丁们狐假虎威,四处收保护费,还不许这些街头混混儿们收。人家势大惹不起,林行便盘算着要不然干脆入伙儿得了,反正那乐陵县的税丁头子看他人高马大,战力不菲,也露出过招揽之意。 算他运气好,正打算加入来着,阳信民变便爆发了,接着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席卷四县之地,成为了白袍义军。 白袍义军席卷四县,所有青壮年都被裹挟入军中,甭管乐意不乐意的,反正都得加入。这也是为何白袍军势力极度膨胀,短短几日就增长到一万多的原因! 林行自然也不例外,他运道的确是不错,加入了白袍义军之后,那管事的百户看他身板儿不错,又是个能打的,便提了他一个小旗的职位。而之后,随着部队的不断扩充扩大,林行现在是白袍军酉字千户所直属的斥候队的小旗。 白袍义军的编制,也是模仿朝廷的一些习惯,比如说下面的千户所,都是按照甲乙丙丁、子丑寅卯等十天干,十二地支的编制来的。至于下面的百户所,则是按照六十甲子的编制来的,比如说甲字千户所下面,就是甲子、甲申、甲午、甲辰等百户所,不过一个千户所有十个百户所,而甲字开头的六十甲子却只有六个,剩下的四个,只好就按照数字来排了了——甲一、甲二如此下去…… 就在前天晚上,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甲、乙、丙、酉四大千户所,忽然奉命拔营出军,从乐陵县城开拔出来。趁着夜色的掩护,一人双骑,一夜狂飙百多里,直到过了子牙河,天色也亮了,这才是找了个隐蔽的小山坳躲藏了起来。休整一天,今天刚过了三更,大伙儿就都被军官们给拎起来了,又是连夜启程。 虽然被连夜给叫了起来,但是大伙儿却是没有丝毫的不满,因为所有的军官士兵都知道了这一次四大千户所连夜出征是所为何来——据说朝廷有一支新军又被派往河间府准备围歼白袍义军,而这支军队,刚刚成军不久,乃是一群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战斗力极差。所以上头的首领们,决定先拿他们开刀,所以派出四千人来,连夜赶往大城附近,准备袭击这些新兵。 一提起打仗来,大伙儿都是满脸红光——经过了这些日子的血火锻炼,一场场仗打下来,大伙儿基本上手上都见了人命了,再也不是当初一想到杀人就浑身哆嗦的菜鸟。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个恶魔,而战争,就是把男人心中这只恶魔释放出来的最佳方式。 所以才会有杀红了眼六亲不认这一说儿,所以有些悍勇的战士特别盼着打仗,就是为了享受那种杀戮的快感。 更别说,白袍义军起事以来,面对的都是诸如衙役、民夫、地方壮丁、地主护院武装之类的废柴,自然杀起来快意无比。几场仗打下来,这些白袍军便以为天下英雄也不过如此,原先畏之若虎的朝廷官兵,现在看来,根本不堪一击。 虽然张耕等有见地的领袖竭力避免这种思想在军中的传播,但是这等事情,又岂是控制得住的?那得红军政委来了才行! 二零二 初战白袍4——暴虐与贪婪 (今天第四章送到,感谢‘月球人’兄弟的打赏。 另外,向大家求一下下一周的推荐票,呵呵,上强推了,推荐票多寡也是衡量一个作品的重要指标,拜托大家了。) 白袍军现在就已经处于这种境地。 而另外一个让这些白袍军兴奋的几乎发狂的原因,则是因为当官儿的说了,这一次乃是深入朝廷控制区域,为了保密,一切见到的人,一律杀光!路上的庄子村子,全都血洗! 这条命令一下,白袍军们上上下下几乎都要癫疯了。 虽然是农民起义军,但是这支白袍军的领导层却不是目不识丁的白痴,张耕诗书传家,乃是饱读经书的,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更是知道民心所向为何。而宦新晨这个堂堂的秀才,读了一肚子的书,也不是白给的,两人都深深的知道对于一支毫无根基的农民起义军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名声、口碑! 所以两人定下严令,严肃军纪,整顿士卒,颁布了各种军令军规,严格限制士兵们做出各种出格的事儿。所以说,别看白袍军现在占据了四县之地,士兵们也是大碗喝酒大块儿吃肉,但是日子也不是那么顺心。以前只想着早饭了,吃油穿绸,现在又觉得似乎缺了点儿什么,比如,女人。 众所周知,激烈的战斗之后,士兵们的情绪处于一个极度不稳定的状态,欲望高涨,急需发泄。这也是为何许多军队攻破城池之后要纵兵大掠,随意**掳掠的原因——有的军纪差的,若是城破之后不让屠城,都能激起兵变! 但是现在,白袍军士兵们欲望就只能发泄在那些随军军妓营的婊子身上——四县中但凡是当过周扒皮走狗的,包括周扒皮自家,还有在义军进攻的时候奋起抵抗而不投降的官员和大户人家的家眷,都被划分成了朝廷走狗,其家眷自然是充入军妓营,现在已经扩展到千多人——这些婊子都是大户人家出身,个个儿细皮嫩肉的,让人看了就嘴馋。而且她们又岂是以前的这些泥腿子能碰到的?操起来自然是分外的爽利。 不过终究是狼多肉少,上头也下令了,一个军妓一天最多接五个客,免得伤了身子,这可是要留着的。 不少人都是憋得辛苦。 这一次可好了,上头松口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反正林行只知道,自己可以肆意的烧杀掳掠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没有人来干涉! 不过让他们颇为失望的是这里是北直隶的大湖淀区,渔民多,种地的少,盐碱地密布,所以一路上人烟并不很多,一路行来,偶尔碰上一个小村子,立刻也是一堆人一拥而上。僧多肉少之下,鸡鸭鱼肉都让当官儿的吃了,女人也都在当官儿的怀里抱着。这些大头兵还真是没捞到什么东西。 不过,林行的运气显然不错,就在刚才,他们发现了一个小村子,这个坐落在一条浅浅河边的不知名小村庄只有十二三户人家,人不多,但是已经足够林行这个小旗肆虐的了。 所有的男人都被杀死,十几户人家家里仅有的一点儿铜板碎银子被洗劫一空,现在就揣在这些白袍军的怀中。老弱妇孺被赶到了屋子里面,然后一把火把房子点燃,两个手里拿着自制的长矛的白袍军就站在没扣,看见那些裹着火焰的人体惨叫着拼命的想要冲出来,就是一枪囊过去。 看着几十号老弱妇孺在大火中惨嚎,拼命的挣扎哭喊,求救,看着他们被火焰包裹,头发燃尽,衣服烧光,身体表面被烧出来油脂,发出一阵滋滋滋的声音,就像是被煎炸的鱼。看着他们逐渐不再动弹,声音渐渐消失,看着他们蜷缩着身体,最终被烧成一个个巨大的卵一般的黑色东西,这些白袍军们只感觉一股难以名状的东西在心底彻底的爆发,那是积压的欲望,和破快的快感,他们哈哈大笑,心中快意无比。 这也是刚才杨沪生几个看到的那一股烟的来源,不是炊烟。 而有两个颇有姿色的村姑,则是成了林行的战利品,她们此时就躺在林行的身前,身体随着马身而一起一伏。林行伸手狠狠的一掏,那女人便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一阵抽搐。 碰上那几个一看就知道是官兵的家伙,林行并不意外,上面的人都说了,这一次是来袭击那些狗官兵的,若是在这儿碰不到官兵的斥候,那才是怪了。 “嘿,弟兄们,那些是朝廷的狗官兵吧?见了咱们怎么不跑?”林行勒住了马,手中马鞭指着那些站在那儿排成一排的龙枪骑兵,满脸戏谑的说到。 一个士兵嘿嘿一笑,凑趣儿道:“兴许是让咱们给吓傻了吧!” 另一个士兵摸了摸鼻子,顺手把鼻涕摸到马鬃上——马鬃已经硬的像是板刷一样了——哈哈大笑,向林行道:“这些朝廷的狗官兵不堪一击,见了咱们只知道跑,还不是让咱们一个个追上去杀了!嘿,看来上头的大人们说的不错,这些兵果然是新兵菜瓜,吓得连路都走不动,乖乖儿的站那儿挨砍!” “不过这些狗官兵的甲还真是好!”另外一个砸吧砸吧嘴。 贪婪在蔓延,每个人的左脸上都写着垂涎,右脸上写着欲滴。 即将战斗,这些白袍军的心里却是没有丝毫的紧张或是害怕,而是充满了兴奋和贪婪。 农民起义军和朝廷军队的装备差距之大是不言而喻的。 朝廷富有四海,坐拥亿万臣民,拥有的是整个国家,而白袍义军不过是占据了四县之地而已。虽然他们收拢了大量的成年战马,做到了一人两骑的标准,每个人都是骑兵,机动能力极强,但是武器和铠甲却是个大问题。四县只是养马地,可没有兵工厂和军器局。虽然抢了一个军械库,但是那里面也只有一些朝廷制式的腰刀之类的东西,至于甲胄、弓箭、甚至是大弩这等战略武器,由于山东不是边塞,仓库中也是没有的。 二零三 初战白袍5 (求收藏,求推荐,求各种。今天第一章送到,至少还是四章,写多的话五章。 感谢‘依旧雪下’、‘小磊大叔’、‘深爱*骑士’兄弟的打赏,呵呵,多谢。) 白袍军一身白袍,数千精骑卷平岗,看上去跟一片白云一般飞过,潇洒得很,但是他们是有苦自己知,说起来就是含着一包眼泪,要是有全身甲,谁他妈的传白袍子谁是丫头养的! 以白袍军有限的底蕴和实力,现在也就只能做到战马一人两匹,白袍子一人两件儿,至于武器甲胄,那就甭想了,连腰刀都不能做到人手一把,有的人手里拿的还是菜刀粪叉棍子。更别说强弓硬弩了,军中有些的一些弓箭,有的是从地主护院家里搜出来的,有的则是自己做的,其质量可想而知。 林行远远的看见那些朝廷狗官兵身上穿的泡钉棉甲,眼珠子顿时就是一阵发绿。 再看看周围的几个白袍军,都是和自己一般的神色,跟饿狼看见了兔子也似,恨不得立刻就把那些官兵身上的甲胄武器给扒下来套在自己身上。 林行暗自盘算,拿下这些狗官兵,自己就能收获十来副铠甲,十多把上好的马刀长枪,这可是宝贝!自己手里头留一套,剩下的那些待会儿回去拿去孝敬上面的百户首领,嘿嘿,这以后可是大有好处! 他心里盘算打的山响,被一个不识趣的声音给打断了。 一个四十来岁,看上去老成一些的白袍军仔细的看了一眼那些官兵,略带些忧虑道:“头儿,那些人说不定不好惹,他们手中好像有弩!” 美梦被打断,林行有些恼怒的瞪了这中年汉子一眼,打眼儿瞧去,大致能看出来,那些狗官兵手中似乎确实托着一个什么东西。 他嘿嘿一笑:“有弩怕什么,咱们害怕他们不成?攻乐陵县的时候,周扒皮的大宅子里头不还是有人用弩?根本就甭怕,这玩意儿射不准,射的也不远,咱们一路掩杀过去,等五十步的时候镫里藏身过去,还能把咱们怎么地?嘿嘿,多了十具弩,今儿个收获还真是丰盛啊!” 那汉子张张嘴,还想说什么,被林行狠狠的瞪了一眼,便闭了嘴不敢说话了。 对面的白袍军在二百步之外停下了,让杨沪生有些意外。 看清楚了对面的是白袍军之后,贪婪兴奋的情绪同样在龙枪骑兵们之间蔓延。 这些白袍军没什么油水儿,但是最值钱的,就是他们的项上人头! 在大军开拔之前,大人已经颁下了命令,杀一个白袍军,一两银子。眼前这十一个白袍军,在龙枪骑兵们眼中,就是两锭活生生的雪花银!银子倒还是在其次,作为武毅军中首战者的荣耀却是他们最渴望的。第一支碰上白袍军,斩杀白袍军的小旗,这个名声可不赖! 更别说,那二十多匹军马也是一笔极大的进项,献上去的话,以总统大人的慷慨,定然大大有赏。 两帮人都在互相算计着对方,但是对面的白袍军骄傲轻敌,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而杨沪生小旗,却是把他们作为实实在在的对手,很是重视。毕竟这是他们的首战,无论对自己多么有信心,必要的谨慎还是需要的。坚信自己定然能够胜利,但是却不能瞧不起对手,瞧不起对手,就是瞧不起你自己! 这句话是总统大人常说的,武毅军上下都是奉为圭臬,仔细一琢磨,真的是很有道理。 仔细看去,那些白袍军的马背上许多包袱,不用想就知道,里面定然是抢来的东西。甚至为首的那个,他的马前,还有旁边的空马上,都横着一个人,看来是被掳掠的女人。 再联想起刚才看到你的那比炊烟浓重了许多的黑烟,龙枪骑兵们哪里还能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顿时都是有种目眦欲裂的感觉,心里燃起了熊熊的怒火,这些乱臣贼子,必要杀之! 杨沪生冷冷一笑,低声道:“弟兄们,待会儿放开了杀,不需要刻意留活口!” 众人轰然应诺。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对面的白袍军也动了。 林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到一会儿的杀戮,只觉得一股欲望从心底熊熊燃烧起来,这一瞬间胯下竟然勃然蓬起。他大手往下探,在身前女人雪白的胸脯上狠狠的捏了两把,耳中听着怀中少妇痛苦的呻吟声,更是觉得兴奋。他的身前马上驮着一个女子,大约有三十几岁,是一个面目姣好的少妇。她的衣服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露出了鲜红的肚兜和亵裤,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肤裸露在空气中,忍不住的瑟瑟发抖。 她长着一张漂亮的瓜子脸,一双眼睛水柔水柔的,因为疼痛,充满了泪水,看着更是娇媚无双,让人心中陡然而起一种摧残的欲望。而雪白的肌肤,更是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个农家女子。姣好的容貌和雪白的肌肤,让她在刚才的屠杀中留下一条性命,但是她宁可刚才被杀死,那样也不用承受更加未来悲惨的命运。 林行忽然把女人抱了起来,少妇的眼睛立即睁大了,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她不知道这个面目可憎的叛军要干什么。林行一声淫笑,在女人丰隆的翘臀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换来了一声痛苦的呻吟。他把手伸进女人的亵裤中,在那温热的股沟中狠狠的掏了几把,接着一把把女人的抹胸给撕扯开,大手狠狠的揉捏了两下,接着就咬住了女人胸前鲜红的樱桃,吮吸了两口之后,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女人一声长长的惨叫,林行的嘴角渗出一抹血红,狠狠的吮了一口,抓住女人,扔到了旁边的辅马上。 林行哈哈狂笑着,舔了舔嘴角的鲜血,咕登咽了口唾沫。他看也不看旁边痛苦惨叫的女人,大声吆喝着,准备发起进攻。看着自己首领的行为,这些白袍军纷纷露出疯狂兴奋地神色,听见他的吆喝,都有条不紊的开始准备。 这些世代马户的精良骑术这时候便显现出来了。 他们把辅马赶走,然后位于最中间的林行嘿嘿冷笑两声,一声大喝,首先策动了胯下的马匹。 二零四 初战白袍6——锋矢阵! (今天第二章,晚上还有两章。兄弟们给力,俺也不能软,呵呵,这周每天保底儿四章更新,多了不限,兄弟们都知道俺的人品,向来是说话算话的。 争取在上架之前多更新一些,让大家看的更爽。 另外,感谢“依旧雪下”、‘opentutu”、“陈旧的勋章”兄弟的打赏,和‘书友1107191004’的评价票。呵呵,多谢。 依旧雪下兄,你的赌约俺接了,呵呵,为了你们明天五更一万字起码!) 四县养马之地,每年给朝廷提供的战马数以万计,白袍军的普通士兵都是一人两马,更别说做到小旗这个位置上了。林行的战马是一匹额头高阔,蹄如累曲的高大黄琮马,比其他的战马更高一些,这匹油光水亮,毛色明黄的骏马俨然就是小队伍中的马王,其他的战马都隐隐的以它为首。 黄琮马跑起来小碎步,开始‘得得’的前行,马速逐渐的加快。十几步之后,便开始狂奔起来,它身后的十匹战马都紧紧地跟在后面,最前面的林行缓缓的抽出腰刀,嘴里大声的吆喝着,发出一阵厉声的长笑! 听见首领的笑声,身后的骑兵也都纷纷的怪叫起来。冲锋的时候怪笑,这本来是关外鞑子们的习惯,是最早在狩猎的时候最早养成的习惯,用来惊吓野兽,后来就作为习俗保存了下来,更能增加冲锋时的气势。而白袍军们的怪笑怪叫,更多的是因为心中极为兴奋,情绪的疯狂发泄。 十一个白袍军士兵驱策着胯下的马匹,缓缓的向一起集中。这些马户出身不愧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控马能力绝对是远远超过一般人,只怕精锐骑兵也不过是如此,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十一个骑兵便已经结成了一个锋矢战阵。 锋矢阵,又叫锥形阵。顾名思义,就是前锋如锥形的战斗队形,锥形阵必须满足几个条件:前锋尖锐迅速,两翼坚强有力,可以通过精锐的前锋在狭窄的正面攻击敌人,突破、割裂敌人的阵型,两翼扩大战果,是一种强调进攻突破的阵型。一般来说,锋矢阵在冲阵的时候,主将的位置在最前面,作为箭头,身后队列中的人数以此增加,阵型越往后越厚实,形状就像是一个箭头。 锋矢阵也是鞑子传下来的,据说乃是当年那个天可汗的原创,是从狼群围猎中得到的启发。而后来锋矢阵不但鞑子用,汉人骑兵也用,现在白袍军也在用。 锋矢阵适合战斗力高的勇将担任箭头,由于形成箭头状,穿透对方防线,所以能在进攻中起到减少兵力损失的作用。 而白袍军虽然不算是强力,但是这些日子以来遇到的对手更是菜瓜,以至于以他们的实力,组成锋矢阵,也能顺利的穿插,将敌军撕裂。现在一冲锋,他们立刻本能的就集结起来了已经很数量的锋矢阵。 十一匹马速度极快的逼了过来,蹄声如雷震慑,马上的白袍军嘴里呜呜怪叫着,更是震人心魄,若是胆小的,只怕立刻就要吓尿了。 但是杨沪生却是纹丝不动,只是死死的盯着对面不断接近的骑兵,心里在估算着距离。所有的龙枪骑兵也都是和他一样的表情,紧紧地抿着唇,眼中有火焰在跳跃,手中的小型神臂弩稳稳地端平了。 龙枪骑兵已经有了远程兵器五雷神机,之所以连子宁又穷尽心机为他们装备了神臂弩,就是为了弥补五雷神机射程的不足。 五雷神机的有效射程,实际上只有百米左右,这个距离,委实是太近了一些,骑兵瞬息就到,对于小规模作战,而且对手人数定然也不会太多的龙枪骑兵来说,确实是有些近了。为了弥补,连子宁特意弄了这些神臂弩来每人一副。 神臂弩,以山桑为身,檀为弰,铁为枪膛,钢为机,麻索系札,丝为弦,射三百步,透重札。 在三百步外能够穿透重甲,这个确实是有点儿夸张了,但是连子宁做过实验,神臂弩在一百五十步外,却是实打实的可以钉入榆木半箭之深。 明季,一步五尺,一尺约等于后世的零点三二米,一百五十步,也就是说,在二百四十米之外,神臂弩还有巨大的杀伤力——一支神臂弩的弩箭足有两尺半厂,在这么远的距离,能够钉进以坚硬著称的榆木三十多公分,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 连子宁当日做完实验之后,都是好一阵瞠目结舌——古人的智慧,当真是不可小觑! 除了射速不及五雷神机之外,这些神臂弩在射程和威力上全部都是完胜! 在距离龙枪骑兵还有一百八十五步的时候,白袍军的锋矢阵已经形成,战马四蹄翻飞,完全的跑开了速度,向着那些龙枪骑兵们疯狂的冲了过去。 一百八十五步,轻骑不过是转瞬即至。 而让林行有点儿疑惑的是,对面那些狗官兵的反应。按照他以前的经验,无论是进攻乐陵县还是攻破海丰县的时候,那些狗官兵远远地看到骑兵杀来,被人逼近到这么近的距离,早就应该惊慌失措撒丫子飞奔了。但是对面那些人,却还是站着一动不动。 不过此时马速已经加起来了,根本不可能再突然停下来,那样唯一的下场就是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把马腿摧折,马上骑兵也会被狠狠甩下去。所以这些白袍军依旧是组成的厚实的锋矢阵,他们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林行心中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刚才虽然大肆嘲讽这些狗官兵是不是吓傻了,但那是为了鼓舞士气,林行自己是不信的。谁也不傻,人家真要是吓傻了不敢拼命,还不能逃么? 想到这里,林行大声道:“弟兄们,听我口令,缓缓策马,咱们再往前冲五十步,然后把马速压下一些来,到一百步的时候,分成两拨儿,朝两边散开!我领一队,二狗子领一队!咱们绕道那些狗官兵的两翼杀过去!” “是!”一众白袍军轰然应诺。 林行下完命令之后,忽然间有些羞恼,自己用得着这么小心谨慎么?这些狗官兵一个个不堪一击,自己是不是太瞧得起他们了? 尽管是十几匹马,但排列一旦整齐严密了,那气势也是惊人。 白袍军的马匹实际上速度已经在放缓,这些人都是在控制马匹速度,准备在一百步时候转向,在这样的前提下,速度怎么能快的起来。 在上午的璀璨阳光下,林行已经能够看清楚了对方手里拿的是什么,那是看上去好像是把弓箭平端着的东西,不过要比一般的弓箭小一些。林行之前不过是升斗小民,自然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心里还在嘀咕,这些狗官兵怎么把弓箭放平了用? 二零五 初战白袍7——射!无坚不摧! (第三章送到!哈,怎么样,兄弟们,这章给不给力?爽不爽? 哈哈,终于“射”出来了!) 一百七十步了,林行看到那些狗官兵还是没有动静儿。 看着疯狂杀来的白袍军,杨沪生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自己在五道杠镇吃喝玩乐混日子的那些时光,当初可曾想到,自己竟有一天,会站在此地,面对着叛军,不动如山?他晃了晃脑袋,强自压制下胸中沸腾燃烧的激动和杀欲。自己现在可是这个小小队伍的小旗,是这些兄弟的顶梁柱、主心骨,自己要为这些兄弟们负责!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激动热血,而是冷静! 杨沪生凝聚心神,将神臂弩的一端顶住自己的肩窝,透着冰冷气息的弩箭瞄准了对面成箭头形状压过来的白袍军骑兵。看见他的动作,其它十个人也纷纷有样学样,和他保持在一条水平线上,一字站开,瞄准了对面的敌人。尽管神臂弩的使用,他们已经在日常的训练和军演中练习过无数次,但是在这种时候,一个模板的出现,也让他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一百五十步了,白袍军已经冲进了神臂弩的有效射程,但是谨慎起见,杨沪生依然纹丝不动,他在等待最佳地射程,杨沪生冷冷命令:“等这些逆贼们冲到一百二十步的时候,听我口令,一起放。在此之前一律不准放,否则一律军法从事!” “是,大人!”职业士兵分得清楚什么时候应该对自己的长官有什么样的称呼。 一百四十步了,十几步的距离对于战马来说不过是一两次呼吸的事,杨沪生依然不动,他那冷酷的目光宛如燕赵之地寒冬时节亘古冰冷的朔风,注视着呼啸奔腾而来的白袍军。他的腰挺得更直了,手上的青筋已经鼓胀了起来,他甚至已经能清晰地看到白袍军队列最前方那个大汉狰狞的面孔。 一百三十步!林行大声喊道:“听我号令,以我为界,向左右分为两队!强袭突进,围杀狗官兵!” “是!”白袍军们齐声应道。 话音未落,他们忽然听到一阵‘咔咔’的声音。 “射!”杨沪生厉声喝道,松开了机括。 忍耐了许久之后,十一张神臂弩终于发射了! 随著一片咔的轻响,下一刻,咻咻的破空之声陡然响起,凄厉无比,在这寂静的旷野中显得分外的响亮。五支长约两尺半,足足有小指粗细的黑色锐利弩箭狠狠的射了出去,几乎是排成一排,仿佛是夺命的死神,划破空气,带着死亡的气息,毫不留情的向白袍军迎面射去。 中华民族在古代的能工巧匠们,往往能创造出让现代人看了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奇迹,比如说神臂弩。 用各种精妙的机关构成了一个整体,赋予了这种弩箭远远超过火绳枪甚至是初期燧发枪的威力。 在机括的强力压制后的爆发,神臂弩的弩箭有着远超过一般普通弓箭的力道。曩时神臂弓硾二石三斗,今硾一石四斗,也就是说,神臂弩的力道达到了两石三斗!按照宋代的度量衡,一石为九十二斤半,而宋朝的一斤,相当于现在的六百三十三克,也就是说,宋朝一石相当于现在的一百一十七斤,两石三斗,也就是二百七十斤! 三国的时候,常有一些战斗值极高的勇猛武将,号称能开几石几石的硬功,最强的是五石弓,而汉朝有大石小石之分,大的不过是相当于现在的六十斤而已,小的仅仅是相当于现在的三十八斤。这神臂弩的巨力,已经是不次于所谓的五石弓! 在二百七十斤的巨力推动下,两尺半长的弩箭狠狠地射了出去,而这时候,林行刚刚下了命令,白袍军们还没来得及执行,林行刚刚带领五名骑兵向右手边避过去,这时候已经分成两队的白袍军阵型还没有完全的分开。他们的阵型就像是一个开口的“V”字形状,就像是配合杨沪生的射击一般,刚好能使弩箭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简直像是上门来送死。 在白袍军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弩箭就已经到了眼前。 长二尺五寸的弩箭,仅仅是精铁打造,寒光闪闪的箭簇就有半尺长,箭头的重量达到了五两——这是不折不扣的重箭! 巨大的力道,锋锐的箭簇,精铁淬炼的弩箭箭簇轻易地刺破了白袍军们的袍子,狠狠的扎进了他们的胸膛,有一支弩箭在射穿了一个白袍军士兵的胸膛之后余势未衰,又狠狠的扎进他身后一个白袍军的胸口,一声惨叫之后,箭簇从后背透了出来,钻出来足有一尺长,这才是不甘心的停止了前进的趋势。这个白袍军士兵从马上跌落尘埃,腿脚挣扎了几下,眼见是活不成了。 一支射出的弩箭略微抬高了一些,正射中一个白袍军的眉心,巨大的力量瞬间蔓延到整个头盖骨,‘砰’的一声脆响,就像是被子弹击中一般,这个白袍军士兵的整个天灵盖被弩箭狠狠的掀了起来,鲜血混合着脑浆喷溅而出,红白相间的汁液喷了他周围的人一身,鲜血染红了雪白的战袍,宛如一朵粉白色的妖冶玫瑰! 林行应该感到荣幸,由于很容易辨识的军官身份,他被三支弩箭给一起瞄准了,三支弩箭,任何一支都足以洞穿他的胸膛,但是三支弩箭一起钉在了他的身上之后,力道汇聚在一起,竟然将他在马上给射飞了出去!就像是被大锤给狠狠地砸中一般,林行被三支弩箭的巨大力道给砸飞到空中,就像是被虐猫女狠狠的踢了一脚的猫咪,冲起一丈多高,才是轰然落地! 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一轮齐射,十一支弩箭竟然是无一落空,利刃扎入肉体的声音不绝于耳,被射中的白袍军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还有战马的嘶鸣,人的喊声,锋矢阵顿时乱作一团。 不过是短短的三个呼吸的时间,锋矢阵就像是被人咬了两口的馅儿饼,只剩下了最后面的两个人才得以幸免。 二零六 初战白袍8——以寡凌众! (今天第四章送到,嘿嘿,希望兄弟们看得爽。 感谢‘依旧雪下’和‘月亮小星星’的打赏,多谢。 另外,咱们也有群了,哇哈哈哈——群号——二零九零二零八一九。这是‘依旧雪下’兄台提供的,兄台如此厚爱,实在是让俺汗颜,唯有用更多更好的更新来回报大家。 兄弟们,明天五更,求收藏,求票票!) 之所以取得如此大的战绩,一来是龙枪骑兵训练有素,手上沉稳,二来则是白袍军摆成了密集的锋矢阵,简直就是为挨射准备的。 那两个白袍军看着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袍泽,眼神呆滞!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还没接近对方,人家一轮齐射,咱们竟然就死的七七八八? 然后在下一刻,他们的眼中便浮现出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心底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痉挛抽搐着,发出一阵阵难言的疼痛,浑身上下都止不住的簌簌发抖,终于,他们嘴里发出神经质一般的叫声,倒转马头,向着来的方向落荒而逃! 只剩下了一地的人马死尸。 第一战就取得如此丰硕的战果,杀死对方九人,而自己毫发未损,兴奋热烈的气氛在杨沪生这个小小队伍中蔓延开来!杨沪生心底的高兴被刻意的掩饰住了,他大声命令道:“弟兄们,上马,五雷神机都拿在手中,去追那两个逆贼!” “是!”众人轰然应道。 马蹄如雨,踏碎了枯草,十余骑向着那两个逃跑的白袍军追杀过去,而当他们翻过前面那道丘陵的时候,却是立刻面色一变! 隔着一条浅浅的河水,在三百步之外,有二十余个骑兵,正向这边奔来! 白袍如雪! 竟然又是二十多个白袍军! 若是一般的军队,看到自己追杀的目标从两个突然增长了十倍,只怕立刻就要慌乱失措了,但是这些龙枪骑兵们,当看到对面的那二十余白袍军之后,所有人的眼神都是陡然间便变得炙热起来!眼睛里熊熊燃烧的,是兴奋和杀戮的欲望!刚才杀了那十来个逆贼,大伙儿还正嫌不过瘾呢,这就又来了二十个! 虽然没跟白袍军近战,但是大伙儿现在心里基本上也就有底儿了——稍一挫折转身就跑,而且还那么狼狈,这些白袍军,就算不是乌合之众,也绝对不是什么能打的货色。 龙枪骑兵们的心气儿已经完全的提起来了,在他们看来,自己这些精锐之师,就算是面对一倍之敌,也是定然能占据上风! 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了杨沪生,等待着他做出命令。 杨沪生略一沉吟,手中五雷神机往前一指,厉声大喝道:“全体都有,下马,等待对方接近,开枪射击!” “遵命!”众人大喜,轰然应是。 众人下马,在马前重新站成了一排,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这个当口,对面的那二十余骑已经接应上了逃跑的两骑,他们似乎说了什么,那二十余骑略略的停顿了一下,把那两个骑兵收入到了阵中,然后竟然毫不犹豫,二十余骑,缓缓加速,向着这边狂奔而来。 杨沪生心里一拎,对方竟然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要么对方是一个鲁莽之辈,要么就是一个心思缜密的。料定了自己这些人刚刚射出一轮弩箭立刻就来追击,是来不及上弩箭的,所以趁着这个机会立刻就掩杀上来! 如果换做杨沪生的话,他也会选择这么做,毫无疑问,以二十余骑兵,趁着对方远程武器尚未装填完毕的当儿,掩杀过去,以双倍之兵力,定然能鼎定胜局! 自然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杨沪生心中想到,对方的首领可是不好对付!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不过,你定然是想不到,大人为了我们这些龙枪骑兵,花费了多大的心思,我们除了神臂弩之外,还有威力更大的五雷神机啊! 对手已在二百六十步之外! 二十余骑白袍军,急速狂奔,白袍被烈风鼓荡起来,在风中飘摇,汇聚在一起,宛如天上的云彩落入凡间,在急速的移动着! 二百步,所有的白袍军都已经取出了手中的兵器,拿在手中,发出了一声声凄厉张狂的大喊,就像是看到了猎物的狼群一般! 一百六十步了! 十一名龙枪骑兵依旧是纹丝不动,右手握住五雷神机,平平前指,左手握住了右手的手腕儿部位,以免被后坐力震伤。 而这时候,随着白袍军中发出的一声呼啸,本来成锋矢阵型向前急速奔驰的白袍军士兵们,都是控制着自己的马速,向着一边散开!又往前冲了约有十余步,整个锋矢阵型已经完全消失了,变成了散漫的散兵冲击阵型。 二十余个白袍军,每个人之间相隔都有个三四步,横面拉开了足足有七八十步宽阔。一时间,数十人冲锋,竟然有了千骑卷平冈的威势。 很显然,这是对方首领听那两个逃兵说了之前的事儿,已经大致断定出了神臂弩的射程,因此而做出的调整。事实上,他判断的一点儿也不错,若是之前那个白袍军小旗林行能作出这番调整的话,杨沪生这十一人,十一支弩箭,能射死五个就不错!毕竟射击高速奔驰中的目标,是不可能都命中的。 杨沪生心里一凉,对方如此做,把己方的火器优势降低到了最低! 当然,这种临时变阵也就只能是用在野外的小股兵力对决上,若是在大兵团作战时,对方数千骑兵散乱开来,那纯粹是找死!毕竟骑兵之所以对步兵方阵拥有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就是靠着厚实密集的阵型,一波一波的冲击,从而将步兵战阵凿开!丧失了集群优势,散乱的骑兵会被步兵抵御住,然后分隔开,然后杀死! 被白袍军的临时变阵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队伍中瞬间变得有些慌乱! 杨沪生狠狠的瞪了众人一眼,大伙儿顿时都安静了下来,杨沪生沉声道:“慌什么,咱们龙枪骑兵,难道就是靠着火器活着么?你们向来是自诩以一当十的勇士,现在面对双倍之敌,难道就害怕了?” 他下达了一个正确的命令,厉声喝道:“现在所有人,听我命令,上马,勒缰。” “是,大人!”所有龙枪骑兵上马,仍旧是并列成一排,却不冲锋,依旧是端着手中的五雷神机。 二零七 初战白袍9——五雷神机之初战 (今天第一章,嗯,今天五更,决不食言,正在码字中…… 呵呵,兄弟们也要给力啊!求收藏,求推荐。感谢‘依旧雪下’、‘狼烟飘散’、‘小磊大叔’的打赏。 按理说打赏之后书评区里应该显示的,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显示不了呢?不过管理书评区里面能显示,俺都已经加精,并且奖励积分了。) 一百步,八十步,七十步! 杨沪生厉喝道:“不要平射,瞄准自己敌人,射击!” 一阵炒豆子一般的爆响声响起,十一根枪口同时冒出一阵白烟,十一颗弹丸在同一时刻轰然射出! 瞬间些微的白烟弥漫,十一颗半个小拇指头大小的铅弹汇聚成一道钢铁风暴,声势烜赫,然后在下一刻,便看到六十步之外的白袍军中,有两个人就像是被当胸狠狠的砸了一拳一般,整个身子向后一个很夸张的后仰! 龙枪骑兵们看不清楚,但是那些白袍军却是看的真真切切,他们就听到一片轰然巨响,然后自己身边的同伴,便是胸口被砸出来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鲜血从中汩汩的流出,骨头被摧折的声音让人听了一阵牙酸。 所有的白袍军一瞬间都傻了! 胯下的马匹依旧在惯性的向前奔驰,但是没有了主人的命令,这些聪明的生灵也自觉地放慢了速度。只是白袍军们已经没有心思或者说是想不起来要鞭策胯下的战马了——他们现在全都傻不愣愣的,只是看着那两个被拖在马背上,胸口和口中都冒着鲜血,眼见已经活不成的同伴。 他们脑海中瞬间只有一个想法——妖法!对面的那些的该死的狗官兵难道竟然有妖法?要不然的话,怎么轰然一声响,也没见弓箭射过来,人就死了呢? 无论在哪个时代,火器这种杀伤性极大的武器从来都不是平民百姓所能轻易接触的,更别说国朝废止火器二十余年,就算是一般的官宦都不见得能接触到这玩意儿,至于这些平民百姓出身的白袍军,就更是闻所未闻了。 因此将其想象成妖法也倒是正常。 五雷神机的发射可不会因为他们的呆滞而变得稍慢。 轻微的咔嚓齿轮转动声传来,五根枪管微微转动了一下,下一根枪管也已经就位,大约在两秒钟之后,又是白烟闪出,轰然巨响,铅弹爆射而出。 又是两个白袍军被命中,其中一个不知道是赶了巧还是怎么地,脑袋被正正的击中,顿时整个脑袋就完全炸裂开来,就像是被人一脚踩爆的西红柿一般,天灵盖被狠狠的掀了起来,白的脑浆,红的鲜血,汇在一起,四处飞溅! 另外一个则是被击中了战马,那战马头部被击中,也不知道是命中了哪里,顿时是变得极度狂暴,往日的训练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了。战马上下狂颠着,那马上骑士一个没提防,顿时是被狠狠的甩了下去,重重的落在地上。所有人都分明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骨骼爆折声——大伙儿都知道,就算是不死,他也是不能再战了! 由于对手的战线实在是太散乱,以至于这两轮射击的收获相当惨淡,但是枪声却是让几乎处于呆滞状态的白袍军猛地惊醒过来! 最先惊醒过来的是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他厉声喊道:“弟兄们,这不是妖法,是咱们不知道的弩箭!没什么好怕的,刚才他们射了二十多箭才打死咱们三个人,还不如弩箭呢!弟兄们,都甭害怕,跟我冲!冲到那些狗官兵面前,他们就是像猪羊一般任咱们宰杀了!” 但是没人听他的,所有的白袍军都已经被吓傻了!这并不夸张,当初第一次听到欧洲殖民者枪声的印加帝国士兵,那些自诩为太阳神子孙的印第安人,也并不比他们表现的强多少——西拔牙人一个百人队就足以击溃一个印加万人军团。 “啪!”的一声响,这虬髯大汉感觉后脑一疼,却是被天上掉下的一块什么东西给砸了一下,定睛一看,却看见一块骨头掉在地上。这是一块半圆形的残缺骨头,上面带着狰狞可怖的血肉,还连着一大把头发,内里还沾染了好些红白相间的污秽之物,正是刚刚那个被射烂了脑袋的白袍军的头盖骨! 这块头盖骨掉落尘埃,滴溜溜的打着转,似乎是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他妈的!”虬髯大汉狠狠的砸了自己大腿一拳,眼中着急愤怒的几乎要喷出火来一般。 此时白袍军的冲击形式,已经完全被打断了,停在了原地。虬髯大汉一把揪过一个士兵,那士兵的眼神呆滞而无神,虬髯大汉挥手前后左右便是狠狠地在他的脸上扇了四个大耳刮子,那士兵似乎被打醒了一些,直愣愣的看着虬髯大汉。 虬髯大汉盯着他大声吼道:“拿起武器,跟着老子,冲锋!听到没有?” 这时候,枪声又响。 大约在二十秒之后,所有的五个铅弹全部射完,而此时,这些士兵面前已经是一片白雾茫茫,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 这也是明季火绳枪的通病,由于使用的火药的原因,每次发射完毕之后都是白烟弥漫,难以视物。不过连子宁倒是也不担心这个,毕竟白雾弥漫是对双方的,自己看不见,敌人也看不见,而武毅军绝大部分都是步兵,步兵防御骑兵,受到的白雾的影响更小,而对方反而是容易惊慌失措。 天公作美,一阵大风袭来,将白雾吹散,杨沪生也看到了自己的成果。 由于对方的散兵阵型,精准度是在无法保证,这一轮射击,大约只杀死了六个人,是一个人,五十五发铅弹,杀死六个,确实不算多。 但是杨沪生发现了一个令他喜出望外的成果——对面白袍军的战马炸群了! 战马的听觉异常的灵敏,对于陌生而剧烈的声音反应极为的强烈,如果是未经训练的战马,别说是听到枪炮的声音了,就算是听到爆竹声都要炸群!武毅军的战马自然都是训练很久了的,听这枪炮声已经习惯,自然无所谓,但是那些白袍军的战马,可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被巨大的声音惊动,这些战马在短暂的呆滞之后,立刻就发出了惊恐的嘶鸣,不受骑手控制的上窜下颠,向着四面狂奔。 二零八 初战白袍10——武毅军,冲锋 (今天第二章,在晚八点、十点、十一点半左右,还各有一章。 请兄弟们多多支持,拜谢。) 那些剩余的白袍军,被胯下的这些畜生给弄得狼狈不堪,现在正在五十步之外七手八脚的忙着安抚战马。 大好机会就在眼前! 杨沪生果断下令:“弟兄们,结半月阵!跟着老子,杀过去!” “杀!”龙枪骑兵们已经杀红了眼,杀了不少敌人,却没有一个是刀刀入肉的近战中杀死的,未免有一种让他们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很是不爽利。他们的杀戮欲望已经积攒到了一个临界点,迫切的需要发泄! 十一人轰然大喊,杀气直冲云霄,他们把五雷神机插到腰间的兜囊中,反手拔出长马刀,打马向前飞奔,准备和白袍军的近战。 能远战,近战更强,心理素质好,业务技术强,这便是龙枪骑兵的信心之源! 冲锋了十步之后,已经结成了一个半月阵。 半月阵,是大明初期最常用的战阵之一,它本来的面目是一种步骑结合的大型战阵。一个标准的半月战阵,最中间的部分应该有至少两万名步兵,组成厚实的中军。在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中,与骑兵相比,步兵是不折不扣的弱者,把他们安排在中军,既有保护步兵的作用,也可以用厚实的步兵防线拖住敌方的高速骑兵,从而迟滞对方的进攻。在较弱的步兵之后,是精锐的重甲步兵或者是重骑兵,这是压阵的作用。而移动能力最强,机动性最好的轻骑兵则放在两翼。 国朝初年,洪武帝驱逐蒙元,永乐帝五征漠北,五十万大军北征,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步兵,之所以能够击败来去无踪的蒙元铁骑,靠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战阵。以优势步兵集结成厚重的战阵,来抵消蒙元的骑兵优势。 只是后来,国朝日渐倾颓,重文轻武,武事不兴,尤其是在土木之变之后,以勋戚为代表的武官势力萎缩到了一个极点。五品武官见了七品文官甚至要下跪的事情,屡见不鲜。军官地位尚且如此卑微,就更别说是一般的战兵了,地位低,心气儿差,兵员缺少训练,士兵素质极低,别说是打仗了,拉出来站个队都站不好。这样的士兵,指望他们能够排成大阵那也不太现实,所以后来不少战阵都是没用了。 自从二十年前在大宁城下惨败给朵颜三卫之后,大明朝终于从文恬武嬉,纸醉金迷的美梦中惊醒。皇上励精图治,整顿军备,改革军制,飞出军户制之后,军队的战斗力也是大为增加,这些战阵也都被从故纸堆中翻出来,重新操演。 杨沪生手上没有几万兵马,但是并不妨碍他的手下组成半月阵。自从半月阵发明之后,人们对它做了无数次的变化和修改,大明朝的骑兵们自然也不会例外。事实上,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这个步骑结合的大阵已经成为了九边骑兵们的骑兵战阵。在九边铁骑的日常训练中,半月阵被衍化成了一种小型的骑兵战阵,极适用于十几人乃至几人的小型交火战。 这种变型的半月阵与原版相比,它的的基本原理并没有改变,还是月牙形状,中间略厚,两翼较轻。小型半月阵就是在中路以一个或几个块头大、力量大,装备重甲的重骑兵作为中坚力量,两翼辅以机动能力强的轻骑兵。 这个阵型进可攻退可守,最适合骑兵在高速度作战中面对比自己多的敌人。半月阵,如果是进攻的话,重骑兵上前,两翼轻骑兵退后,可以在瞬间变为锋矢阵,以强力的重骑兵突击敌阵,击垮正面之敌。如果是防守,也可以用防御力极强的重骑兵作为肉盾,抵挡对方攻击,两侧轻骑兵上前掩杀! 连子宁心里是向着组建大规模的骑兵部队的,毕竟在这个火器刚刚兴起,还未占据统治地位的时代,骑兵,依旧是战场上最为强大的优势兵种。更何况,骑兵又不是不能和火枪结合? 未雨绸缪之下,在四处搜罗了百多匹战马之后,他半是花高价,半是托关系,通过戴府的大管家戴秉全从蓟镇搜罗了几个骑兵军官来。 蓟镇之北,便是朵颜三卫的地盘儿。朵颜三卫都是当初的蒙元后裔,弓马娴熟,战斗力极强,蓟镇有五万精骑,日日枕戈待旦,便是为了防御当此大敌。朵颜三卫正德三十年才从大明朝列土分***立出去,至此不过是二十年,众所周知,一个民族的上升期,便是其社会转型期,这个阶段是发展最快,也是侵略性最强的时候。朵颜三卫从大明身上尝到了不少甜头,再加上大明对其进行盐茶封锁,茶砖、食盐、铁锅、丝绸、瓷器等等,从日用品到奢侈品,但凡是他们想要的就一概不给卖!所以朵颜三卫不时寇边掠夺,蓟镇的官兵几乎是天天都跟其厮杀,战斗力堪称九边前三! 以现在戴章浦的地位,戴秉全不过是放了句话出去,蓟镇广宁卫指挥使便送了五个教官过来。 这五个教官都是从军二十年以上的老兵,战斗经验极为的丰富,跟鞑子厮杀多年,见了不知道多少血。连子宁对他们刻意笼络,他堂堂的武毅军总统肯折节下交,再加上大把大把的银子撒下去,这些老兵很快就归心了。 半月阵,便是他们带给龙枪骑兵们的礼物。 半月阵的精髓和要领,便在于阵中要有一个箭头人物,这个箭头人物,就是一把尖刀,一根烧红的铁钎。进攻的时候,以他为首,杀入敌阵。防守的时候,他要能扛得住敌人的进攻厮杀,从而为侧翼的袍泽创造机会! 这就要求,那个箭头人物,必须要满足弓马娴熟,有一把子蛮力,战斗力极强这几个条件。 杨沪生这个小旗的箭头,是叶肥楠(书友‘夜飞男’出演)。 叶肥楠,人如其名,肥硕健壮,极为高胖的一个汉子。 这是个典型的北地大汉,膀大腰圆,身体粗壮无比,一米九几的身高就算是在身高比较突出的北地汉子中也算是鹤立鸡群。他的胖,不是那种浑身赘肉的虚胖,而是浑身肌肉累累,极为结实的那种胖大。 二零九 初战白袍11——最激烈的碰撞 (第三章送到,还有两章,求支持。) 他坐在马上,也跟一截铁塔一般,比别人高出一头还要多。 而他的斩马刀,也是特制的,比别人的更长更宽! 大明制式的镔铁马刀也是正德三十年改革军制之后重新制作的,长度极长,师仿唐代的长刀,又有一个别称,称为苗刀。苗刀称呼的来源,不是因为这种刀发源于西南边疆苗地,而是因为这种刀刀刃极长而且笔直,几乎没有弧度,刀身修长苗条,所以称之唐刀。 苗刀总长五尺,刀长三尺八寸、刀柄一尺二寸,兼集中了刀、枪两种兵器的特点,既能当枪使,又能当刀用,既可单手握把,又可双手执柄,因为单、双手交换使用时便于发挥腰背整体力量。且结构优良,所以在临敌运用时,辗转连击、疾速凌历、身摧刀往,刀随人转,势如破竹,实用价值极高,杀伤威力极大,非一般兵器可抵挡。 不过这苗刀的造价也是相当之高,因此只有京卫和边军的精锐部队才能装备,连子宁也是托关系才弄到了百多把,装备了精锐的龙枪骑兵。 平常的一把苗刀,重量约有十五斤,而叶肥楠的苗刀,刀背是加厚了的,刀身也比一般的宽了一寸,重达二十三斤! 如此重的武器,想要随意挥舞使用,并且持续战斗,非要这样的猛汉不可。 以叶肥楠为中心,十一个人组成一个进攻型的半月阵,中间叶肥楠的位置突出,两翼略向后展开,就像是飞鸟的羽翼一般。 当他们冲出二十步的时候,那些白袍军已经差不多控制住了局面,把战马给安抚住了。不过,他们的军心似乎并未因此而好转,阵型依旧散乱而疏松,这样的阵型,能够躲避弓箭火枪,但是一旦被龙枪骑兵们冲杀进去,以优势兵力依次绞杀,那就只有闭目待死的份儿! 蹄声如雷,轰然而至,似乎也惊醒了那些慌乱无措的白袍军。他们已经是把胯下的战马给控制住了,但是阵型依旧散乱,白袍军的军心士气,在刚才的一轮火气打击中,几乎已经被彻底的崩碎了。 杨沪生能看到,那个虬髯大汉正在大声的招呼着,但是没几个人听,有一个白袍军,甚至倒转马头,向来路冲去。 血光迸现! 让所有人都心里一跳的事情发生了,那飞奔而去的白袍军,大好头颅突然飞了起来,接着脖颈子里头一腔血柱便是飞射而出,洒落一片。那战马往前奔了十数步,马上无头骑士身子一斜。重重的落了下来。 那虬髯大汉手中大砍刀上鲜血淋漓,他纵声厉喝道:“弟兄们,军规森严,咱们死了这么多弟兄,就此逃回去,大家都得杀头!还不如拼死一搏!再有逃者,这就是下场!” “白袍军,杀!”虬髯大汉狂踢胯下战马,一马当先,向着对面的龙枪骑兵杀了过来。 那些白袍军面面相觑,被这虬髯大汉的气势所感染,当然,更多的是为军法所威慑,都是咬咬牙,也纷纷策马跟上。 很快,白袍军竟然也组成了一个锋矢阵,向着龙枪骑兵冲了过来。 此时,龙枪骑兵十一人,白袍军,十七人。 两军还有不到二十步就要撞在一起了,偃月阵最前面的尖兵叶肥楠已经能看见对面那个虬髯大汉脸上的疙瘩,通红通红的,在狰狞的脸上显得尤为可怖。他的脸上溅满了血,一部大胡子上鲜血滴答滴答的。 叶肥楠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一丝嗜血的笑容,看样子,这是个军官,最不济也是个小旗。杀了这个小旗,刘镇抚刘大人那里的功劳簿上少不得又得给俺记上一笔! 刚才自己用神臂弩射死一个逆贼,又用五雷神机打死一个,再加上这个,三两银子就到手了!总统大人向来豪爽大方,对咱们这些手下士卒从不吝啬,此乃与白袍军的初战,少不得又有封赏,按照惯例,怎么着也得一个人五两银子往上数! 八两银子,在老家归德府能买五亩上好的水浇地了,再加上之前自己寄回去的银子,哥哥嫂嫂的日子,应该又能好过许多吧! 终于,两军狠狠的撞在一起,没有轰然巨响,没有战马嘶鸣,只是两道洪流,沉默却坚韧的撞在一起。 最前面的当然是叶肥楠和那虬髯大汉的碰撞。 “啊!”虬髯大汉长声嘶吼着,手中大砍刀平抹,向着叶肥楠脖颈直直的砍过来,他早就已经摆好了这个姿势,只等着马匹带动的冲劲,只需要顺势一抹,就可以削断对方的喉咙。 两军冲锋,根本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有硬碰硬。这虬髯大汉本是个屠户出身,从小杀猪宰羊,一身膂力很是惊人,白袍军的武器杂乱无章,也没有统一的规格,最多的当然是缴获的制式腰刀,只不过他嫌那腰刀太轻太薄,因此特意让铁匠给打了一把大砍刀。这砍刀极重,一刀砍去,向来是把对方的刀砸成碎片,然后把人也一刀两断,最是爽利! 自从跟随张耕阳信起事以来,这虬髯大汉手中刀已经饮了数十人的鲜血,而今日,注定也不会出鞘空吟! 虬髯大汉看着自己的猎物,虽然他坐在马上也比自己高一头,但是他丝毫不惧。想象着他一会被自己一刀将大好头颅削去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疯狂。这是他最喜欢的杀人方式,把人干脆利索的一刀断头,当对方身体一分为二,头颅被胸腔中喷溅而出的血柱顶得老高,那漫天溅起的鲜血,是最诱人的! 叶肥楠眼睛一缩,眼见避无可避的大刀,狠狠地一咬牙,把脑袋往大刀砍来的方向一歪,脑袋一缩,把脖子的要害掩盖住,同时肩膀往上一拱,避开了要害,双手也攥紧了手中长马刀 “扑!”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虬髯大汉的大砍刀狠狠的砍在叶肥楠的肩甲处,不过由于叶肥楠有一个向前缩脖子耸肩的动作,便相当于是自己送上去的,虬髯大汉的力道未能完全爆发出来,反而是被卸去了大半的力道。 叶肥楠只觉得肩膀处一阵剧烈的疼痛,与唐朝的明光重铠,大宋重达五十多斤的步兵鱼鳞重甲相比,大明朝在甲胄方面似乎不太重视,不尚重甲,便是最精锐的边军和京卫,一般士卒也只是棉甲,而将领才是锁子甲。 三层泡钉棉甲,已经是现在大明朝防御力最好的甲胄,用三层棉甲扑打而成,重甲还夹杂着大量的铁丝网和铁甲片,防御能力已经算得上是惊人,饶是如此,也被这虬髯大汉的大砍刀砍出了一个长长地豁口,棉甲之中穿着的单衣也被划破,肩膀上给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从里面不停地涌出,顿时就染红了叶肥楠的肩膀,顺着缝隙滴滴答答的流下。 虬髯大汉一怔,自以为必杀的一招竟然失去了效果,并没有对敌人造成致命杀伤。 实际上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儿,他之前面对的那些敌人哪有几个穿甲的?了不起穿的厚了一点儿,自然是抵挡不住,而龙枪骑兵们穿的三层泡钉棉甲虽然算不上重甲,但是和他们的一层单衣比起来,却是不折不扣的甲胄森严了。虬髯大汉脑中电转,手上动作却是不停,一刀没有起到效用,顺势一拉,就往叶肥楠的胸腹处划去。 二一零 初战白袍12——摧枯拉朽 (俺忏悔,俺发誓,以后再也不敢拖拉了,俺就是这么个毛病,写着写着就止不住了,以后一定注意,要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 另外,看在俺这么勤奋的份儿上,弟兄们,收藏推荐就都砸过来吧……) 不过这虬髯大汉的大砍刀力道已经用尽,不过是接了一个顺势拖的力道,而铁叶泡钉棉甲以布为表里,内装棉花,钉缀金属甲片而成,胸前密密麻麻的都是半个巴掌大小的铁甲叶片,因此只是重重的在叶肥楠的胸前拉出了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火花四射。 虬髯大汉的运气到这也就结束了,隐忍许久的叶肥楠终于感觉到他的力道用尽,厉喝一声,满脸的凶悍狂暴,手上的左臂向下一抄,手肘弯曲,小臂上扬和上臂紧紧地贴在一起,不管不顾的使劲一夹,竟然把虬髯大汉的大刀给夹住了。同时右臂挥舞着长马刀狠狠的斩了过来,虬髯大汉没有料到对手竟然如此凶悍,情急之下砍刀竟然没能从叶肥楠的臂弯里拔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的金风当头压下,他满脸惊骇的抬头一看,只见一把闪烁着寒芒的长柄斩马刀当头砍了下来。 虬髯大汉反应确实也极为迅速,千钧一发之际,两脚甩脱了马镫,放弃了大刀,从马上滚落下来。长柄斩马刀落空,狠狠的砍在了虬髯大汉的战马身上,锋锐的刀刃毫不费力的巨破开了马鞍子斩在了马背上。血光飞溅之中,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起,接着大量的鲜血便是涌出,那马一声凄厉到了极点的悲鸣,前蹄一软,顿时就跪了下去。原来叶肥楠这用尽全力的一刀,斩入足足有五寸之深,不但把这战马的脊椎骨给生生砍断,而且连体内的脏器都给破坏。这马口中涌出鲜血,显然是内脏器官已经被破坏,叶肥楠长刀顺势盈利一拖,竟然把那战马的肚腹都给划了一个长长的口子,从马背一直砍到马腹,那战马就像是被腰斩了一般,身上开了一道两尺长的大缝,鲜血脏器纷纷落下。 虬髯大汉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腾身而起,眼见战马的惨状,不由得心魂俱丧,这一刀子要是砍在自己的身上,怕不是要把自己劈成两半儿!这狗官兵,一把子蛮力着实惊人! 而这时候,以叶肥楠为尖刀的半月阵已经是深深的突入到了白袍军之中,白袍军仓促之间集合起来的锋矢阵,在普一交手,便是抵挡不住龙枪骑兵们的冲击,被狠狠地凿进去足有三分之二的深度。现在的白袍军和龙枪骑兵,就像是一大一小两个箭头,不过大箭头的硬度明显不够,已经是被小箭头给镶嵌到体内了。 就在叶肥楠将虬髯大汉击落马下的时候,位于他身后和侧翼的其他人已经和白袍军交上了手。 杨沪生位于叶肥楠的斜后右翼,借着前冲的力道和半月阵将白袍军的战阵撕裂开来的机会,手中一柄长马刀已经是连连划过了两个人的喉咙。一个白袍军嘶吼一声,高高举起手中的腰刀,向着杨沪生便是当头劈来,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对手似乎根本没有在乎自己,只是用力的向斜上方刺了过去。 这名白袍军的腰刀还未落下,便觉得胸腹间先是一阵冰凉,接着就是钻心的剧痛。龙枪骑兵们所用的长柄斩马刀师承唐刀一系,刀身笔直,一边有刃,与其说是刀,倒不如说是单刃剑更恰当一些,所以这种刀也可以用来直刺。 长柄斩马刀加上柄足有四尺多长,比白袍军的腰刀要长的多,四尺长的马刀从肋骨的间隙直刺而入,直刺入一尺之深,然后在中间狠狠的一搅,便把这白袍军的胸腹搅成一堆烂肉,这才拔了出来,这名白袍军骑兵只觉得高举起来的手臂一丝力气也没有,手中腰刀重重落地,痛吼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 直刺是直线距离,自然比斜劈要快,在战场上,就这短短刹那的时间,就足以决定生死了。 半月阵的要义,就是在于一个冲字,一个快字,以一个强有力的箭头为核心,死命的向前冲击,同时两翼面对着敌人的士兵大量的杀伤敌人,而被包裹在内侧的,则是随时准备填补。而起最终目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力求撕破对方的防线! 在冷兵器时代,整顿战阵是一门耗时耗力而且需要在没有干扰下才能进行的高难度的学问,两军交战,一方的战阵被撕裂,几乎也就意味着这场战斗的胜利已经分晓。 因为一方面是散乱的,一方面则依旧保持着阵型,那么保持阵型的这一方,不断的撕扯冲杀,很快就能将一方冲散冲乱,真到了那时候,也就是胜负已分了。 冷兵器时代的作战,真正的歼灭战是极少的,能够将对方击溃,并且杀伤三成左右的敌人,就已经是堪称辉煌的大胜了。 所以说,半月阵穿凿突破的速度极快,只是瞬间,叶肥楠已是又往前突破了一丈远。 虬髯大汉死里逃生,刚出了一口气,忽然背后又是一道厉风劈来,骇然回头,却见一个身材敦实的狗官兵正高举着马刀,向自己劈了过来!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的了。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战场上,接着,随着一道光芒的闪过,惨叫声戛然而止。虬髯大汉忽然觉得从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痛,只觉的腰间一凉,接着他就惊骇的发现,自己竟然看见了自己的后背!按照正常的人体机能学来说,一个人无论柔韧性有多好,几乎都是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后背的,当然历史上一些发育畸形的牛人例外。 虬髯大汉的上半身已经斜斜的飞了出去,鲜血和脏器在没有了压力和约束之后,高速的喷涌飞溅而出,在空气中形成了一道绚丽而诡异的场景。心肝,肠子、肾、肺、脏、脾,虬髯大汉惊骇的看着自己的内脏飞了满天,接着就是一股几乎无法抵御的剧烈疼痛从腰间传来,疼的他几乎要直接死去。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从肩膀到腰间,斜斜的劈成了两半! 杀人的,正是杨沪生。 二一一 初战白袍13——绚烂的终章 (终于完了……,俺发誓,以后再也不拖了,简洁,一定要简洁! 今天第五章送到,接近一万一千字,兄弟们,推荐收藏啊!) 对于杨沪生来说,随手一刀将这虬髯大汉杀死不过是一个机械化的动作而已。 叶肥楠忽然觉得面前一空,眼前是空空荡荡的旷野,百步之外是一条河流。面前再也没有了白袍军和挥舞的刀枪,说长实短,不过是短短的五息时间,龙枪骑兵们就已经将白袍军的队列杀了个对穿! 回首一看,白袍军的战争已经被分隔成了两半儿,中间是一道足足有五步宽的血肉通道,战马和白袍军死了一地,那个被腰斩的虬髯大汉,竟然还还没死绝断气,他趴在地上兀自用沾满血污的双手扒着地,极为缓慢的爬行着,向着自己下半身所在的方向。 地上已经被拖出来一道黑红色的印痕。 此时情状,犹如地狱一般。 但是龙枪骑兵们却是满脸的兴奋和狂热,脸上更有掩不住的杀戮欲望,他们的眼睛都已经红了!第一次的冷兵器交锋,狠辣的杀人见血,将他们心底的凶性和杀戮欲望彻底的激发出来!他们现在想要做的,只是杀戮! 白袍军大约还剩下七八个,刚才的那一番冲杀,深深的凿进了白袍军的深处,将他们最中间部分的士兵几乎是一扫而空! 而白袍军简陋的武器和并不出色的武技,几乎没有给身着三层泡钉棉甲的龙枪骑兵们带来多大的伤害,只有叶肥楠和另外两个龙枪骑兵受了轻伤。 “弟兄们,还能不能战?”杨沪生哈哈一笑,大声问道。 “怎么不能?”众龙枪骑兵也是哈哈狂笑,充满了嗜血的豪情! “那咱们就接着冲!”杨沪生下了命令,很快,阵型便又重新调转过来,摆成了一个半月阵。不过这一次这个半月阵,却不是进攻用的,而是中间凹陷,两翼突出的一个防守阵型,如此一来,冲杀过去,便能将对手全都包裹在内,一个不放走! 杨沪生马刀还在滴血,指着兀自爬行的虬髯大汉,对叶肥楠道:“老肥,这厮是个不小的官儿,现在还没死,去砍下他的脑袋,这功劳便是你的!” 叶肥楠伤势不是很严重,虽然肩膀上被拉出一道伤痕,但是由于棉甲和贴身衣服的保护,并没有入肉太深,这道伤口只是看着恐怖罢了,却并不是致命伤,当然,这么大的口子,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光是流血就能把这肥货生生流死。 趁着刚才整队的功夫,叶肥楠已经把自己的伤口紧急的处理了一下。说是处理,其实也不过是拿干净的白布粗粗的缠了一圈罢了。撕开贴身的衣服,撒上军中配发的金疮药,然后拿事先用热水煮过的白布缠结实,再裹上棉甲,处理的就算是差不多了。 连子宁从来就很注意军队里面的医疗卫生,这个年代,伤兵甚至比战死的士兵更加麻烦——死了的一了百了,而伤兵不但自己失去了战斗力,更是会拖累一大批人,他们总得有人照顾吧。而且行军速度也会因此而大受影响,军心士气也会变得低落,可以说是极大的影响战斗力。所以在历朝历代的军队中,军中都有不成文的潜规则——到了必要的时刻,那些已经成为累赘的重伤兵,就地斩杀! 不过若是真到了哪一步,军心士气什么的,也就甭想了。 连子宁自然不会这么做。自己的士兵拼死战斗受了伤,没有死在敌人手中,反而是被自己人杀死,这种事情,他绝对做不出来!迂腐也罢,可笑的善良也罢,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做出这等事来! 而想要最大限度的避免这种事,医疗卫生是必须重视的,很多的士兵,明明是小伤小病,就是因为感染,被拖成了大病。连子宁现在的实力,即没办法,也不敢公开的为军队配置大量的军医,就只能从物品上做文章。这一次出征,不但随军带了大量的烈酒,更是人手一份金疮药,一扎白布。 叶肥楠见杨沪生把这最大的功劳让给自己,颇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道:“杨大哥,这可是个官儿,最少小旗,一颗脑袋值不少钱呢!俺知道你也不宽裕,不如……”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杨沪生打断了:“你这瓜怂,在这胡嚼什么蛆!这逆贼是你打下马来的,你身上这伤口也是这逆贼划得,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婆婆妈妈的,让人瞧不起!” 叶肥楠见他这样说,便也不再多话,裂开大嘴嘿嘿一笑:“杨大哥,等这场仗打完了,俺请你去京城四海楼喝酒!” “那还等什么!”杨沪生纵声长笑:“弟兄们,杀!” 看到重新冲杀过来的龙枪骑兵们,那些白袍军都已经被吓破了胆,对视两眼,发一声喊,都是打马逃窜。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锋锐的刀锋一闪,一颗硕大的头颅凌空飞起,还没等落下便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头发,随手塞到了马鞍旁的兜囊里。 除了留下一个活口之外,所有的白袍军都被杀死,无一逃脱,寂静的旷野上,尸横遍地,血腥味儿炽烈而浓重。 这场战斗说起来时间长,实际上,从杨沪生等人发现林行小旗到现在,也不过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而已。 一盏茶时间,杨沪生小旗十一人,先后遭遇两拨白袍军,斩杀对方三十二人,自己无一死亡,只有四人轻伤! 龙枪骑兵的初战,炽烈的耀眼! “弟兄们,收拾战场,所有逆贼的脑袋都割下来,这是凭证。腰刀武器也都收起来,还有战马,没受伤的都赶到一起弄回军营,哈哈,这一次光这些马,上头就得大大有赏!快点儿收拾战场,咱们还得回去汇报!” 杨沪生大声招呼道。他弯下腰,手中马刀斩断了一个白袍军的脖颈子,揪着那脑袋的长头发挂在了马鞍子旁边,在马鞍边上,已经挂了三个首级了。 “头儿,这俩女人怎么处置?”一个龙枪骑兵大声问道。 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杨沪生顿时皱起了眉头。 那两个女人正靠在一匹战马旁边,搂在一起瑟瑟发抖,低着头,看也不敢看他们。她们身上的衣衫已经褴褛,露出了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肤,让久不知肉味的杨沪生都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他赶紧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低声骂道:“**的找死啊!这女人也是你能想得?被刘阎王逮着弄不死你!” 二一二 大战之前 (今天第一章,嗯,今天还是至少四章,多了不限。 嗯,吸取教训,尽量写得简洁,大家拭目以待吧! 感谢‘依旧雪下’、‘羊酒酒’、‘恭喜1975’的打赏,) “什么?发现白袍军踪迹?就在左近?”连子宁豁然站起身来,盯着眼前的矮壮汉子,一字一句道:“此话当真?” 杨沪生神色凝重的点头:“标下敢以性命担保!” 其实不用多说了,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十一人身上的血迹,破裂的衣甲,犹自滴血的长马刀,还有那战马旁侧挂着的累累的人头,都在佐证了杨沪生说的话。 此时刚过正午。 杨沪生小旗赶回来的时候,武毅军上下正在吃午饭。 行军路上是没有中午休息这一说儿的,早上起个大早,走上一上午,然后中午吃点儿喝点儿热乎的,接着赶路才是正理。 除了外出撒出去的探哨斥候之外,其他的士兵都以百户为单位聚集在一起,每一个百户配置了几个厨子,一口大锅。厨子们埋锅造饭,把雪白的大米,腌好的鱼,熏好的腊肉,肥肠内脏以及这个时节常见的几种菜放锅里一放,混杂在一起。大火炖上两盏茶的时间,里面的东西便是稀烂成了一锅浓粥,锅盖一揭开,一股扑鼻的香气便是袭来。 一锅上好的乱炖便这么成了。 既能挡饱,还能补充营养,速度也快,吃起来方便,这等饭菜,最适合行军的时候吃。只要是周围没有敌踪,连子宁向来是吩咐埋锅造饭的,自带的干粮那是迫不得已的时候才吃的。长期吃那玩意儿,肠胃受不了,士兵也没劲儿打仗了。 行军一上午,士兵们都饿了,打了饭之后,做的整整齐齐的,正在大口大口的扒拉饭。包括连子宁也是如此,他席地而坐,跟自己的亲兵们混在一起,左手端着一个大搪瓷缸,右手拿着勺子,吃的香甜。 连子宁喜欢享受,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不能吃苦,在大营的时候,他可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是在行军路上,他却也可以抱着个大粗碗和士兵们一起吃饭,一起说笑,还能说两个半荤不素的笑话。 受他的影响,武毅军的其他军官,很有不少也学了这个做派,平日里训练操演的时候严厉苛刻,惩罚也不少。但是私底下相处的时候,却是没什么架子,平易近人。 武毅军上上下下对连子宁的忠诚和爱戴,以及这支军队本身的凝聚力和给人的归属感,便是如此一点一滴的积累起来的。 杨沪生小旗回来时候的样子,惊动了整个武毅军。 鲜血淋漓的战马和人,身上不知道是敌人还是自己的鲜血,马鞍旁边挂满的人头,手上滴血的马刀,无不说明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反应过来,咱们武毅军,已经和敌人照了面了! “你把详细情况与我说一遍!”连子宁沉声问道。 “是,大人!”杨沪生想了想,道:“今天早上辰时,标下率领手下小旗到了约在此地东北三十里处,遭遇了白袍军,兵力十一人,约是一个小旗规模。这些白袍军想来是刚刚劫掠完村庄,东西有不少,属下等人用神臂弩与之对敌,射杀敌人九人,剩余两人逃窜。标下等人穷追,不过百步之外,又遭遇了白袍军,此次兵力二十一人,有领头军官一人,至少官职在小旗以上。属下与敌方合共二十三人交锋,先以五雷神机打死对方数人,惊扰对方战马,然后以半月阵冲杀,与敌近战,一番混战之后,除了留下一个活口之外,杀死敌人全部。” 连子宁点点头,眼中露出赞赏之色。 杨沪生继续道:“然后属下收拢战马及各种缴获,派人原地看守,属下亲率五人外出打探,一路避过三拨斥候,远远的看到了白袍军的主军,烟尘弥天,根据属下推测,至少也在六千骑以上!属下不敢怠慢,赶紧回来禀报军情。以上。” “俘虏呢?”连子宁问道。 “就在属下的马背上驮着呢!”杨沪生咧嘴一笑,把一个绑得结结实实,脸上满是血污,身上也沾满血迹,很有几处伤痕的汉子给提溜了下来,扔在地上。那汉子身上白袍已经满是污渍,看不出颜色来了,嘴里被塞了一团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看见周围这些朝廷官兵,眼中满是恐惧。 连子宁一扬下巴,旁边的刘良臣会意,回头道:“来两个人,把他带下去好好审一审,要快!” “是,大人!”两个身材高瘦一脸彪悍的汉子出列,向连子宁和刘良臣行礼之后,便把那俘虏带了下去,拉到路边的树林中。 很快,树林中便传出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刘良臣负责武毅军的内部纪律军法等事宜,手下有一支宪兵队,经过这些日子的训练,其中很是出现了不少刑讯逼供的好手,用来审问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杨沪生对连子宁不熟悉,不知道这位大人的性格,因此报告非常的详尽,而这也正对了连子宁的胃口,他向来心思缜密,善于从细节处找到一些不明显的东西,而刚才的那一番话,也是让他颇有收获。 比如说编制。 朝廷对白袍义军是很瞧不上眼的,认为这不过是苔藓之疾而已,过了那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要调集军队围剿,其他方面的工作可想而知。 现在只知道白袍军大致的行动,占据了多少地盘儿,有多少人马,主要头目是谁,除此之外,其他的东西一无所知。而连子宁从刚才杨沪生的话中推算出来,白袍军的基层军事单位,应该也是小旗,这就意味着,在小旗之上,很可能也是总旗百户千户的编制,和朝廷军队,应该是相仿的。推断出了这一层,作战的时候,就能从对手的编制上看出很多东西来了。 再比如说,武器。毫无疑问,无论是哪一支军队,斥候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而白袍局就连斥候都不能配备甲胄和精良的武器,那其武器装备程度如何,也是不言而喻。 二一三 有功当赏 战前激励 (今天第二章送到,感谢‘小秋千maggie’的打赏,另外,可爱的考拉兄弟,你那一万二的催更,俺实在是消受不起啊,昨天更了一万一,又一直写到凌晨三点,今儿个实在是爆不动了。) “大人,这一战,缴获敌军战马三十七匹,腰刀若干,银两五十七两,金首饰五件,白银首饰若干,肉脯干粮若干,标下都已经全部收拢,请您查收!”杨沪生又是大声说道。 连子宁微微一笑,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干的很好,以一敌少,初战告捷,大大的扬了咱们武毅军的威风。” 被他这么一拍,杨沪生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这个从小又横又愣,滚刀肉一般的汉子忽然觉得心里一酸,眼圈儿似乎都有些红了。自己和兄弟们奋力拼杀,誓死杀敌,受的伤,流的汗,就这一句话,也都值了! 他左拳重重的砸在右胸口,昂着头大声道:“标下不敢当大人赞,大人对我等恩重如山,如同再造,属下为大人效死,乃是份内!” 连子宁哈哈大笑:“好,说得好!” 他环视众人一眼,扬声道:“有功当赏,有过要罚,你们今日立下大功,本官若是不赏,岂不是让将士寒心?除了战马和兵器交公之外,其它缴获的金银钱物,本官不管,你们自己分了吧!一颗首级二两银子,待会儿都去王镇抚那里等级领赏。另外,这是咱们武毅军第一次和白袍反贼照面,首战告捷,可喜可贺,杨沪生,你们小旗十一人,每人十两银子!” 杨沪生大喜过望,铿锵跪倒,身后也跪倒一片,人人面带喜色,齐声道:“标下谢大人赏!” “好了,都起来吧!”连子宁呵呵笑着把他们都给扶了起来。随着身份地位日高,他这套收揽人心的手段,也是越发的纯熟,当然,更多的是因为地位的改变,以他现在的地位威望,当真是一句暖心的话,都能让人感激涕零,拼死卖命。 连子宁又道:“大柱,传下令去,晓谕全军,从今日起,与白袍军战斗中,所有缴获,除了战马刀枪这等军械之外,其它的银钱首饰等物,一概自己留用,不予追究!” 石大柱道了声是,然后便把命令一层一层的传了下去,没多久,周围便响起了一阵阵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连子宁微微一笑,战前犒赏,也是一种极有效的激励手段。 刘良臣低声道:“大人,要不要现在传令下去,让弟兄们开始准备?” “急什么?”连子宁淡淡一笑,道:“大旱数月,地上尘土浮躁,若是有大规模骑兵赶到,烟尘弥天,十里之外都能瞧见,害怕没时间戒备?白袍军主力当在数十里之外,离咱们这里还有阵子呢,现在戒备,到时候定然累的够呛。让弟兄们都吃饱喝足了,到时候也有气力!” 他这种泰然自若,安然若素的态度感染了周围的人,本来听闻要和白袍军见仗而或是兴奋或是紧张的军官们,顿时都安静下来,心里也踏实了许多,没有了急躁,都去安心做自己手头上的事了。 这便是一军统帅的作用,将为兵之胆,也是一支军队的灵魂,他可以决定这支军队的气质,还有命运! 这种气氛像是能够传染一般,本来有些忐忑不安的士兵们,也都坐回去大口的吃饭,不时的还说笑两声,显示出了相当好的心理素质。 杨沪生小旗的其他人欢天喜地的下去领赏去了,王大春王镇抚是跟着辎重队一起行动的,那里也是武毅军的移动仓库。 连子宁却是把杨沪生留了下来,拉到一边,很是问了一些问题,杨沪生也一一解答。 问完之后,连子宁心里琢磨了琢磨,把这些东西结合在一起,心中对白袍军便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这支军队,人数不少,战马更多,是一支机动能力极强,战斗力中等,有一定的战斗意志和军纪约束,但是武器程度相当差的军队。根据杨沪生的话,连子宁推断,白袍军中的斥候,应当是和武毅军一般士卒的实力差不多,而白袍军的大部分士兵,自然就要比武毅军差上一截。 这个差距,不单单是武器,也是训练、战斗意志、耐力等等的全方位差距。 “对了,大人!”杨沪生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的四下看了一眼,跟做贼似的偷偷道:“大人,还带回来了俩女人,怎么处置?” “俩女人?”连子宁皱眉问道。 杨沪生一指自己的战马,连子宁随之看去,那上面趴伏着两个人,穿着似乎白袍军的衣服,趴在马上一动不动。 “这是女人?” 杨沪生苦笑一声:“是啊,大人。那白袍军的小旗抢来的女人,咱们打完了一看,嘿,这还有俩女人呢,毕竟也是活生生的性命,总不能不管吧?标下只好给带回来了,标下知道,军中不能留女人,生怕影响不好,所以给她们换了白袍军的衣服,叮嘱她们不要出动静儿,您看?” 这杨沪生,还真是个机灵的。 连子宁沉吟片刻,道:“你带去交给王大春吧,让他好生照顾着。” 杨沪生离去的时候,两个宪兵也从树林中走出来了,手中拎着一具已经血肉模糊的人体,头发耷拉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连子宁看来刘良臣一眼,眼中有些惊诧:“这么快?” 刘良臣一笑:“大人,标下属下,有个从锦衣卫中高价聘来的百户,那百户本来是世袭的铁杆儿庄稼,现在朝廷废了军户制度,他也没着没落了,就入了咱们武毅军的军籍。嘿嘿,这位老人家,在南镇抚司当差几十年,手底下功夫硬扎的很。” “唔。”连子宁点点头。 那两个宪兵走到连子宁跟前,向两人行了军礼,其中一个看上去老成些的道;“大人,能问的都问了,那小子扛不住刑,已经晕过去了。” 连子宁摆摆手:“说详细些。” 所谓军事机密,无非就是编制、装备、行动路线时间等几个方面,这些专门负责刑讯的宪兵当初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因此审问俘虏哪些该问,哪些不该问,哪些一定要问,哪些可问可不问,都是门儿清,根本不用上官吩咐,就能把消息给掏出来个八九不离十。 二一四 被算计了 (第三章送到。感谢‘羊酒酒’兄弟的打赏) “是,大人。”那宪兵道:“白袍军现在约有十五个千户,都是按照天干地支命名,一万五千人,每人两马,有些精锐,甚至每人三马。现在白袍军中势力分为两股,一股是大首领张耕一系,手中有十一个千户所,另外一系是二首领宦新晨,手下只有四个千户所。武器方面,白袍军攻破了常丘百户所,掠夺了大量军械,其中最多的是腰刀,不过也并不能做到人手一把,有些人用的还是自己做的长矛之类的东西。弓箭有,具体数量不详,不过定然不多,不过多是自己制作的,威力有限。” “这一次前来袭击咱们的,一共是四个千户所,分别是甲乙丙酉,这四大千户所,都是大首领张耕的嫡系,装备算得上是精良,据说还有不少弓手。被咱们审问的那小子是甲字千户所的斥候,他们是前天晚上,连夜拔营的,今天早上,才告诉他们此行的目的,之前完全保密。” 听说这里,连子宁的眼神骤然变冷,眼中闪过一道令人恐惧的寒芒。 刘良臣微一沉吟,脸色顿时也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前天夜里才连夜拔营,一路狂奔,直奔这里,而且派出来如此数量的斥候向这边搜索,这说明,白袍军对于武毅军的行动路线,行动时间,掌握的异常精准! 精准到了一个不正常的地步!自己一行人出京虽然不是完全保密的,但是也不至于烂大街到让白袍军都轻易打探到的地步,真要是有这么强大的情报能力,那白袍军就太过可怕了! 如此精准的知道武毅军的行动路线,行动时间,甚至是能够预料到武毅军即将路过此地,这就只有一个解释——有人泄密! 有人在向白袍军故意泄露武毅军的行军具体时间和路线! 并且是有相当能量,相当地位的人向白袍军故意透露情报,若是一般人的话,也做不到如此精准。 武毅军的行动时间是河间府大营中的张燕昌规定的,虽然没有给划定具体路线,但是也可以轻易的猜到。而河间府大营中,还有一个相当高级的将领,这些东西,他必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和连子宁,和武毅军,也是仇深似海! 白袍军此举,分明就是想要半路伏击武毅军,打武毅军一个措手不及。 白袍军既然来了,对武毅军的军力配置定然也是一清二楚的,四大千户所,四千人来伏击两千武毅军,按照一般的规律来说,以四千骑兵来伏击两千新军,当真是十指拈螺,反掌观纹一般轻松。 当然,只是一般意义上讲。 连子宁本来还在纳闷儿,四县之地在河间府大营往南百里之遥,怎么会突然越过重兵囤积的河间府,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现在一切都说通了。 自从杀了王大户一家,将那条贩运私盐的财路掌握在手中之后,连子宁时时都警惕着王千户的报复——以他对王千户的理解,他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报复是迟早的。但是王千户却是迟迟没有动静,连子宁派去监视的人都回禀没什么异常,连子宁甚至以为他是畏惧戴章浦的权势从而放弃了报复,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却没想到,他的报复,竟然是来的这么猛烈,这么狠辣,这么猝不及防,直击要害! 不但要杀了自己,更要毁灭自己一手打造的两千武毅军! 可以想见,如果自己没有那五百杆五雷神机,没有两三个月的艰苦训练,营养补充,没有长枪如林的精锐战阵,没有自己精锐的亲兵营,甚至是杨沪生小旗没有及时发现对方的斥候,那么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在宽阔广袤,一望无垠的原野上,两千步兵面对两倍于自己的骑兵,后果是谁都能猜到的。 唯有死路一条。 两千大明大好男儿,没有战死疆场,反而是死于内斗! 连子宁吁了口气,看了看秋日湛蓝的天空,心里却是堵得厉害,只觉得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一般,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小觑天下英雄了,王千户隐忍至今,一朝爆发,当真是阴狠猛烈到了极点。而且你还抓不到一丝一毫的把柄,到时候自己这些人都完蛋了,去哪儿找证据? 刘良臣阴沉着一张脸问道:“大人,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连子宁哈哈一笑:“打他娘的!” “大柱,传下命令去,半盏茶之内,所有士兵吃饱喝足完毕,列队整队,以百户为单位,组成小方阵,原地坐下休息。咱们跟白袍军照了相,白袍军那统帅只要不是傻子,知道了消息,定然不会再打着伏击的主意,待会儿定然就过来了。” “是,大人!”石大柱轰然应是,传令兵四处奔去,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牛二、王虎!” “标下在!” “你们率领上下二十名龙枪骑兵,向西,向南散去,找到那几个小旗的龙枪骑兵,在西面和南面各留一个小旗,其它的全都回来。然后扩到东北方向,密切监视白袍军动向。” “是,大人!” “传令王大春,所有辎重车,结成木墙,以铁链相连,一律向外。所有步兵方阵,皆依托木墙而列。” “是,大人!” …… 随着连子宁的一道道命令,整个武毅军迅速的动作起来,就像是一台庞大精密的机器,开始了运转。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所有的大车都已经用铁链连接在了一起,看起来就像是平地上突然崛起了一座木城一般。这些大车都是特制的,五尺高的大车轮子,车厢板足有两寸多厚,外面还包着一层厚重的铁皮,极为的坚实紧密。每辆大车的前后都有一个铁扣,现在已经两两连接起来,形成一道车墙! 本来在连子宁的设想中,这种大车在平原遭遇优势骑兵的时候,是当做城墙来用的,步兵躲在大车围城的车墙之中,可以依仗车墙对敌人造成大量杀伤。但是这一次带的大车有点儿少,两千多人的辎重,不过是几十辆大车而已,围在一起,也只有几十步方圆,一堆步兵挤在里面,你推我,我兑你,非但不能发挥出战斗力,反而自乱手脚。 二一五 四千白袍 (今天第四章送到,太热了……刚洗完澡又出了一身大汗。刚洗澡的时候听到胳膊单间两个女生议论大学毕业就要和男朋友私奔的问题,听得俺满头大汗…… 人间还是有真情在的,无论什么时候这爱情会变质,总之现在做了,便不后悔。嗯,这也是现在流产医院越来越多的原因) 在休息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一座矮山包,更正确的说,应该是极为平缓的丘陵才对。不过是五六米高,但是这在平原上也是一个制高点了,大车阵就在矮丘陵的前面,而一个个百户为单位的步兵方阵,则是依托车墙,面向北,正坐在地上休息。 所有的厨子和后勤人员都已经进入大车墙,所有战斗人员都已经就位,只待作战。刘良臣率领宪兵队在阵后游曳,连子宁的亲兵也已经装填好五雷神机,站在阵前了。连子宁顶盔带甲,手里拿着白蜡杆子大枪,他身边只留了四个小旗的龙枪骑兵,把他团团簇拥在中间,驻马站在山丘上,远远的眺望东北方向。 这时候,一骑探马从远处狂奔而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路打马狂奔,他脸色已然是涨得发红,在山丘前滚鞍下马,大声报告道:“大人,白袍军骑兵,东北方向,二十里以外,牛小旗命标下回来禀告。” 似乎是为了验证它的话一般,话音未落,一个眼尖的龙枪骑兵便指着远处道:“大人看,烟尘!” 平原之地都是望山跑死马,看着烟尘腾起自然知道对方的人马行军,虽然看到了但是却还有些距离,至少还有段时间才能到。 “回去告诉牛二,只留两个小旗监视,每隔半盏茶时间回来回报军情,不要被敌人黏上,去吧!” 那龙枪骑兵领命去了,看着远处腾起的烟尘,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扶正了头上的尖顶平檐儿大盔:“自己在大明朝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仗,就要打响了!” 只是心里,浑然没有紧张,有的,只是兴奋,和令人浑身战栗的杀戮的欲望在心底爆发!更是有一种,亲身参与进历史,被卷进这个大洪流的欢愉! 我终于,也融入了这个时代,甚至,我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改变着历史! 远处烟尘弥天,连子宁的命令一层层的传了下去,本来坐着休息的士兵们,全都站起身来,在各级将官的指挥下,迅速形成了三个方阵。三个方阵,一大两小,在大车阵的正前方,是大方阵,以百户为一行,排成了整整齐齐的十列,看上去厚实无比。而在大方阵的左右两翼,则分别是两个小些的方阵,也是每百人为一行,不过只有五列,看上去要薄了不少。 大方阵和两个小方阵的距离大于有三十步左右,互为犄角。 当得知了对方的人数优势之后,连子宁就意识到,自己必然要分兵。 如果还是个之前一样,结成一个两千人的大阵来防守,那么白袍军的四千骑兵,彻地连天的进攻,足以做到四面合围,将武毅军包裹在内。毕竟对方有四千骑兵,而且骑兵不比步兵,冲锋的时候间距拉得很大,确实可以轻松的把武毅军方阵包裹进去。 白袍军可以四面进攻,但是武毅军却不能四面防守,毕竟五雷神机手人数有限,薄弱的侧翼一旦被敌人杀进来,将队伍分割成几块,那么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所以,必须要分兵! 步兵方阵的厚度是二十层还是十层,差距不大,都足以抵挡骑兵的进攻,事实上,假如被骑兵冲进前三层来,那就已经要大乱了。 分兵之后,形成了三个方阵,这就意味着白袍军也必须要分兵而不是肆无忌惮的集中优势兵力猛攻一处,那样的话,位于两翼的步兵方阵,可以给他们带来致命的打击! 而促成连子宁分兵的第二个原因,则是杨沪生回来之后说的那一番话。 三百名骑兵五雷神机手,被均匀分配到了三个方阵,每个方阵一百人。 根据杨沪生的战斗经验,一排有三十个五雷神机手就足够了,而不是之前以为的一百个。由于地方骑兵阵线必然是散乱的,所以一百个五雷神机手,其中绝大部分的铅弹是落空了,有三十个,已经足够覆盖。 所以连子宁现在把五雷神机手分散开使用,每一排三十人,每个方阵还是三排,不但能够保证火力,而且如果白袍军只供一处的话,其它的两个方阵,还可以提供火力支援! 这便叫做攻守相望。 连子宁有些感叹,果然战争才是最佳的锻炼机会,这还没开战呢,自己就已经总结出了这么多的错误和不足,一门心思闷头训练,也只是闭门造车而已。 思量再三,连子宁终究还是没有下达让亲卫军脱下战甲的命令。放完了五雷神机之后,亲卫军手腕已经是酸软无力,会撤到阵后面去整顿的,而最先和敌人的骑兵照面的,必然是最前面三排的长枪兵——按理说他们才是最应该穿甲的。 但是一个熟练的火铳兵的培养,确实是太难了,比一般的长枪兵难了十倍,连子宁终究无法做到把他们两者的生命看成是等重的存在。 通过自己的折腾,还有这次出征前皇上的特赐,连子宁手中现在有八百套三层泡钉棉甲了,除了三百火铳手,一百五十龙枪骑兵,还剩下三百五十套甲。三个方阵,中间这个大方阵有一百五十名长枪手都是着甲的,两侧小方阵则是各有一百名。 阵列已经排好,各级军官都站在队列的一端,武毅军的大旗竖在了连子宁的头顶,在风中猎猎飞扬。 龙枪骑兵斥候不断的回来禀报消息,白袍军大军正在不断的接近中,除了两个小旗之外,其它所有的龙枪骑兵都已经撤了回来,全都聚拢在连子宁身边,现在已经达到了十一个小旗,一百二十一人。 这就是连子宁手中的预备队,看上去有些少,但是有时候,战斗力并不一定是以人数来衡量的。这一百多人的龙枪骑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与白袍军想比,堪称是有着远程攻击能力和出色机动性的重骑兵。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显示出来强悍的战斗力,这样的一支队伍,在连子宁看来,击溃对方的五个百户也毫不费力。 除此之外,他们还兼备着传令兵的作用,实在到了关键时刻,还能客串一把宪兵队。 终于,最后两个小旗也撤了回来,这时候也不需要他们的报告了,连子宁已经清晰的看到,视线尽头腾起的遮天烟尘。 无数穿着白袍子的骑兵出现在视线之中,漫山遍野,从北方而来,从东向西,布满了整个视线。 一眼望去,不知道有多少,密密麻麻的,看到连子宁都是倒抽一口凉气儿。人一上千,扯地连天,这些白袍军,声势实在是太骇人了! 二一六 金戈荡寇鏖兵1 (今天第一章,求收藏,推荐。) 连子宁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武毅军的方阵中,出现了一阵慌乱,不过也仅仅是慌乱而已,在军官们的吆喝下,很快就平息了。 那些白袍军在不停的前进着,都是一人双马,速度极快,看到明军列阵,跑在最前面十几名白袍军骑兵举起手中的红旗来回的摆动,不多时带着某种节奏的号角声响起,看着漫山遍野的白袍军骑兵在前面举旗骑兵的引导下,各自排列成小队,放慢了打马前行的速度。 长途行军,即便是一人双马或者更多。也要珍惜马力,不能耗费的太厉害,放慢马速,也方便调整位置,跟着前面的红旗列队。 等距离武毅军阵列最前沿约有一里半的时候,白袍军在奔行中也排列好了阵势,分为几十队,长蛇一般绵延向后方,倒也是气象森严。 白袍军的队列已经完全停了下来,远远的能看见队伍波浪一般裂开,一些骑乘着骏马,穿着甲胄的白袍军从队伍中出列,不消说,在白袍军中能够穿甲的,定然都是颇有身份的军官了。 何老猫被众人簇拥着,手搭凉棚遥遥的看了一眼那阵势森严的三个步兵方阵,密林一般的长枪,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之色,对身边的一个中年汉子道:“老六叔,这些狗官兵,只怕有些门道。” 那中年汉子五短身材,长相平凡,留着小胡子,看上去颇为的精悍,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的甲字千户所今儿个有三个小旗的斥候没回来,这一路过来,只找见了没头的脑袋,定然是这帮狗官兵杀的。咱们手下斥候何等精锐,就算是被他们以三倍兵力围杀,总也能逃出来,但是却连个回来报信儿的都没逃回来。由此见得,这些狗官兵,就算是比咱们差,也差不多了多少了。” 旁边一个又高又瘦的年轻人却是嗤笑一声:“老六叔,你也未免太过谨慎了吧?咱们之前看过那些斥候的伤口,有箭伤,也有铅弹打出来的枪伤,别人不认识,咱们跟着大首领走南闯北的,还能没见过?在江浙福建那块儿也见过番鬼的火枪,这火枪有些威力,但是装填太慢,而且也宝贵,我还就不信了,这些狗官兵能有这么多火铳强弩!咱们这么多骑兵,那边儿却都是泥腿子步军,也就是仗着是朝廷的军队,比咱们器具好,咱们人一冲杀过,立刻都慌了,还不是跟杀猪宰羊一般轻松?” 那中年汉子被他这番砸枪带棒的给顶了回来,脸色有些不好看,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话,只是看着何老猫。 这一次出征的甲乙丙酉四大千户所,领头的将官全都是张耕的底细,只不过这位六叔是当初老掌柜张林的伙计,而何老猫和高瘦年轻人张三元都是当初的少东家,现在的大首领张耕的弟兄,一直跟着跑四方的,其间亲疏远近自不待言。老六叔也有分寸的很,他岁数大了,也养出些气度,便不跟这些年轻人一般见识。 何老猫瞪了那高瘦年轻人一眼,斥道:“三元,怎么说话呢?还不给刘叔道歉?” 虽然是让高瘦汉子道歉,但是话里话外的亲疏远近,却是谁都看得出来。 张三元应了一声,嘻嘻哈哈的给老六叔道了个歉,混没有多少诚意。 张三元又拱拱手,满脸的跃跃欲试:“这些狗官兵也就两千来,看来咱们的情报没错儿,哈哈,老猫哥,让我带人冲一冲?试试这些狗官兵的成色?” 中年汉子秦老六是甲字千户所的千户,何老猫是乙字千户所的千户,张三元是丙字千户所的千户,另外一个沉默寡言的方脸大汉杨虎是酉字千户所的千户。这四个人理论是平级的,但是何老猫是张耕的心腹,在白袍军中权势甚大,因此这一次出征也是以他为首。 他这话一出,秦老六的脸色便是一边,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杨虎却是耷拉着眼皮儿,看着自己的坐骑,一句话也不说。 白袍军至今为止,起事数十日,攻城略地,纵横百里,无一败绩。连连的胜仗已经把白袍军上上下下养成了一群骄兵悍将,哪怕是对面的明军看上去阵仗森严,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稍微强一点儿的废物而已,他们从来没认为自己会输。 事实上,当他们确定了对面明军的数量之后,心里就已经底定,甚至还觉得这一次大首领派四千人来是小题大做了。 在他们看来,自己这边儿一个冲锋就能把那些明军冲垮,如此一来,谁第一个冲击,功劳自然就最大。张三元如此做,分明就是抢功么,而且如此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何老猫沉吟一会儿,道:“先投进去五百骑吧,冲中间那个阵,自个儿小心点儿,要不然我没法儿跟大首领交代。” 张三元是张耕的远方表情,两人关系素来不错,是以何老猫也对他让这三分。 张三元应了一声,道:“老猫哥,你就瞧好吧!” 一阵哈哈大笑,带着十数个亲兵策马奔向阵前,一阵呼啸,便是又五列骑兵出列,聚在他面前。 张三元大声喊道:“弟兄们,散骑阵型,随我冲锋,杀光这些狗官兵!” “杀光狗官兵!”五百骑兵纵深狂呼,引得后面的三千五百骑兵也是一阵大喊,声震四野,声势骇人。 “杀!” 张三元拔出手中刀,往前一指,五百骑兵呼啸着,打马从他身边狂奔而过,向着武毅军冲过去! 白袍军成军未久,哪有时间训练?除了那些精锐的斥候之外,其他的骑兵根本没有阵型,也不需要阵型,面对敌人,数千上万的白袍军一拥而上,乱拳打死老师傅。而且对于这些草莽出身的汉子来说,想要把数百人结成战阵,也确实难了一些。 一里半,也不过是五百步的距离而已,五百名白袍军控制着马速,一开始是小跑,等过了二百步之后,才是开始慢慢的加速。 马力也有限,若是一开始就加速,过了五百步,就竭了,能不能冲破对方的步兵还难说。 二一七 金戈荡寇鏖兵2 (今天第二章,今天依旧是四章更新。 兄弟们,俺再也不会写的拖沓了,这一场武毅军和白袍的大战,看俺怎么写的简练而精彩!请大家拭目以待! 感谢‘依旧雪下’、‘小秋千maggie’、‘羊酒酒’、‘876107833’、‘游在水中的人’等兄弟的打赏,多谢。) 这些骑兵都是马术精强的,自然了解,三百步的距离开始加速,到时候马力速度正是巅峰。 武毅军一开始被对方的阵势所摄,位面有些慌乱,但是在军官的约束下,都是变得安静沉静下来,回头看看山丘上那一面猎猎大旗,知道总统大人就在身后,心里也就踏实了。 白袍军开始冲锋,站在中央方阵第一排的石大柱看了一眼,便大致的估测出来了对方这第一波进攻的数量。五百骑!石大柱心里顿时就气乐了,咱们两千人的武毅军,你就派五百人来,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连子宁远远的也看到了,轻轻嗤笑一声,心道若是这些的白袍军一直这么打就好了,一波波的添油战术过来,自己轻轻松松就能将其剿灭。 甚至都不用连子宁指挥,石大柱已经知道该怎么做,毕竟许多次的演习都是上演的步骑对抗,而现在,看上去似乎跟一次演习也没什么区别,只要按照已经熟悉的东西往前走就行了! “起鼓,向前十步!”抱着碗口粗细的铜箍巨棍,石大柱冷冷下达了命令。 激烈的鼓声响起,伴随着一二一的鼓点,中央方阵的士兵迈开大步,整齐如山的向前行进了十步。这往前十步走,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是为了让队列更严整一些。不得不说,这个摸索出来的法子确实非常管用,往前走了十步,听到那隆隆的鼓声,整齐的脚步声,身处在这个大集体中,心中的恐惧感自然的就消弭无形。 “传令下去,白袍军接近六十步之外,中央阵列火铳手射击,五十步之后,两侧队列火铳手射击。”连子宁冷冷的传下命令。 看到山丘上竖起的令旗,石大柱点了点头,大声道:“看我动作,六十步放枪!” 一开始看到武毅军方阵向前行动,张三元被吓了一跳,马速还未加起来的,对方若是前进,总有些麻烦,而且这些明军若是有主动近战的勇气,那还真是麻烦。不过现在他放心了,对手不过是前进了十步而已,而且前面的队列稀稀落落的,只有三十来个人。 张三元冷哼一声,拔出腰间长马刀,率领十余个亲兵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大声喊道:“弟兄们,随我冲!” 但凡是能喊出随我冲而不是给我冲的将领,大抵都是些打仗不要命,作战骁勇的悍将,张三元也不例外。攻破海丰县和沾化县的时候,两次都是张三元带着手下的健锐亲兵嘴里衔着刀登上城头,拿下第一大功劳!这也是他的资本,军中最为讲究本事战功,有本事,大伙儿都服你,若不是这些战功打底儿,单靠大首领远房表亲的身份,也不可能如此嚣张跋扈。 白袍军眼见主帅冲锋,更是气势大盛,双腿疯狂的打马,不要命一般向前冲来。 五百骑白袍军也不是全无章法,大致分为两个波次,每个波次二百五十人。 张耕看的分明,冷哼一声,恼怒之色一闪而过:“三元这个臭小子,怎么又冲杀过去了?一军主帅,赤膊相冲,算什么样子?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杨虎,你领本千户所四百人,分两翼,莫去打狗官兵,只要接应掩护三元。” 那方脸大汉重重抱拳,声音浑厚有力:“标下遵命!” 一百五十步,一百三十步,一百步! 前面的三十名五雷神机手平端着手中五雷神机,手指已经扣到了扳机上。 这时候,冲在最前面的张三元,已经看到了最前面那些穿着棉甲,手中拿着古怪的火铳的明军,入目所及,前面的这些明军,竟然都是着甲的! 张三元瞬间被巨大的幸福感给包围了,和那个死鬼林行一般,见到了浑身着甲的明军,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这些明军有多强的战斗力,心里瞬间升腾起来的是巨大的贪婪。 这么多着甲的狗官兵,杀了他们,那能得到多少甲啊?少数也有几百套吧!那从此之后,我的甲字千户所,岂不是人人披甲? 张三元激动的浑身发抖。 但是下一刻,他就坠入地狱。 七十步了! “准备,打!” 石大柱手铜箍巨棍重重的擂在地上,地面都是为之一颤,与此同时,尖锐的哨声也是响起,就算是没有听到声音,也看到了石大柱的动作。 三十支火铳,一齐开火,瞬间迸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远处观战的何老猫冷笑一声,他又不是没见过火铳的,离得这么远就开火,且不说十有八*九打不中,就算是打中了能有多少威力? 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武毅军和白袍军的激烈战斗就在这一刻打响,没有热血沸腾的口号,火铳兵们只是默默地扣动了扳机。清脆的射击声不断的响起,烟雾弥漫,当白雾被大风吹散,何老猫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到,第一排的二百五十骑兵,人仰马翻的倒下去至少有五六十骑。人和马的尸体倒了一地,惨嚎声和马嘶响成一片。 何老猫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满脸的呆滞。 张三元也傻了,还没冲到对方战阵前面就折损了这么多的人手,对方难道是神兵神将不成?他们手里头用的那是什么武器?奶奶的,火铳能打这么远?而且明明对手只有三十多个,三十多把火铳,咱们一下子就打死咱们这么多人? 张三元只觉得脑袋里面就像是被搅成了一锅浆糊一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决定都做不出来,只是傻傻的愣着。 其实也不能怪他,换个别人在这里,也未必会做的更好。 张耕一行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在沿海的省份见过番鬼手中的火铳,这时候大明朝的外国人主要是佛郎机人,也就是大明对西班牙和葡萄牙的统称。这两个国家的火枪技术都是比较先进的,但是再先进也先进不过大明,无论是射程还是射速,都教大明火器相差甚远。 二一八 金戈荡寇鏖兵3 (今天第三章送到) 在这个年代,能飘洋万里过海来到中国,并且取得几个市舶司的行商文书,这些能上岸做生意的外国人,都是些颇有关系的商人,不可避免的也有强大的军方背景。但是他们再怎么有背景,手下的商队护卫也不是王国的正规军,手中的火绳枪,都是正规军淘汰下来的次品,射程能有个二三十步了不得了,而且都是单发,时不时的还出点儿岔子。 能跟五雷神机比? 还没等被打懵了的士兵回过身来,对于白袍军来说,一个更大的危机产生了,被巨大的枪声震慑,从来没有听过这等巨大声响的白袍军战马都炸了,隔着老远的本阵这边儿,战马都有些骚乱,许多战士手忙脚乱的约束战马,就更别说距离武毅军不过是五六十步的那几百白袍军了。 这些战马在短暂的一愣神之后,立刻就发出了惊恐的嘶鸣,不受骑手控制的上窜下颠,向着四面狂奔。 那些刚刚被打的七荤八素的白袍军,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胯下的这些畜生给弄得狼狈不堪,现在正在五十步之外七手八脚的忙着安抚战马。 武毅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第一排的火铳手发射完之后,也不管战果如何,扭身便是撤到了第三排,而后面的两排火铳手,齐齐的跨前一步,站在第一排的三十多个,又是扣动了扳机! 在第一轮射击之后,最前面那二百五十骑兵就已经是缺了不少,等到三轮五雷神机打完,前面的那二百五十骑兵的阵列,已经是变得稀稀拉拉的了。 二百五十骑兵,大约还只剩下了不到百骑,战马早就停下了,在原地慌乱的打着转,四周尽是一片人马的尸体。还有不少白袍军被打伤落地,却是没死,只是一个劲儿的痛苦呻吟! 他们比死了还要痛苦,铅弹质软,不如后世的子弹,铅弹在打进人体之后,会使得人体内出现喇叭状或葫芦状空腔,创伤面积是弹丸截面积的上百倍,在被命中时出现口径十几倍甚至更大瞬间空腔,对人体的血液循环系统产生巨大的压力,令伤者极为痛苦。若是大威力的火绳枪发射的铅弹,近距离击中人的胸口之后,人的背后甚至也会出现一个大洞,所有的内脏和骨头都被打空,状极凄惨! 很有下战马主人被打死了,自身却安然无恙,在战场上瑟瑟站着。 那些剩下的白袍军残军,坐在马上,傻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浑身哆嗦,眼睛发直,身体止不住的一阵阵颤抖,看着周围的一地伤兵死尸,都是说不出话来。 别说是他们,就连后面第二波次的二百五十名骑兵,也是生生的勒住了战马,停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所有的白袍军都傻了,偌大的队列中,针落可闻,寂静无声,宛如死地! 谁也没有想到,这些自己认为不堪一击的狗官兵,竟然如此的强劲,拥有如此大威力的武器,这离着还老远呢,自己人怎么就死了一地呢? 之前半个多月,攻略数百里,占领四县之地,只怕加起来也没有今日的伤亡如此多! 何老猫痛苦的捂住了脸,忍不住一阵剧烈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痛惜,二百多精骑,二百多白袍军的大好男儿,就这么死在这些狗官兵的枪下了!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自己的轻敌! 谁也没想到,这些狗官兵竟然如此的棘手! 他放下手的时候,心情已经平静下来,满脸的冷酷和狰狞,看着远处的武毅军,眼中只有冷厉和杀意! 毁了我二百多大好男儿,却也让我们知道你们的火器虚实,如此牺牲,还是值得的!我要以你们的鲜血,来祭奠麾下的大好男儿! 他正要下令收兵整军再战,瞳孔却是骤然一缩,脸上瞬间失色! 张三元刚才是被重点打击的对象,毕竟他领着十来个亲兵,又是领头儿的,目标是在是太显眼,一看就知道是不小的官儿!不过他也是命大,被十来个亲兵簇拥着,这些亲兵都是极为忠诚的,眼见金属风暴袭来,甚至不惜以身为他抵挡铅弹!张三元的十几个亲兵被打死打扮,只剩下四五个,把他死死的压在地上,前面又用战马挡了,这才是逃过一条性命。 从恐惧和慌乱中惊醒过来之后,瞬间充塞满张三元胸膛和脑袋的,就是抑制不住的暴怒! 疯狂的怒火几乎要把他燃烧殆尽,一双眼睛瞬间变得赤红赤红的。 他是那等极爆裂的性子,出道以来一向是欺负别人,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眼看着与自己情同兄弟的数百弟兄转眼就惨死面前,如何让他心里不痛苦,不愤懑?心头就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难受的都喘不过气来,只有疯狂的杀戮才能平息心头这股郁愤! 无论是杀人,还是被人杀! 他一阵胳膊,狂喊道:“别拦我,都被拦着我,来人,与我一起杀!我要杀光这些狗官兵!” 那几个亲兵死死的摁着他只是不肯放手,一个亲兵眼中已经含满了泪,嘶声苦劝道:“大人,千户,咱们先撤回去吧,从长计议啊!” “滚开,都给我滚开!”张三元红着眼睛,哑着嗓子狂喊道:“你们看看,看着这些死在咱们面前的兄弟,这都是老子的兵啊!若不是我,他们能这样?老子不能让他们白死,老子害死了他们,老子就要陪他们一起上黄泉路!你们给老子滚开!” 几个亲兵对视几眼,都是松开了手,一个亲兵含泪大笑:“咱们都是大人的亲兵,就跟着大人一起上路吧!” “好!”张三元哈哈狂笑到:“黄泉路上,咱们还是弟兄!” 张三元翻身上马,拔出马刀,挥刀前指,嘶声狂喊:“弟兄们,狗官兵的弹药已经打完了,来不及装填。他们现在就是待宰的羔羊,跟着我,向前冲,杀光狗官兵!” 二一九 金戈荡寇鏖兵4 (今天第四章。 感谢‘羊酒酒’和‘紫媛亦淑蓉儿’的打赏) 他在自己这个千户所中威望极高,众人都是服他,再加上这些白袍军刚刚只是被打蒙了而已,现在也都缓过劲儿来了。很快,张三元的身边便是重新聚齐了数百骑,他们发现,对面的步兵方阵,果然是没有动静。 在张三元的带领下,三百多白袍军,又是吆喝大喊这杀了过去。 连子宁站在高丘上,一切都看的分明,看到张三元如此悍勇拼命,他眼中也是微微露出一丝赞许之色。 说实话,刚才的战果,让他也有些吃惊,尽管之前做过不少射向,但是也没想到,五雷神机在狙击骑兵时,竟能发挥如此巨大的威力。一个照面,一次三段击,就杀了二百多骑兵!而自己一人未损! 看着重新杀过来的三百白袍残军,他微微叹了口气,这个白袍军将领,看来也是有本事,有眼光的,能看出来自己主阵这边已经是放完了枪,来不及装填,但是,他却是忽略了左右两翼方阵中的五雷神机手。那两边的二百名五雷神机手,隐忍至今可还没发利市呢! 爆豆子一般的枪声乍起,三百白袍军立时人仰马翻,不但有人死伤,惨叫声不时响起。 何老猫攥紧了双手,脸色一片苍白,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心里更是一阵难掩的恐惧,五百白袍军,倒还则罢了,还损失的起,但是若是张三元出个三长两短,自己还怎么跟大首领交代? ——————分割线—————— 张三元没死。 他是被杨虎率人拼死抢出来的,在杨虎率领四百骑兵从侧翼杀到武毅军主阵之前的时候,正是枪声大作。本心里杨虎觉得,这样做毫无用处,虽然能救出一部分白袍军,但是自己也会搭上不少士兵的损失。 不过他很有自知之名,张三元的地位不是自己能比的,若是能把他救出来,自己就是大功一件,若是救不出来,就算是保全了再多人的性命,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这种情况下,杨虎是能率人从两侧杀出来,硬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了来自两翼方阵的铅弹,生生的把张三元等人给保了出来。 张三元率领的五百白袍军,现在还剩下不到五十个,其他的,都死在了那片开阔的荒原上。张三元已经是完全急红了眼,拉都拉不住,嘶声大喊着让何老猫再给他派一个千户,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何老猫面色难看的摆摆手,便有几个人把张三元给硬拉了下去。 秦老六张张嘴,本来想说两句风凉话来着,但是看着死在荒原中央一片尸骸枕籍的白袍军弟兄们,话到嘴边,也只是化作一句无声的叹息。他脸上露出一抹愁容:“老猫,咱们怎么打?” 何老猫脸上似笑非笑,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痕迹,看着远处的武毅军大阵道:“该怎么打,三元第一次冲阵的时候,俺就想好了,无非一句话,用人命填而已!” “咱们之前都错了,以为这些狗官兵都是步军,在这茫茫大平原之上,还能抵挡咱们双倍的骑兵不成?都以为是手拿把攥的轻松,却没想到,碰上一块儿难啃的硬骨头。这支军队,训练精良,令行禁止,装备更是比咱们好十倍,哪里是什么分明就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强军。可见,当初泄给咱们消息的那人,安的,也未必是什么好心。” “不过,这阵破起来也不难。他们就算是训练再怎么精良,也不过是两千人而已,只是咱们的一半儿,咱们只要是冲到他们面前,那就算是赢了。不过,咱们没有强弓硬弩,人家有火器,就只能用人命堆过去!” 他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其它几个将官都是不住点头,本来丢的差不多的信心,现在又是重新回来了。 “传令下去,给马耳朵里头塞上破布,别让这些畜生听到声音,免得再炸了营。”何老猫向一边的亲兵吩咐道。 那亲兵应了声是,刚想下去就被何老猫叫住了:“破布还不行,疾驰中会掉下来,让大伙儿塞上破布之后,再活上稀泥,把马耳朵彻底给封住!” 秦老六挑了挑大拇指:“老猫,你这心思,没得说的。咱们还在这儿发愁怎么办呢,你就有主意了。” 何老猫刚想说什么,就听到那边武毅军大营远远的传过来一阵欢呼声。 却是七八个龙枪骑兵扛着武毅军的大旗,在阵前呼啸而过,纵声大呼:“总统大人有令,刚才一战,我武毅军火铳兵,打死打赏白袍逆贼无数,自身无一伤亡,每名火铳兵赏银十两,战后论功行赏!” 声音随风,传遍了武毅军每一个人的耳朵,火铳兵们立刻爆发出来一阵欢呼。这才放了几枪,每个人就有了十两银子的进账,怎能让他们不高兴? 那些长枪兵,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却是充满了艳羡,一想到那每个人十两银子的赏格,顿时恨不得敌人现在冲过来才是,按照总统大人素来大方的性子,只要是跟白袍军死尅一仗,所有的长枪兵定然也是有不少的封赏。 连子宁只在武毅军脸上看到了四个字:军心可用! 战马的耳朵先是被填了破布,然后外面又是被稀泥给封住了,何老猫已经在发号施令。 “老六叔,你领本部一千人,冲击中间的大阵。”何老猫的第一句话,就把大伙儿都给镇住了,秦老六一声不吭,默默地接了命令,去整顿自己的本部千户。 刚才何老猫已经说得清清楚楚,狗官兵火器厉害,只有用人命往里头填才行,伤亡必然会出现,但是谁也没有什么异议。 “杨虎,刚才你部千户损失了约有百十人,给你八百人,冲击东边儿的这个方阵。” “是,大人!标下遵命!”杨虎恭谨的态度让何老猫很是舒服,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元,可清醒过来了么?”何老猫冷冷的逼视着张三元,眼神里面地忽视冻结了寒冰。 张三元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刚才何老猫让人把他摁住便是好几桶凉水浇了上去,把张三元给浑身上下浇了个通透,跟个落汤鸡也似,不过这样一来,却是也让张三元完全平静下来。只是,他那眼中饱含的愤怒和杀机,不时抽搐跳动的眼角,却暴露了他心中此时的毁灭欲望! 二二零 金戈荡寇鏖兵5 (今天第一章。感谢‘Sibyl~~欢宝’和‘依旧雪下’的打赏,多谢。) 这种心气儿,反而是何老猫想要的。 “醒了!”张三元一抱拳,嘶声道:“老猫哥,你今儿个还让俺带兵冲阵,俺承你这份儿情了,那五百兄弟的死,与你无干,回去之后,俺就去大首领帐前磕头跪阙,就算是跪死,俺也认了!” 何老猫叹了口气:“你本部丙字千户所兵马,还有五百,我再给你三百乙字千户所的兵,带着这八百兵,冲西边的阵!” “是,大人!”张三元抱抱拳,抿着唇点点头。 “我率领本部七百兵,留在本阵以作策应!”何老猫说道:“你们都是打了不少仗得了,该怎么打,心里也都清楚,只有一句话,三边都保持同一进度,莫要着急,用人命压过去,咱们也就稳赢了!” “是,大人!”众人齐齐抱拳。 何老猫挥挥手:“都去吧!” 在这个年代,除了边军中的悍将,其它的卫所兵早就没有了大将亲自挥舞着兵器去和对方干仗的习惯,一个是当官儿的也惜命,二个是没那个必要,主将要是失手被杀的话反而会拖累全军。但是白袍军成军不久,正是朝气蓬勃的上升期,所以各级将官还有赤膊上阵的习惯,这也是白袍军战斗力会越来越加强的一个重要原因。 看到对面的白袍军重新整理成三队,开始想着三个方阵分别压过来,连子宁眼皮子一跳,心里却是安稳下来。 刚才的那一番试探,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现在要来的,才是正餐。 白袍军既然已经分兵,连子宁心里也就踏实了,他之所以变阵,就是为的逼迫对方分兵,而最怕的,也是对方不分兵!假如敌人的统帅足够理智,足够铁血,足够不怕牺牲,拼着强顶两侧的火枪射击带来的大量伤亡,集中优势兵力先击垮中间的这座方阵,那么情况真就不妙。毕竟敌人如果只做一路打的话,两翼的步兵方阵就要移动冲击对方侧翼,虽然足以对敌人造成极大的伤亡,但是本来列方阵的步卒移动起来,那真就是毫无半点优势可言了。 所幸,有那种魄力的统帅也并不多,而眼前这个,也分明不是。 白袍军缓缓开始加速,已经疯狂的冲了起来,他们的战马嘶鸣,他们的口中发出震慑人心的怪叫,双腿疯狂的打马,战马速度越来越快! 三个方阵,面前各有一大片白袍军冲过来,在士兵们的眼中,一千人和八百人,真是没什么区别,看上去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就像是乌黑的云彩一般,飞速的撞过来。骑兵奔驰而来,那等威慑力和压迫感,对于首当其冲的步兵有着巨大的心理震慑,很多时候,步兵和骑兵的交锋,便是因为抵挡不住这股压力,而军心尽丧,直接溃散,被人杀猪宰羊一般的屠戮。 但是以武毅军官兵的素质,自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更何况,他们刚才亲眼目睹了自家的火铳兵大发神威,此时心里更是充满了信心。就算是你骑兵再厉害如何,过了咱们的火枪阵,还能剩下几个?咱们还巴不得你冲上来呢,杀你几个,到时候大人也好有赏! 武毅军的步卒都眼睛红红的看着对面的白袍军,就像是地主老财在看着一个个的银元宝。 一百步了! 石大柱大喊道:“五雷神机手,准备!前三排所有长枪兵,长枪拄地,斜向上!” 另外两个方阵的军官也都发布了类似的命令,这时候,就能看出来时常的训练操演所带来的好处了,若是一次没练过,这些军官只怕先要吓得浑身哆嗦尿了裤子了,就算是勉强能够维持住平静,也无法如此冷静的发号施令。有了多次的演练,就算是军官的素质再怎么平庸,也足以依据平时的习惯做出中规中矩的决定。 更别说,这些连子宁的嫡系,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素质自然不差。 随着一声声命令,三个方阵前面三排的长矛兵,都是把手中的长枪杵在地上,斜向上六十度,形成了一片齐刷刷的枪林,他们一只脚踩在长枪的末尾,一只脚在后,身子半蹲着稳定住重心。两只手一在前,一在后,握住了长枪的中部,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就像是个龙虾。 动作虽然难看,但是却是最适合发力的,这样能集中全身的力气在长枪上。武毅军训练极为严格,所有士兵的动作都是各个百户手把手教出来的,都是极为的标准规整。所有的动作都是整齐划一,看上去有一种极为阳刚坚硬的美感。 连子宁在山丘山看的颇为欣慰,这便是大量死板呆滞的训练带来的好处,战场上不需要花哨,只需要最基本的动作。能把这些基本的动作练到家,势大力沉,心狠手稳,这便是合格的将士! 八十步了! 但是白袍军的骑兵们却是没有丝毫的减速,反而更是加快了速度,疯狂的向着这边撞击过来,势如波涛拍岸,似乎要把礁石也给打得粉碎! 连子宁点点头,对方的主将能这么快认识到这一点,知道这五十步的距离,定然是要用人命才能填满的,倒是也难得了。 前面的白袍军眼中已经满满的都是疯狂,这是被极度的恐惧激发出来的,他们又怎么会不恐惧?看到刚才同伴们被杀猪宰羊一般杀死一地的场景,他们心里也是吓得发颤,浑身止不住的哆嗦。大军的势头已经冲起来了,害怕也是无用,这时候别说是回身撤退了,就算是速度稍微慢了一些,也会被后面的同伴给生生的冲倒,踩死!就算是侥幸活了下来,面对的也是军法队毫不留情的钢刀,也是死命一条! 临阵脱逃者,不但自己会死,还会连累家人。既然如此,还不如战死吧!大首领仁义,抢的大户的钱都发给咱们这些弟兄,战死的兄弟,也有一笔极为丰厚的抚恤。 当恐惧到了极点,反而是激发出来巨大的杀戮欲望。 五十步。 随着军官们大声的命令,枪声又起! 二二一 金戈荡寇鏖兵6 (今天第二章,感谢‘小磊大叔’、‘还是哈喽’、‘风卷云舒2012’、‘碧海情歌’等兄弟的打赏,谢谢你们的支持。 嗯,不出意外的话,这礼拜天就要上架了,不知道成绩能如何。心里特别忐忑,整夜整夜的失眠,难受……) 三面方阵,第一排的一百名火铳手,同时扣动了手中扳机,铅弹编织成钢铁风暴,向着对面的白袍军狠狠的袭了过去! 硝烟弥漫,白袍军中人仰马翻,死伤狼藉。 第一排的火铳兵们射击完毕之后,立刻转身,通过后面长枪兵让开的通道,跑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去,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换到第三排。 这是在刚才白袍军正军备战的时候,连子宁传下来的命令,他也做出了调整。 接着,后面的两排火铳手也是踏前一步,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三轮射罢,成果斐然。 由于这一次进攻的白袍军更多,阵型更加的厚实密集,所以五雷神机射击几乎枪枪都能取得成果,杀伤比第一次更加的厉害!三轮射击之后,进攻中央方阵的一千白袍军,被杀死了至少二百五十骑兵,而进攻左翼右翼两个方阵的白袍军,也是分别折损了一百五十多骑兵。 还未攻到眼前,就已经折损了五分之一强! 但是这一次的白袍军,人数委实是太多了,一次性的投入就比整个武毅军更多,而且气势也比之前大有不同,士兵们红着眼睛,状若疯狂! 那些被射死射伤落地的白袍军人和战马,落地就被后面奔涌而来的骑兵给踩成了一团肉泥,而后面的那些白袍军,却是丝毫不停,依旧是潮水一般的疯狂冲来! 三排火铳手都已经撤到了方阵的最后面去,第一排长枪兵立刻补上了位置,原本可以留出来供火铳手通行的通道立刻闭合上了,长枪斜指,密集如林。穿着三层泡钉棉甲,戴着大檐帽的武毅军长枪兵,一个个半弯着腰,紧紧攥住了手中长枪,浑身蓄满了力气,准备迎接白袍军的冲击。 看到那些让自己这边忌惮无比的火铳兵纷纷后撤,面前再也没有了那种恐怖武器的威胁,白袍军们更是肆无忌惮,狂笑怪叫着向着武毅军方阵冲了过来。 攻击中央方阵,被亲兵簇拥着的秦老六嘴角露出一丝消息,他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付出了二百多骑兵的代价就杀到了这些狗官兵的阵前。刚才见识了这些狗官兵的厉害火器,在他的预料中,伤亡本来还要更大才是。虽然折损了一些,但是自己还有七百多善战的精骑,只要杀到这些狗官兵面前,骑兵对步兵,还不是稳操胜券? 离得越发的近了,石大柱已经能够看见对方马匹充血的双眼和在马嚼迸溅出来的白沫。 他的嘴角微微一动,扯出一抹冷厉的杀意,身临如此大战场,身前身后,便是千军万马厮杀,已经是把他心底最为原始的欲望调动出来!杀戮的火焰在心中熊熊燃烧,他的心中豪情涌起,大丈夫,当如是也,便是战死又有何妨? 高高举起手中的铜箍巨棍,微微弓腰,蓄足了力气。 彗星撞地球一般,白袍军和武毅军的方阵重重的撞击在一起。 白袍军的骑兵和武毅军的步卒重重的撞在了一起,顿时是一片人仰马翻,仰的是白袍军的士兵,翻得是白袍军的战马。冲起来的马匹重重的撞在了密集的钢铁森林上,瞬间就被无数的长矛尖端刺中刺穿。由于角度的问题,战马的脖颈子都是被刺出来无数的血洞,鲜血汩汩的喷涌而出,而更有一些冲的最狠的,却是连坚硬的马骨都被刺穿的,长枪的枪尖从马头上透出来,这马哼都不哼一声,立刻就死了。 白袍军都没想到这些官兵竟然能抵挡得住无数战马这么强大的冲击力,有些机灵的,骑术好的,都是紧紧地的夹住马腹,然后双脚离开马镫,在冲击降临的一瞬间,向后仰倒或者是向旁边侧翻,避过了一劫。 但是更多的白袍军,却是一位巨大的惯性,而从马上被狠狠的掀起来,跟空中飞人一般,向着武毅军的阵地便飞了过去。 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长枪,这些白袍军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每一个都是不知道被多少根长矛刺穿了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呢,整个身体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烂麻袋,无数的鲜血喷洒出来。长矛狠狠的一抖,那尸首便是落了下来,撒了下面的武毅军士兵一身的鲜血。 还有一些白袍军,在战马上,被武毅军的长矛连人带马一起刺穿,不少落地求生的白袍军,却是被后面赶过来的袍泽踩上,就像是顽童踩爆了一个个的大红番茄,鲜红色的汁水四溅! 一瞬间,鲜血和生命便成了最廉价的商品,在这天地间,尽情的挥洒着。 武毅军的长枪兵们也不好受,战马加上人的冲击力,再加上几百步的奔跑加成,力量之巨大,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所根本无法想象的,前面的长枪兵只觉得一股大力从矛杆上传了过来,双臂和肩膀几乎都有被震烂的感觉,身子也站立不稳,朝着后面踉跄着倒退,不过阵型密集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出来,后面的袍泽用自己的肩膀和身子顶住了前面的冲击。 虽然极为艰苦,但是终究还是顶了下来。 无数的白袍军疯狂的涌来,像是一波波海潮一般,疯狂的拍打着海堤。但是这海堤,却是坚若磐石精钢,就算是被潮水淹没,下一刻,又会重新露出坚强的身躯! 白袍军预料中敌人被一击即溃,摧枯拉朽一般被骑兵冲击阵列,肆意屠杀的情景,却是并未出现。若是此时在高空俯瞰的话,就会发现,武毅军的大方阵阵列,被白袍军重重的撞击上之后,猛地往中间一个凹陷,就像是一根被猛击中间部位的橡胶棒,重重的凹了下去,弯成了一个弓形。但是橡胶棒并未断折,这弓形的大阵,也并未被撕毁,被扯烂,被冲进去,反而是极为厚重的步兵阵型,抵挡住了冲击的骑兵,将白袍军的冲击,给硬生生的抵挡了下来! 步兵能不能挡得住骑兵的冲击,就看这临门一脚!只要是能把这第一波的冲击给抵挡住了,那么基本上就算是稳住了阵势! 二二二 金戈荡寇鏖兵7 (今天第三章送到,待会儿还有一章。) 传说在极北苦寒之地,奴儿干都司,兀也吾卫之外,有三姓女真,野蛮未曾开化,力大无穷,精锐善战。女真铁骑善骑射,用的都是重弓大箭,能破重甲,射人一箭必死。而每当冲阵之时,女真铁骑人马皆批未曾熔铸的铁板铁块,冲击力强横绝伦,悍勇无双。一次冲阵未果,便重新集结,再一次冲阵,如此这般来回往复半天一日,甚至能冲阵数十次直到敌人力竭,而女真铁骑犹自挥舞刀剑,大呼酣战! 幸亏,天下不是所有的骑兵都像女真铁骑那般可怕的。 从刚才白袍军冲锋以来,连子宁就紧紧攥住了双手,他是如此的用力,以至于指甲把掌心刺破了都不自觉,一双紧紧抿着的嘴唇,已经是越来越苍白。 什么指挥若定,什么冷静布局,什么调度有方,大将风度,那都是做给别人看,让手下安心,让战士安心的。掌心中的鲜血,暴露了他的紧张。 他毕竟还是个不到弱冠之年的年轻人,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等残酷爆裂的千人大战场面,纵然他比常人机敏些,沉稳些,威仪些,在这个时候,终究还是紧张的。 两支军队的交战,其它的一切,都是次要的,或者是说,早就注定的,战前调度,只要是不犯错就成。而真正的胜负,还是要看双方的硬实力,还是要看这一次的碰撞,谁能挺下来,坚持下来! 终究,还是自己的武毅军,挺下来了啊! 连子宁不为人知的悄悄吁了口气,攥紧的手,轻轻松开了。 他这时候,忽然无端端的响起了那位率领百万大军,从松花江一直打到海南岛,纵横无敌的四野林帅说过的一句话:“战争的胜负,早在开战之前就已经决定了。双方的兵力多寡,训练程度的强弱,后勤辎重是否完备,士兵士气是否高昂,武器装备的差异,这些,才是决定双方胜负的最大因素。而这些东西,都是在开战之前就已经看得分明了的。” 连子宁觉得这话当真是有道理。 若是没有这些先进的五雷神机,没有从兵部库房中提出来的这些优质长枪,没有自己下了大力气,花大价钱给这些士兵日日补充营养,强身健体,没有日夜刻苦的训练,这一波冲击,是决然挡不住的!而若是这一波冲击挡不住,面对双倍优势骑兵的绞杀,自己的武毅军,今儿个也就完蛋了! 结果,果然是战前就已经注定了的! 自己的武毅军,终究是训练有素的朝廷新军,最后的一支火器部队,而这些白袍军,也不过是装备杂乱低劣,没有严格训练过的草头军而已! 若是在东北战场上碰上那些精锐的朵颜三卫,女真重骑,自己定然是打不过,不过现在倒还不是的想那个的时候。 情况依旧是不乐观,现在白袍军和武毅军绞杀在一起,杀了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但是人家毕竟人多,而且还是骑兵,这么杀下去,还是人家占优势的。 连子宁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就在连子宁松了口气的时候,对面数百步之外和他遥遥相对的何老猫,却已经是咬破了一口钢牙,脸色铁青的吓人! 他没想到,他万万没有想到,对面的这支军队,竟然如此的悍勇善战,如此的意志顽强!他们有火器也就罢了,这等东西咱比不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拼着损伤那么多的人命,却还是冲不过去?骑兵撞在步兵阵列上,竟然纹丝不动,反而咱们人仰马翻? 这支军队,竟然如此恐怖。 他此时心中已经是对那个向大首领回报情报的人恨得牙痒痒,这是新军么?狗屁的新军!就算是九边的劲锐,也不过如此了吧! 心里更是隐隐然升起一股大恐惧,若是朝廷的军队都这么厉害,咱么这仗,还他娘的怎么打? 就在这时,连子宁动了。 连子宁掌心的鲜血无人看到,众龙枪骑兵看到的是自家总统大人的指挥若定,面不改色,心中都是极为钦佩的,毕竟在刚才,看到那千骑卷平冈的场面,连他们都有些失魂落魄! 连子宁忽然向四周大声问道:“弟兄们,看见咱们的袍泽再跟敌人死战,你们想不想打?” 众人轰然应道:“想!” “好,那就听我号令!”连子宁大声道:“牛二,带着你的小旗,去传令所有的火铳手,让他们到我所在的位置集合!” “是,大人!”牛二领命而去。 “其他人,全都随我来!”连子宁双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冲下山丘,身后上百龙枪骑兵,人马夭矫如龙! 此时三个方阵激战正酣,连子宁等人所在的山丘位于中央方阵的正后方,但是连子宁却是带着他们,绕了个大圈子,从右翼战阵后面绕了过来,来到了右侧战阵东边六十步,齐齐一个转向,面向西。 在他们面前六十步远,便是白袍军杨虎所部八百人和武毅军的右翼死死的绞杀在一起,杀的难解难分。白袍军没什么战阵绞杀的经验,因此整个杨虎所部的侧翼,竟然丝毫没有防护,骑兵们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冲杀,侧翼完全暴露了出来,就像是一块儿巨大肥美的大肥肉一般,生生的摆在了连子宁等人的面前! 可以想见,若是连子宁现在带领这些极为骁勇善战的龙枪骑兵从侧翼杀出去,定然能将杨虎所部打一个对穿,将他们拦腰截断。 但是连子宁并没有动。 武毅军右翼只有五百多人,和八百多人的白袍军相比,明显处于劣势,白袍军一波一波的向前冲杀,直如无穷无尽一般,现在五百人的武毅军右翼方阵,已经是左支右绌,眼瞅着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不断的有武毅军士兵被斩断长矛,一刀杀死,惨叫声不绝于耳,连子宁眼角一阵抽搐,脸上却依旧是冷硬如铁。 看到自己的袍泽惨死在眼前,不少的龙枪骑兵已经是有些按捺不住了,眼睛通红,跃跃欲战,不断的偷眼去瞧连子宁,但是连子宁就像是没看见一般,紧紧地抿着唇,丝毫没有下命令的意思。 二二三 金戈荡寇鏖兵8 (今天第四章,兄弟们,拖拉的毛病,俺已经在改了,尽量写的简练而精彩。 您看俺这一场战斗的描写,是不是就长进了许多?嘿嘿……) 他不能动,自己这一百多人,已经是整个武毅军最后的机动力量,而对面的白袍军,还有至少五百骑的预备队。自己一旦动了,被敌人的优势兵力绞杀纠缠住,而这时候白袍军的预备队杀过来,也许就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武毅军的方阵,彻底的垮下来。 所幸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牛二小旗便是领着三百名火铳手跑步过来。 饶了一个大圈儿,但是有日常的训练底子在,这些火铳手还是脸不红,心不跳。 连子宁大声问道:“都装好铅弹了么?” “装好了!”火铳兵齐齐回答。 刚才趁着武毅军和白袍军绞杀在一起的空当,这些撤到阵后不受影响的火铳兵就已经装好了铅弹,日常千万次的枯燥训练此时便出现了成果,尽管是在血火纷飞的战场上,他们的手依旧很稳,不乱。 “所有人,按照训练队列,站成三排!”连子宁一声令下,三百火铳兵很快的便站好了的队列,不过是花了十几息的时间而已。 “放!”连子宁厉声大喊。 爆炒豆子一般清脆的枪声又是剧烈的响了起来,就算是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弥天一般的喊杀声,依旧是无法掩饰住清脆慑人的枪声。 所有的白袍军顿时都是浑身一哆嗦,那些狗官兵的枪不是都打完了,怎么这时候又出来了?而与白袍军相反,武毅军听到枪声,却是士气大振,五雷神机的厉害已经让他们对火铳兵有了极大的信心! 枪声响起的时候,石大柱正一棍子狠狠的抡在一个白袍军的胸口,只听见一声让人牙酸的喀喇喇的响声,那白袍军的胸口顿时出现了足有海碗大小的大洞,这一瞬间,正面胸口的所有肋骨全都被打的断裂成了几截,而内脏,也在这一瞬间,被打成了粉末!巨大的力量一直透过胸口,直逼后背,他的后背甚至也被打的鼓出来一块儿,森森的断骨刺破皮肤露了出来,鲜血更是不要钱一般喷溅而出。 这白袍军被整个的打飞了出去,口中大口大口的往外喷着鲜血和内脏碎片的混合物,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了一道绚烂的风景。 而这,不过是整个战场的一个缩影而已。 石大柱根本连看都没看他,回身又是一棍,巨棍狠狠的砸向了身后的一个白袍军。那白袍军高举着腰刀,正要偷袭石大柱,眼见一棍飞来,顿时吓得魂飞天外,举起腰刀抵挡,但是他的力量岂能和石大柱相比?一声脆响,腰刀断成几截,然后下一刻,他的脑袋也是被巨棍砸成了粉碎,白花花的脑浆,红艳艳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就像是白生生的豆腐脑上面淋上了红辣辣的辣酱,煞是喜人! 然后又是一个横抡,便把一个白袍军给拦腰从马上狠狠地砸了下来,一阵清脆的骨折声,那白袍军落地之后还没惨叫出声,就已经被几个战马蹄子踩死。 周围那些白袍军眼见石大柱如此凶悍,围了一圈儿,竟然无一个人敢于上前。石大柱哈哈一笑,伸手抹了一把满脸的鲜血,哈哈狂笑道:“小兔崽子们,都上啊!老子一个个杀不过瘾!” 石大柱位于中央方阵的第一排,这里是战斗最惨烈的所在,几乎从一开始就进入到了白热化,第一排的长枪兵抵挡住了白袍军的冲击,但是很快就被后面的白袍军给淹没,然后后面的长枪兵又是顶了上来!石大柱已经不知道自己身边的袍泽换了几批,而他自己,也是被白袍军给盯上了,不少人都记得这个发号施令的彪形大汉,更猜出来他是个不小的军官。 石大柱身边的白袍军从未少于四个,而他的那一根铜箍巨棍上,也不知道已经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整个铜箍巨棍已经是完全变成了一片酱紫色掺杂着灰白,浸满了鲜血和脑浆,整个棍身上都是一片腻腻的红,手一摸上去都有些打滑,若不是那些铜箍,还真就是握持不住了。 他的铜箍巨棍本身材质就坚若金石,再加上有厚重宽大的铜箍固定,白袍军的腰刀砍上去,最多只能砍进去半分,用的劲儿大了,还会把刀给崩断。 石大柱也受伤了,毕竟敌人太多,他不可能防护到身体的每一个位置。他的右肩后被划了一刀,左腿也被刺了一矛,血流不止,不过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苔藓之疾而已!现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字,杀!杀!杀! 就在这时,枪声传来。 石大柱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大喜,他纵声狂喊道:“弟兄们,咱们的火铳兵回来了,这些逆贼死定了!随我杀!” “杀!”石大柱身边的武毅军也是气势如虹,齐声回应,声震四野。 趁着白袍军都有些魂不守舍的一瞬,石大柱竟然组织武毅军重新发起了一次攻击,杀了不少白袍军,将一股已经冲进武毅军队列的白袍军重新给杀了出来!更是组织了一个反冲锋,把白袍军愣是逼退了一步! 别小看这一步,这可是步兵把骑兵逼退!战争史上,也是罕见! 这样的一幕,在战场上随处都上演着,听见枪声之后士气大振的武毅军,重新爆发出巨大的战斗力,竟是将局面给扳了过来! 第一轮射击已经完毕,马嘶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整个杨虎的右翼被狠狠地刷掉了一层,白袍军都猬集在一起,自己这边又是百人一排的齐射,这一轮射击,至少杀了有百多白袍军骑兵! 这些经历了战火洗礼的士兵,已经不再需要鼓声和号令的指挥,射击完毕之后,他们本能的后撤到了最后一排,然后开始重新装填弹药。 枪声又起! 自然有杨虎所部的白袍军注意到了这边,有百十个骑兵从队伍中分散出来,准备从一侧绕过来进攻这些火铳兵,但是连子宁之所以率领龙枪骑兵在此就是为了保护脆弱的火铳兵。他一声令下,便有四个小旗的龙枪骑兵迎了上去。 先是一阵神臂弩的齐射,然后又是五雷神机,那百多骑兵哪里想到这些骑士竟然装备如此精良,顿时是被打的七荤八素,伤亡惨重。捱过了神臂弩和五雷神机之后,只剩下了二十来个,还不够这些龙枪骑兵塞牙缝儿的。 二二四 金戈荡寇鏖兵9 (今天第一章,今儿个我们这儿断网,这会儿才来网,所以更新完了,请兄弟们见谅。 感谢‘江户川柯北’和‘碧海情歌’的打赏,谢谢。 公布一下群号:219020819。我已经在简介修改中把QQ号加上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显示,实在是悲催得很……) “你们四个小旗,原地守护这些火铳兵,剩余所有龙枪骑兵,随我转向!” 剩余七十名龙枪骑兵,跟着连子宁向北转向,策马缓缓前行。 连子宁眯着眼睛看向了远处,三百步外,剩下的那五百白袍军骑兵已经加速赶过来了,他们的目标,只能是自己! 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白蜡杆子大枪,连子宁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虽说身为一军主帅,当运筹帷幄,决不能如莽汉一般肆意拼杀,但是眼下到了这个光景,不拼命不行啊!自己也得光膀子上了! 看看身边的龙枪骑兵们,以七十迎战五百,几乎是以一敌七的比率,但是这些汉子却没有丝毫的惧怕,都是志气昂扬,眼中脸上充满了杀意。 连子宁哈哈长笑,有次劲旅,我还担心什么? 而刚才那四十名龙枪骑兵几乎是屠杀一半的轻易杀死那百十个白袍军的一幕,不但连子宁看到了,何老猫也看的清清楚楚。 看到这一幕,何老猫高高举起右手,本来已经渐渐加速的五百骑兵,看到他的动作,顿时又慢慢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何老猫,眼中充满疑惑。 他脸上一阵阴晴不定,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一字一句的艰难说道:“吹号,收兵!撤退!” “收兵?撤退?”身边的亲兵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都愣住了。 咱们还有两千来人,已经杀过去,怎么现在就要撤退?咱们这些人再压上去,还赢不了? 何老猫却是个有决断的,在刚才战事僵持的时候,他敢于投放部队,全线压上,现在看着战局从己方占有优势迅速的变为僵持乃至于落在下风,却也没有抱着翻盘的侥幸,干脆利索的下令撤退。 眼下局势,他看的一清二楚,白袍军和官兵僵持在一起,谁也不能占据多大的优势。如此缠斗厮杀,对于具有优势兵力且机动能力更强的白袍军来说,优势发挥不出来,很是不利。而敌人的火铳兵和一支精锐骑兵在旁边掠阵,肆意的蚕食白袍军,优势就一点儿一点儿的离自己而去了。 当然,白袍军毕竟人多势众,真要这么打下去,耗下去,最后一定是把官兵耗死,耗光!但是那样的话,白袍军还能剩下多少?一千?五百?还是三百? 何老猫却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承受如此巨大的伤亡,真要是如此大的伤亡,哪怕最后取胜,也是毫无意义。 杀了两千朝廷狗官兵,朝廷随时都能调集再两千,两万!但是自己这边儿,可耗不起啊! 压力不但来源于外部,更来自内部。 十五个千户所,大首领手里有十一个,二首领只有四个,所以大首领能死死的压住二首领,但是假使自己这四个千户所在这里损失惨重,那可就难说了,有些人难免蠢蠢欲动。 甲乙丙酉四大千户所,可是大首领手下最精锐的部队!一旦损伤,后果极为严重。 他本来打算是以自己这五百人去吃掉对方的那百多精锐,然后去绕道后面冲击官兵方阵的,但是刚才对手那些精锐骑兵的战斗方式却是让他心惊肉跳!四十人对百人,毫不费力的击杀,这些骑兵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怎么这么厉害? 自己这五百人过去,打不打得过另说,就算是打得过,也是要被死死缠住,真若是那样,可得不偿失! 所以,摆在他面前的道路,只有撤退! 何老猫苦笑一声,早在冲击对手方阵未果的时候,自己就应该撤退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这边儿都是骑兵,想来便来,这些官兵也为之奈何。 何老猫并没有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对武毅军的称呼从狗官兵改成了官兵,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却是代表着一种态度的转变,一种敬畏! 摆摆手,打断了亲兵的劝说,何老猫颓然无力道:“快,吹号角,撤兵!” 那亲兵眼中满是愤愤,但终究还是吹响了号角! 撤兵的号角! 听到号角声,所有的白袍军都是心中一松,这号角,他们已经期盼了很久了。他们已经被眼前这些顽强的对手给打怕了,打腻了,打烦了,这些朝廷官兵,一个个的能打得很,长枪稳准狠三点兼备,只要是不留神,一枪刺中身上就是个大窟窿眼儿,眼瞅就活不成了!而且悍不畏死,就算是被砍伤及到,也是要拉着你一起死!不少白袍军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袍泽被濒死的官兵从马上拉下去,然后抱在一起,恶狠狠的咬开伙伴的喉管,生生的把人给咬死! 这一幕,让人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气儿!这些朝廷官兵,到底是不是人啊? 悍不畏死也就罢了,偏偏这些朝廷官兵还都是训练有素,明明有的已经被咱们给切开包围了,嘿,人家一点儿不慌,举着长矛,背靠背的就形成一个环形阵,跟个大刺猬一样,根本没法儿下手。 有的那不留神的,反而让人家几个人给把你反包围了,几枪一出就把你给囊死! 这仗越打,白袍军就越觉得心寒胆战,此时一听到撤军的号角,都是长出了一口大气,心里顿时轻松无比,升起了一股解脱感,纷纷策马脱离战场。 士兵们如此,将校也是差不多,都是被武毅军的顽强和坚毅和吓怕了,明明咱们的人这么多,他们那么少,他们的防线已经被冲开了,看上去再有一波冲锋就能彻底将他们的阵型撕开。但是最终却是无力的发现,无论如何,都冲不开这些步卒们的防线。 拉锯战带来的就是大量的伤亡,白袍军甲不如人,兵不如人,士气也不如人,因此伤亡就格外的惨重一些。 一听到撤退的号角,将官们纷纷松了口气,开始集结士兵,把伤员和战马带回去,集结成一群,一边防备着武毅军的突袭,一边缓缓后撤。 二二五 大胜!大胜! (今天第二章。哈哈,两万字结束这场大战,弟兄们,咱做到了,没拖拉,自我感觉写的也凑活…… 呵呵,兄弟们该队俺有信心了吧?) 其实他们是多虑了,武毅军现在也是疲惫之师,这一场战斗持续的并不久,还不到两盏茶时辰,但是在这等大军厮杀的战场上,别说是两盏茶的时间,两三个照面就能让人浑身疲惫无力,就像是被扼住喉咙一般喘不上气来。初次上场打球的球员跑上两个回合之后都会觉得脑子发蒙喘不上气来,更别说这等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战场上了。极度的紧张和战斗对于体力的巨大消耗,让他们很快就疲惫欲死,到了后来,纯粹是靠着长久训练出来的本能和身边袍泽的激励在战斗力。机械的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来回的收刺、收刺,做着这些最基本的动作。 看到对面的白袍军缓缓地收兵了,所有的武毅军士兵先是一懵,然后一股巨大的喜悦感涌来,自己,竟然从这战斗中活下来了?紧接着,这股喜悦感就被随之而来的疲惫感和无力感给冲垮,心情一松下来,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身上无一处不酸,无一处不痛,甚至连手中的兵器都拿不稳,有不少士兵还来不及欢呼和庆祝,就是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到在地。 坐在地上,就再也不想起来了,有的人刚一躺下,就发出了鼾声,竟然已经睡过去了。 军官们强忍着巨大的疲惫感,大声吆喝着,一顿拳打脚踢,把那些坐倒的士兵都给打了起来,重新集结成一个稳固的战阵,以防白袍军的突然袭击。 唯一一个不愿意撤走的就是张三元,他大声嘶骂着要召集人手重新和武毅军见仗,被亲兵们摁在马上强行给带回去了,叫骂声依旧不绝于耳。 连子宁看到白袍军撤退之后,先是一怔,然后就是命令龙枪骑兵们分开传令,严禁武毅军随意出击,所有人原地列队。笑话,武毅军的步卒在平原上列阵防备,依靠木城还能抵挡住骑兵,若是追击的话,被人来一个反冲锋,反包围,真是死都不知道这么死的。 和所有的白袍军军官一样,连子宁此时也是长舒了一口大气,何老猫看的清楚当前局势,连子宁自然也看得分明,如此下去,自己的武毅军要完蛋,对方的白袍军几乎也要损失殆尽。 但是连子宁却并不怎么担心,他赌的就是,对手不敢把所有的兵力都脏送到这里——从刚才的战斗中,连子宁看得出来,对方白袍军的统帅眼光见识都是不错,虽然犯了一些错误,但是那属于对新式武器的不了解,非人之罪。对方统帅越精明,越谨慎,连子宁的胜算就越大,因为他们应该也清醒的知道,白袍军的数量不能跟官兵比,为了杀死两千官兵而折损三千甚至更多的白袍军,并不划算! 假如碰到一个混不吝的二愣子,连子宁就没这么自信满满了。 他赌对了! 连子宁对于人心的把握越来越纯熟,何老猫的心思,他甚至都能猜到一些,从俘虏口中得到的白袍军内部大首领和二首领的实力分布之后,连子宁心中就已经有了计较。 看着被大军簇拥在前,看不清楚容貌的对方统帅,连子宁心中很是有些感兴趣。当日那个小小的商队首领,现在却是成了纵横四县之地,统兵上万的一方义军统帅。而能被张耕派出来作为四个千户所的指挥,这个人,肯定也是他的心腹吧,只是不知道,当日自己是不是见过? 人生际遇,却是也是奇妙的紧,每个人的才华都不容扼杀,只是被掩盖了。当日的一个商队伙计,你真把他放在千军统帅的位置上,还不是照样做的有声有色? ——————分割线—————— “大人,咱们还有余力,还有两千多兵,咱们还能打杀啊!”杨虎浑身浴血,向着何老猫嘶声大喊道。 他向来骁勇善战,平时话不多,沉默寡言,但是打起仗来却是不要命,人送外号‘羊癫疯’。每每身先士卒,是几支队伍中拼杀在最前的,也是打的最拼命的,身上已经被刺了三枪,不过在侍卫的拼命掩护下,都是轻伤,无大碍,反而身上溅满了别人的鲜血,一身白袍都被染成了暗红。他的八百人也是进展最快的,虽然很是被连子宁组织起来的火铳兵杀了一批,又被龙枪骑兵杀了一批,但是在他的率领下,已经是将武毅军右翼的步兵方阵给撕成两半儿,分割包围了。 眼瞅着再冲杀一阵儿就能取得巨大战果,这时候却被撤退的号角召回来,无疑是晴空霹雳一般,真是一千一万个想不通,心里有事愤恨又是急躁又是委屈。 张三元也是赤着一双眼珠子,死死的瞪着何老猫,只是冷笑不语。 秦老六心中却是庆幸加上轻松,他年纪已经大了,冲劲儿也赶不上这些年轻人了,刚才一直在后面坐镇指挥。尽管是坐镇指挥,武毅军的顽强和强悍的战斗力,也是让他心惊肉跳,意识到这朝廷官兵跟自己之前的对手真是不一样,万万不想再打了。 张耕只是摆摆手:“在这样打下去,能赢,但是咱们四大千户所,还能剩下几个人?此消彼长,大首领那儿,定然也是不愿意见到的。” 这儿都是心腹,因此他也就说的白了一些。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默然,再也不说话了。 “都不消说了,今日之事,我一身担着。”何老猫淡淡道:“传令下去,统计伤亡,撤兵!” 伤亡数字很快就统计出来了,秦老六的甲字千户所战死二百余人,重伤三十余人,轻伤无数;何老猫的乙字千户所都留守后方,基本没有折损,只死伤了五十来人;张三元的丙字千户所,却是伤亡最大,战死六百多,重伤接近一百,余者人人带伤,几乎损失殆尽;杨虎的酉字千户所,打得最凶,损失也大,前去冲锋的八百人,只剩下五百人回来。 如此算下来,这一仗打完,四大千户所战死一千三百多人,完全失去战斗能力的重伤员有接近二百,轻伤无数! 数字一出来,众人脸上都是一片惨然。这样的打击,委实也太惨了一些,一战之下,丧失了三成还多的战斗力,一个千户所几乎被打残,只剩余一点儿骨血!如此惨败,乃是白袍军起事以来第一次! 张三元听完之后,两眼一翻,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人荒马乱。 白袍军结成队列,留下了坚实武毅军的一部分,其他人如潮水一般缓缓退去。 连子宁还不放心,又命令龙枪骑兵跟上去监视,一盏茶之后,一骑狂奔而来,离着老远便纵声高喊:“大人,白袍逆贼退了!退了!” “退了?”连子宁嘴角露出微笑,从身后侍卫手中接过那一杆武毅军大旗,双腿打马,在阵前狂奔而过,手中大旗在风中猎猎飞扬,嘶声大喊道:“弟兄们,白袍逆贼逃了!咱们胜了!咱们大胜!” “胜了……胜了!大胜!” 二二六 武毅军,必胜! (今天第三章,感谢‘风卷云舒2012’的打赏,谢谢。) 士兵们先是一愣,然后便是跟着纵声狂呼,所有还能开口的士卒,都是大声欢呼起来,每个人都是用尽浑身力气在欢呼呐喊,武毅军胜了,胜了。 士兵们欢呼着,大笑着,雀跃着,甚至已经留下了泪水。 只是,狂喜和欢愉过后,整个武毅军都被笼罩在了一片难言的悲伤和凄凉之中,毕竟战死的,不仅仅是只有白袍军。 士兵们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开始打扫战场,车墙也被打开了,所有的伤员都被的集中在一起,一些经受过专门培训的兼职医护兵开始忙上忙下的,取烈酒,清洗伤口,进行包扎。已经确定死亡了的士兵,则是被平放在一起,排成整齐的一排,有不少士兵都是去寻找水源打水,准备清洗这些袍泽的遗体。 不时有几声低低的哭泣传来,远处的战场上,百来匹受伤的战马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悲鸣,一片愁云惨淡。 一条条消息也被迅速的汇报到连子宁这里来。 “大人,已经检点完毕,武毅军战死二百二十七人。” 刘良臣一瘸一拐的走到连子宁身边,低声说道。 他本来率领督战队在后督战,但是军情激烈,连他的军法队都是投入进去了,一番厮杀,也颇有几分损伤。而刘良臣打仗悍不畏死,腿上被划了一刀,腰眼也给开了个口子,所幸没有伤到要害,包扎好了,却是没有大碍。 连子宁点点头,这个伤亡,还在他的预料之中。以步兵面对双倍骑兵,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难能可贵。 “重伤的,有三十来个兄弟,都是伤了手脚,就算是好起来,也是残废,打不了仗了。”说到这里,刘良臣的声音已经是极为的低沉,更带着一丝难掩的凄凉。 冷兵器时代,士兵们的战斗精神不高,也是有其原因的。这时候的军中,固然也有战死抚恤,安家费一说,但是被各级军官层层盘剥下来,还能剩下几个钱儿?这些钱甚至连一个家庭过冬的粮食都买不回来!壮年男子,家中的顶梁柱战死了,只有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安家费,剩下孤儿寡母,你让他们怎么活?而那些受重伤致残的士兵,甚至连那点儿钱都拿不到,不能当兵打仗了,被赶出军队,有没有谋生的手段,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生生的饿死、冻死! 真可谓是凄凉到了极点。 一阵阵掩饰不住的惨叫声和沉痛的呻吟从那边传过来,像是一柄柄重锤,狠狠的砸在连子宁的心头,让他的心一阵阵的抽搐,疼的似乎要滴出血来! 他的眼睛都不敢看过去,浑身一阵阵的哆嗦,嘴唇发白,心里被痛苦塞满。 他无数遍的告诉自己,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避免不了的,要成就自己的梦想,就只能踩着累累白骨,拾阶而上! 但是,他终究还是无法做到,视人命如草芥,以万物为刍狗,这些士兵,这些年轻人,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便如此在自己的面前消失。 “走,带我去看看!”连子宁霍然站起身来,红着眼睛对刘良臣道。 刘良臣略有些迟疑:“大人,这不合规矩啊!怕是不吉利!” “管他娘的吉利不吉利,这些兵,都是老子的兄弟子侄,是老子的亲人!他们受伤,老子自然要去看!”连子宁一把推开了刘良臣的手,大步走了过去。 石大柱拎着自己的铜箍巨棍,紧紧地跟在后面,刘良臣也快步跟了上去,眼中闪烁的,分明是欣慰。 连子宁一路走来,所有的士兵都停了手中的伙计,默默地看着他。 伤兵所在的地方是在小山丘的避风处,地上铺着行军用的毛毡,上面躺着重伤的伤兵,这个时代,战场上的重伤员大部分地结局都是在痛苦中死去。不过连子宁早有准备,准备了大量的烈酒和白纱布,大部分伤兵都被脱了衣服,露出伤处,用烈酒清洗了,然后包扎上,这条命,就算是保住了。 不过这也只是对轻伤来说,有不少断手断脚的重伤员,虽然已经包扎好了,还是大声的痛苦呻吟。 有些伤重不治的,鲜血还在流下来,身下毛毡甚至连土地都被血浸湿了,周围都变成了紫黑地颜色。 连子宁一路走来,饶是他心志坚强,也是浑身颤抖,手脚哆嗦,眼眶发热,不能自已。这里不少在照顾伤兵的士卒,眼睁睁看着袍泽死去,都是抑制不住悲伤,在那里嚎啕大哭。 看到连子宁走过来,所有的士兵都是站了起来,默默无声的参见,但是却止不住眼中的泪水。 连子宁忽然视线一凝,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士兵躺在毛毡上,他的胸口被劈开一道极深极长的大伤口,鲜血止不住的流出来,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被鲜血给浸透了。他的眼神涣散无光,嘴里似乎还在轻轻念叨着什么,但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已经是救不活了。一个和他长相相似,略年轻一点儿的士兵,正扑在他的身上一阵阵凄厉的哭叫嘶喊。 连子宁心里一颤,轻轻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他身边被鲜血浸湿的泥地上,那正在哭叫的士兵回过身来看到连子宁,一双泪汪汪的眼中满是伤痛,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连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双手捧住了那伤兵满是血污的脸,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有什么事儿,就和本将说吧,本将定然为你做到!” 那伤兵嘴唇哆嗦着,声音细不可闻。 连子宁低头,把耳朵凑到了他的唇边,听清楚了他说的什么:“俺的老娘,俺媳妇儿,有身子八个月了,快生了,俺,俺……” 连子宁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抱着他的身子大哭道:“你放心,你放心!你的老娘,本将给你供养,当成自己的老娘看待!你的孩子,本将收他为义子,给他起名字,让他读书考进士,做大官!” 那士兵似乎听到了他说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手指头抬了抬,终究还是落下,再也没有了生机! 连子宁抱着他的尸体,豁然站起身来,大声道:“这一次所有战死的兄弟,每个人一百两的安家银子!此次出征回去之后,老子要在广渠门外建立荣军农场,所有战死者的家眷,一律迁居到荣军农场,免费分给房子,一户给五十亩地,每年十两银子!兄弟们,你们放心,你们的父母,我连子宁给你们养着!你们的孩儿,我连子宁为你培养成才!兄弟们,你们安心的去,你们在天有灵,盯着我,看着我,若是我连子宁有违此誓,定然叫我天诛地灭!万劫不复!” “所有重伤致残的兄弟,我连子宁对不住你们!你们想在军中的,就在军中留着,每个月军饷照发,大鱼大肉照吃!想种地的,去荣军农场,一个人五十亩地!想要做买卖的,我给你们本钱!” 连子宁的声音声震四野:“你们是我连子宁的兵,是我的兄弟子侄,我连子宁,对不住你们!为你能做的,便是让你们下半辈子,再也不受苦!” “但是你们的死,是有价值的!咱们身为朝廷官兵,就要外御强虏,内惩国贼,咱们今天这一仗,打出了武毅军的霸气,打出了武毅军的威风!两千步兵对抗四千骑兵,杀死对手一千多,自己伤亡三百,放眼天下,又有哪支军队能做到?” 连子宁振臂高呼:“武毅军必胜!必胜!” 所有士兵齐齐景从,大声高呼:“武毅军必胜!必胜!” 连子宁再喊,军官们在喊,所有士兵都在喊:“武毅军,必胜!” 残阳如血,一阵秋风掠过,寒意逼人,武毅军大旗,在风中猎猎飘扬! 二二七 勋章 祭奠 (今天第一章送到,感谢‘书友1105040942...’和‘28楼的牛牛’的打赏,多谢。另外,公布一下群号——209020819,兄弟们想一起聊天儿讨论的,就加一下吧,呵呵。 另外,待会儿会开一个单章在作品相关里面,把各位书友要扮演的角色都列出来,并标出其中已经出场的角色。)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秋日的北地,晚上已经略带一些凉意,风呼啸而过,带着人的丝丝悸动。 白日一番大战,实在是把人消耗的筋疲力竭,虽然有军令在身,但是连子宁还是决定在此扎营休息一天。此处距河间府大营也不远了,明日一早起来赶路,上午就能到达。 矮山丘依旧被改造成为一座巨大的高台,无数的武毅军士兵围在高台周围,火把猎猎,把这里照的亮如白昼。 在这里,武毅军一场盛大的祭奠,正在进行。 在高台之上,放着数百个人头大小的瓷罐,摆放的整整齐齐。每个瓷罐的正面,都还贴着一张白绫,上面写着几个字。 这是战死者的骨灰,连子宁决不允许自己的兄弟葬在荒郊野外,死后也不得安生——后世网上不时爆出某个抗日牺牲者的墓园被拆毁改建成了别墅,白骨散落一地的消息,让他每每读来,悲愤之余又是心里一片冰凉。所幸这个年代,土葬是和火葬并行的,只要是能入土为安就好,民间并不太在意方式,所以在下午,所有已经确定战死的武毅军士兵,都举行了火葬。 而他们的骨灰,将被带回去,就在未来的荣军农场的附件,将建设一座规模巨大的烈士陵园,把他们安葬。让他们死后,也能依靠着自己的家人。 武毅军上下肃立,连子宁披坚执锐,站在最前,在他的身边,则是那些重伤的伤兵,他们或躺或坐在毛毡上,目光炯炯。 全场数千人,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大人,时间到了。”刘良臣在连子宁身边低声道。 连子宁点点头,大踏步走上高台,所与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连子宁取出怀中一张名单,大声宣读道:“王佳七、刘罗罗、石秀、袁达……。以上二百二十七名兄弟,随武毅军出京平叛,于任丘南,遭遇两倍之白袍逆贼,大呼酣战,光荣战死。诸位兄弟,一路好走。每人追赠‘一等忠勇勋章’,家人授田五十亩,银百两,有武毅军供养一生,家家不纳赋税,土地世代相传!” 连子宁声音极大,随风飘到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听的真切。个人情绪不同,有的人已经是泪流满面,痛苦不已,而更多的,看着那些瓷罐,眼中竟然流露出欣慰、艳羡的表情来。 大人待兄弟们如此丰厚,如果自己战死了,家人甚至一跃而成为一个小小的富家翁。百两银子,五十亩地,在乡间,就算是一个小地主也不过如此了。家人下半辈子,就可以过得幸福安康。 更别说,还有大人的照拂和一等忠勇勋章带来的好处。 勋章制度,是连子宁在刚才才颁布下去的命令,白纸黑字,张贴在大营的各个角落。 现在武毅军中的勋章,只有三等,分别是:一等忠勇勋章、二等忠勇勋章、三等忠勇勋章! 一等忠勇勋章是授予战死者的,二等是授予重伤残废者的,三等,则是授予轻伤者和作战骁勇者的。 勋章,本身是一种荣誉,除了荣誉之外,并不能给人带来多少物质上的好处。考虑到后世有些参加了许多战役,伤痕累累,获得了无数勋章,但是却一生潦倒,生活无着的老兵的悲惨际遇,连子宁把勋章制度和现实的物质赠与挂上了钩。 一等勋章获得者的家人,可以凭借勋章,每年来武毅军后勤处领取十两白银,五石大米。如果是小门小户人家,单单靠着这些东西,一年就能过的很宽绰了,不但衣食无忧,而且还可以有些其他的花销。 二等勋章的获得者,每年五两银子,五石大米。 三等勋章获得者,则是每年五两银子。 就算是最差的三等勋章的获得者,一年也能领到五两银子,五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当初连子宁兄妹俩人一年的花销也未必有这个数儿。 只要是武毅军一天不灭,连子宁一天还在,这些每年的米面钱粮,便军队不会克扣一分一毫! 如此一来,所有的士兵都会把武毅军当成自己的家一样,来用生命来维护,他们维护的,不仅仅是连子宁,是武毅军这个团体,更是带给他们美好生活的希望。没有连子宁,就没有武毅军,没有武毅军,这些好处,也就全没了。 而这样做的另外一个显著好处就是,士兵们作战之时,必定大呼酣战,奋不顾身,因此而爆发出来的战斗力,也是会更强不知道多少!死了怕什么?死了父母妻儿都有军中养着,一辈子安安乐乐,不愁吃穿!重伤残废怕什么?重伤了想留在军中照样有差事,照样拿军饷,不想留在军中,种地也行,做生意也行,大人给地给本钱,小日子过得更滋润! 念了一长串名字,连子宁已经是声音嘶哑,他水都没喝一口,便又是取出一张薄绢,继续念道:“张家木、王通……。以上三十七名兄弟,英勇作战,奋不顾身,以致重伤,落下残疾。授予二等忠勇勋章,以上三十七名兄弟,愿意留在军中,每月军饷照发,不得克扣一分一毫。后勤处有差事妥善安排。” “李穆、罗张、王筢子。三名兄弟,英勇作战,奋不顾身,以致重伤,落下残疾,授予二等忠勇勋章。此三名弟兄,愿意去荣军农场归养,每人授予田地五十亩,白银二十两,宅院一座!” “刘震撼、马奇、叶肥楠……,以上一百五十名兄弟,作战英勇,每人俱杀伤白袍军三人以上,特授予三等忠勇勋章。升迁优先考虑!” “又有军官,石大柱,刘良臣、杨沪生、牛二等十七员,指挥若定,调度有方,临危不乱,身先士卒,每人授予二等忠勇勋章。” 连子宁每念完一句,下面便是响起一阵掩不住的欢呼声。所有的士兵,都在为勋章的获得者高兴,也都为自己而高兴,他们看到了榜样,看到了自己的目标,终有一日,自己也可以拿到勋章,拿到这些勋章背后的东西。 连子宁自认做不到红军政委那般伟大,让战士们吃冰卧雪受苦受难不拿军饷还能跟着热血沸腾的闹革命,打起仗来更是奋不顾身,所以他会用物质激励和精神激励相结合的手段。 现在看来,这样做还是卓有成效。 连子宁下了高台,走到所有人之前,刘良臣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大碗酒。 连子宁端起酒碗,缓缓地洒在台前地上,回过身来,缓缓说道: “武毅军所有士兵,都是我连子宁的兄弟,每死一人,就像是在我心头割一块肉一般难受。但是为国为民,才是兵之大者,白袍逆贼祸乱山东,荼毒生灵,枕骸遍野,万里朱殷。大丈夫诛杀逆贼,战死沙场,乃是你们的荣光,也是我的骄傲!此次出征回去,本将要在大营之中,兴建英烈祠,你们的牌位,每个人都将在英烈祠中摆放,受子孙万代供养,香火绵绵,万世不绝!你们的荣光,永远不会消散!” “这一碗酒,为你们践行!兄弟,黄泉路上,莫要孤苦!” 说罢,连子宁拍拍膝盖,郑重跪倒在地,向着那高台之上,数百个瓷罐,重重的叩首! 武毅军一片寂静,哗啦哗啦,在连子宁身后跪了一地,也是齐齐叩首! 突然间,整个武毅军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呐喊,不分官兵,不分大将小校,每个人都是在嘶声大喊: “愿为大人效死,愿为大人效死!!” 每个人都是发自真心的在那里呐喊,每个人都是喊得声嘶力竭,虽然有寒风呼啸,但是每个人都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好像是要沸腾一般,士气高涨,直冲云霄。 ——————分割线—————— 二二八 大营 (今天第二章,感谢‘风卷云舒2012’兄弟的打赏。 另外,很多兄弟疑惑,关于奖罚还有勋章制度的,我想解释一下,勋章和奖惩包括荣军农场什么的,都是只在武毅军范围内实行的,武毅军现在才两千来人,主人公的财力完全可以负担了。以后随着军队规模扩大,他的生意的规模不也在扩大么?是不是? 另外,关于战斗中为了抢夺战利品引发的恶性竞争,我想说一点,封建王朝那些官员们的指挥是无穷的,根据首级来判定战功从秦朝时候就有了,也没见有多少抢夺的,是因为有一套很有效的预防办法。而且说会因为搜刮尸体上的财物就停止战斗,一,有军官盯着。二,尸体上能有多少钱?砍一个脑袋下来有多少钱?这笔账,理当算得清楚。) 刘黑子正站在高高的望楼上往下看。 这位于大营辕门之侧的望楼足足有十丈高下,在这平原地形上,已经是无与伦比的制高点,在此瞭望,可以远看到十里之外。 刘黑子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看巡查的军官已经远去,嘿嘿一笑,弯下腰,从怀中掏出一块捂得热热的饼子来,大口大口啃得香甜。 一边吃一边还嘟囔道:“奶奶的,这张大帅治军还真是严,让多咱起就多咱起,让多咱吃完饭就多咱吃完饭,老子就来得及喝了口汤,就让那帮狗日的把饽饽给抢光了。嘿嘿,幸好老子机灵,还带了块饼子来。娘的,饿死了。” 刘黑子是山东布政使司东昌府平山卫的一名普通的士兵,五日之前跟随大军来到这河间府大营,平山卫属于地方卫所,不受重视,再加上来的晚了一些,指挥使大人也在寿宁侯爷张大帅跟前说不上话,因此这巡营放哨,探察敌情额苦差事,就全都落在了平山卫的头上。 这辕门旁边的望楼,素来是最苦的几个差事之一,这个时节还好点儿,若是数九寒冬,真真能把人给冻死。 不过这会儿,在高高的望楼上吹上两三个时辰的冷风,也着实是够瞧的。 刘黑子所在的小旗好死不死的就摊上了这么一个烂差事,刘黑子和另外三个兄弟轮班,分早晚班,一人站三个时辰。每次从上面下去的时候,都是把刘黑子冻得浑身哆嗦,手脚僵硬,又一次差点儿就直直的摔下去。 他是本来是世袭的平山卫卫所兵,正德三十年军事大改革的时候,平山卫大部分的老弱病残都被吃斥退,发给耕地回家做农民去了。刘黑子当时只有十六岁,长的机灵,身体素质也不错,便被遴选进了新的平山卫之中。改革刚一开始的那会儿,朝廷检查也严,三天两头的往下面派特使,巡查军队。军中也是日日操练,军纪森严,无人敢于懈怠,便是一般的卫所,也是颇为能打的。但是后来,上头不怎么管了,下面自然也就流于形式,慢慢的,操练也不去了,兵器也不保养了,甚至连饷银也都不足额了。 不过再怎么,也是比以前强得多,至少能养活自己,还有点儿结余。 在平山卫,操练早就从一天一操改成五天一练,而且刘黑子这等老兵油子还赖着不去,也没人管。松懈惯了,现在来到这河间府大营,统兵的寿宁侯爷事业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天天都要早起操练,但凡是偷懒的,一概军法从事,已经很是打了几个人了,也着实是把刘黑子给折腾的不轻。 刘黑子三口两口的吃完了饼子,打眼儿往下面一看,见那两个穿着亮银锁子甲的将官还没走,正扬着脑袋往远处看,低声嘀咕道:“这些府军前卫的官儿也真是邪门儿,从一大早就候到这儿,问他干啥也不说,下巴能扬到天上!嘿,京里来的了不起么?” 回过头来,刘黑子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远处,只这一看,便是浑身一哆嗦,手中腰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视线尽头,只见一片黑压压的士兵,正向这边行来,离得远了些,看不真切,但是刘黑子却是能够分明感觉到,一股沛然的杀气,从那片黑压压的队伍身上,直透出来,似乎要直冲天际! 刘黑子没打过打仗,但是从军十多年,剿匪杀贼的事儿干的也不少了,自然清楚,什么样的人,身上才能透出这样的杀气来! 只有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经历了疯狂的屠戮和拼杀的,才能有! 而这支队伍的杀气竟然是如此的浓郁,隔着这么老远都能感觉出来,也是让刘黑子心里一阵止不住的哆嗦,这帮爷,杀了得有多少人啊? 刘黑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昨个儿小旗大人交代了,说是近两天有一支从军中派来的新军,似乎是叫什么武毅军的,要来大营,这支军队,莫非就是武毅军? 不是新军么?怎么会有这么浓重的杀气? 刘黑子不敢怠慢,向着下面大喊道:“王三儿,去报告上头,有一支大军过来了,步骑都有,至少两千人开外!” 下面等着的传令兵不敢怠慢,应了一声,一溜烟的窜了出去,瞬间消失在大营无穷无尽的帐篷之中。 刘黑子瞥了一眼,见那两个等在这儿的府军前卫军官已经不见了。 “奇怪!”他暗自嘀咕一声,接着往远处看去。 离得近了一些,却是看到那大批人马停在了越两里地之外,列成了整齐的队列,远远的看过去,上千人铺在地上,却是寂静无声,只有长枪如林。 刘黑子喝了一声彩,心道,这等架势,一看上去就知道是强军风范,咱们平山卫的拉出来可不必的。 这时候,营内驶出来一小队骑兵,约有二十来人,出了辕门,停在了辕门之外二十步远。这队骑兵虽然不多,但是却是极为的精神,人马如龙,所有的骑士都是一身烂银重甲,外面套着大红披风。就连马上都是披着大红色的马甲,一看便知是极为精锐的,领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军官,面色沉稳,一张黑脸不怒自威。刘黑子在这儿吹了几天风,好处就是认识了不少来来往往的高级军官,心里不由得有些诧异,看来来的人有些来头儿啊!这位康律康大人可是大帅的亲卫营百户,从来是随侍在大帅身边的,这一次竟然来迎接? 康律向远处看了看,想来是看不清楚,便仰头向刘黑子问道:“如何了?” 刘黑子不敢怠慢,抱拳施礼,道:“回大人的话,那支大军在两里之外列了大阵停下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远处大阵之中分出来一队骑兵,向着这边奔驰而来。 那领头的士兵手中擎着一杆大旗,随风猎猎飞扬,大旗舒展开来,‘武毅军总统连’几个大字清晰可见。离得近了,刘黑子却是心里咯噔一下,只见那些骑士都是头束白绫,腰束黑带。刘黑子自然知道,这是为了祭奠阵亡的袍泽,看来这武毅军不但跟人见了仗,而且很是死了些人。 二二九 寿宁侯 (今天第三章,嗯,本来说应该是今天上架的,和我一批强推的都上架了似乎。 不过这也没啥,一章两章而已,能多给兄弟们写一些,也是我的心中所愿。 只是希望,上架之后兄弟姐们儿们能多多支持,多多订阅,呵呵,别让俺太惨淡就好了。) 刘黑子心中有些疑惑,除了白袍军,也没听说这块儿还有别的乱贼啊?可是白袍军不是在河间府之南百里么?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狂奔而来的正是杨沪生小旗,他远远的在辕门之外停住,见有一队装备精良,威风凛凛的骑兵正等在辕门之外,领头的还是个百户,他不敢怠慢,远远的便停了马。杨沪生单骑向前,来到康律面前,抱拳道:“下官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康律笑了笑:“本将康律,乃是寿宁侯爷帐下亲兵百户。” 杨沪生不善与人客套,因此只是点头:“下官有礼!” 他伸手入怀,取出兵部开具的文书,递给康律道:“下官是武毅军连大人帐下斥候营小旗杨沪生,我武毅军全员两千将士,奉命前来河间府大营,正在两里之外等候命令。还烦请大人将这兵部文书上交大帅,准许我等入营。” “哦?”康律接过文书,笑道:“果然是连大人来了么?你稍等,我这就进去汇报。” 康律进去汇报了,没过一会儿,却见一大队刀枪雪亮,铠甲铮然的精锐士兵簇拥着几个人出了辕门,刀枪如林,旌旗遮天,当先一人坐在马上,蟒袍玉带,极有威仪。 康律纵马过来,向杨沪生哈哈笑道:“你家大人好大的面子,侯爷正和诸将议事,听说你们武毅军过了来,竟然亲自来迎接了。还不快回去禀报?” “什么?侯爷?”饶是杨沪生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性子,也是不由得腿肚子一抽,眼前一晕,心里却是极高兴的,咱家大人这是多大的面子?他赶紧应了一声,回去报告了。 连子宁接到消息,心里也是诧异,自己不过是区区的副千户而已,就算是总统一军也不值当的如此礼遇。派一个亲兵营百户出来迎接规格都足够了,这寿宁侯爷竟然出门亲迎?当真是让人消受不起啊! 连子宁心中隐隐感觉出来,理当又是戴章浦从中出了力,心中不由得感叹,上头有人就是好啊! 不敢让寿宁侯久候,连子宁带着石大柱等十几个将校骑马先过去了,命令武毅军步卒缓缓前行。 数百精锐将士簇拥着几个贵人正等在辕门之外,连子宁在十几步之外便下马,率领首下将官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被众人簇拥在最中间的,是一个蟒袍玉带的中年人,他大约在四十岁上下,肤色白皙,蓄着长须,长的很是儒雅文气,但是却是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昂然气势。他的旁边,站了几个或高或矮,身着甲胄统兵大将,如众星供月一般簇拥着他。 连子宁如何还猜不到这便是河间府大营的最高统帅,此次奉命节制北直隶、山东诸军事,世受国恩,权势煊赫的超品寿宁侯爷,前军都督府大都督,掌控湖广河北江浙诸地数十万大军的张燕昌! 只是连子宁也确实没想到,这个曾经坐镇两广,手上沾染了数十万人鲜血的大将,竟然会是这么一个堪称清秀的儒雅文士? 连子宁几步上前,跪下大礼参拜,高声道:“标下武毅军连子宁,奉命出京命,归属大帅节制,标下率兵来迟,还请大帅治罪!” “来的不晚,何罪之有?”张燕昌淡淡一笑,摆手道:“起来说话!” “是!”连子宁起身,站在一边。石大柱等人也都参拜了,都站在他的身后。 看到张燕昌竟然露出了笑意,周围那些将领都是心里一震,都开始悄悄的打量连子宁。 寿宁侯爷向来不苟言笑,治军以苛刻严厉著称,属下犯了错,都是严惩不误。大伙儿来了这些日子,还都是没怎么见他笑过,因何这连子宁一来,竟然受到如此礼遇? 离得近了这么一打量,大伙儿顿时都是的喝了一声彩。这位武毅军的连总统,长身玉立,英俊潇洒中不失英武,器宇轩昂,当真是一表人才。不过除了这些,却也是瞧不出别的来。 有的那心眼儿活泛的,就已经在心里头犯了嘀咕,寿宁侯爷可是在京师,这位连大人也是在京师,这般年轻,就做到了一军总统,看这样子,也是个有出身的,莫非两家是世交?所以大帅才如此亲近? 簇拥在寿宁侯身边的十余人,都是大同中屯卫、沈阳中屯卫,神武右卫、平山卫的指挥使、指挥佥事,都是正经的正三品从三品的高官,一方统兵大将!能做的这个位置的,哪有几个真傻不愣登的厮杀汉?都是颇有些心机的,心里大致也就估摸出一点儿数儿来,心里头都是打定主意,这位连大人定然是跟脚硬扎的,说不定京里头有多大的关系。咱这些外省的苦哈哈可不能随意招惹。 此时,两千武毅军迈着整齐的步法,随着鼓点向着这边行来,枪立如林,阵列如山。没有花哨的架势,只有那整齐如一的脚步声,重重的踩踏着大地,似乎也踩踏在每个人的心头,看着就像是一堵墙重重的压过来,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 辕门之前瞬间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正在前进中的武毅军吸引了,虽然还在百步之外,但是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已经是扑面而来。 更别说,武毅军全军上下,此时都是散发着一股浓重炽烈的杀气! 终于,走到百步之外,鼓点一停,一个重重的踩踏,似乎地面都为之一抖,武毅军也停了下来。 随着他们的脚步停下,众人心头顿时也是为之一松,竟然有不少将官不由自主的长吁出一口气来,苍白的脸色变得好看了一些。刚才为武毅军的威势和杀气所迫,不少将官竟然都是被吓得面色如土,难看的很。这也怪不得他们,虽然大明朝北地九边今天儿的跟四大强敌见仗,但是中央内地却是承平久矣。经过正德三十年的改革之后,虽然卫所兵的战斗力都有了不小的提高,但是却没怎么见过血,就连这些将校,也是按部就班熬资历升上来的,打过仗的少之又少。 哪里像是武毅军,莆一成军,便经历了如此恶仗! 只差两位了,加把力啊! 兄弟们啊,加把力吧,现在和第十二只差五百分,只差两名了,兄弟们,求支持! 把你们的推荐票点击收藏全丢过来吧,只要是冲到第十二,立刻加五更爆发,明天更新八章! 拉一下票,求支持 兄弟们,后面追兵甚紧,咱们追前面追的也紧,一加把劲儿就能给超了,兄弟们,加油啊! 点击推荐,求支持,俺可不想这么快就从首页掉下去…… 求支持 兄弟们,给点儿力啊!现在第四第五之间差距就那么点儿了,咱进不了前三,总得保住第四吧? 另外,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收藏涨得那么慢…… 我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成绩会这么差。 看看更新,最近七天每天九千三百多字,在新书榜首页算是最多的。 论文笔论情节,咱也不比谁差吧? 可是为什么,成绩会这么差?名次一降再降。 我不是一个喜欢抱怨的人,可是看得这一幕,真的是想哭啊!每天码字八个小时,累的肩膀几乎疼的抬不起来,回报就是这个么? 下周裸奔 下周裸奔,求安慰。 没有推荐。所以只能裸奔了,目测五月七号星期一还能在新书榜上呆上一天,然后就要下榜,所以兄弟们,跪求支持。 对于一本正在发展的新书来说,整整一周无人问津,打击是致命的。 我现在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知道为何,想来,是自己的原因吧。 好了,不说了,无论如何,下周还是每天至少六千字,我不能让兄弟们失望。兄弟们给我支持,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努力的。 拉票 求支持 兄弟们推荐票多给力一些啊等下了新书榜,没有了字数的限制,明天七更回报大家 三江感言 迟来的三江感言。 本来昨天就应该写的,但是我发现,我胸中有无数的想法,有很多感慨,有很多想说的东西,但是却是不敢落在键盘上,语言能表达出来的东西。竟然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如果非要一个词可以表达,那就是激动,激动到了极点。 当看到那三江通知的时候,脑袋里面真的跟一个雷炸响一样,让我都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傻了!我设想过无数次,如果通过三江审核,我应该大喊大叫尽情发泄才对,但是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竟然是一阵无力,一阵茫然,只是想哭。 真的想哭。 每周都要试一次,从来没有放弃过一次,现在,终于有了上三江的机会。 好了,抹干净泪水,说几句肺腑之言。 首先,我要感谢一个人,我的编辑锐利大大。 真的,真的很感谢,锐利大大帮了我很多,给我鼓励,给我指点,给我帮助,如果没有他,这本书能不能坚持到现在甚至当初能不能发书都是两说。 还要感谢三江阁的大大们,让俺上三江,本身就是代表着对俺的一种认可,一种肯定,俺一定再接再厉的。嘿嘿 当然,最最重要,最最要感谢的,是支持俺的读者大大们。俺的收藏一直涨得慢,也不知道为啥……但是俺看了看,很多收藏比俺多得多的书,周推荐也不如俺多。这是兄弟们给力支持的结果,真的,难以想象,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俺这本发书一周,不到五十个收藏十个推荐的苦逼是咋坚持下来的。 好了,就说到这里。为了报答你们的支持,俺在接下来,一定会再接再厉,好好写书,争取更上一层楼,不让大家失望! 也请你们继续支持俺,拜谢了! 书友扮演的角色 嗯,整理了一下书友想要扮演并且已经出场的角色,呵呵,请兄弟姐们儿们踊跃报名啊,现在空缺多多的…… 1.书友幻新晨客串 “我报个名吧: 姓名:幻新晨 家世什么的作者安排就行了,但不想要打酱油的角色,起码也是一个稍微重要的配角吧。” 书中姓名——宦新晨 已经出场,白袍军二首领,权柄慎重 2.书友‘LUCYWANG1127’客串 林嬷嬷 书中姓名——林嬷嬷 已经出场,武毅军大营总统府管事嬷嬷,潜力无限 3.书友‘小书虫爱读书’客串 夜飞男 书中姓名——叶肥楠 已经出场,武毅军王牌龙枪骑兵一员 4.书友‘天天tinacheng’客串 林行 已经出场,白袍军一名小旗,已经战死 5、书友‘杨沪升’客串 杨沪生,身高1米6,体重一百六,不过很壮实,很能打 京郊某个镇上的百户,手下二三十个兄弟,都很能打,因为经常在镇上欺男霸女打群架 被撤军后来到连城壁的新军 书中姓名——杨沪生 已经出场,龙枪骑兵一名小旗,为连子宁赏识 5.书友‘我爱茗薇’客串 柳风,字逸尘,松江府人氏,乃祖柳焕自南京兵部尚书致仕,永乐朝曾封庄毅伯加少保衔;父亲柳佑川正德年间官居礼部左侍郎,后袭庄毅伯爵位。柳风自幼女扮男装,习得一身内家功夫,却又饱读诗书,为松江府左近乃至江南第一才子。 与连子宁曾有一段因缘,后弃世隐遁山林不复入凡世,晚年曾救连子宁一女。 尚未出场,正在构思 6.书友‘上帝的左轮’客串 俺要当太监,司礼监秉笔太监为人越遮奢越好,最好能跟猪脚掰一掰手腕,最后当然是被猪脚狠狠踩上几脚,只要不把俺弄死了就行。姓林,名雄奇。一个太监叫雄奇,这是一个明朝跋扈太监的呐喊 公公威武霸气,正在构思中,很快出场。 7.书友‘六狱天魔’客串 要打仗咯……我也来凑热闹…… 姓名:唐弈刀,字子承。武将世家,善使陌刀…… 即将出场,已经构思出来、。 8.书友‘青藤三木’客串 姓名:董三林。字:正锋。 家世:山东马贼首领之子,父死后坐上首领位子。 大略性格:有心计,为人忠义,熟读兵书、有大才,后投主角为骑兵统领。 尚未出场 9.书友‘小秋千Maggie’客串 我想当刺杀专家。姓名:陈紫陌。性别:女。和主角是纯洁的友谊关系。别把书弄成**的样子咯~ 大略性格可参照《风声》(电影版)周迅演的顾晓梦 陈紫陌,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嗯,尚未出场。 10.书友‘游在水中的人’客串 达斡尔韩:融蒙古的一个百夫长,个性凶残,体型彪悍,善用蒙古弯刀,杀人如麻, 请作者大大帮我安排一个好点的结局!!最好能归降!!拜托!拜托! 尚未出场 11.书友‘云飞雪雨’客串 胡一枪,辽军世袭军户百户。使得一手好枪法!边军,无靠山! 尚未出场 12.‘书友081205215522277’客串 杨凌凤,字宇轩 京城国戚私生子,不受待见,未随父姓。为人阴险腹黑,心狠手辣,但颇有文采,因个人遭遇不待见痛恨皇家,民族感强烈。是个纠结的人物。 南镇抚司一百户,和主角大人不打不相识。而后是主角的专业间谍头子,在阴暗面里默默的清理着一切阻碍主角的敌人。 身高1米7 在南镇抚司的腹黑百户,秘密收集着大佬们的一切资料,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和主角结识后收集效率提高,毕竟士为知己者死嘛~! 尚未出场 第一章 一梦千年 (新人新书,请各位兄弟鼎力支持。) “正阳门,九丈九尺九寸高,这里,便是这个时代的北京吗?这个偌大的东方帝国,大明皇朝的京师!” 站在路边,望着眼前那高耸的巍巍城墙,那直刺云天,比城墙更是高出一倍多的城楼,连子宁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神飘忽。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晚霞满天,给那一望无际的原野也披上了一层绚丽的红。这个时段,正是出入城的高峰期,在城中贩卖完菜蔬回家的老农,纵马驰骋的英武少年,在城外游玩儿一天踏青归来的大户人家的马车,在城外庄子里面巡视回来的趾高气扬穿的光鲜骑着怒马的大户人家的豪奴,这一幕幕的拥在一起,熙熙攘攘,喧闹声在耳朵里面打着转儿,竟有些不真实的错觉。 当真是恍然若梦。 连子宁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本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名普通的考古系大学生,人生之路算得上是一片坦荡,小学初中高中,然后考了一所不错的大学,进来一个在全国排第一的专业,有了个不算是漂亮但是很温柔的学姐做女朋友,大三的下半年开始跟着导师实习,并且通过导师的关系,已经预订了一家私人博物馆副馆长兼鉴定员的位置。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毕业之后,他就要和那个比他大三岁的女孩儿结婚生子,成家立业,然后平平安安的终老。 平凡但是幸福的人生轨迹。 但是,一次考古却是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那是河北的一座明朝大墓,根据已经挖掘出来的文物考证出,这座大墓,正是明朝正德年间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使钱宁的墓葬。里面不但有很多随葬的珍贵文物,而且还没有遭受过破坏,很有文化价值。连子宁的导师听说了之后,带着连子宁就兴冲冲的赶了过去,老人家很高兴,毕竟现在这个光景,没有被盗墓贼光顾过的墓葬可是不多了。 当连子宁跟着导师一块儿下到了墓葬中心的斗室的时候,意外发生了,由于年久,墓里面已经是进去了雨水,上面的土层被侵蚀的不轻,而且这一次地方上组织挖掘的部门也不太专业,竟然忘记了安装大量的承重柱。 于是,很自然的,连子宁和导师以及那个同为导师学生的学姐恋人,被一起埋在了下面。 “我们俩倒也算是生则同襟死则同穴了,只可惜,中间还横着个死老头子……” 这是连子宁最后一个念头。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便是身处在这这繁华的大路边上,面前,就是这巍峨壮观的正阳门城楼。 接着,如水一般的记忆便是疯狂的涌来,瞬间便席卷了他的脑海。 然后在半个小时之后,渐渐地将脑海中的思绪理顺的他,发现自己追随无数英勇的先烈,果然是穿越了。在确定了自己穿越之后,连子宁短暂的惊慌过后,便是一阵阵的庆幸——毕竟,穿越了好歹还是活着,若是不穿越,这时候只怕已经喝了那一碗孟婆汤,浑浑噩噩的转生去了吧,下辈子还不知道是不是托生在畜生道。 大学的时间颇为的清闲,闲来无事连子宁也是经常在网上闲逛的老牌宅男了,穿越小说看了不知道多少,得益于某个名为‘起点’的文学网站的熏陶,对于穿越这件事儿,他竟然很快的便适应过来了。身为考古系的学生,对于历史他也是非常熟悉的,自认为,在这个自己已经可以预见的时代,应该是可以活的安安稳稳的吧! 而且很让他庆幸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被他的灵魂占据了的这具身体,也是名为连子宁,而且在路边的水沟里照了一下,这个人,竟然和他的前生,相貌身高都是丝毫不差。 总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过,当他继续梳理脑海中的回忆的时候,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历史在这里,竟然是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偏差,正德十五年,万岁爷在清江浦乘船嬉戏玩耍的时候,落入水中,后来生了一场大病——按照历史的正常顺序,这位至尊应该是呕血不止,病体拖到正德十六年的时候死了才是,但是在这个时空——皇上痊愈之后,整个人就变了一个性子,虽说还是玩闹荒唐依旧,但是至少是知道上进了,也每日间处理朝政,善待大臣,再也没有行过廷杖之刑,后来更是坐了许多锐意变革。 而今天,正是大明朝正德五十年的三月三十,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 “老天爷,你玩儿我!” 连子宁忍不住的苦笑。 生活在原来的时代,身后有家人。手头有工作。银行卡里面有钱。身边的一切都那么熟悉。说起穿越的话题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正来到这个年月,周围的一切都那么陌生,自己身无长物,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这种空荡荡四处无依的感觉就可以把人逼疯! 原来活生生的穿越,给人第一感觉就是绝望。 谁还以为穿越好玩儿的,你给老子来试试!人本来就是一种社会动物,将一个人活生生的从他已经熟悉了一辈子的社会当中生生割裂开。天地当中似乎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异类。什么雄图霸业,什么指点江山,什么改造时代,都一边儿玩儿去! 先想到的就是,自己该怎么生存下去! 而此时历史似乎是在这里拐入了一个岔道,那就更加的让人无所适从,在这样的环境下,反而不若对历史一无所知的好。 按照正常的历史,某位大臣乃是位极人臣,无疾而终,当您抱上了他大腿的第二天,便发现府外尽是刀斧手,然后圣旨一下,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要不要这么惨? 眼见得远处的那一轮红日渐渐的往下沉,连子宁浑浑噩噩的向着正阳门的城楼走过去,好歹没忘了提起来手边的那一篮子青菜。手上被坠的一沉,这才是惊醒过来,脑海中的记忆不可抑制的涌了上来,他仰着脸望望那天边的灿烂晚霞和那澄澈的没有一丝灰尘的天空,心里却是安定了许多。 既来之,则安之,都混到了吃糠咽菜的份儿上了,还怕个什么?人都说爬得越高摔得越重,自己这在井底的人,顶多摔个屁股蹲儿。 他本就是那种豁达的人,想到了这一层,心里顿时便舒坦起来,昂首挺胸大踏步的向着城门走去。 还别说,这个时代的空气,真是新鲜的让人不忍呼吸啊! 走到城门楼子底下的时候,他不由的抬头一瞧,在城墙,可不是九丈九尺九寸高,而是十五丈六尺,放在后世那就是四十七米,十五层楼的高度,正德二十五年的时候皇上下令重修的,据说乃是古往今来天下间最高的城墙了! 城墙太厚,城门洞子里面竟然颇为的黑暗,两边的墙壁上固定了为数不少得的火把,连子宁从城门洞子里面走出来,瞬间就是感觉一股喧嚣和繁华的气息铺面而来。 正对着城门的,是一条极宽阔的大马路,青石板铺成的路面,光亮的似乎能照出人的影子来。两边鳞次栉比的都是商家店铺,一眼望不到边际,在路上,行人如织,车声粼粼。虽然是阳春三月,还有些春寒料峭,但是往这里一站,一股喧嚣的气息扑面而来,莫名的就让人赶到十分的燥热。 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 虽然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但是自己终究还是没有白来,见识到了这盛世大明的辉煌气象,这便是汉人们最后一个大帝国的煌煌盛世! 连子宁沿着大道缓缓地走着,四周的景色,熟悉又陌生,这条路,这个身体走了不知道多少遍,而自己,却还是第一次走在这座百年帝京之中。熙熙攘攘的人群,生意兴隆的商铺,南来北往的旅客,沿街叫卖的小贩,种种景象生动细致地映入眼帘,连子宁走在这里,竟觉得自己慢慢地已经融入到了这个时代中去。 这个时候,正是黄昏,大部分人都做完了手中的营生,急匆匆的向着家中赶去。街边上有那唱戏的,有那练摊儿耍把式的,有那做小生意的,也都纷纷的收拾东西,那市井民生的百态,一一呈现出来。 顺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向着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正阳门,也就是后世的北京前门,在后世,那里已经是闹市区,但是在现在,却是北京城的南大门,出了正阳门儿就是一片田地,其中有错落的房子修起来。在连子宁所在的那个时空,正阳门之外会发展成为北京的外城,而在嘉靖三十三年的时候,会修建外城城墙,北京城的面积因此而向南扩大一大片。但是现在,正德皇帝还获得好好地,那位嘉靖皇帝朱厚熜还老老实实的窝在湖南老家当他的逍遥王爷,这正阳门之外,什么时候能发展起来,到还是个问题。 连子宁边走边想着,看着周围的那些景象,想想后世这里的样子,必有一番让人心神颤动的心悸。 穿越的后遗症,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了,尤其是作为一个考古专业的学生——这里的物件儿,哪怕是一家路边摊子旁边的泔水桶,放在后世那都是名副其实的老物件儿,乃是最有价值的东西。这样的职业病,害的连子宁老是想伸手把人家门口那泔水桶什么的给拎出来…… 第二章 小妹 (今天先更新一章,从明天开始,每天至少两章四千字更新,如果有时间的话,每天三章六千字。) 连子宁的家,在正阳门里的松树胡同,门首不大,却是很温馨,想到这里,连子宁不由得苦笑一声。 继承了这个身体,自然就承袭了这个连子宁所有的社会关系和需要背负的责任——在那个家里面,还有一个不愿面对,不敢面对,更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人儿呢! 想到这事儿,连子宁心里便是恍恍惚惚的,天色已经渐晚了,一抬头,却见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连家的这小门小户,在这个松树胡同之中还真是相当的不起眼儿,自从永乐大帝迁都到了北京城之后,这松树胡同便是被划做了军户们的地盘儿,整个胡同儿包括周围的那一片儿,住的不是锦衣卫就是府军前卫旗手卫的军户,都是军官武职世家。天子脚下的军户们,可不比那些下面的苦哈哈,最是受天子宠信,而且人脉也都广的很,说不得谁家的亲戚便是礼部的主事,兵部的郎中,因此随便某一个前程,这辈子衣食无忧那是定了。若是有机缘的,能被上官看中,将这位子传下来,荫及子孙也是不无可能。 正德三十年的时候,皇上下令废除军户制度,改军户制度为募兵制,所有的军户,在理论上来说都是成了平民子弟,再也没有了那些可以继承父辈们军职的特权。对于下面路府州县的那些军户来说,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到了正德皇帝这一朝,军户制度几乎已经糜烂,地方上个卫所的土地都已经被军官们侵吞,地方上的军户已经是成为了军官们的佃户,连饭都吃不饱,老婆女儿要去做暗娼才能活下来,日子都不如那些大户人家的佃农。而且有了军户制度的限制,只要是军籍,就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之类的晋升途径,这就相当于把军户们生生世世给固定在了那里,几百年都不得解脱,而现在脱了军籍,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至少也能活下去。 但是对于天子脚下的这些军户来说,却是相当于断了他们的活路——本来家里面子承父业,世代都是公务员的,但是现在皇上一声令下,以后哪,这公务员就得您自己考了。 想想,这心理的差距得有多大? 不过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北京城这上二十四卫的军户们,经过了百多年的发展,已经是形成了一个极为庞大的关系网,相互之间来往密切,也都认识不少的达官贵人。于是,这些世家们纷纷使出各自手段,竟然又都混进了改制之后的军中,还是做军官! 跟他们不一样,自从连子宁的父亲死后,连家早就败落了,跟周围那些门口摆着石狮,黑漆大门的气派门首不起来,确实是显得很寒酸。 “正德大帝,锐意改革,嘿,想不到,这大明朝,果然已经是走上了一条岔路了。在我那个时空,大明朝的军户制度自从洪武帝定下来之后,可是一直绵延到崇祯帝的,现在却已经是被废了。”连子宁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已经走到了自家的小院儿门口。 斑驳的已经掉了漆的大门,墙头缝隙里面都长出来青草了,显得很有些破败。 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这里,就是自己的加了,是我,连子宁的家! 他正要伸手推开大门,忽然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里面露出了一个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接着,一个人影便是跳了出来,抱住他的胳膊,脆生生道:“哥,你回来了!” 这是一个少女,看年纪大约有十二三岁,穿着一身青缎的比甲,下面是青色的襦裙,虽说女孩儿发育的早,但是她身量还没有长开,大约只有一米六左右的高度,一头长发如清汤挂面一般垂下去,光亮可人,一张素净莲花一般的俏脸满是喜意,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 这便是连子宁不敢面对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的,自己的小妹子,连城瑜。 正德四十六年,也就是连子宁的十四岁的时候,江西矿工谋反起兵,地方一片糜烂,府军前卫奉命出征,大军犁庭扫穴一般的将叛军剿灭,凯旋之日,回到连家院子的,却只有他父亲的衣袍战甲,马鞍大枪。连子宁的母亲当时就晕了过去,从此之后便是缠绵病榻不起,在一年之后,也是去世了。 从此之后,只有连子宁和一个小妹城瑜相依为命,至今,已经是三年了。 连子宁看着小妹,只觉得一阵头皮发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两人感情极好,相处的时日也长,若是自己露出什么破绽的话,保准儿小妹子是第一个发现的。 “哥,你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却是变傻了?”连城渝看着他愣愣的,晃了晃他的肩膀。 连子宁心中一动,道:“今儿个,我去咱爹娘的坟上看了看他们二位老人家,所以心情有些郁郁。” 连城渝脸上的欢快顿时也不见了,一双大眼睛渐渐起了一层雾气。 连子宁见让她想起了伤心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将手里的菜篮子递给了她,柔声道:“这儿风大,快进去吧,别在这儿戳着了,小心着凉了还得我受累。” 他说的却是去年的事儿,那年元宵灯节,连城渝贪玩儿,在外面玩的晚了,结果回来之后便是发了高烧,浑身烫的吓人。在这个医疗技术不发达的年代,有时候一场高烧就能要了人的命,当时急的连子宁上窜下跳,三更半夜的抱着她去了外面的医馆,折腾了大半宿,最后城瑜算是缓过劲儿来了,他差点儿没病喽。 听他提起这事儿来,连城渝心中顿时暖暖的,破涕为笑道:“哥最疼我了。” 这是一家典型的四合院儿,只有一进,三间上房,东西两厢各有两间厢房,门洞子旁边的小南房是厨房,院子的角落里,一株梨树正是梨花尽白的时候,满院子都飘着冷冷的幽香。 院子的面积不算小,这样的一个院子,在这样的地界儿,若是放在五百年以后,只怕价格是用亿来计算的,美国总统想来住都得预约,这还得看人家主人家愿不愿意! 可是在这个时节,却还得先想着怎么活下去才行。 第三章 温馨的家 秀才功名 作为这个家的当家人,连子宁对家里的情况再了解不过了,母亲病得那一年,家中的积攒就已经全部耗尽了,而自己这个身体的前主人也是个不会操持家业的,只出不进,现在家里面就剩下了不到两斗米,眼见已经熬不到麦收了。 只是他初来乍到这里,对这里的一切可以都说是陌生的,一切全凭这个身体本来的记忆,而没有自己切身的体会。这具身体,原先的那个连子宁,局限于这个时代的眼光,本身也不是多么出彩的任务,那些记忆和观感难免有些偏颇和遗漏。他刚刚经历了这等大变在,正是脑子浑浑沉沉的,一时间又哪里想得出主意来? 正想着,已经把饭菜给收拾好的城瑜端着个黄杨木盘子从厨房走出来,道:“哥,热水在厨房里给你打好了,自己去洗了脸和手,吃饭了,还愣着做什么?” 虽然家里已经是破败,但是毕竟连子宁的父亲曾经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京军军官,油水还是捞了不少的,客厅之中,大青砖漫地,一水儿的都是花梨木的大家具。 洗了脸和手,又是换了一身儿家常穿的青衫,在客厅昏暗的油灯下,连子宁吃了自己来到这大明朝之后的第一顿饭。 晚饭很简单,一碟儿胡萝卜丝,一碟儿小咸菜,一盘今天连子宁带回来的苦菜洗干净了,旁边一碟酱,一人面前头一碗白粥,旁边的黄杨木盘子里面放的是杂粮馒头。 连子宁看着眼前这毫无油水儿的一桌子菜,不得有暗自苦笑。 他本就是极爱吃肉的,从小就是每天一小碗儿肉,若不是他运动量大,能量消耗的多,身材保持的好,单单是这个吃肉的法子只怕年纪轻轻就要高血脂高血压了。后来上了大学,女朋友虽然长得不算是多漂亮,但也是很贤惠的,两人从大二开始出去同居,为了讨他欢心,每天变着法的好饭好菜做着。总之一句话,虽然说不上锦衣玉食,但是却也没吃过这等寡淡凄苦的饭菜。 让一个无肉不欢的人来吃这白粥咸菜,在他没有饿到份儿上的时候,确实是比较困难。 连城渝却是吃的很开心,对于她那小小的心灵来说,能在这样的时候,和哥哥一起吃顿虽然不丰盛但是温馨的晚餐,那就很开心了。 给他夹了一筷子苦菜,鲜嫩嫩的苦菜放在洁白的碟子里面,红里透着绿,上面还带着晶莹的水珠,看上去非常的喜人。这些苦菜,就是连子宁今天出城的成果,家里眼见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城瑜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家,不好抛头露面,他便出城去采了一些野菜,荠菜、苦菜什么的都有。 “哥,你快吃啊!你天天读书,苦菜明目,多吃点儿啊!” 看着城瑜一双亮晶晶的眸子,连子宁只好夹起那一筷子,沾了一口酱,放在嘴里仔细的嚼了嚼。 这苦菜脆生生的,他嚼了嚼,只觉得入口先是非常的苦,苦的他几乎想要吐出来,但是仔细的一嚼,却自有一股股的甜意透出来,让人觉得很是奇妙。 连子宁赞道:“嗯,这苦菜不错。” “那你就多吃点儿!你读书辛苦,眼见现在又快要乡试了,晚上读书到深夜,更需要补补。”连城渝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喜意,把那乘着苦菜的盘子推给他。 虽说连子宁才是一家之主,但是实际上,在家里面,却都是连城渝在照顾他。连子宁从小就是被他父母宠大的,可谓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别说是缝缝补补做衣服了,就连做饭自己都不会,若不是连城渝在家里做饭洗衣,缝补衣衫,只怕连子宁早就饿死冻死了。 连子宁心中感动,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多吃啊!” “嗯!”连城瑜乖乖的应了一声,眼里满是笑意。 放平了心态,这些寡淡无味的饭菜在口中也是变得香甜了许多,一灯如豆,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一顿饭,虽然辛苦,却也有些别样的温馨。 吃饱喝足,连城瑜便开始手持饭桌,连子宁前生也是做惯了这种事情的,便想要上去帮手,被连城瑜给推开了,嗔怪道:“哥,你可是秀才,哪能做这种事儿!我来做就好了,你去安心读书吧!” “秀才?秀才很值钱吗?” 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是那只是先带人的思维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而已,连子宁心里也是知道,一个秀才的功名,在这个时代,当然是很值钱的。 大明朝对于民间管制最严,老朱自家出身不正就怕别人也走自己的老路,所以对于各行各业的监视都是极为的厉害,但是唯独对一个职业是极为的优渥——读书人。 如今这个时代重农抑商,商人就算有钱,社会地位还不及一个只有三五亩地的小地主,连绸子做的衣服都得偷偷摸摸的在家里穿,若是敢穿靴子的话,直接就把脚给剁下来了。所以升官发财的途径几乎全靠作官,而进入仕途的主要途径就是科举考试,连子宁现在虽然只是一个秀才,但这时代,秀才身份无论在城里还是乡下,都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了,有些读书人七老八十了还不见得能考上一个秀才。 大明对百姓监管最严,大部分人这辈子也没离开过家庭所在方圆三五里,外出都要由地方开具路引,各个路口关卡都有官差检查,若是没有路引,只好去牢里说话了。不过秀才这等有功名的读书人就不同,俗话说青衫少年游,指的便是秀才——在那个时代,秀才,尤其是家里略有些薄财的秀才,都是不愿意窝在家里,而是喜欢驾着马车,带着几个奴婢,红袖添香,周游天下,陶冶情操。他们可以随便游历,沿途官吏不得阻拦监押,而秀才作为读书种子,天下文官的预备役,更有见官不跪之权,若是碰上了座师门下的弟子在某地当官儿,穷秀才上门叨扰,你还得备上议程,奉上一封厚厚的银子,在普通人眼中这样的人自然是极有身份的人物。 连子宁父亲去世,现在连家家道没落,之前的那个连子宁又不怎么会操持家业,整日价只知道死读书,虽然考上了秀才,也有一手好武艺,但是却最是不会与人相处,算是衰败的厉害。但是他在正德四十七年的县试中考中了顺天府的秀才,这等身份,若是在乡下的话,那就是正儿八经的秀才老爷了,就算是以后再也考不上,去给县尊之类的太爷去当个幕僚,或者是开办私塾教书育人,那也是不会活得很差的。就算是在北京城这天子脚下,也算得上是乡邻间尊贵的人物。 第四章 走不通的路 原先的那连子宁读书都快读傻了,心思也没那么多,现在连子宁却是知道,当初老爷子在军中的时候,性格刚直,为人暴烈,得罪了不少人,若不是现在自家这个秀才身份在这儿撑着,只怕这些人早就欺上门来了。 说起来,连家还是正德皇帝改革的受益者,本来按照大明律,军户人家是不允许考取功名的,但是自从皇上废除军户制度,军户人家也都是变成了平常百姓,自然也是可以考取功名。不过军户子弟一向是舞枪弄棒的多,舞文弄墨的少,虽然对他们开放了,但是也少有人考上罢了。不过这连子宁却当真是个异数,生的七尺昂藏大汉,是天生的练武材料,却整日价喜欢躲在屋子里面读书,就成了这一片儿第一个考上功名的军户人家子弟。 连子宁给自己到了一杯白水,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喝着,看着油灯之下忙忙碌碌的小妹,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一种温馨的感觉。 前世的时候,他是独生子,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兄妹间的亲情,而此时,在这个孤苦无依的时空了,这天地间,似乎只有自己孑然一人!而有了这个小妹子,虽说生活清苦了一点儿,但是看着她在灯光下忙忙碌碌的身影,却也是让人感觉心里暖融融的。 城瑜收拾完了东西,便去自己的西里屋取了一个包裹来,里面是一些衣物,多半都是布料做的,以青衫褐色居多,也不多多名贵的,只是上面都有些破损了。城瑜拿了个小簸箩出来,里面却是一些针线,她捻了根线儿,用舌头舔了舔,搓了搓,就这黯淡的灯光灵巧的穿到了针眼儿中去,便是开始仔细的缝补以上。 一边缝补,一边喜滋滋的道:“哥,今个儿我把那件儿青獭子的皮袍子给缝好送到王婶儿那去了,她说客人满意的很呢,光这一件袍子就挣了十文钱,顶的上缝布袍子十几件儿了。听说那边新开了一家大车店,往南能通到济南府,往西一直到宣府的,生意大得很呢,大车有几十辆,光光是车夫就百来个,他们整日价出远门儿,衣服磨损的厉害,都送到王婶儿那,我的活也就多了,等我多挣一点儿,咱家就能撑到麦收的时候了。” 连子宁听着,不由得心中一阵羞愧,却也更多了几分心疼和酸楚,父母亲去世之后,家里便断了钱路,只进不出的,他又不是个会干事儿的人,反倒是一直靠城瑜在胡同南口的王婶儿那裁缝铺里做工挣些钱操持家用。一个大男人靠一个小姑娘养活,当真也是无能之极了。 他伸手揉了揉城瑜的脑袋,心疼道:“城瑜,真是苦了你了,都是我这做哥哥的没用,连累你了。” 城瑜被他的举动给弄得一愣,脸上红了红,只是灯光暗淡,连子宁却没有瞧见,她低下头,轻声道:“哥哥你可是秀才啊!只要安心读书就好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我来做,今年可就是三年一度的乡试了,虽说北地人文比不得南方那些富盛之地,但是咱们京师是天子脚下,竞争也激烈的很,你可是要多准备才是。”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小脑袋已经抬了起来,一双大眼睛满是崇拜的看着连子宁,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可爱的让人忍不住在她的脸上拧一把。 连子宁忍不住心中感动,若是放在后世,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早就不知道混成什么狗屎样子了,那里还有这等乖巧? 只是,他心中苦笑一声:“我的这个秀才身份,只怕就已经是到头儿了!再想考,谈何容易?” 虽然还没有开始看圣贤文章,但是此时他心中却很清楚,自己绝对不是科举考试的那块料了。 从记忆中知道了自己乃是秀才功名之后,他就非常重视这个事儿,毕竟对于一个无依无靠的穿越者来说,这样一个不但合法而且算的上是尊贵的身份,无疑于是一个乞丐面前掉下了一座金山。毕竟如果可以考取科举走上仕途之路的话,那是最好的结局了,在这片土地上,无论是哪个年代,做官始终是最好的选择,君不见后世的公务员考试如火如荼,热闹无比。更何况,在这个时代当官儿还有极多的好处,退一步讲,就算是做不了官,能考上一个举人,那这辈子也是衣食无忧,而且会活得很好。 但是很快,他就很悲哀的发现,继承了这个连子宁的身体之后,脑海中的其他记忆都是相当的清楚,但是只要是和八股文章沾边儿的东西,一想起来,立刻就是满脑门子的浆糊,那些本来记了一肚子的圣贤文章,竟然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根据连子宁的猜测,应该是自己在占据了这个身体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因此导致这方面出了问题。 想不起原先连子宁读的那一肚子的圣贤文章,没有了那等深厚的功底儿,相当于连子宁要从头开始,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读书这玩意儿,不但要刻苦努力,更要从下培养才好,每个人应该都有这样的感觉,小时候的记忆力非常好,尤其是在上大学之前,记什么东西都是很快,而等将近二十岁的时候,记忆力有一个大的衰退期,会下降的非常的厉害。而连子宁现在已经十八岁了,再想学,真的是晚了。 这样算下来,这条路如何还能走得通? 但是这种话,又如何说的出口?面对着连城瑜那充满了信任、崇拜、期许的目光,连子宁的话在喉咙中滚了滚,终于是又咽回去了。 “算了,城瑜对我如此,我又怎能伤她的心?总要先想出个挣钱的法子来,谋个出路,再想一个妥善的理由,然后再告诉她。” 一时间客厅里面安静了下来,连城瑜静静地缝补着衣服,连子宁却是在向着心事,两人都不言语,只听得到一阵阵灯花爆响的轻微声音。 连子宁喝了口白水,斜倚在靠背上,开始仔细梳理现在手中掌握的资源,盘算着挣钱的法子。 第五章 资本 (今天第一更,晚上还有一更) 第一项,是土地。 说起来,连家的土地还是有些的。大明朝立国之后,洪武帝颁布了军户制度,同时也是为了把这些军人世世代代约束在当地,给每个卫所都是分封了大量的田地,每个军户家中田产都有不少。而连家世世代代都是府军前卫的军户,虽说府军前卫乃是拱卫皇上的上二十四卫之一,但是毕竟军人们也有妻儿老小要养活,也要有一份恒产,因此也分封了田地,而且由于是上二十四卫,所以分外的优待,分封的都是膏腴之地,面积也更大一些。后来永乐大帝迁都北京,府军前卫也跟着过来,便重新划分田产耕地,土地就在正阳门之外。这个时代的北京,还不是后世被沙尘暴袭扰的困苦不堪的模样,正是全国一等一的膏腴之地,而且河流纵痕,灌溉也很方便,收成很好。 虽说大明立国百年,一些制度早就已经废弛,这卫所中的田地也被军官们侵吞了不少,但是毕竟乃是天子脚下,这些米虫们也不敢做的太过分,而后来正德帝改革,军户变成民户,便也把这些土地都按照军户家中人丁多少,官衔高低,都分了下去,当时连子宁的老爹刚刚承袭了总旗的位子,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而且武艺超群,所以在府军前卫的这些下层军官中也算得上是个人物。凭着这层关系,连家分得了十亩上好的水浇地,看起来不多,但是别忘了,这可是天子脚下,城外的那些有限的耕地不知道已经被多少人给瞄上了,皇上的皇庄,名门显贵的庄园,大臣的私地,都要集中于此。能在这么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弄上十亩地,其难度就好比一个小小的连长在北京三环内买了十套别墅,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而后来连子宁的父亲战死沙场,朝廷给的抚恤,再加上出殡的时候卫里面那些同僚们随的礼钱,加起来也很有一些,这些钱当初又是买了十亩地。不过后来母亲病重,家里面没钱,这祖宅又不能卖出去,所以便一点儿一点儿的往外卖地,钝刀子割肉一般,这十亩也变作了现在的两亩地。 不过加起来十二亩地也很不少了,一些穷点儿的京官一辈子也不见得能置上这些家业。但是连家就剩下了两口人,一个要读书,一个要挣钱,而且都不是操持田地的料子,便只能把这十亩地租给了邻家的那些农人们。本来连家的日子过得还算是凑活的,但是禁不住老天爷不高兴,去年北地大旱,河里面干的底子都露出来了,十二亩地颗粒无收,一点儿粮食没打上来,两皇粮地税都是东借西凑交上去的,于是就落到了这个境地。 第二项,则是现在身上这个秀才的功名。 虽然由于一些原因,自己固然不可能再往上考了,但是秀才这个功名,却是必须要保住的。在这个时代,有了这样的一个保护色,这样的一层身份,好处是不言而喻的。在自己的另外一个身份还没有高过秀才这个身份之前,是坚决不能舍弃的。这就像是后世,求职的时候人家一看你是名牌大学的博士生自然就高看一眼,而若是个初中毕业的,自然是饱受鄙夷了。 今年就是乡试,考举人自己是不成了,但是秀才的这个身份,还能保持半年——按照大明律,秀才的功名也是有限期的,定期考试,考试成绩排名最次的,就要被开革出籍,而连子宁可以预见,自己肯定是那最后几个之一——半年的时间,也要做出一番成就才行了。 第三项,这是这个身体本身所具备的人脉关系。 连子宁可谓是家学渊源,其祖上本是跟随永乐大帝起兵靖难的一名士卒,鞍前马后,立下了大功劳,甚至有一次还曾经为永乐帝挡过一支流矢,为此被射穿了脸,两边的腮帮子上各留下一个巨大的伤疤。总所周知,永乐皇帝最是善待功臣,此人虽然心狠手辣但是却是绝对不会干出像他老爹朱重八那种鸟尽弓藏的事情来,所以后来连家的先祖,这位起兵之时的无名小卒,在永乐帝登极大宝之后,直接一跃成为了府军前卫的千户大人!不过时过境迁,幽幽百年而过,连家早就没落,到了连父这一带,只是做了一个区区的总旗官。不过连父生前号称一杆河北大枪天下无敌,更是曾经在射柳大赛上勇夺魁首,乃是整个府军前卫都赫赫有名的勇武人物,当年与他交好的同僚之中,现在也有不少身居要职的。 因为连父乃是为国争战,战死沙场的缘故,这些昔日的同僚们都是颇有些戚戚然,曾经有数位流露出要对他们照顾一二的意思来,但是当初的那连子宁不过是个迂腐书生,又哪里懂得这些?不知道被他生生浪费了多少机会。 现在的连子宁既然重生,自然不会再犯这种错误,当年他在大学的时候也是眉眼通挑的人物,要不然也不会把他那位经常名动上层的导师给哄得整天乐呵乐呵的,对他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亲。 林林总总梳理起来,也就只有这三项优势而已,至于其它的那些零碎,不提也罢。 有了这三项优势,连子宁的心里便是清明了起来,他右手轻轻地敲着扶手,思考着如何将这三项优势进行最为细致的利用,从而发挥出他们最大的作用。 这三项所占的优势中,毫无疑问最重要的就是第三项了,虽然这种关系网,这种人脉是无形的,是隐藏的,甚至是你不去刻意想的时候都完全察觉不到的,但是实际上,其中蕴含的庞大能量,是外人所根本无法想象的。国人做什么事儿,都喜欢托关系,走后门儿,这种习惯从古就有,千年未止,哪怕是可以用正规的渠道去做也总是想着走后门儿,这实在是已经深入到了国人的骨子里面。讲人情,讲关系,求人办事的时候,你要是没有关系送礼人家都不收! 第六章 感动 (今天第二章,嗯,迄今为止本书只有两个收藏,其中一个是我的——好吧,但是我相信,前景必然是好的。) 虽然连父生前认识交好的都没什么大人物,这些人现在也没有那种级别顶高顶高的,基本上都是一些中层或者是底层官员,但是偏偏就是这些人,却是政策的实际执行者和监督者,他们想要给你一个人好处或者是让一个人玩儿完,那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这一层,必须得利用好才是。 他专心致志的思考着,眼中流露出神采,正在缝补衣裳的城瑜偶尔抬头看看他,眼角便是带着笑意,只觉得哥哥这样认真思考的模样,当真是好看。 想了半响,连子宁心中已经是有了一些思量。 “不过,在此之前,却还是要赚钱才行啊!若是没有钱,我想的那些法子,可是寸步难行。” 怎么挣钱呢?拜起点那无数穿越小说的熏陶,连子宁脑海中立刻就冒出了无数个主意。 学一学那些穿越的老前辈们,抄抄诗词?脚踩李杜,拳打柳秦?成就千古文章一大家? 别闹了,这可是明朝,不是那百花齐放的宋朝,也不是那诗风万古存的浩浩大唐,而是一个以圣贤文章立本的科举皇朝。经过了几千年的文化创作,中国这些古典文人们的思维脑域几乎已经是被开发到了极限,可以说是再也做不出好的诗词来了。为什么说唐诗宋词元曲明小说?不是元明清三代的文人们不想写诗写词,实在是有了那些光焰万古的巨巨们在前,他们实在是没有了信心,你作诗再好,能好的过李杜吗?你作词再好,能好的过柳三变吗?当科比砍下81分的时候想必对于超越张伯伦的一百分还是有信心的,但是若是张伯伦砍下的是一千分呢?那就只有心丧若死的份儿了。 当然,这个时代以后也不一定是没有好诗的——比如说那位惊才绝艳,满清一朝最为璀璨的文星,‘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有谁知’的纳兰性德。他的诗便是极好的,如果能抄上一两首的话,未必也不能大卖,不,是一定会大红大紫! 但是大红大紫以后呢? 肯定是无休止的诗会,邀请,挑战,而这些,都是连子宁应付不来的。 作为一个国学修养相当深厚的考古系的学生,连子宁对于中国古代文人的文化修养到底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恐怖程度,还是深有了解的。就拿那些后世的所谓国学大师,博学大儒来说,这些人若是来到这个时代,只怕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不是他们学识太差,而是这个时代的人,实力太恐怖了。国学,对于后世的那些国学大师们来说是在其中钻研一生的学问,但是问题是,国学对于这个时代的文人,乃是生活。你就算是钻研的再透,也不可能比生活在其中的人感觉更加深刻吧? 在后世,吟诗作画,品茶对对联,那是雅事,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生活中时时刻刻都在做的,就像是吃饭喝水呼吸一般,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对于他们来说,琴棋书画,文章诗词,那是最寻常不过的东西,而这些,以现在连子宁的浆糊脑袋,铁定是应付不了的了。 于是,到时候大明朝的文人士子们就会惊愕的发现,这个能写出‘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这等绝顶好诗的‘大文豪’、‘诗仙’,竟然是一个连最简单的对子都对不上来的蠢蛋、伪劣产品…… 这些人会干出什么来连子宁想想就是不寒而栗,若是自己孑然一身那说不得冒冒险也就罢了,但是问题是,现在自己背后还有一个如此可爱的小妹子。继承了这个连子宁的一切,自然也要将那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扛在肩上!对于这个严格来说相识不过是一天的小妹,连子宁心底里却是有着说不出的疼爱,总觉得要让她幸福安康才是。 炼钢铁?造玻璃?造水泥?发明火药?…… 这些更是想都别想,连子宁可是正儿八经的文科生,这种东西还是真不会。 想到头大,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很多主意都是刚刚出生就被扼杀。 连子宁仰天长叹,内牛满面,自己还真是个废柴啊!看那些穿越的前辈们,走科技路线的要么是成了大军阀,要么就成了大富豪;走科举路线的,笔下生花,文思泉涌,做个阁老都嫌级别低;走军事路线的,更是称王称霸,不一而足。 “哥,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样子?”城瑜已经缝好了这件衣服,手中针灵巧的打了个死扣,轻轻咬断,眼见连子宁愁眉不展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的问道。自家哥哥她还是很了解的,一向是大大咧咧的,说白了就是没心没肺,还从来没从他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 “没什么。”连子宁掩饰的笑笑,眼见她要追问,便道:“是学业上的事儿,我在想着明个儿是不是要去走访一下几位同年,与他们探讨一下,这不是会试就要临近了嘛,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死读书也不是办法,总要出去交流一下才是。” 连子宁的学业一向是连城渝最为重视的事情,用来转移话题乃是无往而不利的大杀器。果然就见她欣然一笑,道:“哥哥你这般做那就对了,之前我劝过你几次,你也不听,今天却是开窍了呢!” 连子宁叹口气道:“以前有些话你说的都很对,哥以后肯定多听你的。” 连城渝嫣然一笑,两人相濡以沫几年,虽然艰辛,但也总有一份别样的甘甜。 兄妹两人又是说了一会儿话,便是准备吹灯各自睡觉了。这个时候其实不过是七点半左右而已,但是这个年代,讲究的是早睡早起,尤其是对家境不好的人家更是如此,别的不说,单单是那油灯的花销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只是连子宁看到城渝今天始终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城瑜,你有什么心事?怎么还瞒我?” 连城渝脸都红了,磕磕巴巴的,怯怯道:“哥,王婶儿他家旁边那家书店新进了几个话本儿,我去买一本回来成不成?” 连子宁还没说话,她小脸儿就塌了下来,无精打采道:“算了,我还是不买了,那话本儿好贵呢,足足要七文钱,哥哥你明日还要去拜会同年,总不能空着手去让人笑话,总是要有花销的。是我不懂事了,老是想着要看这个……” 连子宁心里一颤,一阵难掩的酸楚涌上心头,差点儿就落下泪来。 这个女孩儿,挣钱养家,将这个残破的家一力抗在她那稚嫩的肩头上,每日里无怨无悔的操持家务,辛辛苦苦的为人缝补衣衫,养着他这个废物哥哥! 多好的女孩儿啊!每日里辛辛苦苦挣钱,哥哥要花钱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大方,而自己要买一个话本儿,却是对两文钱斤斤计较。 那个话本儿,她想必已经是盼了好久了吧! 要知道,她才只有十三岁啊! 这要是放在后世,这还是初中生的年岁,正是享受着父母的宠爱,生长在蜜罐中的时候。她那双娇嫩的小手上,已经磨出了一层茧子,更是不知道被针扎了多少次,有了多少细小的伤口! 人家凭什么! 第七章 话本儿的构思 “城瑜!”连子宁声音颤抖的叫了一声,忽然伸手,将面前的城瑜紧紧地抱住。 他身材高大,足足有一米八多的身高,城瑜在他面前,就像是个小孩子一般,骤然间被连子宁抱住,她的小脸儿顿时是红到了耳朵根,满脸的都是惊慌失措,想要挣扎,但是却感觉,躺在哥哥的怀抱里,温暖舒服到了极点,只是不想动弹了。 她手一软,手中的小簸箕掉在地上,她舒服的叹了口气,轻轻地闭上眼睛,任哥哥把自己抱的越来越紧,把小脸儿埋在他的胸前,眼角眉梢,满满的都是喜意。 连子宁以一个后世人的思维,是浑然没有把这一个拥抱当回事儿的,只是对这个小妹心疼到了极点,愧疚到了极点才做出来的举动,后世的时候兄弟姐妹儿之间拥抱一下那是再正常不够的事情了。他却是不知道,怀中的人儿心中,那一颗七窍玲珑心之中已经是转了多少个念头。 “城瑜,是哥哥没本事,对不住你,想买什么,你明天就去买好了,哥哥在这里发誓,这一生,定然要让你过上好日子!”连子宁眼睛亮晶晶的,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其中满满的却都是坚定! “唔!”城瑜在他怀里细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宛如一只庸懒的猫。 “城瑜,你怎么了?”连子宁放开怀抱,手摁在城瑜的肩膀上,上下打量着她奇怪道:“城瑜,你这是怎么了?” 城瑜羞不可抑,低着头也不敢看他,她挣脱了连子宁的手,慌张的捡起地上的簸箕,三步并作两步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西屋,里面传出来一阵响动,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打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隐隐的有一个声音传出来:“哥,我先睡了,别忘了吹灯啊!” “这丫头,怎么了这是?” 连子宁隐隐的觉得似乎刚才自己做的有些不妥,但是忽然之间他脑海中灵光一闪,顿时激动地很不得跳起来。 “对啊!话本儿,话本儿,我怎么把这东西给忘了?唐诗宋词元曲明小说,明代正是小说最流行的时候,根据史料记载,那时候一本畅销小说,销量很是可观,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几乎是人手一本儿,这样大的销量的话,稿酬必然也是极为可观的!” 夜色中,连子宁脸上笑得很淫荡:“别的咱不会,抄小说,哦不,是写小说咱还不会吗?” 连子宁的房间在东里屋,兄妹两人虽然很亲近,但是城瑜毕竟是十几岁了,在这个年代,都已经是大姑娘可以结婚生子了,所以早早的就分房而居。 虽然连家现在没落,但是家底子却还是很厚实的,毕竟是军官世家,攒下了很多的家业。连子宁的卧室兼书房当初是父母亲住的正房,房屋里面的陈设古色古香,一水儿的黄花梨木的大椅子大桌子,上面文房四宝都是齐全,周围一圈大家具,直顶到屋顶那么高,也是黄花梨木打的,房间北头儿,一张小叶紫檀做的拔步床虽然已经陈旧了一些,但是却是极为的气派。光光是这屋子里面的这些家具,按照现在的这个光景,没个八百两银子,绝对置办不下来。 这些家具都是很有年头儿的了,那张拔步床甚至是永乐大帝年间打造的,当初还能买得到小叶檀,后来诸位圣天子屡兴宫殿之事,蜀地大木被砍伐一空,现在这等好木头那是有价无市,花钱都买不着!所以这些家具的价格更是要往高里看才成,当初家境实在是没落的时候,连子宁也不是没有打过主意买两件儿家具,却被小妹给死死拦了下来,说是祖宗家业,怎能毁在自己手里? 洗漱之后脱衣上床,第一次躺在这种宽大的如同一间小屋的床上睡觉,连子宁还颇有几分新奇,刚刚想到这个挣钱的主意,他心中一阵阵的激荡,却是怎么着都睡不着了。睁大了一双眼睛盯着床顶,连子宁开始仔细的思量起来。 他是那种心思很缜密的人,一向谋定而后动,当初上大学的时候在学校里面被几个所谓的混子给欺负了,他也不声张,后来设了一个圈套将那几个混子给栽赃陷害,害得他们被校方开除——辛辛苦苦考上名牌大学被开除,学位证毕业证全部付诸东流,对那些人的打击可想而知,有一个当晚就跳楼了。 在这个时代,写小说话本儿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儿,这个时代固然没有后世那么恶心的‘关键词’管制,更没有无处不在的文化阉割,但是惩罚却是更严厉。若是后世的话,发现你的小说里面有色情章节,大不了删了了事儿,撑死就是把你的书给封杀,让你的稿费付诸东流而已。但是若是在这个时代,发现你的书中有影射天家的意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过相比其后世来,这个时代的忌讳却也少了很多,除了跟皇上沾边儿的不能写之外,其他的尽可以大肆发挥,淫秽色情神马的更是浮云,大明朝连玩儿兔子都视为雅事,更别说是看两本儿色情小说了。连子宁还记得,似乎应该是万历年间,南方一个人写了一话本儿,是映射当朝阁老张四维的,字里行间把张阁老给骂的狗血喷头,结果该作者竟被士子们目之为名士,明朝的读书人,还真是难以捉摸的很。 作为后世宅男中的一员,成天在网上晃荡的连子宁脑海中也不知道藏了多少小说,几千部总是有的,但是这些小说却不是能拿来就用的,绝大部分的都不能写。 科幻的不能写吧?这个年代的人只知道天圆地方,你跟他讲虫洞、时空跳跃那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武侠也不成,武侠小说动辄就是好勇斗狠,杀人如麻,藐视官府,这在讲究孝悌伦常的大明朝,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叛逆,而且你肆意杀人,动辄狗官,就算杀的都是坏人,又把官府置于何处?小样儿,想要杀官造反咩? 玄幻也不成,但凡是玄幻,就离不了黑暗教皇光明教皇之类的终极大BOSS,而且基本上还是作为北大打到的对象存在的。国朝讲究的是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皇上万岁爷乃是天下至尊,你敢把皇上推倒? 想来想去,终究是要落在两个大类的身上。 第八章 河朔大枪 第一类便是神鬼志异,虽说孔夫子讲究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这天下间的读书人,不信鬼神的也不多,而且但凡是跟鬼神沾边儿的,忌讳也就少了许多。而且这鬼鬼神神的,虽然让人害怕,却也是最让人喜欢看。 第二类,则是才子佳人这一类。大明朝的时候词话小说的主流便是这等才子佳人的小说,这时候的人满足点比较低,见识也少,所谓大户人家小姐后花园赠金,穷苦书生高中状元郎这等恶俗的桥段,虽说是已经用烂了,却不知道有多少人还是百看不厌。 这时候看话本儿人相当多,明朝的时候,尤其是明朝中期,民间富庶,赋税极低,有了钱,这识字率自然而然的就上升了。虽说这些人做不得文章,吟不了诗词,但是看看这等通俗易懂的话本儿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大户人家那些闲来无事的的少爷小姐是每天都少不了这等精神食粮的,车夫旅客手边有上一两本儿旅途中也能解闷儿,文人士子若是不晓得当今市面上最流行的话本儿更是要被人耻笑,就算是那当朝阁老,一品将相,公事繁忙之余看看这玩意儿来松松心也是常见的,所以说,话本儿的销售市场从贩夫走卒到当朝天子,可谓是蕴含着极大的利润,不过这时候自然不讲究什么版权之类的,但是第一笔卖出去的钱却肯定也是不菲。这就好比后世的起点写手把小说卖给起点可以拿到稿费的,但是其他那些网站从起点非法转载的话又怎么会给你钱? 想了一阵,脑海中也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子,终于是结合脑中的记忆把明天的事情给前后想了一遍,脑袋里面也就变得浑浑沉沉的了,不一会儿,便是昏昏睡去。 一夜无梦,第二天却是自己幽幽转醒,醒来的时候,连子宁打眼儿往外头一瞅,只见天色还是一片漆黑的呢,连钟鼓楼的钟声都没有传来。按照后世的标准,此时还不到凌晨六点。作为大学生中的标准楷模,连子宁已经足足有三年多没这么早醒过了,本能的揪住被子往脑袋上一蒙想要再来一觉。过了几分钟,连子宁睁大眼睛沮丧的发现,自己真是睡不着了。睡得早起得也早,一边感叹这具身体养成的惯性之强大,一边起来穿衣穿靴,准备开始记忆中自己每天早上例行的早课。 此时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只有那天际的万千晨星,洒下来点点光斑,将这千年前的星空,照的模糊朦胧。 连子宁赤裸着上身,夜凉如水,虽说此时已经是初春,但是还有些春寒料峭,清凉的风打在他的身上,只感觉一阵阵的寒意。 他凝立在院子正中,手中持着一根长长的物事。 连子宁手中,是一杆河朔大枪。这是连子宁的武器,也是当年连父,百年前连家先祖驰骋战场的兵器,乃是连家家传的宝贝。连子宁抚摸着手中冰凉的大枪,心中划过一丝暖意。 这是一杆河朔大枪,两丈三尺长,鹅蛋粗细,虽然是木头的材质,但是木纹压的极其紧密,密度很大,这样一杆大枪,足足重有三十七斤。 国朝几千年以来,始终战乱不休,因此关于兵器与战争的理论可以是远超世界诸国,冷兵器时代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自两汉以降,先是南北朝的胡汉争雄,隋唐更是武功强盛的极致,及至唐末五代时,藩镇之兵亦不逊前代,譬如幽州刘仁恭父子以区区燕地,东抗后唐南拒大梁北阻契丹,十余年间互有胜败屹立不倒,亦可称得上是一个骄人战绩了。 唐末以来重斗将之风,以此对于马战之术格外热衷,唐时人多使马槊、铁鞭、镗、锤等重兵器,讲究的是力大降十会,武术中所谓的外门功夫;而中唐以后,中原河南河北一带藩镇兵强,五代更替更是全以汴梁为中心,是以当太祖皇帝在汴梁建基大宋皇朝时,世人皆知大宋甲兵精甚,甲于天下。 就是从这片中原地区上,产生了河朔大枪的武功,堪称冷兵器时代的杀人极致。这大枪与以往马战之术所不同之处,便是以上等的白蜡杆子代替了硬木作为枪柄,而白蜡杆子软硬兼具,弹性极佳的特性,更是将大枪的杀人艺术演化到极致。 被目之为千古战神的岳武穆,便是手持一杆河北大枪,打遍天下,练出来一支百战强军,护佑我汉人苗裔百年。 连子宁手中这条枪,这根白蜡杆子长达两丈三尺,鹅蛋粗细,色作淡金,重逾金石,通体上下无一块疤痕,纹理从头至尾丝毫不乱,杆头与杆尾粗细不差分毫。不知者当以为是人工削成,殊不知乃是一棵树天然长成如此,纵使是培育白蜡杆子的行家,用百亩之地来种这杆子,期以十年之功,似这等良材也只得两手之数而已。 这根白蜡杆子,来历也是大有不小,连家先祖跟随永乐大帝起兵靖难,立下了汗马功劳,当初永乐帝封了他府军前卫的千户,同时也是负责守卫皇宫的侍卫上直军中四十名府军前卫带刀官(御前侍卫)的首领,乃是赫赫有名的实权派,时常伺候在皇帝座前的。永乐帝知道他兵器为大枪,乃是百兵之王,最是厉害不过,便钦赐了一杆河朔白蜡杆子大枪。这杆大枪,哪怕是在南京城兵部武库里面的几十万根白蜡杆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虽然历经百年,但是却是依旧坚固柔韧。 连子宁抬眼望天,这千年前的星空,分外的明亮,夜凉如水,星辰变幻。 他忽然动了,双手一抖,大枪的枪头便是一朵脸盆大小的枪花,精钢打造的枪刃在空中舞做一团,绽放出雪亮的光芒。 一时间只见小院儿之中只有枪影闪烁,大枪挥舞挺刺着,破开了空气,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啸,在这夜色中如同鬼叫一般。大枪回还圆转,如山一般的枪影充斥在空气中,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而且仔细看来的话,这一套枪法,并不是胡乱的舞动,而是极为的有章法,大开大合,威猛绝伦之余却又有着难言的绵密和细腻,一杆大枪,编织成了一张细密绵厚的大网,若是面前有敌人的话,定然要被死死的罩进去,再也无法挣脱。 第九章 婴宁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这一杆大枪在连子宁的手中,却是发挥出了极大的威势。如同一条夭矫长龙,直奔苍穹! 连子宁家学渊源,虽然本身是个秀才,从小也是读书的,但是家传的武艺却是没落下。从五岁开始,他每天这个时辰就被老爹从被窝儿里拎起来,打熬身体,修行武艺。而从十岁开始,每天就要练一套这枪法,这十几年来,这套枪法已经是深深地融入到了他的骨髓和血液之中,因此虽然此连子宁已经是非彼连子宁,但是大枪一朝在手,却是立刻就本能一般的施展出这一路枪法来。 用后世的话,这就叫做肌肉记忆。 哪怕是一种很挑剔的眼光看来,连子宁也算得上是文武双全了,事实上,明朝的读书人,文武双全的也不罕见。 明朝读书人的地位虽然高,而且却绝对不文弱,不孱弱,更不是那种病蔫蔫的跟大烟鬼似的那种形象。太祖皇帝时期就颁下了命令,所有的读书人不但要读书考试过关,更要精通六艺,所谓六艺,便是包括骑射的。而永乐帝也是很重视读书人的身体素质方面的培养的,在明朝,读书人骑马射箭那是一种时尚,所以终明一朝,读书人的身体素质普遍都不错,至少也是中人之上。这种有利的环境也在天启帝和崇祯帝时期造就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异数——熊廷弼,此人学文是文状元,考武师武状元,乃是不世出的栋梁之才。 一路枪法完毕,连子宁缓缓地停住了身形,他轻轻地喘着气,满头满身的都是大汗,一条青色长裤已经是汗湿淋淋的了,虽然身体很疲惫,但是心中却是极为的愉悦。 整整半个小时,毫不停歇的舞动,大强度的运动量绝对不亚于一次二十公里的长跑,但是此时他却只是微微有些气喘而已, 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中拥有的惊人力量,一米八多的个头儿,看上去有些削瘦的身体中满满的却都是精力,一身柳条形的腱子肉充满了爆发力,三十七斤重的大枪挥舞起来丝毫不费力,很有章法。连子宁也是经常打球的,身材保持的不错,在那个时代算是身体好的,但是跟现在比起来,却是天差地远。 有了一个异常健壮的体魄,和一身相当出色的武艺,都是一件让人很愉悦的事情。在这个时代,也更多了几条出路和生存下去活得更好的希望。 调匀了气息,收起大枪,连子宁走到井栏旁边,打了一桶水上来,从头到脚便狠狠的泼在了身上。 “哗!”他只觉得一阵寒气从天灵盖一直凉到脚底板儿,就像是被人掀开天灵盖往里面倒了一盆冰水一般,他浑身一哆嗦,却是感觉到畅快淋漓,哈一口大气,大声道:“爽,真他妈爽!” 将浑身都浇透,然后便是将身上黏黏呼呼的湿衣服脱下来放到了一边的盆子里面泡着,拿出一条毛巾细细的擦拭起来。此时天气还有些寒意,而这井水更是冰凉,浇在身上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等到一切都弄完,钟鼓楼的钟声也已经响起来了,现在才六点半不到,天色还是黑漆漆的。但是就这会儿,整个北京城已经活过来了。 今儿个是四月初一,按着当时的规矩,初一是朔日,文武百官要穿公服朝拜宫门,普通的上二十四卫旗校则要到各自的该管上司那里,摇签抽签,分派这一个月的新差使。若是连子宁承袭了父职继承了他在府军前卫的差事,这个点儿,就要去上差了。 他穿好衣服,将自己那衣服浆洗一番,晾在了绳子上。这时候西屋里面有声音轻轻地传来,接着正屋的油灯便是忽闪忽闪的亮了起来,门帘轻轻的掀动,一个纤瘦的身影走了出来,正是连城瑜。 “哥,早啊!” 她手里提着两个净桶,向着连子宁甜甜一笑,便是向门口走去,这个时间,正有人来收。 连子宁心中过意不去,赶紧上去要提,却被连城瑜给推开,嗔怒道:“行了,哥,这种事情我们妇道人家做就行了,你一个读书人,沾这事儿也不怕没得沾了晦气。” 连子宁感叹一声,自己还真是米虫啊! 回到自己房间,他点亮了自己书桌上的油灯,铺开了两张白纸,便是默默地想着。 对于他来说,写一点儿文字还是丝毫不成问题的,当初大学期间因为囊中羞涩也曾在起点讨生活,虽说成绩扑街,仅能挣回一个辛苦钱儿来,但是林林总总加起来却也有三四百万字的经验。但是,话本儿不同于小说,不单单要符合时人的口味儿,更是要有相当的文笔,就像是后世起点上看书的人,有的人看的是情节,有的人看的却是文笔。而且说话做事,总也要把小说中的时代痕迹淡化,将其与这个时代结合起来,这才更能有切身的感触。 而且这书长得合适,明朝人的耐心是有限的,而且这时候的文化传播也不如后世那么发达,不要指望他们能够耐下心去看一本一千万字的大部头(向雷云风暴大大致敬,这已经是一个传奇了),而且一千万字的书,前面的铺垫就不知道要有多长,既然是铺垫,又怎么可能引人入胜?书的长度,最好是在十万字上下,这样正好可以是印成上下两册子来进行发行,而且情节紧凑一些,也可以更加的吸引人。 昨天的一番思量,连子宁心中就有了几分定计,当下便是从神鬼志异才子佳人的这些小说里面选了一些,然后又是一一的将其排除出去。 思忖良久,终于是想到了一个绝妙的选择,既有才子佳人,又有神鬼志异,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合适的? 他拿过毛笔,饱蘸了墨,便是用极为遒劲潇洒的柳体在纸上写上了两个大字:婴宁! 连子宁的字是极好的,虽说现在脑子里面几乎已经是浆糊一般,那些圣贤文章都记不得了,但是这手上的功夫却还在,多年练习书法形成的那肌肉记忆也是很了不得的,一手柳体很有几分神韵,别的不说,单单是看这字,就得叫一声好。 他选的便是婴宁。 之所以要选这个,因为实在是没有比它更合适的了。 第十章 个儿郎目灼灼似贼! 婴宁出自于聊斋志异,聊斋志异大致有四个主题:一是才子佳人式的爱情故事;二是人与人或非人之间的友情故事;三是不满黑暗社会现实的反抗故事;四是讽刺不良品行的道德训诫故事。这四个主体,除了第三个之外,其他的,可以说是都是被人所认可的,主流社会所允许甚至是称赞的。而婴宁一文,更是聊斋之中最为让人喜欢的文章,不但有才子佳人,更重要的是,这佳人还是个狐妖的女儿,鬼母的养女。 这样的玄奇构思,更是大明朝的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此文一出,害怕不火? 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婴宁此女,实在也是连子宁相当喜欢的一个女性,说是中国文学中笑得最美的女孩儿,当之无愧。 这小说不长,还不到万字,定然是不符合要求的。而且这种近似于大纲一般的叙述方式,也不能将人的眼睛给勾过来,不过对于连子宁这等扑街写手来说,将万字的大纲扩充到五百万字都是轻轻松松,更别说是十万字了,那当真是手拿把攥的容易。 他心中既然有了定计,便将那婴宁全文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又是拿出了自己之前写过的几篇文章,熟悉了一下这大明朝的遣词造句,是文是白的修辞方式。看完之后,心里确有几分感慨,虽然才情不再,但是他眼力见儿还是有的,总不能全忘了。这连子宁的文章写得相当好,加上一笔字也是极漂亮,如果没有自己这档子事儿的话,中进士不敢说,但是一个举人那是定然没有问题的。 将心中的那些芜杂的情绪祛除出去,连子宁骤然下笔,笔走龙蛇毫不停顿,当真是文思如泉涌,下笔如尿崩,这时候,他这货真价实的秀才的功底就显现出来了。若是换成一个现代人初次用毛笔写字儿的话,定然是手跟不上脑子,但是他手速极快,不过是短短的半个小时,却也写了足足有千五百字。虽说比不得电脑打字,但是也是极为的出色了。 这一千五百字写出来,正好是写到了那王生上元游,有女郎携婢,拈梅花一枝,容华绝代,笑容可掬。生注目不移,竟忘顾忌。女过去数武,顾婢子笑曰:“个儿郎目灼灼似贼!”遗花地上,笑语自去。 连子宁长长的吁了口气,将毛笔撩在笔架上,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儿,心里大定。看来自己这扑街写手的功底儿还在,照这个速度下去,估计到明天就能写完上册了,到时候拿到书店里面发卖一番,也好挣下自己的第一桶金。 连子宁心中豪气勃发,尼玛,这天下间日产字数五万的,除了血猪头,又多了我连某人一个! 正想着,他忽然感觉似乎有点儿不对劲儿,怎么似乎有两道温热的鼻息,打在自己的后脑勺儿上…… 连子宁身上的汗毛顿时就炸了起来,他此时正写着鬼故事,自然就心里有点儿发虚,赶紧回头一瞅,却见城瑜站在后面,柳眉倒竖,一双眼睛很是愤怒的瞪着自己。 连子宁顿时松了口气,拍拍胸脯,埋怨道:“哎呀,城瑜,你是想吓死我啊?” “哥,你在写什么?”连城瑜一字一句的问道,眼中寒光闪烁。那表情,就像是老师上课逮到了偷看小说的学生,又是生气又是可惜。 “啊?”连子宁竟然莫名的有些心虚,这种感觉,自从五年级那次被班主任上课逮到看《天剑绝刀》之后已经许久没有出现了,他讪讪一笑,打了个哈哈道:“啊,城瑜,我这,嘿嘿,随便写点儿!” “随便写点儿?”连城瑜冷笑一声,伸手便夺过了那几张写满了字的稿纸,就要给扯得稀烂。 “城瑜!”连子宁抓住了她的手,道:“我这不是看咱们日子过得艰难,想去卖点儿话本儿补贴补贴家用吗?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到底要花多长时间?会不会耽误学业?”听到这话,连城瑜面色稍霁,却还是逼问道。 连子宁见她神色似有几分松动,赶紧馋着脸道:“五天,不,最多四天!三天,三天成不成,实在是不能少了?小妹啊!宽限几日吧!你哥我这也是为了咱家啊!” “好!那就三天!”连城瑜放下了手中的稿纸,劝道:“哥,读书才是正道,这些始终都是小节,有这时间,你何如钻研几篇时文?你的文章,当初县学里面的先生也是很称赞的,一定要好好钻研学问,才能光耀咱家门楣啊!” 她苦口婆心的劝着,连子宁低着头,乖乖的听训,他心中哀叹一声,我不是你哥,你是我哥,亲哥! 他自然是可以对城瑜不假辞色的,但是小妹的一片心意,他又怎忍心拂去? 看着哥哥可怜巴巴的样子,连城瑜也有些不忍,她抿嘴一笑:“好了,哥,我不说你了,咱们去吃饭吧!” 连子宁瞪了她一眼,道:“你这丫头,倒是知道打一棍子给一甜枣的道理,把你哥我治的服服帖帖的。” 他忽然伸手在城瑜的脸上掐了一把,城瑜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满脸通红,嗔道:“哥!” 却见连子宁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城瑜一跺脚,转身跑出去了,刚才那一番强装出来的严师形象立刻荡然无存。 连子宁头疼的揉了揉眉毛,这个小妹,可不光是有着柔顺的一面啊,这小丫头,人小鬼大,不但望兄成龙而且很有原则,看来自己以后是有苦头吃喽。 待到吃饭的时候,城瑜还是气鼓鼓的,筷子扒拉着菜,时不时的抬头瞪他一眼,显得很是可爱。 看到她这样子,连子宁忍不住又是像伸手捏捏她的脸,这样的恶趣味,不过话说,妹妹不就是要让哥哥欺负的才是吗?对于连子宁这种前生是独生子,从来没有过兄弟姐妹的人来说,现在守着这样可爱的一个小妹子,不欺负一下也实在是没有天理了。 十一章 大明朝的黄书热 “好了,小妹,别生气了,哥哥给你赔罪行不行?”连子宁笑着说道,不过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却是殊无半分赔罪的意思。 城瑜哼了一声,也不理他。 她低头吃着饭,但是眼中却是有喜意飘过,哥哥现在,还是这么疼我,纵容我。他可是秀才啊,读书人又是最要面子的,若是别家的兄长被妹妹这么说的话,只怕早就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了吧,可是哥哥,却还是这般的疼我爱我,哪怕是,我落了他的面子。 心里想着,她的嘴角便渐渐地翘了起来,如一轮漂亮的弯月一般。她偷眼瞧了一眼连子宁,一拍桌子,嗔道:“好了,哥,别闹了,快吃饭。” 神色已经松动了下来,本就没有生气,只不过是为了耍耍小性子,得到兄长的宠爱和纵容而已。 从昨天连子宁回来,她表现的就非常的大度、知书达理、吃苦耐劳,温柔的不像是一个这个年纪的鲜活女孩儿。此时这么一耍小性子,却是让连子宁长长的松了口气,这才是一个活生生的小妹嘛!温存知礼,很懂事,但是却又有着少女天性,活生生的小妹。 连子宁却是也是有事儿问的。 他正色道:“小妹,巷子南口的那家集雅轩书坊你是常去的吧,可知道现在最时兴的是什么话本儿吗?” 连城瑜脸红了红,期期艾艾道:“哥哥你问这些做什么,现下最时兴的话本儿,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了这话,连子宁悚然一惊,白毛儿冷汗一下子就渗出来了,他忽然想到,这时候明朝的黄色书籍可是不少,像什么《隋炀帝艳史》之类的,多不胜数,而且这些话本儿偏偏还是卖得最好的。 城瑜她,她不会也看这玩意儿吧? 看到连子宁怪异的目光,城瑜怎么还能不知道他在像什么,不由得又气又急,辩解道:“哥,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可是从来没看过那种东西。” 只是这话说的却是殊无底气,连子宁叹了口气,其实这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个少女不怀春?像是城瑜这种豆蔻年纪,看这种书那是再寻常不过了。 尼玛,要不要老子给你们写一本金麟岂是池中物开开眼? 他不欲让城瑜太过窘迫,便哈哈一笑,岔开话道:“小妹,幸好我写的这刚才你没撕,若是给撕了,那定然是要后悔的,我这话本儿,可比你过往看到的那些好看一万倍。” “真的?”城瑜见他岔开话,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听他这般说,却是有些不信,虽然她对哥哥是很崇拜的,但是要说哥哥做那圣贤文章她不敢怀疑什么,但是这话本儿和时文可是不一样,不是谁都能写好的。事实上,能写好话本儿的多半是那些屡试不第的落魄文人。八股文做得好的,未免就被限制了思维,虽说文章写得花团锦簇,但是些话本儿却是需要很强大的想象力的。 “你还不信?”连子宁当下便把自己写的这话本儿的大体思路给连城瑜说了一遍。 连城瑜听的眼睛里面亮晶晶的,满眼都是崇拜的神色,她赞了一声:“哥,你真厉害,原来这话本儿还能这么写的?这人和妖,人和鬼,竟然还能相恋吗?” 连子宁看到整个儿刚才还在大发雌威的小妹一脸痴痴呆呆的样子瞅着自己,不由得虚荣心极度满足,当下便是拣着婴宁一文里面一些精彩的句子给她一说,当说到那句“我不管与生人睡”的时候。 连城瑜一愣,然后便是捧腹大笑,强装出来的淑女风度也登时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然后笑着笑着,就是脸一红,轻轻敲了他一下。 却没想到,这一说竟然就用了小半个时辰,城瑜听的是如痴如醉,只感觉自己的面前,就像是打开了一扇窗子,里面有一个全新的世界一般。这世界之中,多见所闻,全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到了极点,目不暇给,更是让人心中隐隐的有些难言的心悸。 跟哥哥写的话本儿一比,往日看过的那些话本儿,全都成了土石瓦砾一般,竟再也入不得眼。 而与此同时,她对哥哥的这个话本儿也是充满了期待和信心,连城瑜同学以一个三年看话本儿的书虫级别资深人的经验断定,这话本儿若是出世,定然可以大卖!她本身眼界就颇高,能入了她的眼的,又怎么会差的了? “哥哥!”城瑜拄着下巴,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昨儿个跟你说的那话本儿我不买了,我就等着瞧你这话本儿了。你写出来,可是一定得第一个让我看才行。” 连子宁很是享受她这种目光,一拍胸脯:“当然没有问题。” 城瑜一看外面的天色,猛然间回过神儿来,惊叫一声:“呀,时候不早了,我要去做工了,王婶儿那都要等急了吧!” 说罢,她匆匆忙忙的跑到屋子里面拿了自己的小簸箕和包袱出门去了,人都已经出门了一句话飘了过来:“哥,碗筷什么的你不用管了,等着我回来收拾就行了。” 若是以前的连子宁,那定然是不会干这种活儿的,不过连城瑜现在已经如此忙碌,他又怎忍心老是让她干活儿? 他收拾了碗筷,此时外面已然是天光大亮,这五百年前北京城的空气,清新的让人不忍呼吸。 回了书房,将窗户支上,任那清风轻轻吹拂进来,重新研磨,开始奋笔疾书。 沉浸在书中,时间呼呼而过,短短的一个半时辰,就已经是写了将近一万字,将将是写到了那王子服去三十里外的山中寻找当日所见女郎的踪迹,却是见到了这荒山之中有一处村落,竹叶扶疏,风景绝美,茅檐低小,别有一番乡村野趣。而这时候,却是在那村落之中,拐出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妪来…… 连子宁写这书,不单单是以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的婴宁一文为蓝本的,而是更多了许多的内容,其中有的是连子宁自己添加的一些情节,有的则是结合了那电视上面聊斋志异的情节。其中吸引之处,更是比原著更强不知道多少。 十二章 翡冷翠书社 于静官东家 毕竟原着之中虽说把婴宁此女塑造的极为的成功,号称是中国文学中笑得最美的女性,但是整体的情节厚度却是略显单薄了一些,其中的主线就是王子服和婴宁两人的相处,未免有点儿单调。不过连子宁这个网络写手出身的秀才可不是吃素的,大笔一挥,便是更增添进了许多情节,这些情节若是后世的某位经常在起点瞎逛的宅男看到的话定然是会感觉无比的熟悉——过关打怪捡装备,家族废材奋起,推倒魑魅魍魉各种形态的美女无数,当然其中的房中香艳情节那也是少不了的。 这些情节,在后世已经是被斥为恶俗,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很新奇的,让人感觉极为的新鲜。 这时候,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连子宁心中纳罕,这这个光景大约是上午的十点半左右,却还不到城瑜回来的时候,而且她若是回来也是直接就开门进来了,而他一向是和别人没什么交集,少有亲近的同好,会有谁来? 出门下堂,打开门,却见门口站着的是个生面孔。 这是一个青衫老者,大约有五十来岁,身材中等削瘦,容貌清癯,十指修长干枯,鬓角霜染,戴着个四方一统巾,看上去很是儒雅文气。 这个人,却是不相识的,连子宁想了想,确实是没有见过。 那青衫老者见连子宁出来,笑眯眯道:“请问,这里可是连家吗?” “老先生有礼了。”大明朝极重礼节,尤其是晚辈对长辈,连子宁起身拱了拱手,道:“这里正是连家,学生连子宁,不知?” 那青衫老者赶紧还礼:“老朽于静官,乃是翡冷翠书社的东家。” “翡冷翠?还,书社?”连子宁显然是被这个名字给雷到了,定了定神才到:“老先生请进。” 那青衫老者于静官也不客气,拱了拱手:“正好有事相扰,在这门口说不大方便,咱们进去谈。” 连子宁自持一身功夫在身,这老者也不像是什么危险人物,便把他引了进来,分宾主堂上坐了,上了茶。 此时正是接近正午时分,春日暖暖的阳光洒下来,照的这百年小院儿一片静谧,梨花芬芳馥郁,阳光透过窗棂射入,里面有点点灰尘在上下翻飞,客厅显得幽深安宁,那些花梨木的家具,在淡淡的微光中,似乎是诉说着时代的变迁。 堂前梨花,花开花落。 这样的氛围,最是这个时代文人雅士追求的那种心灵空蒙,安心惬意的雅致。 差距也好,是上好的景德青花,蓝的让人不忍释手。 “老先生请喝茶。寒家简陋,学生也无能,平日里只靠小妹在外面做工挣钱养家,买不起那名贵的茶叶,些许粗茶,今日老先生第一次登门,多有怠慢。”连子宁朗然一笑,先是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右手一引,他毫不避讳自己的不光彩历史,坦坦荡荡,反而给人一种光明正大的感觉,再加上他身材高挑,面容俊朗,就更是显得温文尔雅,斯人如玉。 于静官心里赞了一声,这少年不愧是能写出那等精彩话本儿来的人物,果然是气度不凡。来之前还听人说他不善言辞,性格孤僻,看着待人接物彬彬有礼的样子,哪有半分孤僻?这坊间传闻。果然多半是不可信。 他喝了口茶,只觉得一股苦涩味道充满了口腔,在嘴里转了转,勉强咽了下去,看了看这小院儿四周,赞道:“连小相公,你这住处,当真是雅致的紧,早就听说贵家家学渊源,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 连子宁此时年不过弱冠,以古代的眼光看,虽然已经是可以成亲生子了,但是还算不上是个成年人,因此大致有两种称呼,一种是小官儿,一种是小相公。而小官儿的称呼虽然更亲昵,但是未免有失尊重,显得太过随意,适合称呼熟人和自家子侄。而连子宁年不过弱冠已经是秀才功名,在乡邻之间算得上是很有出息的人物了,因此称呼一声小相公也不为过。 连子宁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应到:“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学生不过是守成而已。” 那于静官又是拍了拍扶手,道:“这椅子也好,包浆浓厚,已然是有不少的年头了,这等花梨木的大椅子,就算是现做也要十五两银子往上数,若是年头再涨一点儿的话,价格就更高。” 连子宁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却不说来意,心中虽然有些纳罕,但是听他刚才透漏的消息,说自己是翡冷翠书社的东主,心里也隐隐的猜到了几分来意。既然这位静官人不着急,那连子宁就更不着急了,反正是他登门来求自己的。 连子宁问道:“于老先生,早年是不是在广东生活,还是在广东广州府一带?” “连小相公如何得知?” 那于静官露出震骇之色,道:“老朽确实是乃是广东广州府人氏,只不过少小时候便跟随父辈进京,至今已经是在这天子脚下五十年,这口音习性都是已经和京师顺天府土生土长的百姓一般无二,却是不知道,连相公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心中惊骇莫名,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大明朝南北矛盾相当之激烈,北人歧视南人柔弱娇柔,南人歧视北人鲁莽无文,以至于在洪武年间科举,曾有中进士者五十几人中尽是南人而无一个北人的极端事件。当初这件事儿出了之后,差点儿掀起了北方几省的大动荡,为了平息北方学子的激愤,主考官和涉及此事的官员被朱皇帝贬的贬杀的杀,而后来,朝堂之上更是一直有北方和南方的派系之分,出身不同的官员天生就是对立。其矛盾之深由此可见一斑,而被北人南人一起歧视的就是广东福建那边儿沿海的人,广东地近海南岛,古时便是岭南,荒凉偏僻,民风彪悍,一向是被中原和江南富盛之地视为蛮夷,所谓南蛮就是称的他们。 十三章 生而知之者 因此这于静官打小儿心中便有些自卑,从未和人说过自己的出身来历,深恐引得别人的歧视,在京师生活了这么多年,一口京片子那是顺溜儿的紧,一言一行再也看不出原先丝毫的痕迹。这个深藏在心底的秘密,虽说不是多么的要紧,更不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损害,但是陡然间被人给揭出来,又怎么会不震骇莫名? 以至于他那略带着一些倚老卖老色彩的‘连小相公’都不敢出口,而是换成了‘连相公’,这隐隐然就是把连子宁当成平辈相交了。 连子宁又是微微一笑:“老先生祖上可是壕镜一带?” 那于静官更是脸色大变,连屁股都坐不住,豁然站起身来,风度荡然无存:“这,这,这,连相公,你真是神了!” 所谓壕镜,位于广东布政使司广州府的东南一角,也就是后世的珠海市所在地,而壕镜再往南,就是后世的澳门了。 “呵呵,老先生不必惊慌,不必惊慌,坐下来。”连子宁一脸温和的笑,但是此时他在两人的交锋中却是立刻就占据了上风,两人一个温和淡定,一个惊慌失措,所谓高下立判,不外如此。 “其实这事儿,说来也是简单,您的那家书社名字叫做翡冷翠书社。翡冷翠,这个名字,若是别人的话,虽然会觉得怪异,但是却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但是偏偏学生就知道一点儿这关于翡冷翠的事儿。翡冷翠,本名弗洛伦萨,乃是极西处一个白蛮国家之中的城市名字。而这个白蛮国家,也有不少的商人不远万里,泛舟而来,在我大明朝做生意。他们做生意的主要地点,就集中在广东广州府壕镜一带,若不是那边的人,必然是不会知道这个翡冷翠名字的。怎么,老先生以翡冷翠为店名,竟然不知道翡冷翠的由来么?” 连子宁淡淡的笑着,虽然说的是略带些讽刺的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毫无嘲讽之意,反而是显得很是真诚,不会让人反感。 说起来,这一绝技还是连子宁和自家导师学来的,乃是老头子的压箱底儿的绝技,老头子不但是考古专家,而且也是国内有名的漆器和古玉器方面的专家,经常受邀参见一些诸如鉴宝之类的节目做嘉宾,给一些藏友鉴别真伪。这可是个得罪人的活儿,没有谁会认为自己家传了几年的宝贝是假的,而且人家既然上了电视,那就是很有信心,这时候您若是当着全国观众的面直言这藏品是假的,那未免就是当众扇了人家一个大耳刮子。有的那性格尖酸刻薄的专家,明里暗里讽刺几句人家瞎了眼那也是有的。后来就曾经爆出来参加鉴宝这类栏目的专家在出了录制现场之后逛街的时候被人拦下来暴打一顿的恶性事件,那显然就是得罪人了。 老头子为了不得罪人,同时又能按照自己的本心做事,便锻炼出了这样的一副表情来——虽然是很直爽的指出对方的错误并且表达自己的不解,但是却是给人一种就事论事的感觉,丝毫不会引起人的反感,认为这老头子是讥讽自己。甚至老头子还专门去请教了心理医生,研究出让人好感爆棚的所谓笑容来,嘴角翘起的高度有多高都有讲究。当初连子宁为了以后自己的泡妞之路顺畅无比,死缠了很长时间老头子才面授机宜,将自己的这套绝技教给了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于静官满脸都是叹服之意,向着连子宁翘起了大拇指:“连相公学究天人,连这等生僻的学问都是知晓,不愧是十五岁就能考上秀才的,当真不是我辈所能及啊!” 他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惭愧,这翡冷翠书社,乃是在下的已经逝去的家考打拼起来的,在下也不过是守成而已。当初在下还小的时候,也曾问过这翡冷翠一词所谓何意。但是家考也是不得而知,只是说从白蛮商人那里听到了这个词,觉得好听,便是拿来用了,这个问题也算是困扰在下半生了,却想不到此时在连相公这里竟然得以解惑,实在是,实在是,酣畅淋漓啊!” 于静官哈哈一笑,那笑容到不是作伪。 他这时候自称在下,隐隐然已经是有些落于下风的感觉了,连子宁轻描淡写的就揭开了他的大秘密,不动声色的就占尽了上风。这样的学问固然是极为出色的,但是此时于静官回想一下,却想到眼前这年轻人的心机肯定也是相当的深沉,不动声色的就让自己感觉到了压力。 此时他之前对连子宁的那一丝轻视已经是荡然无存,心中更是隐隐的有些敬畏,这年轻人,小小年纪竟然是如此的博闻强识,自己也算是看书多的了,竟然根本不知道他说的这些出自何处。这人,莫非是那种生而知之者? “那,老先生,咱们现在总算是该说正事儿了吧?”连子宁小小的刺了他一句。 刚才的那一番话,他也是刻意为之,这于静官上门多半是谈生意的,那么自己当然就要一上来就在气势上压倒他,这样才能占据主动。就像是后世的谈判,如果一上来就占据压倒性的优势的话,那么这谈判也就赢了一半儿了。 经过了刚才的那个小插曲,于静官也不敢再卖弄什么玄虚,干笑一声:“在下此次前来,是听说连相公写了一本儿话本儿,不知道,是否有出手的打算呐?” 素不相识的书坊老板前来登门,连子宁已经隐隐的猜到了几分他的来意,此时也证实了心中的想法。 “可是从裁缝铺王婶儿那儿得到的消息?”连子宁品了口茶,不动声色的问道,脑子里面转了转,已经有了几分计较。 “正是!” 对于连子宁能猜到这里,于静官倒是丝毫也不觉得诧异,毕竟刚才连子宁表现的实在是太过于妖孽,单单是从一个名字上就能推断出那么多了,心思之缜密敏捷可见一斑,若是想不出来这一层反而是让人诧异了。 十四章 太监了 连子宁心中已经了然。定然是小妹从自己这儿听到了那话本儿的内容,忍不住心里的得意,去和那裁缝铺的王婶儿说了起来——她虽然沉稳大方,也很懂事,但是毕竟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而已,心里有些事儿也是藏不住的,更何况她一向是以自己这个哥哥为荣的,因此这般做也是意料之中。那裁缝铺的王婶儿想必是和这老头子有些交情,知道他是开书坊的,便把这消息传给了他。 不过,他虽然能推断出大致来,但是里面的具体细节却是不知道的。 那王婶儿自己开了一家裁缝店,她的丈夫却是在裁缝店对面的集雅轩书坊做二掌柜的,也就是这个时代所谓的高级经理人。不过,他暗地里却是翡冷翠书社东主于静官的人,说白了,就是个大明朝的商业卧底! 于静官的翡冷翠书社本是这一片儿最富盛名也是规模最大的书社,经营数十年,源远流长,可谓是底蕴深厚。但是自从三年之前集雅轩开张之后,这翡冷翠的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那集雅轩印制的话本儿时文,虽然和别的书社一般无二,但是却是印制精美,更是推出了一批里面有精美的绣像插图的精装版话本儿作为主打产品。当然,这既然是精装本,那价格自然就贵了一些,不过那些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又怎么会在乎这个小小的差价? 一传十十传百,这京师之中的消费人群中,便都是知道了有一个名叫集雅轩的所在,有这种拳头产品,于是这翡冷翠的生意便被分掉了一大块儿。 而且那集雅轩的老板也是厚道,给那些卖时文,卖话本儿的作者的酬金也是比别家高了一些,而翡冷翠的静官人还在按照惯例时常往下压价。那些作者又不是傻得,谁给得多自然就卖给谁家,那集雅轩利用这个机会,又是推出了一大批新作品,吸引了大量的顾客。此消彼长之下,翡冷翠就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当于静官回过神儿的时候,翡冷翠的市场份额已经是被抢夺的七七八八了,眼见书社中日渐冷淡的生意,于静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时候这铁公鸡才想起来要提价,但是为时已晚了。 此时的商业竞争也是极为激烈的,他想了不少的歪招,其中之一就是花重金收买了王婶儿的丈夫,让他随时把集雅轩的动静给自己透露过来。 说来也巧,今儿个正好是赶上王婶儿的丈夫轮休闲在家中,而城瑜还有另外一些做工的女孩儿是在后堂之中,不见男子的。城瑜今儿个在家里听的得意,几个人又是说起了这个话题,便忍不住炫耀了起来,王婶儿听了,留了个心眼儿,然后出去和自家相公一说。这位职业经理人那是干什么吃的?一听就发现了其中的商机,立刻悄悄地跑去告诉了自己的真正东主。 听了这故事的大概,这于静官第一反应也是匪夷所思,但是接着就是拍案叫绝,他人虽然吝啬了些,但是却是极有见识的,立刻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凡。他隐隐的感觉到,若是这话本儿自己的书社能够第一个出来的话,说不得就是个大举反攻的好机会。这样构思新奇的话本儿,只怕一出世就要吸引大量的眼球,到时候自己的生意想不火都不行。 至于按照这个大纲自己写的想法,只在他脑子里一晃就消失了——同样一个大纲,文笔不一样,细节处稍微的不同就能造成天翻地覆的差距。 于是,着急上火的于大官人就火急火燎的来拜访连子宁了。 此次来,他已经是抱定了必然拿下的信心,只要是自己先拿下来这个极有吸引力的话本儿,那么就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至于集雅轩的快速盗版?于静官还真不在乎,这个年头儿想盗版也不容易,可不像后世那般一复制粘贴就成了,这时候的书社,每个书社也就相当于印刷坊,所有的书都是要自己印刷的,那集雅轩就算是想盗版,还要请雕工,要刻版,有这时间,翡冷翠的名声也打出去了。 “那,老先生,当今市面上的这话本儿词话,是一个什么价格,可能跟学生说说么?”连子宁目光转了转,问道。 “这是当然。”那于静官掸掸袖子:“好叫连相公知晓,现下这市面上的话本儿,分为三等,第一等,乃是千字五文。第二等,乃是千字三文。第三等,不过是千字一文而已。” “这么低?”连子宁有些惊诧的问道。这个价格,若是放在后世的网络上的话,那是定然不低的——千字五个起点币你还敢说低?更何况,大明朝物价极低,五文钱的购买力,相当于一百多起点币了。 不过,这可是一锤子买卖,如此算来的话,自己这个话本儿十万字,也不过是能卖个五百文而已,还不到一两银子! 见连子宁皱眉,对他的作品抱着极大希望的于静官赶紧道:“这可是市面上的统一价格,若是连相公有些疑问,出去一问便知道在下所言真假了。” 连子宁倒是没有怀疑这个,这个价钱出去转悠一圈儿就能打听到,这于静官若是在这事儿上撒谎未免也太低级了。 那于静官瞧了瞧他的脸色,又道:“不过,在下一向是厚道为人,我们翡冷翠书社的价格,也是能比一般的要高一些,每一等都能高上一文。” 连子宁看着他那副比着一根手指头的奸商嘴脸,忽然是醒悟,差点儿让这个死老头子给绕进去,那上好的话本儿,就算是再好,能和自己的比吗?老子这婴宁可是要拍成电视剧还能在黄金时间热播的。 “价钱不价钱的,待会儿再说。” 连子宁起身将已经写好的几张给他拿了过来,道:“老先生不妨先看一看,看看学生写的这话本儿,可还入得了法眼么?” 于静官心里正是好奇的,便接过几张纸,仔细的看了下去。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就看进去了,字字咀嚼,花了一顿饭功夫,正看到兴高采烈,偏生连子宁就给了三张纸,急得老头一把抓住他,“下面呢?下面呢?快拿来老夫看。” “下面?”连子宁笑笑,不紧不慢的推开于静官的手:“太监了。” “太监了?什么意思?” 连子宁慢悠悠道:“太监了,就是下面没有了。” 十五章 五十两银子,不然免谈 (嗯,上推荐了,呵呵,好激动。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内,每天至少三章六千字,请兄弟们支持。) “怎么能没有,怎么能没有?”老头子急的面红耳赤,挥舞着拳头就想跟连子宁干起来。 之前他听得那版本,先是连子宁传给了连城瑜,又是连城瑜传给了王婶儿,又是王婶儿传给了商业卧底,然后才是到了于静官的书中,这已经是经过了几次转手之后的结果,虽然觉得很新奇,但也没觉的有多么吸引人。但是此时一看原著,才晓得原来竟是如此的诱人,眼睛都要拔不出来了。 被连子宁含着笑意的一瞪,于静官这才是回过神儿,讪讪的放下胳膊,不由得暗叫不妙,自己表现的如此急切,被这心机深沉的年轻人看在眼里,已经是可以看出很多问题了。这一下,又是要落入下风了,只怕待会儿他定然要狮子大开口。 不过,这话本儿真是好看啊!真好! 这时候也有言情小说,不过都是后花园儿相会这种情节已经是被写烂了,看烦了。这时候也有神魔小说,不过是妖就是妖,既没有妖人,也没有人妖,妖怪定然都是坏的。 但是这里,人妖竟然也可以相恋。 而且这文字也好哇!那一句‘我不惯与生人睡’,当真是画龙点睛一般的妙笔,看着这文章,就似有一个女孩儿,在那山花烂漫之间,天真的笑着。 看到这里,于静官心中已经有了十分底气,单单是这个开头,如果后面不是写得太烂的话,这话本儿不但可以卖,更是可以大卖! 而且说句实话,就算是他给了连子宁一个高价,自己也不会亏什么。这时候的商业文化,典型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是你有好东西,都不用自己做宣传,那些圈子里面的人互相就会传开,话本儿的销量极大。而像是在连子宁这里看到这等算得上是小极品的话本儿,其前景已经是可以想见,不过这于静官出了名的吝啬,乃是个典型的扣屁眼儿吮指头的性子,想想要拿出一笔钱来给连子宁,顿时心里就是一阵阵的疼。 不过对于这个话本儿他却是志在必得的,若是有了这新奇的话本儿,自家那翡冷翠就能扳回一城了,而若是出价低了,这小哥儿把话本儿卖给了那集雅轩,自己那本来就有限的份额岂不是变得更加可怜?说起来,这连家反倒是离着集雅轩近一些,而且那集雅轩的掌柜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更舍得出钱。 他急的抓耳挠腮的,有心想要出个价,但是却生怕价格太低了惹得这位生而知之的连相公不快,直接一句滚蛋。 看着连子宁云淡风轻的抖抖手中的稿纸,一脸淡定从容的只是瞧着自己,于静官便知道想要在这位小相公先开口那是不可能的了,他心里着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灵机一动,嘴里忽然鬼使神差般冒出来一句:“连相公,人妖殊途,你说这人和妖生下来的孩子,那叫什么?” 连子宁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哭笑不得,他没好气儿道:“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人妖嘛,您自个儿看着办吧!” 那于静官讪讪一笑,还待废话。 “行了,老先生,莫要再绕圈子了!” 连子宁喝了一声,他现在已经看透了这个老家伙的根底,这于静官看似颇有几分文人的风骨气度,卖相也是不错,但是骨子里面却是个油滑奸商的嘴脸。这般绕圈子就是不肯切入正题,不就是为了压价吗? 而这于静官看完本子之后的表现,以及在这儿赖着不走顾左右而言他也进一步验证了连子宁的猜测,自己这话本儿,绝对是能大卖的,要不然这老棺材不会如此的作态。 你丫的既然能看出来小爷这本子的好处和前景,却还在这里恶意压价,就别怪咱不客气了。 已然看透他的根底,连子宁说话也不再客套:“老先生直言,学生这话本儿能卖个几何?” 于静官额头青筋暴跳,深处巴掌来转了转:“十文。” “千字十文?”连子宁问道。 “千字十文!”于静官点头,又是赶紧补上了一句:“若是这文章能写足十万字的话,通共算一两银子。” 小爷好歹也是抄的千古名著,十万字就值一两银子?比以前当扑街写手的时候挣得还少?你丫的开了几十年书坊,家资上万总是有的,就舍得拿出来一两银子? 其实说起来,一两银子也不算少了,大明朝银贵钱贱,一两银子在前朝弘治帝的时候能换2400文钱,就算是现在由于正德大开海而大量流入白银,这银子贱了一些,但是一两银子也总能兑换个一千六七百文,足足可以买中等质量的米两石之多。明朝的一石约为94.4公斤,一两银子就可以买188.8公斤大米,就是377.6斤,这些米,足够连子宁兄妹吃用一个多月的了。 不过,连子宁对自己这话本儿定位却是不低的,一两银子就卖了,那是绝不甘心。 连子宁冷笑一声,端起茶盏,淡淡道:“大门朝南,恕不运送,出去的时候您悠着点玩儿,别摔着,请随手关门,谢谢。” 那于静官忽然干嚎一声,就跟号丧也似:“连相公,这个价格,着实已经是在下能给出来的最高价钱了啊!不信你出去打听打听,哪个来我翡冷翠售书之人没被克扣过……” 说到这里,猛然醒悟说漏了嘴,赶紧闭上。 连子宁嘿然一笑:“原来你这老先生竟然是做惯了这等勾当的,难怪信手拈来,熟极而流,嘿嘿,只可惜,今日你这套路却是在我这儿行不通了。常听小妹说,除了胡同口儿往南就是集雅轩,那里老板还算是公道,给的价格要高了些,学生准备待会儿去那儿看看。” 这于静官一听这话,脸色更是一白,张了张嘴,想要说出个更高的价格来,但是那心中的吝啬却像是个把门儿的小人儿一般,那话在嘴里滚来滚去,就是说不出来。 连子宁斜睨了他一眼:“怎么,老先生还不走,要学生送么?” 于静官道:“连相公,你总得给在下交个底吧,这话本儿,你要多少银子才卖?” 连子宁伸手右手翻了翻:“五十两银子在下就卖了,实不相瞒,在下这脑子里面,好东西多得是,以后再有这等新奇的话本儿,也还卖你。” 十六章 恕不远送 后会无期 (今天第二章,晚上还有一章,新人新书,请兄弟们继续支持,还是那句话,今天收藏到五十,或者是推荐到十的话,都加更一章!) 这个价格,也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按照城瑜的说法,这话本儿的价格差距也相当大,比如说城瑜想买的那话本儿,不过是万字左右,很薄的一小册子,只卖七文钱。而若是自己这十万字的婴宁出了书,怎么说也得个一百文,若是弄得精致一点儿,封面纸张厚实一点儿,再请些画工绘图,给书里加上绣像插图,那价格涨到两三百文也是不在话下的。而婴宁这本书,可以预见到销量必然不错,尤其是在京师,卖的就更快,若是说卖出五千本儿去的话那都是少的。 这样的话进项应该在一千二百两到一千五百两之间,除去从大理寺请雕工的钱和纸张墨汁等的费用,纯利润怎么说一千两也是有的,要五十两银子,不算过分吧? 而这五十两银子,也是连子宁的心理底线,他要用这些钱去做下一步的事,若是少了的话未免就有些窘迫。在大明朝写话本儿,只是为了减轻家里的生活压力,捞自己的第一桶金而已,只是为了接下来的计划顺利展开,但是可没有以此为生计的打算,在这个时代,若是一心写这东西,撑死也只是个穷酸而已。 那于静官听了连子宁的这话,先是一怔,然后脸上便是露出了极为愤怒的表情,他眼角一抽抽,忽的挺直了腰板儿,瞧了连子宁一眼,冷笑一声:“连相公,老朽告辞,尽管去集雅轩卖你的婴宁去吧!” 连子宁也是一怔,这老东西怎么突然就有骨气了?不过他毕竟是思维极为迅捷的,转眼就明白了过来,大明朝的商人都是极为油滑的,只要是在你身上有利可图,你就算是啐他一口唾沫人家都有唾面自干的觉悟,又哪来的风骨之说?他现在这般作态,也不过是一种向自己施加压力的手段而已。 想到这层,他淡淡的一拱手:“恕不远送,后会无期。” 于静官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去,连子宁看着他的背影,洒然一笑。刚才的一番风波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境,有了这老家伙逗乐,就相当于是写文章之余的轻松一刻了。 回了书房,凝神静气,待到连城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写了两万多字了。 吃饭的时候,连子宁问道:“城瑜,上午你做工的时候,是不是跟王婶儿提过我写的那话本儿的事儿?” “是啊,怎么了?哥哥你怎的知道?”城瑜诧异的问道。 连子宁带着笑,道:“你可不知道,今儿个有位老先生来找我……” 然后便是把今儿个的过程给说了一遍。 “哥哥真是厉害,随便写写就能在挣这么多钱呢!” 若是以前家境好的时候,城瑜自然是不会把这一两银子放在眼里,但是自从家道没落,每日里辛辛苦苦也不过是挣几文大钱而已,自然就知道这一两银子有多么可贵了。此时听说哥哥用两天写个话本儿就能挣一两银子,那可小小心灵里面便觉得哥哥的形象越发的高大了。 连子宁一笑:“一两银子哪里够,我要了他五十两银子都不算多的。” 他看着城瑜,温声道:“哥哥没本事,这些日子当真是苦了你了,等这话本儿赚了钱,你就把王婶儿那儿的活儿给辞了吧,安安心心在家呆着。” 听着他温柔的话,抬眼一瞧,那眼中也是关切和疼爱,城瑜只觉得一颗心里面暖融融的,极是熨帖舒坦,她低下了头,轻声道:“哥哥,我听你的。” 她盯着连子宁,忽然有点儿走神。 连子宁好笑的在她脸前头晃了晃巴掌:“怎么了,魔怔了你?” 连城瑜托着下巴,道:“哥哥,感觉你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怎么了?”连子宁心里一紧,装作不经意的上下看了看,笑道:“哥哥哪里不一样了?” “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总有些变化,以前的你,不苟言笑,在家里也老是板着一张脸,哪里有现在这般得趣?” 连子宁见她没有怀疑什么,心里轻松下来,给她夹了一口菜,笑道:“为兄这样,知道疼你,知道挣钱,难道不好?” 城瑜雀跃道:“当然好了,不过哥哥,你今天这般气那个静官坊主,万一别人出价还不如他走么办?” “怎么可能?”连子宁呵呵一笑:“那老头子今天死赖在这儿不走,就是看出了我这话本儿的价值,要不然的话,岂会这般死皮赖脸,这话本儿若是卖给别人,那是绝对不亏的,而且,这老家伙肯定还会来找我!” 在这个时代,生活节奏缓慢,城瑜要相当于下午两点多才去王婶儿的店里做工,收拾了碗碟,便坐在堂屋之中缝缝补补。这两年的心酸艰苦,她已经是变得非常的懂事,更是懂得勤俭持家的道理,虽说知道了哥哥即将有一笔不小的进项,但是却也不肯坐吃山空,因此仍是做着自己的事。 连子宁吃了饭,向城瑜问明了那集雅轩的所在,便是溜溜达达的出了门儿。 此时正是午后,胡同中却也有人行走。这条江米胡同之中,住的都是一些当初府军前卫的军官世家,既然是住在了一条胡同之中,相互之间自然都有几分交情,当初作为府军前卫的同僚,他们和连父也是相识的。不过后来连家没落,只剩下了一对未及弱冠的小小兄妹,相互之间的身份已然是天差地远,便几乎再也没有了来往,于是这交情已经是淡的跟没有也差不多了。话说回来,这等世道,人家不来侵吞你们的家产,只是断了来往,已经算是少有的厚道了。 走到胡同口的时候,忽然马蹄声得得传来,连子宁赶紧让到了路边儿上,紧贴着墙根儿站着,之间泼辣啦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从胡同口窜了出来,这马极为的神骏,头上一缕红鬃在风中飘飘着。那马上的骑士穿着一件儿黑色的皮制轻甲,一眼看去就知道很是高档,后面是大红色的披风,右手边一把体型修长的马刀斜斜的挂着,他大约有三十来岁,没有戴头盔,头发披散着,一道长长地疤痕从右眼角一直挂到了左边的嘴唇,横亘了整个脸庞,看上去颇为的恐怖。骑士冷冷的盯了连子宁一眼,他的眼神儿极为的冷厉,就像是一柄利刃一般,刺得人眼睛都有些疼。 十七章 暴怒 (第三章,今天三章送到,嘿嘿,兄弟们加把劲儿啊,到了五十个收藏或是十个推荐就加更一章。) 连子宁却是见过大世面的,便也抬起头来,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 那黑甲骑士忽的淡淡一笑,转过了头去。连子宁心中得意,尼玛,老子这对视大法乃是十年寒窗和老师对视了不知道多少眼才练出来的,瞪不死你! 出了松树胡同往南拐不远处就是那集雅轩的所在。 “哟,这不是连小官儿吗?今儿个怎么有空出来了,不在家读你那些狗屁了?”刚刚走到胡同口儿,一个阴阳怪气的嘶哑声音便是传了过来。 连子宁皱眉,回头一看,却见后面车声粼粼,一架看上去很是华丽的马车正从北边儿赶过来,还没往胡同口里拐,那马车用两匹杂毛也无一根儿的黑色高头大马拉着,很是气派。车夫的位置上,坐了一个人,大约五十来岁,看上去摸样长的倒还是周正,只是干瘦干瘦的,一双眼睛斜睨着连子宁,眼中透着几分不屑和快意。 这马车连子宁认识,是跟自家隔了三个院子的府军前卫王千户家里的,而上面那干瘦老头儿他也认识,正是王府的三管家,名唤作王全的。 对于连子宁这个年纪的年轻人,称呼不一,可以是相公,也可以是小官儿,但是对于连子宁这种有功名在身的年轻人,多半是称一声相公的,而这小官儿,便是已经带上些蔑视的色彩了。更何况,还是用这等阴阳怪气的语气说出来。 尼玛,小爷认识你丫是那根儿葱? 连子宁略一想,便大致明白了这事情的由来,既然都住在一个巷子里面,那么难免就有一些冲突发生。想必之前的连子宁和这个老干猴儿发生过矛盾,现在路上遇到,便上来讥讽了。只是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矛盾,连子宁左思右想都是不记得了,可见是一件很小的事儿,而这个王全这么一大把年纪,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儿和自己这个年轻人一般见识,当真也算是睚眦必报了。 连子宁淡淡一笑,也不理他,转身便是想要拐出胡同去。和这种人有什么好生气的,跟他们一般见识突然是掉价。 他现下讥我讽我骂我辱我,我自不理他,再过三年,你且看他! 那王全眼见连子宁不敢应话,以为他心中去畏惧,顿时心里面一股邪火便是便是蹭蹭蹭的冒了出来,更加嚣张,他咽了咽唾沫,嘿嘿一笑,大声道:“连小官儿,听说你家现在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全靠你妹子在裁缝铺做活儿才能挣俩钱儿花。在那儿能挣到几个钱儿?怎么着,要不要三爷我给你说句好话,让你妹子来咱们王府做丫头,一个月可是有五百文的花头,比做那个多多了。嘿嘿,若是你妹子能把爷们儿伺候好了,提她一个大丫头,也不是不成。你说是不是,连小官儿?” 连子宁的身形止住了,他眼中寒芒一闪而过,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闪过一丝暴躁狠厉的情绪。 作为新时代的大学生,生长在那个环境之中,骂人和被人骂都是已经习以为常了,穿越之后,心境更是成熟稳重了十岁。更何况是王全这种人,又怎么值得和他一般见识?但是你骂我可以,骂我的小妹子,绝对不行! 龙有逆鳞,触之则狂暴之极,连城瑜,便是连子宁的逆鳞。 只是,要如何收拾这王全,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连子宁此时心中虽然怒极,但是他却不是个莽夫,一向谋而后动,凡事必要谋划好了才会去做,免得事情不成反而是把自己赔进去。 暴揍他一顿,将其打个半死?不成。以连子宁现在的身手将其揍一顿自然是不难,但是那王全乃是王千户家中的奴仆,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这王千户堂堂的朝廷命官,是自己绝对招惹不起的。若是把王全打一顿,可以想见,随之而来的就是王千户的报复——大明朝重视读书人,秀才的地位高不假,但是跟这王千户比起来还真不够看。人家想要折腾死他,都不用自己动手,翻翻嘴皮子就成了。而且,若是真要打人的话,自己也站不住理儿。 告他?怎么告?按照大明律的规定,骂人确实是要打十下板子的,但是现在这巷子里面就两个人,你真要是拉着人家去见官,那人家也是绝对不会承认的,还是没奈何。 连子宁侧脸看了一眼那黑甲骑士,见他已经停了下来,正坐在马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这边,便知道指望这位给自己作证那是不可能的了。那王全想必是认准了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的吧。 想要收拾这王全,必须要有三点做到,第一,占住道理。第二,要让这王府吃个哑巴亏,想要报复都找不到借口。第三,最好不要自己动手。 连子宁眼睛四处一瞟,北边有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正从首饰店里走出来,后边跟着两个伺候的丫头。南边蒸馒头的粮店老板正在打孩子,那孩子哭得眼泪汪汪的。靠墙角的这儿,一个约莫有三十来岁,穿着月白色的衣衫书生打扮的人正走过来,手中端着一本书,边走边看,摇头晃脑的,显得极是痴迷。连子宁看到他,却是陡然眼睛一亮,一个极狠毒的主意在心中瞬间闪过。 他豁然转过身来,愤怒的盯着王全,眼中直欲喷出火来一般,那王全被他这么一瞧,顿时有些心虚。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这小子难道还敢当众杀人不成?” 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可是知道这连家小子的功夫的,当初十岁的时候就那般大的力气,看他现在这身子骨儿,只怕几拳头就能把自己给打死了。他四下瞧了瞧,看到周围还有不少人,胆气顿时就壮了起来,嘿嘿一笑:“怎么,连家的小崽子,还敢动手打老子不成?” 他把脖子往前一抻,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老脸:“往这儿打,小崽子,你要是带卵子的,就往老子这儿打!” 连子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做出一副极为恼怒却是不敢发作的样子,那王全见了,更是肆无忌惮。 连子宁偷眼一瞧,见那书生已经走到了距离这里不远处,忽然沉声道:“王管家,学生在家中读的是圣贤书,不是狗屁!” 十八章 狠毒 (今天第一章送到。另外,收藏已经过了五十,所以今天会加更一章,也就是说还有三章六千字。请兄弟们多多支持,每一个推荐收藏都是对我的鼓励,谢谢兄弟们了,你们越给力,小弟更新也越给力。) “怎么不是狗屁?爷说你读的是狗屁你读的就是狗屁!”王全这等人对于这些天之骄子一般的秀才读书人们有一种天然的嫉妒和仇视,这种感觉,大致和后世民工们强奸女大学生时候的快感分外的相似。 “你!你怎敢如此亵渎素王!亵渎我等读书人。”连子宁气的浑身发抖,眼眶一酸,眼泪差点儿就要掉下来:“你让敢说圣贤书就是狗屁,你,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那王全见到他这般样子,更是兴奋,怪叫道:“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圣贤书都是狗屁,狗屁不如啊!圣贤书,狗屁不如啊!啊啊……” 最后那声音却是变成了一声惨叫,却见一本厚重的大书横空飞来,正正的砸在了王全的脑袋上,那书极厚极大,跟个板儿砖也似。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之后,顿时是砸了一个头破血流,根本板儿砖击中也差不多了。 那书落在地上,连子宁大眼儿一瞧,只看到了“则天皇帝秘史”六个大字…… “哎呦!疼死老子了……” 王全话音未落,就见一个身影从旁边跳了出来,一把就抓住了王全的领子,把他从马车上揪了下来,那人似已经是怒到了极点,额头上的青筋都挣了出来,面红耳赤,他揪着王全的领子,上来就是一巴掌,口中骂道:“好狗才,好狗才,竟然敢侮辱我等读书人,敢侮辱千古素王,敢侮辱我等的圣贤书。遮莫是活腻歪了吗?” 这个冲出来的身影,正是刚才那捧着书读的滋滋有味儿的书生。 连子宁低头垂眉,轻轻地叹了口气,眼中光芒一闪。 成了。 这书生他也是熟识的,名为邱少琴,字清泉,乃是比他高一届的秀才,算是他的一个学长前辈,两人曾经见过面,也吃过酒,算得上是有些交情。连子宁知道,这邱少琴为人方正,刚直不阿,乃是那种嫉恶如仇的性子。而且这人还有些迂腐,更是将那圣贤书当做是天下至理,人间圭臬,崇敬无比。 这个黑锅,他来背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下一刻,他却是快步走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书生的手腕,急声道:“清泉兄,清泉兄,还请放手啊!放手!” “城璧,是你?”那书生回头一见是连子宁,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怒喝道:“城璧,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这杀才这般辱骂咱们读书人,辱骂圣贤书,你没听到吗?你,你,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性情孤僻,却没想到你还是个懦夫!” 这城璧,却是连子宁的字,也是他的本名,只是后来他入蒙学的时候,连父嫌这个名字太过于女气,便有给他起了大号,这个成了字。 “清泉兄,还请息怒啊!”连子宁满脸都是无奈和委屈,叹了口气,拉着这书生的手腕,苦笑一声:“清泉兄,不是晚辈懦弱,而是因为这杀才来头不小啊!咱们招惹不起啊!清泉兄,还望三思,莫要给自己招惹祸端啊!” 这清泉兄却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为人更是极为的方正,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懦夫!”邱少琴一把甩开了连子宁的手,道:“你这懦夫,当真不配做我儒家子弟,听到人这般辱骂圣贤,竟然无动于衷,只想着趋吉避凶。当真是小人!从此之后,我邱少琴和你,再不相识!” 连子宁被他骂的满脸通红,他脸上忽青忽白,忽然重重的一跺脚,一手揪住了王全的一条胳膊。 邱少琴怒道:“你做什么?” 连子宁大义凛然道:“罢了,罢了,这件祸事是因我而起,又怎能让清泉兄你独自担干系,我和你一起送他见官!” “对,送他见官!”邱少琴本来只是想揍这王全一顿,但是被连子宁这么一说,却是豁然开朗。揍这老杀才一顿未免太便宜他了,送去见官才是正理。 他见连子宁终于深明大义,神色稍霁,欣慰道:“你能这么做,那便好了,这老杀才竟敢辱骂圣贤,总要送他见官去吃顿板子才好。” 连子宁松开手,向邱少琴长长作揖,满脸惭然道:“今日若非清泉兄当头棒喝,晚辈现在只怕还恍恍惚惚,被人辱骂了事小,玷污了我礼教名法,那可真就是罪莫大焉了。” 邱少琴被他恭维了一句,心里也是高兴,挥挥手:“无须如此,现下醒悟倒也不算晚,来,咱俩先把这老杀才送去见官。” 那王全之前被邱少琴用那本精装版带有插图的厚重黄书给一砸,砸的是头晕脑胀,半响没回过神儿来,但是这会儿听到了那‘见官’两个字,顿时是浑身一激灵,嚎丧一般的叫了出来:“我是府军前卫……” 话还没出口,就被连子宁一拳狠狠地捣在了嘴上,那柔软的嘴唇重重的撞在牙床上,嘴唇里面顿时是变成了一堆烂肉,连子宁这一拳力道极大,把他的满口牙齿也给打下来了七八颗,连着一口血就喷了出来。王全疼的浑身哆嗦,鼻涕眼泪全都出来了,哪里还说得出半句话来? 邱少琴捡起来他那本宝书,两人便把王全从马车上揪下来,拉着他往顺天府衙门而去。 那黑甲骑士在整个过程一直是冷冷的看着,即不出手也不插话,只是神色间微微有所波动而已。 他见连子宁在王全的步步紧逼下软弱退缩,眼中便有些不屑,待到看完这一幕,才是微微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两个秀才一个猥琐中年人的组合自然是吸引了路上不少人的目光,偏偏这邱少琴也是个好事的,见了自己认识的那同学好友便都招呼一句,那些读书人一听这老杀才竟然敢骂圣贤书连狗屁都不如,顿时群情愤愤,都跟了上来,说要去衙门里给邱少琴壮声势。不一会儿,两人身边竟然围了足足有十几人之多。 连子宁目光闪烁,这次声势搞得这么大,这王全,想活都难了! 十九章 顺天府 桂老爷 (今天第二章送到,还有两章更新,请兄弟们继续支持,收藏增加不给力哟,若是今天收藏能增加到一百活着,还有加更。 还有,现在的另一个目标是历史类新书榜,若是能冲到历史类新书榜前三名的,也加更一章。请兄弟们收藏推荐支持,多谢了!) 明朝的秀才拥有的特权极多,更兼的是,一双利口极为的厉害,谁都不怕,因为明清两朝按照法律规定,骂人是要打板子的,但是秀才若是骂人的话,则官府一般根本就不受理。是故明代小说《喻世明言》第二十八卷“李秀卿又结黄贞女”里引了一段俗语:“天下只有三般口嘴,极是利害:秀才口,骂遍四方;和尚口,吃遍四方;媒婆口,传遍四方。” 《儒林外史》第二十二回里,牛浦和牛玉圃在仪征的大观楼上和一个戴方巾的、说是原来在衙门里做的王义安一起吃饭,来了两个秀才,“前面一个穿一件茧袖直缀,胸前油了一块;后面一个穿一件元色直缀,两个袖子破的晃晃荡荡的”,见了王义安,说他是妓院里掌柜的乌龟,不配戴方巾,“不由分说,走上去一把扯掉了他的方巾,劈脸就是一个大嘴巴”.又打叉骂,要送他见官,直到王义安摸出三两七钱碎银子来给他们做“好看钱”,才放过他。 这事儿,就是最为贴切的写照。而明朝的读书人也是不怕事,此时朝廷重文轻武,朝中尽是读书人出身,读书人乃是天底下势力最大的一个群体,所以若是哪怕是没有功名的读书人汇聚成一群的话,连官府都要感觉头疼。万历年间出名的民烧董宅事件,便是鲜明的例子,一帮秀才把董其昌的宅子给烧了,董其昌是何许人也?时任礼部侍郎,乃是一等一的国家大员,中枢要臣,结果就愣是被一帮秀才把家给烧了,最后这事儿还是不了了之。 放到后世,一帮大学生你去烧烧政治局主管科教文卫事业的政治局委员的家试试?打不死你! 秀才们单个儿那是不可怕的,但若是汇聚成群,那就极具破坏力量。 明代京师属于顺天府治下,大兴、宛平二县倚郭,称为京县,以北京城的中轴线为界,城东部及郊区属大兴,城西部及郊区属宛平。按理说这事儿应该是宛平县管的,不过这宛平和大兴两县都是附郭县,县衙都在京师以外,现在从这里寻摸过去也远得很,这些秀才们也是大胆,竟然直接揪了人去了顺天府。 ————分割线———— 顺天府尹桂南林桂老爷骑着一匹高头骏马,带着两个伺候的下人急匆匆的赶到了顺天府,他黑着一张脸,显然是心情极为的不好。 桂南林桂老爷是山东布政使司青州府诸城人,正德三十四年丙寅科的二甲头名进士,乃是仅次于状元榜眼探花的第四名——传胪,这可是大大的了不得,乃是民间目之为天上文曲星一般的人物。说起来,这传胪虽说是第四,但是也未必比前三名就差了,金殿科举,一甲三名乃是皇上御笔钦点的,除了相应的实力必须要高之外,还要有不错的运气入得了皇上的法眼才行,这就得莫大的机缘了。 所以说,传胪也未必会差,与前三名只在伯仲之间而已。 这位桂南林老爷文章做得好,人也是极会处事的,很是有几分手腕。 中了进士之后,便是以庶吉士的身份进了翰林院,这也是正道,明时翰林院的地位和重要性达到了一个巅峰,一般来说,名次比较靠前的进士都会进入翰林院。翰林院乃是养才储望之所在,虽然没什么油水儿,但是天子近臣,地位极为的清贵,却是成为阁老重臣以至地方官员的踏脚石。清贵如此,因此在天顺朝之后,便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之说。 终大明一朝宰辅一百七十余人,十分之九出自翰林院。 明代科举进士分为三等,一等直接进入翰林院,二等为翰林院庶吉士,取得翰林院的预备资格,三等则委以地方基层官吏或其他职务。可见,能够直接进入翰林院的,实则仅科举进士名列前茅者。对于这样一批人才,朝廷高度重视,精心培植。翰林院的日常活动,既是履行其处理政事的职能,同时更具有锻炼能力、增长见识的意义。譬如,以皇帝名义颁发的各种诰敕本应阁臣起草,但实际上一般性文件多由翰林代笔,这项工作有助于翰林官适应政务、加深阅历、加强对国家事务的熟悉;对明代历朝实录的编写一般由阁臣领衔,翰林负责实际编修,这项工作加强了翰林官对前朝政典故事的深入了解;而在经筵侍讲中,翰林官又因此而不断熟悉朝廷仪制和国家要政;同时由于经筵讲读而形成的亦君臣亦师生的关系,成为翰林官在院期间或日后为官主政时启沃君心、对皇帝施加影响的重要条件。此外,翰林官有着更多的亲炙鸿儒、接近权要的机会,又能饱览史料邸报,参加某些重要会议,便于对政局时事获得具体而深入的了解。这些都使翰林学士不断积累政治学识和经验,提高政治素养为日后为官做好准备。 在翰林院中呆了数年,在正德三十八年的时候,桂南林被外放为青州府推官,乃是正六品的官衔。 因的是自己的家乡,再者说桂南林也是个肯任事的,因此没过几年,便是出彩的很了,再加上有些同年和座师的照拂,升迁之路很是顺畅。先是青州府同知致仕,他顺理成章顶了同知的位子,成了正五品的大员。接着又过了两年,正德四十三年的时候,便是升任了兖州知府,主政一方。 之后又是迁任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左参议,分管莱州、平度州、胶州等二府五州三十一县之地,从四品。四年后,升任左参政,从三品。然后终于是在正德四十八年的吏部全国大考之中,获评上上,升任顺天府尹。 乃是正三品的大员,已经可以穿着打着孔雀补子绯色的大红官袍了! 桂南林弱冠之年中的进士,今年不过才三十四岁,就已经是成为了三品大员,相当于后世的北京市长兼市委书记,政治局委员,如此的升迁速度,也可称得上是一个快字了。 如此的升迁速度,自然是和他眉眼通透,会做人,手腕儿灵活是分不开的。 二十章 官字一张口 (今天第三章,还有一章,兄弟们,加把劲儿啊!历史类新书榜进前三或者是收藏到一百,都加更一章。) 顺天府的大堂之中,正是乱糟糟的。 王全被用绳子给胡乱的绑了,扔在地上,嘴里塞了一团破布,呜呜呀呀的,也不知道哼哼唧唧的啥。他的手脚四肢在拼命的挣扎,但是那绳子是连子宁亲手给他绑上去的,很是结实刁钻,却是怎么都无法挣扎的开的。一堆秀才在那里乱乱哄哄的说笑,邱少琴自然是成了其中的焦点人物,被众人围在中间,不时的爽朗的笑上一声。这一群人,竟然是浑然没有把这顺天府的大堂衙门,放在眼里。 那些衙役差官们平日里横行霸道,街面上少有他们怕的人物,但是这会儿却是各个苦笑不已,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些秀才大爷,确实是不敢轻易得罪的。 连子宁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的退在了一边,他躲在一个不起眼儿的角落里,低头敛眉,看上去似乎是在沉思。只是偶尔撩撩眼皮子,冷眼旁观着那些正在高谈阔论的年轻人们。 他心里正在盘算着,这一次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心中静若止水,秀才们的能量,待会儿应该说什么话来引起众人的激愤,传言中者无畏桂南林桂老爷的性格,他对此事应该会如何处理的推断,甚至是存在已久的文武之争等等因素,都被连子宁给一一的考虑进去。 他心中已然有了几分底稿,这时候便听见一声咳嗽,接着,一抹大红色便是映入眼帘。 他悄悄地抬头打量了一眼,见这位顺天府尹桂南林大老爷人不过中年,身量极高,足有一米八几,面若重枣,一双剑眉,颌下的浓密胡须足有一尺长,梳理的很是整齐,堪称美髯,竟是十足一条雄赳赳的山东大汉,若不是穿着三品文官的大红官袍,腰间挂着金荔枝腰带,胸前还打着孔雀的补子,恐怕说他是个武将也是有人信的。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老头子,穿着一袭青衫,戴着个六合统一帽,身材干瘦干瘦的,一双眼睛小而明亮。他穿着布衣,显然是没有官身的,但是能跟着桂南林公然来上堂,显然就是那种类似于高级幕僚一般的人物。 桂南林瞧见大堂里面这乱糟糟的样子,顿时就有些不喜,那班头眼见大人的脸色沉了心来,顿时心里一凛,把手中的水火棍往地上重重的一杵,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那些衙役们也是齐齐的水火棍一点,发出整齐的巨大声响。本来还乱糟糟的场面顿时为之一静,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动静儿了,秀才们瞧见桂南林,赶紧一起施礼,口称大人不止。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堂堂的三品大员,京师的父母官,这些身份叠加起来,还是极有威慑力的,更别说,他们参加顺天府乡试考举人的时候,桂南林就会是他们的主考官,假如他们考中了举人,那么桂南林就算是他们的座师,有了这一层身份,就更是亲近。 “都起来吧!” 桂南林的声音很浑厚,他端着膀子在大案后面坐下,缓缓地扫视一圈儿,看见这一群十几个的秀才,也是有些头疼。 他轻咳一声,道:“怎么弄得乱糟糟的,你们是读书人,不知道什么是体面吗?说罢,怎么着了这是?” 这种事儿自然是轮不到连子宁出头的,邱少琴越众而出,很是潇洒的施礼:“学生邱少琴,正德四十七年大兴县县学秀才,见过府尊大老爷!” 桂南林摆摆手:“说罢!” “是!”邱少琴一指地上犹自挣扎的王全道:“大人,事情是这样的。” 接下来,便是把刚才他的所见说了一遍,自己如何听到这厮辱骂圣贤,如何将之揪送到官府来,如何等等…… 桂南林听完,也是心中颇有些怒意,他毕竟也是读书人出身,自然是极为尊重圣贤文章的,听到这王全如此辱骂圣贤,又如何不气?他向连子宁问道:“刚才邱少琴所说,可是真的?” 连子宁垂头,老老实实道:“回大人的话,句句属实,学生可以作证。” 桂南林点点头,心中有了决断,这个案子本身是一个非常明白的案例了,有人辱骂圣贤,被一群秀才扭送到官府。惩罚肯定是要惩罚的,但是问题的重点是,应该如何惩罚,毕竟大明律中,也没有明确的规定辱骂圣贤书要如何量刑。 他看了看堂下被捆的结结实实的王全,正要说话,他身后站着的那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附到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桂南林再往下看,顿时脸上就露出几分惊疑不定的神色来。 连子宁瞅见这一幕,暗呼不妙。 他心中对这个事件有很清楚的认识,这是一件说起来非常清楚的案件,秉公处理就是了,但是这个惩罚的尺度,却是可大可小,说白了,流放三千里甚至杖刑而死也是可以的。说轻了,罚个钱儿,关押上几天也没话说。总之,惩罚的高低,便是取决于王全的身份。 一个普通人和一个京师大营府军前卫千户家中等地管家的惩罚,也定然是不同的。 而连子宁想要王全接受的,是最严厉的惩罚! 为了防止事情有什么变化,连子宁之前在动手绑王全的时候,已经是把他身上所有可以证明他是豪门家奴身份的所有东西都给顺走了,就连他身上那一身绫罗绸缎也是给扯得破烂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跟在泥里打了个滚儿似的。 却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终究是是出了差池。竟然被那老冬焐给认出来了,连子宁心中电转,盘算着如何应对。 那边桂南林已经是拉下脸道;“给他松绑,问话。” 一边的衙役赶紧上去给王全把绳子解开,王全这厮也是个很机灵的,嘴里哭嚎着,连滚带爬的便是向着桂南林的大案扑了过去,桂南林让他给吓了一跳,喝道:“左右,把他给我叉住。” 刷刷两根水火棍出来,正正的插在了王全的咯吱窝那儿,把他给叉住了,王全知道自己生死只在这一瞬间,当下便是跪在地上连连个头,他用力极大,磕的地上砰砰作响,额头立刻渗出血来,嚎道:“大淫,依要齐小淫做据啊!” 二十一章 咆哮公堂 (今天第四章送到,兄弟们,咱的任务完成了,你们也要给力啊!推荐收藏一个都不能少,把俺顶到历史类新书第一的位置上去吧!) “你说什么?” 王全指了指自己满嘴的血,他的牙已经被打落了大半,嘴唇也被打烂了,自然说话漏风的很,桂南林沉声问道:“谁打的?” “学生打的!”连子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前一步,站了出来。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刚才的那种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神色,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尘封多年的宝剑,终于被拭去了尘埃,重现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芒一般。他的脸上满是自信和坚定,锋芒毕露,锐气逼人! 邱少琴面露惊异的看着他,感觉连子宁似乎瞬间就换了一个人一般。 “哦?你打的?”桂南林也感觉到了他的气质一瞬间的改变,淡淡笑道:“你可知道,斗殴一罪,应该如何论处啊?” 按照大明朝的规定,秀才打人也就打了,官府一般是不管甚至根本是不受理的,当然,这只是一般,只是官府不想管而已,真要是降官自然是可以。桂南林如此说,已经有了几分拿捏连子宁的意思。 连子宁却是不上当,一拱手,朗声道:“按照大明律,打人,丈十!这十记板子,学生自然认领,任凭大人处置!” “你认罪就好!”桂南林听了王全的身份,有心想要把这事儿化小,正要找个由头压一压这些秀才,这样的话,待会儿才能随便拿捏他们。他伸手捏了个签字扔了下去:“左右,打他五板子。” 两边的衙役便是上前要来拿他,邱少琴看的面色一变,正要开口求情,连子宁却是双臂一振,他膂力极大,那两个衙役竟然捉不住他。 连子宁大声道:“且慢,大人,学生还有一事不明!” 不待桂南林说话他便继续道:“冒犯圣贤,辱骂礼教,玷污素王,这又是何等样的罪过,大人您说,按照大明律应该如何处置!?” “大人您刚才明明已经有了决断,却为何有想要反复?可是要包庇这豪门恶奴吗?”他冷笑一声,迸指指着桂南林,这位顺天府尹,当朝三品道:“大人您也不用猜了,这位,就是京师大营府军前卫王千户家中的管家,名唤做王全的便是!大人可是因为他的背景,想要从轻处置吗?” 说出这些话,他顿时感觉心里一轻,就像是被抛出去一个大负担一般。苦笑一声,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正面交锋,而且跟人家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这种行为,实在是殊为不智,但却也是不得不为啊! “你放肆!”被他这一席话说的桂南林一阵青筋暴跳,脸色黑的要滴出水来一般,显然已经是怒到了极点,他一指连子宁:“给我把他拿下!掌嘴!” 当连子宁说出这话来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妙,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想法竟然被这个年轻的秀才猜中,更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胆,竟然当众指了出来。这样一来,自己便很是被动了,只要是处罚的轻了,肯定是会受人诟病。 文武之争,自古难免,桂南林却是不想掺和到这里面来的,因此刚才听师爷说堂下这人是府军前卫王千户家中的管事,心中便起了退缩的意思。心中想要息事宁人,把这件事儿压下去,免得平白无故得罪人。反正在他看来,这件事儿也容易得很,对方是一群穷酸秀才而已,还不是好拿捏的很? 却没想到,竟然蹦出来连子宁这么个硬茬。 桂南林其实也是难受的很,那些市井小民看多了包龙图的戏文,便以为开封府尹、顺天府尹之类的这等京师父母官都牛叉的很,殊不知,这实在是一个苦差事。 官场有言: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这便是指的在省城、京城这等地方做地方官的难了。 明清两朝,顺天府尹的权势确实是极大的,顺天府尹是北京的治安与政务的最高行政长官,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市市长加市委书记加公安局长加法院院长等等,除了管理整个顺天府的事务之外,顺天府还有承接全国各地诉状的资格,相当于一个小刑部。 虽然顺天府阶层不高,很难在众多的事情上做出最后的决断,可是,顺天府尹却是可以直接上殿面君的。 顺天府管的是北京的治安与政务,同时也联着六部,也就是说,如果坐在顺天府尹位子上的那个官员,骨头够硬,他就有能力通过皇帝,影响、更改、甚至全面推翻众多衙门的决议。凭着一个职位的力量,能够同时插手众多中央部门的事务,而且还不算越权。 但是很显然,桂南林桂大老爷可不是个硬骨头,硬骨头也不可能在这个位子上坐很久,京师之中权贵众多,稍一不慎就是把人得罪不起的人给得罪了,人家看上去不起眼儿,说不定就是能在哪个大人物面前说上话的。所以顺天府尹几乎是年年换,能像桂南林这般安安稳稳坐了两年余的,已经是极为难得。 纵使如此,他在这个位子上也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要不然的话,换一个场合,他堂堂一个三品的文官又怎么会怕一个区区千户家中的区区豪奴?明朝中叶,已然是文贵武贱,虽说正德皇帝嗜武成性,再加上这些年来和周边诸国多有战事,因此武将地位有所提高,但是总体来说,还是文臣占优势地位的。 “谁敢!”连子宁眼睛一瞪,暴喝一声:“我是正德四十七年县学痒生,秀才的功名,你们誰敢拿我试试?” 他陡然间爆发出来的气势极是逼人,竟然让那些衙役都不由得一顿。 他回身冲着一众秀才断喝道:“诸位,你们还看不清楚现在的形势吗?府尊大老爷如此包庇这豪奴,视我纲常礼教而不见,这豪怒玷污圣贤,辱骂素王,仅仅是因为他乃是一个千户家中的管家就能因此而免罪,天理何在?我等身为儒家子弟,此时还不应该振臂一呼?再者说,这王全此人,我知之甚深,此人心胸极为狭窄,今日之事,他定然不会忘记,若是被他今日走脱了,在座诸位,他定然会一一报复!就算是各位都有功名在身,可能敌得过小人暗算吗?” 二十二章 理当,凌迟!!!!! (今天第一章送到,还有两章,请兄弟们继续支持。哈哈,这章看得爽的话,就请多推荐收藏吧!) 这番话说得这些秀才顿时也是脸色一变,难看起来,尤其是邱少琴,更是脸色青白,这狗才是自己揪过来的,若说是报复的话,定然是第一个就找上自己。他虽然有些迂腐,却也不是傻子,立刻就想到了惹上一位千户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的后果。他不过是小门小户出身的普通人家而已,想想便也觉得无力。 连子宁一撩袍踞,跪在地上大声道:“学生请大人,秉公处理!” 邱少琴咬咬牙,也是跪在他旁边,大声道:“学生请大人秉公处理!” 其余的那些秀才互相看看,也是齐齐的跪下:“学生请大人,秉公处理!” 连子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如果桂南林还要一意孤行的话,那么不但会将这些秀才激的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儿来,更是会被那些文官们唾弃鄙夷。 对于他这等爱惜羽毛的人来说,是不会如此布置的。 桂南林面沉如水,斜靠在椅背上,冷冷的瞧着连子宁,眼中杀气毕露无遗,连子宁走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横竖还有个秀才的身份扛着,桂南林也不能毫无缘由的就杀自己,便也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 此时堂上极为的寂静,周遭的衙役们也已经看傻眼了,当了这么多年差事,还从来没见过这等蹊跷事儿呢! “那你说,按照大明律,应该怎么惩罚啊?”桂南林脸色已经恢复如常,阴惨惨,冷幽幽的说道。 看他这个神情,连子宁便知道这一遭只怕是把这位府尊大人给得罪的狠了,之后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样的报复,不过走到了这一步,也是无法可想,与之相比,显然今日把王全放虎归山产生的后患更大。桂南林好歹还是个有体面有身份的人,总要不授人以柄,再者说了,他若是公然打击报复,自己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而王全则不然,这厮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不择手段,只怕今儿个回去就要报复。而且他就住在松树胡同,两家距离如此之近,当真是躲都躲不了! 若是不能置他于死地,自己就完了!更何况,他侮辱了小妹,连城瑜是连子宁心中最柔软的一处,也是绝对不容冒犯的逆鳞! 连子宁腰板儿一挺,亢声道:“太祖高皇帝颁布大明律,其中有十恶之谓,所谓十恶,一曰谋反谓谋危社稷,二曰谋大逆谓谋毁宗庙山陵及官阙,三曰谋叛谓谋背本国,四曰恶逆谓殴及谋杀祖父母父母夫之祖父母父母杀伯叔父母姑兄姊外祖父母及夫者,五曰不道谓杀一家非死罪三人及支解人若采生造畜蛊毒魇魅,六曰大不敬谓盗大祀神御之物乘舆服御物盗及伪造御宝合和御药误不依本方及封题错误若造御膳误犯食禁御幸舟船误不坚固。七曰不孝谓告言咒骂祖父母父母夫之祖父母父母及祖父母父母在别籍异财若奉养有缺。居父母丧身自嫁娶若作乐释服从吉闻祖父母父母丧匿不举哀诈称祖父母父母死,八曰不睦谓谋杀及卖缌麻以上亲殴告,九曰不义谓部民杀本属知府知州知县军士杀本管指挥千户百户吏卒杀本部五品以上长官若杀见受业师及闻夫,十曰内乱谓奸小功亲父祖妾及与和者。” 听他说到这里,桂南林也不由得心中一凛,暗道这年轻人竟是好生的心狠手辣。这十恶之刑摆出来,是要置人于死地么? “我大明朝以儒教为立国之根本,乃是天下读书人之圭臬,正是无上大道,这王全好狗才,辱骂素王,玷污圣贤,其言其行,已然是危害江山社稷,动摇我大明朝之根基根本,此其罪一也!大宋仁宗至和二年改文宣公为衍圣公,后代相沿不改,我大明朝亦如是,衍圣公乃是我大明一等公爵,世袭罔替,荣宠之极,这王全狗才辱骂圣贤衍圣公,以下犯上,此其罪二也!孔圣人传承千年,儒家绵延至今,圣贤已然成为天下读书人的心中道德,眼中神圣,堪称为圣物神器,与我大明朝宝器相当,这狗才辱骂圣贤,等同玷污神器,此其罪三也!” “三条大罪,条条尽在十恶之列!按照我大明律,理当……”便听的连子宁冷冷一笑,从牙缝儿里面迸出两个字来:“凌迟!” 这两个字儿一出,大堂中就像是刮起来一阵阴风一般,瞬间安静的针落可闻,这种静谧的气氛,让人忍不住都浑身一哆嗦,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凉。 那些秀才看着连子宁,眼中都是露出钦佩不已的神色。这般在府尊大人面前侃侃而谈,丝毫不怯,当真是有我读书人‘举头望君门,屈指取公卿’的风采,这等神采飞扬,就已然让他们很是向往敬佩了。而且这般谈笑间就给一个豪门恶奴定下了凌迟之刑,也当真是有读书人谈笑间杀人于无形的神韵! 他们整日里读的都是四书五经,哪一个安心研究过大明律,听连子宁说的头头是道,有板有眼,心中就先信了几分。他们看看侃侃而谈,面色坚毅的连子宁,再看看一脸苍白,颇有些魂不守舍的邱少琴,心中便都生出了对比来,邱少琴师兄刚才说的倒是欢快,但是真的干起事来,却还是这位连城璧更强一些。 周围的衙役们看着连子宁,也是颇有些惊诧,他们见多了大人审案子,也见了不少的秀才,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一个穷酸,竟然能把大明律说的头头是道,要知道,就算是那些进士出身的堂官老爷们,也是少有精通大明律的,只有衙门中的资深老刑名,才能做到如此。 今个儿,可真是开了眼了。 “凌迟?”桂南林也没想到连子宁竟然是如此的狠辣,不但是要把王全置之于死地,更是要将其凌迟而死,死的惨不忍睹! 他深深的看了连子宁一眼,心中暗自想道,自己对这个年轻人,是不是也要早早下手的好,是早下手还是不下手?此人小小年纪便如此的心狠手辣,而且心思深沉,把握人心的火候也是极强,一开始的时候藏身一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该出手的时候也是毫不犹豫,雷厉风行。 桂南林敢断言,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二十三章 扬名 (今天第二章,兄弟们,现在咱们是历史类新书榜第四,距离历史类新书榜前三还有一步之遥,加把劲儿,冲上去啊!小弟许诺,进前三的话加更一章,决不食言,还请兄弟们推荐收藏多多支持。拜谢!) 他和旁边的老头儿对视一眼,那老头儿蹙眉想了会儿,终究还是苦笑一声,冲着桂南林摇摇头,示意自己也无法可想。 大明律中,对于辱骂圣贤从来没有明确的规定,而且说实话,辱骂圣贤的也着实是不在少数,尤其是明朝中叶之后,更是有不少的狂生狂儒之流,将儒家孔穴批得一文不值,因此而获罪的,也没几个。但是今儿个赶巧了,王全被一帮秀才们揪住,而且里面还有一个恨他入骨的人,这乐子就好瞧了,偏偏最巧的是,那个恨之入骨的人,还精通大明律,愣是将几条不相关的东西扯在一起,而且说的是头头是道,滴水不漏。 这老冬焐名为王修同,是一个老秀才了,屡试不第之下也是心灰意冷,便转而钻研杂学之道,极为的博学,他从十几年前桂南林还是青州府推官的时候就跟着他做幕僚,至今已经是十几年了,不知道有多少棘手的案子诉讼都在他手中了解,对大明律也是极为了解的了,但是现在,面对连子宁的说辞,却也是找不出任何的破绽。 当然,破绽总是有的,但是好死不死的,连子宁占着孔圣先师的大道,你用堂堂正正的手段,在法律上找出他的纰漏也还罢了,若是强词夺理的话,传出去定然要被人骂死。 这堂上的十几个秀才,十几张利口,就是最大的传染源! 桂南林已经可以想到,只要是今天自己稍微有些包庇王全的地方,这些秀才们,立刻就能出去坏了自己的名声!而且偏偏民间对于读书人的话,还是非常信的。 连子宁就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般,微笑道:“学生乃大人治下之民,常闻大人英明可鉴,有青天之誉,这王全有取死之道,想来大人定会秉公处置的,学生出去,还要为大人好好宣扬一番名声呢!” 听了他的话,桂南林心中一动,自己之前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总是觉得得罪了武将不太好,但是若是因了这件事而让这些秀才们出去将自己的名声宣扬一番,在民间士林中养望,好处也是不少的。 如此一想,他心里的那股别扭,也就少了些了。 连子宁回头使了个眼色,那些秀才已经是俨然以他为首,便不由得俯身齐声道:“请大人秉公处置。” 桂南林沉吟片刻,捋了捋胡须,终于是点了点头。 连子宁长长的松了口气,只觉得心里一松,脚下一软,差点儿就要坐在地上。这一番绝对实力极为不均等的斗智斗力,可是耗尽了他的心力了。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是顺理成章,任凭王全如何的磕头求饶,也无法改变他的命运,不过顺天府也无法就凌迟之刑做决定,还要上报有司,只不过有司是不会驳回下面的意见的。 王全,已然是个死人了。 除非他的主子有莫大的能量能够在大理寺、刑部说上话,但是一个千户而已,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大理寺驳回正三品顺天府尹的决定。顺天府尹有顺天府尹的尊严和权威,他递上去的折子,他决定要杀的人,如果迟迟不给他一个答复的话,也说不过去。虽说还要大理寺刑部的审核,还要皇上的复审,但是可以说,王全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既然已经判了王全的凌迟,连子宁的那五下板子,自然也就被选择性的遗忘了,恭维了一番桂南林的英明决断,说了一番废话,便是退了出来。 出了顺天府的衙门,连子宁便是深深的吸气,今日这一遭,可算是他第一次和大明朝的高官显贵交锋,其中之凶险处,自不待言,但是让他比较满意的是,终究算是没有太吃亏。至于得罪了桂南林以后要如何,那就是以后的事儿了。 “城璧兄,刚刚见你在堂上侃侃而谈,面对府尊老爷也是面不改色,当真是我辈之楷模啊!”一个和连子宁年纪相仿的秀才拱拱手,大声笑道。 连子宁赶紧谦道:“子轩兄过奖了,过奖了,这一次虽说把那狗才绳之以法,但也得罪了府尊老爷,只怕城璧以后,日子要不好过了。” “怕他作甚!”那子轩兄张扬道:“府尊老爷也是读书人出身,又怎会如此,倒是城璧兄你,今儿个大出风头,日后名声只怕要发达了,要请客才是!” “对,请客,请客!”一众秀才们顿时起哄起来。他们刚才扭送着王全去到顺天府的时候就引来了许多群众的围观,大明朝总来就不缺无聊的群众,这些人无法进入里面,却是始终等在外面没有散去。此时见这些秀才们出来,赶紧凑上前来七嘴八舌的询问,那些秀才成了众人的焦点,心中得意,便是把府衙中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又是说了一遍。 信息以极快的速度传了出去,在缺少娱乐的大明朝,这种事儿就足以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正如那子轩兄所说,连子宁这一次,名声立刻要传出去了。 在大明朝,想出名很难,但是在京城这等大城市,想要出名就容易的多了,做一首好诗,吟一首清词,名声立刻就能传遍大江南北。连子宁这事儿,只怕不出三天,四九城都得知道! 连子宁好说歹说,推说家中有事,总算是把那些寻秋风的秀才们打发了,他现在囊中却是羞涩,又如何能请客?不过也定下了日子,十日之后,四月十一,在正阳门儿内的四海楼一定是要请客的。 连子宁把他们打发了,便也着急回去了,他这一次出来本身是来打探外面话本儿行情的,没想到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平白耽误了小半天时间,眼见已经是午后,将至黄昏了。 连子宁拱拱手:“众位兄台,那就十日之后再见了。” 他转身欲走,却见一边的邱少琴目光游离,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在想想什么,刚才众人皆都围在他的身边,当真是众星捧月一般,而现在却是因为他刚才在公堂之中的拙劣表现而疏远了不少,如此的心里落差,自然是让他心里很是难受。 二十四章 大明朝的书店 (今天第三章送到,兄弟们,距离历史类新人新书榜第三名只有一步之遥,兄弟们顶一下啊!进了前三,肯定加更。) 连子宁看了心中不忍,刚才的事,说起来还是他利用了邱少琴,其中不无用他来顶缸的意思,便上前一拱手,深深一稽,邱少琴愣愣的看了他一眼:“城璧,你,你这是做什么!” 连子宁笑道:“这一拜,是为了邱兄你心中执念,心中纯念,今日若不是邱兄你的坚持,这王全杀才也不会被咱们揪到这里来认罪伏法!” 见到此景,周围的人群中又是起了纷纷的赞扬声。 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带着方巾,摸着胡子,摇头晃脑的赞道:“瞧这连相公,少年得志却是不自矜,不自傲,还肯把功劳拿出来跟别人分润,当真是个宅心仁厚的。” 周围人也是纷纷点头。 邱少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当下脸涨得通红,诺诺的说不出话来。他本来心中对连子宁这个学弟是颇有些瞧不起的,却没想到,今时今日才发现,自己和人家当真是天差地远,刚才心中还有些羡慕嫉恨的心思,现在就连这点儿心思也都荡然无存了,反而是觉得脸皮发烧,为自己刚才的心思羞愧起来。 他连声道:“不敢当,为兄不敢当啊!” 连子宁笑了笑:“晚辈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日后定要和邱兄把酒言欢,连床夜话才是。” 他团团坐了个揖,便是转身离开,见他要走,本来围得黑压压的人群赶紧分开一条缝儿,连子宁见乡邻们客气,也是微笑点头,有那和他目光相触的,便是赶紧鞠躬行礼。身为读书人,本就是民间最尊敬的那一等,而且这位相公竟然还能在府尊大人面前侃侃而谈,不落下风,治了一个豪门恶奴的凌迟之刑,天子脚下的百姓,也都是有些见识的,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异状,这位连子宁连相公以后成就当真是不可限量,又岂敢无礼? 见连子宁一路微笑示意着离开,人群中便又是响起了赞扬之声,这位连相公,不但有本事,长相也好,而且真真是个知礼节的,这年头儿,有些功名的人都是眼大如萁,又怎么会瞧得上咱们这等小老百姓,还能给你个笑脸?那在后面的便是使劲儿往前挤,想看看这位连相公是个怎么摸样,有那挤不过来的,使劲儿掂着个脚往这边儿看。 在一片乱哄哄的气氛中,目送着这位连相公离开了。 顺天府在鼓楼东大街路北,在城北靠东的地方,而正阳门则是北京城的大南门,两者相距甚远,隔着大半个北京城呢,连子宁走回来的时候,几乎已经是相当于后世的下午四点多了,他不由得苦笑,这一番折腾,还真是耽误事儿。 也因的两者距离甚远,因此他在那边做的事儿还没有传到这儿来,要不然的话,行在大街上,只怕也要让人指指点点,不过也就是一两天的事儿了,天子脚下,这信息传播也是极快的。 按照本来的记忆,连子宁直接去了集雅斋,这是一家临街的店面,好大的规模,足有三间,占据了十来米的一段。做成了那种池中小轩的样子,临街的那一面,墙壁都是凿空了的,用松竹木石构建成几个大大的窗子,很是别致。 连子宁举步走了进去,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大明朝的书店之中。 里头看起来跟后世的书店也是一般无二,空间十分之大,足有百十个平方,靠着墙边儿有几排搁着木板的柜子,正面对着门口的一条柜子上头放的都是薄薄的小册子,这是各种时文。所谓时文,便是历年来那些中了进士举人的前辈们的考题,这些类似后世高考习题的玩意儿历来是卖的最贵的,永远不愁没人买。 靠左边儿的一条,上头放着各种讲史演义故事,还有些邸报抄录等等,这些是卖给那些老书虫的,大多是一些不得志的文人,又或者是看书多年,对才子佳人书或者平话演义之类已经不屑一顾,要钻故纸堆自己寻找喜欢看的书。 而靠右边的那一片,以及书店中间位置摆放的一个大大的板子上,则是各种畅销的数目,譬如《春梦琐言》《怀春丽集》《隋炀帝艳史》《则天皇闱秘史》这种一看就有花头有货色的,还有描述家族破落子弟,结果被官宦小姐看上,小姐赠金后花园的,要么就是流落海外,得了龙王珍宝,发家致富的,种种不一而足,总之,这些都是卖给那些打发时光的人看的,其消费群体,主要就是那些无聊的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以及像是城瑜这等情窦初开的青年男女。 其实这一类书,才是所有的书店最为稳定,也是最大的收入来源。 你想哪,这时文固然是不愁卖不出去,但是它的消费群体统共才有多大?对时文有需求的,至少也得是个童生,这北京城,加起来又有几个童生?而普北京城的痴男怨女又有多少?十倍百倍都不止!从来没有规定风花雪月、爱恨情仇只能是富贵人家的专利,穷人家就算是没有这个物质条件,也总有精神方面的享受的,这就像后世的宅男看着某点的官场文幻想自己官至省部,豪宅名车,养了十几个个个儿忠心耿耿毫不嫉妒的小三儿,一呼百诺的情况类似。 真的娇妻美妾养不起,买本书回去意淫,这个经济实力还是有的。 书店里面人不少,见了连子宁进来,也没人看他,只是各干各的。 连子宁溜达了一圈儿,仔细看了看,有一个门通往后头,想必后面是雕版刻书的工匠所在,有几个秀才打扮的在里头讲史演义邸报柜台上挑着书,再里头去,有年纪不过十来岁的也有年纪大的足可以做爷爷的,人数怕有二三十个,在时文柜台边来回晃悠挑选,有个五十多岁的,身上长衫破得漏风,脚上布鞋都露出了一个大脚趾头,依然捧着一本时文在那儿看着,眼睛都要凑到书里头去了,这些都是有童生资格但没正式考上秀才身份的,不管你年纪大小,哪怕八十岁,没考上也只好叫童生,这些人都巴望着从时文里头看到出路。 二十五章 鼠须 (今天第一章,请兄弟们继续支持,今天收藏过两百或者是历史新书榜到前三,都加更一章。) 而围在右边和中间那一堆书周围的则是最多的,各色人等不一,有穿短衫看着就像店铺小二的,照样捧着一本《则天皇闱秘史》看得津津有味,有秀才打扮但衣冠豪奢的,拿着《春梦琐言》看得满脸猥琐的笑容,甚至有那看起来就是富家小姐身边还带着丫鬟的,也混在人群里头,瞧见有新问世的才子佳人书,一把捧在怀里头就不肯放下,仔细看了两句,立马儿让丫鬟拿着绣着花熏着香的荷包去付银子。 在靠着临街墙的那边,则是有很大的空间,用扶疏的竹木花石隔开了几个小小的空间,里面放的有精致的桌子椅子,也有人斜靠在椅子上,捧着一本书看的入神。午后的阳光从窗户中照射过来,懒洋洋的让人感觉温暖,那桌上摆放的还有香茗,茶香袅袅,竟让连子宁无由的想起了后世的咖啡厅。 竟是出奇的相似。 只是能坐在那隔出来的单间儿里面的人,都是衣衫华贵,基本上就是富家小姐打扮的,旁边还带着丫鬟,雅雅的香气熏人。 连子宁看了一眼,便是了然,这单间显然就是要拿钱才能进去的了,等闲人还是站着读书的好。不过这等时候,在这静谧的书店中,捧着本喜欢的书静静地看,也实在是一种享受。他不由得对这集雅轩的老板起了几分好奇心,能有这样的创意的,在大明朝堪称是新奇了。 靠右边墙角儿那儿的,是个柜台,做的也和书桌一般,上面凌乱的堆了几本书,一个年约四十岁的削瘦中年人正坐在后面,也是看的津津有味儿。他相貌不济,一双鼠须,小眼睛,他已经完全沉浸到书中,只是有人来拿着本子付账的时候才会抬个头,拿了钱就是一挥手,似乎嫌顾客扰了自己看书的兴致,看到得意处,胡子便是一抖一抖起来。连子宁摇头,这人只怕就是这集雅轩的掌柜的了,怎么如此不照顾生意? 他走过去,敲了敲桌子,那中年人一双眼睛茫然的抬了起来,看清了连子宁身上的月白长衫——所谓月白,说白了就是没有染过颜色的布料做成的,为何不染?没钱呗!一般穷酸都穿这个——鼠须立刻露出了厌恶之色,不耐烦道:“买书的话赶紧付账,本店概不赊欠!” 连子宁强忍着心中怒火,道:“这位先生,学生是来卖话本儿的。” “哦?买花本儿?”鼠须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上下打量了连子宁一眼,伸出手来,冷冷道:“拿来瞧瞧吧!” 连子宁这时候看清楚了他看的什么书——《如意君传》,这本书乃是号称明朝第一本色情小说,也有色情小说始祖的称谓,是描写武则天和薛敖曹等四人的艳史的,重点描写是薛敖曹。其床戏篇幅极多,大段大段的都是这等描写,对于后世的色情小说影响也是极深,之后的《金瓶梅》等小说深受其影响,甚至金瓶梅中许多的章节直接都是从这里面照抄而来的。 原来是在看这等东西,怪不得一脸的不耐烦。 连子宁来的时候,袖子里面揣了《婴宁》的前五千字,此时便递了过去,鼠须先是不耐烦的看了两眼,然后便是眼神儿一凝,脸上露出惊诧欣喜的神色,然后便是停都不停,把这五千字一直看完。 “怎么样,这位先生,学生的书,千字可是能卖多少?”连子宁笑吟吟的问道,从上午于静官的表现,他已经敢断定,自己这书可以大卖,这鼠须既然能坐上掌柜的位置,定然是识货的,不怕他不出高价。因此脸上便是带上了几分自矜的神色。 却没想到,鼠须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干干一笑:“这位相公,你这话本儿写的是不错的,小店厚道,千字八文钱,也罢,便给你算千字十文罢!” 什么?千字十文?把老子当要饭的?十万字的婴宁都卖不了一两银子? 连子宁以为这鼠须也是成心压价,不由得暗骂这大明朝的商人怎么都是扣屁眼儿吮指头的玩意儿?他嘿嘿一笑,伸手将那几张纸从鼠须手中拿过来,一拱手:“告辞!” 说罢,转身便走,他本来以为,这鼠须定然也会和于静官一般追上来,却没想到,行到了门口,竟还是没有动静儿。连子宁回头,和鼠须看了个对眼儿,见鼠须冷笑着,眼中诡谲的光芒一闪而过,看到连子宁的眼睛,赶紧转移了视线。 有问题!连子宁心里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只怕不是压价这般简单,这鼠须,分明是想让自己赶紧走人!他身为书店的掌柜,为何不为书店着想,把一本分明能大卖的话本儿往外推呢?他心中想着,将来来回回的想了一遍,也亏得他心思缜密,竟然猜到了几分。 自己的话本儿只给城瑜那丫头说了,翡冷翠的于静官又怎么会知道?城瑜就算是说,也只会是在王婶儿的铺子里面说道说道而已,他忽然想到,似乎听城瑜提高,王婶儿的男人,就是集雅斋的二掌柜的。 连子宁嘴角浮现出一丝了然的笑容,城瑜说与了王婶儿,王婶儿告诉了自家的丈夫,而他的丈夫,也就是眼前这位,则是泄露给了于静官,至于他身为集雅斋的二掌柜的却为何要告诉集雅斋的死对头于静官,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商业卧底。连子宁想到了这个词儿。 他这时候已经迈出去的一只脚却是又收了回来,转过身,脸上露出好整以暇的表情。 发现了鼠须的这个秘密,若是用的好的话,倒是可以大大的赚上一笔! 不得不说,连子宁确实是心思缜密,这一番猜测八九不离十。鼠须自然是个识货的,一看他这话本儿,就知道此人定然是那连城瑜的哥哥连子宁了,他仔细一看这话本儿,就知道定然要大卖。听描述如何能和看的相比,他也是爱书之人,一看这稿子眼睛差点儿就拔不出来了,刚想本能的给一个高价钱,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若是替集雅轩把这稿子买了下来,那让自己的秘密老板于静官去和西北风啊? 二十六章 敲诈 (今天第二章送到,兄弟们果然给力,现在是历史新书榜第三,说到做到,今天加更一章,晚些时候还有两章更新。) 他转眼就有了决断,反正集雅轩给自己的是死工钱,就算是把这个话本儿买下来,也不是得东家两句夸奖而已,但是于静官老板可是给的真金白银呐! 鼠须见他转身走了过来,不由的嗤笑一声,脸上做出不屑的样子:“你这穷酸,嫌咱们集雅斋给的价钱低,大可以去别处啊!怎么,又回来作甚?” 连子宁淡淡一笑,走到他面前,左右看了看:“您的浑家,应当就是不远开裁缝铺的王婶儿吧?” 听连子宁说了这一句,鼠须的脸上顿时一变,虽然极为的轻微,但是却是被连子宁捕捉到了,鼠须斥道:“你这酸丁,在这里胡说什么?” 连子宁心里更是笃定,他斜斜的倚在柜台上,眼睛瞟向一处,轻轻说道:“今儿个一早我跟城瑜提了提这婴宁的话本儿,她想必是和王婶儿提起了吧,王婶儿知道你是在书店给人家做掌柜的,想必又是跟你说了,然后呢,没过多长时间,翡冷翠书社的于静官于老先生便是上我家登门拜访了。这其中若是没什么关系,只怕说出去,谁都不信吧!” “家有家规,行有行矩。”连子宁轻飘飘的看了鼠须一眼,见他已经是脸色苍白,额头上的汗珠细密的渗了出来,冷幽幽的道:“我这话本儿,但凡是个在这行当里面干过的人一看都知道是能大卖的,这一点,遮掩不了吧?我把这话本儿拿去给贵东家看看,他自然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罢!” 那鼠须此时心中已经是后悔不迭,自己最近看来是太顺了,竟然是如此的大意,这么轻易就被人给捏住了把柄! 而且这个连子宁连相公,竟然从这么区区几件事上就能推算出来自己的底细,也当真是恐怖了! 他脸上露出狡猾的神色,狡辩道:“你这穷酸在这儿放的是什么屁,我也是一句都听不懂。” “你听不懂没关系,贵东家能听得懂就成了。”连子宁冷冷的一笑:“出了这事儿,贵东家那里能不能交代不好说,只怕你也不能在这个行当里干下去了罢!哎,可惜了啊!” 说罢,连子宁转身就走。 他这一走,鼠须顿时就慌了,赶紧从书桌后面绕过来,一把就抓住了连子宁的袖子,满脸堆笑道:“连相公,连相公,您且慢走,有话好好说,咱们有话好好说不是?” 连子宁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穷酸千字只好卖十文钱,又怎么配得上相公这两个字。” “您说笑了,”鼠须陪笑道:“刚才是在下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听他服软,连子宁便也不为己甚,他本来就是来求财的,可不是求气的,再者说了,也不像和这等人一般见识,他淡淡一笑:“我这话本儿,卖给谁都是无可无不可的,只要是价钱合适,买个集雅轩也是,卖给翡冷翠也无不可。” “那是,那是!”鼠须连连点头:“在下这就去禀告东主,让她来拿个主意,嘿嘿,这等上了十两银子的买卖,可就不是在下能做的了主的了。” 连子宁点点头,手往鼠须面前一伸,鼠须诧异:“这是?” “封口费啊!”连子宁似笑非笑道:“没听说过吗?” “啊?”鼠须顿时就苦了脸。 “你要多少!”没奈何之下,鼠须只好悄声问道。 “这个数!”连子宁伸出一只巴掌上下翻了翻。 “五两?”鼠须满是肉痛之色的问道。 连子宁摇摇头:“以您老人家的身价,五两银子又怎么够?学生说的是十两!” “你如杀了我吧!”鼠须呻吟一声,像是死了老爹一般脸色难看。 连子宁却知道他这幅表情多半是装出来的,此时的大明朝,是整个世界最为富庶繁华的国度,是整个东方的中心,老百姓们生活富足,就算是再穷的,一个温饱也总是能混上的,远远不像清朝末年那般的糜烂穷困。根据史书记载,嘉靖万历年间,江南漕帮的一个普通的漕工头目一年收入就在三十两纹银上下,这鼠须既是集雅斋书店的二掌柜,同时又是翡冷翠于静官的商业卧底,放在后世那就是中型企业的职业经理人,不折不扣的富裕市民阶层,中产阶级。更何况,他浑家开的那裁缝铺子,雇了不少的女工,收入也是不菲! 这样的一个家庭,积蓄怕不是在五百两往上数! 要他十两银子,也不过是寻常而已。 连子宁一甩袖子,作势便走,那鼠须赶紧一把把他拉住,陪笑道:“连相公恕罪,在下刚才只是一时恍惚,一时恍惚,非不肯拿出这笔钱来!” 这笔账他心里掂量的清楚,若是给了钱,破财免灾,若是不给钱,真要是闹到东家那儿去,自己不但断了收入来源,以后声名狼藉,在这行儿也没得干了。 说着,他肉痛的在怀中摸索了摸索,手笼在袖子里,极是不舍的给连子宁递了过来。 入手便是沉甸甸的,连子宁一瞧,一锭雪花银正躺在自己手心儿里,正是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看到这锭银子,他顿时心安了不少。无论今儿个话本儿能不能卖出去,有了这十两银子,自己便也有了一点儿资本,小妹也不用出去辛劳了。 正所谓打一棍子给一甜枣,连子宁收了人家的钱,便也安他的心,道:“你放心就是,学生也不是那等无赖小人,既然收了你的因子,自然就保守秘密,这事儿,定然不会从我的口中泄露出去就是!” 鼠须赶紧点头:“在下相信连相公必定是信人。” 两人又是闲扯了几句,鼠须便是去后堂去请集雅斋的东家来和连子宁亲自分说,连子宁心中有些诧异,这等情况,应该是自己去拜会那位东家才是。 没一会儿,连子宁就明白了为何——角门儿中走出来一位婷婷袅袅的女子,鼠须正恭敬的跟在她的后面,显然,这女子就是集雅斋的东家了,难怪会不让自己去后面,女子的闺房居所,确实不是陌生男子可以进去的。 二十七章 千字五百文 (今天第三章送到,还有一章,兄弟们,继续给力!收藏推荐一个都不能少!再来一个许诺,新书总榜能进前十二名的话,加更五章一万字!) 连子宁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这姑娘大约有十七八岁,一身雪白的湖湘绸子的长裙,外面穿着一件青色的撒子,看上去很是朴素,实际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她一双眼睛明亮至极,眼珠黑得像漆,但除了一双眼睛外,容貌却是平平,肌肤枯黄,脸有菜色,似乎终年吃不饱饭似的,头发也是又黄又稀,双肩如削,身材瘦小。 这便是集雅轩的东家吗?看这里的布置构思,这姑娘倒是像个胸中有丘壑的,等到这姑娘走到面前,连子宁看着她,微微一笑,一拱手:“学生连子宁,见过姑娘!” 他在大量人家,这姑娘也在打量他,连子宁长身玉立,面目俊朗,一表人才,更兼没有那股子酸丁文弱之气,而是透出一股子勃勃的英气来,她心中便有些欢喜。再看连子宁说话不卑不亢,见了自己的容貌也没有什么歧视不屑的意思,她心中的好感又是增加了几分,她行了个万福,也是落落大方:“小女子于苏苏,见过连相公。” 明朝,并不像是后世所想那般礼教大防,说开放也是开放的很,女子抛头露面也是寻常事,尤其是一般人家的女子,更是不可能整日呆在家中。不过像是她这般,见面就通了姓名的,也确实是不多。 于苏苏笑道:“听佟掌柜的说,连相公是来卖话本儿的,可能给小女子瞧瞧么?” 她说话豪爽直接,连子宁也是颇为欣赏,点点头:“理当如此。” 说罢,便把几张草稿递了过去。 于苏苏看了看,眼神儿一下子就直了,脸上露出惊诧欣喜的表情,竟然和上午于静官看到这话本儿时候的模样一般无二,她匆匆的把几张看完,抬起头,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着连子宁急切道:“连相公,剩下的那些呢?” 连子宁微微一笑:“只要谈妥了价格,剩下那些自然就有了!” 于苏苏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连相公倒是不像那些穷酸秀才一般,羞于谈这阿堵物,其实比谁都心切。” 连子宁坦然道:“以物易物而已,别人做工挣钱,经商赚钱,我写话本儿赚钱,本质都是一样的,有什么值得羞愧的?” “足下坦荡!”于苏苏赞了一句,道:“连相公开个价钱吧!” 连子宁:“刚才和佟掌柜的攀谈一番,得知贵店的话本儿,上等的是千字十文,在下说句狂妄的话,我这话本儿比一般的才子佳人,好个千倍不敢说,五十倍百倍总是有的。千字五百文,如何?” 他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声清脆的嗤笑:“真真是胡吹大气,竟然敢说自己的话本儿比一般的好百倍千倍,还读书人呢,就不知道谦逊二字么?” 连子宁诧异回头,只见身后一丈之外站着一个穿着湖水绿蜀锦遍地撒花裙的少女,这少女约莫有十三四岁,生的娇俏可爱,梳着双丫发髻,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就像是动漫里面的美少女活生生的蹦出来一般。在她身边还有一个少女,这少女虽说要大个一两岁,约在十五岁上下,穿着一身雪白,戴着一条翠绿色的抹额,抹额的正中眉心,一块翠绿美玉熠熠生光。她容貌只在中上,但是看上去却是让人感觉很柔和舒服。 看到连子宁打眼儿望过来,那年纪小些的女孩儿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那年纪大些的少女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她看了连子宁一眼,和连子宁那灿若晨星般的眸子对视一眼,脸上微微红了,踏前一步,柔声道:“这位相公,小青不懂事,口不择言,着实对不住,在此赔礼了。” 说罢,便是向连子宁福了一福。 “小姐!他本来就是胡吹大气嘛!”那年纪小的少女拉了拉她的袖子,不依的撒娇道。 “小青,别乱说!”少女低低的训斥了她一句,她性格似是极为的柔弱,就算是训人的时候,也是细声细气的。 连子宁被人无端端的鄙视,自然是心中颇有些不高兴的,不过见是这么两个小女孩子,心中的气儿也就消了,女孩子总是会更容易让人原谅他们的错误,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再者说了,他也不会和小女孩儿一般见识——虽说在明人眼中这个年纪的女子已经可以生子婚嫁了,但是在连子宁这个后世之人看来,十三岁,还是背着书包念初中的时候呢! 而且他见这两个女子明显就是主仆两人,那年纪小的侍女身上的一身儿裙子是蜀锦做的,这年头儿最好的锦缎之一,要是算起来的话,至少也得个十五两银子上下。也就是说,仅仅是这侍女的一身穿戴,就足以供连子宁兄妹吃穿一年。而那年纪大些的更不得了了,且不说那一身穿戴,单单是抹额上面的那块小指头大小的美玉,价格至少也在三百两银子往上数,三百两银子什么概念?——一个中等之家的三代积攒,连子宁家产的数倍! 可见两人定然是大富之家小姐侍女,这样的人家,还能如此彬彬有礼,当真是难得了。 连子宁笑笑,摆摆手:“不妨事的。” 说罢,便是回身对于苏苏道:“于小姐,刚才在下说的价格?” 那小侍女被他华丽丽的无视,气鼓鼓的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戴小姐请稍待片刻!”于苏苏歉意的向那年长少女笑笑,她心里盘算片刻,对连子宁道:“连相公这个价格,却还是公道的,行,就按这个来吧!只是不知道,连相公这话本儿打算些多少字。” 连子宁没有想到她答应的这般爽快,不由得有些愕然,对她又高看了一眼,这少女能经营下来这么大的一个铺子,肯定不是省油的灯,想必精明的很。想来她也看得出来,这话本儿就算是千字五百文,也是大有赚头的,而又能有如此的决断,并不刻意的杀价,两相比较起来,比翡冷翠的于静官可是强了百倍。 “十万字左右!” 于苏苏点点头:“那连相公什么时候能完本?呵呵,看到这话本儿,小女子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了。” 连子宁想了想,左右最近无事,先要把这话本儿完结换成先前才好,便道:“最晚三日之后就能完成。” 二十八章 家中贫寒 尚未婚配 (兄弟们,第四章送到,请兄弟们继续支持。还是那句话,推荐收藏一个都不能少!兄弟们越给力,我的更新就越给力。) 于苏苏点头:“那小女子就敬候佳音了。” 既然谈妥了价格,连子宁便拱手告辞,于苏苏一摆手中几张纸,道:“连相公,你这几张草稿,能否留在小女子这儿?小女子要提前做个宣传呢,若是让他们看了你这话本儿,定然是极为期待的,到时候你那话本儿便能大卖了。” 听她这么说,一边站着的两个女子都是露出惊讶的神色。 连子宁心道好嘛,连提前宣传都出来了,他点点头:“自然无不可,那,在下便告辞了。” 连子宁走后,于苏苏转身招呼那两个少女,笑道:“戴小姐,许久不见了,今日怎么有闲暇过来?” “家里的话本儿看完了,父亲去辽东许久也未回来,一个人在家闲的无聊就上姐姐这儿来转转,看看可有新的话本儿么!”两人显然是很熟稔的,那戴小姐抓住她的袖子笑道:“于姐姐,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妹妹就行了,小姐小姐的,多生分。” 那小丫头也凑了上来,问道:“于姐姐,那个家伙的话本儿当真写的很好吗?你肯出千字五百文来买?” 戴小姐闻言也是期待的看着于苏苏,她素知这位于姐姐虽说是弱质女流,但是精明干练的很,做生意从来是不吃亏的,能让她如此高价的话本儿,应该不差。 于苏苏咯咯一笑,对那小丫头道:“小青,这次你可是猜错了,连相公的话本儿,千字五百文,只怕还是说少了的。” “啊?”小青和戴小姐脸上都是露出惊异的面容,于苏苏是开书店的,阅书堪称无数,能被她这般推崇, “快给我看看!”小青笑着便从于苏苏手中把那几张纸抢了过来,主仆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看。 看完之后,这小丫头傻愣愣的呆了片刻,然后拔腿就往门口跑,于苏苏在后面招呼道:“小青,你去做什么?” 小青的话远远的飘过来:“我去看看那位连相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竟然能写出这样的话本儿来。” 于苏苏摇头笑笑:“这丫头,真是调皮,妹妹,你也太惯着她了。妹妹,妹妹,你怎么了?” 转眼一瞧,却是见戴小姐怔怔的看着手中的手稿,眼神儿竟是有些痴了。 被于苏苏一唤她才回过神儿来,见她奇怪的盯着自己,脸上不由得又是红了,于苏苏取笑道:“怎么,妹妹的眼珠子竟然掉到这里面拔不出来了么?是为了这话本儿呢,还是为了刚才的那位连相公啊?” “姐姐又取笑我了!”被她一说,戴小姐羞得满脸通红,红晕一直蔓延到脖子上,她不依的要去拧于苏苏的脸,两人闹成一团。 只是她的心里却是觉得,这话本儿真是写得好看呢!里面的婴宁,也真是着人喜欢。 这时候门口的小青跳着脚向这边招呼道:“小姐,你快过来看啊!” “怎么了?” 刚才的那个连相公,他的右手还牵着一个女孩儿,两人肩并着肩正说这话,神色极为的亲昵,那女孩儿娇俏的身材,不知道连相公说了什么笑话,女孩儿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清脆如碎冰落玉盘。漫天的夕阳下,两人的身影,被拉了很长很长。 于苏苏和戴小姐走到门口,刚好看到这幅场景,不知道为何,戴小姐的心中,忽然感觉有些发堵,似乎有一种涩涩的情绪,在心里蔓延。 小青惊道:“呀,原来这位连相公竟然已经婚配了?” “好叫二位小姐得知,那女孩儿是连相公的妹子,在对面的裁缝店做工呢,这连相公家中贫困,至今还未曾婚娶!”一边的鼠须佟掌柜察言观色,适时说道。 “原来,还没婚配呢!” 听到这话,戴小姐没来由的松了口气,她立刻就发现了自己的异常,赶紧怯怯的偷眼瞧了瞧一边的于苏苏和小青,见她俩没发现什么一样,这才放心。她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像是一只偷了油没有被发现的小老鼠。 这一切,却是被佟掌柜的看在眼里,他眼珠转了转,诡诈的一笑,若有所思。 连子宁从集雅轩里出来,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城瑜也和该下班了,便在裁缝铺外面等了一会儿。王婶儿的裁缝铺就在集雅轩的斜对面,也是极大的铺面,一个宽敞的院子,黑色的大门关的死死的。 过了一会儿,便听得院子里面传出来一阵喧闹,接着,大门儿便打开了,城瑜和一堆女孩儿从里面叽叽喳喳的走了出来,大约有七八个,这些女孩儿都是附近家境不怎么样的平民女子,在裁缝铺做工补贴家用顺带着还能锻炼手艺活儿方便以后持家。城瑜一眼就瞧见了连子宁,惊喜道:“哥,你怎么来了?” 连子宁笑道:“出来转了转,看看时辰差不多,便在这儿等你。走,回家吧!” 这还是连子宁第一次来接她,城瑜心下高兴,几步跑过来抱住了连子宁的胳膊,跟城瑜一起出来的几个女孩儿看了看英俊高大的连子宁,纷纷羡慕道:“城瑜,你哥对你真好!” 一个女孩儿道:“还是秀才公呢,一点儿都不摆架子!” 城瑜扬起小脸儿,满是骄傲道:“那当然,哥最疼我了。” 笑着告别了伙伴,两人向家走去,走了一会儿,城瑜忽然放开了连子宁的手,缩到了他后面去,连子宁诧异道:“城瑜,怎么了?” 城瑜脸上有些黯然,强自一笑:“哥,你先回去吧,你现在可是秀才呢!我,我和你走一起,怕,怕给你丢人!” 连子宁心中一疼,他笑了笑,一把攥住了城瑜的手:“什么丢人不丢人的!别瞎说,你是哥最喜欢的妹子,谁若是敢瞧不起你,瞧你哥我不打死他!” 城瑜还待缩手,连子宁虎着脸一瞪她:“老老实实的!” 城瑜顿时就不动了,连子宁笑道:“这才乖嘛!” 两人牵着手,缓缓地走着,城瑜不时的偷偷抬头瞧瞧哥哥英俊的侧脸,感觉到连子宁手心儿传来的温暖,只觉得心里甜甜的,像是吃了蜜一般。 二十九章 聊斋志异之婴宁篇 (今天第一章,兄弟们,给力一些啊,成绩怎么就老是提不上去呢?另外,今天如果收藏到200,加更一章。) “呼,终于完了!”连子宁放下手中笔,轻轻吹干了纸上的字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在他的手边,桌子上已经存了厚厚的一摞手稿,虽然只有十万字,但是毛笔字写出来大,而且纸张容纳的也是有限,又不能正反两面写,所以看上去就很多了。 窗户用木棍支着,微风袭来,带着一阵阵梨花的清香,连子宁也是一阵心情舒畅。眼见手稿完成,五十两雪花银即将到手,这些钱足够自己下一步的计划所需了,而且家中的生机也因此得以维持,小妹再也不用出去抛头露面的挣钱,他又怎么能不高兴? 他把手稿按顺序整理了,然后从头到尾的通读一遍。 读到婴宁只天真烂漫可爱处,不由得摇头晃脑,沉浸其中,占据了这个大明朝秀才的身体,继承了那海量的古文知识,他的笔触有了极大的提高,写出来的东西,也是透着一股浓浓的大明风情。 今天就是和于苏苏约定交稿的日期,从集雅斋回来之后的这两天,他足不出户,两天的时间竟然就把十万字的婴宁给赶完了,而且要质量有质量,要文才有文才,其笔杆子之迅猛,堪比后世奇人血猪头。 那于静官又来过两次,不过这老货终究是改不了扣屁眼儿吮指头的守财奴性子,最高给价也只是出到了三十两,且不说连子宁已经和集雅斋订了协议,不会做那无信无义之人,就算是没卖出去,也定然是不会卖给他的。两人话不投机,那于静官也是悻悻而去。 “城瑜,城瑜,快些过来,哥哥的话本儿完工了。”连子宁扬声向外屋喊道,得知今天连子宁的话本儿要完工,城瑜便跟王婶儿请了假,没有去做工,这会儿正在外面给连子宁缝补衣裳。连子宁心里打算着,待会儿领了钱,就让佟掌柜的跟他浑家说一声儿,让城瑜把这工给辞了,毕竟他心里也不愿意自己的小妹整日外外面辛劳。之前那是不得已,现在有了钱,又岂能如此? “来了!”城瑜应了一声,开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件未完工的缎青色的长袍。连子宁上一次从佟掌柜那里勒索了十两银子,回来之后就交给了城瑜,城瑜自然是喜出望外,但是她也是节俭惯了的,不舍得乱花,有了那十两银子,也只是每顿饭多了一个肉菜而已,她也都让给连子宁吃了。这缎青色的袍子,则也是做给连子宁的,自己却是一分钱都不舍得用。 连子宁笑着把最下面那几张手稿递给她,城瑜已经对这话本儿极是痴迷了,连子宁写出一张来她就要看一张,是以之前的那些都已经看完,也只有这个结局没完而已。 城瑜细细的把最后几张看完,瞧着手中的话本儿,忽然眼圈儿一红,怔怔的落下泪来。 连子宁慌忙道:“怎么了,城瑜?” 城瑜抽了抽鼻子:“没什么,只是,一想到这么好看的话本儿都看完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心里,心里就很难受。” “原来是这个原因?”连子宁不由得哑然失笑,但是他忽然间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看完诛仙,看完昆仑,看完搜神记时候的感受,那时候,当掩上了手中的书卷,看到那些人物尘归尘土归土,自己,不也是感觉怅然若失吗? 真真是舍不得呢! 连子宁笑了笑,宠溺的摸了摸城瑜的小脑袋,笑道:“这事儿啊,你就甭担心了,哥哥呢,肚子里面东西多得很,你若是喜欢,哥哥以后还给你写,怎么样?” “真的?”城瑜先是惊喜的破涕为笑,但是立刻就有摇摇头:“不好,哥哥你可是要考举人的,还是功课要紧,哪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写话本儿,我可不能因为我的原因就耽误哥哥的学业。” 真是懂事到了让人心疼啊!连子宁知道自己已经是不可能走科举这条路了,这几天正在思量,并且已经有了一些端倪,不过他还不想现在就让城瑜担心,总要事情有了眉目才成。他笑了笑:“哥哥写这话本儿也是不费心思的,读功课的时候累了就写点儿,没事儿!” “那也不好!”城瑜执拗的摇摇头:“还是等哥哥中了举人再写吧!还是功课要紧,城瑜这里,不算什么的。” 连子宁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小妹一心望兄成龙,对自己也是个大大的驱策啊!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道程序——起名字了。 连子宁迟疑片刻,心中过了许多的名字,最后终于还是提笔写下——《聊斋志异之婴宁篇》。起这样的名字,代表是某本书中的一个系列而已,以后若是手头拮据还要卖话本儿的时候,那还可以再写另外的系列,像什么聊斋志异之白娘子了,聊斋志异之聂小倩了之类的。 连子宁将手稿整理了一下,便是和城瑜出门,打算去集雅斋交付稿子。 两人走到快要接近胡同口儿的时候,一户深门大宅的朱红大门忽然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锦缎的中年人,见了连子宁,登时眼中像是要喷出火来一般。 那中年人冷笑一声:“连相公当真是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好厉害的手笔,家兄不过是骂了你几句,你便是要把他害的凌迟而死吗?” 连子宁一看,那朱红大门的大宅就是王千户的宅邸,这个中年人面色凶狠,身材粗短,脸上一颗痣,上面还有一撮黑毛,更是显得形象凶恶。他虽然不识得这人,但是听他话,再看他相貌和王全有几分相像,连子宁也就猜出来了,这中年人,肯定是王全的弟弟之类。明朝的军事制度,是武官勋戚父死子继,所以说武将家族大多数传承极远,像是连家,就已经世代武将百多年了。而像是王千户这样的大户人家,家生子定然也不少,那王全想必就是家生子了,家中所有人都在府上当差。 三十一章 两段对话2 (今天第三章送到,兄弟们,求推荐收藏。) 王修同心中早有定计,胸有成竹道:“那连子宁是县学痒生,在府尊治下,自然就算是府尊的学生了,而且还要参加应天府的乡试,到时候若是中举,和东翁就有了师徒之宜。我看那连子宁心中颇有丘壑,在公堂之上也能泰然自若,侃侃而谈,是个能成大器的,这几日也差人打探了,说是他的功课那也是极好的,想来中个举人也是不难,而且出身武将世家,也有一手武艺,算得上是文武双全,出挑儿的人才。这等英武少年,可不多见呐!所以,依在下愚见,东翁不如先就认了他这个学生,好结一段善缘,而且既然有了师徒的名分,那东翁想把他搓圆捏扁,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儿,外人也不能说什么不是?东翁大可以拿他出了气儿再说。” 这王修同的提议,也是很符合当时的潮流的,在明朝那个时代,一个秀才和一个官员之间的差距,其实并不是很大,尤其是年轻有为,少而成名的出色秀才!中秀才,中举人,中进士,外放做官,步步升迁,这个路子,是每个读书人都走过的,而文官系统之中,尤其注重师徒名分,同年情谊。说句实话,当时的师徒之间的名分的分量,甚至比父子之间还要重得多,座师固然要提携弟子,弟子也要孝敬座师。 有一个身为高官的座师自然是人人都抢的,但是能收到一个好的弟子,对以后的仕途也很有裨益。 王修同如是说,确实也是个老成持国的法子。 不过桂南林想了想,中就是觉得现在连子宁分量尚清,虽说显出了几分本事,但是也终究还是名气小了点儿,便摇摇头道:“这个,还是暂且缓缓吧!” 王修同点点头,便也不再多说。 而与此同时,在远离此处的另外一处大宅之中,也是发生着一场私密的对话。 “他,怎么说?” 这也是一处宽敞的厅堂,青砖漫地,架梁斗拱,一溜儿紫檀木的椅子摆在两边,正中一架太师椅,后面的屏风上,下山猛虎的图像栩栩如生。厅堂前面,是一片轩敞的庭院,四面贴墙跟子站了一溜儿的士兵,都穿着烂银甲,外面罩着大红色的披风,戴着尖顶的钢盔一簇红缨随风飘扬,每个士兵都是一张冷厉的脸,杀气凛然。单单是看就知道,这些战兵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卒了,那等杀气,非是见过血的人是露不出来的。 刚刚说话的人,是一个中年男子,大约有四十来岁,看上去颇有些文秀,眉宇间带着一丝阴翳的感觉,他穿着一身烟青色的道袍,梳着一个懒人髻,一根木钗斜斜的插在头上。背负着双手,站在台阶上,向下面的人问话。 答话的那人甲胄俱全,胸口却是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图案,上面有两把小小的金剑的标志,这是正德帝大改革之后新增加的军中职务识别方式,看职务却是个总旗的,他毕恭毕敬的答道:“回千户大人,桂府尊说,那扎子已然是递上去了,现在只怕已经过了内阁之手,到了万岁爷那儿了,现在王全的生死,便是他也控制不了了的。” “他就这么说的?”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气,脸上却是丝毫未变,淡淡问道。 “小的不敢有丝毫虚言。”那总旗恭敬道。 “你下去吧!”中年男子摆摆手,那总旗行了个军礼,甲胄铿锵的退下了。 中年男子转过身来,脸色立即变得狰狞可怖,他咬牙切齿道:“桂南林,你这个老腐儒,把我府上的下人公然处以凌迟之刑,是在打我王某人的脸么?还有你,连子宁,连秀才,咱们俩坐了这么多年的邻居,我还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呢!真不愧是你死鬼老爹的儿子啊,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初你父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现在你也和我作对?” 想了想,却是也没能想出个能收拾连子宁的法子来。最难办的一点就是他和连子宁文武殊途,若是来硬的话,在京师中公然杀人,谁有这个胆子?若是一个不小心,激起了秀才们的激愤把事情闹大了,那就算是自己也不好收场。 京师中,百户不如狗千户遍地走,他这个千户在自己的辖境之中固然是可以一手遮天,作威作福,但还是要夹着尾巴做人。 王千户眼睛转了转,伸手招过一名亲兵,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 那亲兵会意,转身离开,王千户看着冷冷一笑:“真当本官奈何不得你么?” 连子宁自然还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已经牵扯了两个高官的神经,他这会儿已经来到了集雅轩,把手稿交给了等在那里的于苏苏。 于苏苏粗略的看完,点头笑道:“连相公果然是信人,而且这话本儿写的也是真好,狐仙鬼怪,这异类竟然也能和人类相恋,当真是开前人所未有之先河,已经可以算是独树一帜了。” 连子宁看她的作为,便知道这位于小姐是一个真正的商人——她和那些喜欢话本儿的痴男怨女截然不同,若是换做了城瑜这般,只怕早就看的爱不释手了,哪里会舍得放下?而于苏苏看了看话本儿就放下,显然是单纯的从商业角度考虑的,这话本儿价值如何,能够卖多少钱。 于苏苏取出一个兜囊来递给连子宁,道:“连相公,这是六十两银子,你清点一下吧!” 连子宁诧异道:“千字五百文,现在一两银子兑好钱七百余,兑恶钱(劣质铸币)一千四五百文,以一两银子一千文算,十万字也不过是五十两而已。又怎么会是六十两?” “本来是五十两这是不错的,”于苏苏颔首笑道:“不过那是几天前的行情了,现在酒神楼的唐三先生都开始宣讲‘连相公不畏权贵,桂府尊神目青天’的段子了,连相公大名流传,京师之中不知道的能有几个?若是被人知道这话本儿是你做的,行情立刻就要大涨,所以嘛,这酬金,自然就更多一些了。” 三十二章 礼物 (今天第一章送到,兄弟们,请继续支持。) 连子宁翘起了大拇指:“于小姐在商言商,也是心胸坦荡,在下若是推辞的话,未免就假了,那就不客气了。” 他接过兜囊,仔细的数过了,这里面都是五两一个小银锭子,六十两纹银,丝毫不差。 他心里终于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大明朝的第一桶金,自己终于是挣到了。有了这六十两银子,不但暂时解决了温饱问题,而且也可以去施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城瑜在一边满是崇拜的看着他,只觉得哥哥当真是无所不能的,动了动笔杆子,就赚到了这么多钱。 于苏苏看见了她,笑道:“这就是令妹吧,呵呵,当真是灵秀可爱呢!” 若是换做别人,定然是谦虚一番,但连子宁从来都是很为自己的妹子骄傲的,他理所当然道:“那是,我这妹子,可是万中挑一的。” 于苏苏含笑不语,心里却是羡慕这两兄妹感情是真好。 辞过了于苏苏,又带着城瑜去对面的裁缝铺子把工给辞了,那王婶儿自然是无可不可,还非要跟城瑜把这个月的工钱给结了。连子宁也看不上那点儿小钱,本来想退却,但城瑜却是笑着接受了,连子宁心中略有所悟,这是城瑜一针一线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和自己的钱,那是不一样的。 王婶儿慈眉善目的,看上去倒是要比她当家的佟掌柜大上个几岁,很热切的把两人送出来,一边走还一边絮絮叨叨的道:“城瑜啊,你这丫头才真是好福气,摊上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哥子,现在可着个满北京城,谁不知道你哥子的声名?” 城瑜自然是很高兴的,一个劲儿的抿着嘴笑。 两人离开这里,连子宁便拉着城瑜直奔坡儿胡同,坡儿胡同就位于大理寺和刑部的后边儿,在那儿居住的多是一些穷京官,这些人都是文官出身,虽然穷,但是笔墨纸砚什么的平日里都是少不得要用的,是以那条街上有不少的上好笔墨店面。这个消息,也是从于苏苏那儿打探来的,连子宁下一步的计划,一个重要的道具就要从那里购买。 坡儿胡同果然名不虚传,一条街上,大半都是各种书画店,建的古色古香,一股文气儒雅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里面逛了逛,跟这些大明朝的奸商们讨价还价一番,连子宁最终花了三十两纹银买了一套文房四宝。 三十两银子一套的文房四宝,自然是相当好的了,要知道连子宁以前用的,一套也不过是几十文大钱而已。笔是上好的关东狼毫笔;纸是丈二的四尺丹宣纸,“轻似蝉翼白如雪,抖似细绸不闻声。”;砚台是歙砚中的金星砚,石包青莹,纹理缜密,坚润如玉,磨墨无声。 笔墨纸砚用虽然不华贵但是极秀雅的包装包起来,看上去就透着一股书香淡雅的气息,雅致得很。 大明朝自英宗土木堡之变后便是形成了文贵武贱的格局,虽然正德帝这些年来有所改观,但是民间文风还是极重的,不管是什么人,哪怕是赳赳武夫,粗鄙商人,也是喜好附庸风雅。 这样的东西,若是用作送礼的话,虽然只是花了三十两银子,但是达到的效果,比三百两银子的还要好得多。 回去的路上,城瑜明显有些气闷,显然是觉得哥哥花了这么多钱买这些东西有些不值当的。 连子宁看她的神情就有些好笑,这小丫头刚才在自己买的时候一言不发,并无反对的意见,显然是在外人面前很给自己这个哥哥面子,但是现在却是咬着唇一脸的肉疼,跟个守财奴似的。 “好了,小守财奴!”连子宁亲昵的拍拍城瑜的小脑袋,笑道:“哥哥买这些东西,可不是自己用,是要送礼的,嘿嘿,你可别小看这些东西,若是用得好了,今儿个花了三十两,以后能赚回三百两,三千两来!” “哥哥!”城瑜捂住脑袋,撅着小嘴儿愤怒道:“别再摸我头了,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好了,好了,不摸了。”看城瑜的表情可爱,嘴里说着,连子宁又是伸手摸了一下,城瑜气的直翻白眼儿,却是拿这个惫懒的哥哥毫无办法。不过,哥哥能这么和她亲近,她心里也是极高兴的。 连子宁极是得意,妹妹不就是要被哥哥欺负才对吗? ——————分割线—————— “小姐,小姐!”小青气喘吁吁的跑上阁楼,累的满头大汗,一张清秀的小脸儿上遍布红晕,香汗微微渗出,几缕秀发黏在了头上尚不知道。戴小姐戴清岚正斜靠在窗边读书,窗子开了一半儿,用描金的一截圆木棍撑着,微风习习,阁楼旁边的花园中,开了满园的鲜花似锦,淡雅的香气弥漫在屋子里。旁边的小几上一盏清茗,热气袅袅。 这屋子布置的极是素雅,没有什么贵重的装饰物,但是却是极为的干净整洁,靠墙是一个大大的书柜,上面各式各样的摆满了书,书桌上,枕边,小几上,随处都是一摞摞的书,显然,这位戴小姐,是个极喜欢读书的。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戴小姐细声细气的问了一句,忽然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快声道:“是不是那话本儿出来了?” “呼呼!”小青先是喘匀了气儿,然后把背在身后的手往前一伸,献宝似地说道:“小姐,你看!” 她的手中赫然是一摞厚厚的书稿,最上面那一张扉页上用极潇洒的柳体写着几个神采飞扬的大字——聊斋志异之婴宁! “小姐,这可是那位连相公的手稿呢,今儿个早上刚刚完本送到集雅轩。苏苏姐姐知道你见天儿的苦盼着这话本儿出来,所以着人把话本儿赶紧抄了一遍,然后就派人把手稿给送过来了。”小青促狭的笑了笑:“看这手稿,既能看了话本儿,又能睹物思人,还真是一举两得呢!” 戴清岚顿时羞红了脸,佯怒道:“你这个没大没小的丫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三十三章 易求无价宝 难得有情郎 (今天第二章,请兄弟们继续支持,收藏推荐俺都要啊!另外,明天礼拜六,加班加点,预计应该是四更。) 两人笑闹一会儿,戴清岚便坐在茶几边儿上,一页一页细细的看,她看的很是仔细,看着看着,就被吸引到了这故事之中,只觉得自己看到的这一切,竟是如此的诱人,如此的新奇,似乎是有个人,为自己打开了一扇窗户,里面,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当她看到婴宁的那一句——我不惯与生人睡的时候,先是一怔,然后是偷偷地轻笑,然后就变成了捧腹大笑! 她看完一张就放在一边,小青也就跟着看一张,看到她如此,小青赶紧抢过去看了,两人顿时笑作一团。 过了好一会儿,笑的肚子都疼了,也没力气了,小青幽幽叹息一声:“这话本儿,写的真好!” 戴清岚眼神有些飘忽,是啊,文字清雅秀丽,文采肆意纵横,创意也是如此的新奇,似乎用什么溢美之辞来形容这话本儿都不够,只有这两个字——“真好”,才最是贴切。看着这话本儿,再想想那俊朗挺拔的连相公,戴清岚的心中也难免起了一丝波澜。 她的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那连相公……,这个想法是如此的大胆,似乎是她十几年来循规蹈矩的小小身体都无法承受的,以至于才刚刚起了一丁点儿的苗头,立刻就像是在胸腔里燃起了一把烈火一般,把脸烧得通红,身子像是过了电一般,阵阵的战栗。她啐了自己一口:“戴清岚,你怎么能有这么荒唐大胆的想法?” 这个年代的女子,在感情生活上其实是相当悲惨的,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再寻常不过。在入洞房之间都不知道自己未来的丈夫是什么个样子并不罕见,对对方根本就不了解就成了人家的人,若是夫君温存体贴,亦或是娘家跟脚硬扎,有权有势那还好些,总能给撑撑腰子。但是若是摊上一个脾气暴躁动辄打骂的夫家,婆婆若是还刁钻刻薄,娘家又不给力,那真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总得吃苦受罪几十年罢! 唐人鱼玄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最是贴切不过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再也没有比寻一个好夫君更重要的了。 戴清岚也有十六岁了,在大明朝,这个年纪已经是很适龄的婚嫁年纪,别说是嫁人,比这更小的生孩子的都有的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虽然未必整天想着那事儿,但是也要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担心了,像她这种官宦人家的小姐,饱读诗书,就更是不甘心嫁给一个庸人俗人甚至是恶人。 她本来心里也没什么念想儿,但是那天在集雅斋偶遇连子宁,他的相貌,他的才气,甚而他温和的眼神儿,竟像是丝丝春雨,敲开了少女的心扉。 说的现实一点儿,这不叫一见钟情,而是在现有的条件下,并没有碰到一个比他更好的人儿! 大明朝的哪怕官宦小姐,在这种事儿上,也是挺惨的。所以在明清文人的小说话本儿中,才子佳人后花园相会私定终身的桥段多不胜数,几乎到了烂大街的程度,缘何私定终身,甚而私奔?不是她们水性杨花,实在是对那未知的婚姻有大恐惧,所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死死的不愿放手。 哪怕这根稻草其实不怎么靠谱儿。 小青看见自家小姐脸上忽然荡起的红晕,不由得看的一呆,忽然伸手在她的脸上掐了一下,惊叫道:“小姐,你不会是真看上了那连相公了吧?” 戴清岚这次却是一反常态的没有红脸,反而是幽幽一声长叹,满脸的怅然若失。 ——————分割线———— 连子宁回了家,吃过了中饭,又和小妹闲谈一会儿,美美的睡了一觉,这两天他每日更新五万字,着实也是累得不行了,这一觉睡到了大约下午四点钟。 眼见到了午后接近傍晚,这个时候小门小户的人家大约就要准备吃晚饭了,免得耽误的晚了又得电灯浪费,但是对于大户人家来说,正式的晚宴还要几个小时才会开始。 连子宁不慌不忙的起床、洗漱,整理仪容,又是换上了城瑜刚给他缝制的一件青衫,全身上下虽然无一处奢华,但是玉树临风,身材挺拔,也是俊逸潇洒,一表人才了。 他在大木头柜子里面好一番折腾,终于是找到了一个描金的木头匣子,匣子并并没有上锁,他小心的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张大红色的喜帖一般的东西,下面还压着几张泛黄的纸页,显然很有些年头了,上面写着几个字。连子宁仔细的看路一边,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总算是找到了,有这玩意儿在,自己可就占据了主动权。 他拎着礼物走出堂屋。 城瑜正在外面井边洗衣服,穿着一件儿青色的小衫,外面套着围裙,一张小脸儿有些发红,细密的汗珠从鬓角额头渗了出来,旁边的绳子上已经搭着几件儿连子宁的衣服了。 见连子宁出来,城瑜笑了笑,又接着对付手里的衣服。 连子宁看的有些羞愧,又有些心疼,走上前柔声道:“城瑜,累了就歇歇。” 城瑜抬头一笑,抹了抹额头的汗珠,道:“不累!眼见这天儿越来越热,哥哥冬天的衣服都穿不得了,把外面套着的洗干净就要放起来了,嗯,有两件儿前两年的衣服已经嫌小了,现在穿不得了,等晾干了我再给你改一件儿新的。” 连子宁心里对这个妹子极是疼爱愧疚,便道:“要不,咱买个伺候的丫头回来,以后这些活儿,你就别干了。” 去年北地大旱,山东河北河间乃至于陕西一部都是颗粒无收,大片大片的区域都是成了重灾区,饿殍遍野,不知道多少人饿死,虽然首辅杨慎杨大人主持开仓济粮,并且下令当地的官员开放义仓以赈济灾民,甚至连大运河上的漕运都动员起来,将江南的粮食运输到这些地区,但是毕竟也不能照顾到方方面面。当此灾年,大量的难民涌入京师,卖身为奴者不计其数,市面上奴婢价格直线下降,直接导致许多的私奴贩子破产。 三十四章 登门拜访 (今天第三章送到,继续求支持。) 若是放在两三年前,一个眉清目秀尚未破瓜能干活儿能暖床的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的行情,怎么着也得在十五两银子上下——大约就是当日在集雅斋见到的那丫鬟小青一身蜀锦衣服的钱——而现在,已经降到了六两银子左右,着实不能算贵了。 连子宁这一次试写的话本儿卖出了高价,他心里也就有了底儿,知道以后要捞钱容易得很,只要加把劲儿费点儿脑筋多写几个话本儿就成了,因此不自觉的花起钱来就有些大手大脚。 他这话一出口城瑜立刻就不乐意了,一想到自己和哥哥之间还要掺上一个外人,她就觉得浑身都难受的慌。 小丫头柳眉一竖:“哥哥,买什么奴婢啊?铺床叠被、收拾家务、做饭洗衣倒马桶,家里统共不就是这么点儿事儿吗?犯得着去买个支使丫头?这点儿事儿我来干就行了。是,咱家现在是有点儿钱了,但是也禁不住这么大手大脚的折腾啊?哥哥,你忘了前两年咱们家是怎么苦撑过来的?你那话本儿确实是好看,但是你脑子里面的东西也是无穷无尽的,总有个头儿啊,咱可不能靠这个吃饭是吧?” “好了,不买了,不买了还不成么?” 被城瑜叉腰这么一训,连子宁不敌,赶紧落荒而逃,看着他的背影,城瑜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万世成并没有住在城外的军营中,而是住在位于栓马桩胡同的奢华大宅之中。 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虽然万世成一介武夫,并不是两榜进士出身,也不是文官,当不得知府这等牧民的父母官,但是身为堂堂从三品的昭武将军,国朝一等一的统兵大将,实授京军大营府军前卫都指挥使,每年从手中过的银钱粮饷怕不有千万之多,他的油水儿,又何止是十万雪花银? 这宅子极大,占据了半个街区大小,粉墙青瓦,水磨照壁门墙,又是很雅致的。据说万指挥使的夫人乃是江南某武勋世家的大小姐,万指挥使能一路飞黄腾达,如今官拜三品,也和夫人家的提携是分不开的,因此万指挥使就很有些惧内,这宅子的格局,就是按照江南的风格建造的。 门前十二级极高大宽阔的台阶,单单是这地基就相当于别人家院墙的高度了,高大的三层门楼,大门的门槛足到膝盖那般高,朱红色的大门上钉了不知道多少个碗口大小的铜钉。 高门大宅,不过如此。 门前十来个仆人,一水儿的青色棉直缀,高高的尖顶皂帽,打扮的跟东厂的番子似的,也不知道主人家的品味为何如此怪异,不过也确实是把豪门巨宦的派头彰显无遗。 这里的门口虽说不上门庭若市,但是也是极热闹的,驻扎在城外京卫来来往往的信使,贫苦人家想要给子弟求一个出路的,求托办事儿的下层军官们,连子宁来的时候,门口就足足等了二三十个人。大部分都是军官打扮,冷淡的看了连子宁一眼,见他一身书生打扮,便只当他是前来投效想要做个幕僚文书的穷丁,就不再注意他了。 过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挨到了连子宁,门政大爷趾高气扬的看了一眼连子宁,眼中当即就浮现出一丝不屑来。这门政名叫万才,已经有四十多岁了,是万家的家生子,干了二十多年的门政,眼睛已经是锻炼的极为的毒辣,眼光把门口等着的这些人扫一遍,立刻就知道谁身上有油水儿,谁身上是半个铜板都榨不出来的——比如说连子宁。 眼前的这个穷酸书生虽然身上穿的衣服很整洁,但是一看就是便宜货,全身上下加起来只怕还不值一两银子。 万才万大爷眉毛一挑,白眼儿一翻,正要说一番恶心人的话来,连子宁已经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一枚小小的银锭子就从自己手里滑到他的手中。 万才经验丰富,一入手就掂量出来,这一锭银子足有三两,他偷眼一瞧,只见是上好的雪花纹银,门政脸上立刻就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来,倆黄板牙一呲:“哎呀,这位公子,可真是太客气了。不知?” 连子宁满面堆笑道:“小姓连。”他伸手把拜帖递了过去,低声道:“实不相瞒,家父生前也是府军前卫的军官,和万大人当初也有些同僚的情谊,只是后来家父战死,两家的交情也就绝了。现如今小弟家道中落,已经是快要揭不开锅了,所以厚着脸皮,想要来贵府叨扰一二,只是不知道,万大人是不是还记得。麻烦兄弟把拜帖递一下吧?小弟多谢了!” 万才明白了,原来是个打秋风的。 想想自家老爷好像对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昔日战友的子嗣也都是颇为的厚待,基本上都能一封银子打发了,万才便爽快的点头:“连相公稍待,小的这就去给同传。” 他心中想着,若是老爷有好处给外面这穷酸,还不是得经我的手?到时候又能捞一笔了。 连子宁也是知情识趣儿的,立刻到:“若是万大人大方,好处定然少不得老兄你的。” “嘿嘿!”万才向连子宁翘了翘大拇指,拿着拜帖一溜烟儿的去了。 连子宁嘴角一撇,现出一抹冷笑。 万府的宅子极大,万才走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来到了侧花园,他知道,这个时候,老爷和夫人一般都会在花园里面听戏。 果然,刚一进月洞门,就听到了依依呀呀的声音,宛若箫管呜咽,倒是很动听的,万才撇撇嘴,对他来说,这声音还不如南城正阳门儿外最低等的私娼寮子里面的大姐儿的呻吟好听。想到这里,万才嘴角浮现出一丝淫笑,今个发了这笔小财,又能去风流两天了。 “怎么,万才,有什么事儿?”一个略带着尖细的声音传来,一个身材中等,体型削瘦的中年汉子从小径上走了过来,他唇薄眉细,透出一股子阴冷来:“老爷夫人正在听戏,有什么事儿都放下,别扰了老爷夫人的兴致。” 三十五 闭门羹 (今天第一更,继续求收藏推荐) 听到这个声音,万才的腰立刻就塌了下来,他脸上挂起了浓浓的笑意鞠躬行礼道:“哎呦,三管事您老人家在这儿呢?小的给您请安了!” 那三管事很满意他的恭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起来吧,说说,怎么回事儿啊?” 万才把那拜帖递给了他,道:“门外来了一个穷酸,说是万大人的世交,让小的把这拜帖地进来。” “是受了人家的好处吧?”三管事皮笑肉不笑道。 “这个?嘿嘿。”万才嘿嘿直笑,也不说话。 三管事看他这般惫懒模样,也生不出气来了,笑骂一声:“行了,在这儿候着吧,拜帖给我拿来。” 万才赶紧递了过去,三管事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世伯万公讳世成顶上。’‘小侄连子宁百拜。’一手字是极漂亮的,看到上面的字样,三管事顿时心中一凛,拿不准自家老爷和外面那穷酸到底是什么关系,不敢怠慢赶紧一溜小碎步儿的跑了过去。 侧花园深处是一个戏台,上面请来的上好的南戏班子正在依依呀呀的唱着,戏台前面是一个小池,池中有山,山上有绿树红花,绿树红花之间是一个小小的凉亭。凉亭之中坐着两人,四周丫鬟环伺。 万世成长相是极好的,面色白皙,方正的脸膛,丹凤眼,卧蚕眉,一部美髯修理的很是整洁,穿着家居的燕服,戴着梁冠,看上去颇有贵气,又不失威严。他今年约有四十多岁,正是一个男人最为春秋鼎盛的时候,身为军人,身材保持的还是很好,并没有一般官员的大肚子,体内充满了爆发性的,坐在大椅上,就像是一只正在打盹儿的猛虎。虽然没有露出狰狞的獠牙,但是眉眼偶一开阖,精光闪烁,似乎立刻就要暴起伤人。 他身边坐着一个妇人,看上去大约三十许人,生的很是秀美,只是嘴唇似乎薄了一点儿,眉毛也细了一点儿,给人感觉性子很是刻薄。这位就是万世成的夫人,实际上他比万世成还要大上个三四岁,已经接近五十五六了,只是保养得好,看上去风韵犹存。 三管事上前,走到万世成身边,低声道:“老爷,门外来了一个书生,递了帖子进来,说是您的世交,这是拜帖,您瞅瞅?” “唔!”万世成似乎刚睡醒一般,打了个哈欠,接过拜帖扫了一眼,看到上面的名字,疑惑道:“连子宁,这名字听的还挺耳熟的,是谁来着?” 想了想,一拍大腿,万世成哈哈大笑道:“想起来了,这连子宁不就是这两天穿的沸沸扬扬的那书生吗?说是把王老三家里的管事给捉到了顺天府,堂上挤兑的桂南林桂大人把他给断了一个凌迟之刑!哈哈哈!这小子,有点儿意思,能让王老三吃瘪,不错不错。” 三管事在一边陪着笑:“那,要不要请他进来?” 万夫人细眉一挑:“一个穷书生,就算是有点儿小聪明,也不过是穷书生而已,跟咱们府上能扯上什么关系?还世交?咱家有这样的世交吗?” 万世成也是皱眉道:“没记得有这号儿人那?莫不是上门打秋风的?算了,看在他把王老三恶心了一把的份儿上,给他封十两银子,让他滚蛋吧!” 三管事在一边提醒道:“听万才说,那书生的父亲,也是府军前卫当年的军官,后来战死了……” “姓连的军官?莫不是他?”万世成陡然间想起一个人来,顿时是脸色一变。 万夫人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她一把夺过拜帖,三两把就给撕扯的粉碎,一张俏脸都变得扭曲了,尖声道:“让他滚,让他赶紧滚!以后再来,乱棍打出!” 夫人陡然间爆发的怒火顿时让所有人噤若寒蝉,三管事只觉得腿一软,不由自主的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小的知罪,小的知罪!” 周围那些侍女也是吓的面色苍白,眼中有着深深的惊惧,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夫人喜怒无常,最近更是暴戾乖张,动辄打骂,单说年后,已经杖毙了三个犯了小错的侍女了。 她在这儿发脾气,万世成就像是个泥塑木偶一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像什么。 “滚!滚!”万夫人把撕碎的纸屑扔了三管事一脸,三管事赶紧屁滚尿流的退下了。 “你们也都退下了吧!”万老爷终于发话了,四周的丫鬟们如临大赦,也都纷纷退下。 亭中沉默半响,万世成淡淡道:“你又何必如此?” “还不是你,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老东西!”万夫人直如一个泼妇一般,尖声叫道:“当初非要念着什么袍泽情谊,跟他家结下来娃娃亲,我怎么劝你都不听,好嘛,连生辰八字儿和婚书都换了!那连家的小崽子只不过是个穷酸秀才而已,怎么配得上咱们女儿,现在可倒好,人家找上门儿来了,指名道姓的管你叫世伯呢!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你让咱们女儿还怎么嫁人?不把他乱棍打出去,难道还要留下来好好招待,真当个姑爷?” 万世成是靠着夫人家的势力才走到这一步的,理所当然的就有些惧内,被万夫人这一通抢白,顿时就说不出话来,脸色忽青忽红,终于是一捶大腿,起身便走:“算了,这些破事儿我不管了。你看着办吧!” 待他走了,万夫人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三管事在夫人那里受了气儿,自然对万才也没好脸色,把他破口大骂一顿,万才莫名其妙的吃了一顿排头,心中自然是不忿,出了门儿,见连子宁还在外面等着,顿时气儿不打一处来,指着连子宁大骂道:“你这个穷酸,明明跟咱们府上八竿子打不着,偏要上来打秋风,滚,赶紧滚得越远越好,夫人发话了,若是再上门来,乱棍打出!” 听着一番破口大骂,引得周围的人都是对连子宁侧目而视,眼中纷纷露出不屑的表情,有一个总旗军官一口浓痰吐在了地上:“穷酸土鳖,打秋风到了这儿,睁大你那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地界儿?万大人何等样的人物,怎么会被你蒙蔽?” 三十六 一纸婚书 (今天第二章,兄弟们,还有两章,你们的票票呢?) 人群中也是响起了一阵嘲讽和辱骂的声音。 连子宁却是恍若未觉,他抬起头,看了看那高大的门楼上悬挂着的写有硕大的万府字样的金匾,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这个结果,是他早就料到的,俗话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话到不说说读书人都是忘恩负义的,而是读书人当官儿的多,这个世道,甭管是什么人,当了官儿不忘恩负义的,少!绝大部分都是得了高官厚禄之后,便把昔年的那些至交好友,生死兄弟全都忘到脑后,那些许下的诺言,说过的话,自然也就不算数了。 连子宁冷冷一笑,转身便走。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回到家里,城瑜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毕竟是有了钱,吃的也丰盛了一些,还有个红烧肉,把连子宁馋的不行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看他吃的香甜,城瑜便在一边笑吟吟的看着,不时的给他夹一筷子。 吃完饭,连子宁去了自己的房间,把那张婚书取了出来。 不错,他今天下午找出来的,就是一张婚书。 一张连子宁和万家大小姐万清微的婚书,上面写着两人的名字,双方父母的名字,以及两人的生辰岁月。在这个年代,女孩子的年龄和生辰八字是严格保密的,只有她的父母和未来的丈夫才有资格知道,婚书上写了这些私密,交换了婚书,这个时代,就相当于双方已经是夫妻了。 十七年前,连子宁才不过是刚刚满月,当时的万世成,还不是如今的正三品将军,都指挥使,只不过是个区区的小旗而已,和连父是同僚。两人志趣相投,交情极好,正德三十四年,府军前卫奉命征讨建州女真,枪林弹雨中是连父舍生救了万世成一命。于是两人便给孩子订了娃娃亲,把刚刚出生的万清微许配给了连子宁,约定十七年之后举行大婚! 算一算,现在差不多也快到日子了。 只可惜,十七年的岁月,实在是太长了,连父战死沙场,万世成步步高升,这一点儿情分,当初的约定和恩情,也就慢慢地被淡忘了。 但是,却是剩下了这一纸婚书! 这一纸婚书在别人手里那就是一张废纸,但是在连子宁手中,却是一把锋锐无比的利剑,足已让万氏夫妇胆寒!因为连子宁是这张婚书上面的男方当事人,他完全可以找上万府门去,然后堂而皇之的要求迎娶万家小姐,而更可怕的是,万家不能拒绝! 按照大明朝约定俗成的规定,生辰八字儿往婚书上一写,万家小姐就是连家的人,除非连子宁反悔,把她休了,否则的话,就算是连家再穷,双方的差距再大,对方的父母再怎么不愿意,连子宁都是万清微法定意义上的夫君。 这一点,除了他自己,谁都改不了。 当然,万家完全可以反悔,然后闹到顺天府去,和他打一场糊涂官司,一般来说,民间出了这种事儿,官老爷都是向着要求履约那一方的,不过,有了万家的权势做后盾,那么官司最后怎么着就不好说了。不过那样一来,闹得满城风雨,不但万家小姐声名尽毁,再也甭想出嫁——大明朝民间最重女子名节,一个女孩儿一旦被悔婚,稍微清白一点儿的人家都不会要,更别说还是女方主动悔婚了。而且对万世成的仕途也是一个极大的影响,这样的下属,没有一个上司会喜欢的,万家将会声名狼藉,落下一个言而无信的帽子。 这样的后果,是谁都承担不了的。 可能是事情过去的实在是太久了,也可能是连家实在是太卑微,太不起眼了,因此无论是万世成还是万夫人,都把这件事儿给遗忘的彻彻底底,所以当他们今天想起来的时候,才会如此的震怒——因为这份震怒中还包含着担心和恐惧。 也就是说,现在连子宁完全可以杀上门去,然后大摇大摆的和那门政大爷说“我是你们家的姑爷”,然后万世成和万夫人还得老老实实的把他迎进府去,以上礼待之。到了大婚之日,为了免得女儿在这个穷家里吃苦,还得给自家闺女置办上八八六十四抬的嫁妆,甚至还得给连子宁买个上好的大宅子,免得同僚们说他们刻薄小气,不知道当下的风气是何等的遮奢。甚至甚至,两人大婚之后,万世成这个便宜老丈人还得千方百计的为他铺路,帮助他在仕途或者是什么其他的领域有所建树。 毕竟若是连子宁一事无成,吃亏的可是自家闺女。 上面的做法,完全是可行的,对连子宁来说,也是一本万利。 但连子宁打死也是不会那么做的,他并不是什么高大全的正人君子,事实上,他可以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用一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但是,这并不包括可以含羞忍辱,承受骂名。他也不会去牺牲自己和万家小姐两个人的幸福,他做事,有一个准则,叫做问心无愧! 不过这也不代表着连子宁就老老实实的把婚书给万家送回去,对万家这等人,忘恩负义,刻薄寡恩,他是没有什么怜悯的。既然万家富得流油,家赀万贯,总得从他们身上挖下一块儿肉来才成。反正他们是高官显贵,也不敢声张,否则的话损失达的绝对是他们! 若是被人知道连子宁竟然敢打堂堂府军前卫指挥使的主意,不知道多少人要掉落一地的下巴,认为他当真是吃了狗胆——实际上这个件事儿的风险并不是如想象中的那般大。首先,要明白一个大前提,万家是不敢声张的,这样一来,要想对付连子宁,他们就只能暗着来。而连子宁家学渊源,一身河朔大枪战斗力极强,等闲十来个健壮汉子也不是他的对手,想要对付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松树胡同这边儿人烟密集,街上更有打更巡逻的时常经过,只要支撑一段时间就能化险为夷。而且,就算是他们把连子宁给做了,只要是婚书流出去,万清微照样是身败名裂。 所以,这件事儿的解决方法,就只有连子宁老老实实的把婚书交回来这一条路子。 三十七 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 (今天第三章送到,兄弟们,求支持。 另外,本周行将结束,说一下下周的目标——新人新书榜前十二,小弟不敢说自己写的多好,但是绝对是很认真,很努力的在写,本周平均每天更新接近七千字,对于一个新人来说,不算少了吧。 新人出头很难,如果能上新书榜前十二,能上首页,那是对我的一个极大的鼓励。 下一周,依旧是每天六千字更新打底儿,多了不限。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冲新人新书榜,下周一五更,请兄弟们一定支持啊!) 连子宁把婚书按照原来的样式抄了一遍,然后装到一个纸封,外面写着‘万大人,万夫人’亲启的字样。 弄完了这些,已经是夜色渐起,连子宁问了问城瑜,现在已经是将近七点了。 快要宵禁了。 明朝是有宵禁的,“宵”就是夜晚,“禁”是禁止。宵禁就是古代时禁止夜间活动的规定。很多古装影视剧经常有男男女女夜里逛大街的镜头,把古代说的跟现在一样每晚灯火通明、夜店林立、人们可以狂欢到通宵。其实这根本就是扯淡,这样的情景在古代是很少存在的。 “宵禁令”在古代很普遍,在明代改名叫“夜禁”,规定更加明确,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京城五十下);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京城四十下)。疾病、生育、死丧可以通行。现在的晚上7点到9点为古代的一更,9点到11点为二更,午夜11点到1点为三更,凌晨1点到3点为四更,凌晨3点到5点为五更。也就是说,晚上7点多钟就不能出去了,晚上9点到凌晨3点逛大街是要被打PP的。 为了实施宵禁,每个驻有官府的城市一到晚上,就要锁上城门,禁止出入城市。城门的钥匙也要交到地方官的内衙,同时在大街交叉路口上也要拦起栅栏,由官府的衙役看守,不准通行。 连子宁跟城瑜言语一声,便急匆匆的出门而去,没一会儿就到了拴马桩胡同那儿,不过他这一次并没有去万府的正门,而是绕着万府走了一圈儿,终于是找到了一个僻静的地儿,左右看看无人,便把那信封扔了进去。 眼看天色不走,赶紧一溜烟儿的回了家。 那张纸上并没有些连子宁和万清微的名字,但是生辰八字俱在,不晓得内情的人看了自然不明就里,只要是万夫人或者是万世成看了,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若是不小心被别人看到,消息传了出去,自然也不会影响万家小姐的名声。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吃过饭之后,连子宁怀里揣了那张婚书,便准备和城瑜先出去逛一圈儿——算起来的话,万夫人或是万世成应该也得到消息了,若是应对,自然就是越早越好。连子宁已经可以预见到自己离开家里之后的情境——万府的人闯进门来,一番大肆的搜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就算是翻箱倒柜也不会找到想要的东西的。 连子宁不怕因此把这个家弄得一塌糊涂,因为这件事若是做成了,所获得的收益,比这个穷家可是要值钱多了。 就算是万家夫人没收到信儿,那么也无所谓,就当是兄妹两个出去逛街去了,连子宁来了这么久,还真没好好体验过这大明朝的市井风情呢。 这时候,门忽然被敲响了,连子宁.讶然,万府的人来的这么快?不过很快他就猜到来者应该另有其人,万府的人是上门儿找茬的,敲门声又如何会不疾不徐,似极悠然? 连子宁开了门,却见门口是鼠须,见了连子宁便是拱手而笑。 “佟掌柜的?”连子宁惊讶道:“阁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来,里面请,里面请。” “连相公,客气了,客气了。”鼠须满面堆笑,连子宁把他让进屋里,城瑜出来上了茶,鼠须赶紧从座位上半站起来示意不敢。 他是王婶儿的丈夫,城瑜自然也是见过他的,便笑道:“佟掌柜的,你们先聊。” “怎么,佟掌柜的,这次登门?”连子宁从城瑜那儿已经得知了,这佟掌柜的虽然有些贪财之类的小毛病,不过人还是算不错的,倒不是个能干出什么坏事儿来的。再者说了,他上次从人家那里敲诈了十两银子,正所谓拿人手短,这说话就客气了许多。 鼠须嘿嘿一笑,眼神中便透出三分猥琐来,他贼兮兮的往城瑜的房间门口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道:“连相公,可还记得上一次在集雅斋碰见的那位小姐?” “那位小姐?”听他一说,连子宁顿时想起来那个一身素白的少女,一条绿色的抹额上,一块碧玉熠熠生光。那女子长的并不是绝美,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但是给人一种很柔和很舒服的感觉。 连子宁对她还是有些印象的,便点点头,道:“何如?” 鼠须捻着颌下的胡须,笑道:“那位小姐,名为戴清岚,其父戴章浦,乃是正德三十七年己巳科二甲第八名进士,如今官居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乃是正五品的前程!” “哦?那又如何?”连子宁似乎隐隐约约猜到鼠须此行的来意。 鼠须却不着急说了,而是问道:“连相公,你可知道,这兵部武选清吏司,是管着什么的?” 身为考古学的高材生,连子宁对历史,尤其是大明朝这段很有趣儿的历史还是知道一些的,但是在一些小细节上,却终究不如这个时代的人懂得多。便摇摇头,示意不知。 鼠须道:“武选清吏司,掌考武官品级、选授、升调、功赏之事,考查各地之险要,分别建置营汛;管理少数民族聚居的土司武官承袭、封赠等事。设正五品郎中两人,正六品主事三人,下有杂吏若干,正德四十年,当今圣上因各部司房推诿扯皮,无人总理之事,于各部下属各司分设员外郎一人,总理各司之务,虽也是正五品的衔,但是权力极大,仅在各部尚书侍郎之下。” “咱们大明朝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大理寺等五寺,另有都察院等部,下属部门无数,所有的这些司中,最吃香最紧要的,自然就是吏部文选清吏司,而吏部文选清吏司之下,排第二的,就数这兵部的武选清吏司。武选清吏司掌天下武官的品级、选授、升调、赏罚之事,说白了,就是管着天下武官的。我给连相公举个例子,就拿边关打仗来说吧,你在边关打了一场大胜仗,斩首万余,俘虏无数,若是不给武选清吏司的长官送礼打点,人家嘴皮子翻一翻,你这大功可就没了,说不定还被安上一个谎报军情,邀功请赏的罪名,说理儿都没地儿说去!至于武官想升官儿,想换个风水宝地发财,想构建整修营房,都得通过这一层的关系。” 三十八章 牵线 (今天第四章送到,请兄弟们继续支持。) “您别瞅他就是一五品官儿,就算是那些正二品正三品的都指挥使总兵参将什么的,在人家面前,都得低声下气的,行止若奴婢一般,重话都不敢说一句。嘿,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西南地界儿那些骄横跋扈的土司们,也得老老实实的奉上土仪,要不然,你死了的老爹不准下葬,你该承袭的爵位,就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下来了。” 连子宁点点头,吏部考功司的功能他之前就算是知道,也想不到其权力竟然是如此的强大,正五品的司官竟然能让二品三品的军中大将都陪着笑脸说话,直到现在,才有一个直观的认识。 鼠须喝了口茶,道:“连相公,您知道那本儿《和相爷秘史》吧?” 连子宁自然是不知道的,又是摇头,鼠须被噎了一下,干笑一声道:“那里面,讲了一个大贪官的事儿,那贪官贪污白银八百万两,家中豪宅堪比紫禁城,养了娇妻美妾无数,嘿嘿,每日早晚都行那周公之礼,颠鸾倒凤,不亦乐乎,嘿嘿,其间描写之细腻处,不一而足,不一而足啊!这书中的贪官,影射的就是上上任的武选清吏司郎中何三元,据说乃是何三元的仇家请人写的,那何三元不过是三甲同进士出身,仗着给内阁三辅舔腚做到了这个位置,不过是三年的时间,就成了巨富之家,不一定有书中所写八百万那么多,但是四五百万两总是有的。由此也可见得,这位子是何等肥的流油?” 八百万两银子?连子宁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心中已经无法衡量出这个数字有多么的巨大——后世的某些白痴电视剧小说中,根本就搞不清楚银子的购买力到底是几何,特别以当代某某电视剧为极端,居然出现两个馒头一碗汤5两银子,一个少奶奶一次赌博输掉一千万两银子等等荒唐透顶的情节,显示当前中国的创作人无知和不认真到了何等程度,要知道万历年间国库年收入才达到200万两,而且还是经过张居正改革后国库收入丰富才有的数字。 甚至包括了金庸这样的大师似乎也对银两的货币价值没有进行深入研究,大家都该记得郭靖初遇黄蓉,被她宰了一顿,结果“一会结账,共是一十九两七钱四分”。 要知道,在连子宁发这笔小财值钱,和城瑜两人一个月的吃穿用度,也不过是一两银子啊!一两银子,两石大米,三百七十七点六斤,六百六十元人民币,这就是一两银子的价值。 到了这里,连子宁才是真正认识到了一两银子是何等的值钱,那八百万两呢? 不过连子宁终究也非常人,很快就从这种震撼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反问道:“佟掌柜的,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佟掌柜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往连子宁这边凑了凑,低声道:“那日连相公走了之后,于东家便和戴小姐谈起你的事儿,之后你不是接了妹子一起回来吗?那戴小姐误以为城瑜小姐是你的意中人,脸上的神色,颇有些怅然呢!不是老朽自夸,老朽这双眼睛,阅人无数,算得上是毒辣,那戴小姐,心中定然是对连相公你有些想法的。嘿嘿,这也不难理解,所谓红粉爱英雄,佳人自然是爱才子的,连相公如此大才,吸引女子,也是应有之意。正所谓,一遇情郎,便失名节,嘿嘿,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连子宁不由哑然,果真如自己所想,竟是个拉皮条的。他心中想到,若是自己真能和那戴小姐成就好事,攀上戴章浦这条线儿的话,那么对自己以后的帮助,当真是极大的。尤其是他是武选清吏司的员外郎,而自己已无法科举,只能走从军之路了,如此来说助益更大。 他晃了晃脑袋,把这个诱人的想法驱除出去,沉吟道:“那,佟掌柜的,你今日来和我说这个消息,却是为何?” 佟掌柜笑笑:“不过是结一个善缘而已。我虽不是看相的,但也知道,像连相公这班人才,定然不是池中之物,小老儿自己是没本事的,以后若是连相公你发达了,能提携在下一把,那也是感激不尽。” 连子宁沉默半响,起身,拱手,深深一揖,肃容道:“多谢了!” 无论如何,不管佟掌柜的动机是什么,至少,他带给自己的这个信息,有可能将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在此之前,连子宁心中从未有过这等想法,但是现在,却是在他的心中悄悄的生根发芽。 佟掌柜赶紧起身让到一边,满脸都是惶恐,一叠声道:“不敢不敢,连相公如此,可是让老朽承受不起啊!” 别的且不说,单说连子宁是秀才功名,而他只是一个屡试不第的老童生,两人见了面,他还得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师兄,自称晚辈,这是礼节!而现在连子宁竟然向他行礼,让他心里惶恐之余,又有些感动和心酸,声音都哆嗦起来。 连子宁笑道:“这是应该的,佟掌柜能来此告诉我这事儿,学生心里定然是记得的。” 他这意思就是,您老今儿个的目的达到了,甭管以后怎么找,今儿您的情分,暂时记住了。 佟掌柜的达到了目的,又是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开,集雅轩差不多这会儿也要开门做生意了,他还要去忙活。 连子宁和城瑜也出去逛街,两人去的是张相公庙街,也算是当时的一条繁华大街。锣鼓喧天,人声鼎沸。这里算是京城的一个繁华去处,本是前朝一座张姓大家族的祖庙所在,后来毁于兵灾,但是这名字确实保留下来了,庙门前广场上天南海北各式各样的杂耍和小买卖引人入胜。 做猴戏的给猴子穿红着緑,学人拱手作揖、下跪磕头,耍猴的人就端着铜锣向观众要钱,人们一边叫好,一边随意赏他几个铜子,那猴儿就替主人抱拳致谢。 捏面人的、做糖画的得到小孩子的追捧,胸口碎大石、卖大力丸的汉子赢得老少爷们一阵阵叫好,那踩高跷、翻筋斗的则做出一个个叫人眼花缭乱的惊险动作。 三十九章 逛街 (今天第一章送到。兄弟们,这一周行将结束,说一说下一周的计划。 下一周最重要的一个目标是冲榜——新人新书榜首页,也就是前十二。对于我这样一个没有一点儿根基的底层写手来说,一个能上首页的机会有多么可贵不言而喻。 所以,今天三更,明天五更爆发冲榜,只是希望,兄弟们能够看在咱足够勤奋的份儿上,给咱点一下,投一票,让咱也尝尝上首页的滋味。真的是拜托兄弟们了,还请兄弟们在支持我!! 在此承诺,只要登上首页,立刻五更爆发,而且这五更是和当天的更新不重叠的,也就是说,如果当天要更三章,而我又上了首页,就会有八章更新。还请兄弟们支持!拜谢了!) 大明朝的京师,北地第一等的繁华所在。 又有一溜儿戏台子,是各家戏班子在唱戏,什么《连环记》、《精忠记》,不一而足。 广场周围,酒楼林立,商肆无数,四面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一片盛世的繁华气象,让连子宁这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后来人也是惊诧感慨不已。心中更是涌起一股自豪感来,这里,便是大明朝的帝都,是这个时代,世界上最强大昌盛帝国的中心。 两人玩儿的十分高兴,之前的连子宁,刻板严谨,自然不许城瑜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可现在的连子宁才不管这些来着。一人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在大街上瞎溜达,看到什么新奇的物事,城瑜固然是没见过,连子宁以前见过现在也不记得了,于是少不得就要大惊小怪一番,引来周围人一片鄙夷不屑的眼神儿——这俩乡下来的土鳖。 在满足了京城人民优越感的同时,两人心里却是不在意的,城瑜像是一只欢快的百灵鸟,叽叽喳喳的,似乎嘴里永远有问不完的问题。捏糖人儿的,耍把式的,甚至是卖大力丸的,都能引得她驻足一番。连子宁跟在身后,满脸的宠溺,竟然有了一些在前世跟女友逛街的感觉。 这一逛就是两个时辰,逛得累了,刚好走到一个街角,城瑜鼻子动了动,忽然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前边路角一个小摊子,铁锅里红扑扑、油汪汪十分惹人垂涎。原来竟是北京小吃灌肠。 这东西自明初就开始盛行,猪肥肠内灌上面粉、红曲水、丁香、豆蔻等十多种调料,煮熟后再切片用猪油煎焦,浇上盐水蒜泥,口味香脆。 城瑜拍手道:“好,就吃这个吧,多少年没吃着这玩意儿了。还记得以前爹爹在的时候,年年过年的时候娘都要做灌肠的,后来……” 说着,想起了去世的爹娘,心里便一阵酸楚,眼圈儿也有点儿红了,声音也低沉下来,连子宁顿时慌了手脚,正不知道怎么安慰的时候,城瑜却又转阴为晴,笑着拉着他的手坐下:“但是,现在,有这么疼我的哥哥陪着我,爹娘在天之灵,也会安心的。” 万府,花厅,万夫人看着手中的纸,满脸的阴沉。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纸,上面写了两行小字,但是此时万夫人拿在手中,却只觉得重若千斤,丙寅年也就是正德三十四年的七月初七,那一天,可不就是女儿的生辰吗? 上面除了没有两人的名字之外,分明就是一张婚书啊!是自家女儿和连家那个小崽子的婚书! 万夫人一张脸阴沉阴沉的,似乎要滴出水来一般,昨天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她心里就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封存在心底的记忆被生生揭开,本来以为早就消失的威胁竟然重新出现。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想到,连家的那个小崽子,竟然如此的大胆,此等行径,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这一次万家还没有什么表示的话,那么下一次满城流传的,就是真正的婚书了。而到时候,自己的宝贝女儿将身败名裂,再也嫁不出去。 问题是,应该如何表示? 报官?算了吧,且不说那连家的小崽子颇有几分机智,熟读大明律,自己还未必打得赢他,就算是打赢了,用能如何,那小崽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弄得满城风雨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万夫人不是没想过杀人灭口,实际上高官显贵们面对这种事情想到的第一个解决办法就是让对方变成死人——死人才是最保险的。但是家里三管事送回来的关于连子宁的流言让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主意,不畏权势敢把千户家里的管事揪到顺天府还倒罢了,但是用言语挤兑的桂府尊下不来台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连家的这个小崽子狡猾得很,既然敢如此行事,肯定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思来想去,竟然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万夫人扬声道:“来人!” 三管事蹑手蹑脚的进来了,弯腰道:“请夫人吩咐!” “老爷呢?” “去城外的军营了,据说今儿个兵部武选清吏司的戴大人从辽东回来,顺便要在北城外视察上二十四卫战兵的装备和营房情况,生怕出什么纰漏,老爷亲自去迎着了。”三管事恭敬回答。 万夫人点点头:“让你打探的,连家那个小崽子的住所可清楚了?” “打探清楚了,就在松树胡同。” 万夫人一咬牙:“点上二十个亲兵,把甲卸了,随我去松树胡同!” 连子宁并没有回松树胡同,而是带着城瑜先去了集雅轩,他还不知道现在家里有什么在等自己,自然不能让城瑜和自己一起去蹈险地。 于苏苏刚好在店里,连子宁便和她一说,于苏苏很爽快的答应了。 “哥,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城瑜明显感觉到不对,一把拽住连子宁的胳膊问道。 连子宁自然不会把这种龌龊事儿告诉她的,这种事情,也不该让她来承担,便柔声安慰道:“城瑜,你听哥说,这件事儿,你就不要问了,你只需要知道,哥哥做的,都是为了这个家,明白吗?” 城瑜点点头:“我知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连子宁掐了掐她挺翘的小鼻子,笑道:“老老实实的在于姐姐这里呆着,等我回来接你,听话,啊!” 城瑜不满的哼了一声,却是乖乖的点头。 一边的于苏苏羡慕道:“你们兄妹感情真好。” 连子宁点头:“那是自然,之前几年,家道中落,我这个废物哥哥一事无成,若不是城瑜做工养着我,我只怕早就饿死了。” 于苏苏听得他自曝其短,直言自己是个废物而面不改色,心里对他更是高看了一眼,觉得连子宁是个心胸磊落的。 “对了,这个东西,帮我照看一下吧!”连子宁把一张信奉递给于苏苏,笑道:“要去办个事儿,身上带着这玩意儿不太方便。” 于苏苏接过来,深深看了他一眼,一双大眼睛明亮明亮的:“连相公放心吧,城瑜和我投缘的很,在我这儿,定然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四十章 万夫人 (今天第二章送到。 兄弟们,这一周行将结束,说一说下一周的计划。 下一周最重要的一个目标是冲榜——新人新书榜首页,也就是前十二。对于我这样一个没有一点儿根基的底层写手来说,一个能上首页的机会有多么可贵不言而喻。 所以,今天三更,明天五更爆发冲榜,只是希望,兄弟们能够看在咱足够勤奋的份儿上,给咱点一下,投一票,让咱也尝尝上首页的滋味。真的是拜托兄弟们了,还请兄弟们支持我!! 在此承诺,只要登上首页,立刻五更爆发,而且这五更是和当天的更新不重叠的,也就是说,如果当天要更三章,而我又上了首页,就会有八章更新。还请兄弟们支持!拜谢了!) 进了松树胡同,连子宁就觉察出气氛有些不对,快到自己家门口的那儿,街道上站着几个汉子,穿着青色的劲装,一个个身材结实,目光凶狠,腰板儿挺得笔直,脚下沉稳有力,虽然没穿军装,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定然都是军中的人,而且是手上颇有几分功夫的。 连子宁微微一笑,心中笃定,看来自己是猜对了。 看到连子宁不慌不忙的走过来,那几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也没管他,依旧站在那里。连子宁知道,正主儿就在自家院子里等着。 推开大门,连子宁忽然就听到了一片铿锵铿锵的利刀出鞘的声音,正午的阳光映在刀身上,然后铺天盖地的袭来,让连子宁几乎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中,只听得到了一声大吼:“杀!” 这一刻,数十个声音和在一起,从牙缝中冷冷的迸出来这个字,这些士兵都是经过打仗见过血的,这一声喊,当真是杀气四溢,哪怕是连子宁,心里头都是一哆嗦!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视线也恢复了,只见自家的小院儿里,从门房到正屋,整整齐齐的面对面站了两排精壮的兵丁,这些汉子目不斜视,虽然没穿军装,但是杀气一点儿不减,他们利刃出鞘,胳膊斜向上前举,两两搭在一起,形成了一条以利刃构成天花板的通道。 堂屋的大门敞着,一个盛装的女子正悠然的坐在堂上,看不清楚容貌。 想必就是万夫人了,连子宁微微一哂,这万夫人也不是真聪明的,认不清现在的局势,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 他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昂首走进了那刀林通道之中,头上就是雪亮锋锐的刀刃,这时候,只要是一个士兵手稍微往下一沉,那么连子宁立刻就是一个身首异处的结局。但是他还是挺着胸,昂着头,从容不迫的在下面走着,那些士兵互相看看,也都有些佩服他的胆色。 堂上的万夫人看到这一幕,脸色更加的阴沉了。 连子宁从容走过,来到厅上,先看了看里屋,只见自己那屋和城瑜的房间都是被翻了个底儿朝天,东西扔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他心里冷笑,强忍住心中怒火,上下的打量了一下万夫人,细眉细眼,此人定然是一个生性刻薄之人。 他在打量万夫人,万夫人也在打量他,看来看去,心里便是越发的难受了。若是连子宁是一个歪嘴斜眼儿,五短身材的矮穷挫也就罢了,那么万夫人对于悔婚一事肯定是毫无心理阴影,但是偏偏连子宁高大俊朗,还颇有机智才名,实在算是一时俊杰,这就让万夫人心中有几分不舍,然后就无端端的生出一股嫉恨来——你要是高富帅就做全了吧,偏偏是高和帅有了,就少了权势富贵四个字,老娘又怎么舍得把女儿嫁给你? 这种嫉恨来源于对自己决策的怀疑,这小子现在虽然落魄,但是人道是莫欺少年穷,谁知道他以后能走到哪一步?难道真的就要退婚? 这一丝丝的怀疑刚刚起来就被万夫人强压了下去,自家夫君现在已经是正三品的大将,而等眼前这小子走到自己可以沾他的光的高度,怕不得是个三四十年?自己哪还能等得了那么久?还是看眼前比较实在罢,凭着自家的家世,女儿的才华相貌,就算是嫁个阁老的儿子,公侯伯的子嗣,也是足够了,那才是真正对家族有裨益的。 “你就是连子宁?”万夫人淡淡问道,她养尊处优惯了,自然就有几分气度,倒也没有做出那等鄙夷刻薄的嘴脸。 连子宁微微一笑,深深一揖:“小侄见过世伯母!请万世伯好,请万小姐好!” 一听这称呼,万夫人顿时就气不打一处出,连子宁的称呼,俨然就是以万家的世交自居,万夫人心道你算哪根儿葱啊?她皮笑肉不笑道:“好,他们自然都好,当然了,若是没你的话,他们就更好了。” 连子宁微微一笑,心道显然你得意片刻,待会儿就有你出血的时候,他也不生气,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世伯母此言差矣,想我连万两家世代交好,家父生前和万世伯更是生死袍泽,在辽东战场上浴血奋战过,若没有家父,只怕万世伯早就埋骨沙场,也没有今天了。” 万夫人的脸色顿时变的铁青铁青的,但连子宁又怎么会管她,若是两家仍然是和和气气的,他自然不会居功免得引起人家的反感,但是现在都已经撕破脸了,哪还管那么多?连子宁接着道:“当初万世伯和家父订下婚约,立婚书为证,两家喜结连理,将万小姐许配给学生,算算时日,今年也就差不多了,小侄看过,本月望日就是个良辰吉日,不若小侄就在那天迎娶万小姐如何?” 万夫人脸色一变,一挥手,冲下面的那些士兵冷声道:“你们都退下。” 那些士兵们听了这等机密要事,一个个都是心惊胆战,生怕惹出什么祸事来,一听万夫人的吩咐,顿时是如临大赦,赶紧都退了下去,瞬间走的干干净净。 万夫人盯着连子宁,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来,嘴里蹦出一句极生硬的话:“无耻之徒,痴心妄想!” 连子宁心里一缩,一股屈辱感在心中爆发出来,右手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指都被他捏的发白,他他知道,自己今儿个要达到目的,就要放低姿态才行,所以脸上却依旧是带着笑,故作讶然道:“世伯母此话怎讲?家父和万世伯定下的约定难道不算数吗?可还有婚书为证啊!小侄久闻万小姐贤惠淑珍,貌美温柔,若是能娶其为妻,当真是三生有幸,定然奉为珍宝,小心呵护。为何伯母说在下是痴心妄想?可是嫌弃小侄家境贫寒,身份低微吗?” 看着连子宁在那儿故作姿态,万夫人心中一股邪火就蹭蹭蹭的窜了上来,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吐出来,这才是让自己心情安静下来一些。 四十一章 莫欺少年穷! (今天第三章送到。 兄弟们,这一周行将结束,说一说下一周的计划。 下一周最重要的一个目标是冲榜——新人新书榜首页,也就是前十二。对于我这样一个没有一点儿根基的底层写手来说,一个能上首页的机会有多么可贵不言而喻。 所以,今天三更,明天五更爆发冲榜,只是希望,兄弟们能够看在咱足够勤奋的份儿上,给咱点一下,投一票,让咱也尝尝上首页的滋味。真的是拜托兄弟们了,还请兄弟们在支持我!! 在此承诺,只要登上首页,立刻五更爆发,而且这五更是和当天的更新不重叠的,也就是说,如果当天要更三章,而我又上了首页,就会有八章更新。还请兄弟们支持!拜谢了!)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了,我这次来的目的,你自然是清楚的,也别绕圈子了,说罢,要怎么样,你才能把婚书叫出来?”万夫人也是不能不服软了,带着人来到连家,把这几间房子翻了个底儿朝天却连婚书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既然夫人如是说。”连子宁把脸上的笑容一收,立刻就冷了下来,板着脸寒声道:“夫人带人私闯民宅,擅自反动,寒家虽然低微,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若是把官司打到顺天府去,须知万家的脸上也不好看。” 万夫人让他说的烦躁不已,本来心里想的那一番说辞也排不上用场了,也懒得再绕弯子,不耐烦的挥挥手:“直接说你的条件吧!” 连子宁终于也是图穷匕见,他之前那一番作态,为的就是这句话,他伸出一个巴掌转了转:“万夫人,常听人说,万府家财万贯,乃是国朝数得着的大户人家,想来,五千两银子,对于万家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条件吧!” “五千两银子?”万夫人似乎早就能想到了这个结果,到没有太过于诧异,只是冷笑一声:“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连子宁也是从容不迫,须知道勒索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若是数额太过巨大,超过了对方的承受能力,不但买卖做不成,说不定还会逼得对方狗急跳墙。而若是要的少了,那自己就也不甘心,要从中间找一个合适的度才好。 五千两,这个数字也是连子宁仔细考虑过的,万家号称家财万贯,这么多年万指挥使大人上下其手,不知道捞了多少银子,再加上其家人经商赚的钱财,太多了说不准七八十万两总是有的。对于他们来说,五千两银子,会有点儿心疼,但是也仅仅是有点儿而已,绝对不会太放在心上,就别提伤筋动骨了。所以,这五千两,是对方可以爽快接受的一个数字。而有了这一笔钱,对于连子宁接下来的各种计划,就有了一个极大的裨益,这世间要干个什么事儿,根子总得落在钱上。 实际上他猜的也不错,五千两银子,万夫人还真,看不上眼,别的不说,她私房里藏得那一盘辽东走盘珠随便拿出几颗来也能值得了这个数了。只是她就是看不惯连子宁那一幅小人得志的面孔,生生的不想拿出来而已。 连子宁笑道:“五千两银子,换我一个安生,换您二位一个安心,换万家小姐一个清白自由的身份,再往远了说,把女儿与权贵联姻的话,还能换万大人一个锦绣前程!万大人不过不惑之年而已,正是春秋鼎盛,正三品的京卫指挥使,说大也不大,上面还有正二品的都督佥事,从一品的都督同知,正一品的左右都督,这上升空间可是还大得很呢!花五千两银子换这些,难道不值当的吗?” 万夫人冷笑:“你这小子,倒是伶牙俐齿的,也罢,就依着你,五千两银子,成交了。” 她拍拍手,外面便走进来一个唇薄眼细的人,正是三管事,三管事手里拿着一个匣子,万夫人一歪头:“数五千两给他。” 三管事应了一声,打开匣子,里面竟然满满的都是银票,他取出一叠银票来扔在地上,一脸厌恶道:“这是大通钱庄的银票,票面每一张都是一百两,两京十三布政使司稍微大一点儿的地界儿都能通兑成现银,点点吧!” 连子宁脸上笑嘻嘻的,弯腰把银票捡了起来,数了数,倒是分毫不差。这大通钱庄他也是听说过的,乃是当今大明朝最大的钱庄之一,据说后台乃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老爷,硬扎得很,生意也做得极大,南七北六十三省,稍微大一点儿的城镇都有其分号。在京师的总部门前,用银子铸成了两个二尺粗细的鬼见愁,意思是就扔在这里小偷儿也无可奈何。 这大通钱庄,绝对是信得过的。 万夫人挥挥手,三管事弯腰行了个礼退了下去,她道:“银子也给了你,婚书,什么时候给我?” 连子宁笑道:“婚书可不在我这儿,最迟今儿个晚上,小侄自然会把婚书送到府上。” 他这话也是点出来,婚书不在我这儿,你就甭动手了,杀了我也没用。 万夫人点点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看着离去的万夫人一行,连子宁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他脸上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眼中浮现出深深的痛苦和屈辱来,他盯着那些人的背影,牙齿紧紧的咬住下唇,咬出血来都不自觉,眼中有怒火在熊熊燃烧。 他可以在万夫人面前表现的如同一个贪财好色的小人,寡廉鲜耻,斤斤计较,满脸的市侩,但是却瞒不了自己的心。被人悔婚,被人如此侮辱,如此鄙夷,他那颗高傲的心,像是被拳头狠狠的攥住一般,疼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万夫人,今日之辱,连某人定然百倍奉还!你可知道,莫欺少年穷!” 去接了城瑜回来,连子宁便把自己关在屋里,仔细寻思以后的出路,他本来的打算是去寻父亲生前的一些故旧,看看有他们帮衬着能不能进入军中——来到这个时代,连子宁自然不甘平凡的,既然已经不可能凭借科举做官,弃笔从戎也未尝不是一条道路。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些日子连子宁对这个走入了岔路的大明朝又多了几分了解,此时的大明朝,用四面皆敌来形容毫不夸张,北面的鞑靼瓦剌各自拥兵十余万,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南下夺回他们祖先的花花江山。位于蒙古草原和东北大平原之间的朵颜三卫,也是已经自立为王,组成了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占据了大宁周围的肥美草原,牧野四边,实力大增。而本来要到万历年间才渐成气候的三姓女真,也在他们的首领,当年的建州卫指挥使完颜陈和尚的带领下,渐渐崛起,成为大明朝东北边患。 四十二章 路在何方? (今天第一章,今日五更冲榜。 兄弟们,新的一周,新的气象,本周的目标就是冲榜,请兄弟们继续支持我!这周每天至少三更保底儿,多了不限,兄弟们越给力我更新的也就越多。 现在是新书榜第二十七,在此承诺,只要是进了前十二,立刻加更五章!请兄弟们看在咱这么勤奋的份儿上,给点儿支持吧! 点击推荐收藏,一个都不能少啊!) 而在南方也不消停,正德三十九年,吴哥王朝后裔举起反抗大旗,诛杀缅甸伪王,重新光复吴哥王朝,现在乃是者耶跋摩十七世在位,国土广袤,有士兵三十万,战象五千,虽然对大明朝也是称臣纳贡,但是不服之心已现。而中南半岛上另外一个强国,则是安南黎氏王朝,与吴哥王朝势均力敌,两强争端不休,也常常闹到大明皇帝御前。 这段走入了岔路的历史,比之前,更加的凶险。也正是因为周围这些恶邻们的做大窥视,才直接导致了正德帝的军事变革,改革军事卫所世袭制度,实行募兵制,极大的增强了军队的战斗力。而武将的地位提高,也是在这段时间,这也是应有之意,四海升平,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用不着武将了,武将的地位自然就降低,而若是四面楚歌,边境上大仗小仗不断,用得到武将,那么武将的地位自然就高。 周围环境险恶,有仗打,对连子宁来说也是个利好消息,大丈夫功名当自马上取,打上几仗,再有父亲之前的那些故旧帮衬着,说不得就能混一个不错的前程。 但是现在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在父亲的故旧中,万家是地位最高,也是最有权势的,俨然就是众人之首。得罪了万家,虽说收获了五千两银子,但是也就不可能再向他们求助了。可以想见,万家定然已经和父亲的故旧都打了招呼:连家的小崽子求到你们头上,该知道自个儿怎么办吧? 究竟该如何,才能找到一条门路呢? 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戴章浦大人的府邸,府邸面积不大,还比不得那王千户的宅子,但是却极为精巧,三进的前庭之后,一个月洞门通着后花园儿。后花园中绿树掩映,奇花异草无数,在这个慵懒的午后,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园中有湖,湖中有岛,岛上有山,山上临湖处一座阁楼,便是戴小姐的闺房。 靠窗的小几旁,戴清岚腰杆儿挺得笔直,手里拿着一管细笔,正在纸上写着什么。若是连子宁在的话,就会发现,那些正是自己的手稿,而此时,这些手稿的边边角角,都已经写满了清秀婉丽的小字,正是这位戴小姐的读书心得。小青就坐在她的旁边,双手撑着下巴看自家小姐写字,看她写完一张,便赶紧拿过来,细细的读。 两人眼圈儿都有些发黑,从于苏苏那里拿到了手稿之后,都是兴奋的不得了,两女昨天熬到了足有两更时分,竟然硬生生的把一本婴宁都给看完了。一天看十万字,对于后世的宅男腐女们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是在大明朝,这绝对是骇人听闻的恐怖速度。更何况,戴清岚几乎还是逐句逐字的推敲,思索,耗费的心力就更大。 三更才睡,午后刚起,有点儿黑眼圈也就在所难免了。 写了一些,戴清岚歪着头看了看,自我感觉满意了,便放下细笔,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上身衣物随着他的动作绷紧了,露出了美妙的上身曲线。 小青赶紧乖巧的去给她捶背捏肩,道:“小姐,这连相公的话本儿固然是写的极好的,我看你这心得体会写的也不错呢,只怕连相公许多未能想到的,你也替他想到了。嘻嘻,还真是贴心呢!” 前面几句话戴清岚还眯着眼睛听着觉得挺舒服,听到后面一句,顿时就羞红了脸,嗔道:“别乱说,那有什么,贴,贴心啊!” 自从上一次对连子宁她流露出些许的异样之后,小青便常拿这件事儿打趣她,小青是她家的家生子,两人名虽主仆,实则姐妹一般,她心里自然也不会真生气。相反,被小青胡乱调侃,心里竟然真就有些别样的情绪生出来了。 小青嘻嘻直笑,戴清岚让她笑的心里发慌,回身就去拧小青的脸蛋儿:“叫你乱说话” 正笑闹间,外面忽然传来一个洪亮沉稳的声音:“乖囡,爹爹回来了。” “啊?”戴清岚又惊又喜的站了起来,爹爹从辽东回来了? 她拎着裙裾一溜儿小跑,开门下楼,果然见楼外面一个方面大耳,穿着燕服,带着梁冠的中年人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不是父亲是谁? “爹!”戴清岚自小丧母,父女感情极笃,戴章浦远去辽东旬月之久,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父亲分开这么久,此时一见,眼圈儿不自觉的便红了,她强忍着心中的喜悦,万福一礼,道:“女儿见过父亲大人,父亲大人此去,一路安好?” 小青也出来:“婢子见过老爷。” “哈哈哈哈!”戴章浦心情极佳,大笑几声:“为父当然好,青岚你在家里也好吧?” 戴清岚还没说话,小青便笑道:“当然好了,尤其是这几日,算算日子差不多猜到了老爷您可能要回来,心情格外的好呢!” 小青这话说得很是讨喜,戴章浦又是一阵开怀大笑,戴清岚却是难免有些心虚,这几日心情好,固然是因为爹爹要从辽东回来的缘故,但是大部分,却是因了那个话本儿,那个人。 “怎么,乖囡,不请为父上去坐坐吗?”戴章浦眨眨眼睛,促狭的说道。 “爹,你又拿我开玩笑了。”戴清岚上去亲热的拉住他的袖子,把他往楼里头拽去。 两人坐定,沏了茶,戴章浦便把这一次的辽东见闻拣着那有趣儿的说了一些,戴清岚便在一边认真的听着,戴章浦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又聪慧,便喜欢和她说一些国家大事,内阁政策,中外局势。久而久之,戴清岚在这方面的见识也是很高,可不是一般的闺中小姐可比的。 “为父这一次去,可算是见识到了朝中衮衮诸公所说的海内升平,海清何晏是怎么一回事儿了。现在辽东局势,已经是岌岌可危,当初太祖洪武帝,成祖永乐帝在关外设立的一百三十一个卫,四百七十余千户所,驻守屯,现在还在朝廷统辖范围内的,大致还有三成。” 四十三章 引荐 (今天第二章送到,继续求兄弟们的支持。) “兀也吾卫以北的万里之地,已经尽数为三姓女真所有,而且最近三姓女真还不安生,隐约有向南入侵的迹象。为父在兀也吾卫巡视的时候,就见到了一队女真鞑子耀武扬威的从江北岸而过,兵甲森严啊!唉,恐怕真打起来,咱们也不是对手啊!” 说到了这一茬,戴章浦叹口气,眼中有些黯然。 这等军国大事,戴清岚又如何有法可想?见父亲兴致不高,她有心开解,笑道:“爹爹,你看,女儿这一次有礼物要送给你呢!” “哦?什么礼物?”醒的现在是在陪女儿聊天,戴章浦将心中那些烦恼抛开,笑问道。 戴清岚从小几上取了那一摞手稿递给戴章浦,道:“爹爹你不是最痴迷曲剧吗,还记得你临走时跟女儿说过,让女儿寻觅几本话本儿看看能不能在戏台子上演出来呢,喏,我给你找了一本,不是女儿夸口,这话本儿,是女儿看过的最好的了。” “哦,是吗?为父倒是要看看,让我这宝贝女儿看上的,到底是什么宝贝儿?”戴章浦来了兴致,他知道自己这女儿眼界极高,也有见识,能被她看上的,当非等闲。 戴章浦先看到了手稿上那极漂亮的柳体,眉毛挑了一挑:“这是手稿吗?字倒是还不错。” 戴清岚笑道:“何止是字不错,爹爹你往下看就知道了。” 戴章浦似笑非笑的看来她一眼,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乖囡你和这手稿的作者是什么关系?怎么这么为他说话?” “哪有!”戴清岚撒娇的拉长了声音,一把拽住了戴章浦下颌那一部飘逸漂亮的五绺长须,不依道:“爹爹你再胡言乱语,我可要拔你胡子了!” “好好好,爹爹不说了,不说了。”戴章浦被抓住胡子,吃痛之下赶紧讨饶,他执掌武选清吏司,权柄甚重,在朝堂中向来以冷面示人,此时在乖囡的面前,也不过就是一个溺爱女儿的父亲罢了。 翻开书稿,看到那些柳体的大字旁边,都有一行行的娟秀小字作注解,戴章浦心里更是讶然,这话本儿当真有那么好,女儿竟然为其作注? 匆匆将一叠书稿看完,戴章浦长长地舒了口气,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怪陆离一般,竟似是陷进了一个被人编制的神话中一般,婴宁、狐仙、鬼母、王子服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耳中似乎只听到一个女孩儿天真烂漫银铃般的笑声。 “爹爹,这话本儿怎么样,女儿没有夸大吧?”看到父亲的表情,戴清岚偷偷一笑。 “好!”戴章浦说了这个字,似乎感觉有些意犹未尽,接着道:“真好!” “我就说吧!嘻嘻”戴清岚得意的笑笑。 “咦?”戴章浦满面纳罕道:“我说人家这话本儿写得好,和乖囡你有什么关系?” “爹,你又来了!”戴清岚被他打趣的满脸通红,强自辩道:“这话本儿是人家发现给你的,自然也有人家的一份功劳,高兴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戴章浦哈哈一笑,甚是享受和女儿的这等相处,他看了一眼戴清岚,说道:“这话本儿是很好的,而且最难得的是立意新奇,开前人所未有之先河,往前数,各地到是有什么山精野鬼之类的传说,但是多是害人吓人的,又哪有和人类结下一场姻缘的?所以这话本儿若是能演成曲剧的话,想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呵呵,为父倒是期待的很呐!” “那待会儿女儿就吩咐下去,让家里的戏班子开始背话本儿演练。”戴章浦酷爱曲剧,有些高品级的武将投其所好,便送了几个有名的南北戏班子过来,若是别的礼物,戴章浦就统统一概推拒了,但是唯独这戏班子却是留了下来。三送两送,前后有四个有名的戏班子进了他的府邸,现在合成一个,算得上是整个京城最出色的戏班子之一了,也是号称京师一绝。 戴章浦却是摆摆手:“不忙,我还要和这话本儿的作者见一面,这话本儿中的真意,单单是自己看那是品不出来的,说不定还会给人家曲解,还得看作者本人是怎么想的。” 听到这话,戴清岚心中便是一喜,赶紧点点头:“爹爹说的是。” “这作者是谁,你们可知道吗?”戴章浦问道。 “这个?”戴清岚这话却是不方便说了,她和连子宁不过是见了一面而已,刚才在爹爹面前给他说了那么多好话,若是现在再说认识他,未免就要让爹爹多想。 小青这丫头很是机灵,一看这样便赶紧道:“老爷,上一次我和小姐去集雅轩的时候,刚好就碰到了去卖话本儿的那人,后来集雅轩的于苏苏于姐姐谈起来,说那人名叫连子宁,还有秀才功名来着,对了,老爷,您刚回来,应当还不知道这连子宁的名声吧?” “什么名声?”戴章浦问道。 “前些日子,府军前卫的一位千户家中的管事当街辱骂孔圣人,被连子宁和一群秀才给揪到了顺天府,听说那连子宁连相公当堂把大明律倒背如流,引经据典,给那管事定下了三条十恶不赦之罪,府尊大人被他说服,当堂判了凌迟之刑。现在这事儿可北京城都传开了,有些戏班子都开始演这条曲目了呢!”小青笑嘻嘻的把事情的原委解释了一遍。 “哦?这连子宁,倒也是个有骨气的。”戴章浦眉头一挑,心道,那桂南林何等的奸猾,又怎么会轻易开罪武将,想必是那连子宁在大堂上把他挤兑的下不来台,所以才判下来的吧! 又聊了一会儿,戴章浦便离开了,他刚从辽东回来,一路风尘朴朴,很是疲惫,明日是大朝会之期,还要在朝堂上面见圣上,应对问答,现在便补觉去了。 ——————分割线————— 连子宁一大早就出来了,想去街面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营生可以做,手里有了五千两银子,也算是小有一些资本,若是做一些投资的话,也够本钱了。别的不说,五千两银子,足够在正阳门儿内最繁华的地段租一间临街的铺子,就算是每天都赔钱,也能撑个一年半载的。 四十四 欲为商贾 (今天第三章送到,还有两章,好了,连相公的前途究竟如何,就在这几章了。 兄弟们,现在是新人新书榜第十九,距离首页已经不远了啊!兄弟们,请各位抬抬手,推荐收藏点击神马的全都扔出来砸死我吧!只要上了首页,立即五更爆发。) 只是连子宁却不敢随便投资,虽然是现代人的灵魂,但他从来不敢小觑古人的智慧,也没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若说自己是现代来的就什么也瞧不起,那未免就愚蠢了。可以想见,现在若是给连子宁和一个普通的市井商贾各五千两的本金,最后大赚的肯定不是连子宁,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连商品的行情,价格,进货渠道,销售人群都搞不清楚还想开店做买卖,无疑是痴人说梦。 思来想去,连子宁想到了一个人,集雅轩的于苏苏,那位于东家年纪轻轻就能打拼下集雅轩偌大的基业,可见有一定手腕,而且久为商贾,对这方面的事情也更懂一些。 去了集雅轩,拥挤依旧,鼠须缩在桌子后面看书,连子宁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则天皇帝秘史之类的色情栏,放在后世这都是要被封杀的对象。敲了敲桌子,鼠须抬起头,一双小眼睛看到连子宁立刻发亮了,笑道:“哟,连相公来了,可是要找于东家吗?” 连子宁点点头:“于东家在吗?” “当然在。”鼠须一指那月洞门:“于东家吩咐过了,连相公若是来的话,直接去后院儿就行了。” 连子宁点点头,举步便往后院儿走去,集雅轩的边角处,是一个小小的月洞门,上面挂着油布的帘子,旁边竖着个木牌,上书:“闲人止步。” 掀开帘子,后面是一个院落,不大不小,大约有百多平米左右,这集雅轩的整体构架,是一个临街的四合院儿,向外面的一侧是书店,而院子里面和后面的几间房子,则是主人的居所和工厂。做什么的工厂?自然是印刷工厂了。 明朝的大规模的书店,都是有自己的印刷工厂的,他们从江浙地区进了便宜的竹纸,家中养了一些雕工,没没有了新的话本儿,便雕刻活版,印刷话本儿对外销售。 院落的四周靠墙的所在,排开了一层层的木头架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这都是新印刷出来的,要放在阴凉通风处去去味道。在几处屋子里面,不时的有打磨雕凿的声音传出来,显然是在刻版。 “于东家,连子宁来访!”到了这儿连子宁就不方便再进去了,便站在院子里面扬声喊道。 过了一会儿,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于苏苏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穿了一身褐色的短衫,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手上也是黑糊糊的,还沾着一些油墨,跟一只小脏猫一般,看上去不像是堂堂集雅轩的东家,反倒是一个卖苦力的小学徒一般。 连子宁讶然道:“于东家,你这是?” 于苏苏抹了抹额头的大汗,把脸上弄的更脏了,笑道:“刚才正跟大理寺请来的雕工师傅一起雕版呢,呵呵,这几日正在赶工,已经完成大半了,最晚道后天,连相公你的婴宁就能出版了。对了,连相公,今儿个过来有什么事吗?” 连子宁笑道:“我这两天从某处得了一些闲钱,便向着投资做些小本儿生意,但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些读书读傻了的,又怎么知道该如何投资?所以就来请教于东家你来了,呃,于东家现在方便吗?” “方便,怎么不方便?”于苏苏眼睛转了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你先等等,我去换身衣服。” 于苏苏进屋换了衣服,没一会儿便出来了,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撒子,头发用一个白银束环梳了,看到连子宁看来,她自嘲笑道:“听说大户人家的小姐和陌生男子出门儿的时候都要把脸涂黄了,免得让人认出来,嘿,我倒是省了那一道功夫了。” 虽是自嘲容貌不堪,但她的话中也殊无自怜自伤之意,反而是有一股洒脱自如的意思在里面,连子宁笑道:“于东家可算得上是女强人,徒手打拼下这样一份基业,比很多男儿都要强得多,何苦拘泥于相貌?许多皮相比你好的多的女孩儿,还不是照样委身于人,做牛做马,终日苦楚,反倒是不如你舒坦了。” “哈哈,女强人,这个称呼我喜欢。”于苏苏跟一般的女孩儿殊异,她是一个合格的商人,精明干练,但是同时也爽快明朗的很,没有一般女子那扭扭捏捏的小家子气。 她皱眉道:“连相公,于东家于东家的这样叫,未免也太生分了,这样,你叫我于苏苏,我叫你连兄,如何?” 连子宁点头称善。 “走吧,连兄,我陪你去街面上转转,这东西,靠说是不成的,还得自己看。”于苏苏道。 “那就多谢,于,于小姐了。” “这倒是不用客气,其实,连兄,我还想跟你做一笔生意呢!”于苏苏笑道,连子宁奇怪道:“我身无长物,你要和我做什么生意?” 于苏苏神秘一笑,道:“咱们路上说。” 两人没去城里最繁华的地段儿,像什么张相公庙街啊之类的所在,那里是北京城一等一的繁华地段儿,要在那儿开一个铺子,不但要有大把大把的银钱,更要有人脉有关系有势力才成。连子宁自认除了一点儿本钱之外其他的是都没有的,别的不说,要是在那个地界儿开一个铺子,每月收常例钱的分管锦衣卫,时常上门打秋风的青皮无赖,还有那些五成兵马司巡城老爷们,要应付他们就得抽的脑门儿生疼——这些大爷不敢惹那些跟脚硬撑的,但是一个秀才他们可不会买账,哪怕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秀才。 在这里开店固然是暴利,但是想在这里开店,并且一直开下去,却是连子宁现在力所不能及的了。 于苏苏带着他去的是拐棒胡同,当今圣上好大兴土木之事,因此正德年间京城几番大修,光光是城墙就修了两次,第一次是因为城墙破败,不堪为抵御工事,第二次而是因为经过了这百多年的发展,北京城人口已过一百五十万,城池有些小了。 四十五 买庄子 粮油铺子 (今天第四更送到,兄弟们啊!正是冲榜的关键时刻,你的每一个点击,每一个推荐都对我很重要,请兄弟大门继续支持吧! 还是那句话,只要上首页,立刻加五更爆发。) 新修建的北京城,比之原先往东南西北各是扩大了五里,面积扩大了两倍还要多,地方一大,居住面积也就宽敞了,各大豪门权宦纷纷都是大兴土木,扩建府邸,占据了城里最好的地段儿,于是便把一些店面给挤到了不怎么好的地段儿——北京城不好的地段儿在哪儿? 第一,是数在城墙根子底下,这种地方,一年中倒有八个月是见不着阳光的,根本就不适合住人。第二,则就是皇城周围了,按理说,有人要问了,靠着皇城好啊,名副其实的天子脚下,多富贵?其实不然,小门小户可能还这么想,但是大户人家是绝对不想挨着皇上太近的,想啊,他们在府里大兴土木,一个个把府邸修的富丽皇堂,皇上在紫禁城登高望远的时候若是瞅见了会怎么想? 十年前的礼部尚书闫国范,不就是因为把府邸修的太漂亮了,又得罪了宫里的太监,结果皇上在万寿山登高的时候瞅见了一问,哟,那儿挺漂亮的的,谁家的府邸啊?那些太监趁机就在旁边上眼药,看结果皇上震怒,心说你这府邸比老子的紫禁城还遮奢,想干嘛?可怜的闫大人没多久就被贬斥回家啃老玉米去了。 前世可追,官儿们自然不想步其后尘,于是一个个修的都离着皇城远远地,这样一来,皇城的周围,便兴起了一圈儿商业街——官儿们怕,商人们不怕啊!皇宫里面一万来太监,八千多宫女,再加上那些府军前卫的带刀官,锦衣卫的大汉将军,旗手卫的旗鼓守卫——这些人也就是俗称的大内侍卫合起来怕不下四五千人,除此之外什么内廷二十四监衙门光禄寺之类的部门机构也都在那里面,合起来数万人,不得吃喝拉撒睡啊? 这些人就形成了一批很有潜力的消费力量,所以在那块儿,现在也兴起了一些商业街。 拐棒胡同就是其中之一,连子宁两人走了得半个多小时才到这里,他打眼儿一瞧,这条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而两边的店面,则是粮油铺子、绸缎庄、钱庄,饭店等应有尽有。 “连兄你看,这条街,虽说不如正阳门大街、张相公庙街那般繁华,但是也差不了太多了,而且难得的是,这里靠近皇城,时常有宫女太监来此,因此那些锦衣卫青皮,压榨的都还轻一些。有了这一层关系,收益也甚是客观。”见连子宁点头,于苏苏继续道:“现下做生意,要说的最来钱的,自然是莫过于三条路子,第一走私,和蒙古人交易!第二,盐商和开矿!第三,走海路,三条路,第一条在福建泉州港,远去天方、大秦!第二条福建漳州月港,下南洋!第三条路宁波港,与日本朝鲜经商必经之路!” 连子宁听的脸色发绿,于苏苏笑笑:“当然,以连兄你现在的实力,这些是想都不用想的,咱们还是说点儿靠谱点儿的。我也给你三条路子可选,第一,拿出本钱来,租一条船,南下北上做漕运。第二,粮油铺子。第三,绸缎庄子。这三条,要的本钱不多,连兄你那千两足矣,而且来钱还快,就算是最慢的漕运,一年几个来回,不到半年也能收回本儿来了。” 连子宁点头:“这我得想想。” 于苏苏点头:“咱们先看!” 一路走来,连子宁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那些粮油铺子里面,总是门迎若市,人多得很,络绎不绝,当然,大部分都是穿着短打青衫的一般百姓。而绸缎庄子里面,不过是两三个人出入而已,但是这些人,差不多都是衣衫华贵,出入还有车马,显然是非富即贵。 于苏苏也看到了,便道:“茶米油盐酱醋茶,这些是谁都离不了的,所以粮油铺子米庄生意都好,每天做成的生意很多笔,但是单笔的利润就薄。而绸缎庄,尤其是经营蜀锦苏绣的高档绸缎庄,等闲不开张,开张就能盈利许多。两者各有利弊,就看连兄你如何取舍了。” 连子宁看了半响,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主意来:“于小姐,你说,若是我在城外买个庄子,再在城里开一个粮油瓜果蔬菜的铺子,这样成吗?” “当然可以!”于苏苏一拍手,笑道:“没想到,连兄你虽然年纪不大,正是锐意进取的时候,但做事还是老成沉稳的很。这样经营,自产自销,不求于人,乃是最稳当的法子。若是赶上什么大旱大涝之类的灾年,囤积居奇,说不得还能大赚一笔。” 连子宁听的满头大汗,若是放在后世,囤积居奇这等行为也是要被政府大力打压的,而于苏苏就这么说出来,却是毫无压力。可见果然是个合格的商人。 “于小姐,你可知道反季节蔬菜吗?呃,比如说,合该在六月份儿成熟的黄瓜,冬天也能吃到?就是这个意思。”连子宁又问道,害怕于苏苏不明白,还解释了一番。 “反季节蔬菜?这个名字倒是新奇,嗨,说的这么麻烦,不就是暖洞子吗?搞得跟我不知道一样。”于苏苏撇撇嘴说道,她眼睛一亮:“怎么,连兄你想搞这个?” 连子宁点头:“还请于小姐跟我说说市面上的行情如何,现在搞肯定是不成了,但是早作准备也好。” 于苏苏说了一番话之后,连子宁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连子宁的想法其实是,再城外买一块地,然后在那里经营反季节蔬菜——不要以为大明朝就没有反季节蔬菜,实际上远在两汉时期,反季节蔬菜就已经出现了,大明朝的富贵人家,冬天的时候饭桌上出现一两根儿水灵灵的小黄瓜,红珊珊的西红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不过这时候的反季节蔬菜是人工培植的,成本极高,而且数量稀少,就拿那小黄瓜来说吧,一两银子一根儿,不想买?不想买滚蛋,有的是人想买! 大明朝一两银子两石大米,一头牛才三两银子,北京城广饶门外一亩上好的水浇地才四五两银子,几根儿黄瓜下去,一头牛一亩地就没了,谁舍得吃? 四十六 蔬菜大棚的构想(第五章送到) (今天第五章送到,兄弟们啊,看在俺这么勤奋的份儿上,点击推荐收藏,全都砸过来吧! 现在是新书榜第十五,和十二名只有一步之遥啊兄弟们,进一步海阔天空!兄弟们,拜托了,把俺顶上去吧!) 之所以会这么贵,是因为技术难度太高。此时的暖洞子,也就是火室,并不是后世的温棚一类,而是用很多复杂的办法,在只容一人趴着进出的土洞子里保持常温,技术复杂难言,而且地方狭小,所出极少,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一根小黄瓜会那么贵!暖洞子最出名的是右安门外大兴县下的南苑一带,那里有不少菜农会搞这个,但相比较供应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来说,会的人极少,数量远远不足所需。而且,种类单一,能种出几根黄瓜来,就已经算是了不起的成就。 但是对于连子宁来说,这并不是问题,虽然没有塑料布,但是他有很多办法可以替代塑料布,照样能搞来大棚,有了大棚,反季节蔬菜那还不是板儿上钉钉的?到时候一家独大,又有销售渠道,自然财源滚滚来。 连子宁把这个想法跟于苏苏一说,她也是很认同,欣然道:“连兄向来是个信人,既然说出来,定然是有把握的,若真能弄出什么大棚来,这生意就不是一般的了。呵呵,既然连兄下定决心,那么我这些日子就帮你瞅着点儿,若是有那急于脱手的粮油铺子,便给你盘下来,如何?城外那些庄子的管事儿,我这里也有些渠道能联络上,也可以给你看着。” 连子宁喜道:“那连某真就感激不尽了。” 于苏苏笑道:“先别忙着谢我,我可是也有条件的。” 连子宁本来就没打算让人家白干,道:“请说。” “连兄可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笔生意吗?”于苏苏道。 “当然记得,可是,跟这个有什么关系?”连子宁讶然。 “当然有关系。连兄,你可知道我要跟你做的是什么生意?”不等连子宁回答,于苏苏便接着道:“连兄你长相是一等一的人才,也有文采,还有秀才功名,可以说极为出类拔萃的了。这一点,小妹可没说错吧?” 饶是连子宁脸皮是极厚的也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他忽然心里一哆嗦,“难道,难道说,于苏苏她看上我了?之所以帮我,就是要……,这就是那笔所谓的生意?我勒个去,这是让老子卖肉啊!” 看到他脸上的神色,于苏苏怎么能不明白他的想法,饶是她狡黠聪慧,落落大方,也不由得羞红了脸,狠狠地一脚就踩在了连子宁的脚上,嗔道:“连兄,你瞎想什么呢?” 连子宁只觉得一阵疼痛传来,哎呦一声,见于苏苏脸上的怒容,他便知道自己想岔了,只好讪讪一笑。 “连兄这等俊杰,小妹可是不敢高攀的。”于苏苏说话夹枪带棒的,连子宁理亏,也不敢反驳,只好苦笑,于苏苏看了他的苦相,莞尔一笑:“行了,开玩笑的,我可还没想着嫁人呢!” “说句实在话,连兄你虽然家境贫寒了些,身份地位也低了一点儿,但是家世清白,又有许多的优点,综合起来,却是比许多的大家公子都要优秀的多。我之前跟你说的做的那笔生意,就是想要做个中人,然后给你介绍一个人。” “这个,婚姻中介?”连子宁听的满头大汗,心道这大明朝竟是如此的开放吗? 其实这还是他不明白了,明朝民间风气其实要比后世清朝那等吃人一般要放松的多,比如说在清朝,像是连子宁和于苏苏这般未婚打扮的青年男女在街头闲逛,那是很少见的。而在明朝,大户人家的未婚小姐也可以抛头露面,这些小姐也想嫁个好郎君,也想有自己的幸福,于是便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来认识一些不错的青年男子,比如说诗会,这是最寻常的路子,而像是闺蜜,也是其中一条。 话本儿中常说的小姐书生后花园儿相会,想要相会,那也总得有认识的渠道不是?总不能直接就去翻人家的后院儿墙,那不得被当成贼给打出来? 于苏苏眼睛一亮:“婚姻中介,这个词虽然粗俗,但是倒也形象,呵呵,连兄口中,新鲜讨喜的词儿可是还不少呢!” 连子宁道:“你还是说想把我介绍给谁吧!” “那人你也见过的,就是上一次在店里碰到的那位小姐。”连子宁心道果然是她,于苏苏接着道:“那位小姐闺名戴清岚,其父戴章浦,乃是正德三十七年己巳科二甲第八名进士,如今官居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乃是正五品的前程!” 连子宁含笑听着,并没有说鼠须已经和自己说过这件事儿,他心里感叹,大明朝的人,怎么都喜欢当月老? 连子宁问道:“你这样做,为了什么?” 于苏苏愣了一下,叹口气道:“这样做,也算是一举三得吧!你是男人,自然不知道女孩子的苦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嫁根本不由得自己,尤其是像清岚那般官宦小姐,更是如此。若是有幸,能嫁一个稍微不错,还能疼疼自己的郎君,那就是侥天之幸了,可是这等好事终究是可望不可即,十中无一,大部分下场都挺悲惨。连兄你人才相貌都是极好的,这几日相处下来,感觉你人品也算是不错,可堪为一良配。如果能有你这样的一个夫婿,也未免不是清岚的福分,而且说句难听的话,你家小门小户的,清岚嫁过来,也不会吃苦受气。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能感觉得到,清岚并不讨厌你的,若是她讨厌你,这件事儿我连提都不会提。” 她心直口快,连子宁不置可否:“你倒是实话实说。” 于苏苏笑笑:“这是第一桩好处,对清岚的好处。第二项好处,则是对你的,连兄你也是聪明人了,武选清吏司员外郎虽然只是正五品的官职,但是权势极重,若是有了这样一个岳父,对你未来不知道有怎样的好处。” “第三桩好处,则是对小女子我的。”于苏苏指指自己:“你也去了集雅轩几次了,可曾见到有管片子的锦衣卫来收常例钱吗?没有罢!这就是多亏了清岚的缘故,他们知道我和清岚是手帕交,自然就不敢上门,清岚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都能有这样的能量,若是你以后发达了,能对小女子照拂一二,那小女子的生意岂能不红火?” 四十七章 碰瓷(第一章) (兄弟们啊,你们给力啊!现在已经冲到了总榜前十二,在下说到做到,决不食言,今天按理三更,加更五章,一共就是八更大爆发! 还请兄弟们继续支持,保住咱在首页上来之不易的位置,多谢兄弟们了!) 连子宁苦笑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为何觉得我以后一定能发达?” “怎么可能不发达?”于苏苏反问道:“像你这么年轻的秀才,本来就不多见,而你能写出婴宁那般的文字,文采也是极好的,这我已经看到了。想当初,你是以大兴县县试榜首的名次进的秀才,咱们北地虽然文风不及江南,但是京城附郭县的榜首,还没听说过中不了举人,中不了进士的,你难道不知道?以你的水准,明年顺天乡试中举那是板上钉钉,中了举人,就可以成为老爷了,哪怕是不中进士,也是一辈子富贵无忧,再者说了,你怎么可能中不了进士?可别跟我说你那婴宁是抄的。” 婴宁当然不是抄的,但是貌似跟科举也连不上号儿吧?连子宁苦笑,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潜力股,但是只有他才知道,他现在确实是满肚子的草啊! “好了,好了,就算是你考不上。说句难听的,凭着你这张脸,还有你那写出婴宁来的文采,就能把清岚迷得神魂颠倒的,一辈子也不用愁了。”于苏苏大咧咧的拍拍他的肩膀:“所以,连兄,主动出击吧!” 连子宁实在想不到自己穿越回来之后,竟还有当小白脸儿的潜质了,不过于苏苏说的也不错,这幅皮囊的卖相,也真是好啊!放在后世,定然是偶像派明星的级别。 两人一路说着,便往来路走去,心中既然有了定计,自然就不会在这里胡晃悠了。两人却是浑然未觉,在他们的身后人群中,一双怨毒的眸子,正死死的盯着他们,里面透着掩不住的恨意。 两人将将走到快要到兵马司胡同的那块儿,这里是一个十字路口,快要到中午了,人还颇多,两人便靠着路边走,正要拐过前面那拐角的时候,忽然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来,正正的撞在了连子于苏苏身上,于苏苏哎呦一声痛呼身子往后一仰,连子宁赶紧扶住了她。这时候只听到砰的一声响,于苏苏还没回过神儿来,便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哭天喊地的悲嚎:“哎呦,不得了了,我的个亲娘哎,撞死人了……” 连子宁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躺在地上,她满脸皱纹,佝偻着身子,抱着腿,正在地上呻吟着,一边呻吟嘴里还不依不饶的骂:“哎呦,疼死我了,疼……。你们这俩小兔崽子,走路不长眼啊!哎呦……” 只是那眯着的眼睛里面,却是殊无痛苦之意。 看到这一幕,于苏苏便拉着连子宁后退一步,她虽然是个年轻的女孩儿,但是出身贫寒,凭借一己之力打拼下如今的基业,又岂是好糊弄的。这等碰瓷儿的把戏,一眼就看出来了。 连子宁也看出来几分蹊跷,就算是在后世,碰瓷儿也是有的,更因此出现了那个极有名的案子,从此导致再有老太太摔倒在路上也无人敢于搀扶。 他低声问道:“碰瓷儿?” 于苏苏点点头:“被这等人讹上了,只怕有些麻烦。” 今儿个是个大晴天,街面上的人本就是多,再加上快接近正午,还是十字路口,那老太太的高声怒骂,吸引了许多的行人驻足观看。开始有看热闹的行人,向这边聚拢过来,很快就围成一个圈儿,把连子宁于苏苏还有那老太太围在中间。 两人都不是好对付的,便也不说话,只是以不变应万变,看着老太太还有什么花招儿。 于苏苏暗叹倒霉,估计待会儿要赔一笔银子了,出门碰上这等倒霉事儿,也是无法可想。 “哎呀,娘啊!你这是怎么了。”人群中窜出来一条汉子,扑到了那老太太身边,看都没看就回身大骂道:“他娘的,那个不长眼的,把我娘撞成这样?” 两人叹口气,果然,戏肉来了。 这汉子三十来岁,带着个瓜皮帽,一身衣服油乎乎的,眼珠子乱转,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指着于苏苏大骂道:“你这个小蹄子,走路不长眼的吗?我娘岁数这么大了,万一出个三长两短,我要你抵命!” 连子宁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一步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沉声道:“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那汉子不过是一米六左右,被连子宁这一拎便被提了起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惧意,接着眼睛往人群中一看,气焰又重新嚣张起来,脖子往前一梗大骂道:“怎么着,还想杀人灭口是吧?来,往这儿打,往大爷这儿打,大爷眨一下眼睛就不是汉子!来呀,小王八羔子!” 连子宁顺着他的目光往人群中一看,便看见一个人迅速消失在人群中,依稀有点儿眼熟,他猛然想了起来,那个人,不就是王千户府中的管事,那个死鬼王全的弟弟,王义! 他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今儿个这事儿,似乎不是单纯的碰瓷那么简单。 想到这一层,连子宁把这汉子放了下来,那汉子得意的抖了抖:“怎么,小王八羔子,不敢动手了?” 连子宁低声对于苏苏道:“今儿这事儿,不太对劲儿,应该不是单纯的碰瓷,我刚才看见了王千户家的管事,就是那个被我揪送到顺天府去的家伙的弟弟。” 于苏苏也是极聪明的,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冲你来的。” “抱歉,害你受牵连了。”连子宁歉意的笑笑,他向四面拱拱手,朗声道:“各位老少爷们儿们,刚大伙儿也看到了,我这同伴拐过街角的时候,和这位老人家撞在了一起,算起来,两人责任各占一半,也不能全赖在我这同伴身上。不过,这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小子敬她,便把这责任揽过来,众位做个见证如何?” 围观的人中见他这番话说得漂亮,有人叫了声好:“这位公子场面,咱们给你做这个证人!” 连子宁一笑:“多谢各位了。” 他从怀里取出两个银锭来,扔给那汉子,道:“这位大哥,刚才多有得罪,着实抱歉,这十两银子,拿去给令堂看看医生吧!顺带也打些酒,压压惊。” 那汉子一愣,下意识的便把银子接过来,连子宁起身,拉着于苏苏便想离开。 四十八章 御史(第二章) (兄弟们给力,咱也不含糊,上了首页咱就不打算下来了,今天八更爆发,还请兄弟们支持! 话说,收藏增加的也太慢了也,还请兄弟们加把劲儿啊!) 见他俩要走,那汉子脸色一变,咬咬牙,把两锭银子往地上一扔,一个虎扑,便抱住了连子宁的大腿,杀猪般叫了起来道:“十两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呢!你们这两个狗男女,撞了人还想跑吗?各位老少爷们儿,你们评评理啊!” 那老太太也蹭了过来,抓着于苏苏的裙裾,自然是不许她走。 旁边有人看不过去,出言道:“阴三儿,行了你小子,十两银子还不够?赶紧拿钱滚蛋吧,省的等会儿巡城老爷来了,判你一个讹诈,把你拿去吃几天牢饭。” 另一个人道:“奇了怪了,阴三儿,平日里你娘叫人撞一下不过就值个三两银子,今儿个怎么涨价了。”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这阴三儿是附近的一个泼皮破落户,时常在街面上干这种勾当,许多附近的百姓也都认识他,一看他缠住了这两个生面孔,便纷纷出言指责。 那阴三儿脸一红,理屈词穷,便干嚎一声,趴在地上也不动弹,只是赖着连子宁不让他走。 “走吧!甭管他!”连子宁一脚把阴三儿踢开,也不管他在地上假模假样的痛苦呻吟,拉着于苏苏拔脚就走。 “这就走只怕要吃官司吧,不若在这儿等等,有那五成兵马司巡城的来了,花点儿银子打发了他们,也省的到时候招惹灾祸,咦,看那边,是不是官差来了?” 于苏苏话音未落,便看到那那边一阵骚乱,只见一行人向这边走了过来,带队的戴着纱帽,穿着七品文官的补服,元青色的官袍,皂靴,牛角带,他身后还有十来个五成兵马司的兵丁,周围的行人都是纷纷让开道路。 得,巡城御史来呢了。 连子宁叹了口气,现在想走都走不了了,今儿个这麻烦,只怕是有点儿大。 大明京师分东中西南北五城,由五城兵马司各领兵马分坊巡逻,弹压地方,逮捕辑盗。但兵马司的指挥才是正六品的武官,京城里公侯世家数都数不过他,一个六品官管得了谁?说句难听的话,侯爵府里的三等奴才也比一个六品小官威风! 但巡城御史就不同了,大明很重视言官督察,都察院向来有敢言的传统,言官清贵,就算是公侯驸马也不必惧怕,甚至有的御史会有意碰一碰这些权贵!虽然递上去的折子对这些权贵基本上是没什么用的,但是也能恶心恶心他们,而且这样一来,就能搏一个不畏权贵的名声,正是养望所需。若是侥幸走了狗屎运,竟然能掺倒了那权贵,那就更了不得了。 大明朝的御史言官本身是没一点儿油水儿的,所以他们谁也不怕,就像是一群疯狗一般,逮谁咬谁,而且还不怕犯错误——言官嘛,自然就有风闻奏事之权,既然是风闻,当然就能不一定作准了。 遇到这种不怕死,穷的叮当响的御史,任是谁也只能自认倒霉,不愿意和他们多计较。 连子宁一看是这些狗来了,立刻就是头大,若是五成兵马司的那些小官儿们还则罢了,用银子总是能打发的,但是现在看来,不太妙啊! 那巡城御史大约有三十来岁,走到的场中,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连子宁和于苏苏,鼻子里面冷哼一声,然后又看向了阴三儿和那老太太,阴三儿一声干嚎:“大老爷啊,御史大老爷,您老人家要给小的做主啊,这两个狗男女,撞到了小的老娘,小的找他们理论,他们还打小的啊!” 那巡城御史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道:“阴三儿是吧,不要害怕,本官巡城御史王乔年,定然会秉公办案的,你跟本官说说,这两个男女,是怎么撞倒你母亲,想要逃逸,并且还要打你的?” 这话一出,于苏苏和连子宁顿时都是脸色一变,连子宁冷笑一声,这可是明目张胆的诱供啊,而且还给老子多安了一条罪名。 那阴三儿得了暗示,便知道今儿这事儿成了,他大声道:“回禀御史大老爷,小的老母腿脚儿不太利索,大夫交代要时常走动一番的,小的生性纯孝,今儿个便扶着老娘出去走了一圈儿,回来的时候路过这家包子铺,小的心想偷个懒儿,去买几个包子,也不做午饭了,边让老娘站在街边等着,小的自去买几个包子。去没想到,没想到啊!这两个天杀的狗男女斜刺里窜出来的,跑得快的跟狗撵一样,一下就把老娘撞倒在地,小的跟他去理论,那男的还把小的踢了一脚,大老爷您看呐!” 说罢,把自己衣服上的鞋印给王乔年看。 他话一出口,周围就响起了一片嗤笑声。 “大老爷明察,可不能让这阴三儿个糊弄了,这阴三儿是街面上有名的泼皮破落户,做这碰瓷儿的事儿已经不是一桩两桩了。” “是啊,大老爷,刚才这位公子要赔给他钱,是他自己不要的。” “闭嘴!”王乔年两眼一瞪:“你们这些刁民,本官断案安得你们插嘴,再有胡言乱语者,掌嘴一百!” 他倒是官威十足,一句话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说话了,人群中顿时安静下来。 这时候,一辆极为精致的油壁香车向这边驶过来,三马并驰,蹄声得得,形态悠闲,在车的前面两个檐角,各自挂了一串风铃,随着马车的动作,发出一阵悦耳的声音,路边的行人见了,就知道这时候大户人家的小姐来了,纷纷让开。 车夫腰杆儿挺得笔直,手中的鞭子时不时的轻轻落下,这时候车里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王叔,还没到吗?” 车夫呵呵一笑:“小青姑娘勿急,这就快了。” 车帘子悄悄掀动了一条小缝儿,露出了半个俏脸,正是小青。 昨天戴章浦说是想见一见连子宁,戴清岚便自告奋勇的把这个差事给接下来了,说是要去通知连子宁,当然,以她那种极羞怯内向的脾气,是绝对不会主动去找连子宁,只是去和于苏苏说一声,托她通知连子宁。其实她到底还是想和连子宁见上一面,虽然她现在对连子宁还说不上喜欢,但是心里总也存着一些好感,更有一些模糊的希望,希望可以接触一下。 四十九章 解围(今日第三章) (第三更送到。 兄弟们啊,收藏增长还是不景气呢!请兄弟们继续支持,收藏推荐点击。 今天八更酬谢兄弟们,另外,还请兄弟们继续支持我,在此承诺,新人新书榜上每上升一位就加更一章!决不食言!) 没想到,去了集雅轩,佟掌柜的说今儿一大早于苏苏就和连子宁一起出去了,据说是去拐棒胡同了,于是就又去拐棒胡同,想要去寻于苏苏两人。 小青眼睛转了转,忽然定住了,看到了被一群兵丁围住的连子宁和于苏苏。 小青心里一颤,叫道:“呀,小姐,苏苏姐姐和连相公似乎遇到麻烦了呀!” “啊?”戴清岚探头看了一眼,见了连子宁,心里一颤,莫名的就有些惊慌,她咬咬牙:“小青,把咱们的官灯挂上。” 小青赶紧应了一声,从车厢里寻出来两个灯笼挂在了风铃旁边,左边那个写着己巳科二甲进士,右边那个写着武选清吏司员外郎。 “王叔,快,赶到那儿去!” “得嘞,小姐,您就请好吧!”见自家小姐显然是很在意那连相公,王叔呵呵一笑,一甩鞭子,那三匹云南特产的矮种小马便窜了出去,周围行人见了那车上的官衔灯笼,小的都是自己惹不起的,赶紧都让了开来。 王乔年看了连子宁一眼,厉色道:“来啊,把这刁民给我拿下了!” 竟然是连给连子宁一点儿反驳的机会都不给,于苏苏不忿道:“大人,您就专听那阴三儿的一面之词,也不听听这是怎么回事儿吗?” 王乔年冷笑一声:“随我去衙门走一趟吧,到时候有你们说话的时候。” 说罢,一挥手,那些五成兵马司的兵丁便一拥而上,用铁链把连子宁和于苏苏给锁了。 连子宁毫不反抗,嘿嘿一笑:“王大人,学生好歹也是个秀才功名,你就这么要把学生拿了,嘿嘿,莫非大人不是正牌读书人出身吗?竟然连这个规矩都不懂?学生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圣人大道,你竟然敢如此辱没我等读书人!传扬出去,只怕对大人官声有碍吧!你对我读书人动粗,让朝野之中,怎么看你?” 于苏苏看他一眼,眼中有些敬佩,都到了这等田地,他竟然还是如此从容? 殊不知,现在连子宁心里也是惶急得很,以他的功夫,明明一伸手就可以把这王乔年击杀,但是有在这个时代,这个环境下,才知道和官府对抗是多么荒谬,螳臂当车,以卵击石都不一形容,他知道,只要是自己一动手,立刻就是万劫不复,什么报复,什么理想,什么未来,全都化为乌有! 连子宁只觉得一阵无力,只能寄希望于能把王乔年给挤兑住,好有一线转机。 这一顶辱没读书人的大帽子扣下来,王乔年也是心中一凛,心道那人说的不错,这连某人果然是伶牙俐齿,极善于给人扣帽子,倒不是个善茬儿。 只是此时他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是咬咬牙,冷笑一声:“倒是个伶牙俐齿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秀才,说不得是胡乱冒充的,走吧,随我去衙门走一趟!” 听到他如此堂而皇之的耍赖,连子宁都被气笑了,他死死的盯着王乔年,眼中一片冰寒,让王乔年看了都是心里不由得一颤,他赶紧转过头去,手一挥:“带走!” “且慢!”一听娇吒传来,只见一辆精致的油壁香车停了下来,里面走出来一个少女,穿着湖水绿的蜀锦撒子。 王乔年诧异的盯着这个少女,只见这穿绿衣服的少女,却是气鼓鼓的瞪着他。 于苏苏看向连子宁,眼中露出一丝喜色:“清岚来了。” 连子宁却是摇摇头,这巡城御史只怕连清岚他爹的面子都不买,他一个姑娘家有什么用? “这位姑娘有何指教?”王乔年道。 “哼,我家小姐要和你说话!”小青向于苏苏笑了笑,又回头瞪了王乔年一眼。 戴清岚的声音从车中传了出来:“小女子不便路面,还请大人见谅,这位大人,这两人,是小女子的好友,可能看在小女子的面上,放他们这一次么?” 王乔年一看车上挂着的那两个灯笼,心中便是一哂,区区五品官儿,若是你亲自来了,我还要忌惮一二,不过是一个女眷而已,我怕你作甚?他冷笑道:“本官连姑娘你的面都见不到,如何要看你的面子,啊?” 这话就近似调笑了,周围围观的无聊群众顿时起了一片哄笑声。 “你!”小青捏紧了小拳头,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 于苏苏眼神一黯,看来这巡城御史果然是死硬死硬的,谁的帐也不买。 车中人冷哼一声,显然已经是有了几分怒意,她冷冷道:“记得不错的话,大人应该是南城巡按御史王乔年吧?” 王乔年傲然道:“正是本官。” 车中人顿了一顿,道:“王乔年,山东高密县人,正德四十五年三甲同进士出身,你那一年丁丑科的主考官是当今刑部左侍郎高安澜高大人,高大人,和家父同为正德三十七年己巳科二甲进士出身,家父是第八名,高大人是第七名。” 她冷冷一笑:“怎么,王大人,还要我说下去吗?” 王乔年只觉得自己像是在火炉中被炙烤一般,浑身一阵燥热,豆粒大小的汗珠从额头上滚孤而落,瞬间就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虽然戴章浦权柄极重,但是他也是不怕的,但是却没想到,戴章浦竟然是和自己的座师——但凡是中了进士,无论原先的老师是谁,在考完之后一律自动成为当年主考官的弟子,这是科举的惯例——一年的。既然是一年,那就是同门,按照道理,自己要称呼戴章浦一声师叔,而且两人名词紧靠,又是同朝为官,关系想必是极好的。他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明代对于官场上的座师弟子之间的名分看得极重,若是违逆了座师,其影响比杀了亲爹也差不多。 若是这戴章浦在自己老师那里说上几句,只怕…… 王乔年顿时紧张起来。 于苏苏和连子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掩不住的欣喜和惊讶,连子宁真是没有想到,那个看上去温柔怯弱的戴小姐,竟然还有如此强硬霸道外加言辞犀利的一面。连子宁对她也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这戴小姐,可是绝对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啊! 五十章 当官儿还想要脸?(第四章) (今天第四章送到。前面差距不远,后面追兵可期,军情危机啊,还请兄弟们多多支持,保住首页的位置。) 王乔年却是一会儿入坠冰窖,一会儿又像是在火焰山里打滚儿一般,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冷汗渗了出来。在权衡了一番委托自己的那人的能量和自家的座师之后,终于有了决断。 那王千户不过是一介武官而已,真要是把他得罪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也求不着他。但是若是那戴章浦在老师面前给我上眼药,只怕这辈子就完了,戴章浦官儿虽不大,权势却重,老师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我辛辛苦苦,十年寒窗,中秀才,中举人,中进士,难道就是为了止步于这区区的巡城御史吗?绝对不成! 罢了,大不了把他的银子给他退回去吧,哎,只是可惜了,五百两白花花的纹银呐! 说起来,这大明朝的官儿有的也真是可怜,太祖爷爷定下来的俸禄极低,偏偏这百多年间还没有一个皇帝给涨过工资,单单是靠着那一点儿微薄的俸禄,根本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地方上的官员还能上下其手,自然能攒下来家赀万贯,但是京城里面的却苦了,在油水丰厚的衙门——比如说文选清吏司,武选清吏司——里面的还好说,像都察院、翰林院这等清贵衙门里面的,就是最惨的。他们根本没有捞钱的渠道,单单是靠俸禄,吃饭都不够,更别说大明朝还时常欠薪不发,或者是用其他的东西代替——比如说今年过年,皇上说了,府库里面没银子,用甲字库里面的胡椒代替吧,于是一个官儿领了一大袋子胡椒回家,吃也没法儿吃,卖也没人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烂掉。 翰林院的学士们靠,卖字画为生,都察院的御史则是公开的售卖弹劾——比如说哪个富商官宦看某个官员不顺眼,就可以给这位御史一笔银子,然后这位御史就会上奏章弹劾,虽说没什么用,但是也能恶心恶心他。 这就是为何大明朝的御史都跟疯狗一般的原因,没办法,太穷了!穷疯了,反正老子没钱,老子是清官,老子没什么可失去的…… 这位王乔年王大人,也是惨淡,别看外面一身官服光鲜,实际上里面穿的内衣上面都是补丁,当了三年御史,穷的裤子都要当掉了。别说是连子宁于苏苏了,就算是小丫头小青,估计攒的私房钱都比他多一点儿。 他脸上阴晴不定,忽然哈哈一笑,脸上堆满了笑容:“哈哈哈,原来是师妹在这儿啊!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哎呀,你们俩呀,也不知道早说,早说和师妹是相熟的,本官又怎么会如此。”王乔年转头向连子宁两人不满的说道,于苏苏嘴角一撇,眼中露出几分不屑来,连子宁却是心里暗暗的警惕,这王乔年能屈能伸,更兼得脸皮厚如城墙,不过是几句话就把刚才对他极不利的情况扭转过来,倒是个人物。王乔年一挥手:“来啊,给二位松绑!” 等连子宁二人松了绑,王乔年便又走到那马车跟前儿,行了一礼,道:“下官今日还有事,便先告辞了,改日定然去贵府上拜访。” 说罢,挥挥手,便是带着兵丁一溜烟儿的离开了。 这一番变故看的小青目瞪口呆,指着王乔年的背影,结结巴巴道:“这,这人也太不要脸了吧……” 于苏苏走到车前,咯咯一笑:“妹妹,没想到你还有这么霸气的一面呢!咯咯,今天姐姐可是多亏了你了,要不然真要被弄进去吃几天牢饭,出来只怕都不成人形了。” 说罢,便是掀开车帘钻了进去,里面很快就传来一阵嬉笑声。 连子宁也上前,深深一揖道:“今日之事,多谢小姐施以援手,连子宁在此多谢了。” 车里面传来柔柔细细的声音:“大街上人多眼杂,小女子不变抛头露面,还请连相公见谅,至于今日之事,举手之劳而已,连相公不必挂齿。” 连子宁心中慨然,人家的举手之劳,几乎就化解了一场可以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的灾祸,这差距,着实还是有点儿大。这女孩儿虽说多半是为了救于苏苏,顺带着才是把自己给捎上了,但是这个人情,总是欠下了,以后定然要还才是。 于苏苏的脑袋从车里面探出来,得意的向他眨眨眼:“好了,连兄,别在这儿谢过来谢过去了,嘻嘻,我要坐戴妹妹的车回去了,车里空间狭小,男女有别,就不能带你了,你自个儿回吧,有了粮油铺子和庄子的消息,我会着人去告知你的。” 连子宁哈哈一笑:“那连某就安步当车了。” 他拱拱手:“告辞了。” 说罢,转身便走,见他远去,戴清岚赶紧从车厢里面探出头来,向着小青招招手。 “连相公,连相公。”连子宁还没拐过街角,就听到伸手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只见一个穿湖水绿撒子的小姑娘正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叠什么东西,正在唤自己。 连子宁停下脚步,那女孩儿跑到他面前,累的额头香汗渗了出来,扶着膝盖只是喘气。 “怎么了,小青姑娘?”连子宁诧异的问道。 小青喘匀了气,把手里的东西往连子宁眼前一递:“呶,这是我家小姐让我给你的。” 连子宁疑惑的接过来一看,这不正是自己的那话本儿的手稿吗? 小青道:“苏苏姐姐和我家小姐最是交好,我家小姐也是极喜欢话本儿的,就把你这手稿直接给我家小姐了,呶,看看里面呐!” 连子宁翻开一看,顿时便愣住了。 极漂亮的柳体大字旁边,还有这一行行的小字,小字娟秀清新,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他大略的翻了翻,竟然每一页的下面,都有这样的小字。仔细一看,尽都是看着话本儿的一些心得体会,心中的观感思量等等。字很秀气,很清晰,也很工整,没有一丝一毫潦草敷衍的意思,显然是很认真的写出来的。 五十一 怎舍得让你叠被铺床?(第五章) (今天第五章送到,还有三章,我看了一下,新书榜,咱是平均每天更新最多的。兄弟们,咱不敢说书写的多好,但是至少是在很认真的写,很努力的写,也希望兄弟们多多支持我。 在新书榜上每上升一位,加更一章。) “这些字都是我们小姐写的,连相公,我家小姐可喜欢你这话本儿呢,看一页,就要写一些观感,看完了之后,惆怅了好一阵子。”小青又说道。 “那日连相公走了之后,于东家便和戴小姐谈起你的事儿,之后你不是接了妹子一起回来吗?那戴小姐误以为城瑜小姐是你的意中人,脸上的神色,颇有些怅然呢!不是老朽自夸,老朽这双眼睛,阅人无数,算得上是毒辣,那戴小姐,心中定然是对连相公你有些想法的。嘿嘿,这也不难理解,所谓红粉爱英雄,佳人自然是爱才子的,连相公如此大才,吸引女子,也是应有之意。正所谓,一遇情郎,便失名节,嘿嘿,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能感觉得到,清岚并不讨厌你的,若是她讨厌你,这件事儿我连提都不会提。” 鼠须和于苏苏说过的话,顿时在连子宁的脑海中响了起来,他原先也没当回事儿,现在却是醒了起来,看来他们,似乎说的也不虚呢!只是不知道,她喜欢的,是这写出话本儿来的人,还是这话本儿。 在那些娟秀小字的旁边,却还有一些字迹,不及戴小姐的字迹工整,却是充满了跳脱活泼的意思。小青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写的呢!” “哦,你写的?”连子宁脸上带着笑,仔细的打量她,她年纪不过十四五岁样子,脸蛋儿嫩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眼睛一阵颤动,眼睫毛就跟两排羽毛扇一般,一身青翠的蜀锦裙子打扮,左边手腕上还戴着一个翠色的玉镯子,两个丫髻松松地挽在左右太阳穴上面些,各有一缕青丝挂在耳边,就如晏几道所谓,实在是个小美人儿。 她这般的年纪,和城瑜也差不多,连子宁不自觉的便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小妹,他和城瑜也是亲近惯了,见小青刚才一番跑之后,额头出汗,便入怀取出汗巾,伸手过去,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隔着汗巾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小青顿时屏息,身体僵硬,脸上腻腻吐出一层橘色,慢慢地越变越红,一直渲染到脖颈,耳朵旁边那些可爱的绒毛也刺了起来,紧张的要死。 连子宁也感觉到自己不妥,对一个陌生女孩儿来说未免太暧昧,他把手缩回来,尴尬一笑:“小青姑娘,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把这话本儿给我么?” 小青低下脑袋,看都不敢看他,声如蚊蚋道:“还有,那个我家老爷也是极喜欢话本儿的,而且喜欢听戏,他看了那话本儿,对连相公赞不绝口,有意把话本儿改成曲剧呢,希望跟连相公见个面。” 连子宁心立刻怦怦跳了起来,手握重权的武选清吏司员外郎要见自己,而且对自己还颇有些好感,若是能跟这位大人物搞好关系,那么,自己的计划,只怕还有希望。他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难得的机遇。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笑道:“那是在下的荣幸,这样吧,若是明日大人有空的话,在下便登门拜访。” 小丫头还是低着头,想了想,低低道:“明日老爷去参加大朝会,估计会晚些时候才能回来,这样吧,连相公你申时(下午三点到五点)过来吧!” 连子宁点点头:“在下记住了,额,小青姑娘还有事吗,若是没事的话,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小青像是蚊子哼哼一般应了一声。 连子宁苦笑一声,他刚走出去没两步,身后又响起了一个低低怯怯的声音,小青满脸通红,轻声道:“连相公,你那,你那汗巾,能送我吗?” 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儿,说这话的时候,眉如远黛,眼含秋水,竟然透出来几分媚态。 连子宁心里一荡,笑道:“自然可以,只怕小青姑娘嫌我这汗巾太粗劣了。” 连子宁已经走远了,小青怔怔的看着手中的汗巾,这汗巾是粗布的,最常见的那种,跟她以往用过的那些蜀锦苏绣的丝巾比起来,的确是粗劣到了极点,但是此刻她捧在手心里,却是觉得心里头一阵熨帖。似乎这粗布汗巾,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她的脑袋似乎都有些晕晕的,脸上汗津津的,腻出一层红晕。 良久之后,她才抬起头来,看着连子宁消失的那个方向,怅然若失。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泄气道:“小青啊,你真是个笨蛋,不是说给小姐做红娘吗,怎么把自己也给搭上去了?” 这小丫头似乎是忘记了,那西厢记中张生对红娘说的——“若真与你家小姐同罗帐,怎舍得让你叠被铺床?” ——————分割线———— 晚饭的时候,城瑜见连子宁总有些魂不守舍的,便问道:“哥哥,你怎么了,心里有事儿?” 连子宁想了想,觉得终归还是得把这事儿告诉她,要瞒的话得瞒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妹子,哥跟你说个事儿啊!” 城瑜点头:“嗯,哥你说吧!” “哥呢,这两天发了一笔小财。”连子宁伸出五个手指头,城瑜道:“五十两?” 连子宁摇头。 “五百两?” 还是摇头。 “五两?哎,哥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就是捡了五两银子吗,看把你高兴的。”城瑜撇撇嘴。 “你个小丫头,想什么呢!”连子宁不由得好笑,伸手敲敲她的小脑袋,在城瑜愤怒的眼神中笑道:“傻丫头,是五千两!” 出乎连子宁意外的是,听到了这个消息,城瑜竟然没有什么太过于惊诧的,他问为什么,城瑜只是笑:“哥哥现在本是越来越大了,五千两银子,对哥哥来说应该也不是很难吧!” 妹妹的信任固然是好,但是银子的来路总也要说清楚,连子宁便把和那万夫人的冲突说了一遍。 “城瑜,是不是觉得哥哥特无耻?特下流?”连子宁虽然是笑着问的,但是心里还是很有一些紧张,毕竟哪个哥哥也不像听到妹妹是这样评价自己,他尤其不想。 五十二 哥哥,你太宅心仁厚了!(第六章) (今天第六章更新。 新书榜被人挤下去一位,兄弟们啊,你们于心何忍! 还请继续支持,推荐点击收藏,统统扔过来咩……) “哪有,哥哥,你也未免太宅心仁厚了。”却没想到城瑜粉脸长的通红,愤怒的挥舞着小拳头,大声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止五千两银子这么简单了!那万指挥使家里有多少钱你知道吗,我还在王婶儿那做工的时候,听一个小姐妹说,她姐姐就在万府上做侍女,就她们穿的衣服,都是十多两银子一套的呢!你就要了他们五千两银子?” “这个?”连子宁满头大汗,目瞪口呆,没想到妹妹竟然有如此的反应,而且似乎还对于自己只勒索了五千两银子而颇为的愤愤不平。 连子宁小心翼翼道:“小妹,虽然哥哥占理儿,但是你有没有觉得哥哥的方式,有点儿那个,似乎是有失厚道?” “怎么会?”城瑜奇怪的看着他:“哥哥你和那万家小姐早就有婚约在,咱们是完全占理儿的,这场官司,就算是闹到了顺天府衙门去,也是向着咱们,若是传开,万家就不用活了。对于这种恶人,你就要狠狠的讹他,让他心疼后悔为止。五千两算什么?那时候我听王婶儿说过,说是就在咱们这边儿街上有一家,也是女人和人家订了婚约,后来那家败落了,女方这家就像悔婚,结果后来那男方闹到了大兴县衙门,知县沈老爷判那女方不但要把女儿嫁过去,更得把家产的一半儿赔成嫁妆。这事儿传开之后,真是大快人心呢!” 连子宁心道原来还有这一出,这大明朝的司法,倒还是人性化的很,民间舆论对于无信无义,很是憎恨。 好一会儿,城瑜才怒意稍减,冲着连子宁伸出一只手。 连子宁摸了摸脑袋:“干啥?” “拿钱啊!”城瑜理所当然道:“哥哥你太能糟践了,这么多钱放在你那儿可不保险,还是我管着的比较好。这些银子虽然挺多的,但是也不能乱花啊,哥哥你以后用钱的时候还多着呢,中了举人,就成了老爷了,总有自己的一些应酬了,同年的来往,拜会座师,各种用度。” 看着城瑜像一个小管家婆一般掰着手指头数着,连子宁就不由得有些好:“正想跟你说呢,这些钱我已经有用途了。” “啊?”城瑜吓了一跳:“你没乱花吧?” “我想是那种人吗?”连子宁不满道。 他大致的把自己和于苏苏拜托的事情一说,道:“其实我这样做,也是为你着想,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也不方便出门,但是整天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迟早得憋出病来,若是咱家能有个庄子,又能有个粮油铺子的生意,你操持起来,也算是有个事儿干。” 城瑜有些不自信的道:“我,我管,我行吗?” “怎么不行?”连子宁笑道:“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反正是咱家的庄子,咱家的铺子,就算是赔了也没什么,再者说了,粮油生意这等,虽然本儿小利薄,但是也不用出岔子。” 城瑜听他这般说,本来一颗颇有些惶恐不安的心顿时就安定了下来,她抿着唇笑了笑:“那我就给哥哥管好这庄子和店铺,想想似乎也应该是这样呢,人家那些有些家业的,莫不是置办些恒产,也是稳当。” 连子宁笑道:“什么叫给我管好这铺子,以后要是你嫁人了,这些东西就都当成你的嫁妆。” 听到他这话,城瑜脸色立刻暗淡下来,她低着头,小声道:“哥哥就这么盼着我嫁人吗?” 夜色暗淡,灯光昏沉,连子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哈哈一笑:“女孩子嘛,自然是要嫁人的,不过呢,按照哥哥的想法,女孩子嫁人还是不能太早的好,那么早嫁人生孩子,对身体很不好,而且也容易留下病根儿。所以啊,哥哥是准备把你养成老姑娘喽!” “养成老姑娘,那不还是得嫁人吗?”城瑜心里低低的念叨一声,她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低声道:“我累了,先睡觉了。” “这孩子?”连子宁看着她的背影,莫名其妙的挠了挠脑袋。 ————分割线———— 第二天一大早,连子宁偷偷摸摸的起了个大早,然后把那封婚书用纸包封着,瞧瞧的扔到了万府后花园儿里面。至于纸包的地点是不是什么下水道啊,水沟池塘啊之类的,他就不管了。 之所以要抻一天再给万府把婚书送过去,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用意,纯粹是连子宁的恶趣味而已,他可以猜得出来,在过去的一天中,万夫人是何等的坐立不安——他基本可以断定,这件事儿,万世成是不知道的,要不然的话,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断没有让一个女人出来处理的道理。 所以连子宁也并不惧怕把杀手锏交出去之后面临的打击报复问题,要面对的报复不过就是来自于万夫人而已,这个女人,虽然刻薄阴险,但是也是格局有限,估计干不出什么大事儿来。 再说了,如果下一步能攀上戴章浦戴大人的关系,连子宁也不是毫无反抗之力了。 练了一轮枪法,洗了澡,换了一身儿干净衣服,吃过早饭,连子宁便出门去了戴府,当然,不是进去,只是在附近。虽然约定的是申时时分去,但是连子宁自然不会蠢到真就在那个时候优哉游哉的去,那是跟戴章浦身份差不多的人才有资格做的。 要拜访一个人,里面是有很高深的学问的,尤其是当这个人和你地位差距很大的时候。从这个人的行为方式,言谈举止,包括行走的姿势,甚至是他身边人的行为举止,都能看出这个人性格的冰山一角,多个冰山一角汇合在一起,大致就能看出端倪了。 连子宁需要好好的观察。 戴府在草帽胡同,距离连子宁居住的松树胡同不远,他去了戴府对面的一个酒楼,在二楼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一壶酒,两个小菜,优哉游哉的。 边吃边看。 “嗯,这个书生看上去也不像是个有钱的,而且看他来到门前,门政还要进去报告,理当也不是和家里人相熟的,那门政对他虽然算不上彬彬有礼,但也是中规中矩,没有盛气凌人的意思。嗯,看来戴府的家丁仆役,还都是教养比较好的,看来戴大人对手下人的要求还是很严格的。” 五十三章 戴章浦(第七章) (今天第七章,兄弟们,继续加油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奋起啊!兄弟们,把你们的票票点击都砸给我吧!) “咦,这是个武官?我去,穿着绯色公服,胸前绣的是虎豹,不是三品就是四品,身后还有这么多的亲兵,啧啧,当真是威风凛凛。嗯,那门政面对着武官的时候,竟然也是不卑不亢,看起来比那书生的待遇也高不了多少,让他在门外候着了?这武将面相凶恶,看上去一脸的跋扈相,竟然也没生气?看来,鼠须和于苏苏所言不假,戴大人确实是权威甚重,让人畏惧啊,堂堂的三品四品官儿,比他高出许多个等级了,竟然……” “不过,那天戴小姐在大街上公然打着她爹的名号行事,毫无顾忌,想来也是知道回家之后不会因为这等事受责罚的,嗯,由此看来,他对女儿还是很溺爱的。” 几个小时过去了,时间已经过了中午,连子宁仔细的观察着戴府中来来回回的人,看他们脸上的表情,重点就是戴府众人。随着细致的观察,戴章浦此人的性格特点,也在他的脑海中慢慢的成型,心中的底气,也是慢慢的足了起来。 酒已经凉了,小菜也已经吃光,连子宁重新要了几个菜,一壶酒吃了起来。 酒足饭饱,这时候差不多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连子宁算算时间,大朝会也该结束了。 明朝的大朝会制度相当的坑爹,太祖皇帝一生勤勤恳恳,固然是杀人无数可称暴君,但是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明君,一天处理的奏折数百上千。他自己勤恳,就觉得这世间当官儿的都得跟他一般才行,所以定下的大朝会制度,每天早上官员们不到五点就得起床,要是离得远的,还得更早。而朝会一般要持续到下午一两点左右,个别时候甚至能持续到晚上。那些官儿们起得那么早,许多压根儿就没吃早饭,饿的头脑发晕,中午皇宫里也不管饭,所以大朝会时候官员晕倒在地的情况不时发生。 更坑爹的是,朝会是每天都要进行的,而且规模极大,按照太祖时候的规定,参加朝会的官员达到了两千多人。其直接影响就是有许多千辛万苦考上功名当上官的人甚至都因为受不了每天的朝会而主动辞职。 不过后来这个制度自然就慢慢的变化,别说是大臣们了,就算是老朱家的子孙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正德十八年,就把大朝会改为了三日一朝,正德三十九年,因为皇上病体抱恙,又改成了五天一朝,本来按理说皇上病好了就该改回来的,但是无论是皇上大臣,都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个问题……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得得的声音,如同骤雨敲窗,急促而热烈,只见远处街口,一队骑士簇拥着一个官员而来。 这队骑士人人都是高头大马,身上披着烂银甲,外面罩着大红色的披风,戴着大檐的头盔,尖尖的顶子上一簇红缨垂了下来,烂漫如血。他们腰间挎着长马刀,神色彪悍,眼神坚定,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是一股杀气却是沛然而出。 很显然,这些精锐的骑士,都是手上见过血的。 走得近了,连子宁发现,那官员穿着青袍,胸口的补子上绣着白鹇,正是五品官儿的打扮。远远看去,他是方正的国字脸,不怒自威。 一众骑士下了马,门政赶紧迎了出来,簇拥着他进了戴府的大门。显然,这位就是戴府的主人,武选清吏司员外郎,戴章浦,戴大人了。 连子宁挑了挑眉毛,身为文官不坐轿而骑马,而且马术看上去还相当的不错,更是蓄养了如此多的精锐护卫,这位戴大人,倒是更像个武将呢! 又等了一会儿,看看差不多已经快到申时了,连子宁结帐下楼,兴许是因为戴章浦戴大人已经回府的原因,门口的人已经多了起来。连子宁瞧了瞧,总得有个四五十人,其中大多数都是武官打扮,打扮从百户到指挥使都有,让连子宁也不由得感叹戴章浦的权位之重,在他门口儿的武将,只怕比兵部衙门还多。 时不时的有人被门政迎进去,还有的则是递上礼物和拜帖之后就转身走人,并不是每一个来拜访者都能见到主人的面的。比如说一个千户,虽然按理说他也是个五品官儿,但是戴章浦恐怕连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更别说去见面了,但是礼物和拜帖递上去,就表面自己来过了,代表的是一种恭谨的态度。这份儿心意,戴章浦自然心里也是有数儿。 连子宁拎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施施然的走向戴府的大门,礼物就是那天去万府的时候准备的笔墨纸砚,这玩意儿虽然不是很值钱,但是雅致得很乃是送礼的佳品,无论是文官武官——这年头儿文官爱讲究个清雅,武官爱附庸风雅,所以用这个当礼物,既不用多花钱,主人还不会瞧着心里别扭。 门前人已经很多了,由于大部分都是军人,所以没有那种乱哄哄的情景,而是按照级别排着队伍,有的那相熟的,还聚在一起说话。 见连子宁一袭月白长衫,也不排队,就径直的往大门那儿走,人群顿时就骚动起来,不患寡而患不均,尼玛,凭什么我们都排着队就你丫的不按规矩来? 有些军官年纪大了,或是地位高的,也养出了几分气度城府,便没说话。但有些年轻的或是低级军官就忍不住了。 一个百户打扮的年轻军官呸了一口,一口浓痰就吐在了地上,冷笑道:“什么玩意儿,穷酸一个,也敢上这儿来,这是你这等人能来的地界儿?” 另外一个满脸都是麻子的总旗应和道:“有的人便是向着一步登天,也不尿泡尿照照自个儿什么模样。” 只是人群中一个面色阴霾,穿着千户衣服的中年人,看着连子宁的身影,眼中隐隐的有些惊疑不定。昨天的事情,他回来之后听王义说了,当时心中就有些拿不准,戴大人的女儿,竟然给连子宁出头,两人是什么关系?这连子宁高大俊朗,一等的人才,女孩儿爱俏,莫非,两人竟有些私情? 五十四章 什么来头?(第八章) (第八章送到,八更,将近一万七! 兄弟们,现在有几个能做到一天上传一万七的?看在咱们这么勤奋的份儿上,点击推荐收藏全都拿来吧! 兄弟们,上首页不是最终目的,咱们要在新书榜上越走越远才行!) 那戴小姐回去之后,会不会把这件事儿告诉她父亲,若是告诉了,戴大人心中,又会做如此想?他越是想心里就越是憋得难受,简直就是百爪挠心,他在千户的这个位置上已经干了整整八年了,八年来一直呆在府军前卫没挪过窝,现在资历也熬出来了,送的钱也够多了,正准备活动活动,好歹弄一个指挥同知什么的干干,就算是不呆在府军前卫也好。却没想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竟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戴大人可以说是一手掌握着他的升迁,若是他对自己有意见的话,那么当真是大不妙了。 所以一大清早他就来这儿候着了,想从戴章浦那里探探口风,却没想到竟然能在这儿碰到了连子宁。 那些话,连子宁自然也是听到了,不过却是哂然一笑,压根儿都没往心里去。 走到门前,连子宁向那门政拱拱手,道:“学生连子宁,应戴大人之约而来,这是拜帖,还烦请这位大哥通传一下。” 下面顿时就响起了几声嗤笑,但凡是来这儿请见的人,哪个不是胡乱的攀关系,可是你小子这关系攀的也太弱智了点儿吧,还戴大人叫你来的?怎不说是戴小姐请你来的? 那门政倒是没流露出什么异状,接过拜帖,连子宁手一递,便是顺便把一小锭银子塞了过去,那门政脸上的笑意便浓了几分,看了看上面的名字,道:“请稍待。” 连子宁点点头,这戴府的门政可是比万府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人家虽然该收的也是收,但是也是彬彬有礼的,而且并没有因为你递了银子就有什么变化。这门政的态度,可以用不卑不亢来形容。 看来那位戴大人也不是什么不知道变通的老古董,若是换成海瑞那种人,只怕根本不允许家里的门子收好处吧?殊不知,人家给你当下人,也是需要好处的,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没等多久,一个身材清瘦,留着长须,颇有几分气度的老者走了出来,他身穿一件很干净的青色袍子,打量了一下连子宁,笑道:“这位可是连相公?” 连子宁拱拱手:“正是学生。” 那老者笑道:“老朽戴秉全,忝为府中管事,老爷早就交代过了,若是连相公来的话,便直接请进来,请随老朽来。” 连子宁点点头,便跟着戴秉全进了府中。 门上的众位门政,府外十数个穿着烂银甲的精锐护卫,那些等待求见的宾客,下巴眼珠子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这位戴秉全戴管事,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虽然戴章浦不是宰相,但是他府中的管事在这些武将们眼中,可是比宰相府上的还要厉害要紧,须知道,这位戴秉国不但是戴府中的管事,而且还是旗手卫的军官——千户军官。 但凡是军中武将,哪怕是三品的指挥同知,指挥佥事,指挥使,见了他的面也得陪着笑脸,平起平坐。 偏偏这位戴府管事,堂堂千户,竟然对这个穷酸如此客气。 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来头? 有的人若有所思,刚才出言讽刺的那两个军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已经是悔的肠子都青了,而王千户则是脸色一白,咬咬牙,终于是下定了主意,身子一转,离开了这里。 戴府的后花园,虽然不大,却是极为的精致。处处小桥流水、奇花异石,遍植的藤萝枯黄,高大的松柏常青,布置得别具匠心,此时刚过四月,北地的春寒还有些料峭,但是戴府中有专门烧得地暖,不但是房屋下面有,就连这后花园中也很有几条。地暖的热气烘炙的这里温度比外面高了许多,改变了局部的气候,使得许多夏天才有的鲜花也在此时绽放,精致秀气的石阶旁黄铜做的仙鹤口中吐出檀香的烟气,假山间流水潺潺,初冬暖阳映着水汽氤氲,真是人间天上。 深入大池的水榭翼然凌空,清清秀秀的丫环高卷珠帘、低捧兽香,叮叮咚咚悠扬的琴声从水榭中传来,乐声空灵,意境高远,古今治乱若反掌,青山绿水固无恙,千载盛衰兴替,尽付渔樵一话,正是一曲《渔樵问答》。 琴声之中,一个清脆悠扬的歌声悠然响起。 “问乾坤古往今来,任桑田沧海悠悠。阳鸟月兔,飞鸟难留。天高地下,渺渺虚舟。总寄身寥廓。何虑何忧。光阴如水东流,渔人樵子,不识有王侯。信乎渔人樵子,不识有王侯。这江山与我度春秋。” “否泰难期,山林湖海,渔樵活计,尔与我两相依。惟有此山林湖海,渔樵活计,尔与我两相依,须富贵何为。渔兮,樵兮,一丘一壑,朝斯暮斯。樵采薪於山之颠,渔垂钓於水之滨。樵所志兮常在樵,渔所志兮常在渔。渔樵相遇两相问曰,渔之乐,其乐何如。樵之乐,其乐又何如。” “试看那山水,乐趣何多,云岭与那烟波。丝纶斤斧作生涯,世事休管蹉跎。渔樵之乐,其乐又如何,指山水相与笑呵呵。叹人生功名富贵,朝成夕败,有命自天。总不如,总不如安份忘机,无荣无辱,乐趣在云巅与那烟波。相逢箕踞,相逢箕踞,拍掌浩歌,浩浩歌。江山风月,这便是我安乐窝。” …… 声音回荡在山水之间,接着一个琴音一转,一扬,然后便是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一个浑厚的声音哈哈笑道:“半个月不见,乖囡你的琴艺越发的妙了,这一曲渔樵问答,当真是妙不可言那!哈哈,为父今儿晚就不吃饭了,拿这个当饭吃!” 一个细柔的声音轻轻笑道:“这个可是爹你亲口说的,待会儿我就吩咐下去,让厨房晚上不给你准备了,看你到底吃不吃。” 一个小丫头吃吃的笑。 “你这丫头,连为父都开玩笑。”那浑厚的声音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琴弹得秒,小青这曲儿唱的也好,不愧是师承李大家的,嗯,听着也有李大家当初的几分意思了。” 五十五 见过大人 (今天第一章送到。昨天八更,确实是累的够呛,今天缓一缓,但是至少能保证三更更新,如果多的话就四更。 请兄弟们继续支持,还是那句话,你们越给力,我的更新就越给力。在此,拜谢大家了!) 之前唱歌那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婢子谢老爷夸奖了。” 一个青衣小帽的少年脚步轻轻的走过假山小道,藤萝遍布的走廊,来到水榭旁边,蹑手蹑脚走进去,水榭中有三人,一个中年男子面色威严,穿着一身黑色常服,头发用一根玉钗子束了,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潇洒飘逸的意思。水榭临水的那一边有小几,上有古琴,小几之后坐着一个素服少女,她旁边站着一个穿绿色袄裙的少女,这一主一仆似乎对白和绿都各自有钟爱一般,虽是换了一身儿衣服,颜色还是一般。 那小厮弯腰轻声道:“老爷,您要见的那位连相公来了,大管事让他在花厅候着了,让小的来向您禀告一声。” “啊?”听到那小厮的话,戴清岚轻轻的嗳了一声,被老爹一看,顿时脸又红了。 戴章浦看了看女儿的神色,心里叹了口气,他也是过来人,又如何感觉不出女儿心中的情愫,只怕对那个什么连子宁,已经是几分心思了。 儿大不由爷啊! 戴章浦莫名的心里生出一股愁思来,但是立刻就被他抛在脑后,他站起身来,哈哈一笑:“走吧,去见见他。”说罢,还促狭的向戴清岚眨眨眼:“乖囡,要不要跟爹一起去?” “爹!”戴清岚又羞又气,嗔道。 ——————分割线—————— 连子宁正在花厅候着,戴府的大管事戴秉全正陪着他坐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喝茶。 连子宁还是比较满意的,无论是大管事亲自迎接,还是上了花厅之后的待遇,都是说明了一个问题——戴章浦对自己,应该是比较看重的。茶是上好的毛峰,而大管事亲自陪客,这在往日可是只有正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得到的待遇。 说实话,连子宁心里有点儿诚惶诚恐。 外面响起了一阵迭迭的靴声,戴秉全赶紧站了起来,连子宁心里一凛,知道是正主儿来了,也随之站起。 进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面色威严,他上下打量了连子宁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得不说,连子宁的这一副卖相让他再和别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能占到相当大的优势。 “老爷!”戴秉全弯腰行礼道。 “学生连子宁见过大人!”连子宁也深深一揖,行了个中规中矩的礼节,既不怠慢,也不太过诚惶诚恐,不卑不亢。 “好了,无需多礼!”戴章浦摆摆手,自来主位坐下,道:“你们也坐。” 连子宁却是知道分寸的,在他面前哪有自己坐的道理,人家让你坐那是客气,你要是真坐了,未免就要引得别人不悦了。他笑笑:“大人面前,哪有小子坐着的道理。” “哦?”果然,戴章浦挑挑眉毛,颔首道:“我看了你的本子,光怪陆离,天马纵横,飘逸绝伦,本来以为定然是个狂妄不悖的狂生,却没想到竟然如此知礼。” 连子宁道:“所谓狂生,放浪形骸,固然是一时畅快了自己,但是未免也就绝了仕途官场上的路,也辜负了那些对他期望的人,学生窃以为,狂生,不可取。” 戴章浦饶有兴趣问道:“这么说,有人对你很期望了?” 连子宁道:“回大人的话,学生幼年父母双亡,只和一妹相依为命,之前几年,家境潦倒,贫困不堪,只靠小妹做些针线活儿艰难度日,最近光景才好些了。小妹望兄成龙,学生是断然不肯让她失望的。” 听他毫不掩饰过去几年依靠小妹养活的事情,戴章浦眼中赞赏之意更重,无论何时何地,真诚的人终究是更讨人喜欢的。 他说道:“你家的事,我也知道一二,令尊当年战死沙场,也着实让人扼腕叹息。” 他话锋一转,问道:“既是武将世家,可知兵事?” 若是刚才的话算得上是闲聊的话,那么这就是考校了——戴章浦坐了十几年的官儿,不知道多少勾心斗角,和连子宁不过是交谈了三两句,就对此人的人品处事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文采自不必说了,能写出那样的话本儿来又岂能差了,现在看看,人品也算可以,并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竖子,戴章浦便有心考校一下他其他方面的学问。 其实他也没指望连子宁能说一个是,毕竟他虽然是武将世家出身,但是也是一个县学痒生,秀才的功名,听说学问也是相当不错的。在当前的大环境下,重文轻武,一个年轻人,自然不会抛下学问去钻研武事。所以说戴章浦虽然心里盼着他知道一些,却没抱太大希望。 却没想到,连子宁竟然道:“多少还知道一些。” 虽然口上说的谦虚,但是连子宁的表情却是告诉他,他知道的,只怕不是一些那么简单。 此时连子宁心中有些窃喜,他就等着戴章浦问他这事儿呢,若是戴章浦考校他的学问,他是一定会出乖露丑的,到时候未免就让人看低了。而若是考校兵事,一来是连子宁来之前做过充分的准备,二来是来自后世,对此时的大局天然就有一种看得更透彻的优势,所以信口雌黄一番总是能做到。反正是纸上谈兵,又不是让他真去打仗,而若是能让这位戴大人认可自己的能力的话,那么接下来的开口,连子宁就更有把握了。 戴章浦有些不信,道:“年轻人,可不要妄言。” 连子宁笑道:“长者问,不敢不如实回答。” “有点儿意思。”戴章浦道:“那我就考你一个问题,答得不好,可是要罚的。” 他眯着眼睛,沉声道:“当今国朝之北,有四大患,鞑靼、瓦剌、朵颜三卫、三姓女真,你跟本官说说,这四大患之中,哪个最大?”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一边站着的戴秉全嘴角动了动,心里寻思着要不要去把小姐请来给这个连相公解解围。 五十六 鞑靼、瓦剌、朵颜三卫、三姓女真 (今天第二章送到,抱歉,今天下午有事儿,刚刚又吃饭开会,回来晚了,待会儿还有第三更奉上。 希望兄弟们依旧点击推荐收藏支持。 话说,咱们在新书榜上上升了三位,也就是要加更三章,明后两天会把这三更更新上,今天是没时间了。 咱说话算话,兄弟们也得给力才行啊!还是那句话,新书榜上每上升一位,就加更一章,决不食言。) 作为戴府的大管事,内宅之中发生的事儿,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小姐和这位连相公的事儿,小青也是不敢瞒他。他是看着戴清岚长大的,虽然是主仆,但是情分和父女一般,所以今天亲自出门去迎接连子宁,也未尝没存着几分考校的意思。一见之下,却是对连子宁很是满意,感觉这个年轻人无论是人品学识,都是相当不错的,再联系上市井之间的传言,心里就有了几分计较。 在他看来,连子宁一介书生,这问题定然是答不上来的,老爷这是难为人了。 问完问题,戴章浦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中还存着几分揶揄。 连子宁忽然发现,这位大人原来并不是那种一味端着架子的老古董,还是挺有意思的。 连子宁心道,这问题你问我可是问着了,换别人还真不一定说出来,他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自然是三姓女真。” “嗯?”戴章浦心中吃了一惊,这个说法,和他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心中升起了一份期待,这个年轻人,到底能说出怎样一番话来?究竟是蒙的,还是心中确实有几分见识? “详细的说一下!” 连子宁点头,尽量把心中的话用这个时代的语言讲出来。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学生想请问大人,秦朝之前和秦朝之后,社会制度,呃,大概指的就是官绅纳粮,国家赋税方式和兵役制度的一个综合,社会制度有什么不同?” 戴章浦捋着下颌的长须,点头道:“你这个词儿用的新鲜,唐·柳棠《答杨尚书》诗云:“未向燕台逢厚礼,幸因社会接馀欢。”想来就是这个意思了。” 连子宁汗了一把,赶紧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戴章浦沉吟道:“嗯,让老夫想想。秦朝之前,上古三代夏商周,都是封邦建国,天下臣民,非是天子一人所有,而是诸位诸侯所有。那钱粮赋税,也是诸侯国供给,兵丁民壮,也是诸侯国供给。至于秦朝之后,始皇帝废诸侯国,设置郡县,从此天下官绅一体纳粮,可是如此?” “大人所言正是。”连子宁点头道:“学生往日读史,心中颇有所感,在夏商周更往前,乃是氏族时期,民众居无定所,以游牧狩猎采集为生。所以,学生把社会制度分为三个阶段——氏族阶段、封邦建国阶段、天下一统阶段。大人可曾注意到了,每一次社会制度从一个阶段向另外一个阶段转化的时候,都能爆发出极为强大的战斗力?夏朝乃是从氏族制度向封邦建国转化,于是分封八百诸侯,威震天下,从此之后,乃是奠定我中华历代王朝的根本疆域。” “秦朝乃是自封邦建国向天下一统转变,于是乃有西秦甲兵强天下之说,秦王遂扫六合,虎视天下,建立了大秦帝国。” 戴章浦听着,眼中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显然已经是被连子宁勾起了兴致,不过想想,年轻人不能总夸,要不然尾巴岂不是翘到了天上。他说道:“历朝历代,开国之初,莫不是兵强马壮,你刚才所说,老生常谈,也没什么了不起。” 连子宁微微一笑:“大人莫急,刚才学生所说的这个规律,非但是适用于咱们中原汉族,更是符合北方游牧民族的特性,大人可以想象历史上的北方诸强。唐末大辽,宋朝金国,还有被太祖皇帝驱至漠北的元朝。纵观这些民族的崛起,几乎都是极为的短暂,长的像是辽国,不过是三十年,短的像是女真,从完颜打骨打起兵到攻入汴梁,不过是十几年的光景而已。而且可以看到,咱们汉人,从氏族制度到封邦建国,再到大一统的中央朝廷,用了上千年,但是这些民族,就拿金国来说,完颜阿骨打的父亲完颜劾里钵的时候,他们还是处于氏族时期,但是到了完颜阿骨打,就已经是中央统管一切。社会制度的变化,也引起了民族战斗力急剧爆发,学生给这个起了个名字,叫做转型期。转型期的游牧民族,是最有侵略性的,也是最富战斗力的。” 戴章浦心中很是惊讶,对于问连子宁的这个问题,他自然心里早就有了腹稿,但是那是他担任武选清吏司以来多年的经验积累,再加上久治兵事,所以才有所领悟。但若是把这个问题拿去问当朝衮衮诸公,那些只会清谈扯淡的人他敢打赌没几个能说得上来,却没想到,如此一个弱冠少年,竟然能说的头头是道。 听连子宁继续道:“当今北疆四大边患,鞑靼瓦剌乃是蒙元余孽,早就过了最强盛的时候,不过是死灰复燃而已。那些蒙元贵胄,也早就已经失去了先祖的那份进取之心,整日就知道享乐,虽然整日叫嚣着要重新夺回中原故地,但是谁都知道,那也就是说说而已。朵颜三卫早年间还是我大明之臣民,虽然现在已经独立,但是跟大明关系之紧密,乃是四大边患之冠,向每年的茶马互市,就数大宁那边最为繁华,盐铁茶砖,布匹绸缎,粮油百货,都是来自中原输出,可以想见,一旦大明停止互市,朵颜三卫立刻就要大乱,更别提南下作战了。而三姓女真则跟那几家不同,他们虽然自称是金国后裔,但是在山林之中百多年,跟野人也没什么区别了,刚刚从氏族转化,战斗力极为强劲,而且那些女真贵族们,曾经艰苦过,所以也没有失却进取之心。更兼他们占据了原来奴儿干都司之北故地,那里和草原不同,物产极为丰富,盐铁硬木兽皮骨簇应有尽有,所以女真甲胄现在已经不输给大明,号称兵强甲利。” 连子宁深深呼出一口气,沉声道:“学生斗胆揣测一句,女真,必是我朝未来最大的祸患!” 这本来就是历史不是吗? 此时的女真,甚至比原先那个时空,历史上女真最强悍的时期还要厉害,但是大明,也不再是那个内忧外患,孱弱到了极点的大明了。此时的大明,经过了正德帝锐意改革,废除卫所世袭制度,重启征兵募兵制,虽然军队数量减少,但是战斗力大为提升。九边重镇数十万官兵,枕戈待旦,守候了大明数十年的安宁! 五十七 给你个总旗,嫌不嫌小? (今天第三章送到,兄弟们,还请继续支持。 第一卷就快结束了,连子宁也将踏上新的征程,我会努力为大家奉上精彩的故事。) 戴章浦透过窗户往外面看了一眼,道:“倒是还有几分见地,现在像你这般的年轻人,多数都是一心苦读圣贤书,别说说出一番道理来,就算是知道兵事的,也都没几个了。只是可惜你是秀才功名,要不然的话,本官倒是可以把你提携到军中,军中若你这般的年轻人,也是太少了。” 连子宁微微一笑,心道我本来还在想如何启齿来着,你老人家就先提出来了,他笑道:“大人,您怎么知道学生不想投笔从戎?” “什么?”戴章浦几乎是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什么毛病了,当前大局之下,竟然有一个前程远大的秀才跟自己说要投笔从戎? 戴章浦这一次对他是真来兴趣了,问道:“为什么?” 连子宁沉声道:“大人也知道,学生家中世代武将,家父生前也常教导学生将来要投身军旅,保家卫国,而且说句实在话,学生心里也是存着这个想法的,学生从小习武,自问一身本事还算是过得去。只是后来,家父战死,家道中落,想要从军也没有门路,不得已只好苦读诗书,希望搏一个功名出来,但是说句实在话,学生委实是觉得,这圣贤书固然是好的,但是也只能修身修心,对于治国治家,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他这句话,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了,若是换成那等伪君子,比如说昨日的巡城御史王乔年的话,定然是会大义凛然的把他训斥一顿,说不得还得出去说几句坏话。但是连子宁却是有把握,戴章浦是定然不会那样的,因为从他今天的观察来看,戴章浦虽然也是正经的进士出身,但是是那种很务实的官员,自己说的话有没有道理他自然心里清楚。 果然,戴章浦并没有动怒,而是对戴秉全道:“你先退下吧。” 看得出来戴秉全在这个家庭里面地位很高,连戴章浦都对他礼遇有加,戴秉全微微一笑:“是,老爷。” “对了。”戴章浦把他叫住了,颇有些愠怒道:“顺便去告诉小姐一声,假山上风大,别着凉了。” “嗯?”戴秉全往外面看了一眼,再看看颇有些恼怒的老爷,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似乎是强忍着一般:“是,老奴知道了。” 连子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透过窗子,果然见到花厅不远处的花园假山上,一个雪白,一个翠绿的身影正站在那里,似乎是在向这边张望。那两个身影似乎是发现了他们,立刻就消失了。 ——————分割线———— “哎呀,哎呀,羞死人了!”阁楼之中,戴清岚捂着脸,只觉得手中一阵阵发烫。 小青在旁边怪笑一声,添油加醋道:“小姐,好像不但是老爷和大管事看到了,就连连相公也看到了呢!” 刚才听说连子宁来了之后,戴清岚便放心不下,她可是知道自家老爹的这脾气的,最爱考校后进,而且非常的严厉,只要是不满意就厉声训斥。他还记得那年父亲以武选清吏司员外郎职衔兼山东学政,主持山东布政使司乡试,有两个举人后来进京参加会试的时候前来拜访,结果被他一番训斥下来,据说直接就在大堂之上吓得痛哭流涕,狼狈不堪。 连子宁来了,又要受什么待遇? 不放心之下,便拉着小青去了假山,打算窥测一二。 结果却没想到,竟然让父亲还有他给看到了,真真是丢死人了。 花厅。 连子宁正在侃侃而谈,戴章浦坐在椅子上,听得仔细,时不时的还点点头,这一老一少,看上去倒是相得的很。 “天下文官,向大人您这样肯任事的可不多,说句难听话,大部分都是尸位素餐之辈,治理地方,官员们依靠的都是幕僚,所谓钱谷师爷,刑名师爷二位,还有六衙之所在,形同中央六部,以及捕头衙役乡老等人。这些人,可有一个是正经科举出身?而前方打仗,每每派文臣总督监视统领大将,那总督若是个知晓兵事的还好,但是偏偏基本上都不知道,最后只得是越帮越忙。学生说句僭越的话,总督督军还着实不如太监监军,毕竟太监知道自己那两下子,只是求财,并不僭越指挥。而文臣督师,想来是瞧不起武人的,不但要钱,还要指手画脚,简直是又要钱,又要命啊!哎,像是新建侯阳明公那样的人物,允文允武,文臣而封侯,毕竟是极少数啊!” 正德二十一年,王阳明提督两广军务,瑶族侗族举兵叛乱,糜烂千里,暴民结洞自守,地方官员束手无策。王阳明三月而平叛,因公封新建侯,光禄大夫,乃是迄今为止,大明朝文成而封侯的第一人! 身为文臣,戴章浦虽然觉得他说的有些刺耳,但是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实话。而且一个年轻人,竟然有如此见地,也着实是让他惊讶。 他斜睨了连子宁一眼:“胆子倒是不小,在本官儿这儿大放厥词?” 连子宁现在已经摸清楚了他几分脾气,笑嘻嘻:“也就是在大人这儿说几句,换在外面,学生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和光同尘,你好我好大家好。” “和光同尘?”戴章浦忽然有种感觉,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弱冠之年的青年,而是一个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油子了,说话得体,知道进退,心机也很有一些。 他心里已经对连子宁很是满意了,毕竟优秀而又谦和的年轻人,总是更容易让人喜欢的。 不过他还要考察一下,毕竟有些人嘴上说得漂亮,实际上办起事儿来,一塌糊涂,这种人,戴章浦这辈子也见得不少了。 “你既然想要从军,可想好了去处?”戴章浦问道。 “并未想好。”连子宁老老实实的会带,深深一揖:“此时不由学生做主,单凭大人吩咐,无论去哪儿,学生都无有怨言!” 戴章浦点点头,对他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他想了想,终究还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看看到底如何,但是也不能让他轻生了。他心里对连子宁的感觉是很复杂的,即有些对优秀后进的提拔之意,又恼他招惹自己宝贝女儿,忽然心中想到一事,顿时有了主意,便道:“给你个总旗的官儿,嫌不嫌小?” 五十八 辰字百户所总旗 (今天第一章送到,今天四章更新,其中一章是还债的。今天就要把第一卷完结了。 请兄弟们继续支持我,点击推荐收藏,咱成绩越好,名字越高,更新就越给力!) “不嫌小,不嫌小。”连子宁大喜,他本来以为按照带走这等沉稳严厉的性子,能给个小旗就不错了,却没想到如此大方,竟然一出手就给了个总旗。总旗,手底下已经有五十个人了,按照正德帝改革之后的军制,乃是正七品的武官,按理说跟县太爷平级了,当然大明朝傻子都知道不应该这么算。 不过,无论如何,有了这个,代表自己就已经是个官身了!再也不是手中无权,任人宰割的平头老百姓,而是一跃成了大明朝的统治阶级。 而这一切,就因为眼前这个人的一句话。 连子宁跪下,真心实意的向着戴章浦磕了三个响头:“大人大恩大德,连子宁没齿难忘!” 戴章浦也不推却,笑道:“大恩大德不敢当,只希望你去上任之后,别骂我就成了。” “学生不敢!”连子宁听他说这话,便猜到了自己估计不是被安排到了什么好去处,他肃容道:“大人能给学生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就已经是恩同再造,学生岂敢祈求太多?至于学生自己怨天尤人或是干不好,那是学生自己的责任,怎么敢怪大人?” “若是我不给你这个机会,只怕你以后成就还会更大一些。”戴章浦有些可惜的说道。 连子宁眨眨眼说了句后世的明言:“自己选的路,跪着走也要走完!” “哈哈哈,好,好一句,自己选的路跪着走也要走完!好小子,希望本官没有看错你!”戴章浦先是一怔,然后便是哈哈大笑,心里对他越发满意了,道:“本官给你派一个旗手卫辰字百户所总旗的差事,驻地在正阳门儿外,你自己去打听吧!你的衣服行头还有佩刀腰牌,本官自会着人送到你府上去,也不用去并不报备了,直接去上任就行了。” 连子宁深深一揖:“学生……” “还自称学生?”戴章浦眉头一挑。 连子宁赶紧改口:“下官遵命!” 戴章浦哈哈一笑:“这就对了嘛!”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倒是谈的相当的投机,连子宁来自后世,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因此对于当前大局,周边态势,大明朝的隐患问题,都是颇有自己的几分见解。虽然让他真正去解决可能不行,但是在这儿卖嘴那是毫无难度的。而戴章浦久治兵事,更是一个极为务实的官员,因此对连子宁所说的那些,都是有所了解,而连子宁所说的话中的一些错误,他也是进行了指正。 当然,有些错误是连子宁故意卖出来的,他要是真把自己肚子里面的货给抖搂出来的话,只怕戴章浦就要怀疑了,能说出一些浅显易见的问题来还可以用关心时政,心思缜密来解释,若是说的东西太过于骇人听闻——比如明朝终将亡于女真之手,那么就不是聪慧,而是妖孽了。戴章浦也会怀疑,你连子宁不过是一介书生,这辈子也没出过北京城,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超越时代一点点儿的那叫天才,超越时代太多的,就成了疯子了。 连子宁给戴章浦的印象,是一个相当优秀的年轻人——但是又没有优秀到他无法理解的程度。 天色近晚,连子宁便告辞,大管事和颜悦色的把他送了出来,字里行间对他也是相当满意,并且嘱咐,以后大可以常来。 解决了穿越以来心中最大的问题,连子宁心情自然是非常的轻松,对于他来说,这个总旗,意味着以后一切的基础。八股之路已经断绝,秀才之功名最晚明年估计就要被取消,不可长久依靠,有了这个总旗的身份,才能在大明朝活下去。 总旗官儿不大,甚至可以说非常小,正七品,名义上和县太爷平级,但是武将见了文臣,怎么着也得低个两品才行。所以戴章浦才能谈笑之间就允了他这样一个前程,但是,官,就是官!在这个时代,和平民百姓是决然不同的,手上有权,下面有几十号兄弟,在一般人面前,就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 他心里甚至觉得像是梦幻一般,几天前,自己刚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心中惶恐不安,不知前路何往,而现在,却已经有了总旗的身份。他知道这来自于戴章浦的提携,但是往根子上说,还是来自于自身的实力——若是没有那婴宁话本儿,戴小姐能对自己另眼相看吗?若是没有她的引荐,戴章浦怎么会见自己,那自己又如何有机会在他面前侃侃而谈,展露自己的才华。以戴章浦这等性格,如果自己只是个银样镴枪头,那么就算是戴小姐对自己再怎么另眼相看,他肯定也是会把自己扫地出门。 而连子宁心中也浮现出了深深的危机感,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真的就安稳下来了,且不说心中的抱负理想不止于此,就说戴章浦,他肯定是盯着自己的,假若自己做的不好,那么这位大人,肯定不会留情的。他能将自己捧上去,也能把自己狠狠的拉下来! 连子宁不知道自己要去的是个什么地方,但是他只有一个想法——我一定要做好! 为了所有人。 一路盘算着回了家,天色已经黑了,推开门,看到正屋中那一灯如豆,连子宁心里不由得一阵打鼓,自己的心腹大患是解决了,但是还有一个最大的难关没过呢。 连子宁锁好大门,正蹑手蹑脚的往里走,屋门打开了,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那里,声音中有着掩不住的惊喜:“哥哥,你回来了?咦,你怎么跟做贼似的?” 连子宁着实是对这个妹子有些惧怕,干笑一声:“没呢,今儿个哥在外面走的时间长了,有些脚疼,嗯,脚疼。” 城瑜不疑有他,走过来扯着他的胳膊便走了进去:“快过来吧,饭早就熟了,我在锅里头热着呢。” 连子宁洗了手脸,城瑜把灯光挑的亮了一些,给他乘上粥饭便向门口走去,连子宁奇道:“城瑜,你去哪儿,不吃饭了?” 城瑜回头笑道:“我去烧些热水,待会儿给你泡泡脚。” 五十九 说服 (今天第二章,晚上还有两章,兄弟们,继续求支持。) 连子宁心下一阵感动,这样的妹子,实在是招人心疼啊,有怎么能辜负她的希望? 城瑜烧了热水回来,两人一起吃饭,连子宁现在也算是小有身价,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寒酸,不过城瑜深谙勤俭持家之道,自然也不肯铺张浪费,因此家里的饭桌上,也只有一个肉菜,勉强算得上是一般人家的水平。 连子宁心里藏着事儿,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城瑜和他相处多年,又岂能不明白他,便把饭碗一顿,道:“哥哥,你心里有事儿?” 连子宁想了想,便也不再隐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城瑜,哥跟你说个事儿,你听了之后,可不要生气。” 城瑜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先说什么事儿!” “哥哥,今个儿,去拜访戴章浦戴大人了,嗯,这个说起来有些复杂。我写的那本子,传到了戴大人的手里,这位戴大人,也是个很喜欢话本儿的,于是今儿个便招我去问话。”连子宁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瞒过戴清岚的事儿,两人不过是说过一句话而已,八字还没一撇儿呢,说出来没得坏了人家名声。他继续说道:“今天下午,我和戴大人详谈甚欢,他对我,嗯,算是有些赏识吧。这位戴章浦戴大人是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正五品的官儿,掌管天下武官的各项事宜,权柄极重,于是,他便问我,愿不愿意在军中历练一番,于是,就这样,哥哥在旗手卫某了一个总旗的前程。” 城瑜的脸色冷了下来,寒声道:“哥哥,这是为什么?” 她的声音忽然拔高了:“哥哥,从小你就是我的骄傲,每每跟周围的人提起来,我有一个秀才哥哥,以后要中举人,中进士的哥哥,周围的人都会艳羡,甚至嫉妒。爹爹战死沙场,母亲忧伤成疾,过去的几年,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你要在家读书,我出去挣钱补贴家用,我很累,我手上被扎了不知道多少个血孔,但是我愿意,我心甘情愿,我不后悔,我重活儿都不让你干!我让你一心安心读书,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让你去考举人,考进士么?” 她眼圈儿一红,泪珠已经涟涟而下,看着连子宁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去当这么个劳什子的破总旗?我看那戴章浦分明就是在害你。” 面对着城瑜的眼泪,连子宁也实在是无话可说,他轻轻拍了拍城瑜的肩膀,道:“城瑜,你先别哭了,听我解释。” “不听!”城瑜一把把他的手给打开,把脸别了过去。 这分明就已经有几分赌气的成分了,连子宁却是心中一喜,他不怕城瑜赌气,就怕她心丧若死,再不理自己,那就坏了。 他馋着脸凑了过去,道:“城瑜啊,你听我解释啊,你想想,哥哥我读书科举,是为了什么?考举人,考进士,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做官?做官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求财求权,是不是?小妹你想啊,哥哥我中举人,中进士,怎么着也得个几年之后了,然后还要在翰林院或者是什么清水衙门中苦熬上几年,你看那些穷京官,一个个穷的连裤子都当掉了,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这样的人,还算是什么男人?是不是?” “就算是以后外放做了官,一路升迁,想要混出个脸面来,只怕也要五十了吧!而且,这一切还是都建立在哥哥我科举一路顺风的前提下,可是万一我乡试或者是会试的时候名落孙山呢,那怎么办?你看看那些集雅轩里面的老童生,都七十多了,穷困潦倒,还是想着要考,都让科举给折腾的魔怔了,你希望哥哥以后成那样儿吗?哪怕是考上了,万一卷进什么党争朝争之中呢,那又怎么办?所以说啊,妹子,科举制后做官,这事儿,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风险太大,前途未定。而今天,有这样一个机会,直接就能成为一名总旗,而且还是旗手卫的总旗,驻地就在京师附近,你说,这个机会我要不要抓住?” 城瑜瞪了他一眼:“蒙我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咱们大明朝重文轻武,区区一个总旗,算个什么?” 连子宁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其一,我是戴章浦戴大人提携的,他权势极重,天下间武官的升迁都在他的笔头子上,有他做靠山,哥哥定然步步升迁,说不得以后是什么成就。其二,当前大明,四周危机四伏,正是大丈夫扬名立万,马上取功名的好时机。第三,你哥哥我的武艺你还不知道?放心吧,没事儿的!” “那当武官就没什么风险?”城瑜冷笑道。 “自然也是有风险的,战场厮杀,朝堂争斗,一个是硬刀子,一个是软刀子,都能杀人。但是城瑜,你要明白,哥哥还是更喜欢在战场上一刀一枪的硬拼出一个前程来。所以这个机会,定然是不会放弃的。” 城瑜横了他一眼,气哼哼的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就进了自己那屋。 “哎,城瑜……”连子宁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这女孩儿的心思,还真是摸不明白。 得,看现在这情况,也别指望她收拾了,连子宁把桌子收拾了一番,吹熄了灯,便打算回房睡觉了,明天估摸着就要去上任,自然要养好精神才是。 回去上床,刚把鞋脱下来,就听见外面有开门关门的动静,连子宁正要起来查看,就听见房门一声响,被打开了,城瑜端着一个木盆走了进来。 “城瑜。”连子宁叫了一声。 “不是还没洗脚吗?怎么这就上去了?”城瑜把木盆往他面前一放,没好气儿的说道。 “城瑜,你不生气了?”连子宁喜道。 “生气,怎么不生气?”城瑜道:“快点儿洗吧,难道还让我伺候你?” “不敢,不敢。”连子宁心知她已经不生气了,赶紧道。 六十 美人恩重 (这一章字数较少,没办法,情节发展到这儿了,下一章就是第二卷了。还请兄弟们继续支持,点击推荐收藏。)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连子宁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他起身,看看天色,现在大约是六点左右的样子,他穿戴整齐去开了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个年轻人,一身青衣短打扮,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厮。他左手牵着一匹马,右手拿着一个大大的包裹。 那年轻人脸上堆着笑,见了连子宁就是一拱手:“可是连子宁连相公当面?” “正是,不知?”连子宁赶紧还礼。 “不敢,不敢,连相公可是折杀了小人了。”那小厮赶紧侧身到一边,道:“小人戴安,是戴大人府中伺候的,奉大管事的话,前来给连相公把东西送过来。” 他把手里那大包袱递给连子宁道:“这里面是连相公您的告身、腰牌,冬夏官服,甲胄,腰刀,一应俱全,大管事说,老爷交代,您就不必去兵部报备,直接上任就成了。” 那包袱入手便是一沉,连子宁心道里面这些东西倒是还挺重。 他笑道:“戴小哥儿,进去喝口茶?” 戴安见他客气有礼,心里也有好感,心道怪不得老爷器重他,这连相公虽说是秀才,现在又有了官身,可是丝毫不倨傲,当真是有气度的。他摆摆手,道:“多谢连相公了,哦不,现在是连大人,小人还有事做,就不叨扰了。” 他把那匹马牵了过来,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道:“这匹马,嘿嘿,是小青姑娘托小的交给连大人的。” 啊?连子宁本来还以为这是他的坐骑来着,却没想到,竟然是送给自己的。 这是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身高五尺有余,鬃毛飘飞油亮,肌肉结实有力,四腿修长矫健,一看就知是难得的骏马。 这样的一匹马,放在市面上,怕不得二三十两银子!能卖四五个暖床的小丫头儿了。 戴安告辞了,连子宁牵着马,抱着包袱走进院子,心里隐隐然感觉自己吃软饭的命运是摆脱不了了,以前是吃妹妹的软饭,现在是吃戴家大小姐的软饭,而且看这个样子,还有长期吃下去的趋势。又是帮着解围,又是送马,更别说要是没有她的引荐自己压根儿都见不着戴章浦,他便是叹了口气,这个人情,怎么还啊? 城瑜也起来了,连子宁向她说了这些都是戴大人着人送来的,眼见那个什么戴大人对自己哥哥如此器重,她心里在自然也是高兴,对于连子宁的话倒是也信了几分。 吃完饭,连子宁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上任了,看着那张轻飘飘的文书告身,他不由得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这张纸,对于自己来说,可是重逾万钧。 城瑜进来,默然帮他换好衣服,里面穿上烂银甲、外面套上绣着明黄色金龙的大红麒麟服,大红的披风,对着铜镜一照,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军官跃然其间。剑眉星目,身材笔挺,英武之气勃然而出,端的是一表人才,连子宁满意的看看,城瑜在旁边已然看的有些痴了。 取出来腰牌、告身文书,包裹里面抖露出一张纸来,上面是纤秀的文字:“正阳门外旗手卫驻地有三十七处,君之所在官道刘镇百户所,出门往南七里,向东南五里。良非善地,前任总旗死因不明,此行凶险莫测,珍重!” 连子宁赶紧把把这张纸片收起来,见小妹没注意到这才松了口气,不消说,这自然也是那位戴小姐放进去的。连子宁心里说了一个谢字,若是自己寻找的话,正阳门外那么多的旗手卫驻所,只怕自己根本找不着是哪一个了。 收拾妥当。 “好了,妹子,哥要去了。”连子宁见城瑜眼圈儿又有些红了,便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傻丫头,驻地就在正阳门儿外,虽说有些远的,但是现在去了,大约辰时末也就能到了,晚上宵禁之前也赶得回来。又不是不会来了。” 城瑜泪眼汪汪的看着他:“那你可一定得回来啊,晚上我一个人呆着害怕。” “当然。你若是平日里没什么事儿干,可以常去于苏苏那儿呆着,你不是喜欢看话本儿吗,她那儿话本儿尽多。” “嗯。”城瑜乖巧的点头。 连子宁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出门上马,没多一会儿,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是响起,接着远去。 六十一章 天子守国门 君王死社稷! (第四章送到。第二卷正是开幕,连子宁踏上新的征程。 还请兄弟们支持,拜谢!) 旗手卫,大明朝上二十六卫之一,洪武十八年由旗手千户所改置。下辖五所,掌大驾金鼓、旗纛,佥民间壮丁为力士随皇帝出入并守卫四门。初设南京,后随永乐帝迁至北京。 正德二十九年,朵颜三卫独立,强占大宁,举国震怒,皇上发京营之兵三十万远征大宁,惨败而归,存者十中无一,战死将校无数,满朝勋贵子弟为之一空。举国哗然,文武震恐,皇上暴怒,也正是在这一役之后,让全国上下见识到了这个老大帝国那孱弱的军事实力。 于是有了正德三十年的大改革。正德三十年全国军制大改,理清天下卫所土地,各地的卫所虽然都还保留,但是军户制度被废除,卫所下属土地被分给军户,使其成为了一般百姓,有此一举,天下户籍增加二百七十九万户,一千八百五十万人,仅仅是那一年多缴纳上来的粮食,就足足有一千万石——相当于之前全国征纳粮食收入的三分之一强,于是举国称善。 改军户制度为募兵制,从各地招收百姓入伍,这是地方。 而在中央,已经只剩下了老弱病残的京营被斥退,那些从山东河南辽东等都司调集而来的班军都被勒令回到原籍,发给土地,落户为民。向全国招募勇士三十万,重组京军,为了充实军中的军官力量,连续十年,年年开恩科录取武进士三百人。此外,隶属于京师卫戍力量之一的上二十六卫也经过了一番改革。 明代的军制,继承发展了唐、宋、元三朝的兵制特点,建立了卫所制。明代的军籍是世袭的,卫所兵有定籍,兵农合一,屯守兼备,不但保证了兵源,也满足了军队的供给。明代的卫所极其庞大复杂,分为直属皇帝的亲军京卫和五军都督府下辖的卫所。其中又有屯垦卫,驻守卫、戍军卫和护卫。全国的卫军人数多达二百余万,在明中后期都超过了二百六十万。 天下卫所皆是五军都督府统管,兵部调派,而唯独这上二十六卫,是皇上直属的,属于天子亲军,跟皇上关系最近的那种,五军都督府管不着。 全国大改之中,作为天子的身边儿人,他们得到的好处自然是最多的——除了肩负特殊责任的锦衣卫、旗手卫、府军前卫之外,其它的上二十三卫,每个卫本来按照正常规矩是五个千户所,现在全都扩充到了十个千户所,也就是一万一千五百人。 上二十六卫中,排名第一的自然是锦衣卫,这个不必多说。第三的则是府军前卫,府军前卫是一支独特的侍卫禁军。早在朱元璋创建卫队之初,便特设带刀舍人。建元洪武时,府军前卫等卫队负有特殊使命,设习技幼军。府军前卫掌统领幼军的选拔、训练、修习诸事宜;正式成为前卫卫士的称为带刀官,轮番带卫侍卫。明成祖朱棣在位时,推重府军前卫。永乐十三年,成祖朱棣下道特别圣旨,为皇太子简选幼军,专置府军前卫,设置官属。说白了,这就是属于皇太子的武装力量——幼军。府军前卫的地位有多高,能量有多强,从其组成就能看出来,整整有二十五个千户所,满额两万九千人! 至于排名第二的旗手卫,则是有些尴尬。 按理说旗手卫的地位应该是很高的,这一点从衣服上就能看出来,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第一位,赐穿飞鱼服。而旗手卫,赐穿的则是麒麟服,这两种衣服,除了这两个卫的人之外,其它的文武百官,就算是地位再高也没有,除非皇上开恩赏赐。 真实情况其实不然、 旗手卫的构成,分为三个部分:校尉、力士、一般兵丁。旗手卫有两大职责:主要职责是执掌御驾所用的金鼓、旗帜;其次的职责是侍卫亲军所共同的--护驾左右,宿卫宫禁,负责皇室的安全。 旗手卫的校尉、力士,都是从民间中选拔壮健的民丁充任。校尉的职责是专门执擎卤簿仪仗,还负责御驾前宣召文武官员和奉旨承办特殊事宜。在编制上,旗手卫校尉不属于旗手卫,而是属于亲军第一卫的锦衣卫。这样设置,大概因为是旗手卫单设一卫是出于对金鼓、旗纛的尊崇,而掌擎卤簿仪仗的校尉不隶旗手卫,直属锦衣卫则是出于对特殊身份的校尉的直接控制,卤簿仪仗实在太重要,不能有任何差错。旗手卫力士专门负责金鼓、旗帜、随御驾出入宫禁,还有一个职责便是守卫宫禁四门。很显然,力士身份不如校尉,金鼓、旗帜不能和卤簿仪仗分庭抗礼,所以,力士隶属于旗手卫。 高一级的校尉都成了人家的人,低一级的次品才是自己的,由此可见旗手卫被削弱到了什么程度? 旗手卫正经编制也有七八千人,但是其中两千来人的校尉,名义上是旗手卫的,实际上却是锦衣卫的人。剩下的,只有力士和一般的兵丁,而宫里面的力士又只有那么多,于是,剩下的三四千的兵丁怎么办?这就很尴尬了,若是地方的卫所,说不定就裁撤了,但是天子亲军可丢不起那个人。不知道是朝中哪位大人想了一个主意——京畿重地,不可轻忽,我大明朝又是天子守国门,因此京师是绝对不能出岔子的,干脆,就把旗手卫的这些大爷都给弄到京师外围的镇子上去了。虽然人少点儿,但好歹也是一支武装力量不是? 于是,光荣的旗手卫,天子亲军第二卫,摇身一变成了乡镇联防队员。 这样一来,无形中又是削弱了旗手卫的权力——这些划出去守在村镇上的旗手卫士兵,成了兵部直管。 ——————分割线———— 现代有北漂儿,其实明朝也有。 永乐皇帝五征漠北,把蒙古鞑子打的哭爹喊娘,狼奔豕突,其文治武功,那是没得说的,更是迁都北平,定下天子守国门的国策。在连子宁的那个时空,直到最后,大厦倾覆,天崩地裂,大顺军兵临城下,三十万京营不战而逃,那个末世皇帝,也没有听从臣下的建议南逃,于是,那句国策,有了它的下一句——君王死社稷! 六十二 官道刘镇 (今天第一章,兄弟们,求继续支持,今天五章更新。 兄弟们啊,新书榜上掉了一名,这可不行啊,咱们得追上来不是? 还有,昨天那一章算是一个明朝军方的介绍,随着情节的慢慢深入,整个国朝的体制也总要慢慢的说出来。呵呵,也就是那一章是介绍体制的,下面就是情节发展了,请兄弟们放心。) 有明一代二百七十六年,不割地,不赔款,不称臣,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不过还是不得不说一句,单单就安全程度和富庶程度来说,北京远远比不上缩在大后方的长安或是洛阳或是开封。 虽然北京周围是广袤的华北大平原,沃野千里,但是毕竟比不得南方鱼米之乡,粮食产量远逊于苏松常等地区。而北京城的大量的达官贵人,享受群体的吃喝玩儿乐却又注定了大量的需求,以至于每年都有超过六百万石的粮食和不计其数的物资要通过京杭大运河北运,因此而生成了一个专有的名词——漕运。 北地时常有水患灾害,每到灾年,农民食不果腹,只好逃生,其中很有一部分想来京城看看能不能讨一口饭吃。另外,北京城中勋戚高官富商无数,这些人有了钱,自然就会像是所有的古代中国人一样干一件事儿——买地!其中甚至包括皇上,北京城周围,有八十万亩土地是属于皇上的皇庄,白热化的土地兼并导致大量的农民流离失所,于是他们在不情愿的情况下,已经被北漂了。 这就是大明朝的北漂一族。 就像是后世的北漂中虽然也很是出了几个靠着卖比上去的明星,但是大部分人还是仅能果腹一样,大明朝的北漂处境也不怎么样。虽然有一部分在城里靠着帮工,自卖为奴,一些小手艺活,小买卖能安定下来,但是绝大多数人是活不下去的,他们甚至连城中都呆不下去——某些白痴电视剧中大街上常有乞丐出现的情况在大明朝是不多见的,至少在北京城中绝对看不到,作为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京城对于大街上的形象问题的治理强度比后世的城管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明朝设有专门的养济院,这是专门负责收容流浪汉和乞丐的场所,每月发给一定的粮食,乞丐们出现的第一时间就会被送到里面去,当然京师粮食吃紧也没多余的粮食给他们,在里面管一顿饭之后就给驱逐出京。 这些人只能在京城外操持一些贱业谋生,做小刀手,掏大粪的,甚至做些半掩门的暗娼,久而久之,就在京师之外形成了一些聚居地。 官道刘镇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连子宁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这个破败的小镇,不由得皱了皱眉毛。虽然来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这一次定然是不轻松,但是却没想到,戴章浦竟然把自己派到这样的一个地方来做总旗。 与其说是一个镇子,倒不如说是贫民窟更恰当一些。 面前是一条四五米宽的黄土路,污水横流,路边上到处仍的都是垃圾,一股股的臭味儿散发出来。黄土路的两边,大大小小的都是房子——如果用土坯、木板,外加一些石头搭建起来的不过两米来高的小屋也能称之为房子的话。这些矮房子之中偶尔有几个比较拔高的,那是这里的粮油铺子,布庄,客栈等店铺,就算是再穷的地方,只要是还有人想活下去,就得有这些东西。 这里人倒是不少,路上有不少孩子在追逐玩耍,扛着锄头的农夫,当然最多的,还是赶着马车的商旅——刚才连子宁在路上就已经打探过了,得益于这一身招摇的麒麟服的增益的威慑,他得到了许多信息。 这儿是一条交通要道,往东去天津卫,沧州,静海,都要走这条线儿,每日人来人往的极多。让连子宁奇怪的是,深处交通要道,竟然还是富不起来,这官道刘镇,还真是有些怪。 路上的行人自然也都见到了他,看到他那身上麒麟服,斜跨的腰刀,胯下的骏马,脸上纷纷露出畏惧而麻木的神色,自然的让开了一条路。 连子宁在马上向着一个中年人伸手一指:“你,对,就是你,过来!” 他神色有些无奈,自从第一次他下马很和气的向路边一个老者问路结果把对方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之后,他就学会了这种看上去不怎么礼貌的问路方法。 “军爷,您,您是叫小的?”那中年人指了指自己,这时候他旁边的人齐刷刷的后退,顿时这中年人旁边就是一片空地了。 “就是你。”连子宁摘下自己的尖顶平檐儿大盔(也就是俗称的避雷针头盔)。这头盔是用生铁加碳铸造而成的,外面还镀了一层厚厚的铜,尖顶上插着红缨,很漂亮,也很坚固,但是着实也是重的很,这一路下来把他热得满头大汗。身上那一身烂银甲是上好的货色,是用厚重的钢板冲压而成的,极为的坚固,但是也很够分量,全身上下足有四十多斤重,外面又套了一套麒麟服,一身大披风,看着固然光鲜,但是内里就是一个闷罐头。他拿着头盔扇了扇风:“本官是新上任的官道刘镇百户所分守总旗,这儿的百户所在哪儿?” 一听他是这儿的百户所的总旗,那汉子脸上的畏惧顿时又是加重了几分,心里暗骂一声又来了一个雁过拔毛的家伙,他哈着腰陪着笑道:“回大人的话,您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是了,是个大院子,青砖墙,您老人家眼清目明,一眼就能认出来。” 连子宁点点头,双腿一夹,一打马就窜了出来。这具身体早年也是练过骑马的,马术还算是精强,这一路上差不多寻找到了往日的肌肉记忆,不过两腿内侧也磨得有点儿疼。 连子宁一走,人群中就响起了一阵细微的议论声。 “嘿,上一个刚死,这就又来了一个送死的,看看这位能挺多长时间吧?” “我看不一定,这位看上去像是个有本事的,说不定能跟那王大户斗一斗呢,还指不定谁胜谁败?” “有个屁的本事,我瞅着就是个银样蜡枪头,王大户手底下那一群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能跟他们比?” “就是,我瞅着也像,这位军爷这么年轻,说不定是个有来头儿的公子哥儿,能有多大本事?” “谁来了还不都是得捞钱?哎,这帮当官儿的,真他妈跟蝗虫一样,疯了命的捞钱,得罪不起王大户还收拾不了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吗?刚喂饱了一个,又来一个!这晦气!” 六十三 打! (今天第二章送到,请兄弟们继续支持,还是那句话,上升一名,加更一章。) 连子宁自然不知道后面的议论声,按照那汉子的提醒很快就找到了百户所的驻地。 这儿附近可能就算是镇子的中心区域了,房子也都高大起来,一个个的小院落,更有几个还算不错的店面。 一条小巷子的尽头就是一闪木头的乌黑大门,门头上面结满了蛛网,院墙的墙砖也都已经破败了,上面还生扎杂草,大门上一个小小的牌匾,上面歪七扭八的写着几个字“旗手卫驻官道刘镇百户所”,上面蒙了一层土,大门的旁边一片污秽,墙根儿上还有斑斑痕迹,一股腥臊味儿迎风传来。 尽管已经是如此不堪,但是跟周围那些贫民窟比起来,连子宁也算是知足了。 只是,这儿没一个活人吗? 连子宁下马上前轻轻敲了几下,没人理,他加大了力度,砰砰砰拍了几下,还是没人理。 连子宁仔细一听,里面却是传来一阵****,还有女人呻吟的声音,皮肉撞击的声音,以及男人的淫笑和粗重的喘息。连子宁眼皮子一跳,暗骂一声,这他妈的是什么鬼地方? 他退后几步,猛地一个急速,高高跃起,一脚便是狠狠的踹在了门上。 连子宁练了多少年的功夫,在学大枪之前,足足练了三年的基本功——蹲马步,每天早晨四点起来到八点,见天儿雷打不动的四个小时! 腿上力道有多大可想而知,这一脚蓄势而出,上面的力道怕不有三五百斤,这院子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大门也腐朽,只听得一声巨响,两扇门板直直的飞了出去。 里面顿时响起一声惨叫,然后就是女人的尖叫声响成一片,接着就听到一声粗豪的叫声:“他奶奶得,那个狗日的来这儿撒野,敢惹咱们旗手卫的人,遮莫是活得不耐烦了么?兄弟们,给老子抄家伙上啊!” 各种乱糟糟的声音传了出来,顿时是一片喧闹,狼奔豕突,四处乱窜。 “哎呦,你妈比,趁乱摸小桃红的屁股,这可是老子的女人。” “哎呦,我的裤子呢,谁他妈的给顺走了!” “王麻子,把钱给我放下,咱们说要比谁坚持时间长,这不还没出胜负么?” 连子宁冷笑一声,也不理会,抱着胳膊冷冷的站着。 终于一伙儿人从里面乱糟糟的冲出来了,有的光着脚,有的只穿着短衫,露着两条大毛腿,有的头盔都歪戴在一边,有的手里还捧着酒碗,顺着人缝儿往里头看去,连子宁还能看见几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在里面。 他牙齿磨得嘎嘎作响,好么,这就是老子的属下? 这群人举着花式各样就冲了出来,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个,见到一个身穿麒麟服,烂银甲,一身旗手卫上官打扮的英武年轻人正站在这儿,顿时都是一愣,不晓得这位是什么来头。 连子宁冷冷喝道:“你们可是旗手卫辰字百户所的?” 站在前面那几个一愣,为他的气势所摄,不由的便点了点头。连子宁断喝道:“本官新任辰字百户所总旗,你们这帮狗头,还不来参见上官?” 辰字百户所名为百户所,但是因为地处偏僻,没什么油水儿,所以编制也少,不足百人,百户之位只是个虚职,是不设的,只是总旗统管。 话音未落,便听到之前那个粗豪的声音怒吼道:“他奶奶的,管他什么狗东西,扰了爷爷们兴致,弟兄们,打了再说!” 人群中一个大汉越众而出,这大汉极是雄壮,足有接近两米高,往那儿一站跟一座黑塔也似,一身麒麟服紧紧的绷在身上,上面满是油腻污渍,一张脸膛红红的,满脸钢针一般的大胡子赛似张飞,一张嘴全都是酒气,显然醉的不轻。 这汉子手里拿着一根足有碗口粗细的枣木棍,浑浊的眼睛瞪了连子宁一眼,一声怪叫,便是搂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那些跟在后面有了榜样,顿时也是怪叫着冲了上来,挥舞着手中的刀鞘、铁链、棍子就没头没脑的乱打一气。 “来得好!”连子宁目露凶光,身子一抻,顿时浑身骨骼一阵炒豆子一般的爆响,就算是这些狗头不来找他的事儿,他也要想办法找个由头把他们收拾一番的,如此风气,岂能不好好教训一番? 连子宁一个加速,躲开了那大汉的枣木棍,便闪到了他的身后,当面一人先是一愣,然后手里的铁尺便是狠狠的砸了下来,连子宁一伸手,已然擒住了他的手腕,使劲儿一抖,只听得一声咔嚓的脆响,顿时就给拉的脱臼,那人顿时杀猪一般的惨叫起来,又挨了连子宁一脚之后,捧着手腕儿在地上直打滚儿。 又有一根木棍当胸戳到,连子宁不闪不避,胳膊一展,便是把那木棍给夹住,顺势往前一步,拳头便是砸在了那人的脸上,顿时那人的脸就像是被砸破了的番茄,满脸的鲜血溅了出来。连子宁手也不听,左肘子往后一撞,便是把一个试图偷袭的狗头给打的一身闷哼,胸口鲜血渗了出来,红了一大片。 连子宁冷笑着,真如同狼入羊群一般,瞬间就被他打到了五六人。 这时候那大汉也回过神儿来了,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气的,脸上发黑,枣木棍又是一个横扫,他这一招如同猛虎下山,极是威猛,若是打实了,只怕连一块石头都能敲碎。若是放在两军对垒,定然是一员了不得的虎将,但是跟连子宁单练的话那就有点儿不够看了。 连子宁一矮身,就躲过了这一棍,顺势便把腰刀从鞘中拔了出来,下一刻,明晃晃的利刃已经架在了这大汉的脖子上。 冰冷的利刃在眼光下闪烁着光芒,锋锐的刀口刺激的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利刃加身,这大汉就如同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一般,立刻清醒过来。他看着脖子上的刀,眼中满是畏惧的神色,咽了口唾沫,却是动都不敢动一下。眼见连子宁要动真格的了,这些兵丁立刻都怂了,再也不敢动弹。 六十四 权力的滋味儿 (今天第三章送到,还有两章,请兄弟们继续支持。) 连子宁厉喝道:“本官连子宁,乃是兵部行文任命的旗手卫辰字百户所专管总旗,你们这帮狗头,本官上任第一天就要谋害本官,怎么,要造反吗?可知道军中谋害上官是什么罪名?” 那帮人被连子宁这一番狠打,也是清醒了许多,一听这话,顿时面面相觑,才知道这下是闯了大祸了。见连子宁不声不响就给他们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这些人顿时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可不是好相与的,这手段可是厉害得很呐。 人群中推推搡搡的被推出一个人来,正是刚才向偷袭连子宁被他撞中了胸口的那人,这人不过是二十来岁,倒是眉清目秀的,一双眼珠乱转,看上去倒是很机灵,他哭丧着脸四下看了看,噗通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嚎叫道:“大人明鉴,小的们喝醉了酒,也分不清楚谁是谁了,还以为是王大户家里的那些狗头打上门来了呢,无意冒犯大人,大人开恩饶命啊!” 那些辰字所的兵丁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打,又是得知冒犯了刚上任的上官,而且看起来似乎还是个惹不起的上官,可谓是又疼又怕又悔,此时见有人挑头儿,顿时黑压压的跪下了一片:“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们无意冒犯,请大人恕罪。” “哦,是吗?”连子宁冷笑一声,手一转,锋锐的刀刃已经是在那大汉脖子上划开一道血口,鲜血渗出,一粒粒的血珠顺着刀刃便滴了下来,把那些兵丁看的又是心里一寒,他们本以为连子宁是虚张声势,却没想到看来这位大人真是敢杀人那!连子宁冷笑一声:“可是我看,刚才有人打的可够欢实的,若是挨上一下,只怕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本官了吧?” 那些兵丁面面相觑,心知理亏,也无话可说,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 有那机灵的,听到连子宁话里意有所指,顿时反应过来,叫道:“大人,连大人,连爷爷,您收拾那些动手的吧,小人们刚才可没敢动手啊!” 那大汉一双眼睛都瞪了出来,怒吼道:“王麻子,放你妈的狗臭屁……” “嗯?”连子宁冷冷的看着他,手中刀锋轻轻一转,那大汉像是杀鸡一般咯了一下,后半句话顿时给咽了回去。 连子宁冷冷的瞧着他们,脚尖磕着地,也不说话,他越是不说话,气氛就越是肃杀诡异,这些兵丁就越是害怕,不知道这位大人要如何处置自己这些。没一会儿功夫,跪在地上的他们已经是满头大汗,热得,也是吓的。 连子宁见也差不多了,便嘿嘿一笑,收刀入鞘,寒声道:“也罢,念在初犯的份儿上,本官也就不难为你们了,下不为例!可明白了?” 兵丁们刚刚松了口气,被他冷气森森的那一句话一问,顿时心里一哆嗦,齐声道:“谨遵大人号令,绝不敢再犯!” 那大汉被那一番吓,腿也软了,连子宁一收刀,他一翻身便跪在地上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大声道:“小的石大柱,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连子宁喜他的武勇,也有心收为己用,便哈哈一笑,把他扶了起来:“好了,刚才的事儿都过去了,以后都是自家兄弟。” 先是被连子宁一番暴打,然后又是一番恐吓,最后施以恩惠,连子宁恩威并施之下,这些兵丁已经是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了,见识到了这位新上任总旗的威势霸道,也不敢再存什么坏心思。把几个镇子上面强弄出来的暗娼给撵出去,然后又把院子里面的污秽打扫了一番,验过了告身文书之后,请连子宁在正屋堂上坐了,在石大柱的带领下,所有人一起大礼参拜。 看着几十号人整整齐齐的跪在地上向自己行礼叩头的场面,连子宁也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熨帖。 这,便是权力的滋味儿啊! 大礼参见完了新上任的大人,这帮兵丁便忙活开来,有的端茶倒水,有的收拾昨晚上吃剩下的秽物酒坛,那个机灵小子带着几个年轻点儿的兵丁从一边儿的水井里打了水,把这乌烟瘴气的庭院给清扫了一遍。 那刚才被连子宁收拾的大汉石大柱一脸讨好的站在旁边,伸手想干个这,结果被人抢了,又伸手想干个那,结果又被人抢了,急的他涨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 连子宁看着好笑,他现在已经在知道了,这石大柱竟然还是个小旗,是上一任的总旗见他能打善战,是个出色的打手,再加上脑筋不大灵光,特意提拔的。 连子宁笑道:“成了,石小旗,陪本官转转吧!” 石大柱大喜,知道这是连子宁要抬举他,赶紧哈腰应了声是,他虽然脑筋不太灵光,却也知道该讨好上官大人,要不然只怕前程堪忧。周围人看向石大柱的眼神中便多出了一丝羡慕,同时心里也生出一个想法,刚才这石大柱差点儿就把连大人给敲死都能得到重任,自己若是努力一些,岂不是也能入了大人的法眼?这位连大人这么年轻就坐了总旗,定然也是个有依仗的,跟脚硬扎,若是跟了他,还怕日后没有好处? 想到这儿,心气儿就足了。 这院子倒是不小,这边儿不比城里,地价低的近乎于无,可以说是想盖多大就盖多大,这院子宽敞的能跑开马,正堂之后,正面坐北朝南的足足有十几间房子一字排开,在东边还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儿,那是总旗的住所。小院儿不大,但是修的也还算气派,青砖漫地,正面三间,不过连子宁也不打算在这儿住,自然也就不在乎了。 大是够大了,但是却是破败不堪,砖缝里面长出来杂草,地上的砖头都翻了起来,房檐屋梁更是一片斑驳。 连子宁转了一圈儿,心里大致有了个数,便回了正堂,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命令:大扫除! 一声令下,所有的兵丁就全都忙活起来,打水的打水,拔草的拔草,倒也是忙活的热火朝天。 六十五 形势诡谲 (今天第四章送到,求支持。) 连子宁在堂上坐了,石大柱便把辰字所的兵丁册页、饷银簿子、文书印信都拿了上来,让连子宁一一过目。 那印是百户的印章,虽说辰字百户所不设百户,但是那是近些年的事儿,以前旗手卫跟着太祖成祖南征北战的时候,百户自然也是有的,这百户的印信也就传了下来,现在就由连子宁代管。连子宁现在的本职是辰字所总旗,但是后面还有一个衔儿,就是代掌百户!这个代掌百户,属于低职高配。说到底,也是戴章浦为了抬举他,现在代掌百户,以后要升任百户的话,也是名正言顺,要不然他的话,刚升了总旗就转百户,饶是戴章浦几乎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但是也难免别人有所微词。 连子宁大致的把这些东西看了看,便问石大柱,现下所里有多少人,镇子上有什么生财的店面,平日里要喝什么人打交道。 石大柱听连子宁问的老道,也不敢怠慢,便一一的答了。 旗手卫的大爷们既然住在了这镇子上,自然不是义务劳动,后世的联防队员们时不时的还敲诈点儿好处不是,旗手卫身为天子亲军,干的就更明目张胆了。像是官道刘镇这种镇子,大兴县和宛平县离得都有点儿远,也嫌这儿穷,就没派驻收税的,这一下就便宜了旗手卫的百户所。官府嫌穷,咱旗手卫的苦哈哈们有个地界儿捞好处就不错了,咱们不嫌穷啊! 于是旗手卫各个百户所就代替了当地官府的功能,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管理,这些镇子上的店铺大户每月都交一些常例钱给旗手卫的百户所,说白了就是保护费。而旗手卫的兵丁则是有保护地方,锁拿盗贼的义务。 连子宁听完之后就明白了,自己在这官道刘镇上,算是一手遮天了,这算啥?镇委书记兼镇长兼派出所长? 这辰字百户所,花名册上是足额的五十人,现下实际有兵丁三十七人,其中小旗三人,除了石大柱之外,还有一个就是那出言推卸责任的王麻子,另外一个则是唤作刘良臣,就是那个冲锋在前结果被连子宁把手腕给卸的脱臼的倒霉鬼。 “魏小旗,我看你们这身上衣衫不整的,怎么,军服呢?铠甲呢?还有武器呢,你们的腰刀呢?”连子宁出言问道,麒麟服是圣上御赐给旗手卫的恩典,但是也只有校尉以上的军官才能穿,这些人里面大半估计是没有的。 石大柱一怔,叫苦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啊,咱们这些苦孩子,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并不也不管,卫里的大人也不管,别说是军服铠甲了,就连军饷都两年多没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发了让上面给吃了,要不是有镇子上的常例银子收着,弟兄们非得饿死不可!” “这么惨?”连子宁皱了皱眉头,没想到处境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 “大人呐,其实也不尽然!”石大柱四下里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凑上去,神神秘秘道:“虽说咱们兄弟们看上去落魄,但是在这儿也不是捞不到好处的。” “哦?”连子宁眼睛一亮:“说说!” “这官道刘镇,您别看外头破,实际上啊,里头有肉着呢!这镇子上,卖米面粮油的铺子有两家,酒楼三个,客栈五家,妓院两个,暗娼半掩门子数不清楚有多少,林林总总,一年总能有个四五十两银子的进项。这些银子兄弟们分分,一人总能有个一两三四钱。”石大柱嘿嘿笑道。 连子宁不由得失笑:“一两来银子,这你们就满足了?还真是……” “要不然能怎样?不过,”石大柱又道:“大人您的生财路子可不是在这儿。” 连子宁踢了他一脚:“别他妈卖关子了,快说!” “得嘞!”石大柱吃他踢了这一脚,反而是高兴起来,这说明大人已经把你当自己人了,他道:“咱们镇子上,真正肥的,是贩私盐的大户!” “贩私盐?”连子宁眼皮子一跳,这可是杀头夷三族的大罪,却没想到,这小镇上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咱们镇子上的王大户,家中豪宅连片,奴仆成群,手下养了三四十个凶横的打手,咱们弟兄都不是对手,听前任的总旗说,这京城里面得有一成的米面粮油铺子,都是从他这儿进私盐的!都是从胶东那边儿过来的,比别处便宜,还白!听说那王大户身后是有依仗的,咱们是这儿的地头蛇,他也要顾忌三分,每年手指缝儿里能露出一些好处来咱们就吃用不尽啊!” 石大柱给连子宁指明了路子。 连子宁眼中光芒一闪,你在老子的地盘儿上混,还想手指头里漏点儿就打发了老子,也未免想的太轻松了吧。 他也没问为何这儿贩私盐也没人管之类的白痴问题,而是说道:“那按照惯例,辰字所每年应该给兵部上缴的银子有多少?” “按照惯例,这样一个京郊镇子,理当是二百两!”石大柱撇了撇嘴:“也不知道多少年都没交了,咱们都穷的要死,哪有钱交给他?上面也拿咱们没法子。” 连子宁点点头,他现在大致也明白了戴章浦把自己丢到这儿来的原因,无非就是弄到一个不好混的地界儿,考察一下自己的能力而已。而自己,也不能让这位恩主失望,当先第一步,是要把给兵部的常例银子收上来。 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有钱,有了钱,才能交上给兵部的常例银子,有了钱,才能把自己手底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家伙们给武装的至少要有点儿人样儿。 连子宁来这里,从来就没想过要浑浑噩噩的,他要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 “那现在,咱们手里头还有多少结余?”连子宁又问道。 “结余?”石大柱哭丧着脸道:“咱们哪还有结余,前几日上一任肖总旗晚上喝醉了酒不慎落水而死,把刚收上来的这个月的常例银子全都给掉水里头了,弟兄们下河捞了半响,也没找出个屁来,现在已经穷的揭不开锅来了,哪里还有结余?” 六十六 卧虎藏龙 (今天第五章送到,兄弟们,请继续支持。) 连子宁一瞪眼:“那你们还有钱招妓喝酒?” 石大柱讪讪一笑,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道:“酒是佘的,狗是从前头儿王老黑家里偷来的,这些婊子都是硬给弄来的,嘿嘿嘿……。对了大人,那狗肉还有些,俗话说一黑二黄三花四白,这可是正宗的黑犬。” 连子宁看到他那副惫懒模样,有气也生不出来了,只是一挥手:“看看外面清扫完了没,叫兄弟们都在堂前集合,本官有话要说。” “是,大人。”石大柱弯了弯腰,走了出去。 连子宁独自坐在堂上想着,心底闪过刚才石大柱说的话,前一任的总旗,竟然是醉酒落水而死,这个死法,未免也太有点儿匪夷所思了吧!其中若是说没有猫腻儿,打死他都不信! 本来只是以为这个地方够穷,却没想到,这里是龙潭虎穴啊! 连子宁嘴角挂出一丝玩味的笑容,那就让我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所在吧! 没一会儿,外面便响起了石大柱浑厚的声音:“大人,辰字所三十七员集合完毕,请大人训话。” 连子宁走出来,先四下里看了看,经过了刚才的一番收拾,庭院里面已经是焕然一新,地上的杂草被拔掉了,露出了水磨青砖的地面,四面的蜘蛛网垃圾也被清除,墙头用水洗了一遍,配上周围的几棵老树,透出一股悠远的绿来。庭前门前的灰尘都被擦干净,大门也水洗了一遍,整体看上去,已经很有几分气象了。这些兵丁们也都换上了军装,虽然都已经很破旧,上面打满了补丁,但是还算是整洁。 跟他这一身儿烂银甲,麒麟服虽然没得比,但是看上去也像那么回事儿了。 连子宁点点头:“大伙儿弄得还不错。” 他哈哈一笑:“所在北京城那地界儿还不知道,原来弟兄们在这儿日子还真是不好过。刚才石小旗已经跟本官说了,兄弟们缩在这个穷地方儿,日子也都艰苦的很,一年下来也不过是一二两银子的结余。” 他顿了顿,道:“也不瞒各位弟兄,本官还薄有几分身价,别的也不多说,就在这儿撂下一句话,本官既然在这儿做官,是你们的上司,兄弟们跟着我混,那我也不会亏待兄弟们!”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兜来往石大柱怀里一扔,道:“这里面还有些散碎银子,也不多,兄弟们一人一两先拿着。本官不管以前你们怎么样,只要是跟了我,那么就不会再像以前那般落魄。咱们旗手卫,天子亲军第二卫,就得拿出一点儿天子亲军的气派来!” 他刚才把那些家伙一顿狠揍,威已经立下了,而现在,就是在施恩了,这样恩威并施之下,顿时就是把这些兵丁们的心给收拢了。 这位大人又有手段,又有本事,出手还阔绰的很,跟着他还愁没前程? 众兵丁齐齐跪在地上,大声道:“谢大人赏!” “唔。”连子宁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既然拿了本官的钱,那么就得老老实实的办事儿,令行禁止,可明白吗?” 众人心中又是一凛,赶紧应道:“敢不为大人效死?” ——————分割线—————— 上午收拢完了部众,中午时候随便吃点儿饭,连子宁边让石大柱带着自己去镇子上四处转转。 尤其是着重去了那个什么王大户家旁边看了看。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北地小镇,一条南北街,一条东西街交汇成一个不太标准的十字,形成了一个不规则正方形的聚居地。镇子上面大约有七八百户人家,三千七百人左右的样子。 干什么营生的都有,有的是在镇上的店面里面干活儿,相当一部分是在城里面帮忙务工,就像是后世北京的房价一般,他们的收入并不足以让他们在京城有立足之地,因此只好每天起早贪黑的往城里赶。当然,最多的还是农民。官道刘镇所在的京城南郊,本来是一大片荒地,这里在正德年之前是一片海子,四周都是芦苇荡和乱坟岗,人迹罕至,后来这些人来到这里之后,有很多没什么本事一辈子只会伺候庄稼的难民就开垦荒地,种些粮食,久而久之,倒也是形成了颇大的规模。 去年北地大旱,今年还算是风调雨顺,此时已经是春日,镇子外面的原野上,小麦绿油油的,如同一片绿茵般的地毯。 连子宁这才知道石大柱之前所言非虚,就拿这些种地的农民来说,本身地里就能打下粮食来,而且这些耕地是新开垦的,也没有进入鱼鳞皇册,也就是说户部的应收税的耕地里面是不包括这些的,所以他们也不用缴纳赋税。若说攒不下几个钱儿,可能吗? 这镇子上的居民,却也不是像看上去那般贫困的。 连子宁穿着一身标志性的麒麟服,身后跟着石大柱在镇子上转了一圈儿,顿时这个小小的镇子里面的所有人就都知道了,镇上的百户所,新来了一位大人。很年轻,看上去是个有背景的。 镇上最繁华的路段无疑就是那个十字街口了,而王大户的府邸就坐落在这里,跟百户所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五十米。 镇子很破,但是王大户家里的宅子可是一点儿都不破,连子宁远远的就看到了,很醒目的大门,门前时五层白石台阶,黑漆漆的大门上钉着几溜碗口大小的铜钉,上面磨蹭的发亮。门楼足有一丈多高,两边的院墙都是用青砖砌成的,高门大户的气派展露无遗。 连子宁此时就站在王家大门前。 大门儿关着,旁边的小门儿半掩着,几个穿着黑衣服家丁打扮的人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看着这位新来的总旗大人,眼中也是殊无敬意,反倒是隐隐的流露出一股轻蔑来。 连子宁看了看他们,眼睛一缩,钉在了他们的腿上,这几个汉子身子紧绷,筋肉结实,看上去就知道是有功夫的。但是让连子宁注意的,却是他们的腿——略微有点儿罗圈儿!若是一个人罗圈儿那还好说,但是几个人全都是罗圈儿未免解释不过去,难道王府上招家丁就是看你罗圈儿不罗圈儿吗? 六十七 原来是他! (今天第一章送到。 本周即将结束,下一周的目标,是新人新书榜榜首!我知道,对于我这个没什么根基的人来说,这样想有些痴心妄想,但是人不都是有梦的么?我就是做了这样一个狂妄的梦!我想,成为榜首! 兄弟们,请继续支持我吧!下一周,为了榜首!) 蒙古人几乎都是罗圈儿腿,因为他们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但这几个人明显不是鞑子,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们都骑马,而且年份很长!少说也在十年往上!什么地方有这样的人?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他们是军队里面的人。 连子宁微微皱了皱眉头,怎么又跟军方扯上了关系?这王家有军方背景? 他心里略微起了一丝忌惮,看了看,还是决定不要轻举妄动,先探探这王家的底细如何。若是肥肉,自己自然就一口吃了,若是块石头,可别崩坏了咱的牙口儿。 连子宁向石大柱一扬下巴,石大柱会意,上前做出一副嚣张的嘴脸:“王家的崽子们,瞧好了,这是我们新上任的总旗连大人,让你们主子出来,我们连大人有话要说。” “哟,这不是石大爷么,今儿个怎么精气神儿跟往常不大一样啊?”那几个家丁都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石大柱,其中一个出言讥讽道:“遮莫是因为新来了一个靠山,嗯,连大人是吧?” 他转向连子宁,拱拱手,皮笑肉不笑道:“看您年岁也不大,这一身的麒麟服得来不易,奉劝您一句,官道刘这一潭水混得很,您老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要不然,嘿嘿……” 他冷笑着,威胁之意毕露无遗。 另一个家丁接过话茬:“我家老爷只为发财,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您老老实实的在所里候着,咱们晚些时候自有好礼奉上。说句实话,您老这总旗,啧啧,还不大够看。” 当今之世,民莫不是畏官如虎,这不过是几个下人,就敢这么放肆猖獗,连子宁心中腾腾腾的燃烧起来一阵怒意,尼玛,你们背后有靠山,老子难不成就没有?你靠山再大,只要是军中的,还能比武选清吏司的戴大人更大? 他摇摇头,上前一步,道:“诸位,本官想见一见你们老爷,何如?” “不是都说了吗?不见,”之前说话的那黑衣人道:“再啰嗦,别怪咱们弟兄不客气了。” 连子宁也不动怒,只是笑吟吟道:“不见那就算了,不过,在下斗胆敢问一句,贵府上既然是姓王,不知道出自京中哪位大人门下,说不定和在下也有些交情。” 那黑衣人听他服软,得意一笑:“告诉你也无妨,咱们家老爷,是府军前卫王千户的亲侄子,怎么着,王千户他老人家,大人您是不是认识啊?” 他说的很是戏谑,众黑衣人一起哄笑了起来,显然是绝对不相信他会认识那王千户的。 府军前卫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天子亲军,执掌幼军,随行护卫,权势极重,可不是旗手卫的这些摆设们能比的,一个府军前卫的千户,说起来,只怕比一般卫的指挥使还要更强一些。论起来,王千户和连子宁,确实是天差地远。 连子宁闻言,心里却是顿时笃定了许多,老子连你们王大人的管事都杀了一个,扇你们王大人的脸扇的啪啪响,也没见他敢怎么着,更别说动一动你们这些小虾米了! 连子宁点点头,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一阵得意嚣张的笑声。 连子宁已经打定主意要动一动这王大户了,但是他也知道,凭借自己一己之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从那几个黑衣人就能看出来,这王大户府上,定然也是卧虎藏龙,说不定私养的那些所谓的打手都是军中精锐,自己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进去也只能吃灰。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提升手下这些兵丁的战斗力。 ——————分割线———— “站好,妈的,再动一下老子扒了你的皮!”连子宁一甩手中鞭子,恶狠狠的骂道。 说着,他手中的鞭子便是狠狠的抽在一个兵丁赤裸的脊背上,那被烈日晒得黑黝黝的后背顿时是被开出来一个婴儿小嘴儿一般的血口,鲜血从里面绽了出来。 那兵丁被抽了一鞭子,剧烈的疼痛刺激的他浑身一个激灵,伤口周围的肌肉都揪了起来。不过他强忍着疼痛,却是一声不吭,只是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咬着牙,任凭汗水低落下去,渗到伤口里面,带来一阵更剧烈的刺痛。 辰字百户所的院子里,三十七条汉子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鼻犊短裤,分成三排,昂头挺胸,站得笔挺笔挺的。 天气已经渐渐的转热了,而且现在临近中午,这北地的太阳更是炙热的能晒死人,兵丁们都已经被晒得满头大汗,身上也都是,短裤已经湿透了,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但是他们还是强忍着,因为他们看到他们的长官,穿着一身儿比他们更重,更热,更累的几十斤重的烂银甲,戴着尖顶平檐儿大盔,也和他们一样,在这烈日之下,站了足足一个上午。 连子宁脚下不丁不八,站得笔直笔直的,像是一棵挺拔的青松,他手里拿着一条蛇皮鞭子,一双眼睛在队伍里面盯着,看见哪个兵丁只要是乱动乱晃,立刻就是毫不留情的一鞭子下去。被抽了鞭子的人,只是一声不吭,身板儿挺得更直了。 这已经是连子宁上任的第三天了。 那天回去之后,他冥思苦想了一夜,终于制定出来一套训练方法,然后第二天就把兵丁们召集起来开始训练。 连子宁本身不是什么卓越的军事家,更从来没有带兵打过仗,但是后世的广博见闻和对明朝人身体素质的了解已经足够他摆弄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训练方法,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成熟的案例摆在他面前? 训练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只有两项,站军姿和刺刀拼杀。站军姿有多少好处这在后世天朝的军队在历次战争中爆发出来的强悍的战斗力已经无数次证明了,无须骜述,一个小小的站军姿,可以极大的提高战士的身体素质,意志力,执行力,服从度,甚至是团队协作能力,甚至可以这样说,站军姿是现在军事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六十八 跟着我,有肉吃! (今天第二章送到。连子宁开始打造自己的势力,俺也要好好的把这本书经营好啊! 兄弟们,成绩的好坏,取决于你们手中的点击和票票,还请诸位兄弟多多支持啊! 另外,本周还有许多精华没给出去,本月的积分也剩下不少,兄弟们可以在今明两天多在书评区里冒个泡,只要来,一律加精,送完为止。) 而刺刀拼杀,正确来说不如说是长矛拼杀,这是连子宁想出来的短时间内提高这些兵丁们战斗力的最有效方法,练的好了,威力也是无穷。当地人抬眼看去,四面都是枪林一般的战阵的时候,心中的惊恐和绝望不言而喻。 训练的内容虽然极为的简单,但是却是让这些兵丁们吃足了苦头——强度实在是太大了。 上午的站军姿训练,从辰时中(上午八点)一直到午时三刻(十一点四十五分),接近整整四个小时的训练,中间只允许休息一盏茶的时间,其他时间,就是站着,笔挺的,一丝不苟的站着,只要是稍微出差错,凶狠的鞭子立刻就会落下来。 而下午的所谓长枪挺刺训练,则是从未时中(下午两点)一直持续到申时末,昨天连子宁让他训练的动作只有一个——端枪!端着枪,就这么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中间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当‘结束’那俩字儿从连子宁的嘴里冷冰冰的迸出来的时候,这些士兵们差点儿没累瘫了,他们感觉胳膊已经从酸软无比变成了麻木,似乎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在上面掐一下似乎都察觉不到疼痛。 而胳膊上面的肌肉在突突直跳,也是告诉了他们,这样大强度的训练带来的后果。 也不知道今儿个连阎王要怎么折腾大伙儿?看着连子宁没有表情的脸,兵丁们都在暗自的嘀咕。 自从昨天的训练完了之后,连子宁就得到了这么一个绰号——连阎王。 连子宁四下里看了一眼,再看看天色,觉得差不多到点儿了,便点点头:“今儿个上午的额训练,到此结束。”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片哗啦啦的声音,只见刚才还站得笔挺的三十七条汉子都已经趴在地上了,一上午的训练,使得他们的身体都已经僵直,已经累到了极点。更有的已经眯着眼睛,恨不得就这么睡过去了。 “怎么着?”连子宁溜达了一圈儿,笑眯眯的打量着他们,道:“看来大伙儿都累了,那成,今儿中午的饭就免了吧,弟兄们直接回屋休息吧!” “那哪儿成啊!”人群中顿时响起来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连大人,连老爷,您老人家可怜则个,俺们都累成这摸样了您还不让吃饭,于心何忍那!” 这两天的相处,兵丁们已经大致摸清楚了他的性格,这位连大人,有本事,出手阔绰,架子也大,更是个极严厉的,但是只要是他让你完成的你一丝不苟听令,平素私底下,还是挺好相处的一个人。 连子宁走到人群中,一个个的把他们给踢了起来,笑骂道:“那还不赶紧滚起来,今儿个可是有肉吃!” 一听这话,兵丁们顿时兴奋起来,这位新上官虽然要求严格,但是对兄弟们也真是没的说,不但自己掏银子给大家发饷,这训练时候的一日三餐也是他掏钱置办的。大伙儿以前多少日子才能吃一顿肉啊?现在早晚不敢说,但是中午一定是有肉吃的,而且大白馒头敞开了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这么好的上司,上哪儿找去? 明朝,尤其是这个时代的明朝,是全世界最富庶的国家,没有之一,人们至少能混个温饱,所以营养还算是较为充足,身体素质并不差,他们所欠缺的,不过是一个正确的训练方法而已。 连子宁的方法,就像是刺客的刀一样,没有那么多的花哨,简单、有效,直入中宫! 他们的身体素质本身就相当好,当了这么多年的兵总有些老底子,所以训练起来事半功倍。 饶是如此,他们也是苦急了,累极了,连子宁这套高强度的训练方法,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后世那些从小用蛋白质催出来的孩子们也受不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离开,甚至没有一个人私底下抱怨累,说连子宁的小话。 个中原因,除了对连子宁心服口服并且连子宁也跟他们同甘共苦以外,更有一层最重要的原因。这时候的人,单纯质朴,我吃你的喝你的,我自然就会给你卖命!就是这么简单。 而且他们也是穷惯了的,朝廷把他们扔在这个穷乡僻壤,一辈子看不到希望的地方,更是连军饷军服甲胄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而这时候,连子宁的出现,给了他们希望。他告诉他们,跟着我,你们前途无量! 现在连子宁已经被众人视为了支柱和希望。 就像是那句最简单的话,跟着我,有肉吃,连子宁给了他们希望,他们就能爆发出最大的能量来。 兵丁们互相对视一眼,忽然一个个从地上窜了起来,向着一边的东厢房便是窜了过去。 原本东厢房已经破旧,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现在被连子宁改了一下,修葺清理了垃圾,又在墙上凿了几个大洞,阳光照进来,一片通透,采光是极好的。这里现在是辰字所的厨房兼餐厅,添置了一张长桌,十来张板凳。做饭的是个老苍头,也是辰字所的官兵,是所有人中资历最深的一个,足足有五十多了,连子宁见他年老,生怕给折腾出个三长两短来,便准了他做这个厨役,专门给大伙儿做饭。 “哟,老王头儿,今个儿是炖的鸡?”最先窜进来的是王麻子,他鼻子动了动,两眼方框,口中流涎的问道。 老王头儿手里那这个大勺,旁边灶台上一口大锅沽噔噔的冒着泡儿,一股强烈的香气从里面窜了出来,诱人之极。他旁边放着一个大簸簩,里面大白馒头堆积如山。 王麻子伸手就像从锅里捞出块鸡肉来吃,被老王头一勺子给敲开了,骂道:“把你这狗腿子拿开,大人还没吃呢你先吃?懂不懂规矩了?” 王麻子讪讪一笑,把手缩了回去。 后面进来的人诧异道:“咦,王麻子今儿个怎么转性了?以前肖总旗在的时候说你一句,你也要还嘴,挨一顿打也要还嘴,今儿个咋没脾气了?” 六十九 魔鬼训练 (今天第三章送到,兄弟们,推荐什么的似乎不太给力啊!) 王麻子呸了一声,低声骂道:“你们这群狗崽子知道个球,连老爷和以前那些官儿可不一样,以前那些官儿把咱们当牲口,连老爷把咱们当人,当弟兄,我要是还冒犯他老人家,我王麻子还是不是个人了?” 周围一片笑声:“算你说的还是人话。” 连子宁进来的时候,看大伙儿都老老实实的坐在桌子后面等着自己进来,虽然看着大锅里面的鸡肉一个劲儿的流口水但是愣是没有一个敢动筷子的。 他也无意更改这些规矩,相反,反而是感觉这些规矩挺不错的,他笑着在长桌那头儿坐了,老王头先给他盛了一大碗肉,然后又是按照小旗、一般兵丁的顺序依次的给盛了,最后把那大簸簩费力的搬到桌子上面。 连子宁捞起一块儿肉来吃了,笑着向大伙儿示意,众兵丁欢呼一声,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长官不吃,谁都不能吃,这便是军中的规矩,无论何时何地,这个集体中都是如此的等级森严。 连子宁看着这些狼吞虎咽吃的不亦乐乎的士兵们,颇有些感慨,着锅里炖着的三只鸡加起来十四斤,不过是花了自己一百来个大钱而已,就轻轻松松的让这些汉子们折腰。 (正德年承弘治,物价甚贱。水鸡以一斤为束,止四五文——周晖《金陵琐事剩录》) 这年头儿,都不容易啊! 吃完饭,休息到了两点,下午的训练又开始了。 和上午不同,这一次,三十六个兵丁站成了一行直线,每人手里头都拿着一根长长的棍子,头上削尖了暂充长矛。连子宁拎着鞭子边走边说:“今儿个下午的训练项目,是长矛刺击,昨天已经练了端枪,来,谁跟我说说,端枪的要义是什么?” 连子宁伸手一指,指着长的颇为白净秀气的刘良臣:“你来说!” “是,大人!”刘良臣出列,大声道:“手要稳,眼要直,手要僵,腿要弯,脚跟儿蹬地,屁股撅起来!” 人群中传出一声低低的笑声,接着就是连子宁鞭子的呼啸声和落在人身上啪啪的声音还有一声强忍的闷哼,连子宁暴喝道:“笑,笑个屁!好,说的很好,刘良臣归队!” 若是此时城瑜见到连子宁的样子,定然是认不出来的,这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哥哥吗?怎么变得跟个流氓地痞一般了? “你们别以为我教的这一套没用,告诉你们,战场上没什么花活儿,有的,只是最基础的动作!咱们大明朝的步卒,以长矛为准,到时候两军交战,刀枪如林,人挤人,人挨人,你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只有最基本的两个动作——收和刺!就这两个!” “所以咱们今天训练的项目,就是这两个,一个是收,一个是刺!” 连子宁拿过一根儿木棍来,比划道:“咱们先说刺这一下,有一句要义,叫做,双臂不离身,刺眼一条线。什么意思呢?就是你的胳膊得往前神,不能架的比肩膀宽,这样才能用得上力。刺得地方,要和眉心成一条直线,这样才能稳准狠!这长矛拼刺,目标讲究的是刺胸腹部,别成天向着刺脑袋,刺喉咙,目标太小,太难,胸腹部好刺,而且只要是命中了,就是血流不止,不死也差不多。” 连子宁见他们听得极认真,便道:“来,我给大伙儿示意一下。” 他两臂收在身前,右臂弯曲握着长矛的后端,左臂斜前伸握着长矛的中段,前端翘起,身体缓缓的前倾,瞄着面前的院墙便是一个猛力刺了下去,常年习武的力道岂是小觑的?这一下力道极重,那长矛顶端竟然承受不住他的力量整个炸裂开来,而被刺中的地方,一块青砖也是已经碎裂成了极快。 连子宁遗憾的摇摇头,要是换成自己那根河朔大枪的话,这一下只怕能把院墙刺个对穿。 但是那些兵丁们已经是看呆了,好一会儿才是反应过来,顿时就是一阵热烈的叫好声。他们何曾见过这般的武艺,一时间把连子宁视若天人。 连子宁把长矛扔下,问道:“看清楚了我刚才的姿势了吗?按照这个姿势,先给我练一千下!都不许偷懒!” 众兵丁顿时是苦了脸,暗暗嘀咕连阎王还让不让人活了。 连子宁就是要用这大强度的训练,让他们的肌肉彻底的记住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到时候在战场上,一声令下,甚至本能的就做出这样的动作来。 三十六个兵丁站成一排,模仿着连子宁刚才的动作,嘿嘿哈哈的向着前面的虚空拼刺。连子宁在一边不断的走着,见谁动作不对就停下来指导一下,刚开始还是和颜悦色的,让人惊叹连阎王怎么突然改脾气了,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只要是谁被指导了三次还不合格的,立刻又是蛇皮鞭子噼里啪啦的抽了下来。 练了好一会儿之后,这些兵丁们惊讶的发现,按照这个姿势拼刺,果然是很有效果,刺出去的力道更大了,似乎全身的劲儿都能用上。 练完了这一千下之后,连子宁让他们休息了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又是一千下。 这一千下刺完,已经是申时末了,连子宁又是监督着累成死狗的他们烧热水泡澡这才是打马离开。 转眼已经是过去了五天。 四月初十这一天傍晚,士兵们正满头大汗在练着拼刺,经过了这几日的高强度训练,他们的动作已经是有模有样,脚下重心沉得很稳,手上力道很足,长矛刺出去都带着风,矛杆也是微微颤动。他们口中低声的呼喝着,刺、收、刺、收,反复的重复着单调的动作,一丝不苟。而由于连子宁舍得花钱,营养也跟得上,所以这几天的训练非但没有让他们身体垮掉,反而是更加的壮实了。 连子宁看着暗自点头,如此这般训练下去,再有一个多月,应该就能初见成效了。 这时候却是传来了敲门声,连子宁先不忙着去开门,而是观察这些兵丁的动作,只见所有人都是恍若未闻,眼睛都没转一下,这才是转身去开门。 七十 常例银子 (今天第一章送到,请兄弟们多多支持。一周行将结束,下一周咱们的目标是新人榜第一,兄弟们,蓄足了劲儿,到时候把点击推荐什么的都射出来吧……) 外面杳无人踪,只有门前放了一个布兜,连子宁入手便觉得一沉,打开一看,里面满满的都是散碎银子,他颠了颠,这些银子加起来怕不得是有九斤多。 也就是一百四五十两。 远远的看见两个黑衣人影消失在了拐角处,连子宁心知肚明,这些银子,想必是王大户送来堵自己嘴的。 只是,还真是舍得下本钱啊,想来是莫不清楚自己的来路,因此多给了一些。 连子宁心中一转,已经是决定了这些银子的去处,戴章浦大人把自己安在这里,自己这些日子算得上是一事无成,不过把这些钱当成是给兵部的常例银子交上去,也能让这位恩主看见自己的一点儿小小成果。 等大伙儿训练完了,连子宁笑吟吟道:“恭喜诸位。” 大伙儿面面相觑,心道难道是连阎王要给大伙儿改善伙食,还是王麻子会凑趣儿,笑嘻嘻道:“敢问老爷,何喜之有啊?” 连子宁道:“明儿个老爷有事儿,就不来了,给你们放假一天,自由活动。” 兵丁们互相看看,然后便是一阵欢呼,连子宁摇摇头,这帮兔崽子。 进了城,已经是快要宵禁了,自然不方便再去兵部,连子宁便直接回了家,远远的就看见门口有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那里。 见到连子宁回来,城瑜赶紧迎了上来,满脸都是喜意。 “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要是回得晚你就自个儿吃了吧,别等我了。”连子宁摸了下她的小脑袋,说道。 城瑜笑而不语,两人进了屋,城瑜把他的铠甲卸下来放在一边,道:“哥哥,我烧好水了,你先去厨房洗个澡再吃饭吧!对了,把脏衣服扔那儿就成,干净衣服我给你备好了,就在浴桶旁边。” 连子宁在百户所里呆的也是一身的臭汗,自己闻着都觉的有一股难闻的酸臭味儿,他哈哈一笑:“还是小妹贴心,这么疼我。” 城瑜抿嘴一笑,推了他一把:“快去吧,要不然水就凉了。” 洗完澡,一身清爽的跟城瑜坐在饭桌边儿上,一边吃一边瞎聊,也是其乐融融。 连子宁原先每日间都待在家里,和城瑜朝夕相处,那时候乘晕宁还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现在,哥哥一天到晚都不着家,有的时候晚上回来直接就睡了,话也说不了几句。她心中就有几分失落落的,这一次好不容易捞到机会,便叽里呱啦的说个没完。 连子宁只是在一边笑吟吟的的听着,听她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只觉一股温馨在渐渐的蔓延,让人心里头就透出一股熨帖舒坦来。 这一顿饭也不知道吃了多长时间,城瑜呀了一声:“哎呀,哥哥,我忘了,你还要早睡呢。” 连子宁笑道:“不用了,明天不用去上职,倒是能睡个懒觉了。” “啊?”城瑜喜道:“怎么了?” “还记得那次收拾王全吧,哥哥跟那一群秀才们约好了,四月十一这天在一起聚一聚,明天在四海楼。”连子宁似乎看出了城瑜的小心思,拧了拧她的鼻子,笑道:“明儿个下午陪我的好妹妹到处转转,怎么样?” “哥,你又拧我!太过分了。”城瑜掐着腰嗔道。 连子宁哈哈一笑,又伸手拧了一下。 “你……” ——————分割线——————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了饭,连子宁先去了兵部一趟,将那些散碎银子交给了武库司的一个小吏,声明这是兵部直管的旗手卫官道刘镇辰字百户所的常例银子,然后也不管那小吏看白痴一般的眼神儿便是扬长而去。 他相信,这个消息很快就会在兵部传开的。 正如他所预料的,不过是一个时辰以后,戴章浦戴大人刚刚来到自己的司房,下面就有人报告了这个消息。 兵部里面的这些小官儿小吏,谁不知道最近戴大人刚刚提拔了一个年轻人到旗手卫,现在有了消息,自然要第一时间送过来。 看着面前这一袋子银子,戴章浦微微一笑,问道:“按照惯例,京郊镇子一年的散碎银子是多少?” 接待连子宁的那小吏站在戴章浦跟前,弯着腰,恭敬道:“回大人的话,按例是二百两银子。” 戴章浦点点头,他是极有耐心的那种人,并没有因为这几日官道刘镇那里没动静儿就对连子宁失望,当然,连子宁有这样的东西送过来,其中代表的意思他也是明白的。 “倒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 他指着面前的那袋银子道:“拿下去入库吧!” 那小吏心中一喜,赶紧应了。 其实兵部把那些旗手卫百户所下到京郊的镇上然后纳入兵部直管,也是存着一些私心的,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三四十个百户每年交上来的常例银子加起来就是数千两。这么多银子,年底分下去,足够兵部那些没什么实权,也没什么进项的底层穷京官过一个舒舒服服的肥年了。 回了家,连子宁却见于苏苏正在厅上喝茶,小妹陪在一边,两人聊得正开心。 “于小姐。”连子宁笑着抱了抱拳:“久违了。” 于苏苏嫣然一笑:“听说连兄你当官儿了,现在要称呼一声连大人了,可还记得我这小女子?” 连子宁摆摆手:“于小姐就别拿我开玩笑了,不过是一个小小总旗而已,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在人们看来,还不如我那个秀才功名管用呢!” 说到这里,城瑜便瞪了他一眼。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于苏苏便说明了来意,原来是连子宁拜托她帮忙买地的事儿有消息了。 “在我店里有一个雕工师傅,家是在西门外的,说是他们庄子上的人,最近寻思着要找个靠身的,也能少纳一点儿租子,最近日子也都不好过。正寻摸着想要找一个买主,这不你正是想买么,我就问了他一嘴。”于苏苏道:“我也说不清楚,这样吧,有时间的话,你去我那儿一趟,和我那帮工的见一面,你俩详谈一番。” 连子宁点点头:“成,那就下午吧,我和几个同年越好了,中午在四海楼聚一聚,吃过饭我就去,如何?” 七十一 名动京师连相公 (今天第二章送到,兄弟们,求支持。) “哦?”于苏苏眼睛一转:“中午你们同年有聚会?” 连子宁点头:“上一次把王义那狗才拖到顺天府去,还多亏了他们帮衬,我现在也算是略有点儿薄财,总该犒劳一下人家。” “是这样啊!”于苏苏点点头,两人又聊了几句,她便告辞了。 连子宁收拾了一下仪容,便也去了四海楼,既然说好了是自己做东,自然不能迟到才是。 四海楼在京城不能算是一等一的大酒家,但是在南城这边儿也是数得着的,就在张相公庙街的十字路口上,三层楼高,烘漆的柱子,黑色匾牌,极为的气派。 连子宁今儿个穿的是一袭雪白的阑衫,是用上好的湖湘绸子做的,光着布料,就足足花了八两银子。小丫头现在掌着家里的财政大权,虽然自己花钱很省,但是给连子宁买东西从来都是不惜的。用她的话说,现在哥哥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自然要有配得上的衣裳才行。 俗话说人靠衣装,白衣如雪,更是衬得连子宁器宇轩昂,英姿挺拔,那小二也是见多识广的,自然不敢小觑,一见他进来,赶紧满脸堆笑的上前相迎。 连子宁来的还算是早,因此地方倒是还有,只是三楼都是包厢,容不了十几个人,一楼又太嘈杂,因此便在二楼定了几桌,又让他们拣着四海楼的招牌菜,三两银子一桌的上好席面做着。那小二见他出手阔绰,心下更是认定这位是个有钱的贵公子,赶紧一路招呼着上了二楼。 他来的太早,那些同年秀才都还没来,便只好等着。 戴府,后花园,阁楼。 “小姐,小姐。”小青一路小跑着就窜了上来,站在戴清岚面前只是一个劲儿的喘大气,汗珠密密的渗了出来,一张脸蛋儿红扑扑的。 “瞧你这样子。”戴清岚瞪了她一眼,嗔道:“若是让王嬷嬷看见,又要训你了。” “我,我还不是为了你那!小姐!”小青瞪大了眼睛,急急道:“刚才苏苏姐姐传过来消息,说是那个家伙今天中午要在四海楼和同年们聚会,小姐,咱们快去吧!” 连子宁这连着几天没有消息,让小青很不满意,在她看来,自家小姐帮了他那么多,他怎么着也该有点儿表示才是,可是……于是连相公也自动降格成了那个家伙。 “啊?”戴小姐脸上悄悄浮现出一丝红晕:“这个,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小青眼睛一转,话锋一转:“虽说他现在已经做了武官,但是还是秀才啊,这些秀才们同年聚会,少不得要吟诗作赋的,那个家伙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是文采还是凑活的,说不定就撞了大运能做出什么好诗来呢是吧?小姐,您是冲着诗去的,可不是冲着他去的。” “是啊!”戴小姐转念一想,立刻被自己说服了:“我可是冲着诗去的,可不是冲着他去的。” 过了一会儿,一辆小巧的油壁香车驶出了戴府的后门儿。 待到了将近午时,那日约定的秀才们已经来了大半,这群大明朝衣食无忧又是闲的蛋疼的人群,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聚众聊天儿打屁儿的机会。尤其是现在连子宁已经可算是在京城中小有名气了——不但是因为上一次的王全事件,更是因为最近在京中流传的一本书——聊斋志异之婴宁! 这话本儿构思玄奇到了极点,偏偏又是辞藻华丽,文采斐然,书中人物也是生动有趣儿,才刚刚一面世,顿时就遭到了哄抢,不过是短短的三四天的功夫,整个四九城爱看话本儿的人里边,几乎是人手一本儿。当然,这些秀才也是庞大的话本儿消费人群中的一员,现在你在京城文学界问问,有谁不知道这婴宁的名字?有谁不知道作者连子宁连相公的名字? 而之所以连子宁会直接大咧咧的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也是有自己的考虑,若想一展抱负,就必须要扩大势力,一条路子是扩充手中的硬实力,另外一个方面,则是要养望! 为何古代那些大贤在家中坐着,朝廷就主动上门请你去做官?还不是因为你名气大! 所以名气这东西,在这个时代是很有好处的,这玩意儿虽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是却是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你若是名气足够大了,有的人要动你的时候,就不得不有所顾忌。 现在连子宁这个名字,已经随着婴宁的流传而知名度进一步提高,至少四九城的大小文人们,都晓得现在的南城松树胡同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人才,不但精通大明律强于诉讼,更是能写的一手好话本儿文章。 “连兄,你那话本儿写的当真是妙不可言,不过小弟有一事不明啊!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还有几个人没到,众秀才便一起聊天儿打屁儿,当然,谈论最多的,就是最近连子宁的话本儿婴宁。而连子宁,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众人的焦点,一个秀才啜了口茶,忽然笑嘻嘻的问道。 连子宁一看,此人个子不高,一双小眼睛骨碌碌乱转,他名为宁斐,字子轩,跟自己是同岁同年。此人滑稽幽默,颇有智计,而且出身商贾,家境也颇富裕,平日里谁家揭不开锅的时候也常帮衬着,因此在这群秀才中威望很高。他虽然家境不错,但是人却和善,没什么架子,连子宁对他印象也很好。 连子宁道:“宁兄客气了,尽管请问。” “嘿嘿,”宁子轩淫笑一声:“那婴宁既是狐仙之女,定然也是狐仙了,其真身,可是个狐狸?” 连子宁不知所云,道:“自然是。” “那,嘿嘿,小弟看书时候时常就想,那在床第之间,这婴宁和王子服行房事的时候,又是怎么样一番光景?还有,这狐仙若是怀孕,孕期可和人类一般无二吗?最最让小弟好奇的是,这婴宁生下来的孩子,究竟是人是妖,亦或是半人半妖?这个,还望连兄为小弟解惑啊!” 七十二 解元郎 (今天第三章送到,明天冲新书榜第一,请兄弟们支持。) 周围顿时起了一片低低的哄笑声,还有几个秀才讶然道:“哎呀,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小弟也在惊诧这个问题呢!” “是啊!这还只是个狐仙,那以后若是个蛇妖怎么办?” “若是熊精呢?” “子采兄此言差矣,想那熊精是何等粗苯愚蠢之物,又岂能化作一个女子,定然是昂藏大汉才是,胯下之物雄伟非常,如那嫪毐一般……” 连子宁顿时一头黑线,尼玛,这帮都是什么人呐! 这时,楼梯口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众位贤弟怎么这么高兴啊?可说出来让为兄也乐呵乐呵?” 话音未落,楼梯口便是走上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身材瘦长,穿着一身极为华贵的蜀锦长袍,还算是仪表堂堂,只是脸上那一抹傲气,却是怎么着都掩不去的。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素白,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间,怀里抱着一张古琴,脸上带着面纱,看不真切面容,只是让人感觉一双眸子冷冰冰的。 在他们两个身后,就是邱少琴那几个迟到的秀才。 邱少琴上笑道:“来,诸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孙挺孙师兄,这位师兄可是正德四十七年顺天府乡试解元郎啊!正是咱们的前辈,这一次能请到他来,可是咱们的荣幸。” 此言一出,众秀才们顿时是发出一片抽冷气的声音。 解元郎,堂堂一省乡试第一名,在民间那是被一般老百姓目之为文曲星一般的存在,而在读书人中,解元也是一个不可企及的神话。 中了解元,甭管其它如何,那学问定然是一等一的。 这可是众人仰望的存在啊! 连子宁叹了口气,邱兄,你可真是好心办坏事儿,这位以来,你让咱们怎么能放得开? 果然,二楼的气氛立刻就变得拘束起来,众人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连子宁正要说话,那位解元郎却是个自来熟,摆摆手,笑道:“列位都不必拘束,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为兄前来就是为的凑个热闹,哈哈,可不敢惊扰了大家。” 他转向连子宁,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就是连子宁?” 连子宁起身道:“正是在下,请孙师兄指教。” 孙挺淡淡道:“你那本子我也看过,倒是还凑活,只是须得记住,咱们读书人,终究还是读圣贤书,货于天家才是真道理,那些微末小道,就不要贻笑大方了。” 场中顿时为之一静,孙挺这话说的虽然是劝诫的意思,但是话里头的那股不屑和讽刺,是个傻子也能听得出来的。 连子宁抬着头,看着孙挺的眼睛,他看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敌意。 连子宁心里一哂,心道尼玛,老子认识你是那根儿葱啊,你看老子不顺眼? 他心中微怒,脸上却是没表现出来,忽然想起来一个关于这孙挺的传闻,便笑道:“孙师兄教训的是,小弟谨受教了。” 孙挺见他服软,心中得意,正要说话,却听连子宁幽幽一叹,道:“只是,哎,小弟也是没办法啊!小弟可没有一个当刑部侍郎的爹,即中不了解元郎,也没有那许多的银子在胡姬楼彻夜买醉,甚至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了,只好靠写话本儿为生,哎,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真是没办法啊!” “你!”孙挺的脸立刻就黑了。 “扑哧!”秀才中不知道谁笑了出来,再看看众人,也是一脸憋笑憋得很辛苦的样子。 就连孙挺旁边的那女子,嘴角似乎也勾起了弯弯的弧度。 原来,连子宁说的话,却是能牵扯出一段说道来——这孙挺的父亲,正是当朝刑部侍郎孙言之大人,这位可谓是顶尖的官二代了。因此民间一直有传言,说他能中这解元郎,和他爹是脱不了关系的,而最有利的佐证就是——那一年的顺天乡试监考官阅卷官,都和孙言之关系匪浅,不是门生,就是故旧。 而这位孙挺孙解元,在考完了顺天府的乡试之后,立刻就是把号称京城第一的青楼胡姬楼包了下来,在里面狂欢滥饮了整整三天三夜,结果是被人从里头抬出来的,从胡姬楼出来,直接就送到了太医院正李大人的家里。据说是这位爷在胡姬楼中以一挑四,而且对手都是金发碧眼儿的大洋马,结果自然是不敌,这位公子一怒之下竟然连吃了十枚虎狼之药,结果虽然是把把几头大洋马干的哭爹喊娘,但是也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据说最后那儿都往外射血了! 幸亏太医院正李大人妙手回春,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饶是如此,也是将养了年余才缓过来。 这两件事儿,在座的基本都听说过,一听之下,顿时是会意,不由得暗道这位连相公也真是嘴上不饶人的主儿。 孙挺孙解元的脸色黑的几乎要滴出水来一般,这两件事儿,都是他毕生引以为最大耻辱的。 他少小聪明,师从名家,所以本身的文章气度雄浑,格局端正,用典考究,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文章,中解元也是应有之意,但是市井之间的传闻,却是把他能中解元归功于他父亲的权位,这一点让他很是不忿,但是又没法儿解释,越解释反而越乱。若是说这传言打击的是他的心灵,那么胡姬楼那档子事儿刺激的就是他的身体了,那一次之后,他的那方面功能急剧下降,几乎现在还有些不举。 连子宁这两句话,无疑是把他最疼的伤疤揭开,然后往里面狠狠的撒了一把盐。 而最让他愤怒的,却不是这一点,而是——我堂堂解元郎说你两句怎么了,你怎么就敢还嘴?在他这等从小被捧起来的天之骄子想来,被自己训斥两句,眼前这个穷酸秀才就得乖乖儿的受着! 他脸色已经是变得一片铁青,脸色狰狞,一双眼睛里面满是怒火和恨意。 七十三 丑恶嘴脸(第一章求支持)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推荐票,求点击,求收藏,求各种。 刚刚一开电脑就看见在新书榜第六名,跟第一名差海了,兄弟们,不带这么玩儿的啊!咱们说好的点击票票呢?) 连子宁却是笑吟吟的,云淡风轻的向他拱拱手,笑道:“解元郎如此看着小弟作甚,小弟可不是胡姬楼的姐儿,啊?难不成孙解元竟然是个好男风的,出门左拐前行三百七十步就是个相公堂子。” 那些秀才们终于忍不住,一个个都是哈哈大笑起来,连子宁这话说得忒也阴损,不过,也真他妈解气啊!让你孙解元鼻孔朝天,让你有个刑部侍郎的老爹,让你能把胡姬楼包下来三天!活该! 仇富心理无疑在每个时代都是有的。 二楼靠窗户的一个雅座,这里并非是包厢,不过就是拿屏风一挡,大略的阻挡声音和人的视线罢了。 屏风的缝里,一双黑漆漆乱转的大眼睛收了回来,小青忍不住轻笑道:“小姐,这,这家伙,说话真是口无遮拦呢,什么话都说!” 戴清岚也是掩口轻笑,她原先还只觉得连子宁此人相貌好,文采好,能被老爹看中,想来人品也是不错的,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如此幽默的一面。 “小姐你看那,那位孙挺孙解元脸黑的跟锅底一样呢!哼,活该。”小青一脸都是解气:“上一次他邀请你去参加那什么劳什子的燕山诗会,一脸鼻孔朝天的模样,让人看了就气不打一处来。不久仗着有个刑部侍郎的老爹嘛,活该被这家伙气死。” “别乱说。”戴清岚轻声道:“我倒是听爹爹说过,这孙挺是个真有才学的,倒不是完全考了孙大人的裨益。” “啊?”小青眼珠子咕噜噜一阵乱转:“小姐你不会是看上这孙挺了吧!也是呢,这位长的也好,又有才学,还是解元郎,出身也是煊赫,到也配得上小姐你呢!” 戴清岚只是淡淡一笑,颇有深意的看着她:“你这个小丫头,拐弯抹角的试探我?” 小青赶紧摆手:“没有,没有。” “放心好了!”戴清岚幽幽一叹:“我心里明白得很,像是孙挺这种人,我是不会看得上的。” “什么放心好了,小姐你说什么怪话啊!”小青扭扭捏捏道:“我可听不懂。” 那孙挺咬牙切齿一阵,他终究也是官宦子弟,从小耳濡目染,很有些心机,脸上的怒意竟然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换成了一抹深有意味的笑意,他拱拱手:“连师弟这话说得倒是实在,只不过嘛,孙某这个解元郎是怎么来的,日后自用公论,就不劳连师弟挂心了。只是,连师弟你还得照顾好自身才是啊,师兄我听说,下一届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官,乃是刑部云南清吏司郎中马桂马大人,嘿嘿,到时候,若是连师弟你能高中,为兄的,定然再把胡姬楼包下来三天,供诸位好好乐呵一番。” 说罢,他那阴冷的眼神儿便是往诸位秀才的脸上扫了一圈儿。 顿时又是一静,所有人的笑声都被噎进了肚子里,再也没有一个人敢笑出声来,脸上的表情也僵直了。大伙儿这会儿才是猛然醒过来,眼前这位,虽然是个还没当官儿的解元举人,但是他老爹,可是当朝大佬,手握重权,门生故旧无数。人家要是真有心想算计你,你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刚才孙挺所说的那番话,话里话外威胁之意已经是暴露无遗:你们可得想好了,今个儿,要是让我不舒坦,我让你一辈子不舒坦! “好了!”孙挺很满意自己的话引起的效果,微微一笑,道:“今儿个算是为兄的扰了众位的兴致,在这儿给诸位赔罪了,店家,把你们这儿最贵最好的菜都端上来,今儿个算我做东。” 那小二刚才见形势不对,缩在一边也不敢言语,此时见孙挺发话,赶紧一甩手巾,吆喝了一声:“哎,好嘞,您老稍待!这就给您端上来!” 连子宁倒也是无可不可的,既然有富二代抢着付账,吃白饭岂不是更爽? “孙解元好阔绰的手笔,小弟今儿可是沾光了。”一个秀才拱手逢迎道。 “那是,听说孙解元写的一笔好柳体,做的一笔好文章,被当今杨阁老目为第一才俊,咱们待会儿还要好好讨教一番才是。” “是啊,能高中解元,孙师兄那才学定然是真真的,刚才孙师兄说得好,圣人大道才是我等的本分,有些微末小道,着实就是拿出来贻笑大方啊!” 一开始这些秀才们还有些不好意思,有了带头的之后,赶紧都是一个个的都去寻孙挺套近乎,生怕去晚了就错过这个机会了。有的那大方点儿的,还歉意的向连子宁拱拱手,有的那心性凉薄的,话也不说一句就溜过去给孙挺拍马了。更有那没脸没皮的,已经开始拿连子宁当垫脚石了。 孙挺得意洋洋的瞟了连子宁一眼,在他旁边的桌子上坐了,那些秀才赶紧也跟了上去,顿时一桌子就做的满满登登的。 那素衣女子看看连子宁,再看看孙挺,再看看那些正在阿谀如潮的秀才们,眼中露出一丝不屑来,找了个靠窗户的座位自坐了下来。 雅座里,小青看的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些被民间尊敬,颇有口碑的秀才们,竟然都是这样一帮子人,一个个竟然是如此的丑恶。 “小,小姐、”小青涨得满脸通红,道:“这些人,怎么这么无耻,这,我咋看着跟咱家的哈巴狗似的,就差没摇尾巴了!” 戴清岚悠然一叹,看见了吗,这就是这些人的嘴脸,我就是因为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觉得他,格外的可贵啊! 她一双美眸盯着连子宁,你,会让我失望么? 转眼间,连子宁这一桌已经是走的没几个了,他倒是也没动气,只是在感叹,也只有在更大的压力的压迫下,才能真正看出来一个人的本性到底如何啊!连子宁也看清楚了这些人的本性,反正他现在已经踏入了武官行列,和这些人估计也没什么交集了,倒也是看的淡了。 自己这一桌,除了自己,还剩下了两个人:宁斐宁子轩,邱少琴。 七十四 画扇仙子寇白门 (今天第二章,还有两章,兄弟们,求支持!咱们现在成绩太差了也……) “城璧,这一次,真是抱歉!”邱少琴满脸惭然的向连子宁抱拳道:“我和那孙挺不过也是一面之缘,大街上见了他问了起来,结果就一定要来看看。哎,为兄实在是对不住你,好好的一档子事儿,闹到了这个份儿上,真是……” “无妨。”连子宁笑着摆摆手:“我是真没放在心上,清泉兄,你若是想过去就过去便是,我不会怪你的。” 邱少琴一张方脸涨的通红,怒道:“城璧你把为兄当成什么人了,为兄岂是那等阿谀逢迎的小人?” 连子宁赶紧道歉。 他又问宁斐为何不去,宁斐只是淡淡的说了三个字:“不喜耳!” 戴清岚微微颔首:“胸襟算是开阔。” 她忽然感觉这样的方式很新奇,自己躲在这儿,看得见他但是他看不见自己,而自己就这么静静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看着,看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 四海楼的厨子还是很给力的,没一会儿,小二就流水一般的把饭菜送了上来。 那小二也是个极为势利的,这等人眼尖,从刚才的那一番对话,已经认出了眼前这位是刑部侍郎的公子,顺天府的解元郎,当然要上杆子巴结。于是上完菜之后,众人很诧异的发现,孙挺那一桌满满的上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美味佳肴,而连子宁这一桌,则是只有三个菜——一个萝卜条,一个拌苦菜,一碟老黄豆。 连子宁顿时大怒,拍案而起:“小二,过来!” 那小二皮笑肉不笑道:“您老有何贵干?” 连子宁指着桌子:“怎么回事儿,就这么仨菜?难道这就是你们四海楼最贵最好的菜?” 那小二立马叫起了撞天屈:“哎哟,您老人家说的这是什么话呀,刚才解元郎说是上最好的菜,可没说是给你这桌儿啊!” 临近桌子上顿时响起了几声低低的嗤笑,一个声音道:“哎,真是斯文丧尽,斯文丧尽啊!丢尽了我等读书人的脸面。” 孙挺抱着胳膊只当是看戏。 “胡说!”连子宁一拍桌子:“你分明就是瞧不起解元郎,生怕解元郎没钱付账最后赖账亏了你的买卖,所以才只肯上一桌!对不对,嗯?你胆敢瞧不起孙解元,我看你这是找打!” 说罢,冲着孙挺一拱手:“小弟说的是不是,啊,孙解元?” 孙挺躺着也中枪,不过他让连子宁给一番挤兑,也没话说了,总不能说自己真就是没钱付账吧,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一挥手:“给这几位也上一桌儿一样的。” 连子宁坐下,宁斐低声道:“连兄,你何苦如此?没得让那帮小人得意,咱们就算是出去吃摊子也不在这儿受他的闲气。” 连子宁低低一笑:“子轩兄稍安勿躁,吃白食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宁邱二人闻言,都是哭笑不得。 素衣女子离得近了一些,听到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小青扑哧一笑,向戴清岚道:“这家伙真是个无赖。” 没一会儿,饭菜上齐。 酒桌上的气氛热烈起来,那边众位秀才众星拱月一般把孙挺围在中间,这个吹捧一句,那个吹捧一句,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与之相比,连子宁这边儿就冷清了许多,不过三人只是喝酒吃饭,偶尔说两句话,倒也是淡然有趣。 小青看着气哼哼的,鼓着个脸也不说话。 戴清岚虽然脾气软,性子和,被小青或是于苏苏调笑的时候也很爱害羞,但是心理却是很成熟的,她闻言淡淡道:“世间人阿谀奉承,大多如此,你看那些上咱们府上拜会爹爹的,在他们的下属面前还不是趾高气扬?在爹爹面前就低三下四。岂不是也跟现在一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已经热烈到了极点,那边孙挺高声笑道:“诸位,诸位,都安静一下。” 他双手下压,众人顿时都安静下来,连连子宁也停下来筷子,看他还要耍什么花招儿。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孙挺拍拍手,指着独自坐在窗边的那位姑娘道:“这位姑娘可是有鼎鼎大名的,诸位,你们不妨猜一猜?” 众位秀才有那儿能猜得出来?那孙挺更是得意,哈哈笑道:“说出来,这位姑娘的名头,可是比师兄我还要大上许多呢!这位,就是名扬苏杭的画扇仙子‘寇白门’寇大家!” 寇白门?画扇仙子?众人齐齐的吸了一口冷气,刚才还以为孙挺说的的那是夸大之言,包括连子宁在内,都颇有些不以为然,但是现在却是觉得,只怕孙解元那话把自己还说大了。 别说是区区一个顺天府的解元郎了,就算是去年正德四十八年的新科状元,只怕也及不上这位画扇仙子名气更大些。 这位画扇仙子寇白门,十三岁出道,十五岁就在苏杭联合举办的花魁大赛上一举夺魁,从此艳名久盛不衰,一直到现在。这位画扇仙子长的固然是极美的,而且最难得的是色艺双绝,琴画双绝。她的琴曲,在南直隶百金才能听到一曲,而她的画,更是被应天府尹,当代一等一的大名士,三元社的领袖应白棋誉为天下女子第一! 此女尤其是工于小画,扇画,这也是她的雅号画扇仙子的由来。 别人听到这个名字还只是惊诧仰慕欣喜而已,而连子宁一听,却是心中霍然,差点儿就跳了起来,寇白门?他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寇白门不是崇祯年间的秦淮名妓么,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身为考古系的高材生,他知道自己记得绝对不差,寇白门,分明就是崇祯年间秦淮八艳之一,也是在史上留下了偌大声名的奇女子。 不过转眼一想也就释然了,自己都能穿越到这个时空来,出现一个寇白门,又有什么稀奇的? 连子宁微微一笑,便上下打量了寇白门几眼,和众人或是仰慕、或是欲望、或是鄙夷、或是炽热的眼神儿不同,连子宁的眼中,纯粹就只有欣赏而已。 七十五 千古绝唱广陵散 (今天第三章送到。 已经掉到第六了。很受伤,一个人躲在墙角画圈圈…… 兄弟们用点击推荐安慰一下吧……) 那是一种对于传说中的女子的欣赏,毫无杂念,毕竟在后世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因此这寇白门就算是长的再美,名声在大,他也不太在意了。 寇白门静静的坐在一边,神情淡淡的,谈不上倨傲,但是却是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她的眼光微一流转,便是把众人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待看到连子宁的时候,不由得微微一愣。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这样的眼神儿看自己。 那边儿孙挺继续道:“这位寇大家琴画双绝,众位都是听过的,嘿,刚好我家有几个不成器的弟妹,一个个都顽劣的很,父亲大人也头疼,便专门差为兄的去了一趟南直隶,把寇大家请了过来做三年的老师。” 此言一出,众人分分露出艳羡的表情,里头更是掺杂着说不出的嫉妒。尼玛,说的倒是好听,这位寇大家出道十年,现在已经是芳龄二十有三了,再在你家做上三年的教师,岂不是已经快三十了,对于一个青楼女子来说,二十多已经算是人老珠黄,再者说,三年时间,名气也消磨的差不多了,就算是回去也没什么影响了,还不是得留在你的府上?你小子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三年时间还怕不能把寇大家调教的服服帖帖? 只怕三年以后连孩子都出来了。 连子宁也是一阵诧异,明朝的名妓,其实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明朝的达官贵人视逛青楼为极高雅的事情,纷纷拜倒在一些名妓的石榴裙下,而一个名妓的号召力不下于一个文坛名士——试想一下,她的入幕之宾有侍郎、尚书,有府尹,有都督,甚至有国公,有阁老,那么她想办一件事儿的话,岂不是要容易千百倍?枕头风的威力,任何时候都不容忽视。 有的卖相不错,也有些才华的年轻人,甚至专门去讨这些名妓的欢心,只要是得到了她们的赏识,结下了情缘,那么就能省了几十年的奋斗力量。说句实话,比攀上一个千金小姐还要管用的多。 而一个名妓的身价,更是要用万两银子的级别来衡量,就拿寇白门来说,经她署名画的的一把小扇就能卖出百两银子的高价。 一百两银子的花头,只好能在她画舫的最底层听一曲琴曲,而且是一堆人一起听。一千两银子,才能进去的跟她见个面,喝杯茶,说两句话。只有五千两银子,才能做一晚上的入幕之宾,而且你还得看人家愿意不愿意,人家若是瞧不上你,你就算是拿出一船的银子来,也不成! 就有人问了,难道就没有仗着权势硬上硬来的? 还真没有,明朝达官贵人视青楼为雅致,讲究的是郎情妾意,你情我愿。你要是强来,这算什么?朝野之间的名声立刻就要臭了,而且你还得盼着这位名妓的入幕之宾千万别有那些疯狗一样的御史老爷,要不然你就等着被弹劾致死吧! 像是万历年间的秦淮名妓马湘兰,在秦淮河边盖了幽兰馆,里面花石清幽,曲径回廊,处处植满兰花。出则高车驷马,入则呼奴唤婢,虽为青楼女子,那气派就算是一般的公侯贵妇也是颇有不及。此人仗义豁达,自己挥金如土,左手来右手去,对别人也十分大方,曾周济过不少无钱应试的书生、横遭变故的商人以及附近的一些老弱贫困的人,因此名声极高。后来马湘兰苦恋江阴才子王稚登,因王稚登热衷于仕途,便利用自己的关系不断扶助他,之后王稚登能入京修国史以及之后和王世贞等名士结成南屏社她也是功不可没。 名妓的能量身价,一至于此。 真真不知道孙言之大人花了多大的的代价才把这位请来,蹉跎这三年的光阴。 雅座里,戴清岚也微露诧异,作为一个合格的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她自然是知道的,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也来了京城。这下子,之后京城再举行诗会什么的,这位只怕就成为主角了。她心里也略有些可惜,这位寇大家,要便宜那个小人了。 孙挺见了四周人的目光,心中得意到了极点,刚才被连子宁阴损的那小小的不愉快也烟消云散了,他哈哈笑道:“古人每饮酒必有音乐,有酒无乐,岂不是扫兴。” 他向寇白门拱拱手,客客气气笑道:“在下冒昧,还请寇大家为大家谈一曲,如何?” 他说的客气,但是自身身份摆在这儿,寇白门如今寄人篱下,也只有点头,轻轻应了一声:“是!” 声音低沉,略带着一些沙哑,似乎其中有着一种掩不去的魅惑。 宁子轩浑身一哆嗦,低声向连子宁道:“一听这话,我就觉得浑身轻了十斤。” 连子宁轻轻摇头,神情有些飘飘恍惚,对于这位姑娘,他心中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见了历史上的传奇女子,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和欣悦,而同时,又为她的命运有些感慨。在自己那个时空,这位痴情才女感情上受尽挫折,最后呕血而亡。而现在呢,一入侯门深似海,落在孙挺这等小人手上,只怕,境遇还不如历史的那个时空。 于是,他的眼神中便不自由的带上了几分怜惜。 寇白门将怀中古琴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先是平心静气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闭上眼睛,青葱玉指在古琴上略略一拂,连子宁只觉得耳朵里面似乎炸响了一个音节一般。陡然迸发出来的琴音,竟然是极为的激昂,激昂中还透着说不出的骄傲,说不出的愤然! 仅仅是这几个音节,连子宁仿佛就看到了那千年之前,黄河之畔,一个高髻奇古的白衣剑客,挽着袖子,正在引吭高歌!那里面,有着说不出的悲壮傲烈之情! 竟然是广陵散! 千古绝唱,广陵散!连子宁悚然一惊在,这位名扬大江南北甚至连朝鲜和倭国都流传着名声的寇白门寇大家,竟是用这一曲广陵散,来抒发自己心中的悲郁和那不屈的骄傲么? 七十六 用心险恶 (今天第四章送到,兄弟们,求支持,已经快要掉到第七了…… 另外,一个小高潮即将到来,举行一个有奖竞猜,大家猜一猜,连子宁会做什么诗?兄弟们发到书评区里,第一个猜中的人加精外加奖励15积分……) 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如此? 琴音铿锵,忽的一转,走入正声,却是陡然叫变得更加高亢起来,让人不自觉的热血沸腾,似乎身处于战场之上,金戈铁马,又似乎是深宫之中,大殿之上,无数大将簇拥之中。那个白衣的剑客,挥剑向前,脸上全是决绝! 聂政之刺韩王也!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单单是他们,整个二楼的所有客人,雅间里面的戴清岚和小青,甚至是站在一边儿伺候的小二,都是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天籁一般横空而来的琴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阵狂放而炽热的乱声主调之后,琴音戛然而止。 “呼!”不知道是谁长长的出了一口大气,然后便是吐气声响成一片。 连子宁发现自己手心里面已经是渗出来一层细密的汗珠,听着金戈铁马一般的琴曲,似乎就像是置身于战场中一般,竟然有些紧张。 寇白门收了琴,向众人微微一颔首,便又恢复了那等清冷的样子。 先是一静,然后便是一阵极为炙热的掌声响了起来,所有人,每一个人,都在由衷的为这位琴曲大家鼓掌。 小青很认真的看着戴清岚,道:“小姐,这位姐姐弹的真好呢,不过不如你。” “行了,你就别逗我开心了。”戴清岚幽幽道:“我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情,没有那样的心境,弹不出广陵散这等激昂壮烈的曲子来,不过,” 她嘴唇微微一抿,露出一丝傲然来:“抡起别的曲子,我也未必就怯了这寇大家。” “那是,小姐琴曲号称京师第一,又岂是白叫的?” 孙挺鼓掌笑道:“寇大家琴画双绝,果然是名不虚传,一曲终了,绕梁三日而不绝啊!哈哈,能闻寇大家这一曲,减寿三年都值了。” 寇白门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是低沉沙哑:“解元郎谬赞了。” 孙挺眼神儿微微一转,忽然道:“有酒无乐,乃是憾事,有乐无诗,亦是憾事,在座的诸位都是顺天府一时的英杰,想来吟诗作赋都是拿手的了?” 众位秀才被他这一捧,虽然明知道人家说的客气,但是也是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他们读了多少年的书了,诗文词赋也不知道做了多少,虽然不敢说自己写的有多好,但是也不是拿不出来的,因此便纷纷道孙师兄客气了,咱们微末的文才,跟您却是没法儿比。 孙挺瞟了连子宁一眼,笑道:“既然诸位都如此谦虚,那么为兄的,也就不矫情了,这么着吧,为兄的便抛砖引玉一番。” 说罢,他沉吟片刻,走动了四五步,朗声吟出一首五绝来。 听完之后,众人纷纷加好,掌声如潮,只怕把手都给拍烂了。 连子宁也是暗自点头,这首诗四平八稳,平仄相宜,用典考究,虽然不是很是惊才绝艳,但是也算得上是好诗了。这位孙解元,看上去肚子里头倒是很有一些货色的,也不是浪得虚名。 寇白门似乎也觉得这诗不错,看了孙挺一眼。 孙挺之后,在座的众位秀才便也是纷纷吟诗作赋,听的连子宁牙都快要被酸倒了。 众人全都做完一遍,孙挺忽然开口道:“连师弟,为兄的听说你当初县试乃是大兴县第一,后来写的那话本儿,虽然是微末小道,但也是才华横溢,想来无论是作诗作词,都是远远在我等众人之上,哈哈,为何箴默不语啊?” 这一句话用心很是险恶,一句话就把连子宁推到了众人的对立面上。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便有秀才接过话茬子,道:“连兄的大名怎么都是晓得的,不过也要拿出来让咱们看看不是,要不然要让人以为你是浪得虚名,那就不好了。” 更有人道:“连兄不做诗,遮莫是瞧不起咱们吗?” 连子宁叹了口气,要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孙挺又道:“连师弟,你的名声咱们都是久仰的,想来写出来的诗也是一等一,不若这样,咱们今日相识于这四海楼,也算是一段缘分,你就把做的诗提在这大厅的墙上,如何?怎么样,小二,你们店家也没意见吧?” 那小二是个眉眼极为通透的,虽然不知道这位孙大少爷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他的建议自然是要多多拥护的,当下便拍着胸脯道:“没意见,咱们哪能有什么意见?不瞒各位爷,咱们四海楼也是会试殿试考完之后众位新科进士历来的聚会场所之一,那面墙上,也提了不少诗,有连相公的好诗题在墙上,交映生辉,咱们店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孙挺听他这番话说的漂亮,向他点点头,把那小二乐的差点儿没飘起来。 众人顺着小二的指点看过去,只见二楼的整整一面墙上,确实是题着一片片的诗词,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其中有些,外面还有框子给裱了起来,旁边加上了注释,这位是某年某月二甲第一传胪老爷做的诗,如今此人官居何位等等。 连子宁打眼儿一扫,竟然还在里面发现了戴章浦写的诗,心道当真是好巧,原来那位庄严的老大人昔日也有这般年少轻狂的时候。 “小姐,那,那家伙能写的出来么?”小青有些担心道。 戴清岚瞟了孙挺一眼,眼中已经带上了十分的厌恶,她低声道:“你可没看出来,这位解元郎,用心当真是险恶呢!” 小青诧异道:“怎么了?” “这面墙上,尽是高中者的题诗留名,最不济的也是个二甲进士,连三甲的同进士都没有。这些人写的诗,就算是不那么好,至少也是中人之上,连相公,他,他若是写出来的诗不好,而且还题在了这面墙上,那么就不仅仅是贻笑大方那么简单了,只怕要遗臭万年啊!” “啊?”小青也是很聪明的,立刻就明白过来。 连子宁若是写出来一首烂诗,只能说他是实力不济,但是若是他把这首烂诗题在了一面布满了进士题诗的墙上,那就要成为自不量力、妄自尊大、狂妄无知等等的代名词了。而且这四海楼顾客如织,人流量极大,连子宁的这首诗只怕立刻就要流传开来,沦为笑柄,用不了几天,四九城的老少爷们儿们就都知道这事儿了。 出了这等事,连子宁声名狼藉扫地,在也无出头之日了。 这孙挺用心险恶,一至于此。 七十七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今天第一章送到。 不知道有没有兄弟猜到,就是这一首了。呵呵,另外多谢兄弟们的安慰和支持,看到书评区里的帖子,真的是很舒服,很贴心。谢谢兄弟们了。 安安分分写书才是根本,咱一定会努力,争取为大家写出一本儿精品了。) 小青跳脚道:“那,那怎么办?要不要我出去跟他说,让他别写了?” 戴清岚凝重的点点头:“除了这个法子,也没别的办法了,一时丢人,总好过一世丢人的好。” 她心中暗道,哪怕是拼着让你埋怨我,我也不能让你被别人唾骂啊! 孙挺的这番心思戴清岚能猜得出来,连子宁又如何猜不出来? 他冷冷一笑,心中暗道:“既然你用心如此险恶,就别怪我也不客气了,你不是处心积虑的讨好寇大家吗?我就让你小子一辈子也甭想得手!” 这时候孙挺使了眼色,那小二已经是捧着笔墨过来,皮笑肉不笑道:“连相公,请!” 连子宁看着这小二惹人憎恶的脸,心中忽然一道暴烈的怒气勃然而发,他回头扫了一眼孙挺那边的那些人,眸子里面一股暴戾闪过。 终有一日,我要提十万兵,杀尽你们满门! 孙挺见他一愣神,冷笑道:“怎么,连师弟你果真是浪得虚名?” 众秀才也七嘴八舌的挤兑他。 宁斐眉头一皱,轻轻拉了他一下,低声道:“城璧,不可强求。” 连子宁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这时,一个翠绿的身影忽然从雅间闪出来,道:“连相公,这诗不要做了,我家老爷请你有急事过去呢!” 连子宁回头,讶然道:“小青?你怎么在这里?” 孙挺也认出她来了,毕竟当日燕山诗会上,无论是戴大人家中诗琴绝佳的大小姐还是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都给人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他也奇怪道:“小青,你怎么在这里?” 小青横了他一眼:“我在这儿吃饭呢,你管得着吗你?” 她一拉连子宁的袖子:“连相公,我家老爷有急事请你过府,咱们这就走吧?” 每个有权势的老爹在必要时候都会成为女儿的顶缸器,若是戴章浦知道了,只怕要哭笑不得。 连子宁先是一怔,接着便明白过来,心中一暖,低声道:“替我多谢你家小姐了。” 那边孙挺也明白过来,人家这是有佳人来解围了,他心中不由得又嫉又怒,当初燕山诗会,他对戴清岚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虽说对方长相并不是绝美,但是那等气度却是让他着迷不已。此时一想到佳人心有所属,而且还是面前这个一个话本儿抢了自己不少风头,今日又大大的羞辱了自己的穷酸,他心里的火就蹭蹭蹭的窜了上来。 孙挺冷笑道:“还真是没看出来,原来连师弟你竟是个躲在女子后面的怂货。” 听他说得粗俗,寇白门不由得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来,小青更是急得跳脚:“你胡说!” “怎么,不是吗?”孙挺只是冷笑,拿眼角斜睨着连子宁,只盼他被激的上当。 他心中一喜,似乎看到自己的计策成功了。 连子宁把小青拉到身后,柔声道:“放心吧,我没事儿。” 小青一愣,被他挡在身后,看着那高大的背影,就感觉自己本来急躁的内心似乎渐渐地舒缓过来,莫名其妙的就安定,似乎他说没事儿,确实就是没事儿的。 孙挺见他被激的入瓮,心中暗喜,催促道:“连师弟赶紧题诗吧!” 连子宁看也不看他,却是向寇白门抱拳问道:“敢问寇大家,祖籍可是湖广襄阳府,均州沧浪水之泮?” 寇白门讶然:“你怎么知道?” 世人都知道她家住金陵钞库街,但是却是绝少有人知道她的祖籍所在,更不知道他的父亲,在她十三岁之前一直在沧浪水为人摆渡为生,后来才来的金陵。这些辛秘,哪怕是贴身的丫鬟都不晓得,此时被连子宁突然说出来,自然是诧异莫名。 连子宁微微一笑:“十年前,家父从府军前卫远调施州卫,带着当时尚幼的在下随性,去过沧浪水之泮。” “十年前?”寇白门被他引起了兴致,问道:“十年前公子应该还是个垂髫少年吧?” “不错。”连子宁长长吐出口气,用一种怀念悠然的语调道:“但是有些事,纵然是隔了十年,我也是不会忘记的。十年前,家父渡过沧浪水,我还记得,摆渡的那船家,有个女儿,比我大上一些,那个小姐姐很可怜啊,她得了重病,我把父亲给的散碎零花银子给了她,让她去治病抓药。” “你?”寇白门豁然变色,伸手指着连子宁,面纱颤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显然已经是激动到了极点。 众人更是哗然,连子宁这一番话,以及寇白门的举动,无不是说明了一点——两人,竟然在十年前就是旧相识?孙挺已经嫉妒的快要发疯了,仰慕已久的戴小姐跟他说不清道不明,而自己费尽心力才请来的寇大家,竟然和他是旧相识?而且看起来还不是一般的那种旧相识。 这个穷酸有什么好的? 众秀才看的瞠目结舌,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个人的故事简直就像是话本儿里面写的一般,有人心里顿时就冒出来一个词儿——前缘早定?心里顿时右手一阵羡慕嫉妒恨的火辣辣,只觉得这连子宁怎么像是占尽了天下的好事儿一般? 寇白门许久才平复了呼吸,颤声道:“公子,你,你当真就是那个?” 连子宁颔首微笑:“说起来,在下和寇大家,多年之前就已经是相识了呢!” 他转头看了一圈儿,朗声道:“此时万里之外再次相逢,也是有缘,寇大家名为画扇仙子,那小可,就用画扇来作诗如何?” 孙挺咬的牙齿咯咯响,心里恶毒的想到,你认识寇大家又有个屁用?只要是一首烂诗写出来,少爷我一夜之间就能让四九城都知道,让你彻底声名狼藉! 众目睽睽,连子宁从容自在的一笑,提笔蘸墨,走到墙前,刷刷刷,极为漂亮潇洒的柳体便是绽放。 看到他的神情,孙挺隐隐有一个感觉,自己似乎,又是自取其辱了。 连子宁一首写就,寇白门迫不及待的上前,宁斐高声诵道:“ 木兰辞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下面还有墨汁淋漓的几个大字——顺天府连子宁题! (对历史稍作修改,无伤大雅,请众位兄弟不必太过较真儿。) 七十八 当今天子重文章 足下何须讲汉唐 (第二章送到,求支持。) 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孙挺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连子宁,震惊、怨恨、嫉妒、后悔,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所有的秀才们也是哑口无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座的都是大明朝的优秀知识分子,词好不好,他们自然是心知肚明。 这词当然好,纳兰容若乃是号称两宋之后第一词人,而他的这首木兰辞,更是其巅峰代表之作。风靡几百年而未衰,从后世的天朝随便揪出一个人来,不知道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人还真是少见,就更别说是在清朝,这首词,几乎是举国推崇。 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不知道让多少人潸然泪下。 邱少琴应该是这些人里面文字功底仅次于孙挺的一个,他摇头晃脑的把这诗吟了一遍,感叹一句:“好,真是好!” “文字浅白,通俗易懂,但却是意境悠长深远,啧啧啧,城璧这一首木兰辞,只怕和柳三变、东坡居士比起来,也是丝毫不逊色了!”他哈哈一笑:“自两宋之后,文章虽然鼎盛,但是诗不比唐,词不如宋,我看城璧这一首木兰辞,堪称国朝第一词啊!城璧单凭这一首词,就足以流传后世!哈哈哈,今日我等有幸见证了这首木兰辞的问世,当真是幸甚,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 若是换一个场合,有人说出这一番话来,定然是被众人嗤之以鼻,但是现在,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否认,这词,真好!比肩宋之大家,似乎也是绰绰有余! 那些好诗好词,都让前人们给写尽了,终明一朝,就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好诗好词,虽说当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须讲汉唐,但是谁也知道,这不过是遮羞之语而已。 毕竟作诗作词,那才是文人才子的硬实力嘛! 秀才们看着连子宁,只觉得刚才自己那些人的行为,简直就是像跳梁小丑一般,人家腹中锦绣万千,只是不愿意显露出来罢了,行了,这下自取其辱了吧? 他们心中甚至连队连子宁的嫉妒都消失了,当他比你强一点儿的时候,你会嫉妒他,但是当他比你强太多,强到了需要你仰望的时候,你连嫉妒都没有了,因为你知道,你这辈子,也不可能拥有他那样的荣耀和辉煌! 寇白门嘴里念叨着,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连子宁,亮晶晶的,里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荡漾。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身体里面的骨头筋全都被抽走了,身体软软的,暖暖的,似乎没有一点儿力气,只想着,能够靠在某个人的怀里。 如此幽艳哀断,洒洒然别有怀抱。 而且,这木兰辞,是送给我的,是他给我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年,难道,他整整念了我十年么? 十年前,我拿了他的钱,治好了病让,然后便去了金陵,今日却又在此想法,这莫非是,天定的缘分么? 十年前,若不是他,只怕我早已病死,而十年之后,在这里,在这沧浪水之外千里,他送给我这首木兰辞? 小青站在连子宁身后,一双眼睛痴痴的看着他,耳朵里面,似乎那首木兰辞,依旧是在回荡不绝。她只是一个小丫鬟,虽然读过书,但是读得不多,也说不出那些话来,但是就只是感觉,这词真好。 “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 戴清岚细细的咀嚼着,透过雅间的缝隙看向外面,在她的角度,正把寇白门的眼神儿看的真切。她心里蓦地有些发酸,这木兰辞,却为何不是送与我的? 一场闹剧总算是走到了尽头,孙挺的睚眦必报和算计,反而是成就了连子宁的名声,他脸色铁青的拂袖而去,寇白门自然也跟着一起。临走前她深深的回望连子宁,那眼波,似是分外的柔软,再也不复初见时候的清冷。 今天出了这档子事儿,自然只能是不欢而散,那些秀才们也灰溜溜的走了,转眼间,二楼就只剩下了几个人。 连子宁向小青拱拱手:“小青姑娘,替我多谢你家小姐了,这些日子,得你家小姐帮助良多,连子宁绝非是忘恩负义之人,他日定有回报!” 小青愣愣的看了他一眼,忽然转身进了雅间,一句话也没说。 连子宁辞别了宁子轩和邱清泉,直接就去了集雅轩,于苏苏见他一身酒气,不由得嗔道:“以后喝了酒不准再上我这儿来。” 连子宁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人是极好的,赶紧讨饶:“今日和几位同年聚了聚,其实也没喝多少。” 城瑜也在,见了连子宁吃瘪,在一边掩着嘴直笑。 在于苏苏的院子里见到了那个雕工师傅,那雕工师傅大约五十来岁,满脸皱纹,肤色黝黑,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家,见了连子宁脸上也带着拘束,听于苏苏说连子宁是总旗的身份,赶紧跪下来要磕头,连子宁忙把他扶了,他才这么点儿年纪,可受不起这老人家一跪。 那雕工师傅说道:“想要投契的,是俺老舅他们那个庄子,就在广渠门外十里,和计算起来大约有七百亩,都是上好的水浇地,靠着河,一年能出一千石粮,还有些土物出产报效,老舅他们合击了,总计要卖大人两千两银子,小人就拜托于东家做个中人,也不要什么抽头了。大人若是觉得还中意,啥时候都能去庄上看看,然后商量好了写文契,到顺天府备个档,这事就算成了。” 关乎买庄子置田产的事儿,城瑜凑过来听的格外热心,向来大明的富户贵人有了银子,必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买田置业。在当时,就算你有万贯家财,没有田地也就象上无根浮萍,心里就是不得自在,若是有了几分田,旱涝保收,铁杆的庄稼田地,一生一世总是不会再受穷了。 所以当时的人,以买田为第一要务,而且只要能置下田产的,就觉得是上对的起祖宗,下对的起子孙,一世人就算有了事业,不是白白空过了。 七十九 话本儿的暴利 (今天第三章送到,继续求兄弟们的支持。 之后的几章,又会是一个小高潮的到来,请兄弟们拭目以待吧!我会尽量的,把情节写的曲折,写的吸引人,让兄弟们看的过瘾。 起点也不知道出什么问题了,新书榜已经一天没更新了,也不知道现在排名第几,只求兄弟们点击推荐收藏支持,让咱成绩更好一点儿。多谢兄弟们了。) 在城瑜心里,哥哥现在固然是有本事了,但是五千两银子乃是横财,不能再来的,也不能写一辈子话本儿,有了这庄子田产,也就有了一个来钱的路数,日子慢慢的就宽敞起来。 “有了这些地,再置办上粮油铺子,产销些自家地里产的东西,钱生钱,慢慢也就多了,然后本钱大了,就再做些来钱快的买卖,开绸缎庄子、布庄,车马店,如此算下来,几年间就能打下一份儿基业,到时候就算是哥哥仕途不顺,咱们家也不愁吃穿了,怎也能做个富家翁。” 城瑜想着,一双好看的眉毛便渐渐弯成了一轮月牙儿。 连子宁沉吟道:“这东西,不究竟看一看,终究是不放心,还是要实地去看看才行。” “大人说的是。”那雕工师傅赶紧点头。 连子宁道:“老人家,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说你们那庄子在广渠门外,我听说广渠门外弄暖洞子的不少,你们庄子里面可有人弄吗?” 连子宁一问,雕工师傅想了想,达到:“回大人的话,俺们那儿没人弄这营生。” “哦?”连子宁问道:“是没人会,还是怎么?” 那雕工师傅没想到他懂行,便道:“大人您问的明白,暖洞子这事儿,不大好弄,非是几十年有经验的老菜农不成,右安门外大兴县下的南苑一带倒是有些菜农是精通这个的,咱们那儿没人会弄。” 原来如此,看来在这个时代还是个技术活儿,连子宁点点头。 那雕工师傅忐忑问道:“那,大人还要买地么?” “买,怎么不买?”连子宁笑道:“我卡老人家样子就是和憨厚实在的,想必不会出言相欺,你先去和你老舅他们说一声儿,等过些时日,我就去下面看看。” 那雕工师傅喜道:“多谢大人了。” 等那雕工师傅出去,于苏苏向连子宁问道:“我听说你去正阳门外一个偏远镇子上做了总旗?怎么样,还成吧?” 连子宁拼了口茶:“也就那样,一帮兵**,一群穷怕了的农民,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户,啧,日子自然不那么好过。” 于苏苏和戴清岚那般亲近,自然知道他为何去了那镇子上做总旗,不过当着城瑜的面自然也不会问出来,心道莫非是连兄惹恼了那位戴大人,结果被流放去了这么一个苦差事? 听到连子宁的话,她眼睛一亮,故作大方的拍了拍连子宁的肩膀:“若是在那儿混不下去了就来投奔本姑娘吧,你那话本儿真是顶好顶好的,上架了不过五天,就足足卖出了五千本儿!现在店里雕工师傅、印刷师傅日夜赶工,也是根本就供应不上,刚印出来的,立刻就被抢购一空,刚才你进来的时候看见门口挤得那一堆人了吧,都是等着你那婴宁的。” “有这么火?”连子宁虽然自信婴宁的销路不会差,但是也没想到会火爆到这种程度。 连子宁问道:“你一本话本儿卖几钱?” 于苏苏比划了一下,得意道:“一本二百文好钱,换成银子的话,就是两钱七分银子。” 连子宁嘴唇动了一下,想问她利润几何来着但是想到这是人家的商业机密,便没有开口。 “行了!真虚伪。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于苏苏横了他一眼:“知道你是磊落君子,告诉你也无妨,一本儿话本儿,去了人工费,油墨费、材料费等等,大约每本儿能匀上一百八十文钱的利。” “一本一百八十文好钱的利,过去五天卖了五千本儿。算一两银子兑七百好钱的话,”城瑜掰着手指头算着,忽然惊呼一声,用极崇拜的眼光看着于苏苏:“苏苏姐姐,过去的五天,你净赚了一千二百多两啊!” “嘻嘻,没错儿!城瑜的心算真好,姐姐都得拿着算盘才能算出来。”于苏苏笑眯眯的摸了摸城瑜的脑袋,满脸都是财迷的样子。 “一千两银子,五天,就算是毒品估计都没这么大的暴利吧?大明朝藏富于民,民间富庶远迈汉唐,就算是比起宋朝来,也不过是只差一线而已。这民间的钱,真是好赚呐!”连子宁叹了口气:“看来我要你五十两还很是少了。” “那能怪谁?”于苏苏得意的笑笑:“话说回来,要不是我做的封页精美,之前又做了大量的什么来着,对,就是你说的那宣传,销量也不会这么好。” 她看着连子宁,真诚说道:“所以所,若是连兄你在军中呆不下去了,尽可以回来写话本儿,现在你已经声名在外,有了这婴宁在前,之后的那些,就算是稍微差一些,本本大卖定然也是没问题的。到时候我也不直接给你钱了,算你两成,不,一成七的份子,如何?” 她说的虽然市侩,但是也实在,而且语出真诚。 连子宁看着她那斤斤计较如割肉一般心疼偏偏又要故作大方的表情,心下也有些感动,笑着应承道:“好啊,以后混不下去了就来投奔你。” 又聊了几句,城瑜忽然一脸期待的看着连子宁,说道:“哥,我想跟苏苏姐姐学做生意,成不成啊?” 于苏苏也道:“我也有这个意思,城瑜挺有天分的,尤其是工于计算,你看怎么样?” 这个时代,让女子抛头露面出去经商,大户人家不屑为之,小户人家没有本钱,总而言之就是很少就是了,像于苏苏这等成功女强人,只怕百中无一,所以两个人都心有忐忑,生怕连子宁不同意。 却没想到连子宁根本不会有这种想法,他一鼓掌,道:“好啊,我正愁城瑜天天在家里闲着没事儿干憋出毛病来呢,有你照顾,也是安心,如此一来,正是一举两得。” 城瑜喜得跳了起来:“哥哥,你真好!” 八十 一月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这章刚才上传了,结果说是有非法关键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重新上传一遍。) ——————分割线—————— 时间如白驹过隙,不经意间就在手中溜走。 转眼,已经是将将一个月过去了。 已经进了五月,放在后世,这是阳历的六月,流金如火,正是天地间一片炙热如同火炉一般的时节。 “明天,就是端午了啊!”连子宁端坐在辰字百户所大堂之上,半眯着眼睛。 他做了一个多月的官,手下几十个兄弟,言出法随,人人凛遵,莫敢不从,颐指气使,已然是养出了几分气度来,让人一看就知道非常人。 “镇上做半开门儿生意的林三娘的浑家,就在王大户府上做花匠,小的花了十两银子让他打探的消息。五月端午那天,王大户府上的护院头目,都要倾巢而出,去胶东那边的盐场收购白盐,并且亲自押送,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做完了这一票生意,他们就再不出去,下一票就是秋后的了。”刘良臣半弯着腰,站在连子宁身前,低声说道。 “唔!”连子宁点点头,温言道:“辛苦你了。” “小的不敢!”刘良臣眼中露出一丝感动,接着便隐去:“大人对小的恩同再造,若没有大人,小的只怕还是要浑浑噩噩的如此过一辈子,大人教咱们武艺,给咱们饭碗,还让咱们认字儿,每个弟兄都很感激大人。” “呵呵!”连子宁淡淡一笑,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来递给他:“呶,拿去吧!” “这?”刘良臣迟疑着不敢伸手。 连子宁瞪了他一眼:“拿着,别磨磨唧唧的跟个娘儿们一样,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娘的。你娘他老人家病重,拿这些钱去抓些药看个郎中,等过了这阵子我不忙了,就去看望她老人家。” 刘良臣眼圈儿蓦地红了,他接过银子,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声音里面已经带着哭腔:“大人,老爷,小的谢您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也只有这条烂命!我刘良臣在此发誓,今生愿为大人效死,若违此言,天诛地灭,不得善终!” “好了,都是自家兄弟,就不要这么见外了。”连子宁起身,把他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勉励道:“跟着本官,有你以后受用的。” 看着刘良臣走出去的背影,连子宁微微一笑,心里很有些高兴,能够将刘良臣这等有心计、有手段的人才彻底的收入囊中,也是一件很得意的事情啊! 比起一个月前上任的时候,这大堂之中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地上的大青砖铮亮,一张花梨木的大椅子摆在正位上,背后的墙上是一股猛虎下山图,狰狞毕露,凶光四射,似乎要择人而噬一般。大堂的四壁也都粉刷一新,门前的台阶上也被除尽了青草,显得干净整洁。 连子宁走出去,院落里面嘿嘿哈哈的刺杀声,武器破空的锐利声响不绝于耳,三十几个兵丁,分成十几堆,三个人为一组,每一组都是围着一个五尺高的木桩。每个人都手持一把红缨枪,弯着腰,正在用力的向着面前的木桩刺杀。 和一个月之前相比,这些兵丁已经变得让人几乎认不出来了,他们的身体更强壮了,油光泛亮的脸上显示出来他们的营养异常的充足。一个多月的高强度的训练,已经足够他们减去身上的赘肉,力量也是急剧的增长,由于年龄的限制,他们已经不再长个儿,只得横向发展,每个人都壮了几圈儿,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的木墩子。 他们身上穿着统一的明军制式的军装,外面是一层钉着泡钉的棉甲。棉甲是顺应火器的出现而出现的,在中国战场上火器出现后,传统的重型铠甲变得不堪一击,元代开始,出现了以外为布料,内里在要害装有铁片的布面甲,即棉甲的前身。 出于对八旗骑兵的印象,后人往往以为棉甲是清军使用的,实际上清军的棉甲最初是从明军手中缴获,后来又自己加以改进产生的。棉甲的大成,还是在明代,明代制作棉甲,取棉花七斤,用布盛于夹袄内,粗线缝紧,入水浸透,取出铺地,用脚踏实,已不胖胀为度,晒干做成很薄的棉片。把多张这样的棉片在缀成很厚很实的棉布,两层棉布之间是铁甲,内外用铜钉固定。 棉甲对火器的防御效果非常好,冬季穿着还有防寒的作用,并且制作容易,价格低廉,且不像传统重型铠甲需要量身定做,方便大批量生产,重量也轻。 这样的棉甲虽然不如连子宁身上的烂银板甲结实,但是近战的防御力也是不菲,连子宁曾经做过实验,把一件棉甲套在木桩上,刘良臣奋力一刺,也不过是刺进去不到半寸而已。刘良臣的膂力,大体代表着明军的一般水平。 这些棉甲是连子宁交上去的常例银子换回来的,在常例银子交上去的第五天由兵部的一个小吏带人送下来的,当然,连子宁知道,若是没有戴章浦从中的支持,这些铠甲哪怕是烂在仓库里也不会落在自己手上的。 一个意外之喜就是,由于辰字百户所在兵部报备的是五十人,所以发下的盔甲也是五十套,连子宁还余出来十三套。 他想起了一个典故,在自己那个时空被吹烂了的野猪皮努尔哈赤十三副盔甲起兵,说的就是这种泡钉棉甲。这样的泡钉棉甲,普天之下也只有大明朝工部下属军器局的能工巧匠才能做出来,出了大明朝的地界儿,根本就见不着,在极北苦寒之地,价值更是翻番。蒙古草原上,这样的一副甲,可以换五十头羊,或者是五个奴隶。若是在盛产沙金的三姓女真,能换同重量的黄金! 大明朝军事*改*革之后,正德皇帝为了加强*军*力,一方面改*革*军*政,裁撤冗兵,一方面加强武器装备,这种价格低廉的棉甲便入了法眼,饬令全国军队装备。不过现在也只有京军大营和上二十四卫的战兵以及九边重镇的边军才得以装备,地方上的卫所兵并未普及到。 八十一 我欲杀人! (今天第二章,求支持。 起点的榜单终于更新了,打眼儿一瞧,我去,还是在第九。不过再仔细一看,跟第八几乎没差距,跟第七差距很小,咦?跟第六差距似乎也不大,努努力咱就上去了! 弟兄们,召唤点击推荐,兄弟们多多支持啊!) 里面穿着青色的单衣,外面穿着三层泡钉棉甲,头上戴着大檐儿的红缨盔,这一身加起来也有个二十多斤重了,捂得全身上下一点儿风都不透。炎炎夏日,太阳恶毒的晒下来,把他们热得大汗淋漓,汗水滴下来,在每个人的身下几乎都形成了一滩水渍。想必身处甲中的他们,全身上下热得跟个蒸笼一般。 但是所有的兵丁都是咬着牙坚持着,没有一个人喊热,没有一个人喊累,他们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连子宁交给他们的动作,重复着那单调到了极点的,一遍遍的刺击、收回、刺击、收回。 连子宁把他们的心气儿充分的调动起来了,在此之前,没有一个人想到,原来生活竟然还能是这样——不必浑浑噩噩,不必混吃等死,生活有了盼头儿,有了希望。 正是这种名为希望的东西,让他们能够始终坚持着。 现在已经不需要连子宁的监督了,没有一个人会偷懒,每个人都分为的投入,甚至连连子宁走到自己身边都是目不斜视,只是一枪一枪的,向着面前的木桩刺击。 看着这些全身着甲,已经可以用精锐来形容的军士,连子宁欣慰的笑笑,心中颇多感慨。 这一个月的时间,除了极为有限的休息日之外,其它的时间,每一天都是刻苦的训练,一个月,三十天,每天八个小时,从未懈怠!而每天的营养供应也是极为的充足,连子宁拿出自己的钱来,大鱼大肉可这劲儿的吃。 他很欣慰的看到,旗手卫辰字百户所那一群原先的**兵,绵羊兵,现在已经被自己训练成了一支钢铁一般的精锐——无论是身体上,还是意志上!虽然他们还没有见过血,没有上过战场,但是只要是拉出去,就是一支能打的军队,是一只令行禁止的精兵。 在冷兵器时代,只要是做到令行禁止这一条,那么久足称精兵! 现在他们,欠缺的不过就是经历一次战场的血腥以及一定的战斗经验而已,而现在,就有一个绝佳的练兵机会摆在眼前。 王大户! 从连子宁第一天来到这个小镇起,他就已经瞄上了王大户这块儿肥肉。 你不过是王千户家中的一个走狗而已,我的靠山可是兵部武选清吏司戴大人,跟脚比你硬扎何止十倍?整个北京城一百五十多万人食盐用量的一成份子,这么大的一块儿肥肉,你有何德何能占据? 老子想要把这官道刘镇做出个样子来,你就是最大的阻拦,不铲除你铲除谁? 本质上来说,连子宁是一个很贪婪的人,尤其是当他底气十足的时候。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分明感觉到,戴大人把自己派到这儿来,似乎就是瞄着这位王大户来的。 他不知道为何,但是他知道,现在自己的唯一依仗就是戴章浦,自己若是惹得他不满意,那真就一辈子起不来了。 有了这一个月的缓冲时间,连子宁也对王大户的实力有了一定的了解。 四个字可以形容:龙潭虎穴。 至少是对现在的连子宁来说是如此。 王大户的家里,有家丁二十个,个顶个的都是强壮彪悍的凶横汉子,和连子宁那天见到的一般,都是军中出来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连子宁不止一次的看到,穿着黑衣,腰间鼓囊囊显然是塞着兵刃的汉子在夜色昏沉的时候出入王大户的府邸。 仅仅是这二十个家丁,就不是好惹的。 除此之外,王家养的还有护院,比起那些还有些收敛的家丁,这些护院就显得更是肆无忌惮了,直接就是携带兵刃,王府名义上对外宣称这是延请的武林中人。但是连子宁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些人举止有度,脚步硬扎,而且很有纪律性,武林中人若是有这样的纪律性那神州大地早就烽烟四起了。 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军人!而且都是极为精锐的军人! 十个精锐的悍卒!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奴仆之类的,却是不必提了。 二十名军人,十个护院,加起来是哪怕辰字所也无法撼动的力量,当然,要硬拼的话也不成问题,但是那样的话,只能是两败俱伤,自己这一边纵然赢了也是惨胜,必将死伤狼藉。连子宁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结果,他要的是封锁消息,一击必杀,哪怕是跑出去一个人来都算是败了。 而这一次,端午节,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王大户家中的兵力分散,就给了自己一个各个击破的机会。 连子宁已经决定了,发动的时刻,就是在端午节,王大户家中的运盐队伍出发之后。 他知道这是冒险,但是这个险,非冒不可,这是起家的资本,只要是迈过了这道坎儿,之后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还能得到戴章浦的器重。 一个月的时间,连子宁也在辰字所这些人人中发现了几个可堪用的人才。 比如说石大柱,再比如说刘良臣。 石大柱体格如同巨人一般,将近两米的身高在这个时代极为的罕见,力量奇强,威猛绝伦,若是放在战场上,那绝对是一条一等一的猛将悍将!而且处的久了,连子宁发现石大柱脑袋并不像是刚来的时候以为的那般不太灵光,实际上,这小子心里头很有想法,只不过是看上去木讷憨厚而已。 而刘良臣,则是心细如发,性格阴沉,做事滴水不漏,连子宁有意识的培养他,很是交给他坐了几件差事,都完成的很好,能够侦查到王大户家中端午节的这次行动,也是多亏了他的功劳。 连子宁明白,任何人的才能都不是天生具备的,多少王侯将相都是起于寒微,所以他在刻意的锻炼他们,只要是有这方面的潜力,在经过一些历练,这就是自己将来合格的左右手。 八十二 端午 (今天第三章送到,好戏开场,兄弟们,求支持!) 端午节,农历五月初五,又称端阳节、午日节、五月节、浴兰节;对于国人来说,这是个极重要的日子,每年此日,家家吃粽子,挂菖蒲、蒿草、艾叶,薰苍术、白芷,喝雄黄酒,以此纪念三闾大夫,屈原故地还多有赛龙舟的习俗。 虽然只是个穷迫不堪的小镇子,但是在这个普天同庆的节日,官道刘镇也是比往日更加的热闹。白天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的,有些客栈酒楼门口还挂上了红灯笼,放上了大案子,上面摆满了雄黄酒,随来随喝。 闹腾了一个白天,到了晚间,两条十字街上人流还是络绎不绝,十字街的街口处,更是锣鼓喧天,闹成一片。没咋见过这等场面的百姓们,纷纷聚集在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成,水泄不通。 锣声,鼓声,依依呀呀的唱响,响成一片。 这是王大户请来的戏班子,整夜不休,流水一般一直演一宿。 而就在这一时刻,漆黑的夜色中,在谁也注意不到的时候,王大户家的后门儿悄悄打开了,一队人马流水一般悄悄的涌了出来。 二十个人,二十匹马,人都是彪悍的精壮汉子,穿着黑衣,把身上的肌肉绷得紧紧地,抿着唇,杀气毕露。马都是上好的宁夏边马,比内地产的马至少要高出一头还多,很是威武,所有的战马都是口衔枚,马蹄子用厚布紧紧地包裹着,被黑衣人牵在手中,老老实实的一点儿动静都不发出来,显然是训练有素。 马是战马,人是军人,二十个骑兵,在大明朝,如果没有兵部的调令,仅仅是这二十个人的私自行动,就足以让他们所有人都被满门抄斩! 所以哪怕跋扈如王大户,也不敢不小心,稍一不慎,这就是破家灭门的祸事,更会牵连到背后的大人物。 二十个骑兵小心的集结完毕,领头的一个人四下里看了看,见四周静悄悄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便挥挥手,所有人都牵着马,猫着腰,轻手轻脚向镇外走去,没多久,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他们却没有想到,这一幕,已经全部落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面。 眼珠子动了动,四下里看了看,确定了周围再没有人,才是轻轻的动了动脑袋,然后全身都抖动了一下,从路边缓缓地站出来一个人。正是刘良臣,他就隐藏在路边的杂草之中,距离刚才那些骑士不过是十来米而已,但是伪装的极好,再加上黑漆漆的夜色掩护,因此竟然没有被人发现。他从身上脱下一件用杂草编成的斗篷来,又从脑袋上拔下一堆用来遮掩的杂草,低声嘟囔道:“大人交给的法子,还真是管用。” 说罢,便是拔步向着镇北而去。 官道刘镇的北部,是一片连绵起伏的丘陵,上面长满了长长的杂草和大大小小的矮树林,这里藏不住大队人马,但是十来个人扔进去的话谁也找不着。 连子宁端坐在战马上,面色肃然,他内里穿着烂银板甲,外面套着一层黑衣,河朔大枪握在手中,脑袋和脸都用黑布蒙了,只露出一双眼睛。在他身后,是十个辰字所的战兵,也都是一般的打扮,黑巾蒙面,内穿棉甲,外套黑衣,手里握着长矛。 今儿个白天,连子宁和妹妹一起过完了端午,也是吃了粽子,喝了雄黄酒,陪完了妹妹,然后便急匆匆的骑马赶了过来。 树林外面一道黑影闪了过来,黑暗中兵刃的雪亮光芒一闪,一声低喝响起:“什么人!” “大柱,是我,刘良臣。”那人影赶紧站住了应到。 刘良臣走到连子宁马前,低声道:“大人,属下看的清清楚楚,一盏茶之前,王大户家中出来了二十个人,二十匹马,都是精锐。有这时间,只怕他们已经出去五六里地了。” 连子宁点点头,五六里地还不算保险,若是这些人杀个回马枪的话,自己的计划终究会出现变数,他沉声道:“所有人就地休息,半个时辰之后出击!” 他转头对刘良臣点点头:“按照计划行事。” 刘良臣点头,想连子宁弯腰行礼,离开了树林。 命令下达之后,连子宁听到了一阵长出大气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几乎所有兵丁的眸子里面都透着一阵轻松,那是得知可以晚半个时辰的庆幸。他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他理解这些兵丁们的心情,浑浑噩噩了一辈子,陡然间要面临如此大的场面,如此重要的抉择,谁都会紧张的。别说是他们,自己不也是手心儿冒汗么?只不过没人看到罢了。 一个小时的等待时间蹴呼而过,连子宁长枪一指,沉声喝道:“出发!” 枣红马小跑着奔了出去,宛如巨人一般高大的石大柱跟在连子宁旁边,大步迈开,虎虎生风,竟然比战马也不慢。后面的十个兵丁排成整齐的一派小跑着跟上,夜色中,只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细碎的马蹄声、刻意压低了的脚步声。 到了镇口,连子宁一挥手,众人都止住了动作,连子宁往里头一看,果然,正如预料的一般,大街上寂静一片,家家户户都黑着灯,只有十字街口处传来阵阵喧闹声。 “你们在这儿等着,待会儿等百姓们都回了家之后,再跑步过来。” 众人齐齐凛遵。 连子宁双腿一夹马腹,那枣红马便希律律的一声长嘶,撒开四条修长马腿,用力的狂奔起来。马蹄铁不断的敲打在石板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 马三儿是一个闲汉,平素这家蹭顿饭吃,那家勒索俩钱儿花混日子,像是这等有热闹可看又不用掏钱的便宜事自然是少不了他了,而且人一多,各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也都挤在这里,那就有机可趁了。他和另外一个闲汉同伴正在人群中四处寻摸着,看看有没有中意的,挤神仙这等事儿,也是有技术含量的,首先就得挑人,你挑的人若是那刚烈的,拼着脸面受损也要回身扇你俩大嘴巴子,臭骂一通。若是她男人或是老爹在这儿,说不定还要把你暴打一群,岂不是得不偿失? 八十三 杀人!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推荐,求点击,求收藏,求各种。) 所以还是要找那等看上去体态风骚的,摸两下也不打紧,若是他当家的是个软塌塌的,那说不得这等女人被你摸两下,水也出来了,火也勾出来了,两个人对上眼儿,直接就去镇子外面野地里成就一番好事。 马三就有过这样的经历。 马三一双贼眼四处瞅了瞅,很快就寻觅到了目标,那女子大约三十来岁,虽然一身荆钗布裙,但是掩不住那妖娆的姿色,一双桃花眼一看就知道是个勾人的货,胸前坟起如球,身段火辣的让人上火。马三狠狠的眼里一口唾沫:“这个骚货,一看就好上手。” 他向同伴打了个招呼,那同伴任四也是个老手,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见了那小娘子的身段儿,也是两眼放光,两人随即发力,不着痕迹的便往那个方向挤了过去。 挤过去之后,见四周都看台上看的热闹,再加上光线暗淡,也无人关心他们两个,两人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把那个小娘子往中间一夹,两双咸猪手便是狠狠的摸了上去。两人似乎是约好了一般,一个摸臀,一个袭胸,马三管后面,只觉得入手绵软中带着挺翘,两个硕大无朋的肉弹,使劲儿一摁竟然两手都陷了下去。 那小娘子被袭胸摸臀,一开始自然是惊慌失措,差点儿就叫了出来,还好她也知道这是坏名节的事,立刻就忍住了。她眼神儿一瞟,便看到了自己身前身后的两个人,自然晓得了是什么事儿。羞怯之下,她只是低着头忍着,一开始还好,但是被摸了几下,她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哪里还忍得住?只觉得胯间一热,一股水已经是渗了出来,她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儿里已经是透着掩不住的媚态,只觉得浑身酥软,差点儿就要站立不稳,感觉自己的臀后一根硬物正在顶来顶去,心里头就更是火热的不行。她咬着唇,抬起头来,见自己面前这汉子长的也算是清秀,心下更喜,轻轻咬住任四的耳朵,媚声道:“好人儿,你,你快弄死奴奴了。” 任四闻言大喜:“小娘子,咱们,出去?” 小娘子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马三儿正贴着这小娘子的丰臀耸动得欢,虽说隔了两层衣服,但是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丰软硕大,他隐隐的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压制不住爆发了,想在这时候,忽然顶了个空,这才发现,那小娘子已经悄悄的往人群外面挤了,她旁边还跟着任四,向着他得意的比划了一下。 “他妈的!”马三火冒三丈,竟然让任四这小畜生得手了。 “早知道老子包前面了。”看着任四和那小娘子不引人注意的走出人群,一头扎进了黑暗中,想着那女人妖媚诱人身子,马三不由的咽了咽唾沫,觉得下面的小兄弟挺得更硬了。 他四处寻觅着,正想再这一个也去去火,这时候,耳边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的声响。 他疑惑的回过头来,想看看是什么动静,一看之下不由得亡魂四冒。 远处的街口,一匹骏马正狂奔而来,上面一个高大的黑衣骑士,手里拿着大枪,枪尖儿泛着亮亮的光芒,显然是极为的锋利。这马上骑士黑衣蒙面,目露凶光,马三吓得大喊一声,胯下的那根硬挺立刻就变的如同一条小鼻涕虫。 喊声吸引了更多的人回头看过来,看到这黑巾蒙面的骑士,他们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词——土匪!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大明朝的人,就算是没有见过也对土匪并不陌生,至少对他们的打扮装饰极为的熟悉——黑巾蒙面——虽然多半都是从戏里面听来的。 人群在经历了一阵的安静之后,顿时是炸了窝一般慌乱起来,人群四散奔逃,往哪儿走的都有,局面瞬间一片混乱,叫喊声、哭泣声、怒骂声、尖叫声,不绝于耳,连子宁咱么看怎么觉得这跟遭遇了劫匪的美国人一摸一样。 人群瞬间炸窝,变得混乱不堪,围观的人在逃,那些戏班子也是傻了眼,谁也没想到来这儿演戏还能碰到劫匪这种传说中的生物。怎么办啊?众演员大眼瞪小眼,跑吧!于是舞台上一堆还穿着戏服的武生青衣老生花旦等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的从台上跳了下来,也混在人群中往外跑。 逃跑的,趁乱抢东西的,占便宜的,杂乱不堪。 这和连子宁的计划大相径庭,他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当此时,必须用雷霆手段才能把人群控制住。 他胳膊微微一撤,手中大枪便是如同标枪一般激射出去,他用的力量极大,那大枪手尾竟然都是轻颤起来,大枪如同白虹贯日一般射出去二十几米,狠狠的钉进了一个正慌乱奔逃的男子的后心。大枪锋锐如斯,那男子连惨叫都没发出来,便被狠狠的钉在了地上。他的身体抽了抽,像是个被草茎穿起来的蚂蚱一般,接着便是一动不动了。 “他妈的,要是老子包前面就好了。” 这是马三这辈子最后一个想法。 连子宁这一枪用劲极大,两丈三尺长的大枪那一米多长的精钢枪尖,在刺透了这男子的身体之后,全部没入土地之中。那大枪的尾部,还在剧烈的颤抖着,卸去连子宁那巨大的力道。 鲜血瞬间就渗了出来,立刻就形成一滩血泊。 看到连子宁那白虹贯日一般惊人的一枪,此时再见到见了血,人群中顿时像是被抽了一巴掌的泼妇一般,立刻就安静下来,安静到了极点,针落可闻。只能听见一声声刻意压低了的,粗重的呼吸声。 其实这就和后世的银行劫匪鸣枪示警一般,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个威慑,你要是再不听话,拿下一个就是你了。虽然人群乱走,他未必杀的就是自己,但是万一是呢? 没有人会冒这个险。 无数道恐惧的目光落在了连子宁的身上。 此时在他们眼中,这个黑衣骑士已经是跟个杀神一般了。 八十四 黑风寨办事儿,闲人退避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支持。本书四月七号发书,五月七号就要下新书榜了,还有几天的时间,请兄弟们给力一把,让咱尽量体面的滚蛋吧……) 看着横卧在地的尸体,连子宁心中微有黯然,但是转眼这一点情绪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是那种做出什么事来绝不后悔的人,事已至此,为了我的计划,只好让你死了。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都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纵马向前,一把拔出斜插在地上的大枪,顺手一抖,那穿在大枪上的是尸体便是被扔出去了十来米,重重的落在地上。 鲜血的空中划出了一道惨烈的痕迹。 人群更是寂静无声。 连子宁的声音响彻整个小镇:“黑风寨大当家的有令,黑风寨办事儿,无关人等一律退避。咱们黑风寨,只抢大户,不管贫民,各位乡亲们现在各回各家,不得出来。违令者,一律杀无赦!” “只抢大户,不管贫民,各回各家,违者,杀!” 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让这些百姓心中松了口气,但是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马三的尸体还在那儿摆着,谁也不想做第二个。这些什么劳什子黑风寨的土匪虽然大伙儿没听说过,但是看来手段狠辣,手上功夫硬挺,可不是好惹的。 “他妈的,那些旗手卫的杂种呢?平日里收常例银子收的欢实,现在做缩头王八蛋。”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低声咒骂道。 莫名的,人群中许多人竟然对这黑风寨有了些好感,对待会儿有了些期待,他们想看看,王大户家被抢的样子。 王大户活该被抢,活该被杀,谁叫你有钱,谁叫你平日为富不仁,谁叫你鱼肉乡里,活该! 至于横死在地的马三,自然是没人关心了。 连子宁挥舞着长枪在人群边缘狂奔而过,扬声道:“现在,所有人按照顺序各自回家,再不准出门,戏班子的人,你们也滚蛋吧!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之后,凡是留在大街上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连子宁话音未落,人群便是骚动起来,推推搡搡的向着各自的家奔去,不过这次有了连子宁在旁边监督,只要是发现有那稍微乱一点儿的,立刻就是大枪一指,他现在在众人眼中已然是杀神一般的存在,自然是都变得老老实实的。 不过是七八分钟的时间,大街上的这上千人,都已经散的七七八八了。百姓们回家之后,立刻都是上了门板,大门紧闭,连窗户都堵上了,生怕被这些黑风寨的大爷发现自己在偷看。尽管他们很好奇,但是大明朝的百姓普遍胆小怕事,自然不敢这时候触霉头,虽说这些黑风寨的大爷嘴上嘴上说得好听,但是马三儿的尸体还在那儿摆着呢! 戏班子也撤了,大街上瞬间就从极热闹拥挤变成了异常的冷清,夜风袭来,吹得连子宁黑衣猎猎,卷起了一地的碎屑纸片。 有些清冷。 连子宁所在的地方正是十字街口,而王大户家,就在距离他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刚才连子宁那一番话‘只杀大户,不管贫民’指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整个官道刘镇不就只有一个大户么? 王大户家在外看热闹的家丁赶紧在第一时间撤到了府中,大门紧闭,后面还顶上了杂物,看着觉得安全一些了,有的那家丁便上了院墙窥测情况。 一个穿着华服,看上去颇有身份的中年男子站在院墙上向连子宁拱拱手,道:“这位好汉,咱们王府和贵寨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没什么往来啊!若是咱们府上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地方,您只管说,咱们好商量,这要打要杀的,岂不是伤了和气?” 连子宁冷冷一笑,只是不答话,眼见街上已经无人,打马便走。 那华服男子见他不应,脸色一变,冷喝道:“这鸟厮,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知道咱们王府的靠山是谁么?咱们家主是府军前卫王千户的亲侄子,王千户知道么?若是你敢动咱们王府一草一木,不出一日,大军便要荡平了你们那劳什子黑风寨,杀你们一个片甲不留!若是大家和和气气的,要银子还是要女人,咱们都好说!” 连子宁霍然抬头,冷电一般的眼神刺得华服男子心里一缩,他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不用等明日,今日,就杀的你们府上,片甲不留!” 此言一出,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那华服男子入坠冰窖,也意识到今日不可能善了,干脆下墙去布置防御去了。 马蹄声又起。 “随我,出发!”连子宁一挥手,石大柱等十一人便是紧跟其后,如同一面墙一般,向着王府杀了过去。 当连子宁率领着兵丁们来到王府门前的时候,那些守在墙上的黑衣家丁都是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虽然人数少,但是队伍如此森严,怎么可能是山贼?他们出身军中,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才能有的气度,更别说,这些人手中那军中制式的红缨枪了。有的眼神儿好的,已经能看出来,这些黑巾蒙面的‘黑风寨土匪’衣服下面鼓鼓的,里面定然是穿了甲! 尼玛,这天底下有穿着棉甲拿着军用武器的土匪吗? 当下就有黑衣家丁高喊道:“兄弟们,不对头,有人算计咱们,这不是土匪!” 连子宁微微一笑,知道不对头又如何,知道他们不是土匪又如何?反正今晚之后,你们都变成死人了,死人,是开不了口的! 双方形成了短暂的对峙,隔着一堵高墙,都是拿对方无可奈何。大明朝立国之初,民间禁武极为严苛,除了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之外,一般人随身携带利刃,只要是被发现就是一个死字。到了中期,已经是废弛,只要是别超过十把兵刃就成,不过就算是再怎么废弛,甲胄和弓箭也是不会流入民间的——和兵刃不同,这属于战略物资。王大户家中的这些家丁虽然武器随身,但是弓箭却是没有的,连子宁也正是料准了这一点,才敢放心大胆的进攻,若是对方有弓箭的话,只要顶住一阵儿,自己这方就要损失惨重。 八十四 破门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支持。) 别说是区区一个王大户了,就算是辰字所都没有弓箭,连子宁又一次去摆放戴章浦的时候曾经隐晦的提了一嘴,甚至让戴章浦都感觉为难,五十把大弓,若是出了问题他都担待不起。既然如此连子宁便也作罢了,说实话他对弓弩也不怎么稀罕,远程还是要落在火器上。 连子宁向石大柱一摆头:“动手!” 石大柱点点头,抄起手中碗口粗细的巨棍来,平端着,一个加速冲锋,那巨棍的顶端,便是狠狠的撞在了黑漆大门上。 墙上守着的家丁们讪笑不已,你丫也太狂妄了,一根棍子也敢硬撼咱这大门,咱这门可是实木包铜的,后面上了门闩,顶了杂物,你们岂能撞开?只怕这一下你这棍子都要折了! 让他们诧异的是,石大柱手中的巨棍竟然是毫发无伤,发出一阵金属般的轻轻嗡鸣声,反而是被撞击的大门,受到重击,两扇门往后一荡,门板和墙壁的连接处泥土碎砖簌簌簌簌的掉落下来一地,那大门和墙壁的连接处被撞出来一条缝隙,眼见离被撞开也不远了。 墙上一个家丁惊叫道:“他手里头那棍子是铁的!不是木头的,妈的,这还是不是人,这得多沉呐?” 连子宁微微一笑,石大柱是他今天打这里的第二个把握。 石大柱身高体壮,天赋异禀,一身膂力怕不有数百斤,极为的惊人,连子宁虽然武艺比他强太多,但是单单论起膂力来,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甚至可以说,十个连子宁也比不上石大柱一个。 为了充分发挥出石大柱的优势,连子宁专门给他锻造了武器,一根碗口粗细的熟铜棍。 长一丈,直径三寸,当然,这熟铜棍肯定不是实心儿的,要不然只怕是有数千斤重,就算石大柱是人形魔兽那也不可能拿得起来。因此这棍子是用极坚硬的铁木做成的,两头约有三寸长的地方是纯铜的,而棍身上每个五寸就上了一道铜箍,通体看上去跟纯铜的也差不多。 就算是这样,这棍子的重量也达到了一百三十九斤! 当初石大柱一棍子就把五块摞在一起的青砖打了个粉碎,今日对付这大门自然也红死毫无问题。 见了石大柱如此威猛,众人齐齐叫了一声好。 石大柱得意一笑,又是一棍子重重的顶在了大门上,那门发出一声惨烈的呻吟,整个被顶飞了,一片烟尘飞舞中,已经可以大略看到门口面的情景。 等烟尘散尽,连子宁双腿一夹马腹:“走!” 说罢,已经是当先进去,兵丁们紧随其后。大门之后,是一个青石板铺成的广场,广场一侧摆着一些兵器架子,上面放这些刀枪剑戟,一边还有石锁之类的东西,看样子这广场是供府内的护院家丁们平日里习武打熬身体的。 广场尽头是一道一人高的矮墙,弯曲起伏,正中是一个月洞门,此时,十来个黑衣家丁正守在月洞门后面,在他们身后,那个华服男子正站在一个圆墩墩的胖子身边,样子甚是恭敬。 前面一片骚乱,后面也是,从王府的后院中传出来一阵阵惊慌失措的喊声,还有密集的脚步声,显然王府所有的武装力量全部在此抵挡,已经无力再维持秩序了,现在王府后院乱成一团。 那胖子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向连子宁拱拱手,满脸堆笑道:“这位好汉,鄙人王康,咱不知道您老是哪路的神仙,不过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咱们似乎也没结下什么仇怨吧?在下的叔叔,是府军前卫王千户王大人,好汉爷您就算是今儿个把咱们都给杀了,嘿嘿,众位好汉虽然英雄了得,但是后果只怕也承受不起。不过,咱们也不能让众位好汉爷白跑一趟不是,众位此行,若是要银子,尽可以搜,一个铜板都甭给咱留下。若是要女人,这府中使女加起来也有七八个,大爷尽可以都带走乐呵乐呵。” 连子宁哈哈一笑,长矛一指:“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盐!” 刚刚吐出这个盐字,连子宁便往前一指:“列队,冲击!” 这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是常练习的,兵丁们几乎已经形成了本能反应,他们整齐的应了一声,右脚微微后撤半步,身子微曲,平端着手中长枪,排成整齐的队列,向着月洞门压了过去。队列森严,虽然只有十个人,但是那整齐的队列,却是营造出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效果,像是一堵墙一般,横推过去。 那胖子王康听到连子宁说出盐字,就知道今儿个完了,人家是冲着自家手里头那些白货路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肥肥的身子往后一缩,大声道:“快,挡住他们。” 那些黑衣家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绝。 这个时候,只有拼命一条路了,官道刘镇荒郊野外的,想跑根本就没地方跑。要去北京城?别逗了,现在城门早就上了锁,皇上年轻的时候出去狩猎回来晚了城门官都不让进,就更别说你一个区区小卒了。再者说了,就算是找到王千户回去报信又如何?贩运私盐的事情暴露,就算是王千户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只怕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杀你灭口! 他们都想起了被派到这里来之前王义管事那阴森森的话:“若是你们死了,秘密保住了,到时候总会善待你们老婆孩子,若是你们活着,秘密泄露了,那么,你们全家都得死!” 看到黑衣家丁们挥舞着手中的腰刀凶狠的扑了上来,连子宁并没有动手,这一次当他知道那二十个家丁护院离开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然是赢了。他要利用这次机会,让手下这些兵们见见血。 三个黑衣家丁冲了过来,他们都是军人出身,底盘儿非常的硬扎,用刀想要架开探过来的长枪。这些兵丁毕竟是没有经历过真正阵仗的,看着那几张狰狞杀气毕露的脸,不由的就有几分怯意和恐惧,队形顿时有些慌乱! “放平,向前刺!就像是平常练得那样!” 连子宁大喊道,一边在旁边打马绕圈,随时准备驰援。 八十五 枪阵的威力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 这些兵丁已经是紧张到了极点,听到连子宁的话,连想都没想,毫不犹豫的下意识的就照做,双臂摆动,手中长枪狠狠的刺了出去。按照他们的肌肉记忆,长枪划过最熟悉的轨迹,向前狠狠的刺过去。 十个人,十杆一丈四尺长的长枪,几乎已经营造出了枪林一般的威势,那些黑衣家丁避无可避,只得绝望的大喊一声,挥舞起了手中的腰刀,还想做垂死挣扎。 结果当然是徒劳的。 “噗嗤”“噗嗤”连续几声响,向最前面冲过来的那三个黑衣家丁已经是被长矛刺穿,锋锐雪亮的枪尖从他们的背后透了过来。 他们虽然是出身军中,但是毕竟现在已经是见不得光的身份,因此都没有着甲,现在又快到了夏天,只穿着单薄的单衣,跟没有防护也没什么区别,因此被一击刺透。 长枪阵素来就是对付步兵的绝佳方法,俗话说一分长一分强,长枪长度一丈四尺,也就是四米二左右,而明军制式腰刀的长度不过是八十厘米左右,双方的长度根本就不对等。你还没够着人家,就已经被刺成筛子了,至于想要从砍断长枪,然后拉近了战斗,别开玩笑了,大军作战的时候,正前方密密麻麻的都是枪尖儿,你想往哪看?战场上一个犹豫的功夫,就已经死了。 当然,面前这十几个人的小规模战斗,砍断枪头这一招还是可以的。黑衣家丁们也不笨,立刻就想到了,只不过,连子宁是吃白饭的么? 一个黑衣家丁身形很是矫健,绕到侧面来想要砍断矛尖,连子宁冷冷一笑,大枪往前一抖,狠狠的刺了过去,带起一阵锐利的金风。 那黑衣家丁不敢硬接,赶紧抽身后退,避开了正面的刺击,连子宁又怎容他逃过去?手一抖,已经刺空了的大枪便是如同棍子一般,横着扫了过去,拳头粗细的大白蜡杆子狠狠地打在了这黑衣家丁的后背上,只听他一声闷哼,一口掺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便是喷溅而出,扑倒在地,身体抽了两下,眼见是不活了。 这一枪,竟然已经把他的内脏震碎! 白蜡杆子韧性弹性极佳,被这个打一下,比被铁棍敲中也没什么区别。 连子宁露了这一手儿,顿时震慑了场中所有人,这些黑衣家丁们才认识到,原来这个黑衣骑士,武艺竟如此强? 看到胖子圆滚滚的身影和华服中年已经是隐入了后院儿,连子宁微微摇头,没有管他们。 “回抽,端平!继续前进!”连子宁又是厉声喝道。 兵丁们本能一般的往回一抽,那三具尸体便是软软的倒下,鲜血流了一地,雪亮的枪尖儿上红艳艳的鲜血滴下来,勾勒出一幅肃杀的景致。 看着那如林一般的长枪又是逼了过来,黑衣家丁们的脸上充满了绝望,前有长枪如林,侧旁有一个杀神虎视眈眈,眼前已经是一个死境。 他们固然绝望到了极点,这边的兵丁们也不好受,这毕竟是他们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杀人若是没什么反应的话,要么是白痴要么是曹操那般的枭雄,但是明显他们两种都不止,只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人。不过连子宁长期的严格训练起到了用处,他们面色苍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但是好歹还是没吐出来,生怕只要是张嘴一吐,那可怕的鞭子和严厉的训斥立刻就随之到来。 今天也不过是他的第二次杀人而已,但是当血腥气扑面而来,尸体横扑在地,似乎还在抽动,连子宁竟然感觉有一种异常享受的感觉。 他竟然莫名的兴奋起来! 有一种人,生来就是为了战争! “都别慌张,端平枪,互相靠着,靠近,别管地上的尸体,踩过去!向前走,对,踩过去!刺!” 连子宁又是一声令下,这些兵丁似乎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了,牵线木偶一般的被连子宁控制着,随着连子宁的话,双臂用力,长枪麻木的向前刺出,兵部工匠们用十足精铁打造出来堆着一层层云纹的枪尖显然是战胜了单薄的衣服和脆弱的肉体。 又是四具尸体横倒。 若是没有连子宁在此,这些黑衣家丁们往旁边一绕,从侧面袭击,也未尝没有取胜之机,但是此时连子宁环绕在此,任何心怀不轨的都被他一枪刺死了。这些家丁们觉得异常的委屈,妈的,明明你一个人就能把我们杀了,偏偏还带着一帮人来,自己又不出手,这不是拿我们当猴儿耍嘛? 他们猜的距离事实也相差不远,连子宁倒不是拿他们当猴儿耍,只不过是给辰字所的兵丁们练兵罢了。 这样的战斗毫无悬念,向很快就结束了,十余个黑衣家丁尸横在地,鲜血四溢,流了一地,浓厚的血腥味儿刺鼻而来。 不过他们的死也不是没有价值的,那胖子在那个华服中年人的护持下,已经是跑的不见影子了。 敌人被杀光,脱离了危险的境地,心情一放松,头一次杀人之后的种种不适立刻猛烈的袭来,一个兵丁猛地弯下腰,扶着手里的长枪,哇哇大吐,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了还在吐,最后只是一个劲儿的扣着喉咙干呕。其他的人也差不多,被他这一带,都是呕吐起来。 唯有石大柱却是若无其事,刚才这厮和连子宁一样也是游荡在外围,一根熟铜棍敲碎了三个人的脑袋,脑浆迸裂,红白喷溅,真像是白生生的豆腐脑上面洒了红艳艳的辣椒油。 连子宁问他,石大柱憨憨一笑,挠了挠头:“俺家原先是个杀猪的,俺七岁就开始杀猪,比这个更惨都见了不知道多少来……” 连子宁无语,感情这货把杀人当成杀猪了。 这群兵丁吐完了才醒起来害怕,赶紧一脸惶恐的看着连子宁,生怕他又出言责罚,却没想到这一次连阎王竟然是出奇的好脾气,只是温和的笑笑:“杀人之后有些不良反应,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走吧!” 八十六 绝户 (沮丧了一下午,什么都没干下去,已经对下周的收藏增长不抱什么希望了。 吃了两根儿香蕉,找了个墙角哭一场,振奋精神,开始码字!既然没推荐,那兄弟们,咱们自己找推荐。希望兄弟们多点击,多推荐,咱们争取上下周的历史类推荐榜。 见过我这么能折腾的作者没?) 进了月洞门,是一个类似于大四合院儿的院子,两边有厢房,正中是大厅,大厅的后面又有一个小院儿。 连子宁道:“所有人分成两队,分别搜索东西厢房,找到人先不必杀,都拎出来集中在大厅前面。” “是,大人!”众人轰然应诺,分成两队自去东西厢房搜索起来,连子宁带着石大柱直奔大厅。 大厅里面空无一人,一片凌乱,看得出来,这里本来是相当的豪华,内里各种都很遮奢。面积约在百平米左右,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面是楠木的梁柱,放的椅子都是酸枝木的,正座的两侧还各自放着一个铜香炉。 不过现在椅子也倒了,梁柱上的金丝描线也被刮下去了,就连铜香炉上都有刀削的痕迹,上面留了几个坑坑洼洼,显然是上面镶嵌的东西被抠下去了。 连子宁摇摇头,王府上的这些下人们素质真是不怎么样。 大厅里空无一人,连子宁看看便往后走去,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却是很精致,显然就是主人的居所了。 东西厢房都没动静儿,正屋的门死死的关着,连子宁侧耳一听,里面传来粗重混乱的呼吸声,显然,里面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连子宁微微一扬下巴,现在辰字所的这些兵丁们对自家大人这些示意都已经习惯了,石大柱会意,轻手轻脚的上前,忽然熟铜棍狠狠的砸在门上,两扇雕花棂子的木门瞬间就被砸成了碎木快,四散飞出。 屋子里面传来急诊女人的尖叫声。 连子宁一看,不由的皱起眉头,屋子里面挤了七八个女人,都是一身侍女的打扮,互相抱在一起,脸上全是泪痕,看着石大柱和连子宁这两个凶神恶煞,眼中露出恐惧的光芒。 连子宁侧头一看,看见站在一边的石大柱神情有些不对,盯着这些女人,神情有些怔怔的。他心中一凛,对于见惯了美女的自己来说,这些女人自然不过是中等货色而已,但是对于自己手下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大头兵来说,这些女人只怕都是仙女儿一般,若是万一待会儿谁起了什么怜香惜玉之心,留下后患,那当真是…… 连子宁根本没想过要把今天的事儿闹大,只杀王大户,断了王千户的财路,不一定会激起王千户的反弹,毕竟自己的身后站在戴章浦戴大人,那不是王千户能惹得起的角色。而且贩私盐、私自派兵,这些都是抄家灭族的祸事,这要是抖搂出来的话,保管王千户吃不了兜着走。所以,王康之死若是被掩盖过去,不会对王千户自身产生影响的话,他是会忍着一口气的。 但是假若是不但杀了王康,更把他家中搜出来的私盐账本什么的往上一交,把那些死了的士兵尸体往上一交,那么这事儿就大了,王千户被逼上绝路,临死一扑的话,戴章浦也难受。 而且完全没那个必要,一个侦破反贼的功劳有多大?有戴章浦的赏识大吗?有真金白银来的舒畅吗?连子宁要的是财路,不是两败俱伤,鱼死网破。 他是一个有分寸的人,对于戴章浦,他心存感激,而且这也是他现在的靠山恩主,断无把戴章浦拖入到政治斗争的泥潭中去的必要。 所以说,他甚至都没想过要把这事儿——这件事儿,指的是王大户被黑风寨的土匪杀死,而不是王大户贩私盐——捅到顺天府,捅到京师去,毕竟这事儿也不是天衣无缝的,黑风寨不过是子虚乌有,而见到了他骑马拿枪的民众也不少,只要是碰上个棘手的,细心地,那么顺藤摸瓜绝对是能查出来的,到时候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所以说,就让王大户一家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吧!把范围控制在官道刘镇的内部既可,不要让外人知晓。 连子宁一挥手:“都绑了,拖到大厅前面去。” 石大柱一怔:“是!” 这些女人哪里经历过这等事情?见石大柱逼上来,都是拼命的往后缩,却是没有一个敢于反抗的,石大柱上去一手一个抓小鸡一般的捆了。不过他显然是有些不忍,用床单只是略略的捆了一下,免得勒疼了她们。 连子宁在后面寒声道:“石大柱,你生怕她们跑不了是吗?” 石大柱浑身一抖,讪讪一笑,赶紧绑的紧了一些。 找了半天,再也没找见其它的东西,连子宁便让石大柱拉着这些被串成一串儿蚂蚱般的女人回了大厅的前面。 大厅前面那些人已经是全都搜索完了,正聚集在那里,连子宁看到,广场上已经是有四五个女人被绑在一起,正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另外一堆则是七八个青衣小帽的侍童、花匠等下人,显然这也是躲起来被搜到的没来得及跑的侍女下人,兵丁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干。 王大户坐着等掉脑袋的声音,因此也是格外的小心防范,院墙都修的极高,想要跑出去确实是不容易,难怪他们都被一锅端了。 看到不少兵丁的眼神儿一个劲儿的往那些女人身上瞟,连子宁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连子宁问道:“可有所发现?” 一个兵丁面带喜色道:“回禀大人,在西厢房后面还有个花园子,里面发现了一个大地窖,里面,里面,嗨,海华丝您老人家自个儿去看看吧,属下形容不出来……” 大人?好汉们不是应该称呼大首领二首领吗?是现在的绿林好汉都流行官府那一套了,还是? 被捆住的王府下人们想到了极可怕的一点,难道,这些人…… 连子宁点头,正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果然的窥测欲望是无穷的,虽说有性命威胁在内,但是还是有不少人躲在门缝儿后面,窗户缝儿后面偷偷的窥测。 当然,大部分人是在看王大户怎么倒霉。 而他们很诧异的发现,那些好汉杀入了王府之后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大街上又起了喧闹,辰字所的大门打开,从里面涌出来二三十个身穿铠甲,手持长枪的战兵,在一个小旗的带领下向着王大户的府上杀过去。 八十七 做戏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支持。) 偷看的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放以前,只要是有强人光临,这些大爷们铁定是关起门来睡大觉,连管都不管,今儿个这是咋了? 之间前面那个小旗一边跑,一边气急败坏的冲后面骂道:“你们这些狗头,连大人今儿个回家过端午,大人刚一走你们就偷懒,也不训练了,还他妈的睡懒觉,这下好了吧?耽误这么长时间才穿上甲,不晓得王府已经出了什么事儿,上头要是怪罪下来,一块儿倒霉吧!” 那些战兵被骂的蔫蔫儿的,也不敢还嘴。 “哦……!”百姓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些老爷们不是胆怯避战,而是刚刚睡醒,刚才正穿甲来着。 百姓们顿时都表示理解,人家辛辛苦苦作战,总不能甲都不让人家穿吧? 若是放在以前,只怕也就不管了吧,看来还是哪位新来的连总旗连大人把他们练出一些样子来了,啧啧,连大人是个好官啊! 刘良臣带着剩下的二十来个兵丁们装模作样的乱喊一阵,便冲进了王府之中。 “行了,别装了,都是自己人!”连子宁笑骂一声。 刘良臣上前行礼道:“幸不辱命,大人所料不错,这王府下面果然由地道,出口就在八丈之外的一个柴火垛旁边儿,那胖子正往外钻来着,就被咱们逮了个正着。还有一个汉子,不肯束手就擒,已经被咱们给宰了,现在胖子被押在所里面,那汉子的尸体咱们抬过来了。” 刚看到这些辰字所的战兵冲进来的时候,那些被捆住的下人眼中都是露出狂喜的神色,有几个激动的还呜呜呜的喊了起来。但是当他们看到这些战兵首领竟然向那黑风寨的土匪行礼,而且双方还交谈的时候,先是惊骇到了极点,然后就是希望变成了彻底的绝望。 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明白了,他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 连子宁看了一眼后来的那些兵丁,问道:“刚才谁见了血了,站出来。” 结果却是刘良臣站了出来,忐忑不安道:“刚才属下动的手。” 连子宁点点头:“可感觉有什么不适吗?” 刘良臣脸一红,不要意思道:“刚才属下杀完人浑身哆嗦,差点儿把刀扔下就跑了。” 后面顿时传来一阵轻微的笑声,连子宁拍拍他的肩膀,温言道:“你很好,第一次杀人,都这样。” 他转头向后面笑声传来的地方骂道:“笑个屁!不杀人不知道那种感觉,没有见过血的兵,就算是训练上一万年也都是菜鸟,上了战场就是送死的!” 刘良臣带过来的那些战兵顿时噤若寒蝉,连子宁手一指那些俘虏,道:“刚才没见过血的,一个人找一个,全都给我杀了!” “啊?”战兵们发出几声惊呼,谁也没想到,大人竟然会下这样的命令。杀那些持刀的黑衣家丁还可以理解,但是杀这些手无寸铁的女子百姓,咱们,岂不是真和土匪一般了? 那些俘虏也是面色如土,嘴里被塞着脏布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呜呜的一个劲儿求饶。 连子宁寒声道:“动手!” 他现在在这些战兵们眼中简直就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对他的命令丝毫不敢违逆,刚刚也不过是本能的略一迟疑而已,听了连子宁的话,赶紧去各自找人。那仅有的几个男人成了抢手货,想来每个士兵都是不愿意去杀女人的。 连子宁斥道:“别抢,谁都有!男人女人都是一样,只要是拦在你面前,那就是一头畜生!没有男女之分!” 这冷酷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哆嗦,终于,一个战兵端着手中长枪,向面前被捆的结结实实的一个老汉刺了过去,扑哧一声闷响,那老汉被刺了个对穿,那士兵浑身一个哆嗦,不敢看那老者一双犹自睁着的眼睛,缓慢但是坚定的把长枪拔了出来。鲜血四溅,缓缓的流下,那战兵把枪一扔,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连子宁冷冷的看着,面色如铁,毫不动容。 大明朝四周强敌环伺,北有鞑靼、瓦剌、朵颜三卫,三姓女真,南有安南、吴哥,东有倭国,在更遥远的北方西方,还不知道有什么魑魅魍魉在随时虎视眈眈。大明朝的局势,比他所知的历史,要严峻了不知道多少倍,虽说现在的大明比历史上也强盛许多,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就能高枕无忧。就像是当初李成梁把努尔哈赤的老妈喜塔腊压在胯下狂干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便宜儿子将来能成为一个王朝的开国太祖。 这也是连子宁为何致意要走武将路线的原因之一,以他的天赋,真要是硬着头皮去考八股,狠下心来好好的读几年,难道就不成?有兵就是草头王,一旦将来发生大变,文官们束手被杀,手中有兵,至少还有自保之力。 为了妹妹,为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一定要迅速的强大起来。 人都是自私的,一条悬崖上的小径,你挡了我的路,我只有把你推下去才行。 其它几个手上没见血的,表现也并不多好,杀人之后要么是抱头痛哭,要么就是蹲下来大吐,要么是一边哭一边吐。 连子宁也不管这些,看到所有人都动手了,便对刘良臣道:“你带五个人,把这些尸体都抬到四处屋子里面去,然后在各处布置火种。大柱,你带几个人上院墙,防止有人窥测。” 然后一挥手:“剩下的人,跟我来。” 西厢房后面是一个花园,花园不大,而且造的非常的差,不过是院墙围了一圈儿,然后在里面种了几棵树,一些花草,树了一个假山,旁边挖了一个池塘而已。 跟戴府的后花园比起来,这里更像是菜地多一些。 密室的入口就在假山旁边,其实也算不上是密室,王大户横行此地也有些年头儿了,由于有王千户做靠山,因此很是有些肆无忌惮的架势,这一点从镇民们都知道王大户是在贩私盐就知道了。 八十八 发财了! (今天第一章送到,话说,收藏当真是涨得很慢啊,请兄弟们大力支持啊!) 想来在他看来,贩私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因此并没有想到要遮遮掩掩,那假山的一侧大模大样的就开了一道小门。 打开小门儿进去,走过一段一人来高,十多米长的隧道,便进入了一个大厅之中。 连子宁只听到了一阵吸冷气儿的声音,饶是他前生见惯了大场面,当看清楚了面前的这一切的时候,也不由的有些目瞪口呆。 白,入眼只有一片的雪白。除此之外,大厅中再也没有了别的颜色。 墙壁上钉着十来个烛台,这里应该是还有通风口,因此烛光虽然摇曳,但是并未熄灭。 在灯光的照耀下,一片雪白的耀眼。 大理石板的大厅地面上,大部分都是堆满了盐,一堆堆两人多高的盐山,就在众人面前。而在没有盐的地方,则是一个个的铜箍大箱子,箱子都打开着,露出了里面的雪白——那是雪花纹银,一箱箱,一片片,不知道有多少! 白的盐,白的银子,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大厅足足有几十米长宽,占地面积比整个辰字百户所也小不了多少,这些盐和银子有多少,可见一斑。 连子宁对盐没什么概念,但是那些银子,他大眼儿一瞧,便看出绝对是不下于万两。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发财了!发大财了! 看看周围的那些兵丁,一个个眼睛盯着银子似乎都挪不开了,连子宁笑骂道:“一个个没见过世面的狗头,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行了,都甭想了,这些钱不是咱们能染指的,本官后面的那位老大人需要这笔钱。” 见众人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连子宁话锋一转:“不过嘛,今儿个大伙儿都出了力,也不能让大伙儿白忙活,待会儿老爷我自有封赏!” 众兵丁闻言大喜,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谁都知道连子宁说话场面,出手也阔气,尚且自己掏钱给大家吃肉发饷,眼前这些钱,想来定然是不会吝啬的。大伙儿就寻思着,这一次这么着一个人也能分上五两银子吧?这可就是过往两年的饷银了。 连子宁道:“王麻子,上去告诉刘良臣,叫他把尸体都挪到大堂里去,待会儿把大堂那块儿烧了就成。” 这里的盐是运不走的,这么多的盐,就算是上千人恐怕也得运上个一晚上,就更别提是辰字所这点儿了。也不知道那王康废了多大的心机,竟然囤积了这么多的盐,而连子宁也明显是不可能放弃这些盐的。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连子宁想要放火烧府也不过是为了毁尸灭迹而已,但是既然现在已经决定要把这个消息控制在官道刘镇之内,那么也就无所谓烧不烧了。而且留下这个宅子,以后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也方便。 王麻子喜滋滋的应了一声,一溜烟儿的上去了。 然后连子宁便指挥着众人开始搬银子,这些银子留在这里可不保险,万一消息走漏,上面来查案,这些银子可就跟自己挨不着数儿了。 然后上面的刘良臣等人弄完之后也是上来帮忙,忙活了足足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把大伙儿都快累瘫了,终于是瞧瞧的把这些银子都给运到了辰字百户所之中,也亏着两家挨得近,不到三十米远。 连子宁算了下,一共是十五个大箱子,每个箱子差不多都有二百多斤重,两个汉子抬着都费劲。算一算,差不多有四万多两,都是五两一小锭的雪花纹银。 把这些银子都收拾好了,把假山的门封闭,确定再也没有纰漏之后,一根火把被扔进了大厅之中。 黑夜之中火光熊熊升起,瞬间就蔓延到了整个大厅之上,照射的整个镇子都看的清清楚楚,这一刻,不知道多少在门缝儿里偷看的人都是心里一哆嗦,那些好汉竟然如此凶横,不但杀人抢劫,还要烧房子?完了,这下王大户家里是完了。 看看烧得差不多,该烧完的也都烧完了,连子宁一声令下,众人便又开始从井里打水然后将火浇灭。 闹剧再一次上演了。 官道刘镇头盔的百姓们,又看到了神奇的一幕,刚才还凶横无比,杀人如麻的那些黑风寨的好汉们,竟然像是被撵的老鼠一般,在前面一阵撒丫子狂奔,狼狈不堪。而那些一向被认为只会欺负百姓的辰字所大爷们,却是挥舞着长枪腰刀,身上穿着威风凛凛的甲胄,在后面一边狂喊一边追击,很是英武不凡。 百姓们顿时就觉得那些大爷的形象高大起来,保家卫国,护佑蒸民,这才是咱大明朝的军汉们该干的人事儿。 有不少百姓都是为这些辰字所兵丁大声加好,当然,都是在心里,没一个敢发出动静儿来的,生怕把那些好汉惹过来,一刀宰了你。 而且让他们好奇的是,那些好汉们一边往前跑,一边往各家各户的门口扔着什么,而且似乎每户都有。 当然,也有极少数明眼人发现,那些好汉逃跑在前,辰字所的战兵们追杀在后,但是两者的距离始终是保持在三丈左右,追的追不上去,跑的也甩不开,这不像是追击,简直就像是欢送一样…… 一直到出了官道刘镇的范围欢送才算是结束。 这里已经出了镇子,道路的两边都是长草和矮树,连子宁止住了脚步,对刘良臣道:“你现在回去,把那些银子看好,然后派人把王府看守好,绝对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 刘良臣应了一声,正想回去,这时候路边的长草丛中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噗呲’轻响。 像是放屁! 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夜风之下,只见长草起伏,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连子宁一扬下巴,刘良臣便带着两个人往前走去,走到那长草丛之前,齐齐伸手,长枪便向那草丛中刺了过去。 八十九 高手在民间 (今天第二章,今天只有两章了,在这儿跟兄弟们说说原因。 这本书四月七号上传的,也就是说,能在新书榜上呆到五月七号,而二十万字下榜,如果我今天三章,明天三章的话,那么明天就要下榜了,也就是说,五月七号直接就上不了。 而我也说过了,下周本书没推荐的,所以五月七号星期一那天的新书榜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很珍惜这一天,没办法,我已经做好了下周一个收藏都不增加的心理准备了。 为了把自己拖到二十万字一下,拖到下周一,所以今天两更,明天还是两更。 少的这两更,我会在下周二补回来的。也就是说,下周二五更或者更多。 兄弟们也知道咱的人品,从不食言。兄弟们,留着你们的票票吧,等下周一的时候,砸死我好了! 悲催的裸奔男不得已的穷办法……) “啊!”一声尖叫从草丛中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道:“军爷,军爷,好汉爷,好汉爷饶命啊!” 草丛分开,露出里面的情景,只见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正抱在一起,看向连子宁等人的眼光中满满的都是恐惧,瑟瑟缩缩的,面如土色。 连子宁的眼神扫了一眼,那女人一双桃花眼,面色妖娆,**,倒还是耐看的很。 任四觉得自己真的是倒霉透顶,好不容易把这小娘子勾搭出来,想要成就好事,远远的就看见镇子里面进强人了,所有人都被勒令回家,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们也不敢回家,只好在路边等着,就盼着那些大爷们赶紧走。结果好死没死的,这些大爷即将走过去的时候,自己一时没憋住,放了一个响屁…… 连子宁也不关心他们是什么来路,不过想来是出来偷情的男女,淡淡道:“杀了吧!” “大人,且慢动手!”那女子忽然站起身来,整整衣衫,向连子宁行了个万福。 “嗯?”连子宁看他落落大方,虽然脸色依旧苍白,难掩惧色,但是行止却不像是一个庄户人家,心中微微诧异,便一挥手,兵丁的枪便收了回来。 “你有何话说?” 那女子道:“适才小女子躲在这草丛之中,眼见众位黑风寨的好汉呼啸而来,而此时,众位辰字所的军爷们,却和好汉们走在一起,分明就是一家,想来,今儿个的事儿,不过就是一出戏而已了?” 连子宁颔首,这么快就能看到这一点,这女子只怕不简单呢! 那女子又道:“如果小女子所料不差,这位,应该就是新上任的辰字所总旗,连大人了?” 连子宁又点头,那女子微微一笑:“连老爷上任一个多月,毫无作为,连镇子上店铺的常例银子都没来收,大伙儿还都笑话连大人你是个银样蜡枪头,不管用的。却没想到,大人下手就是雷厉风行,丝毫不留余地,想必现在那王大户家里,已经是没一个活人了吧?” 连子宁不由得对她又是高看了一眼,这女子,单凭这份儿眼界,这份儿察觉力,已经是远在众人之上了。 “让小女子想想,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大人如此做,无非就是为了求财。”那女子看着连子宁问道,连子宁点点头:“别绕弯子了,你能说出上面那些话,足见多智,不过还不够,你若是能猜到我下一步是怎么想的,我便放过你!” 那女子眼睛一亮,蹙眉沉思。 连子宁心里确实也是有心把她收入麾下,这个女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看到这么多,想到这么多,这一点,只怕自己都做不到。自己手底下喊杀喊打的人倒是不少,但是真正有些头脑心机的,也不过就是刘良臣而已,这个女子若是归心,倒也是个不错的幕僚。至于怎么让她归心,连子宁自然是有办法的。 想了一会儿,那女子忽然道:“我猜大人,这事儿定然是不想闹大!” “若是闹大的话,满城风雨,王大户背后的靠山王千户,定然也是要被逼出来了。大人年纪轻轻坐上了七品武官,背后靠山定然也是硬扎的,但是跟王千户硬拼,也是不智之举。更何况,若是此事闹大,顺天府和锦衣卫前来稽查,顺藤摸瓜,虽有那子虚乌有的黑风寨作为挡箭牌,但是大人也不敢说是高枕无忧吧!” “所以小女子猜测,大人定然是只想把这件事儿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大人你,想要夺取的不但是王大户的家产,更是这一条贩运私盐的线路!若是我是大人的话,定然明天就坐镇王府,做出一副昨儿个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然后等着那些盐商上门提货,重新把这条线儿搭起来,反正大人你有盐,那些盐商只求财,跟谁合作是无碍的。同样,王大户进货的那条线,也可以就这么搭建起来。” 连子宁轻轻鼓掌:“说得好,真没想到,在这等荒僻小镇,竟然还有你这般有见识的奇女子。可惜,可惜,若不是今日遇上我,你岂不就老死此地?” 这女子撩了撩头发,没有说话。 “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称呼?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别跟我说天生就会那一套,我不信。” 女子面色微变,咬咬牙,低声道:“大人可还记得,五年前奉命经略东南六省,抵御倭奴的张经张大人?” 连子宁怎么会不知道?这可是如雷贯耳一般的名字。 张经是湖广荆州府公安县人,乃是国朝赫赫有名的‘公安社’领袖,正所谓惟楚有才,公安此地,历来人才辈出,而张经,更是其中佼佼者。正德二十年,以弱冠之年高中状元,之后如翰林院,然后就是步步高升,在四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是做到了兵部尚书的位置,乃是内阁三辅之下的第一人。 正德四十五年,倭国发生内乱,九州岛大名立花道雪立志一统九州,挥兵把其他的大名打的落花流水,狼奔豕突。那些落败的大名及其武士,在倭国再也无处可去,只得就流落海上,顺理成章的就当了海盗,时常纵兵劫掠,上岸袭扰。由于这些倭寇都是曾经的正规武装,所以战斗力相当强悍,倭寇之祸,远迈前世。 东南六省糜烂千里,地方官员束手无策,张经以兵部尚书之职,加左佥都御史,提督沿海六省军务兼理粮饷事,奉命剿灭倭寇,一时间可谓是权倾朝野,一时无两。 但是可惜的是,剿匪半年,倭寇却是越剿越多,杀之不尽一般,东南六省越发的糜烂不可收拾,民间物力,几乎耗尽。 朝野之间的弹劾奏章如雪片一般,终于,皇上震怒,令锦衣卫将张经拿回京师革职查办,却没想到张经也是个极为硬气的,听到消息之后,当夜就在府中自缢身亡。 九十 投名状 (今天第一章送到,希望兄弟们继续支持,本周的目标是推荐票到达三千。) “小女子是罪官出身,父亲因为贪腐徇私被革职查办,家产充公,女子尽数沦入教坊司。”那女子神情冷淡的说着,似乎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儿:“小女子本名已然羞提,以后大人就称呼我溶月便成,这是张经大人为我起的名字。”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可是这般来的?” 溶月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大人一介武将,竟然还通诗词?” 连子宁淡淡一笑,心道那是你在这个小镇呆的久了,消息蔽塞,我何止是通诗词的? 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做很多事了,比如说一首诗的流传。现在连子宁的那一首木兰辞已经是以瘟疫一般的速度在大明朝迅速的传播开来,至少整个顺天府,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十三岁的时候,张经大人将我买下,第二天,变作了他的侍妾。不是我夸口,教坊司出去的女子,尽管名声已经臭了,身子也不干净了,但是才学是一等一的,因此之后张经大人对小女子极是喜爱,便是一些军国大事也经常拿来与小女子说。如此经年,小女子眼界也开阔了不少,他有些政事懒得理的,便是小女子帮他处置,也都算是干净。”溶月说到这里,眼中不自觉的便露出一抹骄傲和自信来。 她说到这里,连子宁已然是信了几分,明朝教坊司的教育质量,可谓是极为的高的,在这个时代的地位,只怕比后世的牛津哈佛都强了不知道多少。那里面出来的女子,个个都是才艺双全,论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八股策论,无所不通,无所不精;论武,兵书策略,甲胄武备,战场推演,也都是很出色的。说句实在话,别说是比那些千金小姐了,就算是那些身居高位的朝中大佬,自负才学的状元郎,只怕跟她们比起来也有些逊色。 这也是为何明代的名妓多是郁郁而死的原因,她们本身就是极优秀的,却只能沦落风尘,眼界极高,绝大部分人都是看不上的,但是看上的又看不上她,所以…… 这位溶月姑娘,看来就是如此了。 “后来张大人奉命提督东南六省军务,小女子也是随行的,当时大人的幕府中,小女子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可惜时也命也,局势急转直下,大人自觉无颜面对君王,愧对东南六省父老,便自缢而死。树倒猢狲散,我一个区区弱女子,又如何能自保,便跟着府中一个小厮跑了,全国各地都要路引,都要证明,唯有此地混乱不堪,什么都不要的,边在这儿住了下来。后来男人病死了,小女子就落到了这步田地,过一天算一天了。” 看着溶月脸上凄苦的表情,连子宁也不由得有些恻隐,这般才华横溢的一个女子落到这步田地,也确实是让人心里感慨。 他点点头:“既然你现在也无处可去,那便跟着我吧!正好,辰字百户所还缺一个打扫庭院的下人。” “什么?”溶月瞪大了眼睛:“你,大人,你是说让我做下人?”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明白了自己的能力,这位连总旗竟然还让自己干下人的活儿?这岂不是暴殄天物? “要不然你还想怎样?”连子宁也诧异的反问道:“当军师?当幕僚?我手底下不过是三十来人,用得着么?” “你?好!”溶月咬牙切齿的看着连子宁,再不说话了。 “嗯,刘良臣,把你手里的枪给她。”溶月茫然的接过长枪,连子宁对着任四点了点:“去把他杀了。” “投名状?”溶月看向连子宁。 连子宁点头。 溶月咬咬牙,端着手中长枪,向着这个刚才还压在她身上驰骋纵横的男人,狠狠的刺下。 ————————分割线—————— 闹腾了整整一宿,官道刘镇的居民们也都没怎么合眼,虽说晚些时候,那些追杀土匪的辰字所官兵在镇中大喊土匪已经被杀败,让镇上的百姓放心。但是也没人敢出来,这年头,官兵实在是不靠谱,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虚张声势,万一那些贼人纠集了大队人马重新杀回来怎么办?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确定土匪应该是不会再来了,这时候不开门也不成了,那些做小买卖的要卸门板生火做饭,开客栈酒楼的准备招揽生意,下地干活儿的也得起个早儿,要不然这光景,晌午顶这个大太阳干活儿能把人给晒死。 吴老实人如其名,从小就是个老实人,小时候让人踹上几脚连个屁都不敢放,长大了也是窝窝囊囊的,幸亏娶了个凶悍肥壮的婆娘,腰杆儿也算硬挺了一些,要不然的话,还指不定让人欺负成什么样儿。 “吴老实,你个狗杀才,赶紧给老娘滚起来!”天刚蒙蒙亮,一个刺耳的破锣嗓子便是响了起来,正在床上酣睡的吴老实顿时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一般的便一骨碌坐了起来。惺忪的睡眼中,便看到了一个腰如水桶,膀大腚圆,面如锅底,满脸横肉的肥壮妇人正站在窗前,叉着腰凶狠的瞪着他。 吴老实讪笑一声:“这就来,这就来。” 赶紧起身穿衣,胡乱的洗了一把脸,其间还因为穿衣服慢了被那婆娘在屁股上狠狠的奔了一脚,差点儿没把他给踹趴下。 收拾整齐,吴老实便把门板卸了下来,打算搭起凉棚,放上案板,再把昨天卖剩下的那半扇猪肉给剁吧剁吧卖出去。他是一个屠户,也是镇子上唯一的屠户,虽说吴老实是个老实人,人见人欺,但是那一手杀猪的绝活儿却是相当地道。从五岁开始就跟着老爹杀猪,这些年死在他倒下的肥猪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了,可谓是刀下冤魂累累。 坊间都与传言,常年杀猪宰驴的屠户,身上都带着一股杀气,只有畜生能看见,再凶悍的畜生,只要是看着这屠户拎着刀过来了,也就不再挣扎。大伙儿不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但是吴老实杀猪的时候,那猪确实是老老实实不动的。 九十一 盐祸 (今天第二章送到,请兄弟们支持。下周没推荐,明天估计还能在新书榜上呆一天,这一天对本书非常重要,所以请兄弟们留着手中的票票和点击,等明天再砸给我吧!) 于是大伙儿都戏称,吴老实杀的猪,都是老实猪。 吴老实刚把门板卸下来,就眼睛一亮,他看到自己门边地上放着一个青砖大小的纸包,上面用麻绳绑紧了。他左右看看,见四周无人,赶紧把那油纸包拿过来揣在怀里,回头就喜滋滋的找自己的婆娘去了。 他婆娘一看也是大喜,把纸包拆开,只见里面都是白花花的盐粒子。 他婆娘吸了口凉气:“这是上好的白盐啊!” 无论是哪个封建王朝,盐这种东西,都是属于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自汉朝以来,就是收归国有,和铁并列,实行盐铁专卖。盖因人真是一顿都离不了盐的,只要是不吃盐,各种病立刻就是不招即来,挥之不去,所以其中利润极大。明朝的盐相当贵,一般人家吃饭的时候,也只舍得往里面放一点儿,略带点儿味道就行了。这样的一包盐,真要是买的话,怕不得有个二两银子,夫妻俩若是省着吃的话,吃用个三年都够了。 身为屠户,虽然颇有些家资,但是也不宽裕,夫妻俩一合计,心里贪念上来,就把这盐给藏了起来。 结果刚藏好,就听见一阵框框的剧烈敲门声,两人做贼心虚,对视一眼,吴老实赶紧上去开门。 开门一看,还是个熟人——辰字百户所的小旗王麻子,十天前在自个儿这儿佘了十斤上好的后腿肉,钱还没给呢! “王老爷,您,您有何贵干那?肉,肉卖完了,新猪还没宰呢,您,您要不明儿个再来?”吴老实结结巴巴的道。 “哪个要你的肉?”王麻子把吴老实往旁边一拨,趾高气扬的便走了进来。 他穿着三层棉甲,戴着大檐儿的红缨盔,手里拿着腰刀,看上去倒也是很有几分威势,进来之后便四下里看看。吴老实在一边畏畏缩缩的也不敢说话,他婆娘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把吴老实拨到自己身后,像是个老母鸡一般,骂道:“王麻子,你这个狗头,三个月之前在咱们这儿佘了半扇猪肉,钱也没给,一个半月前要了两个前腿,钱也佘着。一个月前割了十斤后腿儿,直接就跑了,我男人上你们那儿去要债,让你暴打了一顿轰出来。看郎中抓药就花了一两银子,还耽误了生意,你这说这事儿咋办吧?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共有五两银子!老娘想找你找不着,现在你竟然还敢送上门儿来,今儿个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要抓着你去见你家长官!老娘听说新上任的那位连老爷是个讲道理的,闹到他面前,看不打断你的狗腿!” 这一番怒骂气场十足,王麻子被她揭了短,有些恼羞成怒,把刀鞘往桌子上一拍,厉声道:“你这泼妇,老爷今儿个可不是来跟你磨嘴皮子的,老爷我问你,刚才开门儿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门外放着一包盐?” 吴老实和他婆娘心里顿时就是一哆嗦,他婆娘兀自嘴硬道:“老娘还没开门儿呢你这狗头就杀上来了,谁见了什么劳什子的盐?” 王麻子嘿嘿冷笑一声,阴测测道:“当真没见到?老爷我可提醒你一句,昨个儿王大户家里让黑风寨的贼人给抢了,白花花的银子,白花花的盐,都给抢了不知道多少!这些盐,是贼赃!你们敢私自把那些盐藏起来,就是通匪,就是销赃,跟黑风寨的人就是一伙儿的。在京郊发生在这等大事,黑风寨的那些贼人被逮到之后,个个儿都要凌迟处死,你们这些伙同犯罪的,也是一样!可别怪老爷我没提醒你!” 吴老实两人一听,顿时浑身冰凉,通敌?杀头?凌迟?俺不就是拿了一包盐吗? 吴老实腿一软,只觉得裆下一热,竟然给吓尿了。 王麻子嘿嘿冷笑一声,在他家里翻箱倒柜的搜了起来,他婆娘傻愣愣的看着,也不敢再说了。没一会儿,王麻子便是把那包盐搜了出来,在手里颠了两下,冷笑大:“行啊,二位,没看出来啊!胆子还真不小,竟然敢沟通黑风寨的匪类?黑风寨他们昨个儿杀来,是你们给通风报信的吧,啊?来吧,跟爷走一趟吧!” 吴老实陡然干嚎一声,抱住了王麻子的腿:“王大爷啊!王老爷啊!你欠的那些钱俺们都不要了啊,求你老人家明鉴,俺们真没通匪啊,俺这么胆小怕事,你老人家能不知道吗?求您开恩呐!” 听他还提这一茬,王麻子顿时气不打一处出,哼了一声:“冤枉?去连老爷那儿喊冤去吧!” 说罢,从背后取出铁链,把吴老实和他婆娘锁在一起,拉拽着便向辰字百户所走去。 两人垂头丧气忐忑不安的出门,却见大街上到处都是被铁链锁住的百姓,被一个个的辰字所兵丁拽着,押往百户所。 因为今儿个一大早,很多人开门的时候,都发现自己门前放了一包盐,而官道刘镇的这些贫困百姓,是没几个能抵挡得住这一包盐的诱惑的,于是都绝大部分都藏了起来,而刚藏起来,就发现有兵丁上门儿了。 “太老爷,您德高望重,见多识广,这事儿咋办,您可是给拿个主意啊!” 这里是一个宽敞的厅堂,青砖漫地,虽然不是很奢华,但是却也整洁大气。厅堂的上首,一个胡子花白,满脸都是皱纹的老者正拧着眉头端坐着,一脸的愁眉不解。而在他面前,已经是挤了一大堆的人,中年人青年人都有,都是满脸焦急的那个老者,眼中有着期待。 厅堂中的气氛压抑而沉重,终于,有人实在是忍不住,问出了上面的那句话。 这老者,便是官道刘镇共推出来的乡老刘老,而下面的这些人,则都是有亲人被抓进了辰字百户所里面的,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妇人,家里的顶梁柱被抓了进去,正在那儿小声的抽泣着。 乡老,在大明朝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大明朝廷讲究无为而治,皇上二十年不上朝朝政都能照样运转并且还发动了赫赫有名的万历三大征,由此可见这个老大帝国的惯性和体制之严密程度强大到了一个何等样的程度。 九十二 乡老 (今天第一章,也是本周第一章,本周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没有推荐,只能靠自己争取,可以想见,这一周将会非常的艰难。 但是我不怕,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你们,相信咱们的书友。咱们现在才不过是两千出头儿的收藏,一周就有接近两千的推荐,这已经和一些六七千甚至过万收藏的周推荐差不多了。 这代表兄弟们对我的书是认可的,是支持的。所以,兄弟们,新的一周,我们注定将艰难度过,请你们继续支持我,把你们手中的点击,推荐,全都砸过来吧! 无以为报,只有更新回报。由于新书榜的原因,今天只有一更更新,但是我一定会补回来的。前天和昨天都是两更,欠了两章,今天欠两章,加起来就是四章。所以星期二,将会七更! 本周剩下的那些天,每天至少三更,多了不限。兄弟们越给力,我更新的就越好了。 好了,请兄弟们继续支持! 请兄弟们支持我,目标,新书榜!) 任何一个人都只是一个小零件儿而已,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哪怕你是皇上,只需要你在这儿当个泥塑木偶,臣下们也都能把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 就像是隆庆朝的首辅高拱对皇帝说的那句话——“您只需要在**和女人厮混多生孩子,那就是一大功劳了,朝廷上的事儿,有我们呢!” 大明朝的统治机构,只到县一级,再往下就没有了,所以下面的乡村镇子,都是靠着乡老说话,大伙儿共推出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者。而同时,这些乡老又是几层保甲的负责人,担任保长甲长之类的职务。因此权威甚大,比如说今年村里收成不好,几个年纪大的乡老一合计,去和官府一说,官府多半是要卖他们这个面子的,这赋税就这么欠着了。而正因为这种制度,大明朝的犯罪率极低——官府下了海捕文书,而这时代人口流动很小,哪个村子里去了陌生人,简直就像是白粥里面掉进了老鼠屎一般,几个乡老一看就一清二楚,都不用官府动手,自个儿组织人手就把这贼人给抓了。 在官道刘镇,过去的辰字百户所只管收钱,但是镇子上发生了什么事儿,都是几个乡老一言而决。 这位刘乡老,家里开着镇子上最大的一家客栈,家产也在千两以上,而且向来乐善好施,谁家要是揭不开锅了,总会接济一二,在镇子上威望最高,所以出了事儿大伙儿都来找他寻法子。 刘老被大家七嘴八舌给说的头昏脑胀的,再加上年纪一大,这脑筋也不太清楚,他往两边看看,两边椅子上也各自坐着一个老头儿,三人对视一眼,都是愁眉不展。 刘老叹了口气,拐杖往地上一顿:“都静一下。” 他威望确实也是高,大伙儿顿时也安静下来,只听刘老道:“今日这事儿,须是怪不得别人,谁叫你们心里都起了贪念,把那包盐拿回自家家里?若是像那王三儿家,见了盐赶紧报官送上去,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哎,你们这群年轻人,还是贪念作祟啊!明明知道那贩私盐的王大户昨晚上刚刚遭了贼,今儿个见到那些盐,就不知道多想想,那可是贼赃啊!人家军老爷拿你,错了么?你让我们怎么去跟人家说?” 他叹了口气,点着下面这些人,恨铁不成钢道:“也就是这两年松宽了,搁老朽年轻那会儿,单单凭着你私纳贼赃这一条,锦衣卫的缇骑,就能把你害的倾家荡产!” 这一番话把下面的人群彻底给吓住了,本来大家伙儿虽然着急,但是也没想到后果竟然是如此的严重,人群中的哭声更大了一些,大伙儿面面相觑,都是惨然。 刘老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便道:“也罢,也罢,老朽今儿个赔了这张老脸,就去跟那位连老爷说说,那么连老爷上任许久也未曾收常例钱,平日里约束辰字所的军爷们不出来闹事儿,想来是个心慈的,说不准,还能有所转机。” 辰字百户所。 此时偌大的一个院落,已经是被挤得满满当当的,再宽敞的一个院子,里面挤了上百人,从门口看过去,尽是一片人头。男的被关在东边儿,女的被关在西边儿,中间也只留出了个一丈来宽的道路而已。 院子里面哭声、呻吟声、喊声响成一片,杂乱不堪。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这些人从中早上五六点就被抓来,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一个个早饭还没吃,现在饿的头脑发晕。而毒辣的太阳晒下来,晒得人口干舌燥,偏偏这些辰字所的兵丁既不给饭吃也不给水喝,渴的人嗓子发干,嘴唇都要裂开了。 被押在这里受这活罪,这些人不是没想跑,但是那十来个兵丁可不是摆设啊!他们发现今个儿这些军爷跟往常不一样了,都穿上了厚甲,戴着头盔,手中拿着长枪,显得格外的威风,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感觉这些人身上透着一股气势,那是一种凛然的杀气,似乎瞪你一眼就让你感觉害怕。 大部分人都是老老实实的当顺民,抱头痛哭后悔自己为何贪图这一点儿小便宜,还有的眼睛无神的看苍天,似乎已经是任命了。也有那炸刺儿的,有个闲汉便扯着嗓子喊道:“军爷,军爷,行行好啊!要杀要刮一句话,您老给个饱饭吃啊?天牢里的犯人还给饭呢!锦衣卫的诏狱也不能饿死人呐!” “哟!你小子知道的还挺多!”王麻子一瞪眼,倒转过大枪来,便是用枪杆儿噼里啪啦的抽了下去,把这闲汉打的哭爹喊娘。 顿时叫声哭声惨嚎声混成一片。 三位乡老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场景。三个人心里头不由得更是忐忑,这连大人当真是好本事,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把原先那些泼皮无赖一般的赖子兵调教成如今这般凶悍摸样儿,昨个儿都追着那些好汉打呢!本事大的人一般脾气也大,这,有把握么? 三人被兵丁引入到大堂之上,只见大堂两侧,站满了兵丁,一个个面容肃立,站得跟个标枪一般,手中长枪朝天,见了他们进来,立刻就是齐齐的把枪杆儿往地上一顿,发出了一声整齐的巨响。而在大厅的上首,一个年轻的军官,身穿大红色绣着金龙的麒麟服,正面色如铁的盯着他们。在他身后,是一副猛虎下山图,那只白额吊睛猛虎,正凶狠的盯着他们,似乎要择人而噬。 整个大堂之中,威严肃穆,杀气萧然! 不过是三个乡下的乡老而已,又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不自禁的便是腿一软,便跪了下来,大礼参拜道:“小民见过大老爷!” 连子宁不过是做戏而已,又哪里敢受这份儿大礼,让三个加起来有二百岁的老人家叩拜,是要折寿的,他赶紧让到一边,将三人搀扶起来,连声道:“哎呀,三位老人家,你们这是折杀小子了!” 一边把三人扶起,一边招呼周围的人看座,三老谢过,心中有放松了一些,这些连老爷这么客气,难不成这事儿还有门儿? 九十三 拉上贼船(第一更求推荐) (到了下榜的时候,该从新书榜滚蛋了,不过在首页上占了两个多礼拜,咱也算是够本儿了。 向兄弟们承诺过的,今天七更补偿大家,咱一定会做到。这是第一更,还有六更。 话说,如果今天本周推荐能够到1000的话,加更一章,请兄弟们多支持,多投推荐票啊! 票票,俺要票票。) 他们却是浑然没有察觉出来,自从进了这大堂,心情节奏都已经被连子宁掌控了。 连子宁把三位乡老让到了座位上,然后又把那些兵丁们打发出去,刘老刚想说话,连子宁已经一抬手,打断道:“刘老,几位是镇上的乡老,素来是有名望的,本官来到贵地,一直未曾拜会,现在这里陪个不是。” 三老赶紧道不敢。 连子宁又道:“今儿个三位来,本官心知肚明是为何,不过就是为了院子里面那百来号儿人而已,但是本官恕本官无情,现在这儿把话堵死。昨儿个王大户家里遭了贼人,本官刚才去看过了,哎,全家被杀,一个都没活着啊!而且就连尸首都被一把火儿烧了,那个惨啊!而且昨夜本官不再,这些狗头们反应慢了些,竟然让那些贼人给跑了!” 他一拍桌子,满脸都是怒容:“这等大案要案,只怕惊动甚广,也就是现在本官封锁消息,还没来得及扩散,等消息一传开,那些大人们立刻就要雷霆大怒,要本官给他们一个交代!本官身为辰字所总旗,代掌百户,也是责无旁贷。说句难听的,那些贼人咱逮不着,只好把外面那些刁民送上去顶缸了!” 三老还没说话呢,这话就被堵得结结实实的了,而且这位大人说的也明白。 还是刘老年老成精,敏锐的捕捉到了连子宁话中的意思,试探道:“那,连老爷,若是这事儿只在镇子里面让大伙儿知晓,不传到外面去呢?若是这事儿不外传,上头就不知道王府出事儿了,那么您也没有担待了,这些人也不用往上交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个?”连子宁沉吟不语。 三老对视一眼,一见有门儿,另外一个乡老也劝道:“是啊,大人,咱们昨晚上可没见什么黑风寨的贼人,那王大户家里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人,被人灭了满门,那贼人丧心病狂,焚尸灭迹,这事儿,咱们可都不知晓啊!” 另外一个乡老赶紧附和:“确实如此,咱们昨夜都睡得死死的,可是什么都没看到。” “这个?”连子宁正中下怀,他抻了一下,道:“昨夜那戏班子?” 刘老赶紧拍胸脯打包票道:“这大人您就放心吧,昨个儿那戏班子黑灯瞎火的也没跑多远,在野地里让蚊子咬了一宿,得知贼人退了,就又回来镇上了,现在就住在小老儿的店里呢,小老儿有办法让他们闭嘴!” “既然如此,”连子宁沉思片刻,慨然道:“那连某就把这事儿担待下来,不往上传消息了。” 他的脸立刻又拉了下来,沉声道:“但是有一点,三位可得保证,外面的那些人闭嘴,要不然的话,别怪咱不客气。” 三老赶忙应着,连子宁却是淡淡一笑:“几位乡老,却是对不住了,本官一向是信自己,不怎么信别人的,这一次本官豁出去身家性命把这件事儿瞒下来,可是担了天大的干系,真要是出了事儿,本官定然是第一个倒霉的。所以,为了确保外面那些人的嘴严实,还是把这个给您几位过目一下吧!” 说罢,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物事来,展开,三老一看,竟是一张三尺见方的白纸,最上面写了一行字,大致意思就是承认和黑风寨的贼人勾结,打劫官道刘镇富户王某等等…… 连子宁指了指下面那一大片空白:“叫他们每个人都去盖手印儿,还有,镇子上每一户都要有一个人盖手印儿,要不然我放心不过!” “这个?”三老没想到他心思这么缜密,顿时是迟疑起来,要让他们为外面那些乡亲说好话可以,但是要让他们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上面,未免也太过不值了。 连子宁冷笑一声:“人家都说锦衣卫的番子们下手狠,百八十种刑具,死人都能让他开口,那是没见识过咱们旗手卫的厉害。外面那些人,想让他们把全镇攀咬进去,也不过是等闲而已。三位是现在先在上面画押,还是等以后在大牢里头画押啊?” 三人没想到连子宁竟是如此狠辣,把他们也给算计了进去,不过形势比人强,相视苦笑一番,也只能是各自摁上了手印儿。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几位刚想走,连子宁把他们叫住了,三老顿时心里一哆嗦,心道这位连老爷又有耍什么花招儿? 却没想到连子宁道:“几位乡老,家里都是有营生的吧?我知道刘老你家里是开客栈的,还兼营着大车店的生意,不知道有没有闲着的大车和车把式啊?能不能借给本官几辆?放心,租金定然是会足额给的。” 刘老一愣,赶紧道:“不敢,不敢,老爷您客气了。小店大车还有一些,待会儿就让车把式给您开过来,至于租金什么的,您可千万别提了,老爷您护佑小镇一方安宁,咱们奉上些也是天经地义,怎么还敢要您老的钱?” 连子宁点点头,也不强求:“那便多谢刘老了,开三辆大车过来便足矣。” 接下来,连子宁便吩咐石大柱率领几个兵丁跟着他们,先让院子里面的人挨个儿的摁了手印,然后又挨家挨户的让人摁手印儿。那些在院子里面被扣下来的人面对是现在进大牢还是以后有可能进大牢的选择题,毫无疑问,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那些没有被殃及到的镇民,有的自然是不愿意摁手印儿的,但凡是这种人,便先是三老出面劝诫一番,如果无效,石大柱带领的那些人也不是白给的,立刻就是一阵恶狠狠的威胁,如此双管齐下,效果奇佳。 三个时辰之后,连子宁看着手里这张摁满了手印儿的白纸,微微一笑。 有了这个大杀器在,不但是今天的事儿被瞒住了,以后这镇子,也就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这些人既然已经被拉上了贼船,再想下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九十四 拷问(二更求推荐) (今天第二更,还有五更,请兄弟们多多支持。另外,还是那句话,今天周推荐能上一千的话,再加更一章!兄弟们是最给力的,让咱们一起,把这本裸奔的书顶起来吧!) 把这张摁满了血手印的指叠整齐放进怀里,连子宁便去了那个属于自己的小院儿,此时外面的庭院里,已经是空空如也,兵丁们收拾了一番,得到了连子宁的允许之后,都纷纷回去睡觉了,昨晚上折腾了一宿,也都累坏了。 那小院儿连子宁虽然没住,但是也早收拾出来了,生怕那些镇民们看到,便把溶月安置在这里。 溶月正坐在院子正中那株大柳树下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把扫帚,无聊的打哈欠。她已经换了一身儿衣服,虽然是荆钗布裙,但也是难掩丽色,她年纪已经是不算小了,不过岁月只在脸上留下了眼角几许细细的鱼尾纹,反而是更添几分妩媚,缩在椅子上,像是一只慵懒的猫。 连子宁一笑:“怎么样,可还习惯么?” 溶月妩媚一笑,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弯了起来:“在大人身边,奴家哪有什么不习惯的呢?” 连子宁不由得大为头疼,昨个儿她跟着自己回来之后,便是成了这副烟视媚行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讨好自己还是怎么地,整个人感觉就像是戴上了一副面具一般。 连子宁道:“成了,有个事儿交给你半。” 溶月赶紧跑过来,道:“老爷您说。” 连子宁跟她低声言语了一番,溶月顿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老爷放心吧,这事儿,奴家定然办的妥妥的。” “以后就不要自称奴家了,也不要叫我老爷。”连子宁皱了皱眉,正色道:“在这里,你不是以前教坊司的溶月,也不是兵部尚书府上的溶月,而是我连子宁的下属,我视你和大柱,刘良臣,王麻子他们是一般的。只要你表现出你的才华,我自然会重用你,所以,在这里,别把自己当成一个女人,也不需要讨好我,只要尽心尽力办事儿就成了。” “嗯?”溶月一怔,连子宁已经是大步走进屋子了,她看着连子宁的背影,眼中亮晶晶的。 走进屋子,这是三间的厅堂,往左一拐,进了左边的房间,这里不过是一间斗室而已,只有一张椅子,一个圆墩墩的胖子被绑在椅子上,旁边两个兵丁看守着。 这胖子正是王康。 “大人!”两兵丁向连子宁弯腰行礼,连子宁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动静?” “没啥动静,这胖子倒也安分,押回来之后吃了一顿饭喝了点儿水就开始睡,一直睡到现在都没醒!”一个兵丁应道。 “哦?”连子宁眉毛一挑,心理素质倒是不错啊! 他下巴一扬:“弄醒他。” 一盆冷水哗啦一声泼了过去,王康肥硕的身躯浑身一个机灵,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开始眼神还有些迷离,等看清楚了眼前的连子宁之后,先是一怔,然后便露出了然的神色。 连子宁一摆手,两个兵丁退了出去。 王康脸上全是水,视线也有些模糊,他赶紧眨巴了几下眼睛,向看的清楚一些,看上去有些好笑。 连子宁笑吟吟的看着他:“有没有奇怪我为什么不杀你?” “你要杀我早就杀我了,岂会留我到现在?既然留我一条性命,自然有你的算计。”王康苦笑一声:“若是没猜错的,大人就是新上任的连子宁连总旗吧?还有,昨晚上使大枪那黑衣骑士,也是你?” 连子宁点点头。 王康叹了口气:“我败得不冤啊!在这官道刘镇当了几年的土霸王,仗着这里消息蔽塞,进不来大人物,作威作福,骄横惯了,压根儿就没有想到有人要对付我!你都上任一个月了,坐了那么多的筹备工作,我还茫然不知,真是死了也活该!想必,你身后的那位大人,也早就瞄上了这条财路了吧?” “这我不知道!”连子宁摇头:“我只知道自己的事儿,我想要这条财路,所以我就动手了。看你也是个聪明人,待会儿问你几个问题,老老实实回答。” 王康赶紧点头:“我这个人最怕疼,反正受一顿皮肉之苦之后还是要说出来,何必充那个英雄?” 连子宁一笑:“若是天下人都有你这般觉悟,锦衣卫的那些大爷们就要失业了。” “第一个问题,干这行儿几年了?每年收益如何?” “第二个问题,进货渠道在哪儿?怎么搭上线儿的?怎么和京师里面的盐商们打交道?是送货上门还是上门取货?” ——————分割线———— 在和王康详细的交谈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连子宁终于把自己所要了解的东西全都得到了。 鉴于王康积极配合,态度良好,连子宁特意给他安排改善了一下条件,弄了张木板床,虽说还是捆着,但是好歹能躺着了,也舒服一点儿。 走出屋门,连子宁长长松了口气,根据王康的招供,他和王千户虽说是货真价实的叔侄关系,但是关系并不紧密,反而更像是一般的权钱合作的生意关系。为了撇清和王康的嫌疑,两人一个月才联系一次,每个月王康派一支队伍进京,把该奉上的常例银子送到王府上去就完了,为了避嫌,他根本不允许王康私自上府上拜访。 两人本来是远房叔侄,但是很长时间就断了联络,是王康纠集了一批人,掌握了这条财路之后,才主动找上的王千户的关系,双方都合作几年了,也不过是见过一次面而已。而上个月的阅历银子已经解送进去了,这个月的要等月底才会送过去。 确定了这个消息,连子宁心里就踏实多了,他本来担心的就是王千户很快的得到消息——他倒不是怕王千户会暴起发难,他还没那个胆子,他怕的是王千户通知那些京城里的盐商和去胶东地方护送私盐的王府家丁护院,连子宁还想打他们的主意呢! 九十五 飞来横财四万八(第三章求推荐) (今天第三章,还有四章,请兄弟们继续支持,推荐票增长很不给力啊!) 小院儿的大树下,溶月管兵丁们要了笔墨纸砚,正在那儿写写画画,连子宁也不打扰她,只是出去命人给她收拾住所,并且格外盯住一定要以礼待之。这些兵丁们以为大人好这口,看上了这位,自然都是满口子的应着,不敢怠慢。 所里面大伙儿都已经睡了,只有刘良臣还在率领几个人在门口巡逻,现在辰字所的威风也打出来了,精气神儿和往日自然也不同,大门敞开着,门口兵丁站岗。 连子宁把刘良臣招过来,笑道:“把大门关上,把大伙儿都召集起来,咱们发钱了!” 刘良臣先一愣,然后就是一喜,赶紧应了一声,便挨个敲门去把那些还在猪睡的兵丁们给喊了起来。 辰字所的气氛顿时便的极热烈起来,连子宁坐在堂上听见外面传来的一阵阵的喧闹声和刻意压低了声音的笑声,也是微微一笑。 之前已经清点过了,十五个箱子,每个箱子都是标准的二百斤重,加起来也就是三千斤,四万八千两!这些钱,自然是不能留在辰字所的,连子宁也不会自己独吞,而是要给戴章浦戴大人押解过去。毕竟对于连子宁来说,四万两银子,还是比不过戴章浦大人的信任和扶持更重要的。而且他敢断定,自己昨晚上那一票做的如此漂亮,再加上这些银子打底儿,戴章浦对自己的态度,将会由之前单纯的赏识变成一种对自己能力的认可。 对于在大明朝无依无靠的自己来说,戴章浦的态度,决定了自己能走多远! 此时一个箱子便是放在连子宁的座位边上,箱子打开着,一锭锭的雪花纹银在箱子里面摆得整整齐齐,散发出迷人的光泽,耀花了人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刘良臣上堂禀告:“启禀大人,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 连子宁点点头:“升座!” 众兵丁按照顺序进了大堂,站成左右两列,先给连子宁跪下大礼参拜了,然后才各自站定。 连子宁眼神在众人脸上扫过一遍,看到的是一张张强自压制着喜悦和兴奋的脸,他笑道:“行了,大伙儿也都别压着了,升官儿发财,这是好事儿。跟我本官,迟早有你们升官的时候,不过在此之前么,先发点儿财也是好的。” 大伙儿脸上都露出笑容,王麻子凑趣道:“要不是老爷您,别说升官儿发财了,弟兄们估计现在还在寻思着晚饭上谁家弄去呢!” 这话又是引起了一阵哄笑声,连子宁笑骂道:“你这狗头,看你这惫懒模样,一辈子也甭想升官儿!” 待大伙儿笑完,他清了清嗓子,指着那箱子道:“这是从王大户府里搜出来的银子,兄弟们跟着我干这卖命的伙计,说出去的话,谁也活不了,本官也就不能亏待兄弟们!有过责罚,有功必赏,这是本官的准则。” 说罢,他走下座位,抓了一大把银子,一个人两小锭银子,挨个儿的发了下去。一边发,一边还拍着肩膀说两句亲近的话。 众人都是喜出望外,本来大伙儿算计着这一次一个人能捞到五两银子就不错,却没想到大人出手确实是阔绰,一个人就发了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不宽不紧的过上三年了,更是相当于这些兵丁原先七年的饷银! 连老爷就是厉害啊!跟着别的长官,能不能发财且不说,就算是发财,也没自己这些苦哈哈的份儿,这连老爷,仗义!是个好长官。 连子宁的举动,进一步提升了这个以他为首的小团体的凝聚力,经历了昨天的事件,这个团体中,再也不存在其他的思想,只有一个声音——以连子宁的意志为所有人的意志! 发了赏,大伙儿各自下去,连子宁出门看看天色,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已经是快要到下午三点了。 刘老的客栈中的马车早就在外面候着了,连子宁便指挥着兵丁们把那些银箱装车,然后又让刘良臣带着十个人,全身披甲,自个儿骑着马在前头引着,一路往京城走去。 三辆马车上都挂着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正德三十七年二甲进士的官灯,再加上旁边有旗手卫的甲士亲自看守,进城门的时候自然是毫无障碍。大明朝权贵云集,每天来来往往给那些贵人们送土仪,送银钱的车马不知道多少,城门官早就是司空见惯了。更何况,城门是五城兵马司在管,五城兵马司本就是归兵部管的,那些守门的小官儿自然是不敢得罪兵部的大佬。 到了戴府门口,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了。 看见戴府这高门大院儿,再看看在戴府门口等候的那一堆堆的百户千户甚至是指挥使,刘良臣等兵丁都感觉眼睛一阵发花,腿一阵阵的发软,差点儿就要站不稳了。他们这些最底层的战兵何曾见过这么多的大官儿?这里面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比他们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儿都大——话说,他们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总旗了。 而毫无疑问,在场等候的众人中,官儿最小的就是自家长官了。 刘良臣竭力让自己保持着一份从容,他板着一张脸,面色如铁,紧紧地握住了手中长枪,站在马车旁边,身子挺得笔直,像是一杆标枪一般。他以此来掩饰自己心中的胆怯,他现在紧张的几乎是两股战战,冷汗在后背一层层的出,但是他不敢表现出来,他不想给自己的长官丢人。 他此时心里充满了自豪,他不识字,不知道这是哪位大人的府邸,但是看看那些站在门外恭恭敬敬等候的百户千户指挥使们,他也能猜到,这位大人权柄之重,肯定是自己不能想象的。 连大人的靠山竟然是这位大人,这是何等硬扎的跟脚?兄弟们跟着他,还愁以后没有前程? 同时心里也有些担心,大人官儿这么小…… 其它的战兵,几乎也是一般。 连子宁摆摆手,让他们先在这儿等着,然后自己便向府门走去。 九十六 丰厚大礼(第四章求推荐) (今天第四章,还有三章,跪求推荐,兄弟们,推荐不给力啊) “哟,连大人,您来了,请!”见了连子宁,那门政满脸堆笑,脸上笑得跟一朵儿花似的。 连子宁手一递,一封银子便是落到了那门政手上,笑道:“老胡,大人可回来了么?” “谢连大人赏!”那老胡吆喝了一句,脸上已经是笑得见眉不见眼:“大人刚刚回来,正在休息呢,您先喝口茶,歇会儿,小的这就进去通禀。” 连子宁笑着点头。 这一个月间,他也来了这里几次,那些门政都是已经认识他了,知道这位连大人官儿虽然不大,但是却极受大人的赏识,更有可能是以后府中的娇客,自然是不敢怠慢。更何况连子宁出手也阔绰,每次都有些打赏,这关系自然就更是热络了。 门政把他迎进门房,上了好茶,自去通禀。 连子宁坐在门房里头优哉游哉的喝着茶,外面等着的那些人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刚才连子宁大摇大摆走过去的时候他们心里还颇有几分不屑,心道你一个总旗还想着进戴府的大门儿?却没想到,人家不但进去了,而且戴府那些一向不怎么给笑脸儿的门房还将之待若上宾,一看就知道是极为熟稔的? 这年轻人是什么来路? 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有那熟识的,便相互打听几句。 刘良臣的腰板儿挺得更直了,神色间满满的都是骄傲。 连子宁没等太久,戴秉全戴大管事便迎了出来,这位戴管事对连子宁素来是极为友善的,便笑道:“连大人可是有阵子没来了?前几天大人还念叨你呢!” 连子宁道:“最近有点儿事儿,这不,刚完事儿就过来拜访了。对了,大管事,那些是小子的一些心意,还请笑纳。” 别人对自己是好是歹连子宁还是分得清清楚楚的,他能感觉到这老管事对自己的那善意,在他面前也一直非常的谦恭,虽然已经做了官,但还是自称小子。 “哦?”顺着连子宁的目光过去,戴秉全看到了三辆大车,挑了挑眉毛,诧异道:“这心意可不小啊!” 每日摆放戴章浦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礼物也是一箱一箱的往里头送,可是像连子宁这般一次竟然送三大车来的,却还是从来没有过。 戴秉全素来知道连子宁是不怎么富裕的,便猜测这里头是什么?听说他被老爷调到京郊一个镇子上去了,莫不是那镇子上的土特产?可是三车,也未免太多了吧!不会是大白菜什么的吧? 戴秉全吩咐了一句,一个门政便过去,引着那三辆马车从一侧的角门进了府邸。 两人走过正门后面广场的时候,一个管事正指挥人把那些箱子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好分门别类的入库,结果箱子一开,里面满满的竟然都是银子!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光泽的雪花纹银! 所有的箱子全都打开,一水儿的雪花纹银。 戴章浦一看,都不由的止住了脚步,他身为戴府大管事,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见识了多少大风大浪,却也从未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几万两银子,如果是银票的话都是厚厚的一噶,而这些银子堆在一起,对人的视觉是一个很大的冲击。 戴章浦看了连子宁一眼,脸色凝重了许多,他自然知道连子宁的底细,就算是把京郊的那个镇子卖了也是值不了这么多钱的,那么这些钱是从何而来? 任务完成,连子宁便吩咐刘良臣带着三辆大车回去,免得关了城门就出不去了。戴秉全见他手下这些兵,个个儿威武雄壮,气势凛然,也是暗自称奇。 还是在那个小花厅,戴章浦正在下棋,却只有一个人,左手白,右手黑,双手对弈。 连子宁进去的时候,他眼皮儿都没抬一下,连子宁轻手轻脚的找了个座位坐了。 这一个月,他来了约有个七八次,有的时候是戴章浦招他过来问他一些军国大事的看法,还有几次,则是商量着怎么把那话本儿婴宁给排成戏剧。连子宁毕竟是来自后世,多了几百年的见识,因此也提出了许多新奇的意见,让戴章浦眼前一亮。问连子宁之前有没有接触过,连子宁自然是没有,戴章浦便啧啧称奇,说是少见这等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的灵性人,因此也对他更是赏识。 连子宁对下棋所知不多,便只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戴章浦才哈哈一笑,把棋子一扔,志得意满的住了手。 连子宁在棋艺上纵然没什么造诣,也能看得出现在棋盘上白子已经是占尽上风,显然是要赢了。他不由得暗自腹诽,就算是赢了也不过是左手赢了右手而已,顶多是证明你大脑右半球发育比左半球好,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连子宁跪下,恭恭敬敬的磕头:“下官见过大人!” “你呀,早就说了,不比多礼。”戴章浦满意的点点头,嘴上却是说道。 连子宁起身恭谨道:“大人对下官有再造之恩,时刻不敢或忘。” 戴章浦淡淡一笑,问道:“我听说,你刚才送了整整三车银子进来?” 连子宁点头,戴章浦捋着胡须,颇有意味道:“我正德三十七年中进士,正德四十一年出翰林院外放为绍兴知县,后来调回这武选清吏司做员外郎,人人都说这是个肥缺,倒也不假,这几年,说句实话,收银子手的都有些手软。但还是第一次受这么厚的一笔大礼,你呀,真真是给我一个惊喜!” 他不待连子宁说话,便道:“既然有了这笔银子,那么,王朗的侄子,现在已经被你杀了吧?” 连子宁点头:“还没杀,正押在所里。王府中家丁仆役侍女一共五十七口,除了已经外出的那二十名护院家丁之外,其他的,都死了。” 戴章浦盯着他,一双眼睛似乎要把他看透一般,连子宁眼神虽然温和,但是却是毫不示弱的回应着戴章浦,良久之后,戴章浦才是轻轻叹了口气:“当真是看不透你,不过是如此年轻的小家伙,就能有如此的心机。技能写出人生若是如初见那般好的词儿来,也能坐着等杀人放火的勾当。” 九十七 戴章浦的野望(五更求推荐) (今天第五章,还有两章,求推荐!) 连子宁只是一笑:“下官曾经说过,自己选的路,跪着走也要走完!” 戴章浦不疑有他,只以为他所谓的路就是未来高官厚禄,却是不知道,连子宁说的路,和他心中所想,却是殊归同途。 连子宁想了想,试探问道:“大人,这些银子一共是十四箱,两万四千八百两,除此之外,还发现了大量的白盐,您看?” “这我不要,随你处置!”戴章浦看了连子宁一眼,指着他笑骂道:“你这小滑头,还跟我在这儿耍心机!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无非就是王康建起来的那条贩私盐的线路,是值大钱的,你不想放弃罢了。这一点,你倒是跟我想的一般,不过我再派一个人去作甚?和你制肘么?那人也未必有你这能力,说不定把事情给你办砸了,反倒是不如你兼着的好。如何联络上那笔私盐贩子和不法盐商,重新接上这条线儿我不管,只是下个月的这时候,我要看到银子和成效!” 连子宁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放手去干,我给你做靠山,到时候把保护费交上就成了。 他心中一喜,这年头儿贩私盐可是个暴利行业,利润丰厚到了极点,只要是能把这条线儿抓好了,银钱真是滚滚而来,哪怕是到时候孝敬戴章浦一批,自己也能剩下不少。手里有钱,很多事儿,就可以着手去干了。 他点点头,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您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他觉得不贴切,便又加了一句:“下官是想说,您要的钱,比您需要的,要多得多,而您也并非是一个贪腐之人。” 若是被人问这话的话,戴章浦早就把他乱棍打出去了,但是连子宁毕竟不同常人,且不说自家女儿跟他的关系,就说这一个月中他表现出来的能力和才华,在年轻一辈中也绝对是难以找出第二个。 “我明白你的意思。”戴章浦轻轻一笑:“你看着我这府邸,如何?” 连子宁道:“跟一般的五品文官比起来,好得多,但是相对于您手中的权势来说,也就不算什么了。” “是啊!这宅子虽然精致,但是也不大,跟那些尚书阁老的比起来,差了不知道多少。我府中的人,虽说吃穿用度的都是极为上等的,但是人少,比不得那些家奴上千的,因此算下来也花不了几个钱儿。一年有个十万两银子也足够了,而自从做了这个位子以来,本官一年的进项,又何止是三十万?大明朝这些达官贵人里面,哪怕是尚书侍郎、阁老都御使,一年进项有三十万的,不多吧?” 连子宁点头:“不多。” 在这个时代,正德大开海方兴未艾,大量的白银还没有流入到大明朝,明朝后期的白银贬值现象并未出现,一两银子还能买三百多斤粮食,一束水鸡也不过是四五文钱而已。大明朝一年的白银收入也才二百万两,这三十万两,已经是一个极为骇人听闻的数字。 戴章浦话锋一转,继续道:“但是,这些可不够。” “你以为我怎么坐上这个武选清吏司员外郎的位置的?打通关节,贿赂上官的银子从何而来?面见圣上,讨好宫中贵人的银子从而而来?去司礼监秉笔太监马公公的府上拜访,填报这些眼里只知道银子的阉人的银子,从何而来?” “慈圣太后他老人家崇佛,一个月前,本官出资建了一座慈圣寺,里面有一尊观世音菩萨像,体态面相,和太后娘娘一般无二。佛像高三丈五尺,表面鎏金,光这一尊佛像,就花费黄金五千两!更别提整个寺庙,靡费不下十万两!” “马永成马公公的侄孙,今年年方二十,还没有个差事,我做主,给了他一个府军前卫千户的虚衔,不过兵部可不是我一手遮天。为了摆平那些颇有微词的同僚上官,又是花了八千两银子!” 他忽然哈哈一笑,笑声中竟然颇有激愤之意:“今儿个在朝堂上发生了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连子宁只是低头垂眉,等他说下去,对于现在的他他来说,庙堂之高,委实是太远了。 “刑部右侍郎孙言之,弹劾本官,贪赃枉法,收受贿赂,肆意提拔亲信,字里行间,简直是把本官说的一无是处,十恶不赦啊!嘿嘿,还提到你的名字了呢!” 连子宁眼皮子一跳,眼中杀意一闪而过。不过他知道戴章浦既然在这里说,那这事儿自然也就没事儿了。 “本官知道他为何弹劾,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嘿嘿,人生若只如初见啊!啧啧,以前只知道孙言之下手狠辣,最爱屈打成招,乃是一个大大的酷吏!还真没看出来,他竟然护短到了这等程度!竟然都容不下一个扫了他儿子脸面之人!不过,想弹劾本官,又是谈何容易?皇上收了奏折,直接就是留中不发,理都没理他!朝堂之上,大大的扫了孙言之一个脸面。你可知道,为何皇上肯为了我这个区区五品官,就扫这么一位正三品大员的面子?” 连子宁凑趣道:“下官不知。” “皇上年岁大了,身体自然就有些微恙,最近几个月,天气转暖,可能是感了风寒,喉鼻便有些不适。半个月前,本官觐见皇上,送了一个西洋舶来的鼻烟壶和五千两黄金上去。那鼻烟壶乃是一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雕成的,价格不下十万金!乃是一等一的宝物,至于那些黄金,嘿嘿,现下皇上内府也不怎么宽裕啊!” 连子宁心下微有所感,他这是在教导自己为官之道。 一连串说完这些话,戴章浦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连子宁赶紧端了茶水递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那大人,又为何做这些事?” “升官儿!”戴章浦长长吸了口气,脸上露出坚毅的表情:“当初读书的时候,本官就发下宏愿,此生不愿做一个声名顶好的清官,只愿做一个像于少保那样的能吏,能够护佑我大明朝的能吏!而现在这个职位,虽然权柄极重,却还小了一点儿。你,明白么?” 连子宁点点头,他这才明白,戴章浦的志向,竟然是做一个权臣! 九十八 结发同枕席 黄泉共为友(六更) (今天第六更,求推荐。看到了‘银河尽头看星星’的留言,真的很感动。有这样的书友,咱们何愁成绩不好?) 他心中悚然一惊,却也有些欣喜,戴章浦肯跟自己说这些话,代表着已经是跟自己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了,他由衷赞叹道:“大人抱负,下官钦佩。大人简在帝心,想必很快就要心想事成了。” 戴章浦摆摆手:“心想事成不敢说,不过明年就是吏部天下大考之时,估计能挪一挪。” 连子宁点头:“下官必不敢拖大人的后腿,下个月此时,银钱一定按时解来。” 戴章浦点点头,忽然问道:“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够了么?” 连子宁一怔,一个月的时间?他心中猜疑,自己是不是又要调动了,嘴上并未说出来,想了想,道:“至少还要一个半月。” 掌控官道刘镇,他并不是单纯的只是想把那条贩私盐的线路抓在手里,在他看来,位于交通要道的官道刘镇简直就是一只下金蛋的鸡,按照他的计划,他要好好改造一番。一个月的时间,掌控贩私盐路线是足够了,但是对于他的计划来说,还有些吃紧。 戴章浦点头:“行,那就给你一个半月的时间。” 两个人又聊了一阵儿,连子宁便起身告辞,戴章浦刚才在他面前发泄了一番情绪,也是有些疲累了,他挥挥手:“刚才的话……” 连子宁点头,轻声道:“今儿个下官记性不太好,您刚才说过的话,都已经忘记了。” 出了花厅,外面天色已经是微黑,太阳彻底落山了,他仰脸,看着墨蓝色天空,吐出一口浊气。 戴章浦的一席话,对他震动极大,他没想到,这位大人,内心竟也是如此的野心勃勃。他这哪儿是做能吏啊?分明就是想做一个大大的权臣!像是于谦于少保那般,说一不二,敢于废立皇帝的权臣! 是福是祸? 连子宁摇摇头,苦笑一声,沿着花径往前走去。 正走到一个拐角,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连相公!” 连子宁侧头一瞧,只见花木扶疏之间,一个一身湖水绿的小丫鬟俏生生的站在那儿向连子宁招手,可不正是小青? “小青。”连子宁赶紧走过去。 他已经有一阵没见到戴清岚了,自从那次四海楼之后,一直事务繁忙,虽然常来戴府,但是戴清岚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自然也不敢和他直接在府中见面,所以两人只得靠小青传递一下消息。一来二去的,连子宁倒是和小青比较熟了。 小青拉着连子宁的衣袖把他拽到一座假山后面,急道:“连相公,我家小姐听说你往府里送了好些银子呢,那些银子是怎么来的,你可别做什么坏事啊?” 连子宁心道我现在已经算是坏事做尽了,不过看到小青焦急的表情,他心中也颇为感动:“放心吧,那银子是正规路径来的,已经跟大人禀报过了,没事儿。” 小青松了口气,拍着胸脯就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她今年已经十四了,刚刚过了豆蔻年华,放在太祖皇帝那会儿,这个年岁已经是要逼着结婚了。大明朝的女孩儿都早熟,才十四岁的一个小姑娘,发育的已经颇为成熟,小胸脯这一拍,竟然也有一点儿颤颤巍巍的意思了。 连子宁瞟了一眼,赶紧又挪开。 小青感受到他的目光,脸上便是一热,低下头来,低声道:“小姐叫我问你,可有时间么,你们有些日子没见面了呢!” 戴小姐是那种极害羞的性格,自然是不会这么问的,不过大体也就是这个意思了,小青给添油加醋了一番。 “这个?”连子宁沉吟一声,最近,估计最近自己还是比较忙啊。 小青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瞪了他一眼:“连相公没时间么?亏着我家小姐还整天念叨你。” 连子宁苦笑一声:“美人情重,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你也知道,戴大人委了我一个差事,最近确实是抽不开身。” “那这样!”小青眼珠子转了转:“明天可是我家小姐生日,你就没什么表示?” 连子宁心中一动,便道:“这个倒是没问题,明日连某定然送你家小姐一个满意的生日礼物。” “那可就说好了!”小青脸色忽然红了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连子宁诧异道:“怎么了?” “连相公,你,我,那个……”小青低着头嘟囔了半天,连子宁也没听清楚她说的什么,忽然,小青把一个物事往连子宁手里一塞,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波之中,分外的温柔。然后她嘤咛一声,转身便走。 “小青,哎……”连子宁刚想叫住她,小青已经是走的不见踪影了。 连子宁把手摊开,然后就是一怔,手心中,赫然是一个小小的同心结。 这同心结做的极为的精致,是用七彩的丝线串成的,两个同心结并在一起,下面垂着五色的流苏。 而其中,赫然有几根长长的青丝。 青丝,情丝。 同心结的背面,绣着两个小小的字,一个是璧,连城璧的璧。一个是青,小青的青。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连子宁看着手中的同心结,心中最隐秘的那一处,似乎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拨动了一下,心,似乎也变得柔软起来。 连子宁紧紧握住手中的同心结,有些魂不守舍的往外走去,没走两步就见到了戴秉全,正脸上挂着古怪的笑看着他,连子宁顿时心虚起来,那样子,像是去跟人家女孩儿约会结果被女孩儿的老爹逮了个正着。 戴秉全打了个哈哈:“哎,真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这天色还这么暗,刚才老朽可是什么都没看见。” 连子宁对他还是很尊重的,有些不好意思道:“老管事,这个,小子刚才,嘿嘿。” “连大人不用多说,老朽是真的没看到。”戴秉全一笑,转移话题道:“天色已经黑了,待会儿估计就要宵禁了,老爷吩咐下来,差人带你回去。” 九十九 粮油铺子生意(七更求各种) (第七更送到,累爆了,明天还有比赛,得养精蓄锐,先去睡去了。兄弟们,请多支持啊!推荐、点击、收藏,一个都不能少!) ——————分割线——————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屋里屋外都黑着灯。 想来是城瑜见连子宁没回来,便去于苏苏那睡了。 这是连子宁让她做的,这一个月间,有的时候练得太晚或者是事务缠身,连子宁便在百户所里歇了,让城瑜只要是快要宵禁的时候自己还没回来就去于苏苏家里住,免得她一个女孩子有什么危险。 平时城瑜在也没什么,这一次她这一没回来,连子宁立刻感觉屋子里面的人气儿也全都没了,四处都透着一股让人心里不舒服的冷冷清清的味道。这时候他才感觉到,与其说是家给自己的温暖,还不若是说是小妹给自己的温暖。 栓了马,往石槽里胡乱扔了一堆干草,打了几个鸡蛋,倒了一盆黄豆,把这位大爷伺候好了。 小妹不在,连子宁只觉得浑身不得劲,他坐在椅子傻愣愣的坐了好一会儿,方才意识到,小妹不在,就意味着没有饭吃,没有水喝,没有热水洗澡,甚至没有干净衣服穿…… “天哪,真是个寄生虫!”连子宁心里鄙视了自己一句,也懒得做饭,胡乱的吃了点儿中午的剩饭,便上床睡觉了。 昨夜忙乎了一晚上,然后又是跟人勾心斗角,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连子宁也着实累的狠了,脑袋一沾枕头便结结实实的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阳光透过窗子晒进来,在地上洒下无数金色的光斑。 连子宁鼻子动了动,他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儿。 小妹回来了? 低头一看,果然窗边的净桶已经被提出去了,他赶紧穿好衣服一骨碌下床开门,正好看见小妹端着个大托盘走进来,那一阵阵的饭菜香味便是从那上面出来。 “醒了?快吃饭吧!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昨儿晚上肯定没伺候自个儿。”城瑜笑嘻嘻道。 一大早就看到城瑜的笑脸,连子宁心情那是极好的,应了一声,洗了手脸,用刷了牙。大明朝的时候牙刷就已经普及了,只不过档次也分高低,上等人家用的牙刷是玉的,刷牙的材料也是山西那边儿盐井里头出的上好的青盐。青盐的价格是一般白盐的百倍以上,一小包就要几十两银子,在这时代算是相当高档的奢侈品了。而一般人家就用食盐刷牙,连子宁的这把牙刷,柄是杨木的,刷子是猪鬃做的,已经用了有些年头儿,都快要磨光了。 连子宁便寻思着,是时候去置办一些家当了,最好再买个丫鬟回来,能做饭洗衣能暖床,免得再像昨天一般,家里冷清的像是个孤坟。 “今天怎么有时间回来了?店里不忙么?”连子宁夹了一块肉放到城瑜的碗里,笑问道。 前些日子,通过于苏苏的关系,连子宁买下来一个粮油铺子,就在上一次去的那拐棒胡同。那粮油铺子的老板是河南归德府人,本是个大户人家的子弟,被兄弟们合伙儿赶了出来,自己白手起家,在这京城倒也坐下来偌大的一个买卖。不过今年春上归德府那边儿闹瘟疫,死伤无数,他那家族上上下下百十口死了个精光,这老板一听立刻兴奋的不得了,打听着疫情稍微被控制了一些,边急急忙忙赶着回家继承家业去了。 于是这边的买卖就要着急处置,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消息,便找到了于苏苏的头上。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于苏苏将他的原本的底价六千两又给砍去了足足三分之一,只花了四千两就把铺子买到手了。 连子宁去看过一次,这铺子面积很大,前面是五间临街的大屋,纵深足有三丈,这是店面。而在店面后面,则是一个面积约有三百多平米的大院儿,左右两边都是仓库,正面是主人和仆佣的住房。而且更难得可贵的是,店里面的东西都是一应俱全的,刚进的米面粮油堆满了仓库,一座座小山也似。店里面的伙计和二掌柜的合同也是一并转让过来。 也就是说,这铺子买下之后,直接就可以做开门做生意,不过就是换了一个东家而已,其它的一成不变,这是极好的。 话四千两银子能买这样一个铺子,实在是大赚特赚了,别的且不说,单单是仓库里面的那些库存,囤积一番的话也能卖出这个价钱。这就相当于,那地皮和铺面还有人工就是白赚的了。 那位掌柜的心急如焚,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买家,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这笔赔钱买卖。 自从盘下来那店铺之后,于苏苏知道连子宁没时间管,城瑜不会管,便自己在那边亲自操持了几天,一边操持一边手把手的交给城瑜该怎么做一个合格的掌柜东家。城瑜也是极聪明的,更重要的是似乎有这方面的天赋,跟着干了几日,竟还是有模有样,于苏苏便也放下心来。 这些日子,城瑜都是在那边操持,然后傍晚店里打烊了就回家一趟,若是连子宁不会来,就去于苏苏店里住。 三点一线,也着实是辛苦。 “还不是心里担着你?”城瑜瞪了他一眼,在外人面前她现在已经是个颇具威严的掌故东家,但是在连子宁面前,始终还是那个娇憨的小妹:“生怕你晚上回来的晚了,我不在家,谁伺候你吃吃喝喝?还不得饿死,今天先过来看看,果然,我要是不回来,你就真要饿死了。” 连子宁也没觉得不好意思,问道:“店里生意怎么样?” “生意很好啊!每天人来人往的,生意特别好。”一说这个,城瑜顿时便雀跃起来,看着连子宁,眼中满是光彩:“哥哥真是厉害,随便出一个主意就那么管用。现在咱们店里的东西虽然是,那个词儿怎么说什么来着?哦,对,打九折出售,但是卖的可比以前多了七成还多,这样算起来的话,一天的净利润还比以前要躲四成呢!” 当初连子宁给支了个招儿,说是可以借着换东家的由头儿,搞一个特惠酬宾,但凡是购买商品的价格超过二两银子的,就可以享受九折优惠,也就是二两银子的货物只需要一两八钱。 一百 聊斋志异之白蛇传奇 (今天第一章送到,兄弟们,求票求收藏) 于苏苏一听就举双手赞同,她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特惠酬宾,什么是九折八折的,但是却能看出连子宁这主意里面的商机。 果然,这个法子一经施行,收到了良好的效果,这个二两银子也是有来头儿的——粮油铺子客流量大,客源稳定而广泛,但是也有一个缺点,便是单笔生意都很小,基本上都是几钱一两银子,甚至是几十个大钱。而国人是贪小便宜的,这个法子施行之后,有的人分明买不了二两银子的东西,随便买点儿也要凑足二两好享受那九折的优惠。甚至这九折的优惠也吸引了大量本来都没想买的人群,于是无形中,粮油铺子的销量大幅度增加,不但没有分薄了利润,反而是总利润大大增加。 于苏苏一看这法子效果这么好,赶紧也在自己店里实行。 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不高兴,连记粮油铺子生意大好,自然就使得拐棒胡同其它几家粮油铺子的生意大受影响,在商场上打不赢,只好采用其它的手段。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便有些地痞流氓去闹事儿,造成了一些损失。不过在于苏苏坐着武选清吏司员外郎家的马车在拐棒胡同转悠了一圈儿之后,那些地痞流氓立刻就销声匿迹了,反而是那几家粮油铺子,接连被锦衣卫上门骚扰,害的他们生意极差,门可罗雀。 那几家铺子的老板一打听,才晓得原来连家这小姑娘竟然也是个有来头的,只好自认倒霉,备了厚礼上门赔罪,这才是算完。 在此之后,连家铺子生意蒸蒸日上,也没什么别的事端发生。 不过连子宁这吃软饭的嫌疑,算是彻底的坐实了。 吃过饭,连子宁便坐在桌前,把桌上那一叠纸拿过来的仔细的看。 只见最上面的那张纸上写着几个柳体的大字——聊斋志异之白蛇传奇。 这话本儿是连子宁最近一个月的时间内写的,这一个月固然是比较忙,每天也只能回家之后写上那么几百上千字。效率固然是不能跟以前那日产五万相比,但是没有了生存的压力压在头顶,单纯是为了兴趣和爱好每日间写一点儿,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儿。正所谓著书立说,连子宁便把这个当成修身养性的方式了。 连子宁这话本儿,却不是为了自己写的。 这年头儿话本儿这东西,谁都爱看,小妹爱看,戴小姐小青爱看,做生意的于苏苏也爱看。城瑜自从看了那本婴宁之后,其它的话本儿便再也看不下去了,于是便缠着连子宁让他再写一本儿,虽说小妹懂事,不会胡搅蛮缠,但是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连子宁,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就让他无法招架了。于是连子宁便有了这个想法,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写这白蛇传奇。而昨天听了小青的话之后,便也有把这话本儿当成生日礼物的意思。 戴府如此遮奢,人家日常的吃穿用度是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小丫鬟的一身儿衣服就能顶自己和小妹两人几年的吃用,自己能送她什么?可以说只要是自己买得起,定然是人家不稀罕的。想来想去,也就是肚子里头这点儿存货还有点儿用处,便打算把这话本儿送给她。 连子宁从来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相反,他是那种欠着别人的人情心里都不舒服的,想方设法的总得还上。那位至今只见过一面的戴小姐,对他可谓是恩深情重,若没有她的话,只怕连子宁现在还是一介白丁,在苦谋出路罢了。不过自家现在能力有限,这个情意暂时是没法儿还上了,只能送些微薄的东西。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两人真的成就了夫妻,那这也就没什么了。 此外,他还想把这话本儿交给于苏苏,于苏苏也帮了自己不少忙,帮忙照顾城瑜,买庄子买铺子,都是多亏了人家。上一次那本儿聊斋志异之婴宁,在这京师之中引起的轰动热潮已经是渐渐平息,到现在为止,几乎四九城每三个人里头就有一本儿了,而每日里在酒楼茶馆儿宣讲这话本儿的说书先生更是不知道多少,早就不让酒神楼的唐三儿专美于前。前些日子连子宁听于苏苏说,光光是这一个话本儿,就净赚了有三千多两银子。 实实在在的暴利。 连子宁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在前世女人缘儿一向不怎好的自己怎么现在忽然转运了,周围关系最亲密的,几乎都是女子。 他把这白蛇传奇翻了翻,厚厚的一噶,其实也不过是五万多字而已,刚刚写到小青去盗库银的那一段。自己看看,还算是满意,便提笔把这一情节给加完了,扬声道:“城瑜,刚刚写出一点儿来,你要不要看?” 城瑜现在口味儿也被他给养刁了了:“一点点儿的看没意思,还是等哥哥写到十万字再看吧!” 连子宁等墨迹晾干,便把这白蛇传奇收起来,穿上衣甲出了门,城瑜也正打算出去,手里提着个小包袱,看样子是去店里。 拐棒胡同离这里也不算近,一来一回总也要一个时辰左右,看城瑜整日在两地来回奔波,连子宁也心里不忍,便道:“城瑜,要不晚上你就在店里住吧,我看那儿后宅也挺宽敞的,免得来回跑了。” “那哥哥你呢?” “辰字所里头还有个小院儿,我叫人收拾出来,在那儿也能凑活了。” “我不!”城瑜断然拒绝:“有哥哥才有家,否则的话,挣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要照你这样说,这铺子我还不如不开了呢!” 连子宁心中感动,摸着她小脑袋笑道:“那要不这样,以后我再回来,也去拐棒胡同那儿住着,怎么样?你就不用来回跑了。” 看得出来,城瑜心里也是不愿意的,对她的小小心灵来说,这个小小院落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和爹娘,和和哥哥,痛苦、彷徨、美好、甜蜜,所有的回忆都留在这里。在她看来,关起门来享受这一个两人的小小世界是一种极大的享受,最后在连子宁的一再劝说下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一零一 同心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推荐……) 集雅轩的生意还是那么好,和鼠须聊了一会儿,于苏苏便走了出来,一见面就冷笑一声,兴师问罪道:“哟,这不是连大人么?您贵人事忙,还知道上这儿来啊!” 她心里对连子宁自然是没什么怨气的,不过是怪连子宁有事儿就来找自己,无事便从不登门而已,有心让他吃个挂落。 连子宁不慌不忙的从怀中取出一摞纸,笑道:“给你送钱来了。” “啊?”于苏苏顿时眼睛一亮,在她看来,现在的连子宁简直就是个送财童子一般。上一本儿婴宁足足赚了三千多两银子,这两天自己正愁婴宁的热度已经过去,店里的生意重新变得不温不火了,然后他便又送惊喜来了。 她上前一步,抢过那话本儿,一看封面便抬头问道:“咦?这个和那婴宁是一个系列么?” 连子宁点头,于苏苏笑眯眯道:“有你连大人的声名在此,就算是这本儿写的再烂,也必然卖得不错。” 连子宁没好气儿道:“你还是看看再说吧!” 这本白蛇传奇,他是很看好的,自我感觉比那本婴宁要好得多,当然不是那本婴宁不好,而是白蛇传这个传说,本身就流传甚广,现在在苏杭那边已经有流传了,这是一个群众基础的硬性条件。第二个原因则是,白蛇传的这个故事,实在是太突出,太吸引了,哪怕是毫无文采,用大白话写出来,照样也能吸引人。而第三点,则是书中的人物,个性鲜明,比婴宁中的那些又要强出来一个档次。 总体来说,连子宁对这话本儿的期望还是很高的。 于苏苏也是个识货的,一看之下就赞不绝口,道:“连兄这一本儿,比上一本儿可是大大的有长进了,上一本婴宁,那狐仙鬼母的,与人相恋,固然是新奇,但是却未免有些没有滋味儿。有的那俗人看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个傻丫头在那儿傻笑。你这一本儿可是好,书生与一青一白两个蛇精,还是有噱头的,而且其中加上了爱恨情仇,人间俗世,啧啧,我看是这个数儿!” 说罢,便伸出一个巴掌比划了比划。 连子宁道:“五千两?” 于苏苏点头:“起码是这个数儿。上一本婴宁方兴未艾,好些喜欢话本儿的人还都在翘首以待,看看你这位能写出人生若是如初见的大才子是不是江郎才尽了,可还能再写出好的话本儿?呵呵,这书一出,那些背后说酸话的,骂你江郎才尽的人,定然是要闭嘴了。而且你这话本儿老少皆宜,别说是喜欢看的人都要买,就算是那不喜欢看的,只怕也喜欢看你这故事。” 那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之后,连子宁算是彻底的出名了,就像是后世千里之外那首歌刚推出的时候大街小巷都在传唱一般,现在四九城不知道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子宁连相公的,可还真不多。 不过出名带来的也不全都是好处,上一次连子宁回家的时候就被人在巷子门口给堵住了,也不知道那帮人是怎么打听着过来的。一群方巾儒衫的秀才,从十六岁到六十岁都有,把连子宁往中间一围,然后便是一阵破口大骂口诛笔伐,说他斯文丧尽,身为一介大文豪,竟然甘心去做武官,真真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那样子,当真是恨不得连子宁的一身才学都生在自己身上才好,把连子宁骂的是目瞪口呆,心里窝火,偏生又不能发脾气。 于苏苏道:“上一次咱们说好的,这一次这话本儿就不给你钱了,到时候分你一成五的纯利。” 连子宁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你看着来吧,给不给都行,这书本就是为了谢谢你的,这些日子,城瑜多亏你照顾了,而且那粮油铺子的事儿,也多亏你了。” “算你还有点儿良心!”于苏苏先是抿嘴儿一笑,然后便正色道:“不过可不能随便来,在商言商,咱们现在你是卖家,我是买主,这其中的分成可得理清楚了。” 连子宁知道她是那种极有原则的人,便道:“好,那就一成五吧!” 他四下看了看,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对了,这话本儿,你赶紧刻印吧,弄完了麻烦一下,送到戴府上去。今儿个是戴小姐生日,嘿嘿,你……” 于苏苏做出一副了然的神色,酸溜溜道:“哎呀,人家还以为你这话本儿是专门来谢谢咱的呢,没想到真是自作多情了。还有清岚那个丫头,真是有了情郎忘了红娘,也不知道告诉我一声儿!” 连子宁无言以对,只能讪笑,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来,陪着笑脸道:“还要麻烦你一件事儿,这个物事,麻烦转交给小青姑娘。” “哦,好啊!什么?”于苏苏瞪大了眼睛,盯着连子宁道:“你确定是交给小青,不是交给清岚。” 连子宁点点头:“是小青,没错儿。” “好啊!连兄!”于苏苏起身,围着连子宁转了好几圈儿,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道:“没看出来啊!有手段啊!这么快就上手了?” “不要乱讲!”连子宁义正言辞的斥道:“我和小青姑娘是很纯洁的关系。” “很纯洁?”于苏苏脸上写满了不信,显然是认为他走的是先征服丫鬟再征服小姐的路子,这路数在话本儿里头早就让人给写烂了,她笑道:“来,让我猜猜这里面有什么?” 她伸手一捏:“同心结?” 连子宁实在是招架不住,只得道了一声:“拜托了,告辞!” 说罢便是落荒而逃。 那里面装的是小青昨日送的同心结,不过不同的是,连子宁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缠在上面,和小青的青丝紧紧地缠在一起。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去了辰字所,在大堂上坐了一会儿,刚歇了口气,便见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溶月。 “见过大人。”溶月万福一礼。 一零二 议建商会1 (第三章送到,求推荐。) “不必多礼。”连子宁摆摆手,问道:“可还习惯么?” 溶月现在便是住在那小院儿里头,他让兵丁们去镇上置办了一些家具被褥什么的,也算是齐全了。 “有事儿做就好,比以前舒服多了。”溶月笑道。 连子宁没想到这位还是个女强人类型的:“怎么样,昨天让你策划的,有眉目了?” 溶月把手中纸往他面前一递:“已经弄好了。” “哦?”连子宁一挑眉毛,心里有些诧异,这可不是个小工程,这么快就弄完了?后世一个小组做个企划书还得个一星期呢! 他拿过来细细的看了一看,心里不由的更是诧异。 昨天连子宁和溶月说的,是关于官道刘镇的一个改造计划。官道刘镇地处京城南郊,位于一个极重要的交通路口上,在镇子南边的三岔路口,往东北可以通蓟辽,往东可以通天津卫,往南可以直通保定、河南,往东南则是可以通向山东,交通极为的便利,每日的人流量也是极大。这也是为何这些镇民们能生存下来的原因,而王康之所以把贩运私盐的联络点和仓储地设在这里也是处于这个考虑,此地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勾结南北,就算是出了事儿逃命都方便。 这样的一块风水宝地,却得不到有效的开发和利用,连子宁看着都觉得可惜。 现在他已经掌控了官道刘镇,而且手里头有人有钱有权有势,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所以他要对官道刘镇进行一番改造,好好经营,将其打造一个交通枢纽,京南重镇! 这样做,不单单是为了向戴章浦证明自己除了打杀算计之外的另外一项能力,更是要把这里经营成自己的大本营,自留地!以后这官道刘镇就是个下金蛋的鸡,无论自己在哪儿,它都能提供出充足的资金支持。 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构想,但是也仅仅是一个构想而已,具体的措施还没成型,昨天他把自己的想法大略和溶月一说,却没想到溶月今天就拿出了如此成熟的方案。 溶月在一边小心打的观察着连子宁脸色的变化,心中有些忐忑不安,虽然心中对自己颇为的自信,但是她却不知道,连子宁如何看待自己的这份计划。而他,现在已经是她唯一的指望。 他虽然还年轻,但是有心计,杀伐果断,下手狠辣,是个成大事的人才。而昨天听押送银子回来的那些兵丁夸耀,才知道,原来他竟然是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的座上宾,这个职位,可是个实打实的实权,连兵部尚书也是要客客气气的。而最重要的是,他肯赏识自己,这么大的计划,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肯交给自己一个女人家来做? 如此有能力,有靠山,有眼光的恩主去哪儿找? 而她也知道,自己的这第一个差事,一定要做好才行,这样才能引起他的重视,只有他重视了,在这个小小的群体中,自己的作用才能越来越重要。 直到看到连子宁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她才放下心来。 “好,很好!”连子宁笑看他一眼:“溶月姑娘果然没有夸口,这份计划,做的很好,完全合本官的意思,我很满意。” 溶月松了口气,笑道:“大人满意就好。” 是夜,辰字所灯火通明。 大厅上面摆了两桌,连子宁在首位坐了,除此之外,桌子上还有十来个人,都是镇上颇有些产业的,要么是客栈的老板,要么家里就经营着大车店、粮油铺子、布庄、酒楼等等,那日的三个乡老都在列。 今天连子宁显然是兴致颇高,席间频频劝酒,他这个现在镇上权势最大的实权人物劝酒,自然没人敢不喝,于是大伙儿都被他给灌了不少。 大伙儿脸上都有说有笑,心里却都存着一些疑虑。今日正在家中安坐,忽然辰字所的兵丁上门,说是大人有请,差点儿没把他们给吓尿了,以后这位大人又有什么幺蛾子出来,结果却没想到,拉过来之后只是喝酒吃菜,一句别的话也不说。 但是只怕是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啊,这官家的酒,其实那么容易吃的? 只是心里是这么想,但是脸上也不敢表露出来,免得惹得这位大人不快,岂不是自找不自在?大伙儿也都存了一个心思,看这样子倒霉也不是我一个,反正是大伙儿都倒霉,大不了到时候一起扛了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连子宁起身,手里端着酒,见他站起来,堂中顿时为之一静,只听他扬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各位掌柜的老板,今日叫大伙儿上这儿来,一个是庆祝上一次的黑风寨强人事件圆满结束,上面,已经是不会追究了。” 这些掌柜的顿时都露出几分喜色,毕竟上一次的事儿也有些牵连到他们,这年头儿,能不跟官府打交道最好就别接触。 连子宁顿了顿,又笑道:“这一次把大家请过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大伙儿心道戏肉来了,赶紧把耳朵竖了起来。 “本官来这里上任之前,只以为官道刘镇是个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但是来了之后才发现,浑然不是这样!众位想必也看到了,和官道刘镇的地理条件是何等的优越,北通蓟辽,东到天津卫,南到保定府、河南,东南到山东,说句实在话,这等优越的交通条件,京郊几十个镇子里面,也就是官道刘镇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列位,我说的这话对不对?” 大伙儿没想到他年岁不大,来的时间也不长,却是观察的如此仔细,便都点头应是,这次,话里面就多了许多真诚的成分。 连子宁又问道:“交通如此便利,每日镇上人来人往,尽是做生意的客商,那本官敢问诸位一句,为何这镇子依旧是如此的困顿?就算是镇上最有钱的诸位!说句实话,全部身家加起来,也抵不过京师里头一个粮油铺子的东家!我说的,没错儿吧?” 一零三 议建商会2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 大伙儿顿时都有些尴尬,不过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只得尴尬点头。 “诸位,你们这是守着金饭碗要饭吃!”连子宁的音量陡然家拔高了:“山东东昌府临清州大伙儿都知道吧?本来就是一片不毛之地,四周都是荒原乱坟岗子,鸟儿都不拉屎的地界儿!人家现在是什么?号称北地苏杭,富户十万,住户百万,遮奢无比,每日里大运河上停着的船只连绵十里,那是何等样的一个情境?不过是区区一州之地而已,便已经超过了济南府,成为山东布政使司最富庶的地界儿!” “为何如此?就是因为开了一条大运河,开了一个漕运,设了一个钞关!仅此而已!” 连子宁深深吸了口气:“诸位,大运河不过是沟通南北而已,咱们官道刘镇可是四通八达,我敢说,官道刘镇的交通比临清更便利,客流量也不小。今儿个我在门口坐了三个时辰,仔细的数了数。一共是过去了三十七支商队,行脚商人和单量的马车不知道多少!这些人算下来,刘老,只怕你的店里都装不下吧!” 连子宁说的话把大伙儿吓住了,临清州大伙儿都是知道的,北地一等一的繁华所在么?可是,按照大人这么说,咱们有朝一日也能跟临清州也似?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最后还是德高望重的刘老站起身来,向连子宁欠身道:“大人所言极是,但是大伙儿也都没什么办法!这日子,也是这么就习惯了。” 有他开口,下面便七嘴八舌道:“还不是因为留不住客人呗!” “咱们这儿距离京城不过是一个时辰的路程,那些商队、行脚商人都是大早晨就从京师出发的,就算是在城门那儿被堵一会儿,到这儿的时候也不过是巳时中而已,还不到晌午,人家自然不会在这儿吃饭歇息,就更别提留宿了。” 连子宁忽然淡淡道:“若是我能想办法让他们留下呢!” “人家自己不留你还能强留不成?笑话!”那说话的老板接上话茬儿本能的就回了一句,猛然醒过神儿来自己这是跟谁说话,赶紧脖子一缩,不敢再言语了。 连子宁也不动怒,只是看着他们,很认真的重复了一遍:“诸位,我能让他们,留下来!” “这儿,有个计划,先跟大家说一说。”连子宁转头向刘老道:“刘老,你那客栈,若是要卖的话,多少银子出手?” 刘老没想到他冷不丁问这个问题,想了想,道:“若是卖的话,客栈地皮加上伙计的合同,两千两银子老朽便也出手了,只是这客栈老朽经营了一辈子,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出手的。” 连子宁摇头:“刘老,你那客栈太小了,若是过往的行商大量入住的话,根本就不够用。” 刘老眨巴眨巴老眼,心道问题是自从我爹开这家客栈以来店里面还从来没住满过呢?但是问题是连子宁说的言之凿凿,却又有不得他不信。不得不说,比起后是那个信用稀缺的年代,大明朝的政府之信誉还是根深蒂固的深入人心的,官府说的话,民众几乎是百信不疑。 要不然崇祯帝后来杀袁崇焕,京师百姓都纷纷从侩子手那儿买袁崇焕的肉吃以泄心头之恨,因为在他们心目中,官府说的话,永远是对的,皇上说袁崇焕是个大坏蛋,卖国贼,那袁崇焕一定就是个大坏蛋卖国贼。 于是刘老的心里便也升起一点儿希望了,莫非,官道刘镇,还真能变成大人口中说的那般? “本官拟定建一个商会,在座的诸位,都有自己的产业,而你们那些产业,便以市场价格折合成银两,在这个商会中入股子。在座的诸位,已经是囊括了整个官道刘镇的所有产业,所以,新建成的商会,将会把官道刘镇所有的买卖全部掌控在内!本官将会出大量的现银注入商会,到时候出现情况,比如说由于客人太多导致客栈需要重建结果刘老又拿不出钱来了,当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商会内部的现银就起作用了。” 大伙儿这么一听,顿时色变,这个时代,分外注重产业,就算是自家的客栈只能卖八百两银子,你出一千两他也是绝对不会卖的,因为他觉得,有这样一份产业传下去,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子孙。反倒是现银,没那么可靠。连子宁此举,分明就是明目张胆的侵占大伙儿的产业了,而且你能指望他出一个公道价么? 连子宁见众人脸色不好看,便解释道:“大伙儿都放心,这实业不过是折价而已,所有权,还在大伙儿的手上,而且,你们还是这些店里的掌柜东家。这一点,本官可以保证,也可以立下字据。” 众人一听,这才是脸色和缓下来,却又摸不到头脑,这位大人究竟是在搞什么?给大家伙儿白送钱么? “之所以建立这样一个商会,是为了把整个镇子上的资源统合起来,人力物力财力,所有的一切。本官看了,镇子上有三家酒楼,这三家酒楼,为了抢夺那一点儿可怜的生意,肯定都是互相压价,结果最后导致大伙儿利润都薄得很,这一点,本官没说错吧?” 有几个老板便点点头。 “以后建了商会之后,这种事情便不存在了,商会下面所有的酒楼,客栈,大车店,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价钱,无论那些行商在哪家,都是一般无二。这样,可以有效的避免了恶性竞争,导致大伙儿最后都没钱赚。” 这一点说到大伙儿心坎儿上去了,都点头应是。 “最后,还有一点。”连子宁笑眯眯的露出了雪亮的獠牙:“既然组建了商会,那么大伙儿都是商会的东家了,比如说刘老您,您不但是刘记客栈的老板,更是王氏大车店的东家,也是赵记聚福楼的东家,每个人,都是所有店面的东家。所以嘛,这以后各家店里面一天的结余,就不能落到各自的手里了,而是要上交,然后按照各自股份的多少,统一分配!” 一零四 入股商会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推荐) 话音刚落,全场大哗。 什么?以后每日的利润都不是自己的了要拿出来和别人分?这还有天理么这? 有几个脾气暴躁的立刻就喊了出来,要不干,有几个老成持重,性子沉稳的,却是端坐在座位上思量得失。 藏在布幔后面偷听的溶月听到这如同炸锅一般的声音,不屑的撇了撇嘴,心里嘟囔了一句:“没见识的乡野匹夫。” 实物入股,股份分配,店面折公,这些手段在大明朝并不罕见,但是能把这些联系起来运用,从而组成一套完整的体系,却是溶月以前根本没想到的,尽管她在教坊司的时候,也被人教过如何做生意,如何行那商贾之事。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还有如此巧妙的手段,以她昔年张经六省总督幕府第一幕僚的身份和眼界,自然是能看得出来其中的机会。却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不识好歹。 连子宁摆摆手,把声音压下去了一些,他脸上还是挂着笑:“诸位都不要着急嘛,你们可以想想,不单单是把你家的进账拿出来和别人分,别人的进账也要拿出来和你分不是?你们店面小的,进账也少,拿出来的钱也少,股份也少,分的钱也少,店面打的,进账多,拿出来的钱多,分的钱自然也多,诸位,本官说的又没有道理啊?嗯?” 他这话说完,有几个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但是却还有几个,依旧是在聒噪。 连子宁脸刷的就拉了下来,重重的一拍桌子,喝道:“各位,本官与你好好说话,可莫要分不清是非好歹!” 他这一怒,众人顿时骇然,那些闹腾的也顿时意识到双方的身份差距,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儿了。 随着连子宁的这一声怒喝,门外传来几声衣甲的撞击声,然后便听的惊天动地般的一声大喊:“愿为大人效死!” 众人骇然,回头一看,只见院子里面点满了火把,照的亮如白昼,数十名甲士身穿棉甲,手扶长枪,整整齐齐的跪了一地! 一股凛然杀气迎面而来! 众人一看,心顿时都凉了,心道,得,这是鸿门宴啊!今儿个这股份,想不入都不成了! 不过冷静下来大伙儿这么一想,却觉得连子宁说的也是不无道理,钱多的股份多,出的钱多分的钱也多,钱少的也是一般,似乎对各自都没什么影响。而且这样一来,也避免了恶性竞争和各自的压价,大伙儿钱都能多赚一点儿。 假如真像连大人所说的那般,他有办法把那些行商留下来,那么大伙儿岂不是都能海赚了? 不过对于最后这一点,他们还是深感怀疑的。 在外面层层甲士环绕的威逼之下,饭桌上的气氛终于又恢复了友好和谐。 不过让这些掌柜东家们颇有些诧异的是,连子宁并未仗势欺人,强买强卖,而是很公道的把大伙儿的店面折合成股份。 最后算下来,刘老的那家客栈作价一千两。另外有三家酒楼,一家作价八百两,另外两家各自作价五百两。一个专卖米面粮油的铺子,作价九百两。一个绸缎庄,作价一千三百两。一个布庄外加成衣铺子,作价八百两…… 林林总总加起来,十五家店铺,一共是作价七千两,而连子宁则是出现银三千两,凑成一万两,占了个大头儿。 当大伙儿看到连子宁直接命人把三千两白花花的纹银抬出来的时候,才算是明白过来,原来这位大人,是要来真格的,可不是闹着玩儿啊! 看到真金白银,这心里的信任感便多了一些,大伙儿心里也踏实了——连大人就算是会坑大伙儿,也不可能让自己的银子的打水漂儿吧? 然后连子宁便把早就写好的契约拿出来,让众人仔细的看过上面的条款,把各自的店铺折成的股份一一的写清楚了,然后边让他们各自签上名字,摁上血手印儿。 这合同,就算是完了。 连子宁弹了弹手上的一纸契约,笑道:“众位,你们便宽心吧,最迟三天,本官定然让你们店中人满为患!” 众人心中自然不信,脸上唯唯诺诺的应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儿!”连子宁笑道:“本官是信得过大伙儿的,但是有些事还是防范于未然的好,免得到时候弄得大家都不愉快!过几天,每家店里商会都要派一个督查,嗯,就是监督每日的钱款和报上来的有无出入,哈哈,本官如此做,不为过吧?” 众人也只能跟着笑,只是,有几位心里有小算盘的,却是笑的分外的苦涩。 ——————分割线———— 掌柜们已然都走了,残羹冷饭也被撤下去了,连子宁办成了这件大事儿,心中得意,仰靠在大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茶,有一口每一口的品着,很是自在。看着那些被倒掉的饭菜,寻思着是你不是养几条大狗了,一来能看家护院,二来也能把这些残羹剩饭消灭掉。 “恭喜大人!商会成立,官道刘镇繁华,指日可待!”溶月从布幔后面走出来,笑着说道。 连子宁一摆手:“你也不须恭维我,这事儿能不能成,还得看那设钞关的文书能不能拿下来。” 溶月笑颜如花:“大人有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做靠山,这钞关的事儿,岂不是十拿九稳?” 连子宁忽然心中一动,问道:“你可知道戴章浦大人此人?” “戴大人在正德四十四年就做了武选清吏司员外郎,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没什么接触,”溶月蹙眉想了一会儿,道:“呀,想起来了,有一次,对,就是正德四十五年,张经大人奉命出京都督东南六省兵事的前一天晚上,戴大人来府中拜访,和张经大人交谈了约有半个时辰之久,我在旁边的暖房中听见他俩最后吵起来了,不欢而散。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为了出京治理倭寇之乱的事儿,戴大人劝他小心行事,张经大人不以为然,两人不欢而散。后来大人还跟我说,戴章浦此人有手腕儿,有野心,只是看的不够远,格局未免太小。” 一零五 京南钞关 (今天第三章,兄弟们,推荐实在是涨的太慢了也,打滚儿求推荐啊!) 她叹了口气,眼中露出一丝黯然:“只是现在才知道,原来看的不远的,是大人啊!” 连子宁点点头,道:“刚才我不是跟那些掌柜说,要往他们店里派人做督查么?这个差事派给你,如何?” “啊?”溶月又惊又喜道:“派给我?这……” “怎么,不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溶月一叠声的应了下来,生怕这个差事掉地下跑了似的。 连子宁笑道:“我手底下都是些粗苯,打打杀杀容易,教他们识字念书都是难如登天,更别说是算账了,这个差事可不是个轻松的,你能办下来么?” “这个大人倒是不用担心,只要是您把权力放下来,让我防守施为,小女子保证,三天之内,就把这事儿办得妥当。”溶月一口答应下来。 连子宁点头:“现在还没有更多的人手,外面的人不值得信任,这样,我先拨给你五个人你先用着,这一段时间你可自己自己观察着,找几个可靠的人吸纳进来。什么时候够了十个人,我就升你做个小旗。” 溶月眼中射出夺目的光彩:“大人的意思是,女人也可以做官?” “当然!” 在接下来的几天,连子宁便奔波于辰字所和戴府之间,五天之后,终于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纸文书。 文书虽轻,但是在连子宁手中却仿佛是有千斤重。 因为这是一纸允许设立钞关的文书。 钞关,是明代独有的一道风景,说白了,就是征税的关卡,最早钞关是政府为疏通钞法而设,因起初系以钞(纸币)交税,故称钞关。 宣德四年始创设,“宣德四年,以钞法不通,由商居货不税。由是于京省商贾凑集地市镇店肆门摊税课……悉令纳钞”,说白了,这就是皇上看着那些商户光占着地界儿不拿钱心里不舒坦,于是就想了个由头儿开始收税。钞关开始时候隶属于户部,后来因其税收多用以支付军事抚赏费用,改由兵部管辖。 初识时候,钞关前后设有十三所。宣德时,设关地区以北运河沿线水路要冲为主,包括漷县关(正统十一年移至河西务)、临清关、济宁关、徐州关、淮安关(在今江苏清江)、扬州关(在今江苏江都县)、上新河关(在今南京)。景泰、成化年间,又在长江、淮水和江南运河沿线设置金沙洲关(在今湖北武昌西南)、九江关、正阳关(在今安徽寿县)、浒墅关(又名苏州关,在今苏州许关镇)、北新关(在今浙江杭州)。 钞关几经裁革,在先帝弘治帝的时候,一度全部撤裁,今上刚即位的时候行事颇为的离经叛道,大臣怎么说,他就偏不怎么干,于是不但把过去的那些钞关重新设立起来,更是新加了几处,形成了当今而是而出钞关的格局。 站在戴府外面,连子宁看着手中这张誊写在上好绸缎上的内阁钧旨——皇上的旨意那叫圣旨,内阁首辅或者是内阁全体通过的命令,叫做钧旨,其作用和地位,大致就相当于后世的国务院第多少号命令,虽然不是法律,但是也有法律效力。而且就像是后世没多人遵守法律反而是更多的遵守行政命令一样,大明朝也差不多,有的时候皇上的圣旨还不如这内阁钧旨管用——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本来他想的是很简单的,以戴章浦的权势,再加上这事儿也是兵部的管辖范围内,应该是很容易弄到的,但是却没想到,此时就连戴章浦都感到棘手,费了一番心力才拿到。 之所以这么难搞,归根到底,还是在一个钱字——钞关是用来收钱的。而凡事只要是沾上这个钱字,那就复杂了。 其实钞关收的税并不多,一开始的时候设立钞关旨在征收船税,临清、杭州两关也兼收货税,由各差御史及户部主事监收,船税以载运商货之船户为征课对象。初期按运送路程之远近和船舶大小长阔不同分等称船料,估料定税。宣德四年规定,南京至淮安、淮安至徐州、徐州至济宁、济宁至临清、临清至通州各段均每一百料纳钞一百贯;自北京与南京间的全程,每一百纳钞五百贯。后又以估料难核,改为计算梁头广狭定税,其标准自五尺至三丈六尺不等。 成化十六年,各钞关岁收钞两千四百万贯,当银十二万两。嘉靖至万历初,岁收银大体维持在二十三万两左右。万历中期,明神宗朱翊钧大肆搜刮,钞关税收大幅度上升,至二十五年上升为三十三万五千五百两。天启元年又猛增至五十二万两,是万历二十五年前的两倍。 这样算来的话,其实一点儿都不多——跟另外一个数据对比就知道了,清朝宣统三年,也就是那个糜烂王朝的最后一年,全国的税收为两亿九千万两,而其中百分之七十来自与厘金——何为厘金?说白了,就是在每个路口设卡子收钱,跟钞关是一个样儿。 一个是五十万两,一个是两亿多两,其中差距,不异于天差地远,而就算是如此,这些钞关几乎已经是闹得朝野沸腾,有些官儿天天就蹦跶着想着怎么裁撤钞关。 大明朝的官员家里不经商的几乎没有,而这些奸商,只顾自己赚钱,是一分银子都不想交给国家的。其实明朝的商税已经够低的了,只有三十税一而已,就这一点,他们都不想交。 明朝的官员,让皇帝给宠坏了,惯坏了,所以有事儿没事儿就骂骂皇上,搏一个清名。而清朝的官儿,已经是被皇上杀怕了,打怕了,做奴才也做惯了,皇上要收税,他们敢说半个不字儿?你在清朝骂骂皇上试试?还廷杖?太便宜你了,诛你九族! 所以,甭管钞关能真正收上来几两银子,只要设立钞关,代表的就是一个征收商税的态度。所以难度才会如此之大! 一零六 商贾事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推荐,兄弟们,咱们上一周周推荐是一千八,这一周总不能越来越少吧?还请兄弟们多多投票支持……) “设立钞关一事,牵连甚广,各方面都在关注,现在全国不过是二十二处钞关而已,而且几乎全都集中在运河两岸,在京师近郊设立钞关,简直是闻所未闻。此时牵连甚大,你一定要小心行事,万万不可横征暴敛,激起民愤,否则的话,就连本官都保不住你。” 想起刚才戴章浦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连子宁心中有些感动。 他知道戴章浦说的是实话,设立一个钞关打的影响有多大,想想如果后世高速公路上的收费站就行了,这个时候的钞关,跟后世的高速公路收费站一样的惹人讨厌。而大明朝廷衮衮诸公,家中都有很大的买卖,自然是不愿意朝廷多收商税的,于是便打着‘不与民争利’这个冠冕堂皇的帽子公然反对设立钞关,能争取下来这个钞关,也不知道戴章浦废了多大的心力。 不管戴章浦有怎样的野心,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在这一刻,连子宁都下定主意,这辈子,绝对不会忘掉他的恩情。 就凭他对自己提携捧负,能够为了自己甘冒这等风险,就已经足够了。 在这之前,连子宁对于戴清岚的接触和好感,总有一种逃避和被动的心态,一个原因是现在还没有自己的根基,没有到一个高度,他觉得自己没有时间来照顾这等事。第二个原因则是,他不想跟戴章浦走得太近,因为从根子上,他这个穿越众,是不相信除了小妹之外的任何人的。而要知道,两人一旦结亲,那么真就是死死的绑在戴章浦这条船上了。 而他此时,也在心中告诉了自己,我,要主动追求戴清岚了。 他已经下定决心。 接下来的几天,连子宁连家都没回,一直呆在辰字所里,筹办建立钞关的事儿。 钞关之难,难在文书下来之前,为了这一纸文书,不知道多少人勾心斗角。而有了文书之后,一切都好办了,去兵部报备之后,就算是合法成立了。而设立钞关所需的地方,人手,连子宁一样都不缺。 兵丁只要是经过简单的训练就能直接上岗,而钞关的地点,连子宁就设在官道刘镇镇北五十米的大马路上,往东往南,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除非是这些行商想要远绕百里从京城北边儿绕过去,否则的话,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五月十二这天,京南钞关,正式开张了! ——————分割线———— 张耕是个商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布匹商人。 他是山东济南府乐陵县人,本来是个小门小户出身,只有十来亩薄田,耕读传家。后来他的祖父考中了秀才,一个秀才,在他们那个小县城,也算是数得着名姓的人物了。而最重要的是,中了秀才,有了功名,便不用再缴纳皇粮地税。 大明朝自太祖之后便有投效之风,所谓投效,便是指的是农民将自己的土地挂靠到某个中了功名的秀才老爷或举人老爷的名下,然后便成了人家的佃户,却也有桩好处,那就是不用再缴税了。虽说地不是自己的了,也成了人家的佃户,但是也总好过受那贪官污吏的层层盘剥,成了佃户,每年只要交三成的租子,而做自耕农,说不定一年收入的六成都要交上去了。 尤其是在北地,粮食产量本来就低,比不得南方还能有个温饱,而且多旱涝灾害发生,逢到一个灾年,连糊口的粮食都没了,上哪儿去缴税去?所以北地投效之风更甚南方,而山东这等灾害频发的地方,就更厉害了。 而且明朝的佃户,可不像是后世电视中杨白劳那么惨,在明朝,一般稍微有些见识的东家,都会好好的善待这些佃户,逢年过节的,都有打赏。而遇到了灾年,也会减免租税,盖因这年头儿,没有知识的大量传播,一个善于伺候庄稼,经验丰富的行家里手,那是很可贵的。 张耕的祖父虽然再往上考也没考上,但是靠着这个秀才的功名,收了不少投效的土地,人到中年,家中就已经有田五百亩了。再加上他也会经营,长袖善舞,于是家产越来越大,到了张耕的父亲这一辈儿的时候,已经是成了乐陵县首屈一指的大地主,以至于他家所在的那个村子都以张家为名——千顷张。 虽然家里并没有真的千顷这般夸张,但是也已经有了良田一万五千亩,并且在城中还有十来间铺子,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当地颇有名望的乡绅。不但在乡间有名气,甚至见了县太爷都不用下跪,只要行个礼意思意思就成了。 张耕他老爹读书上面没什么天赋,但是在商业上却是很灵活,从他三十岁开始便从事布匹生意——从山东布政使司东部的青州登州莱州三州之地买进土布,然后贩卖到京师来。 虽说京师富庶,京师遮奢,京师这个那个的,但是毫无疑问,京师中的大部分人,绝大部分人,都是穷人或者是一般人,有钱的毕竟只是少数。所以京师中虽然有人穿绫罗绸缎,有人穿蜀锦,穿湖湘绸子,穿十几两银子一件儿的衣服,但是绝大部分人——包括两个月之前的连子宁——穿的都是土布的衣服。 土布结实、耐穿、耐脏,耐洗,总之,就是经得起折腾,最适合底层干粗活儿累活儿的民众或者是手头上不宽裕的人穿,像是连子宁之前的那一件儿葛青长袍,就穿了足足有三年之久。 山东并不是盛产布匹的地方,但是青登莱三州特产的土布却是以结实、细密著称,因此在京师之中颇为受欢迎。 京师一百五十万人,其中一百三十万人穿土布衣服,这是一个何等庞大的市场? 张耕的父亲从三十岁的时候拿着家里筹出来的五千两银子开始做这笔生意,到现在为止,已经足足过去了十五年。这十五年间的时间,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每次货物一到京师,立刻就被各家布庄的老板给哄抢一空。 有了钱自然就要买地,于是张耕家里的土地年年增长,年年增长,到去年的时候,已经是涨到了三万亩,全县两成的土地都已经成了他家的——真有向着千顷张发展的趋势了。 一零七 商贾事2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推荐。嗯,下周有一个不错的推荐(窃喜中),嘿嘿,所以,每天三更的基础上,会不定时加更。到时候,还请兄弟们多多给力啊!) 张耕的父亲已经是四十有五了,在明朝这个过了四十岁就可以自称老夫的朝代,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在外奔波了,于是,老爷子便让张耕第一次单独出来带领商队。 对于年仅二十三岁的张耕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儿,他十岁开始就跟着老爹跑这趟线儿,可以说是闭着眼睛都能走下来。更何况,老爷子这些年的经营,不单单是赚下了银子,更是打出了牌子,铺下了路子,在京城有着非常宽广的人脉。 张耕带队在一个月前到得京城,张家商队的三十五大车土布,刚刚一进正阳门儿,就被闻讯而来的各家布庄老板们抢了个精光。仅仅这一趟,就赚了足足万两银子!这一个月的时间,张耕四处买了些北地的土货,能在山东卖出不错价钱的,然后又好就好享受了一番京城的繁华,便踏上了返乡之路。 辰时末出了正阳门儿,过半个时辰能到官道刘镇,张耕也不打算在那儿停了,一路走到傍晚,到时候在固安停下好好休息一番。 三十五辆大车,排成了一条长龙,绵延数百米长,在黄土路上掀起了阵阵烟尘。 张耕斜靠在马车的靠垫儿上,手里捧着个话本儿,正看得津津有味儿。 在乐陵县那个偏远的小县城,话本儿可是个稀罕物,张耕也是在到了京师之后才知道这玩意儿的,从十三岁那一年第一次买了一本儿《隋炀帝艳史》然后瞒着父亲躲在被窝儿里偷偷的看之后,张耕就迷上这玩意儿了。他觉得这话本儿好啊,比听评书,听戏都有意思的多!于是每次来京城,定然是要被最近几个月比较时兴的话本儿都给扫荡一空的。 这不,马车的小桌子上便放着一摞话本儿,都是他这一次采购的。 “啧,真好!”张耕看得入迷,一拍大腿,大声称赞起来。 他现下看的这本儿,名唤作《聊斋志异之白蛇传奇》,乃是最近在京师声名鹊起,赫赫有名的大名士连子宁连相公所做。张耕没见过连子宁,但是在他想来,连相公定然是那等学究天人,和谪仙一般的人物,若不是谪仙人,能写得出这般好的《婴宁》和《白蛇传奇》么?能做得出一曲让人如痴如醉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么? 张耕虽然没有考中功名,但是却也是个读书人,当时一听这一句人生若是如初见,顿时是如遭雷击,差点儿就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次婴宁和白蛇传奇,他都在集雅轩各自买了五本,不但要自己看,更要分给弟弟妹妹们看。 啧啧,极品粮草,不敢独享啊! 张耕正看到小青女扮男装出来调戏白娘子那一段儿,结果却被白娘子出手制服,看到这里,要想白青二蛇,白青双姝站在一起那等倾颜绝色,张耕也是不由得心驰神往。 忽然摇晃的身子一顿,马车停住了。 张耕从车窗探出脑袋,问道:“怎么回事儿?” “少东家,前面的路堵住了。”车夫回头道。 “堵住了?不应该啊!”张耕皱了皱眉,这条路向来是非常的通畅,虽然人流量大,但是却从来没有堵路的时候。难不成是前面的路坏了?还是刁民在堵路设卡? 张耕心里思量着,下了马车一看,顿时就吃了一惊。 只见黄土路上,已经是排起了一条长龙,这是一条由无数的马车、大车、行商构成的长龙,自己驻足的地方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竟然是一眼都看不到头儿!也不知道到底排了多长。 “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儿么?这条路向来是非常通畅,怎么会堵住了?”张耕板着脸开口问道。 这位少东家在人前素来很严谨,大伙儿都是信服的,那车夫一缩脖子:“小人不知,不过王管事已经上前面询问去了,想来一会儿都能回来。” 张耕点点头,不再说话。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那前去问话的王管事回来了,他遮莫有四十来岁的年纪,但是看上去却已经有五十许人,满脸黝黑,身材中等略带些佝偻。这是跟着张耕父亲一起跑买卖几十年的老人儿了,张耕也对他极是尊重的,道:“王叔,前面怎么样了?” 王管事苦笑一声:“往前三里地的路口处,有兵丁在设钞关收税,少爷,以我看来,咱们今儿个是甭想走了,队伍整整排了三里地的路,没有四五个时辰只怕根本过不去。” “钞关?”张耕愣了一愣,纳罕道:“我不记得这儿有钞关呐,上次咱来的时候还没有的吧?王叔您可问清楚了?不是镇子上的兵丁们私设关卡吧?” “不可能!我看的清清楚楚。”王叔搓了搓手:“我问过了,设钞关的是镇子上驻扎的旗手卫辰字所的兵丁,领头儿的是个总旗。那些兵丁都穿着全副的甲,手里武器也精良,一看就是能打的战兵,断然不可能是别人冒充的。而且内阁给开出来的文书钧旨就挂在旁边,真伪一看便知。看起来,这是朝廷眼馋这条路上商旅众多,因此新设立的钞关。” “以前只听过在江上河上设立钞关,还没听过在陆上,呵呵,倒是有点儿意思。”张耕一听是这,倒也不着急了,便道:“左右闲着也是无数,王叔,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张耕和王管事等几个人赶到钞关的时候,这里正闹闹哄哄的。 钞关设在两个丘陵之间,丘陵不高,只有二三十米,但是在这尽是一片广袤原野的北地,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制高点。两座丘陵之间大约隔着有五十米,中间就是宽阔的黄土路,而此时一堵用青砖修成的高墙已经把两座丘陵之间堵得严严实实,这墙约有一丈多高,上面又用木栅栏搭建了一座女墙,墙上有穿着三层棉甲,手里拿着长枪的兵丁在巡逻。 一零八 大明朝第一高素质的税务人员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支持) 在墙的中间,原先是黄土路的地方,开了一个约有一丈左右宽的缺口。一丈宽,只能容一车过,两车并行都过不去,张耕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暗骂一声阴损,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怪不得队伍堵这么长时间一动不动了。 此时正过钞关的是是一个约有十来辆大车的小商队,在这个商队后面十多丈的一段路都是空着的,显然是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 此时这个商队所有的大车上面防雨的油布都被掀开了,露出了下面一捆捆扎的结结实实的跟干柴也似的东西。张耕却是认得的,原来这是一个贩运肉苁蓉的商队,肉苁蓉,别名大芸、寸芸、苁蓉,在鞑靼语中被称为‘查干告亚’。 此物乃是一种极为名贵的药材,更兼有壮阳补本之效,乃是历朝历代所有壮阳益肾来的厨房中使用频度最高的补益药物,《本草拾遗》中有云:“肉苁蓉三钱,三煎一制,热饮服之,**终身不衰”。大明朝的达官贵人们最喜欢这等调调儿,玩儿女人,玩儿兔子,玩儿的多了,那玩意儿自然就有点儿不振,于是肉苁蓉这等东西便是受到了极大的追捧,更兼这玩意儿有个好处,和那些虎狼之药不同,这东西性子温和,服食之后也没什么副作用、后遗症,因此在北地还不怎么贵,到了南方,立刻就要身价十倍! 张耕啧啧惊叹两声,虽然只有十辆大车,但是人家这十车肉苁蓉,可比自己那三十五车土布要贵重十倍! 只见那些兵丁上前,把那油布铺在地上,然后把车上的一捆捆的肉苁蓉都搬下来,小心的放在油布上,把捆绑的绳子解开,然后把那些肉苁蓉一支支的放在油布上,一根根儿的仔细检查。 看他们那小心的样子,似乎这肉苁蓉是他们女人一般,生怕碰到一点儿。 张耕看着点点头,在别的钞关城门处检查的时候,那些兵丁上来就是给你一阵胡踩乱打,若是那皮实的还好些,若是运送的是脆薄的瓷器,说不得要弄坏多少。 看这些兵丁动作细细慢慢生怕给你弄坏似的,就比那些强了不知道多少。 不过,这似乎也太慢了一些! 看这四五个兵丁花了足足有两盏茶的时间才检查完一辆大车,一个看上去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急的脸上的油汗都渗出来了,他满脸堆笑的拉着那负责检查的小旗的袖子,操着不太流利的凤阳官话道:“大人,小人还有要事缠身,您看,是不是让兄弟们加快一些进度。” 手一伸,一锭银子便落在了那小旗的手里,这管事陪笑道:“一点儿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不成敬意,请兄弟们吃口茶水。” 王麻子颠了颠手中的银子,大约有五两左右,手一缩,那银子便落入了袖子的暗兜里,他脸上也挂着笑:“不是兄弟们不想快,实在是上头有令,最近北面的鞑子不消停,尤其是那些女真鞑子,经常派奸细渗入京师,然后进一步往南渗透,上头有令,所有往南的人货,全都要严查,免得奸细或者是武器流入。” 他拍了拍那管事的肩膀,叹了口气:“兄弟,不是咱不想通融,实在是这事儿只要是一出,咱们立马就是掉脑袋啊!不敢怠慢,不敢怠慢。” 那管事撇了撇嘴,暗骂道,那你狗日的还收了老子的银子。 这时候后面已经有车等的不耐烦了,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胖子抹了把脸上的油汗,大声嚷嚷道:“军爷,你们还让不让人过了,不行咱们就绕路啊!大路朝天,还能只有你们这儿不成?” 王麻子笑着一引:“您老轻便!” 那胖子被噎的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张耕冷笑一声,绕路?你倒是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 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条路是能通行的,其它的要么就是羊肠小道只能行人,要么就根本不是路了,想要绕路,也可以,您先回北京城,然后再从东门或者是北门出去,再往南,那就绕过去了。但是这一绕就是百多里路,还得耽误个两三天,还不如在这儿等着呢!至于走野地,那根本就不可能,这官道刘镇周围一片,有田地有荒野有丘陵,唯独就是没有路。你要是有那大无畏的精神想要自己开出一条路来,只怕要掉沟里去。 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十辆大车才被一一检查完毕,这还是后来加快了进度的原因,可能是那小旗自己也觉得部下们实在是太墨迹了。 “正德五十年五月十日,第十一支商队。共十辆大车,货物主要为关外肉苁蓉,此外,还有其它草原干货若干。总计各色干货三千七百斤,估价,白银五万两!”在那缺口的旁边,摆了一张桌子,一个带着方巾,穿着长衫,看上去像是个账房先生的中年人一边在纸上写着,一边高声唱道。 那管事听到五万两这个数字,顿时就是眼皮子一跳,心道这肉苁蓉的价格,这些北人怎么知道的? 王麻子高声道:“按例,逢千抽二,应缴纳税银,一百两!” “什么?一百两?”那管事又惊又喜的喊道,他本来以为这一次免不了要被大大的勒索一笔了,心里都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心道这一次怕不是要缴纳千两以上的税银,却没想到,竟然只需要拿一百两! 千分之二的税率啊?这也叫收税? “怎么,嫌少?”王麻子笑嘻嘻道。 “不不不,怎么会?”那管事赶紧一叠声的道,然后取出银子,老老实实的交了一百两纹银。交完了税还拉着王麻子的袖子一个劲儿的感谢,不知不觉一锭银子又是落入了王麻子手中。 接连入手十两白银,王麻子那儿发过这财?顿时是一阵神清气爽,他招呼了一声:“弟兄们,把这些货物给人家装回去,记得大人说的,轻拿轻放,可别给人家弄坏了。” 一零九 对话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推荐,求收藏) 那些兵丁们应了一声,便又小心的把那些肉苁蓉捆好了,放回大车上,当然,这未免又耽误了一段时间。 那管事见这些兵丁们自始至终态度都这么好,而且人家收的税也少,更是笑脸示人,顿时心里面那点儿怨气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冲着王麻子比了个大拇指:“兄弟,咱一路南来北往,大明朝的战兵也见了不少了,你们是这个!” 王麻子哈哈一笑:“好说,好说!” 等这个商队过了,王麻子意气风发的一挥手:“下一个!” 靠左边儿的那座丘陵顶上,现在已经建了一座小木屋,屋子不大,只有一间,里面只有一桌一床一凳子而已。这里,现在是连子宁的临时办公室。 站在窗边,连子宁正仔细的看着下面的情景。 开钞关第一天,万事都不得不慎重,连子宁便亲自在这儿盯着,所幸大明朝的百姓还都是顺民,再加上那些甲士的坐镇,到现在也没出什么岔子。 一边的溶月低声笑道:“大人的这个法子,还这是管用呢!咱们的人收的税也少,态度还很好,那些商贾何曾受过这等优容?只怕骨头都酥了,心里哪里还有怨言?” 连子宁一笑:“咱们是求财的,又不是来打劫的,何必把关系弄得那么紧张。咱们的最重要目的是耽误时间好让他们在镇上留宿消费,从而刺激镇子的繁荣,又何必打打杀杀?态度良好认真,即让他们满意,也耽搁了时间,岂不是两全其美?” “消费?刺激?消费一词,可是出自《宋书》么?《恩幸传·徐爰》有云:‘比岁戎戍,仓库多虚,先事聚众,则消费粮粟。’这消费,应该就是泛指一切交易了?”溶月眼睛一亮:“大人时不时有新词儿冒出来,还真是让人感觉新鲜呢!呵呵,溶月之前还从未听过这等传神的形容。” 溶月当真不愧是教坊司培育出来的顶级才女,连子宁信口一说,她竟能引经据典的说出来。 连子宁干笑一声,赶紧掩饰过去。 溶月又问道:“可是大人,属下看刚才过去的那个商队,似乎是穿镇而过,并未在镇上停留啊!” 连子宁摇摇头:“你不可能做到让所有人都在镇上停下来的,咱们要照章办事,虽然能变通,但是总也不能做的太过,一上午的时间,不可能卡着一个都不让过是吧?不过,按照本官所了解的,过了官道刘镇之后,下一个歇脚的所在,按照这些大车的脚程,要两个多时辰才能到。所以,只要是在未时末(下午三点)之后才过了钞关的,只要他们不傻,自然就会选择留宿镇上。” “你想想,一天十二个时辰,咱们这钞关是昼夜不停的,这十二个时辰中,只有在卯时、辰时、巳时、午时、未时五个时辰中通关的才会选择离开,而另外七个时辰中过关的,都不会离开,这就相当于十二成的人之中,咱们留下了七成。呵呵,这七成人的,说实话本官还有点儿嫌多呢,只怕以官道刘镇的能力,根本无法接待啊!” 溶月点点头,轻笑一声:“大人神机妙算,不过这等事,就要那些掌柜的操心了。” 一提这事儿连子宁心里便有气儿,自己在几天前就体型那些各家店面的老板什么的都要扩大规模,储备材料,偏偏那些人没一个信得,表面上都是唯唯诺诺的应着,实则背地里都是阳奉阴违。想来不过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能办到罢了。 连子宁冷哼一声:“这些狗东西,让他们早作准备他们不听,到时候有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 溶月一笑:“等他们知道大人说的句句是真,看到明明外面客人多得很,但是自己的店里却一个都装不下的时候,心里难受可想而知,到时候大人根本就不用说话,他们自己便会哭着喊着找上门来了。” 连子宁嗯了一声:“等他们吃了苦头,自然明白本官的一番苦心,对了,那几个督查训练的怎么样了?” 负责在各家店里监督的督查终究还是没有用辰字所的人,连子宁手下确实没有足够的人手可堪使用,而溶月却把这事儿大包大揽的就应了下来。连子宁本来还在猜她要怎么招揽人手,却没想到溶月只是管他讨了五十两银子,去了一趟京城,买回来十一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 这几年北地连年遭灾,自卖为奴的不计其数,人也不值钱了,像是她买回来的这等小丫头,不过是十二三岁,正所谓婷婷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正是最最粉嫩嫩惹人怜惜的时候,能洗衣做饭,能红袖添香,还能暖床。这样的一个丫头,也不过是五两银子一个而已,溶月一口气买了十个,那人牙子还搭了一个添头儿。 十一个小丫头一进辰字所,立刻就给辰字所平添了一番胭脂气息,那些兵丁们何曾见过这等景色,一个个看的眼睛都直了。 连子宁为了避免意外发生,便把她们安置到了曾经的王大户府上——王府的激变,只被控制在官道刘镇的范围之内,而之后几日,王千户也没有丝毫的异动,这也让连子宁彻底的放下心来。似乎王大户阖府上下几十口人,根本未曾存在于这个世上一般,而过了这几日,似乎连官道刘镇的居民们,都忘记了,曾经这个镇子上的第一大户。 这几日溶月一直对她们进行调教,连子宁还不知道效果如何呢! 溶月抿嘴一笑,脸上便带出几分得意出来:“这些小丫头儿都聪明得很,学的很快,属下向您保证,大人您就放心的等着收钱收到手软吧!” 买回来那十一个小丫头,溶月也算是做到了当日承诺的找齐人手,连子宁便依诺给了她一个小旗的位子,兵部的告身文书也已经下来了。他却是不知道,溶月抱着那告身文书哭了整整一晚上。 一一零 摧眉折腰事权贵 (这一章,写的心里很难受,不过想想也就释然。我要写的,毕竟不是一个道德高尚的完人,而是一个要跪着走完自己选的路的,真正的汉子……) 从此之后,溶月每次和他说话,自称必然是属下。连子宁大致明白她的意思,这是要彻底抛弃过去的身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新的幸福。 两人正说着,忽然看到下面似乎是起了一阵骚动,那要接收检查的商队似乎是不愿意接受检查,正和兵丁们进行对峙。 很快,王麻子便上了禀告了,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道:“大人,下面那商队自称乃是南京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大人家里的,您看?” 连子宁跟他们吩咐过,若是有那惹不起的大人物,自我感觉无法处理的便来找他,免得招惹事端。这钞关的文书是戴章浦花了大心力弄来的,他可不想给戴章浦招惹麻烦,反正设置钞关只是为了堵塞交通,逼得那些商人在官道刘镇留宿,并不是以收税为主要目标,所以通融几个也是无所谓。 毕竟不可能所有的商人都各有官家背景的,有个一成就不错了,大部分还都是平民。 连子宁急匆匆的赶下去中兵丁见他来了,立刻跪倒一片:“见过大人。” 连子宁摆摆手,向对面看过去,这是一个极大的商队,约有百多辆大车,连子宁看了一上午,这是规模最大的一个了。当头是一辆四匹大马拉着的黑木马车,一个管事摸样的中年人正站在马车旁边,一脸的倨傲。 连子宁拱手道:“听下面的人说,贵府上,是南京都察院陈大人?” 那管事常年在高官权宦云集的南京打混,一双招子极为毒辣,见连子宁如此年轻就做了总旗,便是在南京也是少见的,他微微一愣,感觉眼前这个年轻人是有背景的,便也不敢怠慢,笑道:“正是!在下有些急事,着急通关,实在是没办法一辆辆开箱检查,还请这位大人通融一二。” “可有凭证么?”连子宁问道。 “大人稍待!”那管事点点头,从马车内取出两盏官灯,让连子宁看了一下。这两盏官灯是上等的料子做成的,一盏上面写着正德二十四年丙辰科一甲探花,另外一盏上面则写着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两盏灯笼看上去也是有年头儿了,应该不是假的。 明初太祖皇帝规定天下文武百官俱都不能经商,经商为贱业,商人子弟连科举都不能参加,正所谓士农工商,那时候的商人乃是比匠户更加低级的阶层,也只比乞丐贱民强一些而已。老朱理想中的是那种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大同世界,所以对于这种规则的破坏者商人可谓是深恶痛绝,一辈子都在不遗余力的打压。不过到了现在,制度也早就已经废弛,商人不但绫罗绸缎,就连官员也是明目张胆的经商。 官员经商有诸多便利,比如说一位商人从湖广泛舟直下南直隶,若是他的船上有幸载了一位官老爷的话,那么只要是他把那老爷的官灯挂上,这一路上过任何的关卡不但是一路放行,而且钞关都不收税…… 明目张胆一至于此。 所以说,一般隶属于那官员下面的商队,都会随身带着官灯,过关进城的时候,这玩意儿最好使。当然,也有假冒的,但是伪造官灯,无益于是对整个官僚集团的挑衅,这个后果,可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所以总体来说,比较少见。 连子宁验过了官灯,很爽快的一挥手:“放行!” 那管事愣了愣:“这就完了?” 他甚至还想善意的提醒连子宁一声,大人,咱们商队的税银你还没收呢! 连子宁脸上堆满了笑:“既然是陈大人的家里人,必定是公忠体国的,又怎么会做那等忤逆的事情?那自然就不用接受检查了,至于税银么,陈大人为国事操劳,下官怎么好收贵府的银子?” 那管事一听连子宁如此上道,说话也体面,脸上更是柔和了三分,向连子宁拱拱手:“多承盛情了!” 按照以前钞关的惯例,兵部给京南钞关的一年的任务是叁万两银子,在那些朝廷大佬们看来,官道刘镇这等荒僻之地,自然无法跟大运河那种地方比,要知道大运河上的临清钞关,一年的人任务也不过是十万两而已。 这三万两,不到一个月连子宁就能收上来,所以那些达官贵人的商队,多收他一个不多,少收一个也不少,而且你不收他的税,代表的是对他的权威的一种尊重,一种畏惧,他自然也会承你的情。 溶月站在窗前,看着连子宁陪着笑,略有些佝偻的腰,忽然有些心酸。 进了一趟京城,溶月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位年轻的上司竟然已经是名动京师的大名士了,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让她也是不由得感叹万千。想想自己曾经很诧异的问他,大人竟然通文墨?溶月便觉得一阵好笑,人家何止是通文墨而已? 正因为如此,她才为连子宁感到不值,他若是走仕途,考科举,会是怎样的一番锦绣前程?就算是将来入内阁也不是不可能吧?那为何,走上了这一条武官之路?在这里,在这个荒僻小镇,陪着笑,哈着腰,讨好着那些官儿们! 像他这般才华横溢的人,不应该是吟风赏月,孤高傲雪么? 张耕在一边看着,微微点头,这位年轻的总旗这么年纪轻轻就能做到这一步,可谓少年得志,显然是家里是有背景的。但是却又不自矜自傲,说话得体,办事也很有眼色,倒是个俊才。 一边的王管事笑道:“听说这位连子宁连大人,今年还不到弱冠之年,本以为少年人年轻气盛,却没想到竟然是个好说话的。” “连子宁,连大人?连子宁?”张耕反复念叨了几遍,忽然心里一哆嗦,连子宁,可不就是那位写出来《聊斋志异之婴宁》《聊斋志异之白蛇传奇》的那位大名士么?还有那一曲人生若是如初见? 可是为何这大名士,竟然在这里做这个区区的总旗? 一一一 粉丝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推荐,求点击,求收藏。……这一周,收藏增长,极度惨淡,让俺痛不欲生…… 不过,哇哈哈哈哈,兄弟们,这倒霉催的一周终于要过去了,现在俺是磕头焚香满地打滚儿啊…… 过去了,嗯,终于要过去了。) 刚才张耕觉得这么一个年轻人做总旗已经是很有成就了,现在却是立刻就觉得心里一阵憋屈,自己视为偶像一般的人竟然…… 虽说大明朝的名士不一定混得好,或者说绝大部分混得都不怎么好,比如说万历年间的青藤先生徐文长,先是屡试不第,贫困潦倒,后来还因为杀妻而入狱七年。但是堂堂一介文豪名士,竟然来这儿做总旗,也实在是让人一时无法接受。 “连大人?连大人?”连子宁闻言回过头来,之间一个年轻人正向自己遥遥招手,那年轻人被几个人簇拥着,看上去像是个生意人。 “连大人!”那年轻人叫道:“大人就是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城璧么?” 我时候多了这么个外号,又长又难听!连子宁挫了挫牙,道:“正是本官,阁下有何见教?” 张耕此时哪还有平日里少东家的威严和镇定,完全就和后世见了自己偶像的追星族一般无二,跳着脚道:“大人,小人极喜欢看您写的话本儿的,待会儿赏脸让小人做个东家如何?” 连子宁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粉丝了,心里一动,便应了下来。 这时候那左佥都御史府下的商队已经走完了,正在接受检查的那商队管事是个胖子,看到自己的货又是被仔仔细细磨磨唧唧的检查,不由抱怨道:“凭什么人家的就能直接过,咱们的就得检查?” 王麻子眼一翻,皮笑肉不笑道:“人家有左佥都御史老爷的官灯,您有么?” 那胖子讪讪一笑,不再说话了,他倒是也有官灯,不过是他那县里县太爷的官灯只要是出了那个县可就不好使了,连拿出来都觉得臊得慌——这里站着的这位总旗老爷,只怕都有七品了,跟县太爷平级! ——————分割线———— “咯!”连子宁走出赵记聚福楼,打了个饱嗝儿,舒服的拍了拍肚子。官道刘镇的酒楼跟京城里的没法儿比,做不出那等上好的菜色来,不过胜在量大味儿重,还便宜。大块大块的肉,大碗农家自酿的土酒,吃的人很是过瘾。 看着带着几个人离去的张耕的背影,连子宁笑了笑,这倒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 应张耕之约,中午两人一起吃了个饭,倒也是相谈甚欢,那张耕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说话很是风趣幽默,倒是很对连子宁的胃口。更何况他很喜欢连子宁写的话本儿,两人自然而然就有了共同话题。 听闻张耕是山东人,连子宁便问了他山东哪里产盐,一般走哪几条路线,结果张耕的回答却让连子宁吃了一惊。 “大人,山东这地界儿,北东南三面临海,从滨州往东一直到登州,再往南到胶州灵山卫,海岸绵延几千里,几乎就没有不产盐的地界儿,到处都是晒盐的。实话跟您说了吧,在京师这边儿,都把贩运私盐当成杀头灭族的大事儿,嘿,在我们那儿,压根儿就没人当回事儿!盐贩子四处乱走,去沿海的各家各户买入私盐,然后一转手就是暴利。什么,巡检司?嘿,跟你说了吧,在山东地面儿上,最大的盐贩子就是布政使司下面的盐运使,次一级的盐贩子,就是各地的巡检老爷。最下一级的盐贩子,才是那些商贾!” 连子宁着实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山东地面上贩运私盐竟然已经到了这般猖獗的地步。 “看来计划必须得修改一下了,山东贩私盐如此便利,王府的家丁护院只怕很快就要回转,得及时布置人手应对了。”连子宁心里暗暗盘算着。 他站在聚福楼门口,看见往日里门庭冷希的聚福楼此时人来人往,了的掌柜见牙不见眼,便也是微微一笑。 设立钞关,拖延时间的计策初步见到成效了,那些快接近饭点儿的过关的商队,基本上都选择在官道刘镇吃一顿午饭,大明朝可不跟清朝一般民众只吃两顿饭,大明朝藏富于民,民间富庶,一般都是三餐。一个略微大一点儿的商队,马夫加上伙计管事等等,差不多就有百人,一个商队基本上就能把一座聚福楼塞满,现在镇上的三家酒楼已经是人满为患了。就拿聚福楼来说,都不得不在楼后面的大院儿里开了摆了桌子招待客人。 连子宁仿佛看到大把大把的银钱向自己滚滚而来。 他正要回辰字所布置一下任务,忽然听到钞关那边一阵喧闹吵嚷声传来,眉头一皱,快步走了过去。 “妈的,你个狗头,看清楚喽,这是什么字儿!咱们是刑部侍郎孙老爷家里的生意,你竟然还敢收咱们的税,检查咱们的货物,活腻歪了是不是?”一个身材削瘦的中年男子迸指指着那些正准备上来检查的兵丁们,破口大骂道。 吃过了中午饭,现在已经是换了第二班,这一班的十个人是刘良臣带领的,刘良臣很是内敛阴沉,心机深沉,相当的毒辣,他搞不清楚这些人的来历,百年也不敢发火儿,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哈腰,畏畏缩缩的不说话。 “这位大爷,您老刚才应该也见了,咱们这儿的规矩,您若真是孙老爷府上的人,把官灯或者是什么其它的凭证拿出来给咱们看看,只要是验过了真假,咱们立刻就放行。”若是换成石大柱在这儿,只怕双方就干起来了,若是王麻子,只怕皮里阳秋的也不给好脸,刘良臣却只是陪着笑,一个劲儿的弯腰鞠躬。 那管事冷冷一笑,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就凭你们这些狗头,也敢要咱们的官灯,配么?” “大人!”刘良臣身后的兵丁一个个都是面露激愤之色,低声道:“咱们是奉旨开钞关,大人背后也是跟脚硬挺的,怕他做什么,大不了跟他拼了?” 那管事听到了几句细微的声音,三角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心里暗自道,动手,赶紧动手,老爷我还怕你们不动手呢! 一一二 弟兄们,给我打! (今天第一章送到,还有两章。下周有推荐,所以每天至少三更的基础上会不定时加更,嘿嘿,还请兄弟们支持…… 另外,本周精华还剩不少,兄弟们多去书评区评论啊,来者有份儿,加完为止) 他心机深沉,也是个相当有眼力的角色,要不然的话,也不会以一个外来人的身份在满是家生子的孙侍郎府上担任一个管事的角色,而且还是专管府上生意的管事,这个位置油水儿可是大大的,要知道侍郎府上几百号人,每日的吃穿用度都要几千两,手上银子过去不知道多少,只要是稍微漏一点儿,那么就能吃的脑满肠肥。 之所以能坐上这个位置,得益于他一向的谨小慎微,从来不轻易的得罪人。 若是放在平常的话,他就算是不主动的乖乖把银子一交,也会把官灯拿出来,跟这些好脾气的军爷们说两句好话,然后通关了事儿。但是在临启行之前,却是偏偏让他知道了,大少爷在四海楼和那个最近在四九城声名鹊起的连子宁的矛盾。听府里的那些下人嚼舌头说,连子宁不但是在四海楼做了那一首酸词儿大大的削了少爷的面子,更是跟府里刚请来的那位天人一般的寇大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问题可就大了!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寇大家就是大少爷给自己准备的一盘美味。 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忠奴,他自然要想少爷之所想,急少爷之所急,于是这位自己改姓的孙管事千方百计的打听了出来,那位连子宁不知道犯了什么邪毛病,放着好好的名士不当,功名不考,跑到了这个荒僻小镇上来当总旗了。于是,孙管事当得知今年夏天的第一支商队要经过官道刘镇往南之后,便主动要求亲自带着这一队走一趟,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这几年地位高了,也开始养尊处优,等闲不往外面跑了。 这一次孙管事跟着商队来,就是憋着一股劲儿来的,就是为了来找连子宁的麻烦的。 所以今日他才会如此的嚣张霸道,他当然知道这样做会得罪连子宁,但是他还真就没把那后果当回事儿,而只要是今天这件事儿传到少爷耳中,那自己就舒坦了。 孙管事心里美滋滋的想着,一双眼睛却盯着刘良臣,就盼着他把这事儿闹大。 “狗头,敢动老子一个指头,看到时候你上司是不是让你给老子磕头赔罪!” 刘良臣摆摆手,安抚了一下手下的情绪,正待说话,这时候,一个声音略带些怒意的传来:“刘良臣,这是怎么回事儿?” “大人来了!”兵丁们顿时的叫了起来。 孙管事打眼儿一瞧,走过来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人,见了他,众兵丁纷纷行礼。 “属下无能,给大人丢人了。”刘良臣满脸惭然道:“这厮自称是刑部右侍郎孙言之大人家的生意,但是又不肯拿出证据来,属下……” 连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他这是不想给自己惹事儿,温言道:“你做的很好。” 他走上前,看了孙管事一眼,寒声道:“阁下是孙言之大人府上?” 被他眼神儿一盯,孙管事竟然感觉自己似乎是被针扎了一下一般,刺得生疼,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年轻人好锐利的眼神儿!但是转眼他又被自己心里的这个想法给弄的恼羞成怒,我竟然怕他? 他冷笑一声,漫不经意的拱拱手:“哟,这位就是连总旗连大人吧?嘿嘿,总旗,好大的官儿啊!三儿,咱们府上以前看门儿的,是不是也有个百户的衔儿?” 旁边那个汉子三儿凑趣儿道:“您老人家记性可好,不错,老王头儿以前可不就是个百户?” 说罢,便是一阵哄笑。 这时候,后面排队的那些商队也都来了些人在远处看,心里都是存着看好戏的心思,看看这连大人如何应对。不过大部分人心里都是觉得,估计这连总旗要认怂,刑部侍郎,我的乖乖,那是多大的官儿? 连子宁道:“凭证呢?拿出来!” 孙管事三角眼一翻:“平整没有,你能咬了你孙爷的卵去?” 连子宁冷笑一声:“那就不要怪殃及池鱼了!” “殃及池鱼?什么意思?”还没等他回过神儿来,便听到连子宁大声喊道:“列位商户,咱们奉旨开钞关,做的是合法的营生,乃是为兵部筹钱!大伙儿也都看到了,这些人在此咆哮,目无法纪,便是瞧不起兵部,瞧不起内阁诸位大人,瞧不起当今万岁爷!此等恶贼,诛其九族也不为过,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 那些兵丁们等这句话已经很久了,话音未落,便是一个个嗷嗷着挥舞着长枪窜到了孙家的车队中,见人就打! 变生肘腋,那些孙家的伙计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面前却是棍影,顿时一个个被打的抱头鼠窜,哭爹喊娘。有的还想反抗,但是又怎么是这些经过了魔鬼训练的兵丁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打翻,没多一会儿,地上便是躺到了一片。 他们下手也有分寸,知道不能闹出人命,因此便把长枪倒转过来,用那枪杆子就是一阵乱抽,那枪杆子也是又粗又韧,打在身上立刻就是的皮开肉绽,鲜血横流。有的那挨了几棍子的,倒在地上杀猪一般的惨嚎,原来是骨头已经给打断了。 刘良臣却是已经瞄上了孙管事,那孙管事见连子宁竟然敢动手,顿时又惊又怒,大骂道:“你个……” 话音未落,就已经被刘良臣一棍子抽在了嘴上,顿时满嘴的牙齿都被打落,就连两片儿嘴唇都几乎被打的稀烂,成了一片烂肉。孙管事疼的差点儿没晕过去,还没缓过神儿来,刘良臣欺上去就是一阵暴打。 周围围观的商户眼见连子宁竟然如此爆裂,丝毫情面也不留的就命令手下一阵暴打,目瞪口呆之余心里也是不由得一阵哆嗦,心道这连大人当真是个愣头青,连刑部侍郎的家里人都敢打,万万不可得罪这等人,要不然眼前亏可是吃定了。 有些存这些另外心思的人,立刻也安分了。 一一三 破获大案! (今天第二章送到,收藏和推荐都长的太慢了也……兄弟们,求支持!) 连子宁在旁边冷冷的瞧着,他本来没想过要和孙言之对抗,毕竟相对于那个庞然大物三品大员来说,自己真的就像是挡在马车面前的一只螳螂一般,弱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问题是,你不想招惹人家,人家却不想放过你,得知了孙言之弹劾戴章浦之后,连子宁就知道,自己和这位素未谋面的朝廷大员之间,已然是不可调和!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也没什么好好顾忌的了,但凡是你想干成的事儿,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干成的。你不是想做生意么,不是想去南边儿么?做梦!只要是能老子在这儿呆一天,这条路你就甭想走! 有本事你来咬我的卵啊? 连子宁亲手训练出来的战兵甲士战斗力是何等的强大,那些家丁又怎么会是对手,没一会儿就已经是被打的躺倒一地。 连子宁使了个眼色,道:“本官怀疑这些人冒充孙大人府上,乃是鞑子的奸细,兄弟们,给我仔仔细细的搜!” 那孙管事正在地上惨嚎,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大变,挣扎着想要起来阻止,连子宁心里顿生疑窦,一挥手,孙管事顿时被刘良臣摁住了,那些虎狼一般的兵丁便直接扑上去,把车上蒙着的油布扯开。让他们诧异的是,油布之下,却又是一层油布,等把这层油布揭开,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 所有人都傻了。 刘良臣傻了,那些兵丁们傻了,围观的商人也傻了。 甚至连连子宁都傻了! 孙管事面无人色。 他脑海里头只有一个想法在如炸雷一般回荡:“妈的,这下逮着大鱼!” 油布之下,堆放的满满的都是牛筋、兽角、生漆等东西。 牛筋能做弓弦,兽角是制造弓箭必不可少的上乘材料,而生漆,无论是制造铠甲还是制造弓箭,都是不可缺少的东西。 按照大明律,民间私自藏刀,不算是犯罪,藏刀十把以上,夷三族。而弓箭和铠甲,民间只要是沾上了,肯定就是个死字儿。那明朝的长刀,放在现在也就是相当于长刀,撑死了算是个鸟统**之类的,而弓箭则不一样,这种远程武器就相当于现在的突击步枪了。 换句话说,这些东西,在大明朝,都是不折不扣的军用管制物资,就和后世的枪支弹药一般无二,乃是比贩卖私盐,走私关外,甚至勾结倭寇更加罪大恶极的一个罪名,只要是发现,就是株连九族!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贩卖军火! 光光是这些材料,就足够把这些人杀个十来遍。 试想一下,在后世的高速公路上查获一辆装满了枪支弹药甚至是高射炮和小型火炮的运输车,那些交警们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大致就可以想象出来连子宁等人现在是怎样的表情。 更别说,在后面的几辆大车中,更是发现了成捆成捆的长矛,数以百计的长刀腰刀斩马刀,一箱箱的箭簇。 连子宁长吸了一口凉气儿,孙言之把兵部武库司的库房都给搬空了么? 他立刻敏锐的察觉到,这种事情,绝对不是自己这等人物可以插手甚至是染指的,自己既然发现了这个由头儿,那就是大功一件了,而这件事情,还是交给上面的大人物来角逐比较好。 连子宁一声令下,所有的马车都被押往了辰字所看管,孙府的管事和家丁也都被捆绑起来集中看守,而为了防止他们畏罪自杀,每个人嘴里都塞了一团破布。 钞关依旧开着,连子宁已经是带着几把搜出来的腰刀和一袋箭簇打马狂奔进了城。 一路上,连子宁都在揣测孙言之为何要如此做,这次贩卖军火案件,究竟是他主使的,还是根本就是府中的吓人私自所为?不过如果是后者的话,那这个下人的能量也未免太大了一些。而如果是孙言之主使,那么他意欲何为? 孙言之今年不过是四十五六,已经是刑部右侍郎,位列三品大员之列,就算是这辈子庸碌无为,只是等着论资排辈,在告老还乡之前也能轮到他进内阁,做宰辅了。 又何苦行此下策?他这是自毁前程啊! 连子宁一路想着,已经是到了戴府门口,通禀之后,依旧是的戴秉全出来迎接,连子宁跟他耳语几句,戴秉全顿时是面色大变,也没进去通禀,直接就带着连子宁进了戴府,在后宅的月洞门让连子宁稍待片刻。 今天没有大朝会,戴章浦便也偷得浮生半日,中午就处理完手中的事务从兵部回来了,吃过了中饭,此时正在后院儿的水榭之中听琴。看着娇俏的女儿,吃饱喝足,最近春风得意的戴老爷不由的生出一种‘有女万事足’的感慨。 戴清岚一曲未毕就被匆匆赶来的的表情打断了。 “怎么了,这么匆匆忙忙的?”戴章浦脸色一变,他知道自己这大管家向来是极沉稳的,这是出了何事,竟然脸色大变? “连相公来了。”戴秉全道,然后歉意的看了一眼戴清岚,在戴章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戴章浦脸色立刻也变得凝重起来,而凝重中还带几分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微红了,低声道:“让他速来这里见我!” “在这里?”大户人家的后宅素来是除了女眷之外决不让外人进入的,免得生出事端来,所以戴秉全面色古怪的问了一句。 “哎,是我糊涂了。”戴章浦一拍脑门儿,素来稳重有威仪的他听到这个消息都是不由得有些失了方寸,失笑一声,对戴清岚道:“乖囡,你先回去吧,爹爹估计今天听不成琴了。” 戴清岚乖巧的点头:“爹爹大事要紧。” 戴章浦哈哈一笑,走出水榭,看着老爷出去了,小青一脸紧张道:“小姐,连相公他来了呢!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 自从上一次收到了于苏苏送来的那同心结,见到了上面束着的一缕头发,小青便也明白了连子宁的心思,俗话说,一遇情郎,便忘爹娘,可见女孩儿在热恋的时候是多么的不顾一切。 一一四 庙堂之高 离我太远 (今天第三章送到,继续求支持,另外,有兄弟在书评区里发了帖子,帮助本书挑错别字。咱在这儿多谢了,哈哈,以后尽量会改正,但是这也是不可避免的,毕竟有事写发了性子,速度上去了,错别字就难免。一天六千字的更新,也少有时间去检查,所以,还请兄弟们体谅则个……) 小青此时一颗心便全都放在了连子宁身上,一听他来,顿时是紧张的不得了。心里却是又有着几分期盼,盼着连子宁这次来的时候,能够顺便看看自己。 戴清岚没有注意到小青的异样,她想了片刻,道:“应该是好事儿,要不然爹爹不会这样,我少见爹爹这么失态的,看来,还是个大好事儿!” 她抿着嘴儿一笑:“连相公还真是厉害呢,当初本来还为他如此才学结果不走科举之路而可惜,但是现在看来,还是他最了解自己,你瞧,这才上任多长时间,就已经带来许多惊喜了。” 小青伸手在她面前挥舞了两下,调笑道:“小姐,你就这么想当白素贞啊?” “去你的!”戴清岚俏脸儿一红:“我看是你相当小青吧?跟人家名字都一摸一样,啊……?”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连相公会不会就是这个意思?他把小青写进去,会不会就是把自己影射为白素贞呢?这,算不算坦白心迹?他写这话本儿,是不是就是为了跟自己说,想和自己结下一段姻缘? 小青低着头,轻声道:“小姐,你若是做了白素贞,人家不就是成了小青了么?” 还是上一次的那花厅中,连子宁见到了戴章浦。 免了那些寒暄,连子宁直接把自己带来的箭簇、长刀给戴章浦一一过目,戴章浦看过,眼中怒意一闪而过,他抚摸着斩马刀刃口那漂亮的层层云纹,淡淡道:“云纹深厚,层叠不穷,锋锐无比,吹毛短发,这些刀是直接从兵部库房里提的。除了兵部军器局,别的地方没有这么好的钢,也没有这么好的工匠。” 连子宁点头,却没说话。 “那些人,还有货物,你都看好了?”戴章浦盯着连子宁问道,眼中光芒闪烁。 “嗯!”连子宁点头:“都在辰字所里押着,下官已经下了封口令,所有人一律闭嘴,就连那些目击的商人,下官也暂时把他们请进所里喝茶了。” “嗯,你干的很好!”戴章浦拍了拍他的肩膀,少有的夸赞了一句:“现在你立刻回去,把那些人和货,直接押送到这儿来。” “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你就不用管了。”戴章浦长长吸了口气又吐出来,宽厚的胸膛一阵起伏,显示出他现在的心情绝对不想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是,下官这就去办!”连子宁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告辞之后,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声音:“你就不问问,我打算怎么办?” 连子宁微微一笑:“庙堂之高,这等事不是下官能插手的,若要插手,只有被碾得粉身碎骨的份儿!下官只是听令行事,大人让如何做,下官就如何做。” 戴章浦沉默片刻,挥挥手:“去吧!” 连子宁告辞出来,便一路狂奔回了镇上,把那些孙府的伙计和车马都押送进京,那些伙计们都给捆的四马攒蹄扔到车里,车夫什么的都是辰字所的兵丁假扮的。而打头儿的一辆马车上挂着孙侍郎府上的官灯,自然一路进城都是畅通无阻。 到了戴府,一队百多人骑着骏马穿着烂银甲大红披风的威武骑士便是把这人接收了过去,悄无声息的押送到了府内,连子宁顺利完成了交接任务,便也告辞。 连子宁不知道戴章浦将会利用这件事儿和那些他只能仰望的大人物进行怎样的斗法,那个层次的战斗,不是他能参与甚至是想想的。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战场厮杀,但是朝堂之间,运筹帷幄,不知不觉之间就能决定数百人的生死,十几个家族的兴衰,进一步牵连下去,甚至会改变朝堂的大局,从而影响某方面的政策——那到时候影响的,就是大明朝的万民。 连子宁有个优点,想不通的东西立刻就不想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他知道,这件事,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对戴章浦有信心,像是戴章浦这等宦海沉浮十几年的政客,会抓住每一个打击对手的机会,自己和孙言之形同水火,已经被弹劾过的戴章浦又何尝不是? 这一次,戴章浦手里拿着孙言之的短处,只怕能获得极大的收益了。就算是不能把孙言之搞倒,也足以在其他方面得到补偿和让步,戴章浦越是权势煊赫,自己不也受益么? 因着是京南钞关第一天开关,事务繁忙,连子宁便也不回家,转头又出城去了所里。 回到官道刘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钞关外面却依旧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由于钞关的兵丁检查的实在是太过细致,以至于一个白天的时间,也不过是通过了一小部分而已,但凡是未时左右才出京城的,现在基本上还一个没过去,都在排队。所以打眼儿一看,这队伍形成的长龙,反而是比白天更长了,蔓延出好几里路去。这些商队都打起了灯笼,倒是也照的亮堂,远远看过去,像是一条炙热的白色长龙。 让商人庆幸的是,这钞关和别得地儿的不同,晚上也是开着的,此时钞关墙上墙下点满了粗大的灯烛,照的亮如白昼。 经过了白天连子宁那一番杀鸡儆猴,这些商人们也都老实了,人家连刑部侍郎家里的人都敢揍,货物都给没收了,难不成你家背景比侍郎还强?所以现在大伙儿都是老老实实的,几乎没人敢炸刺儿。也不是没人想着绕路走,但是算来算去,他们很沮丧的发现,别说是已经在走到这儿,绕路耽误时间还不如在这儿老老实实的排队等候,而且就算是这一次之后知道了有这个京南钞关的存在,从京城出发绕路走也是不如在这边。 从京城往东,然后再往南,要绕路接近百里,差不度也是一天的时间,而且人都有惯性,商人们依旧走惯了这条路,让他们更改路线,除非是他们活不下去了,否则一般是不会改的。而连子宁做法相对来说很温和,甚至有让他们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所以大部分人也打算捏着鼻子认了。 反正税银也不多不是? 一一五 ‘银’河在手中 日进斗金! (新的一周,新的开始,新的征程。 还是老话,兄弟们支持的越给力,咱的更新就越给力!点击收藏推荐,一个都不能少啊! 今天第一章送到,向兄弟们讨几张票票……) 过了钞关,进了镇子,所见情景和往日迥异,以前这个点儿,镇子早就是变得安安静静的了,百姓们也都睡了,大街上人影都不见一只。但是今日,却是灯火通明,临街的店铺和百姓家,都是亮着灯,大街上人来车往,热闹非凡,喧吵声远远的都能听到。 一片极为繁华的景象。 连子宁面带微笑的看着,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喊:“连大人?” 回头望去,却见是白日所见的张耕,正带着几个人溜达,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小可见过连大人!”张耕弯腰行礼道。 连子宁摆摆手,问道:“可找到地方住了么?” 张耕苦笑一声:“小可的商队戌时中才过了钞关,进来的时候都傻了眼儿,所有的客栈酒楼能住人的地界儿都住满了人,小可商队虽然不大,但是人也有上百,车也有几十,人吃马嚼的不是个小数目。不过幸亏大人您手下的王小旗热心,给小可介绍了一个地界儿,现在暂时借住在吴老实吴屠户家中。” “王小旗?”连子宁似笑非笑道:“王麻子是不是又收你好处了?” 张耕一笑:“那是小人自愿奉上的。” 两人略聊了几句,张耕便很识趣儿的告辞。 连子宁驻马街头,看着夜色中却灯火通明,热闹无比的官道刘镇,看着街上的人来车往,车如流水马如龙,看着镇上居民的喜笑颜开,心中也不由的很有成就感——这,是我一手缔造的繁华盛况。 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说的便是如此了。 连子宁看了好一会儿,才回了所里。 所里的兵丁已经被连子宁分成三班,轮番上岗,每一班四个时辰轮轴转。在钞关外面站上四个时辰,而且还要不断的爬上爬下,弯腰起立检查货物,中间根本得不到机会休息,这样的强度,已经是不亚于训练了,那些兵丁们一个个都累的要死,一下岗回来几乎都是缩在屋子里睡觉。不过倒是没人有怨言,那些过关的商人们,为了让他们检查货物快一点儿,几乎都要塞点儿银子。王麻子石大柱刘良臣三个小旗拿大头儿,这些检查的普通兵丁们也能闹到一些。 四个时辰下来,几乎每个人手上都能落下来一二两银子,对于这些穷惯了的苦哈哈来说,这已经是做梦一般了。 而连子宁对这种情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太过严厉苛刻,未免离心离德。而他给三个小旗都说过底限,也就是最短要搜查多长时间,只要是别过这个线儿,有点伸缩性倒是也无所谓。 所里空空荡荡的,几个兵丁在站岗放哨,见了连子宁赶紧行礼,连子宁摆摆手,进了大堂。溶月正等在那里,看着连子宁一脸笑意的进来,便问道:“大人脸色这么好看,可是看到了外面的繁华盛景?” “是啊!”连子宁点点头:“能看到这本来破败的小镇,走到现在这一步,变得如此繁华,而且以后还会更加的繁华,心里岂能不高兴?” “这都是多亏大人了,我看呐,镇子上的百姓,家家都要供奉您这位万家生佛才行。” 连子宁摆摆手:“这可不敢,是要折阳寿的,怎么,有事儿?” 溶月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大人您若是听到下面这些数字,想必心情会更好的。” “哦?”连子宁精神一振:“可是今儿个的收入出来了?” 溶月点点头:“属下给那些小督查们定的规矩是每日亥时算是一个阶段,要汇报一次,刚刚她们才把各家店今日的进账送来。刘记客栈,今日共接待商队六支,散客行商二十六人,进账一千三百四十两。聚福楼,今日接待客人共八百五十七人,一百三十四桌,进账二百九十七两。……张记粮油铺子兼炊饼铺,接待客人七十七人,进账一百七十三两。” “京南商会一共是十五家商铺,今日一天,至亥时为止,共进账七千三百五十四两。” 连子宁点点头:“跟本官想的倒是也差不多。” “怎么,大人不觉得多么?”溶月有些诧异道:“七千两银子,可是个大数目了。” “就这还大数目?”连子宁摇摇头:“你呀,格局还是太小了,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以后只能更多,七千两,我估计以后每天的进账应该没有比这个小的了。” 每天七千两,最少?溶月似乎看到了连子宁描绘出来的那个辉煌场景,心中也是不由得一段心向神往。 摇摇头,回过神儿来,她略带些担心道:“大人,属下还有些担心。今日这七千两银子的进账,其中的大头儿,主要是几家客栈、酒楼的,其它的像是炊饼铺也有一些,但是像是布庄绸缎庄,这等店面,压根儿就没有进账,就算是有也少得可怜。若是这般还要按照股份分派的话,只怕大伙儿心里不服啊!” 连子宁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道:“这事儿,你倒是无需太过担心,很快就能解决。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今儿个那几家客栈酒楼,肯定是人手不够用吧?” 溶月点头:“嗯,根据督查们回来说,刘记客栈今儿个忙的是热火朝天,手忙脚乱,不过是刚到申时中,那些客房就都住满了,之后的那些客人都是想尽法子才安排下来的,而且人手却是也不够用,又在周围的百姓家里暂时雇了几十个帮工。” “这不就结了?今儿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这些客栈酒楼就已经是穷于应付,更别说以后,可以想见,客栈酒楼的规模将会大规模的扩大,地方一大,需要的人手不就多了?这些人要在镇子上雇吧?这样一来,镇子上的人,收入岂不是也提高了,收入一提高,手上有了闲钱,购买力也就增强了,有钱买东西了,也想买东西了。这样一来,那些布庄绸缎庄什么的,岂不是生意就变好了?” 一一六 着急上火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支持,收藏推荐点击……) “所以说,这个问题啊,咱们根本不用管,无为而治就好,等一段时日,自己就解决了。”连子宁笑了笑:“我费尽心力把这个钞关文书拿到,可不是单纯看上了那点儿税银,也不是仅仅为了京南商会发财,而是要整个镇子都富起来。” “既然如此,属下也就放心了。”溶月似是想到了什么,捂嘴一笑:“虽说临时抱佛脚,但是有些客人还是接待不了,便只好住宿农家了。属下听说,那些老板们眼见送上门儿的生意跑了,一个个都急的跳脚。” 连子宁冷哼一声:“谁叫他们早点儿不听?” 溶月笑道:“只怕他们待会儿就要来纠缠大人了。” 话音未落,外面便响起了一阵喧闹声,一个兵丁进来报告:“大人,刘老等十几位东家请见。” 连子宁点点头:“让他们进来。” “属下还真是乌鸦嘴。”溶月道:“既然如此,属下就先退下了。哦,对了,还有个事儿,属下还想问大人提一百两银子再去买几个机灵点儿的小丫头。生意这么好,那些督查们又不能十二个时辰都盯着,人手已经不够了。” 连子宁应允道:“这是应该的,你去找刘良臣提就行了。” 因着刘良臣稳重,又是心腹,连子宁便把这财权放到了他的手里,不单单百户所里日常的用度要从他手里拿,就连商会的那些现银也都在他手里放着。 溶月谢过,自是退下。 没过一会儿,那些老板们便进来了,看着连子宁,个个儿脸上都有些尴尬之色,连子宁等他们拜过了,明知故问道:“诸位,这大晚上的过来,所为何事啊?” 众位老板互相看看,都是不语,终于还是那刘老被推举出来,他讪讪一笑,道:“回大人的话,咱们是来求大人帮忙的。” “咦?我能帮上众位什么忙啊?”连子宁故作惊奇道。 “这个……”刘老满脸的尴尴尬:“老朽也不怕丢人了,大人之前说的话,咱们没听,现下后悔莫及,实在是愧对大人,老朽在这里,便向大人赔罪了。” 说罢,便是深深弯腰,一揖到地。 跟在他后面,那些老板们也是弯腰行礼赔罪。 连子宁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见他们服软,也不为己甚,他淡淡一笑:“那咱们今个儿可就难说好了,以后本官说个什么事儿,你们也得把它当事儿,别阳奉阴违的。” 众老板七嘴八舌道:“咱们以后都听大人的。” “大人慧眼如炬,跟着大人,准没错儿!” “行了,行了。”连子宁摆摆手,道:“你们为何而来,我也知道,说罢,想提多少银子?都说说理由。” 众人一听连子宁松了口,顿时都抱怨起来,把连子宁听的头昏脑胀,道:“得得得,一个一个来。” 还是刘老先来。 “大人,老朽活了这么多年了,还真是没见过像您这般神的,说到就做到,钞关一设,咱们官道刘镇啊,简直就活了!老朽从家父手中把这店继承来也有几十年来,店里从来就没满过,今儿个可好,哈哈,不过是刚刚申时中的时候,就连这来了三家大商队,老朽店里三层五十七间客房,立刻就全都卖完了。之后又来了不少商队,老朽没得法子,只好就跟附近的百姓商议一番,租了整整十个院子,才勉强容纳下来。而且人手也不够用了,老朽也是临时雇了三十个伙计才勉强应付下来。” 他看了连子宁一眼,忧心忡忡道:“大人,老朽担心,这一次这些商旅是不得已住了下来,可是这住宿条件如此之差,那些商贾只怕就不会再住了。” 连子宁点头:“刘老说的有道理,所以本官之前才会跟你们说要你们扩建客栈,酒楼,免得到时候容不下人。嗯,刘老说说你的计划吧,若是行,本官就给批银子。” 刘老脸上露出一丝喜意,道:“那就多谢大人了,老朽已经和客栈周围的住户们商议好了,只要银子一到,立刻就把他们的宅院买下来,大约是十七个院子,百余间房。而人手老朽也准备好了,就直接用他们,咱们镇上的房子都是自己盖的。老朽预计,扩建之后,客栈的客房约能增加到二百间,能招待六百位上下的客人。” 他小心的看来连子宁一眼:“林林总总,大约需要一千两银子。其实老朽这一日店里进账也是不少,约有千两,不过还是差了一点儿。” “一千两银子?”连子宁沉吟片刻,点点头:“成,就依刘老所言。这银子也算是商会里面的股份,因此本官也不管你收利息了,不过有个计较,五天之内,这些钱要还回来?可能做到?” 刘老想了想,点头道:“五日之内定然还回来。” 之后那些商户便都一个个的说了自己的难处和计划以及需要的银两,不过现在商会里面的银子也只有三千两,是不可能兼顾所有人的,所以连子宁便居中统筹,优先给了那些客栈、酒楼等急需的店家,其它的,就只能往后挪了。 连子宁的做法,公平公正,大伙儿也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来,便顺利的通过了。 这梦幻般的一天,便是如此过去了。 之后的几天,都是古井不波,平淡的过去。 连家已经搬到粮油铺子那儿了,连子宁奔波于新家和辰字所之间,倒也是充实。 京南钞关已经开了几天了,商旅的数量也并没有减少,那些南去的商人尽管已经知道了京南钞关的存在,但是在衡量了逢千抽二这个低税率和绕路百多里两者之间的利弊之后,依旧是选择了走这条路。 而这样的情况,也是让商会的其它人们彻底的放下心来。 商会下属的店铺规模在不断的扩大,帮工也在不断的增多,整个官道刘镇一片热火朝天,像是一个大工地一般。镇子上的人们进了商会下属的店铺做伙计帮工,收入提高了,也是喜笑颜开。而有些人,则是打起了小算盘,也是开了几家买卖,对于前者,连子宁鼓励,对于后者,则是严厉的打击! 一一七 右迁兵部左侍郎 (今天第三章。嗯,京南钞关这里稳定下来了,后续事情的发展也都有了眉目,第二卷应该也快结束了。 下一个大*高*潮*即将到来,下一卷,金戈铁马驰骋疆场,将会更加精彩) 他在镇上下了命令,但凡是想做生意的,可以,先到商会这里入了股份,到时候分钱,接收进账监督。只要是这套手续做全了,那就没问题了,而私自开店,则是要受到最严厉的制裁。 连子宁如此做,就是为了把官道刘镇这座流淌着银子的大河,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 而七天的期限一到,便到了分钱的日子。 果然正如连子宁所说的,这几天的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好,从第一天的七千多两银子,一直攀升到第四天的一万两银子。不过,一万两银子也已经是一个瓶颈了,在没有一个更好的契机,更强大的刺激之前,是不会再有一个更大的飞跃了。 大伙儿都不知道为何连子宁是七天一分钱,他们自然不知道双休日礼拜天是怎么回事儿,因此只能把这个归咎于连子宁的个人习惯。 七天的时间,一共入账六万五千两,所有的钱,都被拿出来,按照股份分了下去——其中自然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比如说某个生意很好的酒楼老板眼见自己拿的钱和一个跟他股份一般多,但是这七天的进账不过是他的三成的绸缎庄老板一般多的时候,立刻就红眼了,叫唤着要退出商会单干。 不过,在连子宁一番很友善,很耐心,很客气的说服教育之下,这位酒楼老板最终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痛哭流涕的表示一定要痛改前非,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如此自私的行为,一定紧紧的跟着伟大的连大人的脚步,片刻也不放松…… 经过了这个小插曲之后,商会之中,再也没有其它的声音存在。 而在分完钱之后,连子宁主持着重新给大家划分了股份,除了连子宁以权力入股的三成股份不变之外,其它的七成股份都拿出来重新分配。因为在这七天的时间内,一些店家,尤其是酒楼和客栈,比如说是刘老的客栈,其资产总值都有了一个爆炸性的发展。就以刘老的客栈来说,七天之前估价是一千两银子,现在的价值至少是五千两!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让他们占据以前的股份明显是对他们的不公平。 他们资产多了,拿出来的钱也多,股份也多了,到时候分的钱自然也就多。于是这些老板心中那略略的一些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了,毕竟他们也有明白人,知道现在的日子是谁带给他们的。 重新划定了股份之后,客栈和酒楼明显占据的股份都多了不少,而绸缎庄布庄则被大大的压缩了。不过连子宁也不担心,等官道刘镇的居民富起来,这些布庄生意自然会变好,股份也会重新增加。 并且连子宁也定下了规矩,之后每隔一个月,就重新划定股份,以示公平。 日子便如此慢慢过去,转眼间,已经是十天了。 这一日,连子宁刚出家门,就看到了戴府身穿烂银甲,大红披风,骑着骏马的护卫。 “连大人,大人有情。” “连大人,大人有情。” 跟着那护卫去了戴府,在花厅里见到了戴章浦。 让连子宁颇为诧异的是,素来威仪有加,看上去神采奕奕的戴章浦,此时竟然显得有些憔悴,面上满是疲惫,不过一双眼睛,却是亮得吓人,如两道冷电一般。 连子宁一看,心中就大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儿,当下便笑道:“下官恭贺戴大人高升了。” “你倒是也机灵。”戴章浦呵呵一笑,揉了揉眉头:“坐吧!” 连子宁依言坐下,戴章浦道:“这几日与人勾心斗角,互相算计,本官着实是有些疲累了,昨晚上又是一夜没得好睡。” 他说的虽然是平淡,但是连子宁却能从话中听出那股意思来,朝堂争斗,虽然没有真刀真枪,但是却也远比战阵杀敌要凶险更多,稍一不留神,立刻就是人死名灭,家族倾覆。 “不过,终究也算是捞到了一点儿好处。”戴章浦呵呵一笑,比出一个手指道:“本来本官预计,要到明年的吏部大考之后,才能挪一挪,换一个位子,不过有了这个契机,十日之后的内阁大朝议,便能出来一个结果了。” 连子宁知道现在戴章浦已经是把自己当成绝对心腹来培养了,要不然上一次也不会那等简在帝心的话,所以便也不避讳,问道:“不知大人要挪到哪个位子去?” “兵部左侍郎,主管网武选清吏司、职方清吏司。现任兵部左侍郎安蓝安大人年岁大了,过些日子便打算告老还乡,这个位子,只就由本官顶上去了。”戴章浦脸上露出笑意,显然自己也是相当满意的。 连子宁想了想,忽然凛然一惊:“下官听说,安蓝安大人,似乎是正德二十年的进士吧?” 戴章浦脸上露出一丝赞赏:“不错,你观察的很细致。” 连子宁心知肚明,这就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了,孙言之那边不得已主动致仕了一位兵部左侍郎,堪称是损失了一员大将。 兵部左侍郎,乃是正三品大员,兵部的二把手,相当于后世的国防部副部长,而且还是排名第一,主持工作的副部长。因着在上朝的时候,皇帝与臣子是面对面的,皇帝的右边是臣子的左边,所以有明一朝,同一个职位,左的都是比右的高,向左佥都御史,左侍郎啊之类的,都是这个道理。 做到了兵部左侍郎,便可以说是,已经一脚踏入了国之重臣的行列,这就像是后世进了政治局一样,哪怕只是个候补委员,也代表着你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最高统治集团的一部分。 在这个位子上呆上几年,再进一步的话,入则进内阁,出则挂都御使衔儿,总督某地军务兼理粮饷,那就是封疆大吏! 不但地位高,实权也重,武选清吏司的重要性不需多说了,单说职方清吏司,掌武职官的舆图、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简阅、考验等事,并管关禁与海禁。也是一个极为要害的部门,这两个部门一配合,几乎要抓住天下武官的命脉。 一一八 编练新军 (今天第一章送到,继续求支持。收藏推荐增长的不太给力啊!) 连子宁叹了口气,从此之后,戴府更是门庭若市,天下武官几乎要为其门下走狗了。 戴章浦笑眯眯的又加上了一句:“兵部尚书桂萼桂大人得皇上赏识,已经增补为内阁四辅,现在是以内阁掌部堂事。” 连子宁更是赞叹一句,带走不但手腕儿厉害,这运气也真是够好的,刚刚成了兵部的二把手,兵部的一把手就进内阁了,进了内阁,自然是主要以内阁的事务为主,肯定就不大管部里的事务了,这样一来,整个兵部还不是戴章浦一手遮天? 从正五品一跃而成正三品,跨越了三级不说,而且权势也有了一个极大的飞跃。 连子宁不由得有些期待,戴章浦想来是不会亏待自己人的,自己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他问道:“那,孙言之,如何了?还有那些禁用品?” “那些禁用品,都已经被孙府的人接回去了。孙言之是正德二十年的二甲第十七名,和当今内阁首辅申时行申大人乃是同年,两人又都是绍兴同乡,同气连枝,一向是共进共退。他若不是有着一层关系,本官这一次就能把他乱棍打死!”戴章浦冷哼一声,笑的有点儿冷:“不过他也不好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要想瞒下来也不可能,皇上龙颜大怒,再过十天,孙言之就要被外放临安府知府,从此之后,只怕回京遥遥无期了。” “临安府知府?”连子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棍子打的可是真够狠的! 大明朝的临安府,可不是那个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大宋帝京,人间天堂,而是远在彩云之南,不但在云南,而且还是在云南的最南边儿,再往南,就是大明朝的藩国安南了。 临安府地面是极为广大的,比顺天府还要大许多,但是九成的地区,都是被土司占据,府内各种宣慰司、寨子、洞子,不计其数,汉人不过是十一。民族杂居的地方便免不了民族冲突,当地的各民族之间经常是混战斗殴,而朝廷又是往往采取怀柔政策,便使得当地的汉人备受欺压。当地的洞民寨民,时常兴风作乱,历任的临安府知府能够安安稳稳在任上呆上几年的,还真不多。 且别说在那儿坐稳位置了,就算是能到那儿都不容易,临安府和北平,几乎是一个在大明朝最北,一个在最南,中间相距,何止万里之遥?而且云南地处偏僻,千山万水,崎岖难行,又多瘴气猛兽毒虫,每年商旅在路上出事儿的不计其数。说不定这位孙言之孙大人,还没到任上就挂了。 这位戴章浦大人,当真也是下手丝毫不留情面啊! 戴章浦叹了口气:“城璧,这一次,真是多亏你了。” 这还是戴章浦第一次如此亲近的称呼他,连子宁不由得心里猛地一跳,心里暗道,这是不是代表着戴章浦对自己的态度,有有了新的转变? 他赶紧低头谦虚道:“这是大人运筹帷幄的功劳,属下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岂敢居功?” 连子宁的态度让戴章浦很舒服,他笑了笑:“你也不用这么谦虚,若是没有这件事儿,本官想做到这个位置,至少还要五年时间,嘿嘿,五年三级也是极难了,说不定五年都不够。” 他敲了敲桌子,道:“想去哪儿?” 连子宁心里一跳,官道刘镇已经是进入了一个蓬勃发展的良性轨道,自己只要监督和扶持,让其不要走偏路就行了,也不用不着时时刻刻盯着。而手下的兵丁,该练的也练出来了,官道刘镇毕竟格局太小,再窝在那里也没什么大的作为,也是时候换一个地方了。 他说道:“单凭大人做主。” 戴章浦敲了敲桌子,沉吟片刻,道:“你在官道刘镇的事儿,大致我也知道了,能把那些老爷兵,废物兵练成一支不输给正规大明边军的精锐,也算是难得。我刚刚接任兵部左侍郎,官儿大了,肩上的担子也重了,本官也不是那等尸位素餐之人,自然要做出一番样子来让人看看。” 连子宁不知道他是何意,便等他继续说下去。 “在旗手卫呆了这么长时间,你应该也知道,现在的旗手卫,不过就是一个空壳而已,除了宫中的旗手力士之外,其它的,就是分布在京郊之外几十个镇子上的百户所了,本官看了,这些百户所,一共是有七十八个,名册上的兵丁一共是有四千多人,实际上不过是两千二百余人而已,其它都是吃空饷。对于这些百户所占据京郊的镇子,横行霸道,肆意妄为,而且还不纳赋税,大兴县宛平县两县父母早就有所布满,也闹了好几次。” “所以,这一次本官打算,把这些京郊的镇子交还给宛平大兴两县。”他看了连子宁一眼,笑道:“放心吧,你那个官道刘镇可是个生财的银河,本官是不会交上去的。” 连子宁讪讪一笑,放下心来。 戴章浦捋着胡须道:“当今圣上,最喜欢火器这等新奇的东西,说起来,咱们大明开国之初,火器也是极为普及的。像是成祖皇帝,设立神机营,几乎人手都有一支铁炮,那是何等的威势?不过到了后来,由于工匠偷工减料,火器越来越差,以至于造出来的火器每每发生故障,兵士因此都不敢用。二十年前,皇上一时不察,受王琼那老匹夫蛊惑,下令废止火器,以至于现在无论是边军还是京军,用火器的,几乎已经是没有。” 说到这里,已然有几分愤然,连子宁也是摇头叹息,王琼那人,为人刚正,不苟言笑,算是一个名臣铮臣,但是却是对兵事一窍不通,只知道圣人理法之类。这等人做兵部尚书,岂不会搞的一塌糊涂? “近些年,圣上对于火器的兴趣,却又重新浓厚起来,于是便想着,要编练一支新军,把这火器,重新拾起来。若是新军效果还不错的话,那么则是推广全军。不过此事,一直由于安蓝、孙言之等人的反对而不得施行。本官这一次新上,圣上便已经有所暗示,本官自然要体察圣意,更何况,这也是强国强军之举。” 一一九 副千户的许诺 (今天第二章送到,继续求支持。点击推荐收藏,另外,感谢兄弟们的打赏,感谢在书评区里发言的兄弟,无论是激励还是批评,都是驱策我前进的动力。) 连子宁心里顿时砰砰砰的剧烈跳动起来,大量的鲜血从心脏内被挤压出来,向着全身涌去,他竭力的强忍,才压住了那边的粗重的呼吸,一瞬间后背上就泛起了一阵战栗。 这个位子,会落在我头么? “这七十八个百户所的兵丁,本官的意思是,集合起来,设立一处大营,进行集中训练,练出一支强军来!一支用火器,证明火器的威力的强军来!”戴章浦盯着连子宁,缓缓道:“两千二百人,裁撤掉不合格的,大约还能剩两千,设一个千户所管辖,而你,便是主管具体事务的副千户!” 连子宁瞬间脸涨得通红,似乎要喷出血来一般!他的双手死死的攥紧了,浑身忍不住的颤抖! 从总旗一跃而成实权副千户,手下掌两千人马,能入圣上法眼,这三条中,任意一条拿出来,就足够连子宁疯狂的了。要知道,就算是一个正职实权千户,手下的兵马也不过是一个千户所,一千一百五十人而已。 更别提,领导这样一支军队,随时都可能被皇上关注,从而带来的巨大机遇! 这样的回报,连子宁做梦都没有想到。 以至于,一时间他都有些茫然,站在那里,看着戴章浦,不知道该说什么。 戴章浦显然很满意连子宁的表现,他敲了敲桌子,笑道:“做不来么?” 一句话让连子宁惊醒过来,他端端正正的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城璧,谢过大人大恩!” 他这一句话,戴章浦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连子宁自称城璧而不是下官,那就说明已经是和他是自己人,而不是单纯官场上的关系。而进一步引申下去,则是说,连子宁也有可能成为他戴章浦的娇客。 戴章浦现在对两人的事儿已经是不怎么反对了,一个自然是他发现女儿的态度很坚决,另外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连子宁表现出来的能力和价值,已经得到了戴章浦的重视和认可。 若是连子宁废柴一个话,就算是女儿再怎么喜欢他,那戴章浦也是绝对不会允许两个人的交往的,这就是冷酷的现实。对于一个官宦家族的大小姐来说,想要追寻自己的爱情,未免是一种奢望。 “好了,起来吧,这是你应得的。”戴章浦笑呵呵的亲自起身,把他拉了起来。 这未免有些让连子宁受宠若惊,不过他也知道,若是以前的戴章浦,对自己还有些质疑的话,那现在的戴章浦,就已经是完全把他视作自己人和心腹了。 “这事儿,须急不得,圣上那儿,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其他的内阁宰辅,朝中重臣,只怕有人要不同意。”戴章浦说道:“我现在还没上任,这事儿插不得手,怎么着也得个一个月了。而且这事儿别说别的,但但是在兵部就要引起反弹,那些京郊的镇子,素来都是兵部的财源之一,那些穷京官儿就指着每年的常例银子过年了,这一下又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连子宁闻弦歌而知雅意,道:“大人放心,以前每年这些镇子有多少常例银子送上,以后还是有多少,城璧定然是不会让大人为难的。” 戴章浦点点头,然后又嘱咐连子宁就组建新军的事儿多上点儿心,最好是拿出一套章程来,这样的话,也好给他在圣上面前说道说道。连子宁自然是满口应允,两人又说了几句,连子宁起身告辞。 出了花厅,见四周静悄悄的,连子宁跟做贼似的,蹑手蹑脚的便往通向旁边小花园掩映在繁花生树之间的那条小径一拐。 那小径是极为隐蔽的,没有人踪,连子宁往前走了两步,便看到了一条小路,是用细碎的石子儿铺成的,四面都是樱花,不知道有多少,此时五月,樱花已经谢了大半,林中落英缤纷,煞是漂亮。 连子宁沿着小路往前,七拐八拐的走了好一段路,尽头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亭子,青瓦红柱,极是精致。一个一身翠绿的人儿,正往这个方向看来,满脸的焦急。 却不是小青是谁? 连子宁赶紧快走几步,小青看到他,脸上先是一喜,然后便是染上了一层晕红,待连子宁走到身前,低声道:“你来了。” 连子宁止住了步子,跟她隔着一臂的距离,只是看着她笑,把小青笑的心慌意乱的,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看身上,好像也没什么不得体的啊?自己来见他之前,可是挑选了好长时间,拣着最喜欢的一件儿衣服穿上才来的。 难道他不喜欢么? “你,你怎么了,这么笑,笑的人家别扭的……”小青终于大着胆子抬起头,略带些娇嗔的说道。 连子宁看着她粉嫩的脖颈,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初见时候的景象来,那个翠绿的小丫头轻轻地笑:“你这秀才,好不知羞……” 当时的她,刁蛮骄横中还带着让人喜欢的活泼,而现在的她,因为坠入了爱河的原因,却是变得敏感了,内向了,爱害羞了,小心翼翼了,而这一切的改变,就是因为自己。 连子宁忽然轻舒猿臂,便把小青楼在了怀里,小青轻轻的啊了一声,略微挣扎了一下,但是在连子宁的坚持面前,挣扎是显得如此的无力。连子宁紧了紧胳膊,怀中的人便服服帖帖的,呆在了他的怀里。小青把脸轻轻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双手颤了颤,终究还是抬起来,环住了他的腰,躲在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只觉得说不出的喜乐安平。 那等待的焦急,那心中的惶恐,那对于未来的不安,在这一瞬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有的,只是喜悦和甜蜜。 两人紧紧地贴着,连子宁感受到她那小小胸脯的茁壮,硬硬的,带着少女的青涩,像是一朵未开的花。 他有意识的磨蹭了两下,小青感觉到了,脸更红了,她轻声呢喃道:“别,别……” 连子宁也不为己甚,便抱着她进了亭子,两人在栏杆上坐下,连子宁放开了胳膊,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然后缓缓低头,轻轻吻下。 一二零 蜜意柔情 (第三章送到,求各种) 小青眯着眼,刷子一般整齐的睫毛不断的颤抖着,她看不见,但是她知道,他的唇就要接触到自己的唇了,然后心就莫名其妙地跳动起来,不安分的胸腔中砰砰乱响,一瞬间似乎有无数的画面浮现在脑海——初见时候的那个寒门书生,在四海楼挥笔写就的那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第一次拥抱自己,亲吻自己时候,那脸上的温柔。 她心里暗暗算着,这是我和他的第三次了吧,他说这叫什么,哦,对了,接吻! 接吻的滋味儿,真的是很好呢! 终于,触到了。 感受到那温热的唇瓣,小青只觉得似乎一个炸雷在自己的脑海中炸响,一时间只觉得天昏地暗,天晕地旋,这种感觉,如同蜜蜂采撷的花蜜一样甘甜,如同蝴蝶舞动的枝叶一样忘形,在彼此浅浅嘴唇的接触的时候,那种类似触电的感觉在彼此的神经末梢颤抖,轻轻的摩擦是一种原始不需要学习的本领。 小青感觉到自己的牙关被顶开了,然后便是一条柔软而有力的舌钻了过来,舌尖扫过她的口腔,带来一阵甜蜜的栗然。小青下意识的躲避,他的舌却是不依不饶的扫着,终于,被他逮到了,舌与舌在翻卷中缠绕了彼此鼻息的紧凑,小青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飞起来了,似乎躺在云层之中,然后那天,那云,那自己,都在疯狂的旋转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 不知道多久之后,唇分。 小青满脸的潮红,额头渗出了一层细细的香汗,她还是闭着眼睛,瘫在连子宁的怀里,急促的喘息着,呼吸打在连子宁的手上,热的吓人。 连子宁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爱怜,也只有是这个时代的女孩儿,才保有着这样难得的清纯,一个接吻就已经如此不堪。若是在后世,和她一般年纪的那些小姑娘,嘴里含过的圆柱体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根儿,一个接吻的,对她们似乎比吃饭还要容易。 好一会儿之后,小青才恢复了常态,缩在连子宁的怀里,懒懒的半躺着,眯着眼睛,一脸的享受。 神情慵懒的像是一只猫咪。 连子宁和她有一搭没一塔的说着话,一双手在她身上不断的滑动着,悄悄地摸到了那鼓囊囊的小胸脯上,入手便是一阵难言的柔软。小青嘤咛一声,抬起头,一双大眼睛要滴出水来一般,竟有了十分的媚意。她把手摁在了连子宁的手上,低声道:“不要!” 连子宁轻轻笑着,手却坚定的往前挪着,终于是完全的覆盖在了她的胸上,十三四岁的年纪,还不算大,身形也未曾全部长开,胸前刚好是一手可以掌握。 小青被他握住那里,顿时觉得浑身无力,一阵阵酥麻的感觉从那儿传遍全身,只觉得身子里头骨头筋都被抽调了,就像是一条没了骨头的蛇,只想软倒在他的怀里。她的手已经变得没有一点儿力道,嘴里低声呢喃着。连子宁正要往下滑去,却感觉手又被抓住了,迎上了小青满是哀求的眸子:“别……” 连子宁轻轻一笑,便也不为己甚,又在她的胸上摁了两下,过足了手瘾,便又放开来,把她抱到了腿上。 小青松了口气,却又怕他恼了,咬了咬唇,在连子宁耳边低声道:“你,你也别太着急,等你娶了小姐,自然一切都随你就是……” 连子宁心里更是怜惜,笑着点点头。 两人维持这样的关系,已经有些日子了,自从上一次连子宁把那同心结送回来,小青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已经是芳心暗许。后来连子宁频繁在戴府出入,戴清岚心中便有些意动,却又碍于身份不能去找连子宁,于是便经常差小青过来,跟连子宁说说自己想说的话,问问自己想问的事儿。简而言之,小青就是个传声筒的角色,结果却没想到,一来二去的,反而是把小青给搭进去了。 小青是知道小姐对连子宁的情意的,因此也就没什么心理压力了,按照明朝的规矩,小姐嫁人,贴身丫鬟自然也是跟着一起伺候的。一般而言,嫁过去的小姐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都会把贴身丫鬟扶成侍妾。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小青看看天色,呀了一声,起身整整衣服:“我要回去了,小姐还等着呢,要不然她要怀疑了。” 连子宁懒懒道:“小姐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吧?” “那可不成。”小青赶紧摆手:“我这么做,就已经很对不住小姐了……” 她说着,从一边取出来一个食盒,打开了,食盒很精致,不过只有盘子大小,里面是上下两层,放了几个小菜,做的很是漂亮,香味扑鼻。连子宁看了看,大约指认出来材料里面有鸭子,但却不知道是什么。 小青笑道:“这有四个菜,笋干烧鸭胗、盐水鸭、水八仙、油炸豆腐果。老爷是广德州人,就挨着应天府,所以生平最喜欢吃应天美食,这几个菜是老爷小姐最爱吃的。你拿回去尝尝吧,嘻嘻,这两个鸭子菜是我的,那两个是小姐做的。” 连子宁挑了挑眉毛:“你家小姐还会做菜么?” 小青瞪了他一眼,酸溜溜道:“以前不会,认识你之后就会了。” 虽然看上去有些酸意,实际上却是再给自己小姐说话的,这便是有个机灵丫鬟的好处了,若不然的话,连子宁又岂能知道戴清岚为他做的? ——————分割线———— 日子一天天过去,古井无波,转眼便是十天。 官道刘镇之南三十里,这里是一片低矮的丘陵,丘陵上一片小树林中,一片刻意压低了的呼吸声正在不断的传来,连子宁身穿烂银甲,外面罩着一层黑色的单衣,正站在树林中,透过密集的枝杈,往外聚精会神的看着。在他身边,枣红马正安安静静的低着头,不时发出一声咀嚼声,它正在进餐。而在连子宁身后,八名身穿三层棉甲,手里拿着长枪的兵丁正一动不动的站得笔直。 一二一 伏杀 (第一章送到,求支持,收藏推荐点击) 此时已经是盛夏,最热的时候,虽说是在树林中,不用受那炎炎烈日的灼晒之苦,但是没有一丝风,树林中极闷,像是个蒸笼一般,更兼蚊虫极多,没多一会儿,他们内里的单衣就已经被汗湿透,而且身上也被叮了几个大包,奇痒难耐。但是没有一个人呻吟出身,甚至都没有人眼睛眨一下。 跟在烈日下连续练习一千次刺击相比,这点儿苦,确实不算什么。 这里已经是到了顺天府和保定府的边界之处,这里土地贫瘠,无法耕种,也不是在交通要道上,所以人迹罕至,打眼看去,没有一个人影儿。 但是在这片绵延的丘陵之间,却是有一条小路若隐若现,这条小路就在连子宁所在的丘陵边缘,直线距离不过是二十来米,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人走了,上面已经长满了杂草,只不过隐约还是能看出一点儿痕迹。 连子宁看着对面的,对面的丘陵上也是一片矮树林,不高,不大,但是很密,根本看不见里面的动静,只能看到一片深邃的墨绿。但是连子宁却知道,那里面,刘良臣正带着十个兵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再往自己左手边,也就是南边看一眼,在往南百米之外,石大柱也带着十个人正藏在那里。 今天,连子宁只给王麻子留了六个人负责钞关的事务,而带着辰字所的大部分兵马几乎是倾巢而出,在晨光还未升起的时候,就已经隐藏在了这里。 现在已经是日近中午。 就在昨天,张耕派来的飞马传来了消息,一支拥有二十名全副武装护卫的私盐队伍,已经到了保定府。 在张耕离开官道刘镇的前一晚上,连子宁和他约谈了很长时间,其间谈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是从张耕离开的那一天起,每天都有一骑飞奔而来,向连子宁报告一些消息。 山东布政使司境内私盐贩子猖獗,几乎到处都是私盐贩子,而作为一个县最大的商人,乡绅,算得上是当地一等一的势力,若是说和当地贩卖私盐的势力没有一点儿联系,连子宁根本不相信。所以连子宁拜托了张耕去打探王大户府中那些人的消息,当今天下,交通不便,信息流通慢,而王大户一家的覆灭已经被牢牢的封锁在官道刘镇上,就连近在咫尺的京城都不知道,就更别说那些飘在外面的护院家丁了。 事实也正如连子宁所想的那般,对于山东布政使来说,可能打探他们二十人的行踪很难大,但是对于地头蛇张耕来说,却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通过张家庞大绵密的地下信息网络,很快就找到了连子宁所说的那些人。而那些人果然还不知道消息,正押送着伪装成运送海鱼的商队向北而来。 一切的特征,都和连子宁所要求的一般无二。 从保定府到官道刘镇的道路不多,有三条,但是那两条都是康庄大道,行人也多,商旅更多,很是繁华。贩私盐毕竟是掉脑袋的勾当,就算是他们跟脚硬扎,也不敢造次,因此连子宁断定,他们必然会拣着小路走。而张耕一路送来的消息,也证明了这一点,那些人始终都是行踪鬼祟,尽量拣着偏僻地界儿通行。 连子宁此次来,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他带来了三十个兵丁,算他三十一个。三十一对二十,并不是绝对占据优势的对比,更别提自己这边不过是刚训练一个多月的兵丁,虽然见过血,也堪称精锐,但是作战经验不足。而对方二十人,都是府军前卫的精锐。但是连子宁有信心,一是来源于自己布置的陷阱,第二个则是,他自己。 当初连父乃是府军前卫赫赫有名的‘河北大枪,马战无双’,虎父无犬子,连子宁一身武艺也是极为的出众,他这一个月的时间,每日练习,也重新熟悉了因为久不骑马而生疏的骑术,状态已经恢复了巅峰。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连子宁忽然听到了一声鸟鸣声,连子宁顿时腰板儿一挺,这是约定好的信号,代表目标来了。 他把马脖子上挂的食袋拿下来,里面装满了打了鸡蛋的黄豆和干草,是这马最爱吃的。 连子宁上了马,低低的树枝压下来,连子宁在马上半弯了腰,手中的大枪握紧了。后面那些兵丁眼中燃烧着火焰,一股凛然杀气勃然而出,在这林中挨了半天的蚊子咬,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罪,他们早就盼着大杀一场了。 蹄声得得,脚步声阵阵传来,是不是还有一匹驽马希律律的低鸣,一个商队出现在连子宁的视野中。 商队大约有三十多辆大车,隔着老远,一股腥咸的味道便是传来,显然,这是车里面用做伪装的海鱼在发挥作用了。在商队的周围,二十名身穿黑衣的骑士正环伺在侧,他们一个个身形精壮,看上去颇为的彪悍,不过眉宇之间有着掩不住的疲惫,而且也表现的颇为轻松,三五成群的走在一起,还不是的说些话,爆出一阵笑声。显然,他们也是眼见快要到达目的地了,所以心情非常的放松。 三十辆大车,每辆都有一个车夫,二十名骑士,三十个车夫,这便是自己所要面对的敌人了。不过那些车夫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连子宁回头低声道:“三十息之后,你们冲出去!” 众兵丁齐齐点头。 连子宁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希律律的一声嘶鸣,便是从树林中窜了出去。这匹产自关东的良驹瞬间就把速度加到了极致,暴烈的马蹄声如同骤雨敲窗一般,急促而密集。加上又是从山坡上杀下来,占据了地形优势,连子宁一人一马,竟然有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这单人单骑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骑士中有人大喊道:“什么人!” 连子宁抿着唇,一言不发,手中大枪已经紧紧握在手中。 一二二 砍瓜切菜 (今天第二章,嗯,一向是感觉冷兵器的战斗,着实是让人热血沸腾。继续求支持。) 那人见连子宁不回答,便知道来者不善,立刻大声道:“弟兄们,围上去,杀!” 众骑士轰然应诺,纷纷抽出手中腰刀,纵马向连子宁杀过来。 连子宁长笑一声:“来得好!” 当先一骑杀来,连子宁已经能看到了那马上骑士脸上狰狞的表情,那骑士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杀意,他并没有把连子宁当回事儿,他们都是边军出身,久经战阵,见过了不知道多少血,经验丰富,同时也是非常的自负。他并不认为连子宁是自己的对手,他低声道:“小崽子,受死吧!” 话音未落,一杆大枪便是如毒龙一般刺过来,枪刃似雪,反射着冷冷的寒光。 连子宁手中河朔大枪长两丈三尺,而敌人手中的腰刀不过是三尺而已,连子宁占尽了优势。这骑士顿时心中一惊,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对面这个自己以为不知死活的人出枪竟然如此迅捷,此时已经由不得多考虑,枪尖已经到了眼前,他本能的便是一个后仰,整个人几乎仰躺到了马背上。眼看着雪亮亮足有三尺多长的枪尖在自己眼前刺过去,他心中略有些得意,这一招看上去简单,但是若不是在马背上打熬了十几年并且腰腹力量极强的人,是绝对做不到的,当初在大宁戍边的时候,靠着这一招,他不知道躲过了多少鞑子的长枪刺击。 这时只听一声惊呼:“小心!” 他心里一紧,然后便是感觉一阵剧痛传来,然后,他便感觉饿自己飞了起来,他的眼珠转了转,看到了兀自骑在马上的半边身子,那是一个人被齐腰斩断,鲜血飞溅,内脏淌了一地。 “这个身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这是他最后一个想法。 原来连子宁一枪刺空,看似力道已尽,但是却是手腕一翻一抖,整个大枪便是跟长刀一般,恶狠狠的斩了下来,雪亮的枪刃极为的锋锐,足有三尺长,几寸宽,和一把大刀也差不多了,这一下,竟然把那骑士齐腰斩断,上半身斜斜的飞了出去,而战马其势不竭,兀自向前跑了几十米才停下。 连子宁一枪杀人,心中杀意更胜,大喊一声,便是向着下一个一枪刺出,那人避无可避,只得举刀抵挡,不过他的力道又怎么能和连子宁相比?腰刀被连子宁一挑,便是飞的不知道去了哪里,然后被连子宁当胸一枪,直接刺了个透心凉。连子宁膂力极大,双臂一振,竟然被他给整个的挑了起来,像是个被刺穿的鱼一般,他大枪一甩,这人便是不知道被扔哪儿去了。 眼见连子宁砍瓜切菜一般连杀两人,众骑士眼中顿时都露出了一丝畏惧,这等强悍的武艺,他们还从未见过。那首领一双浓眉拧了起来,腰刀对大枪,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若是这般被他一个一个的杀,无人是他对手,只怕自己这些人今天都要交代到这儿了。 他大喊道:“弟兄们,散开,四面掩杀过去,他断然不能兼顾!” 那些骑士轰然应诺,纷纷打马散开,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向着连子宁逼了过来。 连子宁冷冷一笑,这是正中他的下怀! 他手中大枪一扬,挡开了一个骑士的腰刀,然后平平一扫,极有韧性的白蜡杆子狠狠的砸在了那骑士的脑袋上,顿时把他砸的脑浆迸裂,红的白的四处飞溅,哼都没哼一声就落下地来。接着大枪回抽,枪尖像是刀剑一般从一个骑士脖子划过,把他的脑袋整个的削了下来,脖腔子里面的一腔热血没了约束,立刻喷溅成为一条血柱,把他的脑袋顶的半天高。 而这些人的死,也不是没有作用,利用连子宁又是连杀两人的机会,其它的骑士们,已经逐渐的逼近了。当连子宁再杀三人,他们和连子宁的距离已经是只有数米之遥,以至于连子宁手中的大枪,已经是无用武之地。 那首领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没了大枪,看你还不被乱刀剁死? 终于,一个骑士摸到了连子宁的身后,趁着伙伴们把连子宁缠住,他无暇后顾的机会,一刀狠狠的向着马后腿的根部斩下去,他也是极为阴狠之辈,知道不知连子宁的对手,因此对人不对马。只要是把他的马杀了,这就是没牙的老虎! 却没想到,一刀砍下去,竟然如中钢铁,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似乎战马那一层马衣下面,竟是钢铁一般? 连子宁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只要要战阵冲杀,因此他早就给战马穿了马甲。那马甲有点儿类似于中世纪的欧洲骑士马甲,也是三层的棉甲,不重,但是防御能力很好,而且保暖,也有利于防止战马因为剧烈运动的出汗而伤风感冒。马甲摊开像是一个巨大的长方形,中间开了一个洞,马甲批下来,从战马的脖颈一直到马屁股,然后两侧垂到马腿的中部,而那个窟窿的位置,则是马鞍子。马甲之外,又披了一层的大红色的马衣,这就是纯属好看了。 三层棉甲,中间是两层铁片,用泡钉钉好,防御战刀的劈砍,已经足够了。 连子宁冷冷一笑,一个铁板桥,整个人都躺在马背上,手中大枪从前往后,在空中抡了一个和地面垂直的半圆,狠狠的砸在了这骑士的脑袋上。 像是一个番茄被踩破了,只听得一声噗嗤的响,那骑士的脑袋,已经整个的消失了——不是被打破了,而是被整个的打烂了,变成无数的鲜血、碎肉、骨头渣子,飞的不见踪影。 众人骇然,而就在此时,他们发现,东西南三个方向的缓坡上,各自杀来一队士兵,那些士兵面色坚毅,抿着嘴,他们穿着制式的棉甲,手中平端长枪,排着整齐的队列,像是一堵墙一般,向着这边压了过来。三队士兵,三堵墙,缓慢而坚定的押过来。 “石大柱?他们是辰字所的兵?”他们很快就认出了异常显眼的石大柱,纷纷惊呼道。 一二三 斩草除根 (第三章送到,求支持) 辰字所的兵?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镇上发生什么变故了?那首领一颗心顿时深深的沉了下去,一时间脑海中像是一团乱麻一般,纷乱复杂到了极点。 来不及多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声指挥道:“结阵,结成锋矢阵,向着南面杀过去!” 在他看来,对方的围三缺一,就是为了逼着自己等人向北走,在北边儿,肯定有更厉害恶毒的设计在等着。所以他立刻下达了向南的命令,看这个样子,镇子上定然是出了事儿,已经不能回了,要先杀出去,然后去禀告大人。 他自然想不到,连子宁之所以围三缺一,是因为手下着实是人手不够,而他这样做,也是为了误导他…… 他们围住了连子宁,又何尝不是说明连子宁也围住了他们?此时连子宁在腹心位置,他们想要结阵然后杀出去又谈何容易?连子宁大枪挥舞,很快又杀了两个人,并且成功的将他们打散,当那首领意识到想要杀出去,一定要解决连子宁的时候,已经晚了。 三堵墙已经压了上来。 二十名骑兵,乃是大患,若是在正常状态下,三十个步兵对二十个骑兵,是没有任何胜算的,哪怕是加上连子宁也不行,没办法,骑兵对于步兵的优势,几乎是压倒性的。 但是骑兵之所以对步兵有极大的优势,是因为他们可以集群冲开步兵的战阵,从而闯入其中,肆意屠杀。而在这种地形下,骑兵没办法形成集群冲锋,发挥不出速度优势来,没办法对步兵进行冲锋,这样一来,战斗力就去了七成。而又被连子宁一番冲杀,把阵型彻底的打乱,就让他们的战斗力又折了一半儿。此时陷入优势步兵的包围之中,竟然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士兵们站成一排像是一堵墙,而手中的长枪前指,像是一个钢铁刺猬,一个骑士仗着武勇,打马便杀过去,刘良臣待他到了近前,才冷静的一声断喝:“刺!” 顿时十根长枪一同挺刺,长枪有一丈四尺,那骑士还没够着人,就已经一声惨叫,连人带马被扎出来几个透明窟窿,跟个刺猬一般。又是一声收,所有的长枪齐齐的收了回去,那骑士身上马身上的血洞一汩汩鲜血喷涌而出,那战马一声痛苦的嘶鸣前蹄一软,倒了下来,一人一马摔倒在地,眼见是活不成了。 刘良臣一声令下,这些兵丁便又端着长枪,如一堵墙一般跨过他们的尸体,向前逼过去。 枪林!那首领脑海中只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这些辰字所的孬种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战斗已经毫无悬念,连子宁在内里不断的杀人,士兵们则在外围步步紧逼,瞬间便连杀数人。而其中最出彩的就是石大柱,一个骑士挥刀向他砍来,他不闪不避,反而是狂笑一声,狠狠地迎了上去,熟铜棍恶狠狠的当头砸下,那腰刀与之接触,毫无疑问的便是被砸成碎片,然后那骑士也被砸的筋断骨折,内脏俱碎,斜斜的飞了出去。熟铜棍其势未衰,又是砸在了那战马的脊背上,如中败革,那马一声悲鸣,四腿一软,便是跪倒在地,嘴里冒出大团大团的血沫子。然后哀鸣几声,渐渐的不动了。 一棍之下,竟是把一人一马全都砸死。 连子宁无端端的想起史书中描写大唐最强兵种陌刀队的文字来,说陌刀队对战大食骑兵“一刀之下,人马俱碎!” 当连子宁一枪把一个骑士钉在了地上之后,这场战斗便是结束了,场中只剩下了那首领一个人。 那首领苦笑一声,面向连子宁道:“这位朋友,可能让在下做个明白鬼?” 回答他的,是连子宁一声低喝:“杀!” 他从来没有和敌人啰唆废话的习惯。 一声惨叫,鲜血飞溅。 战场安静了。 场中只余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间或有一两声战马的嘶鸣。 二十名所有的骑士,全部被杀,连子宁一挽大枪,大枪震了一个漂亮的枪花,枪刃上的鲜血纷纷洒洒而下,重新恢复了一片的雪亮森白。 他的眼神儿向那些车夫看过去,那些车夫不过是那些骑士雇佣的一些平民百姓而已,何曾见过这等场面,眼见半路上杀出来的这些凶神恶煞,都是已经骇的面色苍白,身子止不住的哆嗦。见连子宁看过来,有几个略有些胆色的车夫便跪在地上磕头大喊道:“好汉爷爷,饶命,小的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啊!” 连子宁心中闪过一丝不忍,终究还是挥挥手:“都杀了!” 兵丁们默然无声的提着兵刃上前,把那些车夫一一杀死。 经过了上一次的王府杀人之后,他们显然已经成熟了许多,这一次再一次杀人,不过是脸色有些黯然,那些反应却是没了。 然后连子宁又带着人确认了一边,每个死人的脖子上又给砍了一刀,确保必死无疑。 把所有的尸体都抬到了旁边丘陵后面的一个小山坳中,在那里堆成一堆,周围填上干柴,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尸体也是会开口说话的,连子宁不想留下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大火熊熊燃烧起来,燃烧良久,一股蛋白质被烧焦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熏人欲呕,连子宁命人回转到了树林中,把随身带的火油取出来,泼到上面。烈火被刺激到,瞬间便砰然而起,冲起来半天高,熊熊的火焰吞噬了一切,连带着旁边的一个小树林子也被席卷进去,所幸那树林很小,周围都是荒草,也烧不起来。 然后就是清点这一次的战利品,毫无疑问,这一次最大的收获就是那些骑士的战马,二十个骑士,二十匹马。被连子宁和士兵们刚才杀死了五匹,现在还剩下十五匹,这些都是军中精选出来的战马,这也不难理解,这年头因私废公无处不在,那王千户武装自己的私兵家将定然是不遗余力的。这些战马极为的神骏,平均身高都在五尺五寸左右,也就是一米六五,个顶个儿都是难得的高头大马。 一二四 收获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呵呵,书评区里有兄弟说‘戚继光俞大猷这些猛将虎将也该出来了’真是提醒了俺,本来打算往后一点儿的,但是现在看来,也是时候出山了。呵呵,不过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的……) 若是一般的驽马,经过了刚才的那一番厮杀,只怕早就已经炸了,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而这些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马却是很快就安静下来,在草坡上溜达着,也不跑远,有的还在啃着地地上的青草。 看着这些马,连子宁因为杀人而变得略显阴霾的心情也顿时敞亮起来,这些战马,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民间私藏个刀枪的也就罢了,但是若是敢私蓄军马,那真是活腻歪了。这些日子连子宁也是想着寻摸一批战马过来,却是一直没有路子,连戴章浦那里都有些作难。 有了这十五匹马,那就好办多了,别的不提,机动能力也能大为提高。 连子宁命人把战马收拢起来,本来还有些担心,却没想到,那些战马出奇的听话,都是老老实实的跟着走,有几匹战马还蹭到连子宁的那匹枣红马身边去,磨磨蹭蹭的。那枣红马却是对它们爱答不理的,不一会儿,那枣红马去那边溜达了一圈儿,昂首阔步的,那些战马竟然都对它敬畏的很,把它簇拥在中间,看上去就像是领袖一般。 连子宁不由得失笑,他自然知道自己这匹马是一批公马,心道不是说军中战马都是搧过的战马么,怎么,搞基? 他却是不知道了,军中战马都是搧过的马那是西方中世纪的习俗,因为那些骑士们觉得骑一匹母马出去很丢人,而公马骑着上战场若是正值发情的话立刻就要发狂,根本无法控制,所以都骑着搧过的马。但是中国却是无所谓骑不骑母马的,母马性子温驯,听指挥,而且战斗力也不差,所以军中母马占到了相当大的比例。而这些骑士们的战马,都是母马。一个马群中只有一个公马,自然就是这头公马为首了。 那枣红马去哪儿,那些的战马便跟着去哪儿,连子宁在旁边倒是看得有趣,也放下心来,本来还担心人手不够的问题,既然这些战马跟着枣红马,那自己就可以腾出人手来驾驭那些大车了。 这些大车都是太平大车,用四匹驽马来拉的,是从蒙古的勒勒车学过来的,车子极大,足有一丈半长,大车轮足有五尺高——这也就是的为何蒙古人的传统中征服一个部落之后杀掉所有高过车轮男子的原因。若是在一般人想来,比车轮高的男子都杀,那岂不是把所有男子都杀绝了?其实不然,蒙古人本就是身材短粗,成年男子才能到一米五以上,未成年的,基本上都不及车轮高。 这种勒勒车进化而来的太平载重极强,最多可以拉千多斤东西,看着些大车上没咋装满,不过是至少每辆也是五百斤以上。三十大车白盐,就是两万斤开外,这可是一笔大钱! 让兵丁们把外面的战甲卸下来,只穿着里头的单衣,然后上车熟悉一下驾驶大车的技巧,这玩意儿也不难,上手快,转悠了几圈儿也就成了,虽然快不了,但是却也出不了大错。 等了一个时辰,那边的大火也已经熄灭了,连子宁过去看了看,所有的一切都被烧成了精光,那些尸体都已经不见踪影,连骨头都被烧成了灰烬。 尸骨无存。 就算是有人看到,也只是以为这里被天雷击中,发生过一次小型的火灾,却不会发现任何东西。 二十名骑士,就此人间蒸发。 在这里等到了夜色降临,连子宁便率人骑乘,他骑马在前,那些战马乖乖的跟在后面,而兵丁们则驾驶着大车紧随其后,一行人便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官道刘镇。 驱赶着马匹大车直接进了当初王大户的院子,此时这里已经是完全变样儿了,那被烧成一片白地的厅堂燃烧之后的垃圾被整理了一番,已经变成了一座广场的模样,旁边的一溜房屋已经被整理出来了,外面的绳子上搭着几件儿小小的女式衣服,那里是溶月和她手下那些督查们的住所。 院子里本来有几个女孩儿正在踢毽子跳绳儿玩儿的正开心,见连子宁等人过来,赶紧跑到屋里去了,只敢在门口露出一个小脑袋来,向这边张望着。 连子宁笑了笑,也不以为杵。 这些日子以来,溶月又去人牙子那儿买了两批小丫头回来,现在总数已经是到了三十人,在她的悉心教导和那些之前的督查们的帮带下,这些伶俐的小丫头上手的都很快,现在都已经干的有模有样了。不过为了保持她们的纯洁性,免得被收买犯错误,溶月平日里都是严令禁止她们和别人说话的,因此她们和连子宁的这些手下都很生疏,虽然见过连子宁,也知道这位大人是她们的恩主,但是却不敢亲近。 溶月从屋里走出来,向连子宁行了个礼,笑道:“大人,这些丫头眼生,你别见怪。” 连子宁摆摆手:“我哪有那么小气。” 溶月看到连子宁身后的那些战马和大车,脸上便是一喜:“成了?” 溶月机智百出,这等事连子宁自然不会瞒着她,早先就商量过的,便点点头回头招呼大伙儿:“弟兄们辛苦一下,先把这些盐包卸下来,对,就放到那边儿的厢房就行了,不需往地下室里抬了。” 众兵丁轰然应诺,石大柱仗着和连子宁熟,嬉皮笑脸道:“大人,兄弟们今儿个累了一天,给不给点儿犒赏?” 连子宁笑骂一声:“你这狗头!” 他大声道:“弟兄们,忙完之后都去聚福楼,想吃什么吃什么,敞开了吃,跟那刘掌柜说,算在本官账上。但有一点,不能喝酒,谁若是敢喝酒误事,休怪本官无情!” 大伙儿都兴奋起来,轰然应诺道:“遵大人令。” 这些兵丁们去抗盐包不提,连子宁下了马,溶月脸上喜色隐去,略带些担心道:“大人,属下听刘老刚才说,这些日子镇子周围不时有陌生人出没,看上去都是硬手,应该是军中出来的。” 一二五 盐商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支持啊啊啊啊啊啊啊……) 自从上一次尽屠王大户满门之后,连子宁便叮嘱几位乡老吩咐下去,让他们布置人手盯着镇子,看看是不是有既不是镇民也不是商旅的陌生人出没,做这种事,这些生于斯长于斯的乡老远远比他手下的军队更合格。 连子宁眉头一紧:“看来是王大户有所发现了。” 他算算日子,自从杀了王府上下之后,已经足足过去一个多月了,王府该给王千户送常例银子的时日早就过去,若是说王千户反应不过来,那才是说笑。 不过他倒是没有紧张,这事儿他跟戴章浦说过,戴章浦已经把这事儿揽过去了,想来自是会让王千户知难而退的。和一个即将升任左侍郎,实际上主管兵部的实权三品高官掰腕子,别说是王千户了,就算是府军前卫的万指挥使也不是个儿。 想到这里,连子宁道:“这事儿不需担心了,随便他们看吧!” 溶月此时对他已经有了一种盲目的信任,既然他说不需担心,但自然就不需担心的,便点点头,转而又道:“大人,明儿个应该就是那些盐商前来提货的日子,大人您看?” 连子宁一拍脑袋,这段日子忙的团团乱转,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沉吟片刻,道:“这事儿却是我忘下了,还多亏的你体型,这样,明儿个那些盐商来了,本官就不出面了,这些商人没一个乐意跟官府打交道的。你在聚福楼宴请他们,就说私盐这条线儿已经是换人了,然后悄悄的把戴大人跟咱的关系透露给他们,安安他们的心,然后说这一次所有提的盐,价格都比往日降上半成,让他们占点儿便宜也就是了。” 溶月点点头,看着连子宁道:“那大人便允许属下自作主张罗?” 连子宁哈哈一笑:“你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自管看着办就是,咱们这儿这么多盐,以后也能搭起来贩运私盐的路子,山东那地界儿私盐贩子多如狗,不愁没有来路。这些盐商只要是拿下来,就是咱们以后的一条财路。” 在明朝,按照官府定价一斤盐要卖三钱银子,算得上是奇贵无比了,老百姓吃得起的不多。所以私盐才会如此猖獗,从王康的招供中,他卖给那些盐商的,每斤是两钱三分银子,不要小瞧这七分银子,几万斤下来,那就是一个不可小觑的数目。而若是按照连子宁所说,那就是大致每斤两钱银子,一下子便宜了这么多,那些盐商定然是趋之若鹜的,在王府地下室里屯着的白盐足有十万斤多,这样算下来,就是两万两银子往上数。 供整个皇宫花销的内府金花银的支出,一年也不过是一百万两而已。 而且,这些钱乃是无本万利,直接抢来的。 第二天,腆胸迭肚的盐商接踵而来,每个人的身后还都跟着为数众多的大车。 这些人不是往南做生意的,因此也不知道京南钞关的建立,倒都是诧异的很,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界儿,连子宁派的人早就在那里候着,问清楚是来提盐的之后,便直接把人带到了聚福楼,在那里,溶月早就等着了。 等盐商齐聚之后,溶月便把连子宁交代的说了一遍,她出身张经的幕府,见识了不知道多少大场面,应付这区区几个盐商,自然是轻松自如。很轻松的就和这些盐商们达成了协议,以两钱一分银子一斤的价格把盐卖了出去。并且约定以后只要是没有打的变故,白盐还是这个价儿,然后又是定下了之后三月一次的购买之期。 大明朝的商人都是只认钱的死货,有了这二分银子的让利哪还管是不是换了人,纷纷争相购买,十七个盐商,竟然把十二万斤盐抢购一空,连连子宁昨天刚刚抢回来的那两万斤都买了。 这当真是意外之喜,这些盐商们素来都是习惯现银交易的,大车上都是一箱箱的现银子,此时直接就搬了下来, 运走了白花花的盐,留下了同样白花花的银子,坐在大堂之上,连子宁看着这些钱,也是颇为的欢喜,银子,可是永远都不嫌多的。 他留下了五千两银子用作日常的开销用度,然后便让人把剩下的一万五千两银子装了车,带着刘良臣那个小旗十二个人亲自押送这进了城,直奔戴府而去。 现在已经是和戴章浦约定的送银子的时候,算一算,他要给戴章浦送的银子还着实是不少——杀了王大户,把这条私盐路子接管过来,要给戴章浦送一笔银子,而且这笔银子以后每一季都得送一次。建立京南钞关,多亏了戴章浦上下周旋,以后每个月都得送一笔银子。 而且还欠兵部两笔银子,一笔是京南钞关建立之后的每月常例银子,一笔则是之后京郊所有的旗手卫被裁撤之后,那些旗手卫百户所应缴的常例银子也要落在他的身上。 连子宁叹了口气,本来看着现在的官道刘镇日进斗金,心里还美滋滋的,现在看来,自个儿也就是个过路财神,能留在手里的钱也不多。 不过这些钱交上去,换回来的是官位、是权势、是自己的梦想和野望! 正如连子宁所预想到的一般,虽然今天才是大朝议之期,但是国朝的秘密,向来是保不住的,前些天,京城内的消息灵通人士就已经得到了信儿,现在想必有些身份地位的,都已经知道了即将发生的变故了。今日的大朝议,不过是把这些矛盾公开化而已。 虽然还没有正式上位,但是戴章浦右迁兵部左侍郎,实权执掌兵部的消息还是已经在官员之中流传开来,这戴府门前本来就是门庭若市,此时更是热闹,简直是车水马龙,比张相公庙大街还要热闹的多。打眼看去,都是官帽子,摩肩接踵,足有上百人之多,连上他们的侍从车马,更是不知道多少。 若是那不晓得的,还以为这儿现在赶集呢! 一二六 泼水般送银子 (昨天球队输球,心情极差,是淘汰赛,输了今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一群兄弟出去喝道十二点多,回来就睡了,所以昨天只有两更,很抱歉。 今天四更补偿,这是第一更。) 连子宁一看这场景便是有些挠头,心里寻思着怎么进去,但是也着实是无法可想,那些等候的官员们看到他不过是一个总旗官,脸上都是分分露出鄙夷厌恶的神色。而且连子宁用来车银子的那大车,还是昨天缴获的,那些骑士们为了掩盖贩运私盐,便往里面放了许多咸鱼,伪装成是运送海鱼的车,毕竟此时盛夏酷暑,为了使得海鱼不腐烂,只能往里面大量的放盐。这个法子合情合理,被逮到也有的说,总不会直接被定罪,所以历来贩运私盐都是用这招。 像是四十多年前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刘瑾,他府上的人贩卖私盐的时候,极为的明目张胆,也用的这个法子,一车盐里头只放上一条鱼,就说是运鱼的…… 运了这么长时间的海鱼,那股子腥臭的气味儿已经入骨,虽说昨晚上洗刷一遍,又晾了一晚上,但还是去不了那个味儿,那些闻见的武官,纷纷掩鼻。有一个看起来是个千户粗豪中年大汉哈哈一笑,道:“兀那后生,赶紧滚蛋吧,别给咱们丢人了,咱们这些武夫就算没银子,送点儿土仪特产也是好的,总好过送一车咸鱼过来!你莫不是沿海那边卫所出来的?跟俺说说,你是哪个卫所出来的?灵山卫、成山卫、靖海卫,还是大篙卫?说出来给俺听听,俺和你家长辈说不定还是故旧呢?” 连子宁打眼看过去,那千户满脸大胡子,一双环眉大眼,粗手粗脚,长的极是魁梧粗豪,身量跟石大柱也差不了多少了,一看就知道是一员猛将。这大汉身上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战袍,身后跟着十来个也是膀大腰圆,看上去体型跟他一般的家将,旁边放着七八个箱子,那箱子都是竹篾编成的,连子宁看着有点儿眼熟,突然想起来,这箱子看上去跟以前乡下卖鸡蛋那破筐不是一摸一样么?这里面想必就是他所说的土仪特产了,其中哟一个箱子没盖严实,还露出半个猪后肘来…… 连子宁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这大汉还真是有点儿意思,给兵部左侍郎家里运猪后肘?当真别致…… 这大汉话中山东口味儿极重,连子宁猜他是那边卫所出来的人,因此才会如此问。这大汉说的虽不客气,但是连子宁却能听出来他是一片好心,倒是没有冷嘲热讽攻讦的意思,便笑笑没说话。 那大汉话音刚落,一个冷嘲热讽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行了吧,赵继勋,你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提携后进?以本官看呐,你这位后进也跟你一样的榆木疙瘩脑袋,嘿嘿,一个送海鱼,一个送猪腿,倒还真是相得益彰……” 这人说的尖酸刻薄,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讪笑声。 戴府的门房远远的看到连子宁来了,赶紧带着人在诸多等候的武官中排出来一条道路,气喘吁吁的来到连子宁身前。 “连相公,里面请。”那门房微微弯了弯腰,笑道。 这就是连子宁第一次登门时候接待他的那个门房,得益于小青那一张小嘴儿,现在连子宁对于戴府的人虽然不说是全都能认上,但是大半也都知道名字了,知道他叫戴华严,也是戴府的家生子。 连子宁笑道:“戴老哥,有劳了。” “嗨,看您说的。”戴华严被他一声老哥乐的见眉不见眼,这位年轻相公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八*九不离十就是为了府上的姑爷,人家不但人长得好,而且也极会做人,在他们这些当下人的面前也是和和气气的,从来不摆架子,更是出手阔绰,从来不吝惜赏钱的。 而且人家也有大本事,学文吧,那是名满整个顺天府的大名士,一首词两话本儿,现在已经是风靡全城。要说他这等名气,当初大伙儿知道他弃文从武的时候还颇有些感慨可惜,却没想到人家干什么都是一等一的,当了武官没两天,就三天两头儿的往府里送银子。上一次更是整整送了十五箱子过来,十五箱,两万多两雪花银,送礼的大伙儿见得多了,可也没见过这等手笔的啊! 有本事,有眼色,有脸面,这等样的准姑爷,阖府上下几乎是交口称赞,当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 连子宁笑呵呵的奉上一笔银子,戴华严赶紧推手:“连相公,万万使不得,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您可是咱们府上的贵人,小的怎么敢收您的银子?” “哎,戴老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连子宁硬是把银子塞到了他的手里,拉下脸来道:“若是不收,便是瞧不起我了。” 戴华严只能诺诺的手了,心里对连子宁更是好感大盛,看见连子宁后面还跟着十来个亲兵,几辆大车,便诧异问道:“连相公,这里头,都是银子?” 连子宁含笑点点头。 戴华严伸出大拇指:“连相公,您当真是这个!咱呆在府里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一个像您这般出手大方的主儿!” 周围的人听到两人的对话,都是惊呆了,纷纷在低声打听这年轻人是什么来头儿,看这些银子,怕不是有万两之多,这年轻人什么来路?一次送万两银子?要知道,明朝可不是清朝,没个八万十万的银票递出去都不好意思见人,此时的白银很实,像是景泰三年的时候,皇上因为立太子的事件而贿赂朝廷大佬,每个人送了一百两黄金、一百两白银,这就已经是很拿得出去的礼物,虽然正德大开海已经有几十年了,白银大量涌入,但是这会儿,阁老级别的也不过是两千两银子的礼物而已。 有那经常来戴府走动看风色的,一来二去的,虽然连子宁不是认识他们,但他们却是注意到了这个可以随意出入戴府,被戴府众人待若上宾的年轻人,此时便得意的说了连子宁的来历。 大伙儿一听这连相公是戴府准姑爷,又是你京南钞关的管事人,便都露出了然的神色,钞关那自然是来钱极快的买卖了,一年十万也不在话下,如此这年轻人能如此出手倒也算合情合理了。不过这京南钞关才开关不过一个月,他就聚敛了这么多的银钱,这手段确实也很可以了。 一二七 苏苏为邻 (到现在还没有接到下周有推荐的通知,难不成下周又要裸奔了……? 愁苦满怀中……) 他们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京南钞关带来的收益,每个月是以十万计算的…… 看着连子宁带人昂然直入戴府,一众武官看的目瞪口呆,眼热不已。但是也没法子,谁叫你没生的人家的那副好面相,没有人家那等大名士的文采呢?若是你有,只怕现在也是座上之宾。 那赵继勋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他虽然耿直,却不是个笨人,也想到了,这后生肯定是大有来头儿的。 却没提防连子宁回头冲他笑道:“赵继勋赵老哥么?有空小弟做个东,咱俩亲近亲近。” 周围人看着赵继勋,顿时眼中露出几许羡慕来,能巴结上这位,说不得就是靠上了戴府,这赵憨子只怕要是来运转了。 赵继勋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是福是祸,看看周围人艳羡的眼光,心里顿时亮堂,便哈哈笑了起来。 让刘良臣把银子卸下来赶着车回去不提,戴华严边走边道:“老爷今儿个大朝议,大管家也跟着去了,连相公您要不先去小花厅等着?” 连子宁沉吟片刻,问道:“大人可说是什么时候回来了么?” “没说,但是估计早不了!”戴华严道:“大管事出去的时候还拎着个食盒呢,我看里头东西可不老少,以往每次这样,基本上大朝议都要持续到晚上了。” 连子宁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去吧!等改日再来拜访大人。” 他考虑到大朝议完了,戴章浦一个是劳累,二个则是要接待一些高级军官,自己也不适合在出现在这里。 “对了,那个赵继勋是吧,那是怎么回事儿,看上去还挺落魄的?”连子宁问道。 “他呀,嗨,就是个憨子。”戴华严撇了撇嘴:“本来是府军前卫的一个实权千户,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得罪了万指挥使万大人,结果给免职在家了,虽说是还挂着千户的衔儿,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只要是万大人在一天,他就是不可能再回府军前卫了。这不,想着上咱们这儿来走门路么?不过这厮也当真是个夯货,别人送的都金珠玉器,实打实的雪花儿银子,这货送的啥?猪后肘,咸鱼,阉鸡、糖鸭子,整个儿的野猪,嘿,咱们到是挺盼着他来的,他一来咱们伙食就改善了,晚上每家都能分不少肉吃。但是凭这个还想见着老爷?做梦!这不,来了三回了,也没见着!” 连子宁点点头,告辞之后,跨上马,直奔拐棒胡同。 这几天忙得联轴儿转,已经五天没回家了,想想家里头那个小丫头,还真是想得慌。 连家的粮油铺子在拐棒胡同的中段,正面是五间临街的大屋,每间正面都有两丈宽,三丈的纵深,五间排起来,就已经跟人家十间的差不多了。这是粮油铺子,里面放的东西格外的多,所以这屋子也要造的格外的轩敞阔大。 五间大屋,正中的大门也有一丈高,是两块上好的桦木板钉成的,足足有三寸厚。门前是三级台阶,台阶旁边各自放着一个大箩筐,一个里面堆满了白米,一个里面放满了大白馒头,这是粮油店的规矩,代表本店里面货源充足,各位客官尽管上门儿。 门首上挂着个黑底金字儿的大牌匾,上书‘连记米粮’四个大字,是极漂亮的柳体,不消说,自然是连子宁的手笔。 门口两个小二笑容可掬,迎来送往,客人络绎不绝,生意显然是极好的。连子宁打眼儿往百米之外的斜对过儿一瞧,那边也有几家粮油铺子,却是门可罗雀,冷落鞍马。 他们那几家铺子一个是不如这家店大,本来就生意差了点儿,再加上没有那等打折营销的手段,因此客源也就进一步的被分流了。 看着自家店面好生兴旺,连子宁也不由得心里一阵安稳,现下粮油铺子已经开始盈利了,每一日的净利润竟然能达到二百两之多,要知道,这才不过是一家铺子而已。连子宁心里感叹,果然在大明朝,做什么都不如经商来钱快,几乎没有商业税,只需要花个撒俩钱儿打发了那些管片子的锦衣卫就成了,更何况,自从上一次戴清岚的马车来了一趟之后,这儿就连锦衣卫也不上门了。 连子宁心里越发坚定了做实业的心思。 眼光下意识的往紧凑着自家店面的旁边一扫,他顿时是愣住了,连子宁睁大眼睛盯着自家铺子旁边那个店面看了好一阵儿,抹了抹眼睛:“咦,没看花啊?” 连家粮油铺子的隔壁,也是一个很大的店面,那儿本来是一个车马店,做的好大的生意,常年有长途大车跑济南府、归德府、开封府等北地大埠,大车百多辆,伙计数百。不过前些日子听说那东家的老娘过世了,那东家也赚够了钱,便把店转了,大车卖了,伙计也都放出去了,拿着现银子回老家准备做个富家翁。 正面七间大开间儿,虽说不如连记的阔大,但是也有七八丈横阔,正中们手上面挂着一个烫金的大匾,上面竟然赫然写着‘集雅轩’三个大字。 “集雅轩?难不成是于苏苏搬过来了?”连子宁心里暗自想着。 他见那几间临街的大屋墙壁上都给凿出了几个大洞,上面镶嵌了花窗,果然是于苏苏的风格。 连子宁笑了笑,一拨码头,便向着自家店面的后院儿而去。五间大屋后面是一个很大的院落,在一边儿的还开了一个侧门,连子宁搬过来有些日子了,那些伙计下人自然都是识得他的,门子见了他,赶紧接过马缰,弯腰行礼道:“大爷回来了?” 连子宁唔了一声,下了马,道:“小姐呢?可在店里?” “在呢,正和那位于老板在后院儿说话,跟小的交代了,让小的看见大爷回来跟您言语一声,让您也过去。”连子宁点点头,道一声好生把马伺候着,便举步往后院儿走去。 一二八 生意扩大 (今天第三章送到,还有一章。 多谢‘悟性’兄弟的打赏和评价票,呵呵。 还有,跟兄弟们报个喜,刚接到通知,下周有推荐,那啥,这个推荐很需要点击和推荐票,所以,在这儿跟大伙儿厚颜预定一下下周的推荐……拜托了。) 明人说话习惯,这大爷,在大户人家是大少爷的意思,是对家里长子的尊称,可不是街面上那层意思。现在家大业大,想不买人伺候都不成了,那些伙计二掌柜的都留下了了,可偌大的后院儿,也不能没人伺候着。于苏苏便陪着城瑜,寻人牙子买了十来个下人,八个丫鬟,四个小厮,丫鬟都是拣着年龄小的,小厮也是眉清目秀,眉眼机灵,腿脚利索的。 店面后面是一个足有二十米长宽的大平场,此时平场上面停满了大车,大部分都是驽马拉着的,车身做工都一般,也都有些破旧。平场左边是两列南北的石屋,石屋造的很粗糙,但是每一列足有二十米长,深度和高度也都在两丈上下,容量惊人。这两列石屋是仓库,虽然是大夏天的,里面也两块儿的紧,米面粮油什么的都存在里面。那些大车就靠在这石屋中间,几个伙计和一些庄户人家打扮的汉子正在往里面一麻袋一麻袋的搬运。 平场的右边,则是一个很大的空地,上面摆放了十来个大碾子,一边铺着些粗布,几个伙计正从麻袋里往上面倒着麦子,这是正在把去年的陈粮拿出来晒一晒,碾成面也好卖。而在这片空地的边儿上,贴着墙,是一溜厢房,还套着一个小院儿,那是没地儿去的伙计们住的地方。 连子宁一路走过来,那些伙计都是纷纷行礼,大伙儿都知道这位大爷是极有本事的,乡里乡邻的都说这是为文曲星下凡一般的人物。 连子宁也很和气,笑着点头回应。 在平场的尽头,是一道横亘东西的高墙,下面一个小小的月洞门,精致得很。这高墙后面,便是后宅了,乃是闲人免进,男子免进的。 一个小丫头正站在那儿等着,见了连子宁,脸上露出一丝欢喜,福了一福,笑道:“大爷回来了?小姐和于东家刚才还说起您呢,让奴婢在这儿等着。” 这丫头叫抱琴,大约有十三四岁,长得不能说难看,但是也是很普通,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儿,大多是水灵灵如嫩葱一般的,长得不好看,几乎就可以说是难看了。而且那身材,跟个搓衣板儿一样,一点儿都没发育。城瑜买回来的那八个小丫鬟,个顶个儿的都是长相平凡,身材平板,也不知道在防着谁? 连子宁暗叹一口气,点点头,头前走着。 墙后面是一个小小的花园,不大,大约只有二十米见方,但是却是建的很精致,花木扶疏,此时正是盛夏,各种各样的鲜花盛开,层层叠叠,如云如锦,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却营造出一种绵延无尽的感觉。 花木之中,还有一条小溪,流水潺潺,小溪引得是地下的活水,尽头是一个小池,池畔有水榭,跟水榭隔着七八米,还有一栋小楼,掩映在花木之中。 一水榭,一小楼,便是整个后宅中唯二的两座建筑物。 虽然是炎炎夏日,但是靠近水榭,还是感觉一阵凉爽,四周花木掩映着。水榭的四周挂上了轻纱帐,里面看不真切,连子宁把外面的官服脱了,递给抱琴,举步走了进去。 水榭里头很是凉快儿,只感觉凉风飕飕的,四角各自放了一个铜炉,里面燃着蚊香。城瑜和于苏苏都穿着家居的衣服,正说着话,见连子宁进来,城瑜先是脸上一喜,然后便是隐去,哼了一声:“还知道回来!” 连子宁哈哈一笑,也不管她的态度,上面便是伸手在她的小脑袋上摸了一下,气的城瑜怒视他。 于苏苏在旁边只是笑。 城瑜对他毕竟还是极亲昵的,连子宁逗了她几句,小丫头便是又笑逐颜开,拉着哥哥的手坐在一边。 “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儿?”连子宁端起一碗凉茶来猛灌了一口,问道。 “是这样,哥哥。”城瑜笑容中有些得意:“那边的几家粮油铺子让咱们挤得没什么生意了,那些老板便有意出手,这不就寻人过来说了,我和苏苏姐姐商量了一下,这倒也是个不错的路子。便想买下来,但是这不是手里没钱么?” 连子宁笑道:“好啊,原来找我是要钱的。” “这些还不都是你的?”于苏苏瞪了他一眼,正色道:“那几个铺子挨着的都是很近的,买下来之后,可以把中间那两家也买下,这样便能连成一片,这等地界儿,是很难找的。而且把那几家店买下来,整个皇城西面这一片儿,就是连记独大了,生意又是一个好处。那些店面,就算是买下来不做粮油铺子,改作他用也是可以。” 连子宁点点头,在这方面,他是对于苏苏极为相信的,便问道:“大致需要多少银子?” 于苏苏道:“那些店面都不如这家阔大,又是被咱们挤得没办法了才卖的,所以三家加起来也不过是八千两银子而已。” 得益于连子宁的那两个话本儿,现在于苏苏可以说是赚的盆满钵满,说话自然也就不同往常,八千两银子,在现在的她看来,确实也是寻常。 连子宁点点头:“八千两银子的话,现在我那儿的现钱还不够,这样吧,再等三日,再过三日钞关的银子就下来了,到时候八千两应该不成问题。” “再等三天那倒是也无妨。”于苏苏笑道:“现在京城里头的买卖人可都知道了,新开了一个京南钞关,就卡着往南去的路,银子那是收到手软,肥的流油啊!” “哦?消息这么快就传开了么?”连子宁问道:“那外人是怎么说的?” 于苏苏伸手指了指东边儿:“那边王家济南富户出身,就是个开大车店的,专门跑保定、天津卫、济南那边的几条线,人家都跑了一个来回了,都是乡里乡邻的,这话自然就传开了。” 一二九 组建财阀(第四更) (今天第四章送到,求收藏推荐……) 城瑜抢着道:“大伙儿都说哥哥不错呢,是个好官儿,手下的那些兵为人和气,从来不刁难人,那王家店主说回来的时候他的大车陷进泥坑里了,还是军爷们帮着抬出来的。而且守规矩,收的银子也不多,比进城门收的还少。呵呵,他们知道哥哥就是京南钞关的管事,那天还专门给送了些山东的土仪特产来呢!” 连子宁一笑,这就是他要的效果,收税是要收的,但是又不能招人骂,其中的度一定要把握好。幸好大明朝的官府没啥服务百姓的概念,收税的兵丁素质更是差得离谱儿,吃拿卡要,无所不干,所以自己只要是表现的稍微好点儿,这民间的口碑就出来了。民间口碑一起,那么京南钞关自身就站得稳,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想要攻讦也是无从谈起。 “那哥哥你收这么少的税,岂不是自己手里头也剩不下仨瓜俩枣儿?”亏得城瑜是知道哥哥绝对不会吃亏的性格的,感觉这有点儿不符合哥哥的行事习惯,便如是问道。 于苏苏撇了撇嘴:“你这个丫头啊,还真当你哥哥是善茬啊?京南钞关那么多的车马每日里经过,哪怕稍稍收上一点儿,手上也是金山银海的就过去了。怎么样,这些日子可没少捞银子吧?” 连子宁也不隐瞒:“上头的那些老爷,不通事得很,他们看临清钞关一年也不过是十万两银子的额度,咱们路上的钞关又怎么比得上漕运?于是便给定下了叁万两银子的份额,嘿,我也不瞒你们,到现在为止,钞关收的银子就已经有两万四千多两了,开关还不到一个月?” “啊?”城瑜张大了嘴巴,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她现在虽然虽然已经掌管了偌大的家业,但是这些钱,对于他来说,还是一个不敢想象的数字。 小丫头眼里头都是小星星:“这些钱,都是哥哥你的?” 连子宁呵呵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差不多吧!” 于苏苏似笑非笑道:“只怕这些钱还不算是大头儿吧,我听说自从钞关开了之后,官道刘镇繁华了何止十倍?要说其中没有你的功劳,说出来我可是不信。” 连子宁心里一惊,感叹于苏苏当真是商业天才,这她都能猜到? 他咳嗽一声:“女孩子太聪明,小心以后找不到婆家。” “去你的!”于苏苏啐了他一口:“你就说是不是吧?” 连子宁翘起大拇指:“不错,我之所以费尽心力开这个京南钞关,收税只是其次,目的是为了把那些商队给卡到晚上,逼得他们不得不在镇上留宿吃喝,这样一来,镇子岂不是就能繁华了?” 于苏苏叹口气:“你这想法,当真是天马行空,匪夷所思,但是仔细想想,却是也是个极妙的法子。当初听那王店主说你手下的兵丁价差的那般仔细我就心里有些纳闷儿,咱们大明朝的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果然那……” 连子宁苦笑:“你这个比喻,当真生动。” 他想起刚才见得来,便问道:“你怎的把集雅轩也搬过来了?” “这还要多亏你了。”一提这话于苏苏脸上便全是笑意:“你那白蛇传奇大卖,比上一本婴宁还要好得多,这些日子我的集雅轩可是赚了不少,手里头有钱了,就寻思着,那集雅轩窝在个小巷子里,格局有限,正巧这儿的老板要出手,便搬到这儿来。皇宫里闲人尽多,在这儿开店,也能把那一块儿生意揽过来。你不说这事儿我还忘了,这话本儿净赚五千两,里头可还有你的份子呢,过会儿我拿给你。” 连子宁摆摆手:“这倒不必了。” 几百两银子,现在他还真是看不上眼,于苏苏正色道:“那可不行,一定得给你。” “好吧,随你!”连子宁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他想起上一次托于苏苏帮忙看庄子的事儿来,道:“倒是上一次托你买庄子,你店里那个雕工师傅那一千多亩,未免有些太小了,你再去问问他,那附近还有没有庄子想要投效的,我一块儿买过来。” “到底是有钱人了,这说话就是不一样。”于苏苏咯咯娇笑一声:“成,我给你问问,说罢,大约多少亩上下?” “五千亩吧!” “五千亩!”于苏苏倒吸一口凉气儿:“你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跟你说了,钞关和镇子,那就是两座金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城瑜啊!”于苏苏看着城瑜,可怜巴巴道:“以后你就嫁给我吧,也让我沾你哥点儿光……” “哎呀,你说什么,苏苏姐姐!”城瑜羞红了脸,不依的跟于苏苏闹了起来。 连子宁在一边笑嘻嘻的看着,待她们闹完了,便道:“你想沾光,倒也不用城瑜嫁给你。现下就有个机会。” “什么机会?”于苏苏顿时两眼放光,一脸的财迷,果然是个合格的商人。 “我以后每个月的进项定然是不少的,嗯,跟你透个底儿吧,大致在三万白银上下,这些钱,死放着也生不出钱来,所以我便想把这些钱拿出来做些生意,不单单是这个粮油店,还有其他的。”连子宁细细说道:“但是我又抽不出功夫来做这些事儿,一开始想的是让城瑜做,但是这丫头历练毕竟还浅了些,所以呢,我就想着,让你来做这件事,城瑜在旁边帮衬着学着。你看如何?” 于苏苏眼珠子灵动的乱转了几下:“报酬几何?” 连子宁哈哈一笑,伸出一根手指:“一成的份子,怎样?” “成交!”于苏苏一拍巴掌,干净爽快的答应下来。 连子宁熟知她的性子,也不诧异。 既然答应下来,两人便又仔细的商量了一下,定下了章程。 组建一个连氏财阀,连子宁名下的所有生意,都归这财阀统管。城瑜是大掌柜的,只管着最要紧的账面,而于苏苏则是二掌柜,统领全局。财阀每一季都要把本季的盈支利润给连子宁汇报一遍云云…… 一三零 偷得浮生半日 (第一章送到,求各种,点击收藏推荐……) 三人就此把各自的权限分了下来,也是干净利索。 只是于苏苏两人都对财阀这个名字不解,连子宁自然不能告诉她们原因,打了个哈哈,也就应付下去。 又商量了一会儿,于苏苏便告辞,兴冲冲的去街面上瞎逛去了,说是为财阀下一步的投资选定目标。 连子宁倒是不急,钱还有几日才能到位,忙活了一天,出了一身臭汗,他自己个儿都闻着不舒服,变回了小楼洗浴。 小楼高有两层,下面是一个小花厅,还有几间房子,那是丫鬟们的住所,楼上两间,则是连子宁和城瑜的住所。楼不大,很精致,雕梁画栋,粉彩描金。 浴间在小楼的后面,是一个单体的建筑物,外形跟个亭子也差不多,地基修得很高,足有半丈多,因此在外围是看不到里面的场景的。亭子中间是一个八角形的浴池,很大,跟个小池塘也似,足可以容纳三四人共浴,浴池是用平整的石板修成的,光可鉴人,上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毛刺。在浴池的外围,放着三四个小柜子,里面放着干净整洁的衣物,吃用的蜜饯糖果子,梳子牙刷等等东西。 在亭子的外围,则是裹上了一层绿色的轻纱帐,冬日外面裹得是帷幔,可以保暖防风,夏日则是围着轻纱帐,透气得很,还能防止蚊虫。 抱琴带着四个小丫头烧了热水,一桶桶的抬上来,往池子里头注满了,又洒满了各色各样的花瓣,伸手测了测水温,满意的点点头。此时夏日,这后花园中花树也多,因此蚊虫大盛,这蚊香是素来离不了的。抱琴在亭子四角各自放了一个铜香炉,里头点上了蚊香。 她把一件儿松软宽敞的浴袍放在一边的木架子上,又把香胰子、丝瓜筋等东西依次摆好,向连子宁温温一笑:“好了,大爷,可以洗了。” 连子宁满意的点点头,这些小丫头都是专门受过训练的,很懂得伺候人,做起事来也稳妥,让人感觉确实是很舒服。 抱琴眉角透出一抹彤红来,低声道:“可要婢子伺候么?” 连子宁摆摆手,道:“算了,你先退下吧!” 若是小青的话,他说不定便食指大动了,但是看着抱琴那平板一般的身材,顿时就是索然无味。 抱琴哦了一声,略有些失望的退下了。 连子宁脱了衣服,把整个身子浸在里面,顿时便觉得一股股热气从水中传来,往毛孔中直钻进去,浑身上下的疲惫顿时尽消,只觉得说不出的熨帖舒坦。浴池大约有一尺半的深度,池壁修成了一个倾泻的坡度,谢谢的倚在上面,刚好能露出一个脑袋。 连子宁把头上的墨玉簪子卸了,头发披散下来,整个人便往水里一沉,顿时便感觉周围的所有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四周静谧到了极点,眼前也是一阵模糊。 “呼!”在水下憋了足足有一分钟,连子宁才猛地抬起头来,长出了一口大气。 把全身上下连带着头发好好的清洗了一下,便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最难搞的就是头发,明人都是长发,以连子宁来说,头发披散下来差不多也能到蝴蝶骨下面了,自然就难洗。 连子宁翻了个身,躺到了石床上,石床在浴池的一边,在水下一尺,躺在上面,水刚刚没过身子,而在池边则是一个石枕,连子宁躺在上面,身子忽悠忽悠的,似乎是想飞起来了一般。 一阵香气在亭子中萦绕着,生怕这蚊香略带些刺鼻,抱琴便在里面加了一些其他的香料,一股幽香便盖过了那种刺鼻的蚊香味道。幽香混合着池中花瓣被热水蒸出来的香气,悠悠袅袅。 纱帐透风,所以亭中丝毫不觉得憋闷,纱帐上又淋了凉水,一阵阵小风吹来,只觉得凉森森的,舒服的紧。 连子宁舒服的呻吟了一声:这有钱人的日子,真是舒坦啊! 自个儿不过是微末的前程,几千两银子的家资,便能如此享受,若是终有一日,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那又是何等的舒逸畅快? ——————分割线———— 三日之后,钞关已经开了一个月了。 本来按照兵部的惯例,这银钱是一季一结的,也就是说,按理连子宁一年要给兵部缴纳三万两的钞关税银,春夏秋冬四季便是各自七千五百两。现下不过是才过去了一个月而已,理当还不是缴纳税银的时日。 只是连子宁知道这钞关办下来艰难,现在还有不少人等着在看笑话,而这银子早一日交上去,就能早一日堵上某些人的嘴,为戴章浦减轻一些压力。而更重要的是,他已经知道了戴章浦意图建立一支火器新军,并且让自己借机上位的想法,按照惯例,副千户的任命,也是要走的兵部这条线的,自己把这些钱送上去,总也让这些官僚对自己有个好印象。兵部毕竟不是戴章浦一手遮天,自己这般做,也能减小阻力。 钞关这一个月收上来的银钱,差不多三万两左右,这还是因为入了六月之后,天气越发的炎热,从而商队减少的缘故,否则的话还要更多。这大明朝的商旅,最多的时候就是春秋时候,冬天和夏天都要少些,而夏天则是格外的少。 尽管如此,位于交通要道上的京南钞关还是络绎不绝,人流如织,平均每日过去的商队,总也在数十支上下,千人左右。 连子宁虽然收税收的不多,但是能一支商队也是几十两上百两不等,数目一多,自然就是个惊人的数字。 而且这些人也极大的刺激了镇子上的消费,千人左右的人流量,现在看上去不多,但是不要忘了,整个镇子才不过是两千人出头儿而已,这就相当于一个地方的总人口中有三分之一的是外来消费人口。就算是那些极为繁华的旅游胜地也做不到这一点,千多人的吃饭住宿,而且还有同样数量的骡马牲口的伺候喂养,饲料供应,等等,这些东西加起来,那需求便很是可怕了。 一三一 钞关一月 (今天第二章,) 此时正是清晨,兵丁们有的执勤,有的补觉,诺大的辰字所静悄悄的。 只有刘良臣在领着两个兵丁默默地站在堂下,披甲执兵,身板儿站得笔直。既是卫士,也是等待着连子宁的传唤。 连子宁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欣赏,这正是他在所有人中对刘良臣最为赏识的原因,石大柱固然忠心,不过太过耿直实在,不会来事儿。而王麻子未免太会来事儿了,显得有些油滑,连子宁也看得清楚。 大堂之上,连子宁高坐首位,溶月正领着十来个闲下来的小督查们在清点银两。 那些银子用一个个的竹筐的装着,一天一个筐,三十天分毫不差。 三个小丫头抬着一杆大秤,那大秤光是秤杆子就足有半丈长短,秤杆上刻着‘称心如意’四个字,可以称一百斤的重物。另外几个小丫头则是不断的把一把把的银子放到那大托盘中。一个小丫头不断地观察着秤杆上的星,嘴里报着一个个的数字,另外几个则是看见谁累了就换替着。 溶月坐在一边,面前一张小几,手里持着一管细细的毛笔,正在不断的记录。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这活儿才算是干完,几个小丫头早就累的满头大汗了,溶月放下笔,走到连子宁跟前,把那账本递给他,道:“大人,总共是现银两万四千八十一两,另有银票,合击三千两。” 两万七千两,其中的现银被哗啦啦的倒进了箱子中,足足堆了十多个红木打成外面包着铜皮,钉着铆钉的大箱子,白银如瀑布般洒下来,闪烁着迷人的光泽,看的连子宁都是一阵目眩神摇。 连子宁看了下账本,便招呼了一声刘良臣,等刘良臣上来,便把账簿递给他,道:“记下来,正德五十年六月十二日,入账,钞关税银,六千四百八十一两。” 刘良臣应是,接过了。 连子宁又道:“从里面取出六百两银子来,今儿个要本官要放赏。” 一听这话,大堂中众人都露出喜色,他们跟了在连子宁这些日子,自然都知道这位大人出手阔绰,向来是不惜银子的,不但给大伙儿吃好喝好,而且还时不时的发点儿银子。是以他虽然要求极为严格,大伙儿也是无不凛遵。 没一会儿,那些正在猪睡的兵丁们都被刘良臣哄起来了,本来还都有些睡眼惺忪,一听刘良臣说是大人要放赏,顿时都是两眼放光,忙不迭的收拾的干净利索在堂下列队站好。 连子宁走下座位,站在堂前向大伙儿拱拱手:“弟兄们,自从钞关开关以来,都是三班倒,弟兄们都累的够呛,这本官也是知晓的。本官想来不亏待弟兄,弟兄们跟着我,受苦受累,不会受穷受气!” 他摆摆手:“刘良臣,每个兄弟都是十两银子,放赏吧!” 众兵丁齐齐跪下磕头,大声道:“谢大人赏!” 赏完了这些兵丁,连子宁又转头对溶月道:“这些小督查们这些日子也都颇为辛苦,也每个人领十两银子吧!” 溶月对那些小丫头笑道:“还不快谢大人赏?” 小丫头们站成一排,也煞有其事的行礼,道:“谢大人赏。” 本来这些女孩儿都是他买回来的,算是他的奴婢,便是怎么差遣都无所谓的,不过连子宁也乐的花钱,花这么一点儿钱就能拉拢住人心,也是桩美事。 剩下的两万两银子,一万两连子宁让人装上大车,上面挂上京南钞关和兵部的牌子,准备是押往兵部的。连子宁当然不可能一次性的这个月的收入全部交上去,那样的话,上面的人立刻就会认识到京南钞关的利润是何等的丰厚,下一步只怕就是给加额度。而第一个月交一万两上去,既能讨得那些大人的欢心,也不显得突兀——收税这等事儿,一开始做的时候肯定是利润最丰厚的,而之后随着那些商旅的绕道学乖,各方势力的进入,利润肯定会下降。 而另外的一万两,连子宁则是装上大车之后,在上面挂上了兵部左侍郎,二甲进士的官灯,准备运到自己的府邸去。这官灯是三日前戴府差人送到家里的,送来的那小厮戴安说这是老爷让送过来的新官灯。连子宁却是心知肚明,这定然是戴清岚让送来的,不过既然能出府,肯定是得到了戴章浦的默许的,所以连子宁便毫不客气的拉起虎皮当大旗了。 正要出发,门外却是希律律一声马嘶,戴章浦的一位护卫送来了一封朝廷近日刚发的邸报。 送走了那骑士,连子宁看着手中这份儿邸报,有些怔怔的出神。 《邸报》,算是古代的报纸形式。 始创于西汉初,当时西汉实行郡县制,在全国分成若干个郡,郡下再分若干个县。各郡在京城长安都设有驻京办事处,这个住处叫做“邸”,派有常驻代表,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在皇帝和各郡首长之间做联络工作,定期把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有关政治情报,写在竹简上或绢帛上,然后由信使骑着快马,通过秦朝建立起来的驿道,传送到各郡长官。 邸报便是如此产生。 到了后来,邸报已经是发展成朝廷专门发布的公告,上面有官员的任免、人事变动、近来国家发生的大事等等。这些邸报被印刷或是抄了之后,依靠四通八达的驿道体系,传送到了全国各地的布政使司和府州县,而各地的政府在看完邸报之后,也会抄一份儿,贴到衙门前面的八字墙上,供广大臣民阅读。 邸报好就好在,并非是只有当官儿的才能看到,一般的平民老百姓,只要是有心人,也能因此而了解国家大事,朝廷变迁,就算是那不识字儿的,也能靠问别人知道。而也有那有心的商人,把朝廷发的邸报印刷出来进行销售,比如说当初连子宁第一次去集雅轩的时候,就看到了有一栏柜子是专门卖朝廷邸报的。 一三二 邸报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支持。下周的那个推荐,对推荐票有较高的要求,因为俺在这儿预定一下兄弟们下周的推荐票,嘿嘿,厚颜了……) 比如说当初连子宁第一次去集雅轩的时候,就看到了有一栏柜子是专门卖朝廷邸报的。 大明朝的邸报算是历朝历代比较勤快的,一个月发一次,这封邸报印刷的很是精致,就像是一本薄薄的杂志,右上角是邸报两个大字,下面写着‘正德五十年五月’的字样。 打开之后,第一页便写着五月份儿朝廷的人事变动。 不出所料的,在最显眼的位置,写着安蓝致仕、戴章浦右迁兵部左侍郎、刑部右侍郎孙言之贬至临安府知府的消息。 消息既然已经写到了邸报上,那就是板上钉钉了,看到孙言之那三个字的时候,连子宁忽然想起了那白衣如雪、琴画双绝寇白门,自从那日四海楼一别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见面。 “也不知道她近况如何了。孙言之此次败亡,要落在我身上,若是他迁怒寇白门的话,只怕她日子不好过吧?”连子宁想着,心中升起一丝怅然,他下了决心,伸手招过刘良臣,说了几句。 刘良臣点点头,应了声是,便骑着快马直奔京城而去。 也亏得这些日子连子宁让他们不断的练习马术,在磨破了不知道多少屁股之后这些家伙终于也是练得有模有样了。 连子宁继续看下去,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粗粗的浏览完毕。 这邸报大致分为五个部分,前面一页十四行,写的是本月发生的人事任命,除了戴章浦这几个重量级的消息之外,其它的则都是一些繁琐小事,比如说都察院某位御史外放为某几个州县的按察御史了。比如说兵部武库司的郎中因为渎职被免职了,比如说某科道给事中外放为某府知府了等等。 后面一页,则是公布了上一次会试的科考题目,分四书题和诗题。明年是正德五十一年,乃是朝廷大考,这也是应有之意。 第三项,则是新任兵部左侍郎戴章浦戴大人奏呈皇上编练新军的奏章,皇上命内阁拿出一个章程来。 第四项,则是苏松巡抚曹邦辅会同户部并泉州海关镇守太监谢孤烟(本人物出自书评区里的‘孤烟斜’兄弟)奏遵旨核查前些日子爆出来的海关贪墨案件,泉州海关收税并解支、禁革、整顿税务的奏折。 第五项,则是近一个月内各地发生的一些大事儿。 整个邸报足有十五页的厚度,跟一本杂志也似。 连子宁觉得玩意儿对自己很有用处,从小见大,看了之后可以了解到许多的当前政策。朝堂的势力交锋,此消彼长,有的时候就是体现在这等小事儿之中。 他眼光一瞥,忽然就是挪不开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几行字。 那是写在邸报最后一页的几句话,不过是寥寥几行字,很是不起眼。 其大略意思就是,正德五十年四月初三,北直隶河间府庆云县发生民变,民众冲击官府,不过并未酿成人员伤亡,此事已经平息,因处置不力,原庆云知县戍边三千里云云…… 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年第多少次民变了,连子宁自从执掌京南钞关之后,不但日进斗金,手里头银子哗哗淌过,就连消息也灵通了不少,过往的这些商旅,来自云五湖四海,本就都是消息人士。 这些年北地连年大旱,许多州府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地方官府又是凶狠暴烈,地方已经有不稳之象。连子宁这些日子耳听目闻的地方骚乱已经有至少十几起,而这庆云骚乱既然已经被写到了邸报上,那肯定就已经是到了一个相当严重的程度。一句简简单单的事态平息,背后恐怕便是说不清的鲜血冤魂。 外有各大强国虎视眈眈,内里又是天灾人祸不断,这个老大帝国,只怕又是风起云涌了。 连子宁然后便是失笑,这是那些大人物需要操心的事情,又关自己屁事儿?自己现在做的,就是好好经营自己手里现有的资源,不断的壮大势力。再者说了,乱世不正是自己这等人出人头地的机会么? 连子宁带人给兵部送去了一万两银子,兵部的那些官员一看是送银子过来的,顿时热情万丈,一听连子宁的名字,更是亲切了几分。现在兵部上下,谁不知道,新任部堂大人提拔了一个年轻人,是极能干的,三天两头儿的往戴府送银子。让连子宁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是,竟然是兵部武库司的员外郎亲自接见了他,很是说了几句好话,夸他是难得的俊杰,少有的干吏。 连子宁自然是谦虚了几句,然后便是回转。 给兵部送去了银子的回报很快就下来了——连子宁被正式任命为兵部下属的京南钞关经历、辰字所实职百户。 之前京南钞关之所以是连子宁一手掌握,一个是由于戴章浦的这层关系,第二个则是因为辰字所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才落在连子宁手上。但是毕竟是没有得到兵部的正式任命,也就是说兵部随时都可以一纸文书在这里安插上一个人,那连子宁肯定会像是吃了个苍蝇一般难受。 而这个任命一下,兵部做了个顺水人情——毕竟戴章浦这尊大神在这里杵着,谁也不会没颜色到去打京南钞关的主意。而连子宁也是变得名正言顺,说起来,连子宁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他的总旗衔儿,是武官七品,而这经历一职,是锦衣卫兵部刑部等部门都有的,属于低级的杂官,不过杂官也是官,也是由国家正式编制的。而且这经历一般是文官任职,钞关经历,则是文官九品。身兼文武官衔于一身,只怕连子宁也是当今独一份儿了,这是不合规矩的,不过大伙儿也都选择性的遗忘了。 至于那个实权百户的任命,则纯粹就是一个过渡,想来是出自戴章浦的授意,为他下一步进副千户打下底子,免得别人说三道四。 一三三 分红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各种…… 另外,多谢‘宋秉书’兄弟的打赏。 随着情节的发展,需要的角色越来越多,希望书友们多去角色楼中留言哈。呵呵,幻星辰兄弟想要扮演的角色俺已经写了,林嬷嬷也很快了,呵呵。) ——————分割线———— 时间就在等待中过去了,一晃又是十日,这十日间连子宁只在辰字所中安心等待戴章浦的消息,经营好自己的这一块小小地盘。 他并未催促,那样会被视为不成熟的表现,所以官场上假若评价一个人老成持重,那就是很高的褒奖了。当然,若是少年老成的话,那自然就更好。 先期给于苏苏和城瑜送去了一万两银子,两人自是喜出望外,尤其是于苏苏,看着那一箱箱的雪花银,几乎要整个人扑上去。 她也实践了她的话,实际上,于苏苏除了有点儿财迷之外,无论是哪点来看,都是一个极为合格的商人。做事尤其雷厉风行,拿到银子的第二天,就已经把对面的那三家粮油铺子给盘了下来,然后又软磨硬泡的把那三家铺子之间隔着的两家铺子给买了下来。当然,想让那两家并不情愿的店主出手,其中也用了些不太光彩的手段,至于什么手段,无非就是威逼利诱四个字而已。 于苏苏撂下狠话,只要是不出手,以后锦衣卫的大爷天天登门,同时又开出了比他们的铺子实际价格更高的一个数字。一边儿是大棒,一边儿时甜枣,如何取舍,自然是不言而喻。 得知了这件事儿,连子宁也只是一笑。在连子宁看来,这也无可厚非,有权力不用才是傻×。 五家铺子连成一体,街面绵延足有数十丈,面积极为的广大。于苏苏和连子宁筹划一番之后,第二天便延请了几十个工匠,把这五间铺子面街的那一边全部打通,开始装修起来。 今日已经是京南商会分红的时日了。 按照连子宁定下的规矩,从第二次调整股份开始,一个月分红一次。而之前定下的七天调整一次股份,被众人一致认为太频繁,既然如此,连子宁便从善如流,改成一个月调整一次。 反正无论怎么调整,他以权力入股的三成份子,是永远变不了的——只要他不死。 这一个月的时间,官道刘镇越发的繁华,每月商会的固定收入,大约都在一万两白银上下。偶有波动,但是不大。 连子宁早早的就让王麻子去镇上四海楼订了几桌最上乘的席面,很快送到了,在辰字所的大堂之内,摆下了两桌盛宴。 中午时分,那些老板们就都到了,一个个的喜气洋洋。 一番寒暄下来,各自入座,酒足饭饱之后,自然就是大伙儿都分外关心的分红问题。 连子宁顿了顿酒杯,大伙儿便也纷纷停住了动作,眼神儿齐刷刷的看向他。 连子宁拱拱手,笑道:“诸位,这个月,官道刘镇的改变有目共睹,繁华了不知道多少倍,百姓也富足的多,这些,全赖众位的共同努力啊!” 老板们连称不敢,为首的刘老站起来,笑道:“这都是大人的功劳,咱们可不敢贪功,若不是大人的话,咱们官道刘镇现在还是个荒僻小镇,咱们这些人,算是镇子上有些产业的额,也不过是惨淡经营度日而已。那里敢想象今天的日子?现在咱们也发财了,镇子上的百姓也富足了,家家户户碗里也都能见到油星了,隔三岔五的也能吃顿肉,扯两尺布做些新衣服,看着都是胖了起来。这些,若没有大人,怎么能做到?” 这话说完,众人便是齐齐点头,脸上的表情,不再是迎合和敷衍,而是实实在在的钦佩和感激。 他们在心底,确实是真心的感激着连子宁的。 连子宁心底微微悸动,他掩饰的端起酒杯来啜了一口,淡淡道:“众位也不需要如此,正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本官既然掌管着这官道刘镇,自然是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一心都是想着如何让镇子变得好一些。这对本官,自然也是有好处的,别的不说,每个月诸位都要从自己的进账里面分出三成份子,这不就是明证么?” 他就算是不说现在大伙儿也能看出来了,这位大人当初建立商会,无非就是为了从大家身上割肉的时候寻一个由头儿而已。不过就算是看出来,他们敢说么?既是不敢,也是不想,在座的没有一个蠢人,相反,个个儿都还精明的很,自然知道现在的日子是谁赋予的。大人虽然以权力入股三成,权力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不过带来的效果可是实实在在的。别的不说,一个最简单的,若是没有这位大人,京南钞关能开么?京南钞关若是不开,大伙儿现在还都在喝西北风儿呢! 所以这会儿——至少是这会儿,以后不敢保证——大伙儿奉上这三成的份子还是心甘情愿的。 略略平复了一下心情,连子宁伸手入怀,取出那张兵部颁发的文书,笑着递给刘老道:“大伙儿都传着看看吧!” 看完之后,大伙儿的情绪都是稳定了许多,对京南商会以后的发展前景也是更充足了一些。一个区区的九品经历,却是代表着兵部的态度,朝廷的态度——朝廷,对京南钞关是支持的,对连子宁连大人是支持的。 有了这个,大伙儿也就心安了。 “众位都看到了吧?”连子宁笑吟吟的道:“本官这个位子,稳得很,不需要担心。” 安定了众人的心思,又是把寒暄一阵,连子宁便是下令分红。 各家掌柜来的时候后面都是带着伙计的,这个月的进账便是一箱箱的抬了进来,就在堂前阶下摆着,整整的把辰字所给铺了一层。想想这一层密密麻麻的箱子里面装着的都是银子,就让人心里头一阵火热。 连子宁命令一下,便有兵丁们把那些箱子抬了进来,打开,从里面取出银子分别过秤,一声声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而在一边,刘良臣手里捧着一个账本,在细细的对着数目,账本儿上面的数字,是那些小督查们监督而来的,每日的加起来,就是这个店铺这一个月的收益。 那些兵丁们唱着数字,刘良臣便在那里加着,看看跟数字对的上对不上。 一三四 恩威并施 (今天第二章送到,下一章要晚些时候了) 看着银子从手里头哗哗哗的流过去,本来也算是个美差,只不过现在这些兵丁们可不这么想。 王麻子抹了把汗,甩了甩酸软的手腕儿,偷偷瞄了一眼那些还在堂上宴饮的人们,赶紧又低下头来。他心里暗暗骂道:“妈的,早知道就不和大柱换班了,那个晦气星,谁说这是个好事儿!**的来干?这些银子又不是咱自己的,腿脚都软了,腰也酸了,还没弄完,还他妈的不如在钞关外头站岗呢!” 过了足有一个时辰,才算是把这些银子给过完,刘良臣站起来,道:“大人,已经检查完毕,十五家之中有十四家都是和账本上一样的,虽有出入,不过都在百两以内。唯有肖记绸缎庄,账面上写着的是月入三千四百八十两,而交上来的,却只有两千五百两。” “可确定?”连子宁脸色刷的一下子就拉了下来,那矮矮胖胖的肖老板脸色立刻变得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的渗了出来。 刘良臣点点头:“属下检查了三次。” “肖老板?”连子宁转过头,似笑非笑道:“跟本官说道说道吧,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那肖老板手脚都哆嗦起来,这可是一怒之下敢把数百人都锁拿到兵部去的主儿,这些日子连子宁的狠辣手段大伙儿也都见到了,连刑部侍郎家里的车子都敢砸,后台是新晋兵部左侍郎,跟脚硬扎无比。 又岂是自己能抗衡的? “大人恕罪,大人赎罪!”肖老板一骨碌跪在地上,向连子宁连连磕头,他很是用力,额头立刻就变得一阵乌青。 “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连子宁皱了皱眉,向刘良臣扬了扬下巴:“把他扶起来!” “大人,小人一时糊涂,还请大人恕罪啊!”肖老板死赖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他身宽体胖,分量十足,刘良臣倒还真是拉不动他。只听肖老板哭丧着脸道:“大人,十日前,小人家中发生了一些变故,急需银子支应,小人没办法,只好从账上支取了一千两银子,便凑不够这个数字了,请大人恕罪,只此一次,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官道刘镇又有什么事儿能瞒得过连子宁的眼睛,刚才不过是做戏而已,这些内幕他也早就知晓,听肖老板说的是实诚话,脸色便是变得稍稍柔和起来,他上前,亲手把肖老板扶了起来,拍着他肩膀笑道:“行了,老肖,下不为例!念你是初犯,本官这次便不计较了。” “下一次有这事儿,应当提前本本官知会,本官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还能拦着你不成?这一千两银子,就从你的这次的分红里面扣除,另外,再罚你三百两银子,分割其它商会的东家。”连子宁扫了众人一眼:“怎么样,没意见吧?” 众人和这老肖也是能多年的乡邻,自然不愿意看他被惩治,因此都是点头称善。 肖老板眨巴眨巴小眼睛,愣愣的站在那儿,见多了连子宁的雷霆手段,却没想到这事儿竟然如此轻描淡写的就解决了。 他一个劲儿的点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不过,”连子宁话锋一转,老肖的心立刻又拎了起来:“既然入了商会,那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句难听的,这个月分红之前,你柜上的银子,也都不是你的。你私自动了那些钱,一千两银子事小,坏了规矩事大。” “从今日,罚你关门十天,如何?” 关门十天,那就是耽误十天的生意,而且人家一见你关门了,自然就去别家买了,这客源也被分走了,这惩罚不可谓不重。不过好在官道刘镇只有这一家绸缎庄子,倒也不怕客源流失,那肖老板只好哭丧着脸应了。 连子宁冲着大伙儿朗声道:“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咱们既然建了商会,立了章程,就是为了大伙儿都好,既然如此,就不能不守这个规矩。本官身为商会会首,就得把和这个规矩立起来!大家可有话说?” 众人互相看看,在刘老的带领下齐齐起身,向连子宁弯腰道:“咱们定然尊大人命令,守商会规矩。” 连子宁拿起放下之间,恩威并施,震慑了他们心中刚刚滋生出来的那一点儿杂念,让他们立刻意识到,这位,可是个能决定大伙儿命运的人物。 连子宁轻轻地啜了口茶,淡淡一笑。 本月的收入盘点清楚,一共是二十五万两,其中刨除了各项成本,净利润是十九万两。审核过了各家报上来的成本,确定无人虚报之后,这才是正事开始分钱,连子宁占了三成的份子,因此便分的最多,五万七千两雪花花的银子。 这便是权势的好处了,明明没有一个生意是他的,但是他分的最多,而且众人还都心服口服。 除他之外,就是刘老的客栈最多,有三万两左右,另外那些也是各自不等。不过这一次并没有像上次一般起纠纷,因为随着钞关开了一个月了,镇子进入了打的发展繁荣时期,镇民收入普遍增加,消费能力也是大大的上升。本来在一月之前分红时还收入极少的绸缎庄等,现下生意也都有了不小的起色,并未成为拖后腿儿的。 总算是其乐融融。 这五万七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却不是自己的,准确的说,不完全是自己的。 连子宁只留下来七千两银子在刘良臣那里入账,作为百户所的资金,剩下的五万两,两万两运去了戴章浦的府上,剩下的三万两,则是递解到了自家宅子上,交给了于苏苏运作。 他和于苏苏规划了一个开前人所未有的大计划,这个大计划,却是需要大量的资金来启动和维持的。 送去戴府的那两万两白银,让连子宁心疼了好一阵儿,倒不是在乎这两万两,而是这第一次送去了两万里,以后每个月就至少也得是这个数儿,只能多不能少。想想一年要给别人送二十多万两雪花花的白银,连子宁心里就一阵阵的揪的疼。 善财难舍啊!~ 一三五 关防任命 (今天第三章,求推荐,求各种……) 不过如此也有一个好处,连子宁已经可以想见,自己金山银海一般的往戴章浦家里送,这位大人对自己的态度也会有所变化——从最初的看重,到之后的器重,然后是倚重。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其中相去,不可以道里计。毕竟戴府一年的进项,也不过是二三十万两而已,而自己这一下,就给增加了一倍的收入,换成谁,也要对自己高看几眼。 时局如棋,只有努力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才能不被当成棋子,在关键时刻不被放弃,或者说,是成为一颗比较重要的棋子。 十日之后,连子宁终于接到了戴章浦的传唤,他心中洒然激动,编练新军的事儿,看起来是有眉目了。 进了戴府,走在去往小花厅的路上,饶是他穿越以来,经历了许多事情,越发是变得心思深沉,一颗心也不由的砰砰乱跳。 无他,军权的诱惑,在任何一个时代是致命的。尤其是在这片炎黄大地上,无数人依靠军队上台,黄袍加身,更是加重了这种诱惑的因子。而且,对于连子宁来说,手握军权,更是有着另外一重含义。 终于可以在这四面都是群狼,宛如黑暗丛林一般的局面中,堪堪有一支保护住亲人的武装力量。 在小花厅中见到了戴章浦,让连子宁略有些诧异和担心的是,戴章浦的面色有些凝重。 “坐吧!”戴章浦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沉声道。 连子宁依言坐了,轻声探问道:“大人,可是事情有什么变故?” “变故,倒是没有,本官上的请求编练新军的折子,正对了皇上的胃口,已经是准奏了。不过”他沉吟一声,脸上略露出为难的神色:“任何时候,建立一支新的军队,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尽管新军的编制已经是被压制在两千人左右,而新军来源都是在旗手卫中遴选,不需要招募新的兵丁,有了这些优势,比平地拉起一支军队来,不知道要容易多少倍。而且把那些镇子还给两县,也算是利民利地方之举,不过便是如此,也有不少人跳出来反对。” 戴章浦淡淡一笑:“不过本官初履兵部左侍郎任上,上的第一道折子就被驳回,那成何体统?那些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连子宁也可以想见,这些日子个朝廷各个派系,斗智斗勇,必然是疲累得很了。 “折腾了这大半个月,总算是把这章程给的定下来了,昨个儿,刚给皇上上了条陈,皇上已经批了,本官又和皇上商议了半响,定下了一些规矩。这编练新军,就得有个新军的样子,总不能叫做新军便成,皇上御赐了一个名头——叫‘武毅军’,皇上亲自赐名,也算是个天大的恩德,不过这你放在心里就成了。” “这武毅军,抵得上两个千户所,因此,算是一个卫的规模,本来该实授一个指挥使来着,但是你之前不过是个百户,一次跨越三级,未免惹人侧目,所以,这次还是给你一个副千户的衔儿。”戴章浦向着那边桌子上扬了扬下巴:“自个儿看吧,里面有关防文书。” 连子宁强自按捺住心中翻涌的心情,上前一步,打开了放在面前小几上紫铜铸成的大盒子。 里面是一份文书,一个大印。 他拿起那文书来扫了一眼,心尖儿都是不由得一哆嗦,其中含义大略如此‘查旗手卫辰字所总旗代理百户连员子宁,身家清白,刚毅果敢,勇于任事,经兵部武选清吏司核查,特加副千户衔儿,右迁武毅军总统。’ 所谓总统,其实这也是当时寻常的称呼,小规模军队的带队官称为统制,大规模的就称为总统制,省略一下,可不就是总统么?无论是明朝还是清末,都是如此称呼。 他颤巍巍的拿起那一枚红铜铸成的大印,这大印足足有八寸见方,拿在手里怎么着也有个十来斤重,印纽是一个红铜狮子,很是威猛传神。拿起来一看,下面是六个大字,武毅军总统连。 连子宁深深地吸了口气,右手使劲儿的攥住了手中的大印,死死的。 这大印,便是所谓的关防,也是在这个时代,军权的象征。 明初,各布政司与六部常以预印的空白印纸作弊,太祖洪武帝发觉后,改用半印,以便拼合验对,取其“关防严密”之意,故名关防,其形长方。其后不作勘合之用,而形制未变,用以颁给因一临时设置之官,虽总督、巡抚、总兵官亦然。清沿明制,正规官员使用正方形官印称“印”,有金、镀金、银、铜之不同,临时派遣官员则用关防,分别以银、铜铸造。 印用朱红印泥,关防用紫红色水,俗称紫花大印。 连子宁这方大印是正方形的,也就是说,在朝廷看来,他和他那还没影儿的武毅军,已经不是一支临时武装,而是常备军了。 这关防,便和战国时候的那虎符也似,有了之后,便能招兵买马,调令军队。 “可是也有几分为难的所在。”戴章浦看了连子宁一眼,道:“第一桩,便是军饷。” “组建新军,不是一桩小事,咱们大明朝的习惯你也知道,但凡是皇上赞成的,文武百官总要反对一下,有用没用的吧。” 连子宁默然,戴章浦这话,确实是说的极对的,大明朝自洪武永乐之后,便再也没有多么强势的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养成了文官儿们那等恶心的性子,皇上说的一定是错的,咱们一定得奋起反驳才行。现在市井之间已经有传言,戴章浦被骂成了幸进小人,不消说,这些话自然是那些反对党们传出来的,连子宁也有所耳闻。 “皇上一说要编练新军,户部立马儿哭穷,说是没银子,户部一年二百万两的入账,一百万两要拨给内孥用作宫里的金花银,剩下的一百万两已经不敷使用。一支两千人的新军,又是使用火器的新军,一切都得从头儿到来,这花销更是比一般的军队要大得多,大致估算一年也在十五万两银子上下。” 一三六 朝廷没钱 自力更生 (今天第一章送到,感谢‘悟性’兄弟的评价票,呵呵,本周这个推荐比较要求推荐票的数量,还请兄弟们多多给力啊!在此多谢了。) “一顿扯皮,最后又赖到兵部头上,说若不是兵部把那些京郊的镇子放给了大兴宛平两县,这些钱总也有个着落。”戴章浦脸上微露厌烦,显然是对这种扯皮极为的不耐,他冷哼一声:“吵了半天,最后皇上没得法子,只好退让,户部也让了一步,答应从下个月开始,每个月拨出四千两银子来,也就是给个三成的饷。而编练新军,必须要火器,皇上已经答应,把昔年神机营解散之后挪到内孥的五百杆鸟统拨给你。御马监下属的天津军器局工匠,你也可以去调动,不过要自己掏腰包了。” 戴章浦略有些歉意的道:“怎么样,可能办到?” 他也不了解连子宁一年的进账到底有多少,只以为他每个月给自己送的那些钱差不多就是全部的身价了——当时的官员多不言商,只尚空谈,能心里头有本儿帐的人都不多,他们又怎么能想象得到那庞大的民间资本被集中在一起之后爆发出来的巨大力量? 戴章浦已经算是一时人杰,很肯干实事儿的了,也是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 连子宁面上略带一些为难,心中却是乐开了花,他还巴不得朝廷这样做呢!若是朝廷对这支军队极为的重视,优容有加,大把大把的银子赏下去,就算是他把这兵练得再好,再强,那兵士心里也都是向着朝廷的,也始终都是朝廷的兵,说句难听的,跟自己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但是朝廷这般做,那简直就是把这支新军往自己怀里推,编练新军,而且是火器为主的新军,花费极多,而朝廷如此做派,着实是令人心寒。连子宁心中瞬间闪过数个主意,足已让士兵们认清楚朝廷这等刻薄寡恩的架势,然后自己再施之以恩,不怕不能把这支军队经营的铁桶一般。 他故作沉吟片刻,终于还是点头道:“大人,拿这些钱银钱,属下便自己想办法吧!为大人效忠,要让那些嚼舌根子的人看到,大人做出来的功业,下官义不容辞。只是,这银钱的缺口确实是有些大,只怕练兵练出来的效果,要小不少!” 他这么说,不提为朝廷效忠,而是说给戴章浦争面子,便是自认是戴章浦夹袋之中的人物了。 戴章浦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尴尬:“这便是第二桩难处了,皇上要三个月之内便练出样子来,到时候要派员检验!” 这桩难处对连子宁来说倒是也不算什么,连子宁想了想,说道:“请大人放心,三个月,下官不敢说能练出一支百战强兵来,但是做个表面样子,定然是没问题的。” 戴章浦知道连子宁素来都是极稳妥的,不会胡言乱语,欣慰的点点头:“如此便好,城璧,这桩事是本官对不住你,以后你和你这新军的事儿,本官定然保你们一路顺畅,定然无人制肘!” 连子宁要的就是这句话,当下便是大礼谢过。 两人又说了几句,连子宁便告辞离去,回了官道刘镇,第一件事便是把所有的手下军官都着急起来,钞关都暂且停了,连关上的兵丁都招了回来。 众兵丁来到大堂上的时候,便看见连子宁一个人端坐在首位,一张脸上无悲无喜,正在冷冷的看着大伙儿。 刘良臣关了大门,凑到连子宁跟前道:“大人,弟兄们都到了一共三十七员,一个不差。” 连子宁淡淡道:“参拜吧!” “是!” 刘良臣高声唱道:“大人有令,参拜喽!” 众兵丁齐齐跪下,行拜叩大礼,声音整齐洪亮的像是要把屋顶给掀起来:“标下参见大人!” 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精锐甲士,看着这支自己一手掌控的力量,连子宁脸上微微露出笑意,道:“起开。” 众人起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两边,心里都有些诧异,不知道连子宁突然把大伙儿召集过来是为何,甚至不惜暂时停了钞关。 连子宁环视众人一眼,缓缓道:“弟兄们,今儿个,本官接到了消息,本官,要升官儿了!” “升官儿?好事儿啊?”大伙儿脸上都带上了一些喜色,表情都轻松了几分。 王麻子会凑趣儿,当先便站出列来,满脸都是喜意的,大声道:“标下给大人贺!祝大人步步高升,公侯万代啊!” 众人也赶紧乱糟糟的贺喜。 有那心机深沉的,比如说刘良臣这般,却是惊喜中还带着惊骇,他们第一个想到的是,大人升官儿了,那就必然不在此处了?大人若是一走,这镇子怎么办,钞关怎么办?兄弟们刚刚红火起来的日子,又要怎么办? 想想竟然就是害怕,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连子宁坐在上面,下面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暗自点了点头,看来自己麾下,还确实就是刘良臣最堪大用。 他向下压压手,大堂中便又恢复了平静,他笑道:“这次,是个好事儿,朝廷要编练一支新军,有两个千户所的规模,长官是个千户,暂时还空着,本官有幸,被提拔成了副千户,暂时管着这事儿。呵呵,兄弟们都放心,本官虽然升了那副千户,但是上头看本官干得还不错,所以这钞关经历和辰字所总旗的差事,也还兼着。” 听他说了这话,有那担心的便放下心来,他们虽然知道连子宁升了官儿,却是不知道到底如何,都猜测的升个实权百户也就了不得了,却没成想,一步登天,上了副千户!而且听话里话外的那意思,还是专管一军。 大伙儿心思都火热起来,朝廷要组建新军,自家大人是专管,他们虽然只是小兵而已,却也知道,但凡是新官上任,定然是要培植亲信的。大人的亲信,可不就是咱们? 大伙儿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的眼睛里面看到了热切和欲望。 一三七 跟着本官 前途无量 (今天第二章送到,多谢书友1202172153...和馨芯月的打赏,呵呵,多谢……) “咱们,是不是也能跟着大人混一个前程?” 连子宁似乎是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微微一笑:“弟兄们跟着本官,也都算是我夹袋里的人了,升了官儿,自然不能忘了兄弟们!” 一句话,便是把大伙儿的心气儿都提了起来。 “这次编练新军,足有两个千户所,加起来两千来人。本官既然在任上了,当然得提携你们,放心就是,你们之中,最差也是个总旗的前程。” 他这话一说出来,大伙儿心里的烈焰便是燃烧的更加旺盛了,总旗职位的,那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有的人还悄悄地掐了自个儿大腿一下,感觉从一个一般的兵丁一跃而成了总旗,当真是如同做梦一般。 连子宁嘴上如此说的,心里也真就是这么想的,他的目的可是把这支军队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其次才是军队的战斗力,军队战斗力再强若不是自己的,那也是白瞎。而要掌握一支军队,首先便是军官的安插,他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各个位置都换成自己的人再说,至于这些人是否可堪大用,那就是以后要解决的事儿了。再者说了,哪个官儿不是从小兵成长起来的?谁是天生会当官儿?把你放在那个位置上呆两天,自然就会了。 看到大伙儿眼神儿都热切起来,连子宁却是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话锋一转:“不过,本官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做不好,本官可是要为你是问的。” “众位可知那些新军是怎么来的?大伙儿应该也知道,旗手卫下属几十个百户所,分布在京郊各个镇子上,咱们辰字所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现下上面的大人坐了决定,这些镇子还给地方,这七八十个百户所,也不能就这么撤裁了,便编练这支新军。说句不客气的话,弟兄们,想想本官刚来的时候你们那惫懒样子,便可以相见这支军队的官儿多不好当!这也是念着咱们的情分,事先给你们提个醒儿!” 众人一听,都是面面相觑,心里却是拎了起来。在连子宁来之前,自个儿的德行是多么操蛋每个人心里都雪亮雪亮的,现在每每晚上在梦中惊醒,拥被细细回想往事,仍旧是不敢相信,过去那个自己,竟然和现在是一个人? 往事不堪回首,想想便是冷汗淋淋。 而想到要面对的是过去的自己那般一群人,也是有些头疼。 “而且还不光这些。”连子宁目光一转,似乎是嫌给他们的震动不够大一般:“这事儿,万岁爷也颇为重视,咱们这支新军,是以火器为主的军队的,皇上素来喜欢火器,编练新军,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颁了圣旨,给咱们三个月的时间操练,三个月过后,要派大员来巡视的。若是到时候不成,皇上雷霆之怒,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兄弟们,任重道远啊!”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一般,把大伙儿给炸的晕晕陶陶的。 “皇上下旨编练的?那岂不就是天子亲军?” “要是不给皇上挣脸,那可没好果子吃!” 不过绝大部分人,脸上满满的还都是期盼和兴奋,毕竟当官儿的诱惑,足以冲抵这些不利的因素,而且不一定就当不好不是? 军心可用,连子宁微微点头,又道:“这钞关,还是咱们的,这也没法子的事儿,朝廷虽然编练了新军,但是拿不出钱来,不给拨银子,还是得咱们自己凑钱!说实话,若不是本官有钞关这一项进项,咱们以后别说是拿饷了,喝西北风儿去吧!” “什么?朝廷不给拨银子?” “还要咱们自己筹饷?” “朝廷不给钱,咱们两千多号汉子喝西北风儿去?这钞关的银子,是大人您的,是兵部的,是咱们的大伙儿的,也不是那帮驴日的!” 像是石大柱这等脾气暴躁的莽汉当下便嚷嚷了起来:“额贼他妈,还练个锤子?朝廷这么抠?咱们辛辛苦苦给朝廷当差,还让咱们自己掏钱?” 这些日子,连子宁从钞关这儿得了大笔的进项,他也不是吝啬的人,不但给手下人改善了伙食,而且时不时的还放赏,赏些银子,大家都算是利益均沾,每个人都得了好处。一听朝廷不给拨银子,反而是弄了大两千号人上这儿来吃吃喝喝,顿时都炸了锅! 成功调动起了这些未来军官们对朝廷的反感和不满,连子宁心中微微一笑,脸上却是沉了下来:“都给我闭嘴,石大柱,你在那儿驴叫啥?” 他在这群兵士心中当真如天人一般,他一说话,立刻就没人应声了,石大柱低头耷眼的站在一边,果真把嘴闭得紧紧的。 “朝廷也有难处啊!你当本官心里乐意?只是圣旨都已经下了,能有什么法子?到时候抗旨不尊,大伙儿一块儿上菜市口?”连子宁扫了大伙儿一眼,沉声道:“朝廷再有什么,咱们也得忍着让着。更何况,若没有这支新军,咱们能有那官位?前程要紧还是钱要紧?跟着本官,还怕没饭吃?” “还有一桩事,要说与大家听。这钞关是咱们的钱袋子,到时候咱们都去了新军之中,虽说就在官道刘镇左近,但是也毕竟不方便。所以,本官要在镇子上留下一员干将,坐镇此处,替本官,也是替咱们这个团体,好好的守住这个钱袋子!”连子宁不知不觉之中,便把团体这个概念融入到了大伙儿的思想中,他说完这句话,下面的人神色各异。 留下来管理钞关,不消说,好处定然是大大的,但是也是暂时升迁无望了,想想便是为难。 “王麻子,这个差事,你来担当,如何?”连子宁直接点名了。 王麻子顿时大喜,他没什么大的野心志向,也吃不得多少苦,只觉得守着个钞关整日收钱,优哉游哉的,当真是爽利无比。当下便大礼跪了下去:“标下谢大人的提拔,标下,定然为大人好好守住钞关,不敢一日懈怠!” 一三八 锦衣北来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各种支持。这一卷就要结束了,下一卷更加精彩,敬请期待。) 这些日子连子宁教他们练武修文,王麻子也颇能拽几句词儿了,说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 连子宁之所以用他,也是因为看出王麻子这人的心思,而且他为人油滑,相当机灵,干这活儿倒也是相得益彰。 连子宁摆摆手:“起来吧,我看这差事,也是只有你能做好。我给你留四个人在这儿镇场面,你还可以自己招募一些闲散人手。既然你现在算是总理钞关的事儿,那么这儿有几个章程要跟你说说。第一,要有胆色,把腰杆儿给我挺起来。第二,要有眼色,别得罪得罪不起的!免得给本官也招来祸患。第三,守好了溶月和她手下的那些女孩子,这些人,能不能出一点儿差错?可明白了?” 最后一句,已然是声色俱厉,把王麻子吓得一个哆嗦,整个人便趴在了地上,扯着嗓子喊道:“大人把钞关交给标下,标下定然干好,若是让大人失望,唯有一死而已!” “哪个让你死了?”连子宁笑骂一句,一脚把他踢了起来。 王麻子被他踢了一脚,反而是脸上笑嘻嘻的,满是得意。 又和众人交代了几句如何当官儿,如何压服下面的道理,连子宁便宣布今儿个这会散了。 他固然是言传身教,但是能领会多少,那就是看下面人自己的悟性了,不过等他们到了那个位置,自然也就能明白。 当夜,连子宁熬了一个通晓,把自己对于新军军官的各个体系上的位置,但凡是重要一点儿的,都填上了自己人的名字。 武毅军两千人,给了两个千户所的编制,按理说,一个千户所,理当是有正五品正千户一员,从五品副千户两员,从六品镇抚两员,正六品百户十员。而连子宁现在只是一个副千户而已,便是作为武毅军总统,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挂副千户衔儿的武毅军副统,四个从六品的镇抚,还有十个正六品百户。 除了那个副统副千户连子宁不能任命之外,戴章浦已经向他许下了,其他的职位,随他安排,朝廷绝对没二话说! 连子宁自然也不客气,二十个百户,四个镇抚,全都是换上了自己的人,这一次他打算留给王麻子四个人,也就是说,辰字所三十七员中要有三十二个跟他走。剩下的那八个人,则也是分别在总旗后面填了名字。 百户不说了,那是实权基层军官,所有权力一把抓的。镇抚虽然只是从六品,看上去比百户要低一些,实际上却是手握要害大全。四个镇抚,一个主管刑罚律例,一个主管后勤粮饷伙食,一个主管主帅亲卫,一个则是主管武器甲胄车马。 四个镇抚,主管主帅亲卫的不消说,自然是石大柱,主管刑罚律例的则是狠辣阴毒的刘良臣,而主管武器甲胄的,连子宁差了一个看上去颇稳重恳切的小伙子管理。就连专门伺候大伙儿吃饭的老王头儿,都捞了一个主管后勤的镇抚当。 连子宁这时候就感觉出自己手头儿上人不够用来了,别的不说,自己夹袋中算得上是人才也不过是刘良臣一个而已。 人稀缺,人才更稀缺,甚至自己的手下连所有的官职都占不满! 这编练新军,倒是有一个好处,军队的构成,都是一个一个的百户所,最大的官儿不过就是挂着百户衔儿的实权总旗而已,七八十个都是平级的,所以自己安插起这些百户镇抚之类的上官来才是格外的方便,因为这些位子上压根儿就是空着的。不用把别人挤下去,自然就没有阻力。 一番思量,总算是把自己手下这些人都放到连子宁认为他们最应该去的位置了。 连子宁又是写了一份儿请任命原辰字所小旗王麻子为钞关代理经历的条陈。 第二天,把两份儿文书一起递进了戴府,这些事儿戴章浦都可以一言而决,当着连子宁的面就用了兵部左侍郎的官印,连子宁的这些任命,就算是得到朝廷的承认了。这让连子宁不由得感叹,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若是按照正常官方程序的话,这些任命没个十天半月绝对下不来。 之后几天,便有工部的官员领着工匠前来选址,连子宁自然是全程陪同,转悠了一天,最终把地址选在了距离官道刘镇十里之外。那里是一片丘陵之中的大平地,都是荒草野树,不过胜在地形平坦,略一整修便是上好的校场,乃是练兵的好去处。而四周的丘陵,则是可以阻挡那些不怀好意的窥视目光。 三日之后,王麻子在执勤的时候,看到了远远的,七八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锦衣缇骑,簇拥着一辆看上去很普通的马车,后面还跟着几辆马车,自京城方向而来。 王麻子先是一阵发愣,然后便是腿软,差点儿没跪在地下。 终明一朝,锦衣缇骑的恶名始终长盛不衰,无论是官是民,见了锦衣缇骑,都是提心吊胆,浑身哆嗦。生怕自己被直接逮到了那北镇抚司诏狱之中,从此再也见不到太阳。 锦衣卫,可是万岁爷手中最锋锐的一把刀。 就算是王麻子这辈子也没见过锦衣卫,但是那大名鼎鼎的飞鱼服一出现在面前,他还是第一时间便认了出来,这玩意儿,实在是大名鼎鼎。 而这大热的天儿,那几个锦衣缇骑却是满身的飞鱼服正装,戴着官帽,腰上悬着绣春刀,显然是正经的出任务来了。眼见那个架势,这些锦衣缇骑分明是簇拥着那辆不起眼儿的马车来的,他立刻想到了那天连子宁跟他们说过的话——“皇上对咱们新军也很重视……” 他只觉得命根子那儿一紧,差点儿就吓尿了。 能被天子亲军锦衣卫簇拥着的,除了宫中人还有谁? 这,竟然是宫中来人? 王麻子心里一凉,接着便是一热,若是自己能替大人把这几位伺候好了,岂不是大功一件? 一三九 圣旨到 (今天第一章到,求各种) 他回身招来了一个兵丁,低声耳语几句,那兵丁点点头,便是赶紧跑回去,一抬步,脚下一软,差点儿便跌倒在地,赶紧爬起来,一溜烟儿的向着辰字所跑去。 “没出息!”王麻子低声嘟囔一句,却是浑然忘了自己刚才差点儿也是吓尿了。 整了整身上单衣,王麻子脸上挂满微笑,便向着那马车迎了上去。 锦衣卫臭名昭著已久,那些商队看见了之后,都是纷纷让路,没一会儿,那些锦衣卫便是簇拥着那辆不起眼儿的马车来到了钞关跟前儿。 看见那些锦衣卫都黑着脸,王麻子心里便是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众位官爷好,小的给官爷们请安了,官爷们一路走来辛苦,小的给您老磕头了。”王麻子噗通一声,往地上一扑,也不管地上满地的灰尘黄土,结结实实的趴在地上,响头磕的震天响。 那些锦衣卫们这大热的天儿,给派了这么一个倒霉差事,这一路走来,都是热的满头臭汗,一脸晒出来的油,身上黏黏呼呼的,恨不得现在就扒光了洗个凉水澡才好。换成谁,心里头肯定都不痛快,更别说这些养尊处优在京城里分片儿收银子的锦衣子弟了,哪儿受过这份儿活罪? 虽说来之前上官已经叮嘱这次要宣旨的是个不好惹的角儿,不但是名满京城的大名士,更是兵部戴章浦戴大人极为看重的人物!但是这也不代表哥儿几个就得买那小子的帐啊? 大名士算个鸟儿,诏狱里头关过的名士还少了?现在里头还蹲着俩都督一个巡抚呢! 区区一个副千户而已,还用的着哥儿几个来一趟? 不过宫中都来人来宣旨了,说明皇上对这事儿是看重的,哥几个儿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几个锦衣卫正是憋的一肚子火的时候,黑着一张脸,阴沉阴沉的,此时看见王麻子如此识相,执礼如此恭谨,心中受用,脸色也不由得稍稍和缓了一些。 “得了,起来吧!哥几个儿也不是那苛刻人,看你也是知礼的,就别跪着了。”一个锦衣卫懒洋洋的说着。 王麻子这才敢抬起脸来,挂着笑一个劲儿的哈腰:“您老人家体谅,您老人家体谅!” 他站起身来,挪到那几个锦衣卫的马前,一抬手袖子里头银子便递了过去:“镇子贫寒之地,没什么好东西。这是一点儿小小心意,请众位官爷笑纳!” 那锦衣卫颠了颠,嘿,足有二十两! 对于他们来说,这也算是不少的进项了,二十两,顶的上一个月的片子钱! 王麻子一个不拉,尽数的孝敬了,那些锦衣卫的脸色也都和缓了起来,有一个年轻些的,还露出了笑脸。 这时候那马车竹帘子一掀,一个尖细的声音传了出来:“各位,可是到了?” 王麻子打眼儿一瞧,只见帘子后面露出来一个脑袋,面白无须,年纪轻轻的,长的颇为清秀,穿着一身绿色的中官儿衣服。 王麻子一哆嗦,自个儿可没猜错,这不就是宫里的公公打扮么? 他又是普通一声跪下了:“小的给老公请安,老公福寿安康!财源广进!” (老公,明季对太监的尊称,一般是二十四监的大太监才能被如此称呼) 那来宣旨的不过是个宫里头品级很低的小太监,不过是在御前伺候的时候被皇上顺手指派过来的,从来都是在宫里头给人家磕头下跪说吉祥话儿的,又何曾被人如此恭维过?当下脸上就乐开了花儿,捂着嘴细声细气儿道:“你这家伙,倒是会说话儿的很,行了,起来吧!” 王麻子谢过了,站起身来,手一递,一张轻飘飘的纸递了过去。 那太监是知道来外头宣旨能捞着些外快的,但是他从来没干过这活儿,心里头也是没底儿,一接这封银子,低头一看,便看到了硕大的“壹佰”的字样! 心里不由得喜出望外,看着王麻子便加倍顺眼起来,笑道:“成了,带杂家去见你家大人吧!” 王麻子赶紧应了一声,往后面看了两眼,只见后面跟着的那几辆马车,上面都是高高鼓鼓的,外面用油布罩着,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不过看那赶车的样子,不过都是京里常见的车把式,便没往上头凑。 想想那些银子,他眼角便是跳了跳,心里头疼的似乎要揪了起来,肉疼的不得了,今儿个送出去的这些银子,可是自从钞关开后他所有的进项了。不过想想今儿个把这些上官们伺候好了,大人的赏识所带来的好处,心里便是火热起来。 在王麻子领着传令的锦衣卫和太监向着辰字所行过来的时候,连子宁也已经接到了兵丁传回来的消息。 他心下也很是惊诧,虽说戴章浦已经给他颁了官方和印信,但是毕竟官方的命令还没有下来,而一个副千户的任命,兵部武选清吏司就足以解决了,他本来以为了不起兵部派一个司员来传达命令就可以了,却没想到,竟然是中官儿前来传旨! 可见戴章浦说的绝非虚言,皇上对这个事儿,是很看重的。 区区一个副千户而已,大明朝几百个卫所,副千户怕不得有个四五千,而自己竟然能蒙圣旨,这当真是无比巨大的荣耀! 连子宁从来没接过圣旨,这时候未免便有些手忙脚乱,溶月却是见识过的,当时她还在张经府上的时候,三天两头儿就有圣旨传过来,这场面却是都看腻了。 买香烛、铜炉、黄纸,摆香案,从大门口到正堂,都是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上面垫上了一层黄土。在溶月的指挥下,倒是都井井有条。 等这些忙活完的时候,圣旨也已经到了门口了。 对于官道刘镇的百姓来说,圣旨这玩意儿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稀罕物,一辈子也没见过的,此时那马车后面,已经是跟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见马车停在了辰字所的跟前儿,人群中哗然一声。喝,原来这圣旨竟是给辰字所的那位连大人的,这连大人果然是了不得? 这可是圣旨啊!万岁爷的金口谕令! 一四零 恭迎天使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点击、推荐) 连子宁穿上麒麟服,戴上没有鞘翅的乌纱帽,穿上最整齐的一身儿衣服,率领已经换上了全身棉甲的甲士们迎了出去。 看到了这些精神昂扬,似乎满满的都是精力的甲士们,围观的百姓便是齐齐的喝了一声彩! 那中官儿已经下了马车,手里头捧着个红漆托盘,上面是一卷黄绸,不消说,自然就是圣旨了。 连子宁往前走了两步,便是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的拜倒在地,大声道:“臣,连子宁,卛旗手卫驻官道刘镇辰字所兵丁,恭迎天使!” 说罢,便是三跪九叩磕了下去。 他身后甲士如林,也是随着他的动作跪倒,动作整齐的宛如一人。 那中官儿只觉得这整齐划一的,甚是好看,脸上笑眯眯的。 跟在你后面的几个锦衣卫,就在军中,却是识货的,眉头挑了挑,心道怪不得皇上重视,戴大人也夸奖,看来这连子宁,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的!旗手卫的这些驻守兵丁是什么货色他们能不知道?能把这些杂碎调教成这般样子,当真是不简单。 “成了,连大人,起来吧!”那中官儿细声细气道。 连子宁站起身来,那中官儿便凑上前,一把抓住了连子宁的手,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笑容:“这礼是替皇上受的,连相公,您可是名满咱们顺天府的大名士,杂家在宫里也是听说过的,可受不起您那大礼!哎呦,您那话本儿,写的可真是好哟!看的杂家哭了好几宿,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就寻思着那白娘子和许仙。您瞧,眼圈儿还是红的呢!” 连子宁没想到又碰到一个自己的粉丝,心中有些哭笑不得,手上也被他那微凉的手抓着,觉得一阵阵渗得慌,心说这太监性取向会不会有问题啊!脸上却是堆满了笑意:“老公能看上下官的话本儿,那是下官的荣幸,不知老公贵姓?” 那中官儿笑着拱拱手:“免贵姓徐,徐富贵。” 连子宁手一伸,熟极而流的便是把一封银子塞到了这徐公公的袖子里头,徐公公偷眼儿一瞧,嘿,大通钱庄一百两的银票! 这可是硬通货。 他心中已经是乐开了花,本来以为是一道跑腿的苦差事,却没想到出来转悠一圈儿,竟然就发了一笔财。对于他这等低等级的宫中伺候太监来说,这二百多两雪花纹银,已经是很不少了。 徐公公脸上笑容更是灿烂,冲着连子宁翘起了大拇指:“连大人果然是难得的干员,戴大人和皇上都是夸奖过的,瞧瞧您练出来的这些战兵,嘿,只怕跟咱们宫里头的大汉将军也不相上下!” “老子练出来的兵可比那些银样镴枪头强了一万倍!”连子宁嘴里嘟囔了一句,说的却是很客气,连称不敢。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便要开始接旨了。 徐公公往供桌面前一站,几个锦衣缇骑肃然站在他两侧,手摁绣春刀,一脸的威严。 如此肃穆气象,让那些围观众人,也是不自觉的 连子宁率领一众手下都在下首跪了,徐公公慢吞吞的取出黄绸,展开,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这圣旨说的文绉绉的,用词极为的考究典雅,说了不少,大致意思就是就是:编练新军,是戴章浦在朕面前给你推荐的差事,你要好好干,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到时候干的不好,必要惩治之类的…… 连子宁感觉和当初那个老奸巨猾的导师跟自己说的也差不多。 宣完圣旨,连子宁三跪九叩之后,恭恭敬敬的那把黄绸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用托盘盛了,然后吩咐刘良臣珍藏起来——在这个时代,圣旨被看做是皇上金口玉言的化身,是极为贵重的东西,接了圣旨的人家,都要珍藏起来。若是被污损弄坏了,或是有个蚊咬虫蛀之类的,被那些疯狗一般的御史知道,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也就跑不了了。 “这大热的天儿,几位辛苦,还请上座吃些凉茶?”连子宁冲他们笑道。 圣旨已经接了,程序也算是走完了,徐公公和那几个锦衣缇骑自然就不会再端着架子。连子宁名气也大,靠山也硬,如今看来,手底下也是很有几分本事的,此等人物,便也都觉得足可结交。再加上连子宁的确也是有眼色的,那锦衣缇骑脸上也挂上了笑:“连大人客气了,那兄弟,就却之不恭了。” 连子宁把几人让了上去,赶紧吩咐奉茶,几个人便言谈起来。连子宁是刻意结交,而这几位也是不拿架子,倒还是详谈甚欢。 徐公公指着停在院子里头的那几辆马车道:“大人,这车上装的,便是内孥里头取出来的五百柄鸟统,还请你查验一下!” 鸟统?洋枪? 连子宁的心脏顿时狠狠的跳动了一下,大明朝乃是中国历史几十个封建王朝中,最为注重火器的一个时代,军队之中的火器普及率高的吓人。 对于这一点,最为考古学高材生的连子宁,自然是深知的。 有人说中国人发明了火药,用它做烟花,外国人却用这个技术来做火器;中西强弱之因由此可见一斑!此类人何其不懂中国史乃而?事实上直到十七世纪,中国的军事技术,依然在世界处于领先地位。明军在辽东的战败,还有人归罪于“援朝逐倭”战争中把储存的火药和弹药都用光了。其实中国古代对火器的研究相当出色,除了导弹造不出来以外,无论是毒气弹还是左轮枪都能发明出来。而中国明代,火器发展迅速。 据明人王士翘撰《西关志》居庸卷记载:昌镇驻军武器主要有军器和神器两大类:其军器有:盔、甲、长枪,圆木挨牌、长木牌、斩马刀、撒袋、弓、弦、箭、攒竹长枪、腰刀。神器有神枪、大将军铁炮、二将军铁炮、大将军铜炮、小将军铜炮、神铳、大铜佛郎机、神炮、飞炮、铜铳、铁铳、马上佛郎机、神箭、铁宣风炮、缨子炮、铁佛郎机、铁三起炮、碗口炮、小神炮、铁蒺藜、新置的器械有九龙盘枪、铁鞭枪、火箭盘枪,子母炮、火箭等。车有偏厢车、骡驾、望车、元戎车、鼓车。 大明朝的火器之盛,由此可见一斑。 一四一 五雷神机—最早的大口径转轮手枪 (第三章送到,求支持。) 只是后来这些东西,汉人王朝铸造的这些辉煌,都被那个野蛮落后的王朝给彻底的倾覆,那些先进的火器,也被视为奇巧淫技而被废除。 “大清朝自马上取天下,不需这等奇巧淫技,自今日起,一体废除,再有私研者,诛族!” 这当真是那个腐朽王朝三百年间无数句荒谬之极的话中最为恶心的一句。 自此之后,落后百年!用了多少仁人志士的鲜血,才追赶上来? 而在这个时空,大明朝还没有走到那个江山沦陷,君王煤山吊死的地步,也远远未曾到了穷途末路,只不过,确实已经在开始自毁长城。兵部尚书王琼这等国朝大员,都看不出火器这领先与时代的器械的先进性所在。 在这个时代,局限于技术的原因,火器容易受潮,射速慢,射程近,不方便,后勤供应难,虽然有着这诸多的这样那样的问题和难处,有些时候甚至还不如那些强弓硬弩好用,但是,它毕竟是领先于时代的。连子宁这来自于后世的人再清楚不过,这才是未来统治这个星球数百年的真正锐器、杀器! 这,是大势所趋! 全营共计有官兵5000人,步兵3600人,配备霹雳炮(步兵火铳)3600杆,共配给火药9000斤,八钱重的铅子90万个;骑兵1000人;炮兵400人,配备大连珠炮(多管火铳)200杆及配套火药675斤,手把口(炮兵防身用手铳)400杆,盏口将军炮(野战重炮)160位。 神机营配备火器种类齐全,火器应用率高,在当时的条件下火力十分强大,应当被看做是中国古代的第一支以火器为主要装备的新式军队。这种独立枪炮部队建制在当时中国乃至世界各国都处于领先地位,比欧洲最早成为建制创建于十六世纪中叶的西班牙火枪兵,要早一个世纪左右。 想想当初的神机营,是何等的辉煌壮丽?而现在,国朝竟然再也没有一支使用火器的军队,以至于竟然要依靠编练新军的方式来组建一支火器化的军队,又怎么能不让人扼腕叹息? 连子宁陡然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这新军,自己定然要编练成一支强军! 连子宁在心中默默的对自己说。 寒暄一阵,喝了几口茶,徐公公和几个缇骑便告辞离开,当然,连子宁也少不得又奉上了一份可观的银子。反正他现在也不缺这几个钱儿,现在势单力孤,能拉上一点儿关系就是一点儿,就当是结善缘了。 大车上的鸟统早就已经卸了下来,搬运到了库房之中。 连子宁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也顾不得形象了,送走了那几位天使之后便一溜烟儿的跑到了库房之中,兵丁们面面相觑,还少见到自家大人这般失仪的样子。 库房就在辰字所的一边,腾出了几个空房间来,地上铺着油布,堆满了一捆捆的鸟统。那些鸟统大约有四尺来长,通体都是用黄铜和精铁铸造的,看上去保养的还不错,闪烁着幽幽的黄光。枪柄很粗壮,握手弯曲,而在枪管的位置,则是五根一尺半长的枪管围成一圈儿! 酷似后世的转轮机关枪! 连子宁顿时是浑身一哆嗦,心脏砰砰乱跳起来,大量的血液瞬间被压缩到心脏去,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竟然是五雷神机?! 五雷神机,哪怕是在连子宁那个时代,都是一个声名赫赫的名词。 它有一个振聋发聩的名字——最早的大口径转轮手枪。 五雷神机在,这是明朝的名字,如果用同时代西方的专业术语来说的话,应该是被称作五管单兵火绳枪,管用精铁铸造,每根管各长一尺五,总共重五斤,围柄而排,有准星,管内装药2钱,铅弹一枚,共用一个火门,枪管可旋转,点火射击后转到下一火门,平射可达一百二十步步。 按照明朝的度量衡,一步是五尺,一百二十步,也就是六百尺,明朝一尺越是后世的三十一厘米,六百尺,也就是二百多米。 就算是记载有水分,那射程也至少是在一百米往上数。 连子宁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略略的平复了一下涌动的心情,他解开了捆扎的绳子,从中取出的一柄五雷神机来,拿在手中细细的观察。 普一入手,就是微微一沉,差不多有二十斤左右的分量,要远远的比一般的同时代其它型号的火枪更重,毕竟那五根管子,加起来就是一个不小的重量的,还有中间的托柱。虽然在内孥中保存了不知道多少年,但是手中的这把枪还是光洁如新,看得出来,平素定然是被细心保养的。五根枪管,每一根大约都有两个拇指粗细,连子宁估计,口径大致是在二十毫米到二十五毫米之间。 五根枪管围绕着中间的一根铁柱,闪烁着冷幽幽的青光,这是上等钢铁特有的光芒,他伸手抚摸了一下那枪管的边缘,入手冰冷光滑,连一点点儿的毛刺都没有。连子宁不由得赞叹,这个令人着迷的时代,中国实在是太强大,太优秀了,这样的铸造工艺,普天之下,也就是大明朝才有。 在五根枪管的后面,是一个黄铜铸造的握柄,大约有两尺来长,前端笔直,后部弯曲,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更适合人手的握持,上面还铸造了几道防滑纹。在五根枪管的后面儿,是一道垂下来的火绳,在昭示着它的身份。 若不是这道火绳的话,真真就是和后世的转轮机关枪一般无二。 连子宁着迷的抚摸着手中沉甸甸富有质感的枪械,几乎要发出难以置信的呻吟。 大明朝的火器,无论是数量质量还是技术水平,都是全世界最好的,没有之一! 一个神机营就武装了三千六百杆霹雳炮,九十万发子弹,大连珠炮二百杆,手炮二百杆,野战重炮一百六十门,这样的武器配置,只怕当时的欧陆几个大国加起来,也凑不住这样的一个家底儿!万历年间一次就为沿海诸卫所制造弗朗机炮六万门,这是怎样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 一四二 领先一个时代 (第二卷终章。 在本章,第二卷就要结束了,下一卷——武毅军总统副千户。下一卷,更加精彩,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才刚刚展露在面前呢!请兄弟们继续支持。 另外,前两章‘迎接天使’的章节,给那位徐富贵公公递银子送的是现银而不是银票,这一情节确实是欠妥了,已经改成银票了……多谢兄弟们在书评区的建议,呵呵。) 大明朝火器无数,而毫无疑问,五雷神机就是所有单兵火器之中,最厉害的。 此时不过是西历的十六世纪上半叶,正是火器发展刚刚进入第一个巅峰——火绳枪的时期。 作为大规模普及的第一代火枪,火绳枪弊端不少,射速慢,射程近,精度差,下雨天不能使用,火光容易暴露目标等等,但是无论是有怎样的缺陷,它毕竟是领先时代的新武器,是未来的发展趋势。 火铳最为人所诟病的,毫无疑问就是射速,戚继光在《纪效新书》中记录了使用火绳枪的10道工序。而在欧洲,一六零七年阿姆斯特丹的雅各布·德·盖耶出版的一卷图示《武器练习》,对火绳枪的开火步骤进行了描述,共分为二十五个步骤。火枪手出战,要带上枪及火绳、火药(分枪内用和火门中用)、弹丸、叉形支架。敌我双方一旦交火,射手就忙着开火——装弹——再开火,手脚要非常敏捷,最好的射手每分钟也只能打二三发弹。 一般射手,一分钟能打一发铅弹,算是可以。 而一分钟的时间能干什么? 战场上,骑兵冲锋的速度,大约是在每小时四十公里左右,换算下来,也就是每分钟大约是六百六十多米,一里多地!而火绳枪的射程是多少?有效射程也就是一百多米,一百多米的距离,骑兵转瞬即至! 在连子宁原先的那个时空,汉人最后一个煌煌帝国,便是如此被那个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半奴隶制野蛮民族给击败的,没有行之有效的战阵方法,手拿火铳的明军往往是才放了一枪,就被八旗骑兵杀到了跟前,那时候,就只有引颈受戮的份儿了。 而且明朝末年,朝廷紊乱,先是阉党,然后是比阉党还不如的东林上台,你方唱罢我登场,谁还有心思去抓军工?造出来的火铳质量奇差,到了几乎放一枪就要炸膛的地步。 这样的大明朝,在军事输了一个底儿朝天,还真是不冤。 说句良心话,这时候的火绳枪,还真不一定有强弓硬箭好用。 这也是为何,无论在东方西方,火绳枪出现之后,都是被冷兵器依旧压制了很长时间的原因,除了惯性和守旧之外,确实也有一些实质性的东西在里面。 其中唯一的一个例外,可能就是大明朝以五雷神机为代表的初代转轮火绳枪系列! 同时代的欧洲,最为先进的火器是西班牙的穆什克特火绳枪,这种火枪差不多也是这个时代诞生,代表了欧洲火绳枪的最好最高水平。口径二十三毫米,重量达到二十斤左右,铅弹质量五十克,最大射程二百五十米,有效射程一百米,采用机械式瞄准具,优秀射手每分钟可射两发。这种枪很笨重,大部分时间只能用叉形架来支撑发射,不过有一个好处,威力很大,能在一百米内击穿骑士所穿的重型胸甲——当时的不少火器在八十米开外就没什么用了。 但是就是依靠着这种火枪,西班牙征服了当时的美洲老大,结结实实辟地千里,子民千万,有五十万步兵的印加帝国。 就算是欧洲最先进的火枪,也不过是每分钟两发而已。 而五雷神机,则是可以做到连续五发!由于是共用一个火门,而枪管又是可以旋转的,所以在一个枪管打完之后,会自动旋转到下一个枪管,不用重新装药,不用重新填弹,不用再重复那繁琐的二十五个程序,就可以做到瞬间发射!连续五发,这是什么概念? 在连续五个铅弹打出去的那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内,五雷神机已经具备了后世自动火器的某些特点——连发! 单兵自动火器,西方一直到一战左右才研发出来,而统治了西方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中叶的武器,是比如斯普林菲尔德、莫辛纳甘、毛瑟之类的单发步枪,这种步枪,就算是个熟练的士兵使用,也不过是每分钟七八发而已。 而五雷神机这五连发,每发之间的间隔不过是两三秒而已。 可以想象得到,这连续的五发子弹,制造出来的是一片何等辉煌壮烈的钢铁风暴! 只要是搭配上有效的战术,统帅足够的理智,装备了这样武器的军队,将会是一支可怕的力量! 在这个时代,在这个热兵器刚刚波及四海,冷兵器方兴未艾甚至还是占据主导的时代,大明朝已经牢牢的把握住了未来兵器发展的脉搏,站在了这个时代的最高峰,比任何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团体,都往前超越了一步。 哪怕是朝中有有眼无珠之徒,导致火器沉寂几十年,这大明朝,依旧是天下第一! 而我,一定要将这个优势,彻底的保存下去,不要再出现那等蛮横黑暗的倒退,那愚蠢之极的废止火器的行径,让我泱泱华夏,几万万儿女,不再沉沦百年。 连子宁在心中默默的呐喊着! 此时他已经冷静了下来,把手中五雷神机放了回去,走出库房,对守在外面的刘良臣道:“让人看好了这里,然后去镇上的木匠铺,订上一些架子,要三层的货架,到时候上面铺上油布,把枪都放在架子上,给本官看好了,若是有受潮损坏之类的,拿你是问!” 刘良臣面色一整:“标下遵命,定不让大人失望!” 连子宁点点头,便踱步到了大堂,让人把溶月招来,仔细商议。 现在朝廷的圣旨也下来了,兵部的行文,也是已经下发到了辰字所以及旗手卫的另外七八十个驻扎在京郊镇子的百户所之中,那些百户所,现在想必都已经得到了消息,开始准备了吧! 只是,准备的是什么? “准备的自然是怎么给您添乱,怎么捞点儿好处?”溶月坐在连子宁下手,脸上噙着一抹冷笑,寒声说道。 一四三 一朝权在手 便把令来行 (今天第二章,求支持。新的一卷,新的起点,新的征程!) 连子宁点点头,道:“当初戴大人给我派下这个差事来,本官就想到不好弄,那些百户所们一个个的都占据着京郊的镇子,虽说手头不是多么的宽裕,但是一个个地方管不着,兵部不愿意管,作威作福,跟土皇帝也似,那是何等的逍遥自在?兵部一纸公文,就把他们到手的好处、权力全都给拿掉了,要抛弃那优渥的生活上我这儿来当大头兵,前路未知,他们情愿才怪!不过,现在都事已至此了,我是他们未来的上官,可以说生杀予夺都在手中,他们还会得罪我?” 连子宁不过是初涉官场,虽然人很聪明机敏,手段也算是果敢狠辣,但是毕竟经验还不够老道,有些人心算计方面的东西,还是欠缺点儿。他自家知自家事,便把溶月请来,看中的就是她昔年在张经六省统兵大帅幕府之中的经历。 溶月摇摇头,面色凝重道:“大人切不可做此想。正所谓断人财路胜过杀人父母,编练新军,这些人非但是财路断了,而且之前个个儿都是一方土霸王,这些好处,也都没了。虽然是兵部行文,上面的意思,但是他们自然不敢怪罪兵部,肯定会迁怒于大人。” 她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当初张大人,奉皇命出京,以兵部尚书、左佥都御史衔儿总督东南六省军务,如此声威赫赫,势如泰山一般,都还有人明里暗里的不买账。有勾结倭寇的,有给大人上眼色下绊子的,有阳奉阴违的,多了去了!大人第一次召集浙江福建两省二十七个卫指挥使商议军情,就有三个称病不来的,两个迟到的,也就是大人行动果敢刚毅,很是下狠手杀了一大批人来立威,连指挥使都杀了几个,这才是镇住那些地头蛇!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大人也得罪了太多了,以至于剿匪之事略有波折,立刻就是千夫所指,万民唾骂!无他,不过就是砸了某些人的饭盘子而已。” 连子宁点点头,坦然问道:“那依你看来,应该如何做?” 溶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一丝赞赏,大明朝男尊女卑,老爷们儿更是端着架子,就算是当初的张经,要让她出主意也是遮遮掩掩的,似乎怕问计与一个女人是丢了份儿。却没想到,这位连大人问的是如此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坦坦荡荡。 “对付这等事情,无非就是八个字,雷霆在先,菩萨在后而已。”溶月嘴角一泯,微微上翘,好看的黛眉也竖了起来,竟是带上了几分肃杀之气:“所谓雷霆在先,便是一上来,先用雷霆手段镇住所有人,到了必要时候,该杀人的时候,也绝对不能手软。大人也是亲眼见过这些辰字所战兵的样子的,他们当真是如土鸡瓦狗一般!当初大人不也是一阵暴打才把他们给打服了么?不过当初您手下只有几十人,而现在新军将近两千人,靠打,也是不完全行的了。反正戴大人已经完全放权给您,这新军中大小庶务,完全就是您一言而决,也没有任何外人的干涉,欲行何事,还不都是便给?” “而所谓菩萨在后,便是打一棍子给一甜枣的道理,您立了威之后,便要好好的整顿队伍,给点儿好处了。”溶月淡淡笑道:“这些道理,您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下不了狠手,要属下给您坚持一下而已。不过,有个方便之处,那些想生事的人里面,最大官儿了不起也就是个总旗,跟您差距太大,还不是随您搓圆捏扁,一言而决?” 连子宁倒是也不虚伪,哈哈一笑:“这些我自然是明白的,心里也有了些计较,那你说,现在应该如何?” “当然是下帖子,发命令!”溶月端起桌子上的茶盏,轻轻品了一口,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现在圣旨已经到了,兵部的行文只怕也传到了那些百户所了,从现在开始,大人您就是他们名正言顺的顶头上司,自然就可以发号施令。现在大人您就可以行文这些百户所,派人传令,把他们都拘到南十里之外的那大营之中,好好晾一晾他们。” “南十里新军大营?”连子宁刚喝了口水,差点儿就没一口吐出来,大营的地址倒是选好了,但是可还是没整修呢!地上全是一片杂草,四周都是荒郊野岭,小树林子到处都是,要是晚点儿打那儿过,还能听见野狼的叫声!让人渗得慌! 那地方,能住人么? 连子宁立刻就明白了溶月的意思,把那些百户所的兵丁们拘到那儿去,一个是能让他们好好受受罪,磨一磨那死脾气。第二个,则是能把他们的怨气给充分的积攒起来,到时候一并的爆发出来,肯定是更为的激烈,那到时候,自己也好有由头儿收拾他们。 一举两得。 两人又是商量了好大一会儿,定下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然后连子宁便是招呼人去镇上买了笔墨纸砚,在大堂之上连着写了几十张帖子,然后在上面署了自己的名字,摁上了红色的关防大印。 午后时分,一个个骑着快马、穿着棉甲的骑士从辰字所飞奔而出,目标正是各处镇子。 他们的行囊之中,是连子宁亲笔书写,措辞温和但是又充满了居高临下意味的命令,盖上了武毅军总统的关防大印,命令旗手卫所有的驻京郊镇子百户所,明日申时之前,必须到达武毅军大营。 ——————分割线—————— 官道刘镇南十里,武毅军大营。 说是大营,其实还是一片荒草地,不过这片丘陵之间平原的面积也足够大,绵延总在二十里上下,一眼望去,野草高低起伏,绵延不尽,如果整修一番,倒也是个练兵的好所在。 此时正是六月盛夏,最酷热的时候,北地的天空,晴朗的吓人,一片湛蓝湛蓝的光景,炽烈的阳光从天际直洒下来,炙烤着这天地间的一切。 一四四 晾 (今天第三章送到,继续求支持……) 这么热的天儿,连田鼠野兔都不愿意出来,连地上的野草都被晒得无精打采的弯着腰,偶尔有一阵风吹过,便是一阵滚滚的热浪。 如此天气,就算是只穿着单衣,在外面站一会儿,也是满头大汗,摇摇欲晕。 而今日,这片武毅军大营,却没有了之前的寂静。一阵阵喧嚣的声浪,怒骂声,抱怨声,斥责声,在这片平原上空回响着。 绵延二十多里的大平原上,不知道扎起来了多少个大大小小的棚子,这些棚子都是相当的简陋,不过就是用树枝搭起了支架,上面铺上了野草而已。只能稍稍挡一下恶毒的阳光,至于遮风避雨,那是压根儿就不用想的了。很多树枝上还带着嫩绿的叶子,显然是就地取材,刚刚伐下来没多久。 这棚子很简陋,但是数量可不少,打眼儿一瞧,怎么着也得有几十个。 棚子和棚子之间,隔得都有相当的距离,最近的也离着几十丈,显然是有些互相防备的意思在里边儿。 那些声音,便是从这些棚子中传出来的。 每个棚子中大约都有二三十个人,大部分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壮棒小伙子,岁数大的也不过是三十来岁而已。只是他们脸上却没有那种年轻人应有的朝气蓬勃,甚至是冒冒失失,有的,只是惫懒、抱怨、还有一些说不出的浑浑噩噩。 当然,此时又增加了一些激愤的意思。 他们大部分都穿着破破烂烂的单衣,席地而坐,正大声说着什么。腰刀铁尺都随手扔在一边,虽然有了棚子,也不过是聊胜于无而已,还是热得很,大滴大滴的汗水滴下来,把做的四周都打湿了。几十个小伙子聚集在一起,又是出汗,又没办法洗澡,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热气腾腾的馊味儿。 “那狗日的连子宁,妈的,这么大热的天儿让咱们爷们儿上这儿来受活罪!”一个二十来岁的汉子打开腰间的水囊,喝了一口水,看到周围那一道道饿狼也似的眼光,赶紧又把水囊收了起来,跟个宝贝似地护好。 看着水囊离开自己的视线,一个汉子悻悻的咽了口唾沫,叹了口气:“入娘的,来到这荒郊野岭的,连口水都没得喝,连口饭都没得吃!他姓连的难不成想把爷们儿们饿死在这儿?” “二侉子,你那水就拿出来吧!让咱们都喝两口,咱们的忘不了你!”一个三十来岁,看上去老成些的劝道。 那小伙子却是一昂脑袋,只是摇头,说不成。 啪!一个汉子一巴掌抡在自己脸上,挪开手,摊开手心儿一看,喝,一手的血,正中躺着一只花脚大蚊子。那汉子把手往旁边儿的地上抹了抹,骂骂咧咧到:“这狗日的地界儿,别的都不趁,就是蚊子多!” 正是炎炎夏日,蚊子出没的光景,更别说周围都是野树野草,那蚊子就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了。而且这种地方,蚊子也都是攻击性极强的花脚蚊子,一口下去,铁定就是一个大红包,又疼又痒。他们匆匆而来,又没带什么避蚊虫的药香之类,就更是被折腾的苦不堪言。 一句话可算是得到了大伙儿的共鸣,又是纷纷骂了起来。 骂声一片,脸上也是愤懑和怒火,但是隐藏在其中最深处的,却是恐惧。 是对于失去一个旧团体,来到一个新团体的恐惧,是对于未知的未来的恐惧,是对于那个素未谋面就以雷霆之势下了命令,然后给他们一个恶狠狠的下马威的连大人的恐惧! 自己这些人,当如何自处? 终于,最后所有的眼光都聚集在了棚子边角儿一个汉子的身上,纷纷道:“大人,老爷,您可是给咱们拿个主意啊!” 那汉子是唯一一个年龄更大一些的,大约有四十来岁了,人干瘦干瘦的,长的也矮,一袭单衣套在身上似乎风一吹就走,他抹了把头上的油汗,一双三角眼儿一翻:“出个屁的主意?有个狗屁的好主意!你们这些狗日的,都看清楚,现在咱们不是在原先的镇子上了,这里是别人的地盘儿,那位连大人,是武毅军总统,是咱们的上官!咱们现在已经不是驻守兵了,是新军,是战兵,到时候得罪了他,几百军棍打下来,打你个死去活来!” 他这话一出,那些在镇子上素来骄横惯了的兵丁们却没有害怕,反而是大声嚷嚷起来:“那咱们就这么让人给弄了?” “总得泄泻心里头这口鸟儿气!” “那狗日的不让咱们活,爷们儿们还不伺候了,给他来个卷堂大散,看他上哪儿弄兵去?” “扯你妈的蛋!”三角眼儿挥胳膊便是给了那嚷嚷着要卷堂大散的后生一巴掌:“卷堂大散,你往哪儿散?你家在哪儿?逃回你那谁都不认识的河南老家?咱们是朝廷的兵,要是做了逃兵,逮回来就一个下场!杀头!想死自己去别他娘的拉着别人!” 他这么一说,那些士兵便有些泄气,三角眼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也不是没得法子的。” “他连大人固然是总统,也不能把咱们都给饿死在这儿,我估摸着,这就是为了给咱们一个下马威。真要是把咱们两千来口子人都饿死在这儿,他怎么跟朝廷交代?”三角眼环视一圈儿,见大伙儿都听的认真,心下得意,接着道:“也就是今儿晚上明儿个这段时间,这位连大人肯定是会来的。到时候啊,咱们弟兄们一脑门子怨气,可就能撒出去了!” 一个汉字脑袋一缩:“违抗军令,那要是杀头怎么办?” “**傻啊!”三角眼儿一巴掌扇在了他的后脑勺上,恶狠狠道:“咱们能明着跟他闹么?那不是找死?就四个字儿,阳奉阴违,他说什么,咱哼哼哈哈的应着,但是就是不这么干!他让咱往东,咱非得往西!” 一个后生犹犹豫豫问道:“老爷,这么多,咱们有啥好处啊?” 一四五 李铁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学校今天断网,所以更新晚了,刚才才来网,实在是抱歉。 不过今天还是三更,晚上八点左右有一章,十一点左右还有一章。票票收藏啊,俺都要……) “怎么没好处?”三角眼一瞪他:“现在咱们已经不在镇子上了,没了那铁杆儿庄稼,得靠着军饷度日,咱们这时候若是不硬气一点儿,被人看做好欺负,成啊,那到时候儿,人家想怎么克扣就怎么克扣,弄死你都不敢言语儿一句!若是咱们现在硬气了,让他知道咱们厉害,那他还敢把咱们搓圆捏扁?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些兵丁哪知道什么大道理,一听自家大人这么说,都是纷纷点头,大喊着要给那姓连的一点儿颜色看看。 而其他的那些的棚子中,也有很不少酝酿的就是这等情绪,在连子宁刻意的压制和苛刻之下,这些本来就心怀不满的兵士们,胸中的愤怒,已经是快要爆发出来! “啪!”李铁一巴掌扇死了一只正肆无忌惮的站在他鼻梁上吸血的蚊子,感觉到手心中的滑腻,知道那是自己的鲜血,李铁映连眼睛都没睁开,胡乱的把手往地上一抹,翻了个身儿便准备接着睡。 但是鼻子上传来的那一阵阵的痛痒的感觉,却是让他在也睡不着了。 “他娘的!”李铁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李铁揉了揉还有些睡眼惺忪的眼睛,四下里看了看,这时候大约是刚刚到辰时,天光虽亮,太阳初升。日头并不高,天地间还弥漫着一股凉爽之气,让人感觉很是惬意。白天热的人什么都干不成,刚入夜的时候更热,因此这时候,正是睡觉的大好时光,四下里寂寂无声,几千条汉子往这么大的地方一散,也就不算什么,几十个棚子里头,偶尔只有呼噜声、磨牙声、放屁声传来。 李铁缓缓坐了起来,抱着胳膊,斜倚在一根柱子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本是京郊西边儿广济门外面一个镇子上的兵丁,跟所有这几千条汉子一般,都是十年前河南大旱的时候从老家跑出来的。当初他们还不过是一些半大孩子,被父母亲戚拉扯着,逃到了这京师首善之地,本来以为能混口饭吃,却没想到,来到了这儿,只是另外一个噩梦的开始。 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旱的甚至连口水都喝不成,不断有人死去,可能就是你的父母兄弟姐妹,甚至就是你自己。但那时没有人会管,甚至没有人会去看一眼,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不是就是自己。 没有人知道。 甚至到了晚上,那些尸体也不见了,李铁半夜被饿醒,曾经循着火光找过去,结果看到的,就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一口大锅,里面水烧得汩汩噔噔的,饿死的人的尸体,被砍成了七八块儿,只是脱光了衣服,甚至连头发都没剃掉,身上的泥土都没洗,就这么给扔进了锅里。 水,立刻变成了红的。 刺得让人不敢睁开眼。 京城的城门也关了,生怕难民们大量涌入之后带来可怕的瘟疫,于是难民们便围在北京城西面南面,进不得退不得,但是为了那一线生机,却又不肯离去。 还好朝中有大人发善心,发了粮食衣物,准许难民们在京郊十里之外自己开辟田地,安顿下来。兵部又下了行文,学宋朝的法子,招募难民中身强力壮的年轻后生成军,安置到了旗手卫的几十个百户所中。 李铁就是在那时候入得军。 入军已经十年,一如别人一般,每日吃吃睡睡,浑浑噩噩,行尸走肉。 但是李铁知道,自己和其他的人,那是不同的。 他父亲是一个落魄秀才,屡试不第之下,便把满腔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所以李铁从小便也算得上是熟读诗书,文章写的也是很不错的。本来很有一番发展前途,但是那一场波及整个河南东部三府之地的大旱,彻底的毁了他的一切。 不过毕竟是读过书的人,心里也是有抱负在,李铁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而是开始了苦心钻营。 有眼色,腿脚勤快,而且还识字,李铁很快就得到了上官的伤势,提拔成了小旗,并且已经在这个位置上熬了三年的时间。这一任总旗即将卸任了,他对李铁很赏识,也曾经许诺,自己卸任的时候,便把李铁推荐成下一任总旗。只消再使上一些银子,这事儿,便算是成了。 所以这些日子,李铁心中一直是火热热的,他们那个申字百户所所在的那个镇子还是颇为的富裕的,好处捞了不少,他这些年,总也积攒下一点儿家底儿。这一次便打算把这些家底儿都给掏上,怎么着也得活动一个总旗下来,到时候,真就是一步登天! 却没想到,美梦被一个当头霹雳狠狠的砸碎,兵部一纸文书下来,所有百户所撤裁,他们这些人,都成了那个什么劳什子的武毅军的兵丁。从此再也没有镇子做依托,再也不能收保护费作威作福,而他的总旗梦想,也是轰然碎裂! 人心惶惶,凄惨无比。每个人都是忧心忡忡,但是在有一封公文送到之后,却是不得不行动起来,赶赴这里。 李铁肚子忽然咕咕叫了几声,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从肚子里头传了过来,他从思考中挣扎出来,苦笑一声,还是先活下去吧,想那么多做什么? 正在此时,忽然他感觉到地面微微震了起来,紧接着,一阵如狂风骤雨一般的马蹄声,暴烈的响起。 “难道是土匪?” 李铁一骨碌站了起来,打眼儿望远方瞧去,看了一眼,赶紧揉了揉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在远处,数十骑正狂奔而来,这数十骑兵,形成一个三角的锋矢阵,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拱卫着最前面的一个骑士。久未下雨而变得干燥的黄土在马蹄下翻卷而起,如同一道道黄龙,漫天遍地。 一四六 下马威 (第二章送到,求支持。) 离得近了一些,李铁看到,这些马上骑士,每一个人都是穿着一身厚重的三层棉甲,戴着尖顶宽边大沿儿铁帽子,尖顶上一簇红缨洒下来,凛然若血!他们马身一侧斜斜地挂着长枪,腰间陪着长马刀,刀枪锋刃寒气森森,每个人都是紧紧地抿着唇,哪怕是身在马上,也是腰杆儿挺得笔直,眉宇间流露出来的杀气,摄人心魄,足已让对手为之胆寒。 而最前面的那名骑士,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身穿烂银甲,外面罩着红披风,带着尖顶头盔,手里拿着一杆大得吓人的白蜡杆子大枪,疾驰狂奔之中,红披风如一朵红云一般在风中飘动,带起猎猎大风! “我的老天!”李铁看的眼睛都直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士兵,绝对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狠辣之徒,那种眉宇间透出来的杀气,是没杀过人的永远都做不到的。 “前面那位大人,应该就是那位连大人了吧?这位大人从哪儿找来这么多精兵悍将?难不成是从边军中抽调的?他是什么背景?现在踏马而来,又是为何?” 李铁暗自猜测着。 此时那整齐暴烈的马蹄声已经是如同骤雨敲窗一般的巨大,所有睡梦中的人都被惊醒,他们一开始还骂骂咧咧的,当他们纷纷走出棚子,看到那带起一条黄龙的数十名骑士的时候,顿时都变得安静了。 每个人都闭上了嘴,满脸都是震骇的看着那数十名骑士,就算是胆子最大,最无法无天的暴徒,此时也是面色煞白,凛然变色。 人人都能想到,那位连大人是要给众人一个下马威,可是谁又能想得到,这个下马威,是如此的震慑十足?这不过数十骑,纵马狂奔,夭矫如龙,杀气盈野,竟然有数百骑,上千骑的威风! 有那经常听先生讲评书的,无端端便想起了几个字——千骑卷平岗! 在这一刻,不少昨天商量的要如何如何的人,心里头都是涌起了一阵无力感,再也没有胡搞乱搞的心思。就咱们这些杂兵游勇,还想跟人家斗? 连子宁便是以这种极为震撼的出场方式,以数十骑,一举压服了数千人! 连子宁一刻不停,率领数十骑一路狂奔,从东到西,在数十个棚子的中间穿过去,然后又是一个调转马头,率领众人又是一个来回! 一路狂奔,马身上已经被汗浸湿,毛片湿漉漉的,连子宁这才勒马,他身后的数十骑也是齐齐的一勒马,整齐的停在了他的身后。 他就率人停在棚户区的中央,四面八方,全都是兵丁,一眼望去,尽都是黑压压的人头。这些兵丁脸上有震骇、有恐惧,看到这一幕,连子宁心底微微一笑,看来自己今日的出场效果,是达到了。 自从缴获了那几十匹军马之后,辰字所的兵丁们训练,便又多了一个项目——马术。这些日子在连子宁的大棒加胡萝卜的训练方式下,马术都有了长足的长进,长途奔驰不敢说能坚持下来,但是如此短距离的耍威风,已经很是有几分水平了。 连子宁打马轻轻地绕了一圈儿,便也把周围看了一圈儿,暗自点头,这些兵丁身体素质还都是相当不错的,一看就是一个个的壮棒汉子,好好熬炼一番,那就是一群精兵悍将! 这时候,连子宁身后泼辣辣跑出一匹大黑马,那大黑马背上是一个黑铁塔一般的高大汉子,只见那汉子一扬手,手里便是擎起了一杆两丈高,大腿粗的大旗,那大旗火红色的旗面上,写着一行大大的字——“总统武毅军连!” 石大柱纵马在这个小小圈子中狂奔了一圈儿,手中大旗在疾风中猎猎作响,只听他纵声大喊道:“武毅军总统,钦命旗手卫副千户,连子宁,连大人,到!众军,还不叩拜?” 他声量极大,极为的洪亮,震得人耳膜生疼,宛如晴空一个霹雳,在场数千人,都是听的清清楚楚。 “连大人?这位就是武毅军总统,咱们的大帅连大人?”如此威势,自然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们只是本能的互相对视两眼。 终于,有人当先跪倒,有了先行者,其他的人也是纷纷跪倒在地,不过片刻,周围数千人,已经是跪了黑压压的一片。 杂乱的声音,也终于变得齐整起来,最终,汇聚成一个巨大整齐的声音:“标下参见大人!标下参加大人!标下参见大人!大人武运昌隆!武运昌隆!昌隆!” 大风骤然刮起,打在连子宁的脸上,带着夏日早晨的几许清爽,还有几分暴雨欲来的潮湿。 连子宁眯着眼睛,看着这跪倒在地的几千精壮汉子,在他的头上,是一面火红大旗猎猎飞扬! 连子宁只觉得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阵阵的激荡着,心脏也在碰碰乱跳,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这是我的兵,这是我的军队!这些人,就是未来我事业的基石!” 我从这里,要走向巅峰! 他深深吸了口气,运足了浑身的力气,绽出一声暴喝:“弟兄们,起开!” “遵大人令!”这些兵丁们都是多年的老兵了,对军中的规矩应答那一套是很熟悉的,又是齐声声的喊道。 众人都站了起来,自觉的便按照个子所属的卫所,站成了一堆一堆的,连子宁皱了皱眉头,这种一个个的小派系的形成,是上位者最忌讳的。尤其是这些驻扎的旗手卫百户所,相互之间都相处了十来年,其中关系,更是紧密。这等小团体的存在,很不利于上情下达,必须要打散才行,只不过,却不是现在。 连子宁两脚一蹬,两条腿擦着马背一所,整个人便是站在了马鞍子上,只见他站在马上,不动如松,那马时不时的走两步,他的身子也只是微微晃一晃而已。 这一手儿一亮出来,顿时就是一个满堂彩,这等娴熟的马上功夫,大伙儿只听说过北边儿的鞑子能做到,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不过连子宁也是不得已而为在,只有如此,也才能看得远一些。 一四七 瓢泼 (今天第三章送到,感谢‘坏西瓜’、‘碧落黄泉心’、‘搞她’的打赏,呵呵,多谢。)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卷写满了字的白绸,抖开,照着上面右手边儿第一列念道:“驻朝阳门外东八里铺辛酉百户所,总旗刘罗罗,属下兵丁三十九,可到了么?” 他说一句,旁边的石大柱便是高声唱一句,话音未落,便看见一个面色黝黑如铁,浑身肌肉紧紧地绷着,一看就满满都是精力的棒小伙子从一堆人中挣扎出来,拜倒在地,大声禀告道:“回大人的话,刘总旗称病了,在家中将养两天再过来,辛酉百户所总旗未在,小的是个小旗,暂时管着所里的事物。” “哦?称病不来么?”连子宁嘴角挂出一丝冷笑:“那就永远也不要来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李铁!” 连子宁手一指:“从今儿起,你就是辛酉百户所的总旗了。” 李铁心中涌过一阵狂喜,他刚才敏锐的察觉到,这是自己一个上位的机会,果然,自己没有猜错。这位大人刚刚接管这么大的一支军队,手头无人,他也需要提拔一批人! 李铁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颤声道:“标下,标下谢大人提拔!” 连子宁摆摆手:“退下吧!” 如此霸道的行止,却是让人人侧目,谈笑之间便把一个总旗给任免了,这位连大人,行事当真是霸道,手段也真是狠辣。那个倒霉催的刘罗罗,向来只是心里梗着气儿,不愿意让人管而已,结果好了,您就别来了。打熬了多少年才混上的一个总旗,就这么丢了。 侧目的同时,心中却也是一凛,队伍中不少人都扯了扯嘴角,想让自己待会儿的笑容显得更灿烂恭谨一些,免得让这位大人看不顺眼。 “东直门外驻黄家镇丙辰百户所,总旗胡求,有兵丁八十七个,可来了么?” “来了,来了!”一个胖子忙不迭的从人群中滚了出来,磕在地上大声道:“标下丙辰所胡求,拜见大人!标下百户所八十七员,一个不少,都来了。” 连子宁点点头,脸上无悲无喜:“,带着你的人,到队伍的最东头,列成一列!” 那胖子一愣,忙不迭的应到:“是,属下遵命!” 说完便起身,带着自己的几十号人来到了人群的东头儿,排成松松散散的一列。 然后便是一个个的点了下去,把七十八个百户所依次点了一遍,一个不少,倒是全都来了。只是其中有五个百户所的总旗或是称病,或者是找了什么其他的借口,总归是没来,连子宁也不客气,直接就从那个百户所中随便提拔一个自己看的还顺眼的暂时代理。到时候兵部的文书下来,那就是实实在在的了。 七十八个百户所,花名册上报上来的人数是两千五百七十人,实际来的是两千五百六十五人。缺的,正好就是那五个总旗。 此时的大明朝,中枢的力量还是极为的强劲,朝廷旨意这些人是不敢不听的,而大明朝户籍制度监管极严,你一个逃兵,无论往哪个方向,走不出二十里铁定就会被查到,到时候就有的倒霉了。 两个千户所,每个定额是一千一百二十人,连子宁准备把余出来的那三百二十五人训练成自己的亲兵营。 连子宁每叫道一个百户所,那百户所便列成一列,这一番唱名,也足足花了一个时辰,七十八个百户所,在连子宁面前排成七十八列,虽然长短不一,但是看上去总比刚才那乱糟糟的齐整的多了。 此时太阳已经被完全遮蔽,天边的乌云黑压压的,好似就悬在头顶,天地间一片昏暗,却是连一丝风都没有,闷得让人发狂。 眼看就是暴雨欲来。 所有人都是大汗淋漓,不少人都开始猜测,唱完名,大伙儿也都认识您老人家了,是不是就该散了?大伙儿平日里还没站这么长时间呢?更有想得远的,开始担心,那草棚子破旧,待会儿能不能挡雨啊?大伙儿指不定就是个落汤鸡的下场! 但是看看那兀自在马上站得笔直的连大人,他们心中也闪过一丝敬意,自己这些人站了多长时间,他也就站了多久,而且站在马背上,岂不是更累?更别说,人家还穿着几十斤重的大甲大帽子! 如此一来,谁还敢喊累喊热? 然后连子宁便是开始训话,所讲开宗名义不外乎是朝廷上下衮衮诸公有眼光、皇上英明天下一类套话的话语,然后便是讲既然建了新军,咱们得多多努力才是,总之,全是废话。 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又是两盏茶的时间,黑云压的越发的低了。人处身其中,似乎都要喘不上气儿来。 连子宁又道:“大柱,念!” 石大柱应了一声,打马上前,从怀里取出一卷文书,照着上面念了下来。 正是大明军中十七条五十四斩,一条条高声念来,念一条还得仔仔细细用口语解释一番。也亏得石大柱这些日子跟着连子宁认识了不少字儿,这军令也粗浅,才能念下来。他的大嗓门儿在空气中回荡,下面的士兵们确实太听的头脑发胀,昏昏欲睡。 等他念完,连子宁大喝道:“全体都有!” 士兵们顿时精神一震,心道这大人终于要放过咱们了,下面就是让大伙儿解散吧? 却没想到,连子宁大声道:“全体都有,给老子老老实实的在这儿站着,本官还有些事要处理,本官不回来,你们便一直站着!听清楚没有?” 兵士们顿时大哗,几乎无人响应,反倒是不少在哪儿吵吵嚷嚷的,连子宁也不管,只是冷笑一声:“再重复一遍,本官不回来,谁敢乱动,本官扒了他的皮!” 声音森森,顿时让大伙儿一哆嗦,才想到,这是对他们有生杀大权的上官! 连子宁哼了一声,扫视一眼,打马便走。数十骑跟在他身后,转眼间,马蹄声远去,便是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也就是在此刻,那遮蔽了天空的乌云终于是蓄积到了极点,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瞬间天地间,只见到白茫茫的一片,四处都是密集的雨帘。 一四八 抗令 第一章 那些兵士便是如此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去的连子宁等人,互相看看,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就这么把咱们给舍到这儿了?他就不怕咱们违抗命令? 但是想归想,终究是还是没有人敢捋连子宁的虎须,大伙儿便都是这么傻呆呆的站在那儿,任由那瓢泼大雨劈头盖脸的砸下来,瞬间就变成了落汤鸡。 这雨势极大,虽然砸在身上一阵阵的生疼,但是却也是将这几日来的闷热天气一扫而空,雨势夹杂着风势,噼里啪啦的砸过来,却是透出一股沁到心里的凉爽来。有的士兵便是把破烂的衣服一脱,只穿着一条鼻犊短裤,仰天大笑,畅快的大声呼号着,状极豪爽。还有的渴极了的,则是待雨势下了一小会儿之后,便张开嘴巴接雨水喝。 半个小时转眼过去。 大人都走了多久了,怎么还不回来啊?士兵们纷纷向连子宁离开的方向看过去,满满的都是望眼欲穿。 一开始还觉得凉爽得很,但是这半个小时下来,大雨丝毫不减小,浑身上下都是淋得精透,一点点儿热气儿都没了,从上到下,入坠冰窖,一直凉到了骨子里头。士兵们开始站不住了,有跺脚四望的,也有大声交谈的,都是盼着连子宁赶紧回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 不少士兵已经是冻得脸色青白,浑身哆嗦,那些脱下衣服来淋雨的也穿上了,那些大声呼号的咬着牙闭着嘴,牙齿一阵阵的打颤,那些刚才大口喝水的,更是觉得肚子里头一阵阵的翻江倒海。 不少人被冻得受不了,只好蹲下身子,蜷成一团,只是寄希望于如此能保留一点儿热乎劲儿。 不过饶是如此,也没有擅自离队的。他们当兵多年,而且是在大明朝这等极为注重军事纪律的军队之中,服从上官几乎已经成了本能。这时候毕竟还有到万历崇祯那个时代,历史走上岔路,又经历了一番军事改革,大明朝的军队,还是很有战斗力和纪律的。 十七条五十四斩,可不是说着玩玩而已。 但是终究是有人忍不住了,一个三角眼站了出来,上前两步,大声道:“弟兄们,咱们别在这儿受这个获罪了,大人说一会儿就回来,都这么大一会儿了,连个鸡*巴毛影子都不见……分明就是拿咱们开涮,弟兄们,咱们都歇了吧!那边儿就用树林子,咱们进去避雨!” 这三角眼刚才唱名的时候大伙儿也都见过,知道他是阜成门外月坛旁边儿一个镇子上的总旗,大伙儿一见竟然是个总旗领头儿挑事儿,顿时有不少人心中都是异动。心说法不责众,就算是大人怪罪下来,领头儿的也是个军官,他还能怎么着? 这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却是李铁,他向四周看了看:“弟兄们,大人有严令让咱们在这儿候着!军令如山,十七条五十四斩是闹着玩儿的么?哪怕是在这雨中站上一天顶死也就是生一场病了事儿,若是为此赔上性命,值当的么?” 他这一番话一说,顿时又有不少了缩了脖子。有些老成都是点头,向身边的人言道,那位新晋总旗说的有道理,咱们吃这口兵粮的,吃人家的饷,听人家的话,刀山火海都得去,更别说在雨里头淋上半天了,这算什么?为此触犯了军法,耽误了性命,才真是不值得。 “我呸!”三角眼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指着李铁大骂道:“你个狗腿子,给了你这么点儿好处就冲着人家说话了,啊?你想升官儿没人拦着,别拉着兄弟们在这儿受洋罪!” 说罢,他转身冲着自己那个百户所的兵丁一摆手:“弟兄们,走,去树林子里头避避雨,生堆火暖和暖和!等大人回来咱们再进来就是了。” 但是毕竟军令如山,就算是他那个百户所的士兵也有些犹豫,终于,大约有七八个他平日里的亲信走了出来,跟着他窜到了数十丈之外的山坡树林中。他们站的地方是在这片空地的边缘,周围边儿上便都是丘陵,上面矮树林一片片的,树枝生的极密,雨水都被挡在了外面。 树林子中是很干燥的,大雨一下,蚊子也被的压得不敢出来了,三角眼那几个人在里面脱了衣服,又生了火把。把浑身烤的暖暖活活的,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衣服也烤干了,换上干爽的衣服,烤着火,大声谈笑着,看着那些在下面还是如同落汤鸡一般,冻得面色青白哆哆嗦嗦的士兵,指指点点的就是一阵嘲笑。 烤了一会儿火,雨势渐渐地小了下来,三角眼便招呼一个士兵爬到树梢上四下看了看,见连子宁等人还没见踪影,胆气便壮了起来。 从早晨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此时腹中已经是饥饿难耐,那三角眼干脆便带着几个手下闯到树林子里面抓了一只野兔子回来。就着大雨把野兔剥了皮,开膛破肚,把里里外外都洗涮干净了,肚子里头塞满了带香气的茅草,穿在火堆上炙烤。 不多时,一股股香气便是冒了出来,三角眼几个人嘻嘻哈哈的各自撕了兔子肉,吃得直哈气,大呼畅快! 烤肉的香气,对那些又冷又饿的士兵们是一种无法估量的巨大诱惑,又有几个士兵,实在忍不住诱惑,看看自己的长官没有约束的意思,便出了队伍,跑到了野树林子里头。还有的甚至是小旗总旗带着手下跑过去,反正抱着的都是一个想法——法不责众! 转眼间,那树林子里头,已经是聚集了小三十人。 而就在这时候,忽然马蹄声暴烈的响起,三角眼顿时脸色就白了,那马蹄声,竟然就是在左近!他刚站起身来,就见雨帘之中冲出来一列骑士,身穿三层泡钉棉甲,带着尖顶大沿儿帽,手持长枪!而最前面那骑士,面色铁青,一脸的冷峻,不是武毅军总统连子宁又是谁人? 一四九 处决!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支持。晚上十一点左右还有一章,电脑前面写太久,肩膀和脖子老是难受,买了个按摩器,挺便宜,俺这种**丝都买得起,效果好得很。给长期坐电脑前面的兄弟推荐一下,呵呵) 一队骑士速度极快的从雨中奔出,穿插进来,一直奔出数百米,停在了小树林子和仍旧在雨中肃立的兵丁之间。而这时候,在身后的雨中,又是传出来一阵阵的车轱辘响,雨点子打在油布上的声响。之间后面的雨帘中,又是驶出来一列车队,这车队规模极大,足有几十辆大车,每辆大车上面都铺着油布,不知道下面是什么。 那车队只有两三辆行驶过来,其他的都停在了这片空地的靠南的位置,跟兵士离得远远的,然后就看见大车上下来一堆堆的人,把车上油布掀开,从里面抬出来一些什么东西。有的士兵分心过去看了一眼,只看见抬下来的是一根根粗大的木头梁柱之类的东西。 那些人都是做短打扮,手里头拿着锤子凿子,看上去跟工匠差不多,他们就这么在雨中,把那些运来的大木头铿铿锵锵的砸进了地里,竖起了一根根的柱子,忙活起来。 那些在雨中被淋成了落汤鸡,又冷又饿又累的士兵们看到突然出现在的面前的这些骑兵,先是惊愕,然后就是一阵禁不住的欢喜。 老天爷,这位老爷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您老见到的就是一群死人了!他们的腰板儿不自觉的挺的更直了一些,一双双眼睛直直的看着连子宁,就盼着他那嘴里头吐出‘解散’这两个字来。 但是连子宁可没心思看他们,以他铁青着一张脸,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在树林子里头烤火的那些士兵。 那些士兵被他眼睛一看,顿时心里头就是禁不住哆嗦起来,便想悄悄地挪回人堆里头,但是他们和大部队之间被数十骑给隔住了,又怎么回得去? 看到连子宁那铁青的脸色,三角眼眼皮子便不由自主的跳了两下,心里暗想:“入娘的,真他妈的倒霉,被逮了个正着!本来想把别人挑唆起来自个儿跑来着,看来也不成了。他早不回来玩补回来,为何偏偏就在人聚起来的时候回来?定然是早有预谋的,说不定压根儿就停在旁边儿没走!看来这位大人这新官儿上任的三把火,是定然要烧得又高又旺了,奶奶的,也是倒霉,撞他手上了!” 偷奸耍滑的人心眼总是比别人多一些的,他猜得倒是也没错儿,连子宁便是要借这一次的由头儿立威。 三角眼舔了舔嘴唇,四下里看了看,只见人人脸上抖露出害怕的神色,心里头也是忍不住哆嗦,暗自骂道:“违抗军令,看来一顿鞭子是少不了了,看这位大人手段狠辣,几个总旗说免就免了,说不得还得重一些,吃一顿竹板炒肉!不过一百板子也就顶天了!还能把人给打死?再说了,咱还是个总旗呢,手底下几十号弟兄,做的太难看了他就不怕激起兵变?说不定就是申斥一顿了事儿,可万万别寻这个由头儿把老子的官儿给撤了!这儿小三十口子呢,他敢怎么地?” 想到这里,三角眼胆气便也壮了一些。 连子宁冷喝一声:“给我拿下!” 数十骑士轰然应诺,下了马,手中拿着长枪,便向着树林子里头扑过来,那些士兵又怎么敢反抗,都是束手就擒。包括三角眼在内,几十个战战兢兢的士兵被带到了连子宁马前,在泥水中跪了一地。这些人跪倒的位置就在大部队的前面,大伙儿都看的真切,那些后排的,也是一个个抻着脖子看。 连子宁下了马,背着双手,走到有他们面前,寒声道:“本官离去前下过军令,在本官回来之前,任何人都要站在这里,不得擅离队伍,谁允许你们去树林子里头避雨的?” 这些人中以三角眼职位最高,而且是他带头离队的,而且很是说了几句不阴不阳的话,那些犯错的士兵便都不由自主向他望去。 见连子宁冷冷的目光也向自己望来,三角眼心里一慌,脸上做出惊恐悔恨的样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颤声道:“大人,小的见大雨滂沱,士兵们都冻得不行,如此下去,只怕要冻坏了身体,到时候耽误了您的练兵大事,小的们也担不起啊!所以,所以小的才……” 他态度虽是恭敬,但是话里行间,却是皮里阳秋,带着不少刺儿,一口一个为了大伙儿,为了大人,把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下面听着的士兵,脸色中便不自觉的露出几分恻隐之色来。 连子宁也不管这些,冷笑一声道:“军令如山,身在军中,一体遵从!你身为堂堂总旗,竟然带头违犯军令,你可知罪?” 三角眼一脸惶恐,毕恭毕敬地道:“是是是,标下知罪,标下知罪,请大人惩罚!”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旁边睃溜了一眼,自个儿左右加起来小三十号人,他的眼中不禁掠过一丝得意。 连子宁点点头,淡淡道:“知罪就好!” 他扫了一眼那些士兵,喝道:“都起来,按各自统属站好,总旗小旗在前,普通兵丁在后!” 士兵们慌慌张张地按照各自所属部队排成行列,有品秩的总旗小旗站在前边,看过去一目了然。连子宁数了数,一共二十七人,其中除了三角眼之外还有一个总旗,四个小旗。 连子宁见有整排队伍没有长官的,也派人问明,把对他们离队时未加约束的长官从队伍里头揪出来带到另一边。 等人算是起了,连子宁面色一沉,冷声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军中讲什么?就讲一个令行禁止,赏罚分明!本官今日阅兵,再三强调当严守军令,又命人解说十七条五十四斩,而你们这些人却置若罔闻,视本官的军令如无物!皇上命本官为武毅军总统,武毅军中之事,一体裁决,有你们这等人在,还练得什么兵?来啊,左右,把他们押下去,当场处决!” 一五零 杀!杀!杀! (今天第三章送到,继续求支持。周推荐距离两千就一步之遥了,兄弟们,加把劲儿啊! 另,多谢‘姬月关’和‘俞悦’的打赏,呵呵,多谢。) “啊!” 连子宁一声令下,在场所有人,无论是兵是官,尽皆失色。 人群中安静到了极点,每个人心里头都是一阵哆嗦!我的老天,这连大人是个杀神啊!第一天就要砍这么多脑袋? 连子宁手下却是听惯了以他的命令的,毫不犹豫的便冲过来扣住了那二十多个官兵,往一边拖过去。这些士兵们也都被吓傻了,大伙儿都没想到的,不过就是避雨而已,就惹下了这么大的祸端!竟然要杀头? 士兵们一边被拖走,一边高声求饶哀告。 那三角眼冷哼一声,老子就不信你敢真杀这么多人,这一套老子见多了,无非就是恐吓而已,到时候还不是得放了? 当他们被摁倒在地,用绳子捆了起来,这才是意识到连子宁这是玩儿真的!本来还是装腔作势的求饶哭喊的声音瞬间高了几十个分贝,士兵们纷纷嚎叫哭喊起来,大声求饶。 三角眼也急了,大声哭道:“大人,咱们都是你的兵啊!咱们知道错了,您老人家要打要骂都成,给咱留一条狗命啊!哪怕把咱编入敢死队都成,大人,饶命啊!” 连子宁的颊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他又不是屠夫,自然心中不忍,但是不下猛药,不杀掉几个公开违犯军令的士卒立威,自己的威势便立不起来,自己的权威便不能确立。而将为兵之胆,如果不能迅速的将所有人整合到一起,力往一处使,令行禁止,绝无违逆,什么时候,才能练出一支强军?一支连军令如山都不懂的军队,永远也成不了强军! 练不出来一支强军,自己的坚持,自己的抱负,何时才能实现? 这是私心,若是再说的高一点,皇上编练火器新军的希望寄托在这支武毅军身上,若是不能把这支军队练出一个样子来,不知道要在花费多大的力气,在朝廷党争中的泥潭中再搅和多久,才能重新把火器普及到这个偌大王朝的每一支军队中。 没有了火器,在这个时空,中国还是要沉沦百年! 武毅军这支新军,便是重振火器的希望! 想到这里,连子宁已经是心如铁石。 违犯军令的官兵在武毅军全军两千多名将士面前一字排开,被刘良臣等人摁跪在地上,雪亮的长马刀已扬在空中。 大雨已经略小了一些,但是那股寒意,却是越发的浓重了,让人从皮肉凉到了骨子里。身上冷,心里头更冷,这些士兵自从入伍以来,压根儿就没打过仗,实战的经验可能也就是镇子上的群殴了。 这些兵,别说是比那些边军了,就连一般的地方卫所兵都不如,把他们的身份定位一下的话,那就是近似于后世的城管…… 而且还不是大城市的…… 见过血的都少! 军纪严明,令行禁止,违令者斩这些话他们听得多了,却很少往心里去,现在他们真的看到了违犯军纪是什么下场,并不是只有在战场上做逃兵才会被杀头,直至此刻,他们才从心底里发现,自己是一个军人,军令………如山啊! 众人凛凛然中,连子宁右手重重挥下,雪亮的长马刀瞬间落下一片,刀光如雪。 二十多个总旗小旗,士兵,根本来不及再高声呼救,雪亮的钢刀闪电一般横颈而过,一腔鲜血喷溅,大伙儿的眼皮子都是不由得一跳,眼看着鲜血从腔子里头喷出好几尺高,刚才还在身边谈笑风生的兄弟人头骨碌碌滚过地面,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真是令人毕生难忘。 这还没完,连子宁又一指:“你们这些做军官的,有士卒离队而不阻止,一个人一百军棍!执行!” 话音刚落,这些总旗小旗便是被摁到了泥水中,扒下了裤子,石大柱等人便把长枪倒转过来,当做军棍,狠狠的抽了下去。 这些人力大手黑,一棍子下去就是一个血印子,泥水溅上去,更是火辣辣的生疼。不过看了刚才那般惨烈的景象,这些人但求能保住一条性命那就是无限欢喜了,此时虽然被摁在地上打板子,但还是有人大声喊道:“多谢大人开恩!谢大人开恩!” 一百军棍下去,饶是这些汉子打熬的好体格儿,这番也要丢了半条性命。 好一会儿,刑罚完毕,这些受棍刑的军官都趴在地上,脸色苍白,可是双手死死的抠着地上的湿泥,咬着牙,愣是不敢发出呻吟声。 尸体扑在地上,鲜血已经染红了一片。 等到这些受完棍刑的军官被手下们架了回去,连子宁这才走到队伍中央,大声道:“军法面前,人人平等!将校士卒,都得一体遵守,再有人触犯军法,本官绝不轻饶!” 有了刚才那一番杀气凛凛的举动做阵脚,这番话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作用,在军官的带领下,数千人齐声道:“谨遵大人号令!” 连子宁点点头,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高昂起来。 “弟兄们,皇上和朝中大人们,既然选了咱们编练新军,咱们也就要做出一个样子来!旗手卫驻扎在京郊镇子上的百户所有多烂,本官不说,你们心里也清楚!咱们都算是出身于一个体系,有些掏心窝子的话,倒是也说得!” “一辈子驻扎在镇子上,浑浑噩噩,混吃等死,这难道就是诸位心中所想?大男儿功名当自马上取,这才不枉此生,各位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的汉子,难不成就低人一头?编练新军,众位进入武毅军,不是夺了你们的饭碗,而是给你们天大的一个好机会!这等机会,要把握住,要做出一番样子来,才是好男儿的样子!” “你们看看他们!”连子宁伸手一指自己身边那些骑士,大雨滂沱中,他们依旧站得笔直,嘴唇紧紧地抿着,眼中全是坚毅。“他们,在一个月之前,跟你们是一模一样的,衣衫不整,毫无军容,整天只知道混吃等死!但是你再看看他们现在,现在是什么样子?” 一五一 归心 (今天第一章送到,继续求票求支持。多谢‘进化中的爬虫’兄弟的打赏……呵呵,多谢。) 那些兵丁不自觉的便把眼神儿投向了连子宁身边的那些骑士,毫无疑问眼神中满满的都是艳羡,当兵的谁不爱英雄?若是能成为这等人,那真是死了也不亏了! “老子也能把你们练成这样!”连子宁大声吼道:“老子的脾性,现在不多说,久了自然能看出来,但是老子有一点,绝对不会亏待了自家兄弟!兄弟们现在是武毅军的人,是老子连子宁的兵!老子便把你们一视同仁!不信的,找空子可以问问我身边这些人!” “老子知道,你们现在担心,老子抢了你们的饭碗,夺了你们的安稳日子,老子现在就让你们宽心!”他一挥手,便有兵丁从伸手的大车中抬出来一口口箱子,红木外头箍着铜箍的大箱子被踹开了,隔着雨帘,大伙儿也是看到了里面白花花的雪花银子! 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这辈子谁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大伙儿的眼神儿立刻都直了。 “说句难听的,朝廷待咱们,刻薄!”连子宁的声音在雨中传出老远:“只给了文书,军饷什么的,一概没有!” 他一指这片空空荡荡的土地,大声道:“弟兄们对我,肯定是有怨言的,啊?把哥们儿弄到这儿来,连个房子都没有,连口饭都没得吃?这是让人来这儿受活罪呢是吧?老子也不想这样,但是朝廷一个大子儿都没拨下来,你让老子上哪儿给你盖房子去?军营,都得咱们自己动手盖!” “但是老子不能亏待自己的弟兄,每个兄弟先来三两安家银子!这是老子自己掏的腰包!” 他这些话,被石大柱一句一句的高声传了出去,士兵们听到之后,顿时是为之大哗。 什么?朝廷把咱们从镇子上撵出来,不让咱们过安生日子了,连军饷都没有?原来咱们错怪大人了,大人不是诚心想让咱们受罪,这是朝廷不地道,大人也没办法! 刚才对连子宁的一些怨恨和愤怒也消失了,大人冒着雨给咱们回去取银子,三角眼儿那帮狗操的还偷懒,辜负大人一片心意,当真是该死! 他们对于朝廷的敬畏深深入心,因此也不敢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只是互相对视几眼,满满地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愤怒!这股愤怒,埋在心底。 已经很是有一些士兵扑倒在地,不顾地上的泥水向着连子宁连连磕头:“连大人,您老人家仁义!” 连子宁眼一瞪:“都给我滚起来!当老子的兵,老子就送你们一句话,跟我我,升官儿发财!不受鸟气儿!朝廷不给军饷,老子给你发!朝廷不给战衣,老子去兵部衙门跟他闹去!跟着老子,保证你们顿顿都是大鱼大肉!你们都是老子的兵,老子把你们当成兄弟一样!” 他伸手一指,大伙儿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顿时都是发出齐齐一声惊呼。 此时雨势已经很小了,视线也变得清楚,只见在这片大空地的南端,地面上的杂草已经被拔光了,积水也排了出来,地面被垫高了好些。上面竖起了不知道多少根碗口粗的柱子,深深的钉进了地里。以这些柱子做依托,竟然已经建起了一排房子,这排房子都是木头做框架,上面铺上了防雨的油布就算是完工了,很是简陋。但是虽然简陋,却是个能在遮风避雨的地界儿,更别说他们还看到了不少工匠从旁边的丘陵上拖着一颗颗砍到的小树回来,在那排房子里头,透出来一股股炊烟! 这排房子绵延足有百十丈长,容纳个几千人是不成问题的!士兵们齐齐的吸了口凉气儿,总统大人带来打的这是什么人?怎么才不过一眨眼儿的功夫,就建起了这么大的房子? 连子宁哈哈一笑:“早就说了,本官绝对不会亏待兄弟们!那些房子里面,已经生了火堆,熬了姜汤,炖了肥鸡!兄弟们先来这儿领了银子,然后进去烤火吃饭,本官可不能让你们冻着!” 从连子宁嘴里听到这几个字儿,大伙儿都是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感觉身上也有热乎劲儿了。士兵们心下不由得对连子宁更是感激和尊重,平日里哪见过这么好的官儿?不但自己掏腰包给士兵们发军饷,而且还炖了肥鸡,熬了姜汤,生怕大伙儿冻着! 这样的好上司,当真是值得效死! 第一个上前领军饷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面色朴实黝黑,透着一股老实憨厚劲儿来!连子宁亲手把三两银子递给他,然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笑道:“去吧,喝碗姜汤,好好吃一顿热乎饭!” 那士兵给连子宁一巴掌拍在肩膀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晕晕乎乎的,眼眶一酸,大滴大滴的泪水便是滚了下来。他忽然跪在地上,向着连子宁连连磕头,梗着嗓子,大声道:“大人,标下愿为大人效死!” 这时候的人,就是如此的单纯,如此的直性子,他们能看出来,谁是真心对他们好,他们也就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他! 为大人效死,这绝对不是一句空话! “好了!”连子宁把他拉起啦,和颜悦色的安慰了几句,这汉子的眼泪又是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给这个百户所的三十三号人全都发了银子,连子宁便打发他们去那边房子里头。当这些人带着小心翼翼的神色,踩着泥水到了那趟房子的时候,发现迎接他们的,是干净的地板,整洁的墙壁,干燥的屋子,笑容可掬的伙计。 当然,还有火塘中升起的一团团篝火,地上摆着的一碗碗加了红糖的姜汤,还有旁边大锅里古登古登,不断冒出香气儿的炖鸡。 他们脱了衣服,架在火塘边儿上炙烤,把全身上下烤的暖和干燥,喝完了手边儿的姜汤时候,便发了一身大汗,彻底的把体内的寒气驱逐出来。而这时候,伙计们端着大簸簩,端着大锅,给他们每个人都盛了满满的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炖鸡,碗里头金黄色鸡汤泛着厚厚的一层油,里面的鸡块都堆得冒了尖儿!旁边簸箕里头的大白馒头,想吃多少吃多少! 大口大口的吃着馒头炖鸡,士兵们觉得,这日子真是神仙才过的! 这一刻,连子宁不但让他们感到敬畏,更是让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尊崇! 一五二 热火朝天 (今天第二章送到,继续求支持,多谢‘水无痕0971’兄弟的打赏,多谢。) 官道刘镇南十里,丘陵之中,武毅军大营,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座大工地仿佛! 东西长约有二十里,南北宽约十里的这片大营地,已经是完全被平整过来。地上的杂草已经被清楚一空,斩草除根,不少地方都是的洒上了石灰粉。地面上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也是被土石填平。 这是武毅军全军上下两千来号儿人齐心协力干了将近十日的成果。 从远处遥遥看过去,还能看到,无数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鼻犊短裤的壮棒汉子,像是一群群辛勤的蚂蚁也似,正在这片土地上忙碌着。七八个人簇拥着一台夯实机,说是夯实机,自然和后世的是没法儿比,不过就是一个木头打出来的一丈来高,三尺见方的木头架子,上面安装了一个轱辘,有绳子连接着,绳子的一头儿,是一个两尺见方,一尺厚度的石板,而另一头儿,则是分成了好几股,就抓在几个汉子的手上。 只见这三个汉子大声吆喝着,脚底下使劲儿的往后挪,由于极度的用力,手臂上的肌肉高高的坟起,脸上不断的哆嗦着,身子已经是和地面成一个六十度的斜角。终于,那大石板被高高的悬起到了最高点,三个汉子一起吆喝着,齐齐撒手,那石板便平平整整的掉了下来。砰一声巨响,砸在地上,顿时激起了无数的烟尘。然后这石板又是被钓了起来,重重的砸下。 如是者三,这片地面已经是被连续的重力砸的平整光洁,非常的坚硬,用脚在上头使劲儿一跺,震得生疼! 这一幕,只不过是整个大营的一个缩影,两千多个汉子,分成了数百个小组,给每个小组规划了需要平整的地面,这看似浩大繁重的任务,也就变得轻松起来。 视线再放远一些,在大营的中央位置,那里的地面早就已经平整完毕,供武毅军两千多人居住的营盘,在上面已经略略建造了一个雏形。营盘的构造很是简单,就是南北向的两排长长的房子,每排房子南北都足足有一百六七十丈长,宽度则在两丈左右。两排这样的房子,容纳两千人是很富裕了。 这些房子都是用碗口人腰粗细的大木头建造而成的,冬暖夏凉,盖房子是个技术活儿,连子宁手底下这些粗汉可干不了,工匠都是溶月从官道刘镇甚至是京城招募而来的。 酷暑之下,谁都不愿意动弹,不过溶月给这些工匠开出了平日里多五成的工钱,顿时就招来了上千人。这些小工在营房上爬上爬下,如同一个个的工蚁。有的轮班休息的小工,正狼吞虎咽的嚼着大白馒头,手里头还攥着一块卤牛肉,吃的汁水淋漓,满头大汗。 有个包工头还在那儿大喊:“伙计们,都加紧力气干!东家大人说了,要是能提前完工,还有咱们的赏钱!大白馒头管够,工钱加五成,还有肉吃,多少年没见这么好的主顾大人了?都给老子加把力气!” 除了这两排营房之外,其他地方,也都被用石灰粉撒了白线,算是规划出来了。几个工头模样的,正指挥着几个人往地上撒白*粉,画线写字儿!连子宁请的这个施工队伍,是整个北京城都数得着大包工队,东家老板据说是很有些能量的,能和五城兵马司扯上关系,跟四九城这些混混儿好汉们,也能说上话!在京城干这行儿的,可谓是一呼百应,一下子就能召集起上千的小工来。 据说当今圣上的第二十七皇子,郕王爷的王府,就是这家队伍负责营建的。 这层关系,是于苏苏拉来的,这个合格的商人小姐,总有一些连子宁不知道的能力。对方得知这一次的买主是最近的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新编武毅军的总统,赫赫有名的大名士连子宁,态度也是热情的很,当着连子宁的面儿拍胸脯保证按时完成。 连子宁便也就把这个大工程都交出去了。 这倒也是有一桩好处,这些大型的队伍,都是干久了这活儿的,经验很是丰富。连子宁把自己的构想和他们一说,那几个类似于后世技术人员一样的领头儿便心领神会了,比如说划线规划这等东西,可不只是后世才有的。 两排房子正正的相对着,中间是一片东西宽约一里半,南北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儿的广场。在广场的北边约么有一里之外,也是一片正在兴建的建筑群。和一律都是大板房的营房不同,这片建筑群,有院子,有大门,有一进二进,东西厢房,甚至还有个不大的后花园,看上去竟是要在此常住人家的样子。 这里便是连子宁的武毅军总统制衙门所在,就在大营之中,也算是和弟兄们同吃同住。从他这里看过去,整个大营一览无余。 若是说在官道刘镇的时候还能天天回家得话,那么在这大营之中就不太可能了,僻处京郊之外二十里,来来回回就是个麻烦事儿。而且编练新军,铁定是事务繁忙,也没办法天天回家,连子宁便决定在这里也安一座宅子。 他也是那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虽然能吃苦,但是能不吃苦的时候还是不吃苦的好。现在又有了钱,自然吃穿用度都要比以前讲究起来。一开始他还想着,士兵们都住大板儿房自个儿在这修豪宅是不是有点儿那个,后来问了溶月刘良臣他们的意思,才算是明白过来。自个儿要亲民,要做出一副与士兵同甘共苦的样子来,那一日的掏自己腰包发饷银,天天给大伙儿可这劲儿的吃肉吃大白馒头就做的已经足够了,大伙儿心里也足够的感念恩情。如果真是要同吃同睡,那反而是做的太恶心了。 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不能瞒着家里,城瑜还为此很是哭了一鼻子,直到连子宁保证至少五天回来一次之后才是破涕而笑。 一五三 大练兵 (今天第三章,继续求支持,嘿嘿,距离周推荐两千只有一线之隔了……) 现在这座宅子已经是初具规模,前后两进的小院儿还带着一个花园子,修好了差不多七成,再有个七八天就能往里头住人了。而大门口已经修好,在连子宁的强烈要求下,已经挂上了一块写着漂亮柳体字的大匾——“总统府!” 大伙儿都有些不解,这总统府哪有总统制衙门威风?可是大人执意如此,也是没办法。 在总统府的正门口前数百米,广场的尽头,已经是建起了一个两丈高的大台子,底下黄土夯实了,上面则是铺了一层厚厚的石板,台子的边缘又往地里头钉进了三尺深的大木用以屏障。 高台之上,竖着一杆大旗,旗杆有碗口粗细,三丈多高,顶上是一面黑底金边儿大旗在随风猎猎飞扬。 在连子宁小院儿的两边,则是也修起了四个院子,都是只有一进,左右厢房齐全,这四个院子,就是武毅军四大镇抚的衙门。几个院子,构成了现在武毅军的统治核心,也代表了这个集体的最高权力。其中有一个院子格外的大一些,旁边还有一溜坚实的青石板房,那是武毅军的库房。 而在这个广场的南端,和总统府隔着一里多地遥遥相对的地方,则是一排木头搭建,上面盖着防水油布的简陋房屋。这里,便是武毅军的大食堂了,长达百多米的大食堂,足以容纳几千人同时用餐。 而连子宁在里面的设计,也是仿效了后世的军队餐厅的风格,极为的简洁。 进门就是一个大空间,整齐的摆放着一张张长条桌,没有凳子,靠墙的地方摆放着一长排桌子,上面放满了馒头、热菜等等,自己带着瓷缸子筷子,想吃多少吃多少。 在大食堂的后面,则是圈出来一个大院子,里面搭起了不少的房屋,这就是厨房。厨房想来是军中重地,出了事儿就了不得,为了保险起见,二十多个大师傅还有几十个伙计,都是从官道刘镇招募的,有家有业信得过的人手。 这四个大建筑群,围成了中间的一个广场,便构成了整个武毅军大营和核心格局。整个大营,已经是初现雏形。 往远处看,只见绵延的丘陵之间,荒草地已经被压出了一条道路,野草都被车轮给轧平了,道路从这里,往北直通向官道刘镇的方向。此时道路上也是的车马不绝于缕,无数的马车行驶在这条道路上,车把式赶着大车,甩出一个个响亮的鞭花,有那管事,在一边大声的吆喝着,马车上面一堆堆的都是建筑用的大木等材料,在一边堆积如山。 呼哧,呼哧!一行长龙远远的从丘陵之间逶迤而来,离得近来,才看清楚,原来这条长龙竟然是一群壮棒汉子。 这些人足足有数百之多,每一个都是穿着鼻犊短裤,赤裸着的上身满满的都是结实的肌肉疙瘩。北地夏日的早晨,也是非常的炎热,太阳初升,就已经三十度往上数了,这些人刚跑完八千米的长跑拉练,一个个都是累的满脸通红,一股股白气从脑袋顶上蒸出来,脸上身上,都是汗淋淋的。 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喊累喊苦,敢于懈怠,所有人都是咬着牙,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跑着,还努力的排成整齐的队列,高昂着头,做出一副昂扬的样子。 原因无他,在这儿陪着他们跑步的,除了那个巨灵神一般的军官大汉以及另外八个军官之外,还有他们的总统大人! 连子宁就跑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出身军官世家,这些年打熬的好身体,一身体格儿极好,跑了这八千米小二十里地下来,浑身上下都出了一身透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但是喘气却还均匀,脸色也并没有异常,显示出强大的心肺能力。 “停!”到了营地,连子宁缓缓减速,停下身来,转身一声断喝。 “停!”石大柱也是跟着一声炸雷般的暴喝! 整个队伍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所有的士兵都是跑着小碎步,开始了整队,大约六十息的时间,便站成了横面上是八个人的一个长形纵队,虽然不是整齐如林,但已经是很不错了。在最前面,是八个身穿泡钉棉甲的军官的,这大热的天儿,他们还穿着全身甲,戴着大帽子,更是热得跟从蒸笼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上下都冒着热腾腾的气。刚在地上站下,地面上就被汗水湿了一滩。 士兵们看向他们的眼光中,也满满的都是敬佩! 队伍里面只听见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 连子宁面色冷峻:“报数!” “一!”一个士兵大声喊着,腰板儿便是一挺,两脚并拢,双手贴在裤子中缝处,下巴微微扬起,身材挺得笔直! “二!”“三!”“四!”…… “三百!” 报数截止到了三百,连子宁点点头:“解散!列队去食堂吃饭,连吃饭带休息一共半个时辰。巳时中开始长矛刺击训练!听我号令,解散!” “是,大人!”一声齐齐的大喊之后,士兵们齐齐向右转,形成一个横面是八人,纵面是三十数人的方阵,踩着相同的步点,在军官的带领下,向着食堂大步走去。 那些做工平整土地的,盖房子的,看到这幕景象都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向着这边看过来。 “嘿,总统大人练得好兵!咱们在北京城呆了这么些年,也见了不少号称能打的,可从来没见过这样儿的!” “您说的正理儿!这队列多好看呐!从来就没见过这么齐整的!” “这您见识就少了些,二十年前宣府大捷,宣府镇三千边军入京在圣前献俘的时候,咱见过,那边军,就是这摸样气势!” “嘿,您这不是说笑呢么?边军那是什么所在,天天跟鞑子见真章,哪位军爷手里头没沾过几十人的血?尸山血海里头滚出来的!那可是真正的百战精兵,这些人怎么能跟边军比?” 一五四 把人练成机器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话说,林嬷嬷和幻星辰即将出场了……) 工匠们议论纷纷,而士兵们看向他们的眼神中,却满满的都是羡慕的神色,恨不能自己也是那队伍中的一员才行。 这三百壮棒汉子,就是连子宁给自己跳出来的近卫军。 当然,按照大明朝的习惯,叫做亲兵营。 素来亲兵营就是整个军队中精华之所在,别说是现在了,就算是几百年后的后世也是如此,二战时候苏联上千万军队的庞大编制,带近卫两个字儿开头儿的也是极少数,而但凡是番号编制里面有这个两个字儿,那铁定就是一等一能打的强军! 在这冷兵器时代,近卫军的责任就更加重大,卫护统帅,保卫中枢;战况胶着的时候,还要凶猛突袭,起到撕开对方防线乃至于一锤定音的作用;战争打到最后,就是最后的预备队;甚至到了最惨烈的时候,他们还要充当宪兵队,斩杀逃兵! 所以亲兵营的选择,至关重要! 这三百条汉子,都是从两千号人中精选出来的——身体素质是最好的,个顶个儿的都是壮汉,身高最矮的也是一米八往上数!而且年轻,都集中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这个年岁的青年,还有很强的可塑性。服从性也好,都是老老实实的,没有刺头儿兵油子兵**的存在! 顶顶重要的是,里头没有一个曾经的总旗小旗,都是普通的士兵,近卫军长石大柱已降,里面等级最高八个军官都是跟着连子宁从辰字所出来,而下面的各几层军官,则都是连子宁临时提拔的! 这是一支没有收到任何人影响,只听命于连子宁的绝对武装! 连子宁不但是把他们当做的亲卫队近卫军,更是把他们当做一支标兵,一直模范军队来培养的!先把这些人练出一个样子,就能影响到武毅军全军! 想的更长远一些,等武毅军规模再扩大的时候,这些人平日里耳濡目染,完全承袭了连子宁的想法和思维,收到他深刻影响的年轻人,完全都可以放出去担任军官! “大人,您练兵当真是有一套,这才多少日子,就把他们连的有些样子了。”石大柱站在连子宁身边笑道。 “还差得远呢!”看着那些士兵略有些散乱的脚步和摇摆的身子,连子宁皱着眉头,不满地摇摇头。 这十天左右的时间,除了忙活营地的建设之外,把他所有的心血店都放在了打造这支近卫军的身上,钞关的事务一体交付给溶月,完全当了甩手掌柜,甚至连家也不回了。 每天早上卯时中起床(六点),站两个小时的军姿,然后休息半个小时,跑步。跑完八千米之后,吃早饭加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开始长矛刺击训练,从巳时中一直持续到午时中,整整两个小时。 然后是休息半个小时,吃中午饭,睡觉休息。 未时中到申时末,一个半时辰,刺击训练。 吃晚饭,休息,酉时中到戌时中,正步走,一个时辰! 休息一个小时之后,是晚上的夜宵加餐。 亥时,准时上床睡觉! 时间安排精密细致到了每一个钟点,严厉刻板,把士兵们当成了一个个的机器。但是就是在这等机器一般机械严酷的训练之中,这些近卫军士兵的实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跟往日一比,几乎是变了一个样子。眼神儿更彪悍犀利了,神情气质大为改观,走在路上,腰板儿笔直,下巴扬得高高的,给人的感觉就是一股冷厉之气扑面而来!就连他们的身体素质,在每天大量的营养补充下,也是变得更加壮实了。 不过,这距离连子宁心目中的要求,却是还有相当大的差距。 没办法,他心中的参照物,实在是太高了一些,那是一支汉族坚韧朴实的民族性格,经过了共产主义坚定信仰洗礼和千锤百炼之后,才能打造出来的一支钢铁雄狮! 两者,缺一不可。 跟那些先烈相比,他的武毅军,毕竟还是欠缺了一股气,一股救民于水火之中,要建设天下大同的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而这种气势,不经历实战的煎熬,不经历血火的洗礼,甚至是不目见耳闻,民族悲惨的事实,是不会产生的。 刘良臣正领着二十个骑士四处巡查,远远的看到了连子宁两人站在这里,便纵马赶了过来。 此时武毅军刚刚成军,大部分的士兵还都在工地上当苦力呢,连子宁手下那预定的二十个百户军官,自然也就成了光杆儿司令。跟着连子宁过来三十二个人,除了四个镇抚有了差使,八个士兵坐了近卫军的军官之外,其它的二十个百户,便闲散了下来。 而他们每天就在负责整个武毅军刑律惩罚的刘良臣的带领下,骑着马四处巡视。一个目的是保证大营的安全,一个目的则是对内进行纠察。大两千号人,肯定是良莠不齐,有那偷奸耍滑的,有那脾气暴躁起了冲突的,有那组织小团体欺压他人的,这些行径,一旦被刘良臣他们逮到,立刻就是抓起来一顿严惩。 大明朝军队十七条五十四斩怎么写的,那就怎么惩治,半点儿不带折扣! 其中最狠厉的一次是发现了一个总旗殴打他手底下的士兵,结果把那士兵给打断了腿,连子宁当场便暴跳如雷!这是老子的兵,每个都是老子的兄弟,他们犯了错,老子可以惩罚,但是绝对轮不到你来滥用私刑! 那个总旗的下场很悲惨,因为这样一件在他看来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儿,而成为了连子宁的刀下之鬼。 从此之后,全军上下,无不凛遵军令,虽然小摩擦不少,但是类似于这种恶性事件却再也没有发生过一起。 如此持续数日,倒也是有了一桩好处,现在刘良臣和那二十几个骑士都是已经被众人所认识,尤其是刘良臣,这个永远在人前都是笑眯眯的,实际上却是心黑手辣,做事毫不留情面的家伙,更是被大伙儿在背地里起了个外号——“笑面阎罗!” 一五五 信心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支持) 沾了刘良臣的光,那二十个即将上任的百户也都是被人所畏惧尊重,这对于他们日后统领带军,也是一桩很大的好处。 来到连子宁跟前,刘良臣等人下马,一丝不苟的要行大礼,连子宁招招手:“免了,都全身着甲,跪来跪去的不嫌麻烦?免了,日后军中都行军礼吧!”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 刘良臣摘下大帽子,忽闪忽闪的扇着风,满脸都是大汗,走到连子宁跟前笑道:“大人,以标下看,看这些兵都已经很不错了。咱们大明朝一般卫所,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不过是短短十日,就能练出这等兵来,您还不满意?” “咱们可是新军!武毅军!圣旨钦定下令组建的武毅军!”连子宁摇摇头:“你们以为咱们时间还长,其实时日已经不多了,不到三个月之后,圣上就得派人来检验,到时候也是不过关,一顿申斥也是小事儿。但就怕朝廷上有人借此兴风作浪,咱们武毅军刚立起来的牌子,诸位的官路财路,可就都没了!”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是凛遵,连子宁如此说,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不过他就是为了把自己手下这群军官的积极性和危机感调动起来。后世的人力资源管理学说早就研究了无数次,在有一个较长时间缓冲的危机感的督促下,人的工作效率是最高的。 他们有了紧迫感,能把心思提起来,自然就会影响下面的人。 上行下效,不过如此。 连子宁又道:“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我也跟你们说说咱们接下来的计划。” 众人一听,赶紧都围了上来。 “咱们这支新军,圣上是寄托了大希望的。大伙儿都有所耳闻,圣上生平最喜欢摆弄火器,刚即位的时候,更曾经着手恢复神机营的火器编制,不过后来被小人蒙蔽,便下令把军中的火器都给废止了。最近皇上心里也有意,不过重新在军中普及火器,毕竟是兹事体大,不可轻忽,兵部戴侍郎便上了折子,于是就有了咱们这支武毅军的产生。” “大伙儿也都明白了吧,咱们这支军队,必须要在火器上做出一个样子来,要不然的话,就算是其它方面做得再好,上头也是不满意的。” 大伙儿这才是恍然大悟,心里顿时就有些惶惶然,火器这玩意儿,咱摸都没摸过啊?能练好么? 不过一看到连子宁自信满满的微笑,心里立刻就都踏实下来。 不是吗?就在两个月之前,大伙儿还在辰字所中吃着偷来的狗肉操着吓来的女人的时候,浑浑噩噩,过了今儿个没明儿个,谁能想到今天?谁能想到骑着高头骏马,穿着甲胄,拿着兵器,挺着腰板儿,昂着下巴,巡视着自己手下的士兵? 从一无所有到百户在身,这是一个何等样的跃迁? 而自己这些人也亲眼见证了,大人从一个孑然一身来上任的小小总旗,变成了现在的副千户武毅军总统,手下几千将士,手中更是握着钞关这条银河,日进斗金! 走能走到这一步,眼前这么一个小小的坎儿,在大人的带领下,大伙儿能过不去? “本官打算,这些日子,先把近卫军给练出来,这三百号人,也好操练一些。至于想法,本官腹中已经有了些底稿,你们到时候看着就是。要操练火器,最重要的是两条,一个是熟练,一个就是令行禁止!熟练咱们现在暂时做不到,以后再说,你们要做的,就是把下面士兵的令行禁止这一条给练出来!到时候,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一声令下,也要闯过去!都能明白了么?” “明白了!”众将轰然应诺。 ——————分割线—————— “嘿哈!嘿哈!嘿哈!” 一声声整齐的喊声响起,其间还夹杂着利器破空的声音。 三百个赤裸着上身的壮棒汉子,每个人离着都有一丈多远,端着手中的长枪,向着面前杵着的一人来高,碗口粗细的木头桩子狠狠的刺过去。 他们的腿略略的弯着,身子前倾,一手在前,一手在后,把手中长枪抓得牢牢的,每一次用劲儿往前刺,浑身上下的肌肉都是一阵哆嗦,似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量。刺出去之后,那长枪的枪尖儿便是一阵乱舞梨花般的哆嗦,枪尖往前一刺,恶狠狠的直刺入木中三寸深浅!一拔出来,就在木桩子上留下一个的深深的痕迹! 可以想见,如果是刺进人体的话,会是怎样一番惨烈的光景。 几百个汉子在这里挥汗如雨,连子宁和石大柱则是在旁边背着双手,转着圈看,就连苛刻如连子宁,脸上都是露出一丝满意。 练了这么些时日,每天高强度的训练保持着,这些汉子单单论起刺击来,也只比出身辰字所的军官们差了一线而已,而所欠缺的,也不过就是实战的经验、鲜血的检测而已。 远远的又传来车马的吆喝声,又是过来一个大车队,规模要小了一些,约有二十多辆大车,每辆大车上面都是堆得满满当当的,也不知道油布下面是什么。最离奇的是,有一辆大车后面竟然还拉了一个长约三丈的托板,下面密密麻麻的两排轮子。而托板上面,则是一个个的大笼子,里面装满了小猪仔,挤成一团,正在哼哼乱叫。 “这是怎么回事儿?”连子宁愣了愣,挥手示意石大柱接着在这儿盯着,然后便走上前去。 当头一辆马车上坐着的那人赶紧跳下车来,连子宁一看,却是老王头。昨天一大早,从连子宁那儿取了银子,便进城采买去了。 二十个百户暂时无所事事,但是负责武毅军整体事务的几个镇抚却还是每日间忙碌的,石大柱这个主管主帅亲卫的镇抚还领着总统近卫军长的差事,平日里帮着连子宁训练近卫军,忙的昏天黑地。 而老王头,大号叫做王大春的原辰字所伙夫,现在是后勤供应的镇抚,响当当的从六品官位! 一五六 贪墨 (今天第三章送到,多谢‘【悟性】’和‘我照彩云归’兄弟的打赏,呵呵,多谢。另外,本周就要结束了,预定一下兄弟们下周的推荐票,兄弟们越给力,咱的更新情节也越给力。) 之前看上去庸庸碌碌的,也就是烧得一手好菜,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的长处。连子宁本来还担心老王头干不来这活儿,却没想到,委了他这个差事之后,却是发现这王大春当真是个人才。 其最重要的一个本事就是吝啬,相当的吝啬,一分钱能当成两半儿花。 若有这么一个人当朋友,那定然是挺闹心的,但是有这么一个人替你管着钱袋子,无论是哪个上官,定然都是极为的放心。 这些日子,武毅军的吃穿用度,除了军事物资之外一切物资的采买,都是王大春负责的。本来连子宁想找照顾一下官道刘镇的生意,指定的一切物资都是从那里进的,但是官道刘镇毕竟格局太小,物资有限,供应每日的客商都已经很吃紧了,这些日子每石米的价格都涨了二十个大钱! 无奈之下,只好让王大春自个儿看着办。 却没想到,这王大春心思还真不少,本来连子宁以为他要到城里头采买,却没想到人家压根儿就不进城,只在周围镇子上晃荡,却总能买回又好又便宜的东西来。 “标下见过总统大人!”王大春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一张和和气气的胖脸,穿着青衫,圆滚滚的的身子,不像是个当兵的,更像是生意人。 连子宁摆摆手,笑笑:“怎么这趟出去这么久?” 一提起这茬儿来,王大春便是眉飞色舞,眉毛一挑,喜气洋洋道:“大人赎罪,这一次标下带人去了固安!” “固安,那可都到保定了,百八十里地呢!你跑那么远干嘛?难不成那儿粮食便宜?”连子宁问道。 “可不是么!大人您可猜着了!”王大春一拍大腿:“每石米足足比京师便宜五分银子!京师一石米要五钱五分银子,那儿只要五钱!大人您让标下买了两千石米,就这一块儿,就省了足足一百两银子!除此之外,还有苞谷、白面、油盐布匹等等,林林总总,加起来比在京师采购便宜三百两银子!” “另外!”王大春嘿嘿一笑:“咱们算是大主顾了,标下又让那老板给咱送了三十头小猪崽子,标下准备都喂起来,听说您大人您最喜欢吃烤乳猪,嘿,小人晚上给您露一手儿?” 这王大春可不傻啊!连子宁心里很是舒畅,哈哈一笑:“成!老王你有心了。” 一声老王差点儿没让王大春飘起来,笑的见眉不见眼,一个劲儿道:“标下理当的,理当的。” 他又从怀里取出一噶银票,恋恋不舍的递给连子宁,道:“大人,您给了标下一万两银子,这一次只花了三千四百两,这是剩下的。” “甭给我了,去刘良臣那儿上个帐,然后把这一次采购的单据也交上。”为了防止这些骤然富贵煊赫的手下们得意忘形控制不住自己而徇私枉法,连子宁也做了一些防范措施。就拿钱来说吧,连子宁在钞关和京南商会的入账,都是直接送到辰字所他那儿的,不经任何人的手。而这些钱,他有一部分送去戴府,送去兵部,一部分给小妹和于苏苏,另一部分,则是拨给了武毅军这一块儿。 武毅军的钱袋子,是刘良臣掌握的,但是他又不管采购之事。每次采购,支钱和结余,都是要从他那儿上账的,而且采购的单据也要交给他审核,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出入。 虽不能防微杜渐,但至少可以减轻贪污。 “理当是结余了六千六百两是吧,跟刘良臣上账的时候,就说结余了六千五百两,说是我说的,剩下那一百两,给你了。这些日子你四处奔波劳累,也受苦了,这些银子,算是赏钱!”一听这话,老王头儿的眼睛都变成了孔方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叩谢。 “好了,起来吧,跟着本官,不会亏待你的。”连子宁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只是,跟着本官,还有一条规矩,那就是老老实实的,千万别上下其手,若是被本官抓住的话,那可就不美了。” 王大春跪在地上的身子陡然僵硬了,一动不动。 “你办的差事好,本官赏你银子,给你发双份儿的饷银,一个月下来,怎么着也有个几百两!但是假若你贪污了几百两,本官,可就要杀头了!”连子宁瞟了他一眼,又是慢悠悠的说着。 王大春身子陡然哆嗦起来,忽然便是一声凄惨到了极点的干嚎,身子往前一扑,便是抱住了连子宁的双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大人啊!标下知错了,小的知错了,大人饶命啊!小的也没贪污几百两,就是上一次,收了那掌柜的八十两银子的好处啊!大人,饶命啊!” 连子宁淡淡道:“就上一次?” 王大春又是一哆嗦:“小的想起来了,还有一次,上上次,小的虚报了一车大木,吃了一百两银子!没了呀,再也没了!大人,看在小的跟了你这么久的份儿上,饶命啊!” 连子宁阴沉着一张脸,也不说话。 王大春哭声震天一般,只是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行了,滚起来吧!”连子宁骂了一声,一脚把他踢了起来,王大春被他踢了这一脚,心里反倒是涌出一阵狂喜来,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若是大人有心杀人的话,现在只怕一句话都不会和自己说。但是他还是跪在地上,只是抱着连子宁的腿,抽抽搭搭的,一个劲儿的磕头。 连子宁长长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看在你跟了本官这么久的份儿上,这事儿就算了!” “但是,下不为例!别让本官逮到你第二次!再有下一次的话,咱们就只能用刀来说话了!” “是,大人,小的醒的,小的醒的,绝对不会再犯!” 连子宁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王大春,狠狠的又是踹了一脚:“还不滚起来!赖在地上作甚?” 王大春这才是老老实实的站了起来,哭丧着脸,耷拉着脑袋。 一五七 大明朝第一家超市的诞生 (今天第一章,求一下推荐票,呵呵,兄弟们推荐票有点儿不给力啊……) 看他这样子,连子宁心也软了,他对自己人还是极好的,见王大春这样子便有些不忍,道:“赶紧滚去做事,以后跟着本官,好处还能少了你的?别动这些歪心思!” 王大春脸上带上了一丝喜意,赶紧嗨了一声,屁颠颠儿的就要走。 “回来!还有事儿呢,都让你给气糊涂了。”连子宁又把王大春招了回来,问道:“前些日子让你四处打听的那打造火枪的匠人的消息,可知道了?” 一提这个,王大春的脸色顿时又苦了下来:“大人赎罪,小的差事没办好!那些工匠,都是世世代代的匠户,后来万岁爷废除了军户匠户这些户籍制度,那些匠户便归御马监的天津军器局和南京镇守太监下属的南京军器局管,后来万岁爷废除了火器,这些匠户就都被遣散了,现在只还有天津军器局有一批,南京那头儿,不知道有没有,剩下的都跑没了。民间不知道上哪儿寻摸去啊!” 连子宁沉吟片刻:“这倒也不怪你,行了,下去吧!” 让王大春打探这些消息,本就是大海捞针一般,也没报什么希望,看来,只能指望那些天津军器局的匠户了。 清晨,太阳初升。 ——————分割线—————— 拐棒胡同,一处挂着红绸子,正准备开业的门面前面,正放着鞭炮,噼里啪啦的,极是热闹! 鞭炮是上好的万里江山一片红,正正经经的一万响,三条万里红从屋顶子上拖下来,在地上又拖了老长的距离,一直绵延出几丈开外。除此之外,屋檐底下还挂着十来挂大鞭炮,发出震耳欲聋一般的响声。 红的碎纸屑四处飞舞,火药爆炸之后的硝烟四处弥漫,显得热闹非凡。 不少小孩儿抱着脑袋远远地看着热闹,想接近又不敢,每一次鞭炮的巨响都是带来一阵尖叫。 除了小孩儿之外,这家店面的外面还围了黑压压的好一片人,打眼儿看去,怕不有数百上千人之多。人流多的几乎已经把整个拐棒胡同的中段都给堵得水泄不通,只留了一个靠墙的过道让人过去。大伙儿眼神儿都盯着店面,眼睛里头满满的都是人热切和期盼。 大伙儿都在等着,等着这间店面的开张,然后自己好在第一时间冲进去,免得自己看中的东西让人给抢光了。 大伙儿等的着急,于是那离得近的,不免就互相说几句。 “老哥,跟您打听一下啊!超市这玩意儿,作何解啊?以前咱大明朝,可没有这新鲜玩意儿吧?”一个穿着灰褐色短衫的汉子捅了捅旁边一个看上去颇为和善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穿着一袭长衫,倒像是个落魄的秀才,一出口便也是一股子酸气:“嘿嘿,老兄,这你可就问对人喽。” 他摇头晃脑道:“超市者,超级市场者也。超级者,乃是大、全、广之意,至于市场,咱们老祖宗就讲过了,《周易·系辞》中有云:“神农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前朝宋司马文正公在《资治通鉴》中也说:“神农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此立市始。”这市场啊,咱们老祖宗神农时候就有了,便是卖东西的所在。所谓超市,便是指店面极大、货物极全的店铺了。” 他啧啧一声:“这店家,倒也是个有点儿才学的,要不是我等读书种子,定然是想不出这个名字来的。” “何止是有点儿才学而已!”旁边一个穿着一件团花金钱衫,带着四角帽子,圆圆团团,看上去像是个富家翁一般的胖子冷笑一声:“只怕比您学问还要高那么一点儿!” 那秀才顿时涨红了脸,一把拉住了那胖子的袖子:“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学生可是正德三十年县学痒生,大兴县秀才,岂是你能骂的?你若是不说清楚,学生今日拉你去见官!” “说清楚,就说清楚!”那胖子一抖袖子,一脸倨傲的看着周围几个人,道:“大伙儿只知道这是超市,可知道这是谁家开的超市?” 周围此时已经聚了不少人,把这胖子围到中间,听他一问,便一起摇头。 “告诉你们!”胖子得意洋洋道:“这超市,名为连记超市,乃是连子宁连大人开的!连大人的名声听说过吧?” 那秀才一听这名字,顿时就蔫儿了,颤声问道:“可是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子宁?” “可不就是?”胖子斜了他一眼,见秀才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顿时满腔都是自豪,连大人,可是咱的邻居! 他还不忘上杆子泼凉水道:“这位连大人一手人生若只如初见,两本聊斋志异,名声闻于朝野,乃是连朝中的衮衮诸公都称赞过文采当世无双的大名士!请教秀才,您能写得出人生若只如初见来么?若是能写出来,咱在这儿当场给您磕头赔罪,四海楼二两银子的席面,可这劲儿的供您吃一个月!不带眨眼的!怎么着?您看成不?” 语气中的讽刺刻薄不言而喻,周围人顿时爆出一阵哄笑来,那秀才被挤兑的满脸通红,一甩袖子就像拂袖而去。但是转头看了看那店面,想了想那纸片上说的东西,终究还是舍不得走,面红耳赤的留了一句场面话:“堂堂名士,竟然坐这等卑贱商贾事,当真是丢了我读书种子的脸面!” 说罢,往人群里一钻,便是不见踪影了。 这句话可算是戳到了那胖子的痛脚,他便是拐棒胡同一家车马行的小东家之一,自然也算是商贾了,商贾在大明朝中期以前素来为世人所轻贱,正所谓士农工商,最低一层的便是商人。那胖子指着秀才的背影跳脚大骂道:“你个穷酸丁,算个什么东西,万岁爷都颁了大诏,废除军户匠户,商户地位一如平民。商贾怎么了,现在商贾也能穿靴子,穿绫罗绸缎,也能科举中状元,爷们儿有钱!羡慕死你个狗日的!” 一五八 宣传攻势 (今天第二章送到,稍晚还有一章,嗯,最近情节有些平淡,俺也不想这样,但是这是一个实力积蓄的过程,练兵、打基础,赚银子,这些才是基础,是基石,俺总不能一眨眼功夫就给大伙儿变出一支强军来不是?总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不过也快了,很快,就会迎来一个大的高*潮,战争,我们呼唤战争! 呵呵,另外,多谢‘咖啡壶吉萨’和‘焱洛’兄弟的打赏,多谢了。 厚颜无耻的求一下票票……) 周围人都赶紧劝着,让这胖子消消气儿,经此一役,这胖子俨然成了周围一圈人的核心,大伙儿见他是这条街上的商户,便都向打探些消息,就七嘴八舌的问。 胖子成了焦点,得意洋洋的问道:“看诸位的打扮,不像是这块儿的人吧?” 那些人便点头,应道:“是,咱们都是从大兴县赶过来的。” “哦?”胖子笑问道:“可是看了那些纸片?” “可不是么!”一个汉子小心的口袋里头掏出来一张纸展开,这张纸大约有一尺见方,保持的很新,看得出来,上面很百滑光展。这时候的纸,普遍质量要差一些,有的纸叠上个几次就要碎了,而像是这种可以叠几次还完整的,价格可是不低。 那汉子笑笑,道:“俺也是识得几个字,那天在咱们大兴县街上看见有人在发这东西,便要来一张看了看,这不就来了么!” “是啊,这可是新奇东西。”一个汉子在旁边插嘴道:“这么大的店面,看这样子足足有几十丈长吧,占了半条街!买的东西也多,米面柴油酱醋茶,碗儿碟儿锅盆盘子、绸缎粗布成衣,嘿,但凡是能想到的,就没有人家没有的!而且还便宜,您都瞅瞅,上面白纸黑字的都写了,这两样儿啊!买大米四石以上的,每石米便宜五分银子。这上好的山东莒南绿茶,别的地儿都卖三两三钱一斤,这儿就三两二!又大又便宜,还能自己选购,想买什么买什么,那东西拿了不想买了还能再放回去,只要没结账就成!这好事儿上哪儿找去?” 大伙儿也是纷纷点头。 原来他们大部分都不是拐棒胡同的,有其它胡同坊区的,甚至也有京城外面大兴县宛平县来的,都是在自家街口那儿发现有发这等纸片儿的,看了或者是听人说了上面的内容,这才是赶过来的。 这纸片儿上面内容还挺多,除了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在哪个地方,超市开业之外,还详细的写了优惠的条件和方式。甚至还罗列了一些可以优惠的商品等等。 大明朝的人哪儿见过这个?这可不是后世哪个信任缺失,大家都互相提防的社会,这个时代的商人,尤其是大商人,一口唾沫一口钉,几十万银子的大买卖,有的时候连协议都不签,直接就靠着信誉来维持! 更别说这个年代的人,最是信任白纸黑字! 大伙儿看见上面写的东西,顿时就都信了一半儿,半信半疑的,再一打听,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便都来了。 白纸黑字的,难道还有假? 不过终归还是有些疑虑,最后大伙儿都围着那个胖子问,就汇聚成了一句话:“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那胖子一瞪眼:“咱们都是邻居还能不知道,您往那边儿走上半条街,就能见着连记粮油铺子,五面开间儿,一等一的大店面!那也是这位连相公家里开的,人家店里的规矩是,只要买满了二两银子的东西,就给你只算九成的钱!这些日子,在连记粮油那儿买东西的多了去了,谁不能作证?人家说到做到,那可是信人!” 大伙儿这么一听,才算是放下心来。 店面的二楼,临街的一扇窗子后面,连子宁、城瑜还有于苏苏正在站在后面,看着下面拥挤了几乎一条街道的人群,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 三人所在的地方,是超市的二层,是一个极大的空间,一眼看去,竟是看不到边。在他们身后,则是一排排的货架,一个个的大箱子,一堆堆的米袋粮袋,似乎是一个大仓库之类的所在。 “哥哥真厉害呢!想的法子这么管用,现在店还没开呢,就已经来了这么多人,不知道今天生意要有多好!”城瑜看着连子宁,眼神中满满的都是骄傲和自豪。 于苏苏在一边看着气不过,她心里头对连子宁自然也是很佩服的,但是嘴上却是不会出说出来,于苏苏伸手掐了一下城瑜的脸蛋儿,调笑道:“就你哥哥厉害,你姐姐我忙前忙后,累的要死要活的,就不厉害了?” 城瑜被掐脸蛋,气的瞪了于苏苏一眼,嗔道:“苏苏姐姐,你怎么这样,老是爱动手动脚的!” 连子宁在一边看着只是笑。 这些宣传手段,不消说,自然是连子宁的手笔。 开设超市的构想,是连子宁在得知了于苏苏把这一片的店面都买下来之后,脑海中突然产生的。而这个想法一产生,立刻就是无法遏制的蔓延开来。连子宁仔细想了想,又和于苏苏商量一下,发现这条道路倒是非常可行的。 大明朝各种铺子倒是不少,但是却没有一个这等包罗万物的综合市场。 超市作用,其一是方便,什么东西,在里头一体购买了就是,不用再跑其他家。其二则是新奇,大明朝之前从来就没有这些东西啊!而且在超市里头买东西,都是自己选购,一排排的货架,您想买什么,自己选就成,选了之后不想买了,还能再放回去!其三便是便宜,超市的运流量大,一天卖出去的东西很多,薄利多销之下,自然就可以比那些本小利薄的小店价格更低一些。 其实总体上也亏不了。 连子宁把后世超市的那一套搬出来和于苏苏一说,这位合格的商人大小姐立刻就察觉到了其中的商机,敏锐的断言,这买卖肯定能做大! 在这方面,连子宁对她是深信不疑的。于是两人商议了一番,定下了一些章程,决定组建的连氏财阀的第一桩大买卖,就是把这个超市给做起来。 不过连子宁可是个只管创意的,把大体的思路一说,就做起了甩手掌柜。之后十多天,于苏苏和城瑜便一直在忙这些事儿。 一五九 刁难 (今天第三章,) 超市固然是个大买卖,但是要做起来,也是很麻烦的。 其一,就是里面的货物必须要齐全,客人来,就是冲着你这儿东西多省劲儿来的,若是这么也没有,那个也没有,一来二去的,谁还过来?生意自然就惨淡下去。不敢说只要人间有的这儿都有,但是至少常见的东西要有。于苏苏大略一算,都被吓到了,百姓家居日常所需,竟然就有百八十种。光是凑够这些东西,并且每样东西都还采买了不少,就花费了大量的功夫。 其二,店面要做的够大!够好!中国的老百姓,见了你这规模大,做得漂亮,里头干净整洁的店面,自然就有一种信任感。 于苏苏把那原先的七家店面相互之间都打通了,形成了一个长约一百二十米,足足有二十大间临街房的大厅,这大厅东西长有一百二十米,南北宽也拓了不少,总在十米上下,这样的面积,虽然比不上后世那些沃尔玛之类大超市,但是在这大明朝,却是首屈一指的了! 便是皇宫中的三大殿,又能有多大? 连连子宁这等眼光看了,都是啧啧称奇。在这个时代,能打造出这样的一个局面,实属不易,要知道,这可不是荒僻的向下,而是寸土寸金的北京城! 放在后世,这就相当于是在北京城最核心的中心区盖起来一座一百九十层的摩天大厦,多风光? 在临街的一面,又开了许多的大窗子,用铁条铁丝网封上,采光极好,店里面也是亮亮堂堂的。 而为了充分的利用空间,又在店面的上面加盖了一层,作为库房使用。店面后面的五家院子,也是打通了,形成了一大片连亘的房屋和一片极大的空场,则是要另留作他用。 而第三项,便是人手。 这其实也是最难的一项,在超市中当服务员和在一般的铺子里头当伙计,那可是的完全不同的。不但要态度和善,眼神儿毒辣,而且还要熟记各种商品的位置所在,腿脚便给。更要学会察言观色,人情世故,就算是发现了有那偷鸡摸狗的,也不能声张,悄悄地处理了了事儿,免得得罪人。 这些都是学问。 仔细的一派遣,在大明朝这些职业中,符合这些条件的竟然只有两个——太监和酒店小二。 太监连子宁是摸不着的,虽说南城那边儿不少无名白,但连子宁也不敢用,倒是小二还有点儿希望。酒店小二,眼神儿锐利腿脚便给这都不用说了,而且伶牙俐齿,一口气儿能报出四十八个菜名儿来,这记忆力也是极好的,正是上佳的人选。 这些日子,于苏苏又是通过她那些关系,直接从不少酒店里头挖墙脚,招了一百个店小二来,进行了短暂的培训。这些小二倒是也都挺聪明,很快就完成了转型。 一切具备之后,准备开张。 此时,林林总总已经有一万多两银子砸下去了。 几个人说话声中,鞭炮放完。 辰时中,也就是早上八点,超市准时开业! 两个伙计满脸喜气洋洋,把罩在招牌上的红绸子给拉下来,便露出了下面大大的牌匾——连记超市!旁边还有一行小子:京师第一店! 其中一个小二清了清嗓子,高声唱道:“今儿个大喜,连记超市开业!诸位老少爷们儿请勒……” 说罢,两人往旁边一闪,露出了后面足有一丈高,八尺宽的大门! 那些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人顿时便是前呼后拥的向着大门挤过去。 “我的乖乖!”最先冲进去的几十人不由得都顿住了脚步,嘴里发出一声声的惊叹。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货物,从这里看过去,一眼望不到走,只怕有几十丈长的巨大空间中,满满的都是一人多高的大货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浩如烟海,都不知道有多少! 上上下下触目所及之处,都是商品! 第一次见到这等大场面,这些人心中竟然都产生了一丝怯意,竟然不敢踏足其中,有些束手无措手忙脚乱的感觉,不知如何自处! “客官,您想要买些什么?小的带您过去?”直到两行青衣小帽,满脸都堆着笑意的伙计上来招呼,大伙儿才回过神儿来。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都不说话,第一次见识这等大场面,生怕一张嘴就露了怯。 那胖子身宽体胖的,竟然也当先挤了进来,这货自命是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的爷们儿,自觉不能丢了脸面,便站出来大咧咧道:“爷们儿要买三斤蜜饯果子,要酸梅子的。还要五张塞上出的狐狸皮领子,红狐皮三张,白狐皮两张,有些瑕疵不怕,但是必须要去年冬天新出来的,可别拿那些陈年旧货来糊弄爷!另外,再采购一千斤干草,五百斤豆子,爷的车马店储备没了。另外,还有五十张下等的蒲草席,要武昌府出产的那等大规格一丈宽的,也要今年的新货!不能带味儿的!”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顿时都倒吸一口凉气儿,看向胖子的眼神儿,也都艳羡起来。 这些东西,可都不是便宜货啊! 大明朝的时候,食用的糖大部分还都是含有杂志极多的黄糖,而用来制作蜜饯果子的白砂糖极为的少见,价格也是很贵的。当下的光景,一斤蜜饯果子的价格,南方不低于三两白银,在这北地,更是贵达五两银子! 而狐狸皮的领子,算是所有皮毛之中的商品,这胖子更是点名要的那等塞外出产的上好的皮子,一领子要五十两银子往上数,这就更加的少见,就算京师就挨着塞外不远,也不容易寻摸到。更别说现在是炎炎夏日,上哪儿弄这些东西去? 至于其他的,那就不值得提的,虽然量大,但都是不值钱的常见玩意儿。 胖子看到周围人的表现,心中微微得意,他瞟了那伙计一眼,下巴微微一扬:“怎么着,有么?” 他开的这些东西,南北跨度极大,而且有的也不是时令东西,心里分明是存着几分刁难的意思的。 一六零 包罗万象 应有尽有 (今天第一章送到,嗯,书友又有人出场了……另外,收藏涨得真是慢啊……%>_<%) 虽然和连子宁就住在一条胡同,也很是以这位大名士为荣,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就需要多给这位大名士多少面子。更别说连家本就不是在这儿的住户,横空出世做了这么大的买卖,就更容易遭人嫉恨。 在他想来,自己要的这几样东西,黄豆干草他这儿肯定是有的,但是量定然没有这么大。凉席蜜饯果子应该问题也不大,但是那狐狸皮领子,肯定是没有! 总也要让他难堪一把? 却没想到,那伙计听他说完之后,便是极快的把他要的报了一遍,分毫不差,从容不迫笑道:“这位爷,您要的蜜饯果子,前面就有,咱们这儿一共十八个种类,有酸梅子的也有五种,有东边儿日本舶来的,有南边儿苏松太产的,有从壕镜那边儿西洋运过来的,您要哪种小的先带您过去,您先自个儿挑着。一千斤干草五百斤黄豆五十张武昌产草席咱们这儿后面就有,小的这就给您去提货。狐狸皮领子,也在后面库房,小的也一路给您取来,不知道您要身上有一成损的,还是三成损的?” 这胖子问的刻薄,伙计回答的也是极为的精彩,一口气儿说了这几句,连气儿都不带换的。 胖子脸色一变:“你们这儿都有?” 伙计笑嘻嘻道:“那是,小的怎么会骗您老人家?” 胖子也知他怕是所言非虚,要不然的话,是不会知道狐狸皮一成损三成损这等内行话的。 他摆摆手,终究还是不信:“带爷去看看!” “欸,好嘞,爷您这边儿请!” 这超市有两个口,东边是入口,西边隔着一个大柜台,那是出口,也是结账的地界儿。 伙计引着这胖子往前面走去,大伙儿也都哗啦一下跟在后面,国人素来爱凑热闹,自个儿东西也不着急买了,先看看这西洋景儿再说!看看这店家是不是当真如此财大气粗,货物完全? 伙计领着这胖子往前走了七八个货架,又往左手边一拐,指着一个货架的中层道:“您看,这便是了!” 胖子打眼儿一看,可不正是么,货架上一溜摆开了十八个青瓷碟子,每个碟子中都放着两块蜜饯果子,样子香味儿各不相同。而每个碟子后面,则都是摞着一个个的纸包,想来就是这种蜜饯果子了。而酸梅子的,果然就有五种之多,胖子随手拿起一个纸包来颠了颠,感觉刚好就是一斤。 “能拆开么?”他问一边的伙计。 “当然能!买不买您尽管拆!”那伙计笑容可掬。 胖子拆开,一看,里头的糖果子颜色青碧青碧的,喜人可爱,可不正是正宗苏松太产的? 胖子在这儿选着,那伙计告了个罪,去了后面的库房,没一盏茶的时间,便告知胖子所有的货物都准备好了。胖子过去一检查,果真是一样都不缺!那五块狐狸皮子,也是去年冬下的新货,身上也只有极小的瑕疵。 胖子结了帐,一共是八百九十两银子。 胖子斜倚在柜台上,看着那些伙计殷勤的把这些东西都搬上板车准备给他送到家里去,终于是叹了口气,冲着柜台上那掌柜的抱抱拳:“鄙人叶飞楠(书友叶飞楠兄弟扮演,嗯,我保证,你不是龙套),乃是这条街上苏记车马行的东家,听说贵超市无所不有,本来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呐!鄙人服了!” 那掌柜就是原来连记粮油铺子的二掌柜,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账房,笑呵呵的也抱拳:“好说,好说!” 叶飞楠笑了笑:“以后小店里的用度,便都从贵超市进了。” 叶飞楠的举动,无疑是给连记超市做了一笔大大的免费宣传。亲眼看到这一幕的,都是震惊无比,这是什么样的店家?那么多的货物,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能调集完毕?难不成当真是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这件事儿又被口口相传,到了后来,几乎每个客人都知道了,这样一来,他们对超市自然是充满了信心。 可以想见,这些人在回家之后,又会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其他人,而那些人,自然也会慕名而来…… 连子宁几人坐在后宅,看着开业当天便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超市中人挤人人挨人,伙计忙的四脚朝天,银子刷刷刷的进来,笑的合不拢嘴。 夜色已经深了,到了宵禁的时候,连记超市也冷清下来。伙计们早就关了大门窗子,各自回家了。 而连家的后宅,则是灯火通明! 小楼,花厅。 连子宁三人围坐在一张小圆桌旁,正看着手中的账本儿。 “一万一千七百两!” 于苏苏终于盘点完毕手中的账本,敲了敲桌子,道:“今儿个一共紧张一万一千七百两,刨出去货物的成本,利润大约在四千两上下。” 城瑜一声惊呼:“这么多?比咱们粮油铺子一个月赚的也少不了多少了!” “这才哪到哪儿啊?”连子宁呵呵一笑:“这不过是京城之中第一店而已,别说是阖北京城的人来,就算是拐棒胡同周围这些人也没全来。按照我的估计,全城至少要再建三家这样的店面,才能完全占领市场。” 于苏苏现在也适应了连子宁嘴里不时冒出来的新词儿,也点头:“差不多,咱们毕竟不可能把那什么,对,传单是吧?不可能吧传单发到每个人的手上,今儿个过来的,也就是这儿附近的人,还有那些偶然间收到传单的人。京城绝大多数人,只怕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所以啊,咱们得把这超市,多建几所。不单单让百姓想买东西的时候来超市,就算是闲来无事,也愿意来超市里逛逛,说不准看上什么就买了呢!” “咱们手头儿钱不够啊!”于苏苏蹙起了眉头:“你这段日子拨出来的钱,都投到这上面了,林林总总几万两银子,哪儿还有钱来投资新的?” 一六一 练枪 (今天第二章送到,感谢‘lgchaz777’的打赏,多谢。 心情可差,打球么,本来是一件很单纯,很快乐的事儿,大伙儿聚在一起,既是锻炼身体,也是共同爱好。但是偏偏就有人非要把其复杂化,场上勾心斗角,场下也是,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 “这也不着急。”连子宁摆手道:“先把这个超市做好,剩下的,等等吧!便是有钱,咱也不继续投资了,等到我什么时候升官儿了,这其余的店面,也就可以投资了。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少饭,一口吃太饱可是要撑死的。咱们现在虽然得兵部戴大人照拂,但是能不麻烦还是不麻烦的好,现在拐棒胡同算是咱们的地盘儿了,自然是想怎么着都行。但是去别的地界儿,只怕要让人家给轰出来。” 于苏苏嗯了一声:“说的有理,是我看咱们利润太丰厚,有些昏了头脑了。” “利润确实是丰厚啊!”连子宁吧嗒吧嗒嘴:“果然是京城首善之地,这来钱就是快!一天几千两,啧啧,不敢想,真是不敢想。” “这就知足了?”于苏苏白了他一眼:“们大明朝最是不缺有钱人,真正有钱的,富可敌国都不足以形容。北地巨贾贾万里,垄断了关内外的皮毛马匹生意,勾结边军,交好地方,据说家产五千万,比国库还富裕十倍!大同一整条街都是他的产业!人称贾半城!扬州巨富郑可帧,据说乃是三宝太监侄子的后裔,从成祖爷爷的时候就是南方有名的大海商,几世数百年累积下来,家产不知道几何!去往朝鲜、日本的买卖,他家占了三成,据说手底下有千条超级大福船,那大船方圆一百二十步,船上有城墙,有堡垒,跟个小城镇一般,飘在海上,远远望去如同一座大山!那大船上面还开了田地菜园,飘在海上,一年不着陆都没问题……” 商人大小姐的语调陡然间高了起来,举起双手,脸上做出崇敬陶醉的神色:“我平生夙愿,便是要成为这样一等一的大商人,富可敌国!到时候也带上几千艘大船,浮舟海外,飘洋万里,看看这天地的尽头,到底是何等模样!” 于苏苏的声音在厅里回荡,连子宁也眯起眼睛,心中微微的颤栗! “是啊!这是一个何等让人激动的大时代!大明朝,国力天下第一,疆土天下第一,海船天下第一,富庶天下第一,我煌煌大明,当真是一个梦幻般的王朝啊!” “行了,您二位醒醒吧,别做梦了!”城瑜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两人的臆想,见两人都转过头来对讲自己怒目而视,城瑜便捂着嘴笑:“咱们这一天卖出去的东西可不少,黄豆大米卖出去了三成存货,白糖红糖蜜饯果子和山东粗布已经见底儿了,若是不想办法赶紧进货,咱们今儿个刚刚是竖起来的招牌明天可就得砸了!” ——————分割线—————— ‘砰’的一声轻响,引药锅盖被打开了,一支修长稳定的大手,将引药分毫不差的倒入引药锅,轻轻合上引药锅盖。然后便是拔开装发射药的小瓷瓶,将发射药从枪口倒入,五根枪管,每个都倒了一点儿,这小瓷瓶也空了。把小瓷瓶放回腰间的兜儿里,伸手从另外一边的兜里掏出五颗拇指肚大小的铅弹,我在手中沉甸甸的。 将五颗铅弹逐一的从轻枪口塞进去,然后把五根枪管中间的那根钢柱抽了出来,原来这钢柱竟是一根通条,抽出通条,捣实弹丸和发射药;插回通条,从兜里掏出火绳,轻轻一吹,火绳便被点燃,然后把火绳固定在火绳夹上。由于此时引药锅盖是关上的,所以不用担心火绳的火星引燃引药造成走火。 连子宁心如止水,右手抬了起来,左手紧紧地抓住了右手手腕儿,然后扣动了扳机! 扳机被扣动,火绳落下,火绳落下的同时,引药锅盖打开。 引药点燃发射药,只听得一声轰然炸响,就像是往灶膛里丢了一根大鞭炮一样,枪口冒出一阵白烟,一颗弹丸轰然射出! 下一刻,便听到三十丈之外的一面门板上,发出一声怦然巨响,立刻就出现了一个大窟窿,显然是被击中了。 而一声轻微的咔嚓齿轮转动声传来,五根枪管微微转动了一下,下一根枪管也已经就位,大约在两秒钟之后,又是白烟闪出,轰然巨响,铅弹爆射而出。 一阵巨震传来,但是连子宁的手依旧是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直到五个铅弹全部射完,连子宁面前已经是一片白雾茫茫。 一边的石大柱赶紧拿着个大蒲扇上来,一阵猛扇,这白雾便是被扇的散去。 连子宁把枪交到左手,甩了甩手腕儿,这明朝的枪械,后坐力委实是不小,饶是他力量极大,也是被震得手腕儿酸麻。 一个士兵跑到那边门板那去查看了一番,大声报道:“启禀大人,五枪全部命中,门板已经碎成木块!” 此言一出,周围便是爆发出一阵如雷般响亮的掌声。原来在周围,数百名近卫军的士兵围了一个大圈儿,都是远远的看着,看到自家大人如此准头,都是赶紧鼓掌。 石大柱也笑道:“恭喜大人,枪法是原来越准了。” 连子宁挑了挑眉毛,爽朗一笑:“这一次手感这么好?走,看看去!” 两人走过去,只见那足足有一寸半厚度的大门板,已经是被这几枪给打成了一地碎木块,大的有脸盆大小,小的只有巴掌大小。 石大柱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但还是心中有些惊骇,这五雷神机的威力,当真是惊人,而且更是能一连五枪下来,当真是当得上无坚不摧这四个字。这威力可是比弓箭强得多了,这不知道朝中那些大人犯了什么痰气,竟然要上折子废止火器? 他当然不知道,当初那王琼之所以要上折子废止火器,仅仅是因为全国最大的军用火器生产基地御马监天津火器局在采购上等铁料和铅料的时候选择了另外一家而没有选择他家的生意而已! 仅此而已! 连子宁也是满意的点点头,相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这种武器已经可以算是逆天。 一六二 改编 整顿 操练 (今天第三章送到) 自从超市开业之后,连子宁便天天泡在大营里头,有事儿没事儿的就抱着个五雷神机摸索,这些日子,已经是把这五雷神机给摸透了,准头也练得差不多了。 作为火绳枪,五雷神机自然也是逃脱不了同时代火绳枪的共性,射击之前的准备工作极为的繁琐,就算是现在连子宁已经是非常的熟练,加之心理素质好,中间每个动作衔接的很流畅,并且不会犯错误,也是需要差不多半分钟的时间! 但是这五雷神机也有超越同时代一切枪械的好处——一旦准备完毕,便是连续五枪! 如果不是这种转轮武器而是一般的火铳的话,就算是步兵相接,从发现敌人道双方冲锋,也不过只能发射三枪而已!他们发射三枪,五雷神机就能发射十五枪! 而如果当面的是骑兵的话,一般火铳只能射击一枪,而五雷神机也至少能射击五枪! 不客气的说,对方的实力如果是一般甚至往下的话,五枪,就足以结束一场战斗了。 当然也有缺陷,五雷神机由于五根枪管,重量足足比一般的火铳——比如说连子宁所知的西班牙大杀器穆什克特火绳枪——重了一倍!达到了二十多斤!大重量和连续的射击带来的就是很强的后坐力,这些力道很难承受!而且二十斤的重量,若是一般人的话,就要把枪放在支架上才能使用! 当然不能使用支架,那样一来,机动能力就大大的下降了。 所以说,使用五雷神机,对于士兵的要求极高,要有力量,手稳重,心理素质好,动作熟练!这样的几点要求,就使得这些士兵必须经过大量刻苦的艰难训练才能成军,训练很难,要求很高!但是一旦训练出成果来,那威力也是极大的! 幸亏连子宁手中也只有五百杆五雷神机,而这五雷神机顶多也只能武装五百人。 对于连子宁来说,训练五百名精锐,总还是有些把握的! 而五百人,暂时看来也足够了。 这里便是位于大营总统府之前,两排营房之间的那片广场。 有了这些日子的施工,大营的主体建筑,也就是两片大营房,总统府、四大镇抚办事衙门,还有食堂都已经完工了。而大营的其他地方,也是已经完全平整开来。 至此为止,武毅军大营的第一期营建工程便算是完工了。 此时在这里围观的数百人,都是近卫军的士兵,除了这里之外,周围的营房都是空空荡荡的。 而远处还时不时的传来一阵阵的喊杀声、军官大声的呵斥声,若是把视线拉远了看,就能看到,偌大的一个大营,绵延十余里的空地上,已经是被士兵们占据,士兵们分成了二十个方队,每个方队都有百余人。 每个方队都占据了一片地方,每四个人围着一个木桩,正用手中的长枪奋力直刺!热火朝天! 而出身连子宁手下的辰字所军官们,则是在一边不断的转悠着,看到有动作不规范的,变形走样的,便是上前纠正。几次就争执之后还犯,立刻就是穿着大皮靴子的脚狠狠的踹了过去。 这些军官倒是都承袭了连子宁的一贯特点,展现实力的方式,暴躁而直接! 在这十天里头,除了整修大营之外,在军队建设方面也没落下。 先是暴雨中站了一个多时辰,又很是杀了一批人立下了威风,若是这样的话,那士兵顶多也就是对着长官又恨又怕,上了战场说不定趁着不注意还要在背后耍阴的阴他一把!但是连子宁接下来便是自己掏腰包发饷银、于是每天大鱼大肉好吃好喝的供应着,这一下子就彻底的把大伙儿的心都给收服了。 全军上下,就没有不服他的! 在这样的大形势下,连子宁对武毅军所属进行的改组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打散原先所有的编制,把所有人重新分配到二十个百户之下,每个百户一百一十人。而百户之下,废除总旗制度,百户直辖十个小旗。这样可以做到更好的上情下达,而且没有了中间那一层总旗的组个,效率也是大为提高!而另一个重要的作用,没有了下面两个总旗的制肘,这些百户对于基层部队的掌控能力,有了极大的把握! 连子宁已经是通过这些中级军官,把整个部队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这种做法当然是有违体制的,不过连子宁只在武毅军一军中实行,倒是还没有引起任何的关注。 作为军事改革之后的既得利益损失者,那些总旗什么的自然是不满意,对于这种异类的声音,连子宁采用分而治之的方法。有些确实有能力的,便让他们担当小旗的职位,有些又没能力又抱怨的,连子宁也不可惜,直接卷铺盖滚蛋了事儿! 至于他们去兵部告状?笑话,有戴章浦在,能奈连子宁何? 通过这种种措施,武毅军内的小团体被消灭殆尽,真正成为了连子宁一人的武毅军! 总统之名,名副其实! ——————分割线—————— 车辚辚、马萧萧。 一辆马车自北而来,马车看上去很古旧,木头都有些发黑了,依旧修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车轮缓缓的碾在石板路上,发出一阵阵呀呀的轻响。 车夫十个中年汉子,满脸大胡子,端端正正的坐着,无论马车怎么样晃动,他的身体都是纹丝不动。一双眼睛半眯着,偶尔一睁,就是一道精光闪光,两边的太阳穴高高鼓起,一手握着马鞭的大手上面筋骨毕露。显然,这个看上去平凡的车夫,是一个极厉害的高手。 两匹拉着车的马儿,四肢修长,迈着轻快的步子,看上去节奏并不快,但是速度却是比路上其它的马车要快得多。更难得的是,两匹马的节奏一摸一样,甚至都不用那车夫驱驰。这两匹马,自然也是极为训练有素的,像是这等马匹,需要在两匹小马驹还很小的时候就仔细训练,等闲的富贵人家也是没有这等水磨工夫的。 车夫、马匹,还有围绕在马车周围那十几名穿着青布庶人的衣服,但是却是骑着高头大马,腰间鼓囊囊显然是携带着武器的精壮汉子,都是昭显出这个看似平凡的车队的不平凡来。 一六三 昔日侍郎 今朝知府 (今日第一章送到) 上好的两湖湘妃竹编成的竹帘微微动了一下,里面似乎发出一声轻叹,然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广生,老夫记得,上一次走这条路的时候,这里还是一条黄土道吧?” 那车夫宛如岩石一般坚毅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木讷的动了一下嘴唇:“回老爷的话,三个月前,您以部堂奉皇命去济南调查山东布政使司三府贪腐大案,回来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路!” 竹帘后面,似乎有两道疲惫而深邃的目光,如同两道冷电一般,看了两眼正在行过的这道路。 这条道路宽约两丈,是用一块块尺许见方的青石板铺成的,看得出来,建设者很用心,石板非常平整,相接的也很紧密,整条路上,几乎看不到起伏崎岖。而在道路的两边边缘,则是各自往地里头钉进去一排两尺来深,一尺厚度的厚重石板,牢牢的将所有的石板挤在一起。在道路的两边,则有一小堆一小堆的人正在忙碌着,他们在地上挖了坑,然后把小树苗放进去,仔细的浇水。 可以想见,再过十年,这里便是一幅绿荫夹道的景象,走在树下的行人客旅,也可以在炎炎夏日享受一抹阴凉。 这等路面,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别说是这个京郊镇子,就算是两京之中,也是少见。 苍老的声音接着道:“这等路面,有多长?” “咱们刚才已经走过去了大约一里,从这儿往京南钞关,还有一里,过了钞关,进了镇子,往南最长也不过是一里。也不过三里之数而已。”车夫眼角似乎抽了抽,补充了一句:“不过那人曾经口出狂言,有生之年,要把这条路修到正阳门外。” “嗯?”那苍老的声音似乎一怔,沉默了片刻,然后便是一声轻笑:“年轻人,有魄力,有朝气,有冲劲儿啊!” 车夫紧抿着唇,只是不说话。 似乎又是轻叹一声,苍老的声音自顾自的说道:“这位小友,倒是一位真正肯做事的啊!文采无双,名动京师倒也罢了,那毕竟只是嘴上的功夫,谁不会说?可是多少嘴上说的天花乱坠的,真正做起实事儿来,却是一塌糊涂。有的有心无力,有的连心都没有。当初戴章浦上书请立京南钞关,把这个差事派给他,老夫本来以为,这不过是个敛财的手段而已。却没想到,这京南钞关,当真是造福一方!” “天下钞关几十,无不是沸沸扬扬,骂声于野,唯独这京南钞关一处,人人称赞。那些商贾被收了税,反而是给他说好话,诚哉怪也!”苍老的声音苦叹一声:“有手腕、有心计、有靠山,有本事,这等年轻人,堪称是俊杰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车夫沉默半响,忽然开口道:“老爷何苦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他的口吻,浑不似下人和老爷之间的对话语气,反而是有一些平辈论交的平等意思。 那苍老的声音也不以为杵,淡淡道:“雏凤清于老凤声,世间事大抵如此。这一次因为那个逆子的原因,先是有老夫一时间昏了头脑,草草上书弹劾戴章浦,被他起了警惕心。然后又有京南钞关事发,私自走私军械,被戴章浦抓到机会,一击必杀!现在想来,近三个月之事历历在目,一桩桩竟然都和这个年轻人有关,老夫堂堂朝廷正三品大员,贬斥边陲,此去生死不知,竟然是被他一手逼到这个境地。” 那车夫淡然道:“老爷可是心灰意冷了?” “心灰意冷?”苍老的声音淡然中带着一股凛然杀气,嘿了一声:“万事循环,报应不爽,老夫早就看开了。不过是区区贬斥而已,又不是杀头抄家夷族的大嘴,有什么打紧?二十年前老夫不过是区区七品巡按,就敢当场斩杀正三品大员四个!都已经到了这把岁数儿了,已经是了然无牵挂,还怕什么?” 说话间,车子已经到了京南钞关。 这条路上绝大部分的车队都是商队,但是其中也有一些是过往的行旅,这些行旅身上没什么油水儿,也不是镇子上重点的消费对象,所以都是能直接去钞关前面插队过去的。 那些兵丁们这些日子已经见惯了这架势,并未惊诧,致仕回乡的京官儿都是这般做派。听说里面是一位调任地方的老大人,本着不招惹是非的原则,检查的兵丁甚至都没有掀开帘子看,只是数了数队伍的人数,象征性的收了一两银子的费用之后,便是放行。 马车过了钞关,行走在大街上。 竹帘一掀,露出了一张清瘦的老人,若是有熟悉朝廷大员的人在的话,一定会认出来,这个老人,正是前些日子传的沸沸扬扬,因为贪腐而被免去刑部侍郎的职位,贬斥出京的原刑部右侍郎,现任的临安知府孙言之! 孙言之很仔细的打量着这个镇子。 他对这里还有几分印象,三个月前从济南府回来的时候路过这里,大略的看了几眼,只有一个感觉,破败、荒凉,穷困! 而现在这个镇子,却是车水马龙,店铺林立,不少临街的店面看得出来都是最近装修过的,还很新,显然是最近才发展起来的。大街上不复往日的荒凉,人来车往,热闹非凡,无数的客人进出各家店面。走在大街上的镇民,也是笑容满面,孙言之看得出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欢愉。 孙言之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轻轻呻吟道:“多么繁华的景象啊!这便是你一手打造出来的么?老夫败在你这样出色的后生小子手里,倒是也不冤枉啊!所以,老夫此时才更有杀你的理由,更有要把你彻底弄得身败名裂的理由!” “我儿被辱之耻,老夫贬官之恨,我孙言之,定然十倍奉还!只不过这一次,我是不会手下留情了!嘿,我若是你,便要在路上埋伏杀手,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不知道么?” 竹帘重新被放下,车夫晃荡着马鞭,护卫们警戒的四处看着,马车缓缓地行出了镇子。 似乎从来没有来过。 一六四 乐陵县 山东马政 (抱歉,更新晚了,实在是对不起。今天第二章送到,稍后还有一章。) ——————分割线——————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两个多月过去了。 金秋九月,山东布政使司,乐陵县。 乐陵县,位于山东布政使司东北部,再往北不过二十里,便是北直隶的河间府。 此地乃是古时名城,汉高帝五年置平原郡,领县十九,其中便有乐陵。西汉初建县,即名乐陵县。而更久远一些,则要追溯到上古先秦,此地乃是燕国大将乐毅伐齐筑城处。 乐陵县位于华北大平原的边缘,得天独厚,四面都是肥田沃土,连高一点儿的土丘都见不到一个。而此地举黄河入海口不过二百里,若使用后世的话说,正好是位于黄河三角洲地区。大明朝时候的黄河,水量还是极为的充沛,浩浩汤汤一条十数里宽的大河,在山东地界儿更是支流无数,有土河、商河、马颊河等十数条极大的直流。 此时的山东,毫无后世那等干旱的样子,整个山东半岛,大河小河无数,最为重要的交通竟然是水路交通,坐船从胶州港一直能到济南府,水脉之四通八达,可见一斑。 而乐陵县,正是位于这片河网密布地区的西部一角。有了黄河和若干条大河的滋润,从乐陵县一直往东到海边,都是水草丰美的大草甸,一到夏天,绿草连天,几乎有了塞北江南的几分风韵。 本来朝廷养马之地良多,且不说塞上的大宁、关外的辽东诸卫都是盛产良马的,就算是陕甘那边儿,那是西夏故地,素来是养马善地。昔日西夏能以只相当于如今区区一个布政使司的地盘儿武装起二十万铁骑,十五万轻骑,此地产马之多之好,可想而知。 不过大明朝已经今不如昔,先是大宁丢了,朵颜三卫占据了这里,后来宣府、陕甘那边儿,也是鞑靼瓦剌年年入寇,马政荒废多年,不得已,只好在腹地设立马政。 从先帝爷弘治十七年时期,便开始在此地设立马政,规定家家户户养马,以报效朝廷。一开始的时候,这些差事都是归二十四监来管,到了正德二十年的时候,撤裁了各地的马监,转而派文官来管理。自乐陵县以东,一直到渤海边儿,乐陵、阳信、海丰、沾化四县,设立了一个统一的提督四县军马衙门,乃是堂堂的正五品,挂在兵部的名下。 马政制度,自先秦时候便有,地方百姓,素来是极为苦于马政的,正所谓:领马易,养马难。妻子冻馁俱尫孱,若有刍豆且自飡,安能养马望息蕃?平原草尽风色寒,羸马散放声嘶酸。忽然倒地全家哭,便拟赔偿卖茆屋。茆屋无多赔不足,更牵儿女街头鬻。隣翁走慰不须悲,吾家已鬻两三儿。 马政极酷,十五丁养马一匹,从官府处把小马驹领回来之后,便要伺候爷爷一般的伺候着,马匹金贵,只吃干草不行,还要吃黄豆,这岂是一般人家能负担得起的?马匹若是有个伤风感冒甚或是病死,那真是天塌了一般,再加上贪官污吏上下其手,以至于若是出事儿,一匹马竟然要赔偿六十多两银子。而当时一匹上等蒙古马只用银八两,中等七两、下等六两,而民间一马折价二十四两。 只好卖儿卖女来凑够这笔钱。 “百姓恐一有孳生,故将骒马饥饿坐践,瘦病倒死,即今各处额数,亏损太多。其见在者间有定驹,则又谋买群医人为隐讳,有显驹则以凉水酸泔,为之冲落,永为亏欠,照例不过纳银二两。亏欠不得,孳生既出,虽报在官,饥饿作践,求为倒死,不过照例纳银三两。倒死不得,则骒马既瘦,终皆矮小。”百姓宁愿出银,不愿养马。“民困于马,莫知所逃,生驹则为求倒死,无驹则欣以相庆。此其故何也?积有生驹,则刍牧重大,差点频繁,宁复出银,不愿养马。” 马政苦了百姓,但是却是肥了官员。 提督四县军马衙门的最高长官,周兴波周提督的府邸,便位于乐陵县。 他的宅第从西大街延绵至南河岸,占地百亩,房屋五百余间。宅第中房舍层层分明,错落有致,楼阁峥嵘,气度非凡。进了大门、中门,迎面便是石础木柱的客厅,套方花窗,隔扇支摘门,内外坊间饰以大块的木雕花鸟,显得古色古色。 这等大宅子,比连子宁所见的戴章浦的府邸可要气派多了。 若是在京中的话,区区一个五品官儿敢兴建这般一个豪奢的大宅子,只怕早就有御史言官上折子参了,但是在乐陵县这等天高皇帝远的所在,他周提督周老爷就是天,就是四县的土皇帝,谁敢参他? 此时已是深夜,周府后花园墙边的一处厢房内,却依旧是灯火通明。 厢房的格局很是不小,又宽又广,足有五六丈方圆,屋顶建的也高,总有两丈上下。房间里面铺着一块块平整的石板,不少石板上面都是沾了紫黑色的污渍,给人一种邪恶诡异的感觉。而靠墙则是放了一溜儿各种各样的刑具,有老虎凳,有吊环,重重不一而足,火炉烧得旺旺的,里头的烙铁被烧得通红。这些刑具上面,同样也是沾染了不少紫黑色的污渍,深深的浸透到了那木质的纹理之中。而墙上,更是不少类似于这种干涸的血迹。 这哪里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厢房,分明就是刑场监狱! 木架子上正吊了几个人,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小衣,衣衫破烂,鲜血淋漓,可是被吊起来的人不知是晕迷了还是麻木了,晃晃悠悠的,竟不挣扎颤抖,也不惨叫怒骂。 一个光着膀子的干瘦中年人甩了甩 把沾着鲜血的鞭子一扔,从一旁的水盆里捞出一块凉手巾,擦了擦满头的大汗。 金秋九月,暑气已经退去,这北地的草甸地区本来应该是颇为的凉爽,但是为了防止哭嚎声传出去,屋子大门儿关得死死的,又在里面生了火炉,已经是热得让人难耐。 一六五 严刑拷打 (今天第三章送到,嗯,高*潮要来了) 大门被推开了,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这中年男子身穿一身道袍,梳了个松松的发髻,上面一根碧玉钗子散散的插着,面如冠玉,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还是仪表堂堂,相貌很是不凡。 见到这中年人进来,那干瘦汉子赶紧上前参见,恭敬道:“老爷!” “嗯!”中年男子不消说,自然就是提督四县军马衙门周提督了,他看了一眼那木架子上高高吊着的几个人,哼了一声:“招了么?” 干瘦汉子狠声道:“老爷,这几个孙子舍命不舍财,到现在还没招!那些银子,只怕是没着落了。” 周兴波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干瘦汉子不由得一缩脖子,周兴波哼了一声,没有理他,他晃着步子,缓缓地走到木架子上吊着的一个人面前,眼神儿陡然变得贪婪而热切起来,他冷冷道:“泼醒他!” 那干瘦汉子应了一声,提起身边一桶凉水便是劈头盖脸的泼了下去。 ‘哗’一声,冰水泼了下来,浇在身上那七纵八横的伤口上,刺激的那些伤口一阵抽抽,犹如万针入体一般,那被泼的人浑身哆嗦了一下,转醒过来。 那人的目光呆滞无比,眼中毫无神采,他的眼珠子动了几下,终于是定格在周兴波身上,陡然间,那一双无神的眼珠子里面爆发出无穷的恨意,一双眼睛里面似乎有熊熊火焰在疯狂的燃烧,似乎要化作地狱的业火,将周兴波烧成飞灰! 看到那眼神儿,周兴波心里也是不由得一寒,他略略的侧了头,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老张啊,我说,你怎么就这么死性子。沟通关外鞑子,也不一定就是死罪,虽说咱大明律是这么写的,但是过了这么多年,谁还把那玩意儿当回事儿?你也是乡里头有名的绅士,书香传家的,做的好大的生意,咱们乐陵县的首富!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宣府大同那边儿,不私通鞑子的商贾有几个?” 他冷笑一声:“私通鞑子,也不一定就是死罪,你怎么就不招呢?说罢,你那五百匹上好蒙古马,是从哪儿进的?下家是哪儿?走的那条关口?把这些说清楚了,本官不但饶你一命,而且说不定还有好处呢!” 那老张冷冷的瞧了他一眼,动了动干涸开裂的嘴唇,惨笑一声:“周大人,小人实在没什么可交的了。大人你也知道的,小人祖祖辈辈世居于此,身家清白,平生只做布匹生意,除此之外,再无涉猎。小人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儿就是北京啊,您说的这五百匹军马的事儿,小人是万万不知啊!您让小人,如何交代?” 周兴波阴阴一笑,捋着下颌一部美髯,轻声道:“老张,你再想想,兴许是你岁数儿大了,把这事儿给忘了啊!五百匹军马,可不是个小数目,这是抄家夷族的大罪啊!你就算是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的妻儿着想。啧啧,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妻女尽数被收入教坊司,沦为千人骑万人跨的下贱,儿子也被阉割,送到宫里头做差事,嘿嘿,老张,你对得起你家列祖列宗么?只怕死了也不让进祖坟呐!” 声音幽幽,说不出的怨毒。 “你!”老张眉毛胡子一起哆嗦起来,死死的瞪着周兴波,一双眸子中有说不出的愤怒怨恨! 作为乐陵县的第一大户,张家良田千顷,阡陌纵横,整整一个庄子都是他家的佃户,乃是地方上一等一的大家族。而且张家书香传家,在乡间也是乐善好施,谁家没米下锅了,总是会接济一番,而每到灾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还会减免下面佃户的租子。因此张家在乐陵县地方上素有民望,有些民事纠纷,都不用经过县太爷,直接张家家主出面,大家也就心服口服了,事态便也平息下去。 大明朝一向是奉行圣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县级以下就没有政府了,所以地方官对这些乡绅极为的倚重。作为乐陵县的第一大乡绅,张家的家主张林便是见了县太爷都不用下跪的,而且还有座位可以做。而每到节庆日子,他们这些乡间有头有脸的人,县太爷都会在县衙设宴款待。 可以说是极有面子,极有能量的人了。 而且和马政衙门也没有什么交集,当初周兴波周大人刚刚到任上的时候,张家也按照规矩奉上了一千两银子的孝敬——在张林看来,这已经很是不少了,他当年在京中做生意的时候,听人说便是给六部堂官送礼,一千两银子也是拿的出手的。 后来周兴波在四县大肆盘剥,敲骨吸髓一般,只要是看中了谁家的良田,看中了谁家的女子,便以养马不利,耽误朝廷大事为借口,将其下狱治罪。不但把家产敲得一干二净,而且也一定要把看上的东西弄到手! 不过对于这些地方上的豪绅,他还是很客气的,双方并无冲突。 但是谁料到,祸从天降,前些日子,城里头市面上出现了几匹上好的蒙古马,在其他的县也都出现了不少,马政衙门的周提督彻查此事,结果不知道怎么地,三查两查,竟然查到了张家的头上。而且这时候,那些蒙古马的数量,也翻了几十倍,竟然变成了五百匹! 于是,张家便被稀里糊涂的安上了私通鞑子,贩卖军马的罪名,给抓紧了提督衙门。 天可怜见,张家良田千顷,家中生意做的也是极大,却是不养马的。不过自古民不与官斗,在这个时代,官府的力量之强大,是一般人根本所无法想象的,俗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提督周老爷说他家勾结蒙古鞑子,那他家自然就是勾结了。 张林一家四口被抓进提督衙门整整十天,家里的三万两银子的现钱都被敲光了,接下来,家里在县城的二十几家店面,也都成了周老爷的产业。再然后,家里囤积的十万多匹粗布,也不是自己的了。现如今,家里头就还剩下那些田产和一间老宅子,这周兴波,竟然还不放过自己? 一六六 攀咬 (今天第一章送到) 张林语气忽然平静下来,道:“姓周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就是为了钱么?巧立名目,栽赃嫁祸,把我张家的银子都给诈光了,便又开始打别人家的主意么?” 周兴波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羞愧感,他嘿嘿一笑:“老张你当真是个聪明人呐!不错,正是如此,你既然已经猜到了,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罢,你只要是攀咬出三个大户来,这事儿,跟你也就没关系了。本官立刻就放你回家!”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供状来,在张林眼前头一晃,笑道:“是画押,还是摁手印儿啊?” 张林扫了一眼那供状,脸上立刻变得极为难看起来,怒骂道:“周兴波,你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撑死?” 周兴波眉头一挑:“放心吧,老张,便是你四县的富户都被本官刮得一干二净,本官也绝对撑不死的。” 原来周兴波让他画押的那供状上面,竟然是把另外三个县的几大富户,也都是都列为了他的下家——毫无疑问,一旦他画押,拿着这张证据,周兴波立刻就可以把那些富户也给敲骨吸髓! “行了,别废话了,一句话,签还是不签?”周兴波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在这里头呆久了,额头已经密密麻麻的渗出一层冷汗来,脸色狰狞的冷笑一声道:“你夫人有四十多了吧,嘿,看不出来啊!保养的还这么好,少妇风韵,本官还就喜欢这个调调呢!还有你女儿,豆蔻年华,虽然还稚嫩了点儿,但是也足堪风雨了,老夫也不嫌弃。” “你这个禽兽!”张林脸涨得通红,瞠目大骂。 “签还是不签?”周兴波冷冷道,他下巴一扬,那干瘦汉子会意,已经是去解吊着张林夫人的那根铁索。 “你!”张林老泪纵横,终于还是痛苦的低声道:“给我纸笔!” ——————分割线—————— “老爷,您就这么放他们走了?”那干瘦汉子看着张林一家四人步履蹒跚的从后门儿离开,他死死的盯着其中的一个小小人影,满心都是不甘。 周兴波并未留意他的神色,淡淡一笑:“要不然呢?” “要不然?”干瘦汉子咯了一下,哈着腰,陪笑道:“小人不知,这等大事,老爷您自有自己的算计,小人岂敢置喙?” “你小子啊,跟爷学着点儿!当了爷这么多年的管家,怎么就没点儿长进?”周兴波笑骂一声,眼神儿变得狠厉起来:“只要是张家还在这四县一天,他就是本官砧板上的鱼肉,随意宰杀!”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本官可是听说,那张家长子张耕,前些日子运了一批粗布去京城了,这可就是好大一批银子呢!等那张耕回来,随便寻一个由头儿把他们拿进府来,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而已!” 干瘦汉子心里不由得一凉,由衷赞道:“老爷算无遗策!那信阳县比乐陵县可是繁华多了,别说是大户人家了,就算是一般的人家,也能刮下不少银子来!对了,爷您不提小的还真忘了,今儿个酉时阳信那边儿刚接过来的八月份儿的马税银子,整整一万两!” 原来周兴波自从当了这马政衙门提督之后,借着马政的由头儿,巧立名目,在各县都招募地痞流氓组成税丁队伍,为他收取那些胡乱安插的税。他是正五品的官儿,四县县太爷才不过是七品,跟他差距海了,哪里敢管?因此那些税丁个个都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在各地横行霸道作威作福,每个月大批大批的银子解到衙门里来。 周兴波的马政衙门,简直就是四县之地的一方土皇帝。 周兴波哈哈一笑,甚是快意,一摆手,道:“周仓,传令下去,点起五十兵丁,明日一早卯时便出发,去阳信县。” 他抖了抖手中的那张供状,哈哈大笑:“过些日子再收拾张家,先去阳信县,阳信县首富宦家,可是只大大的肥羊啊!不从他身上榨出十万两银子来,老爷我又怎么甘心?” 道貌岸然,冠冕堂皇,堂堂二甲进士出身,朝廷五品命官,与土匪无异。 张林一家凄凄惨惨的回了家,他素来对待下人慈善仁厚,再加上这些下人基本上都是他家的佃户出身,算是家生子,因此忠诚度都是很高,所以虽然张家管事的一家四口都被抓进衙门去了,但是好歹没有卷堂大散。 看到老爷一家回来,下人们都是欣喜若狂,赶紧把他们迎了进去。 张林也是个有决断的,虽然万分不愿意签那份供状,遗祸他人,但是既然已经签了,也没法子,这时候儿反而是精神起来。 他换了一身儿干净的衣服,洗了个澡,吃了个饭,好好睡了一觉,睡起来之后,便是坐在花厅里头盘算日后。 “现如今家里头现银和店面都已经被那狗日的潘兴波给侵吞了,民不与官斗,就当花钱买个平安吧!不过这口气也不能就这么咽下了,下一次去京城的时候,老夫要亲自去,花多少银子,也要走门路把这个狗日的给弄下去。那些御史老爷不都是一个个穷的叮当响么?老子花钱贿赂他们,让他们把这潘兴波给弹劾死!”张林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心里并不甘心,发了一会儿恨之后,便是忖度:“现如今,家产大部分是没了,但是至少这千顷地还在,耕儿的商队现在算算也快回来了,这一次怎么着也能带回来几万两银子,有了这些钱,生意重新就能做起来,家里头也不是没有指望。” 正想着,门外忽然响起一片纷乱的脚步,一阵喧哗传来,张林心里头便是狠狠地一紧,又出什么事儿了? 哐当一声,花厅们被推开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妈子扑了进来,哭喊道:“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小姐,小姐她,上吊自杀了!” “怜儿死了?”张林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便是一软,整个人几乎摊了下来,他这幅样子,可是把那个老妈子给吓得不轻,也管不得上下尊卑了,赶紧上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扇巴掌,张林咳一声,吐出一口浓痰之后,终于缓过劲儿来。 一六七 惨绝 (今天第二章送到,感谢“儱裔の儱圣”的打赏,多谢。 这一章写完,心里挺难受的。不过,种种丑恶,我写出来的,只怕还不到万一。在这个官府大过天的国度,破家县令、灭门府尹的事儿,别说是古代,就算是现代又何尝鲜见? 历代农民起义不断,但是中国就有这么多刁民?中国老百姓是天下最温顺老实的,官若不逼民反,民又怎么会反? 抱歉,说多了。求一下推荐票吧,这周推荐票挺惨的……) “你说,怜儿死了?”张林一把抓住那老妈子的胳膊,颤声问道。 “是老爷,老爷!”那老妈子还想说两句安慰的话,但是话还未出口,心里一酸,又是哭了出来:“小姐回来之后便沐浴更衣,嘱咐奴婢等不要打扰她。奴婢就以为她睡了,结果到了刚才屋子里头还没动静,奴婢担心,闯进去一看,小姐,她已经上吊了啊!” 这位怜儿小姐性格温和,脾气是极好的,从未责打过下人,府里头伺候的人每每闯了大祸,都是上她面前求情,小姐几句软话一说,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这等性子,自然是人人都喜欢的,这老妈子想想如此好的小姐,竟然无端端的自杀了,便是一阵悲从中来。 当张林赶到怜儿的闺房的时候,发现夫人已经得了消息在那儿了,她中年丧女,遭受了如此大的打击,痛不欲生之下,已经是哭晕了过去。 尸身已经解了下来,平放在地上,上面盖了白布,张林踉踉跄跄的走过去,掀开白布,便看见了女儿那张熟悉的脸,只是,此时已经是面目青黑,狰狞可怖,脖子上两道红痕扎痛了他的眼睛。 “我的儿啊!”张林扑在地上,抱着女儿的尸体嚎啕大哭。 而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是一个念头电闪而过,女儿,又是为何自杀?女儿这等柔弱温软的性子,要下自杀的决定,得遭受多大的打击才行?虽说过去几天不堪回首,但是现在已经回家了,没事儿了,女儿为何还要自杀?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自己一家子被抓进去之后,那周府的管家恶奴周仓,曾经被女儿单独提出去审问了一次。女儿回来之后,便是一直不哭不笑,也不说话,给饭就吃,给水就喝,宛如一具失去了生气的玩偶一般。 当时整日被严刑拷打,也没心思管这些,只是以为女儿是被吓坏了,但是现在看来…… 张林想到这里,顿时心如火烧,他豁然站起身来,眼中一片森然,指着那跪了一地,哭的惶惶的下人道:“除了王妈之外,都给老夫出去!” 那些下人都惶惶然出去了,只有那老妈子王妈在,张林寒声道:“王妈,你是从小看着小姐长大的,老夫希望,接下来发生的事,你不要透露给别人说!” 王妈赶紧点头:“是,是,老爷!” 张林眼神幽幽的如一潭死水:“你现在去检查一下小姐的尸体,除了脖子上,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伤痕,尤其是下身……” 王妈眼睛一下子就直了,手脚都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看着张林满脸惊惶,说不出话来。 张林背过身,低喝道:“还不快点儿!” 王妈哎了一声,哆哆嗦嗦的挪到小姐的尸体旁边,先是双手合十,告了个罪,然后才开始解衣服。 张林背对着王妈,听着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一颗心越来越冷,入坠冰窖。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妈的声音传来:“老爷,小姐,小姐的下身,红肿撕裂,内里还有干涸的血迹,未曾洗干净……” 张林只觉得似乎一个炸雷在脑袋里头轰然炸响,眼前一黑,王妈接下来再说的什么,他一点儿都听不到了。 “老爷,老爷!来人啊!来人啊!” 王妈看见老爷一口鲜血喷出来,然后整个人便仰倒了下去,赶紧惶急的大叫起来。 “郎中,怎么样了?”张夫人一脸惶急的看着胡子已经花白的老郎中。 她的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面容依旧是憔悴不堪。先是被那般的毒打遮莫了十天,又是经历了女儿自杀,丈夫呕血昏迷不醒的惨痛打击,整个人几乎已经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老郎中眼中闪过一丝怜惜,终究摇摇头,张夫人脸色顿时就是变得苍白。 老郎中叹了口气:“张老爷岁数也不小了,先是被毒打拷问,几乎已经是油尽灯枯,若是好好调养的话还能缓过来。但是又经历了极大的打击,呕出来的,那是心血。张老爷现在……,唉,夫人,您还是准备后事吧……” 张夫人一听,身子一软,两眼无神的软倒在地。 当夜,张林身死。 而清晨时分,下人们发现,夫人在灵堂后面上吊自杀了。 当天下午,当张耕带着大队人马喜气洋洋的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雪白的缟素…… ——————分割线—————— “大人,李知县前来拜访,见不见?”一大早周兴波就起来了,在丫鬟的伺候下穿好官服,吃过饭,便是准备出发。这时候,管家周仓却是来通报。 周大人打了个哈欠,皱了皱眉头,放在平时,他怎么着也都都不会这个点儿起的,不过捞钱大业重于一切,去晚一步说不得就有什么变故了,所以周大人这才强忍着脂粉堆的诱惑,努力的从大床上爬了起来。 他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脑海中还浮现着昨日新纳的第十七房小妾在床上的妖娆姿态。那粉腿玉股,胸前堪堪盈握,纤细的腰肢,紧致如鸡肠一般的圣地,让周大人现在想起来,还是不由得一阵意动。 周大人也是堂堂二甲进士出身,自负名士风流,当官二十来年,银子没少捞,小妾自然也是没少往家里纳。 这位新纳的小星也是个有名堂的,乃是扬州瘦马出身,才学品貌俱佳,当年在秦淮形胜之地,也是小有名气的。后来这位名妓苦恋一位公安才子,不顾那才子当时还只是个落魄秀才,自己给自己赎了身,嫁给这个秀才。然后又是用自己毕生积蓄,资助他科考,打通关节,拜访座师同年。这秀才倒也是个真有才学的,先是中了湖广布政使司的举人,然后又是在正德四十九年的会试中高中二甲进士第十七名。 不出意外的话,这便是铁打的锦绣前程! 一六七 同进士 如夫人 (今天第三章,继续求推荐……) 正德四十九年会试的主考官是刑部右侍郎孙言之和兵部左侍郎安蓝,顺理成章的,这两位就成了他的座师。这位新科进士去两位大人府上拜访的时候,倒还是详谈甚欢,安蓝大人甚至还专门给他打通门路,将进翰林院无望的他给安排进了兵部,虽然只是一个七品的武库司仓大使,但是却是个实打实的肥差。而且在兵部,有安蓝安大人的照拂,还怕不能节节高升? 结果好景不长,就在今年年上,孙言之走私军械大案爆发,兵部左侍郎安蓝也受到牵连,提前告老还乡,黯然离任。新上任的兵部左侍郎戴章浦戴大人,自然会培植亲信,铲除旧人! 尤其是当他发现这位仓大使竟然和孙言之大案有关系——孙言之走私的那些制式军械,就是通过他从兵部武库司直接提出来的——之后,更是下手狠辣无情,直接一个折子参了上去。刑部、大理寺联合审判,证据确凿,供认不讳,皇上震怒。下面的人体察圣意,直接判了一个秋后问斩,家产充公,家眷充入教坊司为奴。 这位前名妓命运也堪称是坎坷苦悲了,刚刚做了几天的官儿夫人,就又被打落地狱。在自杀被人救下来之后,似乎也是心灰意冷了,便在教坊司做着那迎来送往的生意,她有这底子,再加上本身长相也是极漂亮的,做起来甚是熟稔,竟然很快就打出了名头。 不过一个月,就被一个山东籍的富商看中,使了银子买下来,坐了自己的小妾。 而这位富商便是阳信县人,偶然一次,周兴波见了这女子,心里头便是如发了狂一般,痴痴呆呆的,整日想的便是她。后来费尽心机,给那富商安插了不少罪名,抄家下狱,而这位如夫人,自然又是换了主子。 周兴波昨天终于得偿所愿,在那美人儿身上好好的驰骋了一番,虽然是一夜操劳,但现在却是一股虚火撑着,依旧神采奕奕。 他不耐烦的皱了皱眉,道:“让他进来吧!” 脚步声传来,乐陵县父母李法李大人走了进来,他年约三十许,身材清瘦,一脸的怒气,身上没穿官服,一身青衣便装沾满了泥土,看上去狼狈不堪,他额头上沁满了大汗,见了周兴波便是大声抱怨道:“哎呦,我的周大人哎,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在这儿安坐钓鱼台?” “李父母,沉定!”周兴波冷冷的瞧了他一眼,端起一杯茶来,轻轻啜了一口:“你们这些同进士出身的官儿,啧啧,连官容都不要了么?” 进士有三甲,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进士,这三甲,便是同进士。 国朝文化博大精深,数字游戏那是极有趣的,这同进士,一个同字,便是大有讲究。所谓同进士,那就是说,你们丫的根本不是进士,只不过你跟进士差不多而已。同进士,可以说地位就比正派的一甲二甲进士差的不少,周兴波二甲进士出身,素来是瞧不起这位以来比他年岁小很多,二来官位也不如他,而来出身也低的同进士的。 时人有对联云:“同进士,如夫人。同进士不同进士,如夫人不如夫人。” 如夫人,说白了便是小妾而已,虽然也是被人称一声夫人,但是却和正室夫人天差地远,是可以被正室夫人随意打杀的! 一针见血,堪称绝妙。 那李父母被人如此羞辱,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抱怨诉苦:“大人呐,这都着急上火了,下官还注意什么官容?真要是闹开,只怕下官这前程都没了!” “唔?”周兴波脸上略凝重了些,问道:“怎么回事儿?” “还不是那张家的事儿?”这李父母虽然只是个七品官儿,和周兴波无品提督差了一大截子,但是两人互不统属,周兴波的事儿他固然管不了,但是他的事儿,周兴波也管不了。心里也是不怎么怕他的,便直言不讳道:“张家乃是乐陵县第一大家,平日里修桥铺路,乐善好施,民间威望极高。大人您把张家一家四口抓进府中,十天下来生死不知,有些大户豪绅得知了这事儿之后,便一波波的来下官府中闹腾,下官也是疲于应对!前几天,更是有不少刁民聚在府外,天天在那儿磕头请愿,得知昨晚上您把人给放了,这才是散去。” “这不就没事儿了么?你上本官这儿来胡搅蛮缠作甚?”周兴波脸色难看道。 “谁说没事儿了!哎呦,大人您到底干什么了呀,竟然能把人给活活逼死?”李法一拍大腿:“那张家女儿回家之后就上吊寻死了,女儿死了,那张家家主张林气急攻心,也是呕血而死。那张家夫人见丈夫女儿都死了,便也自杀了!一家三口,全都横死!如此惨案,本县二十年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消息传开之后,全县大哗!那张家长子张耕又刚好从外面回来,现在已经鼓动了几百百姓,把本县的县衙给围住,让本县给他一个公道!” “本县上哪儿给他公道去?那张耕领了三四十个壮汉,把县衙给围了,本县都是钻后墙的狗洞子才出来的。大人,事儿是您坐下的,您倒是出去给个说法啊?”李法已经涨红了脸:“山东此地,素来民风彪悍,家家习武养马,乃是一等一招惹不起的刁民,若是再弹压不住,只怕就要引起民变了!大人,庆云民变之事不远,您可得三思后行!” “三思什么?”周兴波冷冷的哼了一声,听到张家三人横死,他心中倒也是颇为意外,不过并未往心里去,对他来说,三个贱民,死也就死了,又有什么? “什么民变,你在吓唬本官么?”周兴波心里对会发生民变那是根本就不信的,轻描淡写道:“本官还就不信了,朗朗乾坤之下,当今圣天子在朝,这帮刁民就敢起民变?再说了,就算是真的民变,也怪不到本官这马政衙门头上,李知县,你这地方官是怎么当得?” 一六九 天高三尺 搜刮阳信 (今天第一章送到,额,昨天章节标题搞错了,出现了两个一六七,抱歉。呵呵,求一下票。) 听他轻描淡写的便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李知县顿时是暴跳如雷,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了,抗声道:“周大人,说话可得凭良心!您不过是一个马政衙门提督,纵然比咱们四县父母都高不少,但毕竟不是牧民之官,凭什么巧立名目,敲诈勒索?现如今农夫们进城卖菜卖粮、卖肉食杂货,收税奇高,出城进城外双份收钱,闹得百姓不敢进城,城里的店铺不敢开业,到处一片荒凉。这还不算,大人您招收的税丁们,大多是各地的地痞无赖,这些人一边替您收税,一边自己捞钱,闹得民怨沸腾。” “阳信县那边招收的税丁们,有的公然抄没自己的仇家,连个理由都懒得找,甚至假借大人您的名义,鞭挞地方小吏,抢劫过往商旅,民间怨愤极大。下官前些日子派去乡下收皇粮的衙役就被您收下给打了!这下官也没说什么!都已经如此,大人您还不收手?亲自出手敲诈富户,那张家乐善好施,犯了什么罪过,您纵然是说出理由千百,但是大伙儿心里头都是门儿清,说白了,您不就是为了捞钱么?您到底想把四县折腾成什么样子才甘心?” 周兴波被他把老底揭的一干二净,顿时是恼羞成怒,一拍桌子,脸色铁青:“周仓,把这厮给我轰出去!” 周仓带着几个人闯进来,李法冷哼一声,指着周兴波大骂道:“周大人,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您好自为之,下官这就出去给那些百姓解释,这事儿到底是怎么着!” 说罢,昂然而出。 身后传来周兴波气急败坏的大吼:“周仓,以后本官再也不见此人!拿笔墨纸砚来,本官要上折子参他!快快!” 周府大门打开了,数十骑士簇拥着一顶绿呢子八抬大轿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这些骑士都是青衣小帽做家丁打扮,但是偏偏都是身佩腰刀,看上去甚是不伦不类。这些都是周兴波用来充场面的,真要是打仗那定然是不成,不过吓唬吓唬小民是绰绰有余了。 周兴波撩开轿帘往外看了一眼,见自己府外果然是安安静静的无人叨扰,而隔着一条街的县衙那边儿,却是人声鼎沸,传来一阵阵的喧哗。 他心里冷笑一声:“张耕是么?回头再炮制你!” 手一挥:“加紧赶路,去阳信县!” 众家丁轰然应诺,一众人扬长而去。 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旁的一座民宅中,露出几双充满了恨意的眼睛。 这是几个身穿粗布的汉子,都在二三十岁左右,一个个身形彪悍,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的。他们簇拥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是经历了惨变的张家大少爷,现任家主,张耕。 一个汉子狠狠的看着远去的队伍,对张耕道:“少爷,大伙儿都知道逼死老爷夫人还有小姐的就是这狗日的周兴波,咱们为什么不鼓动人在这儿闹,反而是去县衙那边儿?” 大伙儿心里也都是有这个疑问,都看向了张耕。 张耕遭逢巨变,一夜之间,该流的眼泪也早就流干了,心里满满的只是剩下了仇恨。他穿着一身劲装,额头上绑着白绫,腰带也是素白,只是过了一夜,这个年轻人,似乎就成熟了许多,鬓边竟然也露出了丝丝星白。他整整一夜没合眼,一双眸子里面充满了血丝,心里面都是疯狂的毁灭欲望,但是此时,他的头脑却也是分外的冷静清晰。 他扫了众人一眼,缓缓道:“周兴波有兵,你别看咱们鼓动起了这么多人,但是说的难听些,除了咱们这些人是铁了心思要报仇的之外,其他人,都是乌合之众。周兴波心狠手辣,只消出现吓唬一番,或者是用兵丁威胁一下,这些人,自己就散了!李法这个县太爷却是个没主意的,只知道安抚,百姓们在那边闹腾,只会越闹越大,给咱们壮声势。而且这样一来,周兴波也就放松麻痹了,不会立刻对付咱们!咱们现在需要的,便是时间!” 他这么分析下来,丝丝入扣,大伙儿都是你信服的点头。 一个汉子刚要开口,眼圈儿便是一红,带着哭音儿哽咽道:“少爷,那咱们怎么给老爷夫人小姐报仇?要不要抄到他们前面去,半路上去把那狗官给宰了?” 其他人也是纷纷应和。 张家的这些家丁,许多都是当年河南大旱的时候张临时收养的孤儿,都对他感恩戴德,看作是自己的爹娘一般,极为的忠诚。而且此时的大明,商贾路上也是颇为的不平静,时有土匪强人拦路,因此这些跟着张林张耕父子跑买卖的家丁伙计,都是有武艺在身的,而且手上也很是见了不少血。说话做事,自然就和一般百姓不一样,一股凶悍之气扑面而来,说起杀官来,也是毫不畏惧。 张耕却是摇头,一双眸子里红光闪烁:“咱们不着急,要干,就干一票儿大的!” 他大声道:“现在,把咱们在百姓中鼓动的人手全都撤出来,咱们先回府上!把家里所有能骑马用刀的都带上,咱们也去阳信!” ——————分割线—————— 周兴波周扒皮到阳信了! 数十骑士簇拥着周兴波的绿呢子八抬大轿耀武扬威的刚出现在守城兵丁的视野中,消息就立刻席卷了整个阳信县城,顿时如风卷残云一般,勉强支撑着还在买卖的几家店铺纷纷关门歇业,家里略有浮财的百姓个个称病在家,连大门都不敢出,没钱的叫苦,有钱的更害怕。个个胆战心惊,不知道周扒皮亲至阳信,又要做些什么。 上一次周扒皮来阳信,还是三个月前,说是要严查一起偷盗军马的大案,把四门也封了,店面也不让开了,折腾了整整十来天,整个阳信县城萧条无比。后来大伙儿才知道,原来这位是来要钱的!在阳信县令王大昭的召集下,全县的豪绅商户一起凑了一万两银子出来,才是把这位瘟神给送走。 那一日之后,阳信县天高三尺。 一七零 宰肥羊 (今天第二章送到,嗯,继续求票。) 却也有人高兴,早早的就得到消息,阳信县税丁头目,马政衙门底下私设的小吏——阳信马政巡检侯小波一行人兴高彩烈的将周扒皮迎进城来,一路上趾高气扬。看见那匆匆忙忙着急收摊儿赶紧跑路的商贩,立刻就是的大声叱骂着马鞭子不客气的抽了上去。所过之处,人畜无踪,一片萧条,寒风瑟瑟,这个冬天好象更冷了。 侯小波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轿子旁边,一边小跑着,一边对周兴波大声道:“大人,您来的正好,阳信的这些刁民实在是太嚣张了,一个个有税不交,说咱们欺行霸市,奶奶的,这岂不是睁眼说瞎话。让小的收拾了几个,那些商户最近还在搞串联,说是要联名给济南府上万民书,要告大人您呢!小的人微言轻,说话也没人听,还镇不住场面。那阳信县王大昭也是个不管事儿的,生怕出了乱子,干脆躲在县衙里头不出来,小的去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这事儿,还得是大人您出马才行啊!” “上万民书?请愿?”周兴波心里也是一哆嗦,济南府可不是只有一个济南知府,山东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三司衙门也都在哪儿!这要是让这帮刁民把事儿闹到济南府去,哪怕自己是兵部直属的官儿,只怕也是要折腾一番才能平息。 他心里不由得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早来了两天,要不然的话这等这些刁民把万民书递上去,那又是好一番风波。不过心惊肉跳的恐惧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暴怒和疯狂的破坏欲望!这些刁民贱民,竟然还敢告我?活腻歪了么? 他掀开轿帘,看了看周围四处逃窜的民众,眼中闪过一丝暴戾,嘿然冷笑道:“还敢告状?还敢去济南府?本官这一次来,就要在阳信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让这些刁民见识见识,谁才是他们头顶一片青天!小波,你现在就传令下去,着税丁们去看守四门,把这县城封住!然后让王大昭这狗头滚过来见我!” 提督四县马政衙门阳信分署,周兴波大喇喇的坐在上首,阳信县令王大昭便老老实实站在他面前,他接到了周兴波的命令,从县衙中一溜小跑跑过来的,身子本就是虚胖,再加上心急火燎,一身绸缎已经被汗湿透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大汗,欠了欠身子,陪笑道:“大人驾临,下官未曾恭候,还请大人恕罪。” 本来照理说,周兴波不过是个提督四县马政衙门的提督,虽说等级高,但是却不相识济南府那般,和下面的州县有隶属关系,两者是不交叉的,所以王大昭也大可以不必怕他。就像乐陵县令李法,就根本不买周兴波的账,甚至还跟他对顶,周兴波也是根本就无可奈何,只能吓唬一番了事儿。 但是奈何这王大昭是个懦弱糊涂的性子,人送外号儿王木偶,就跟个泥塑木偶一般整日戳在县衙里头,谁说个什么就是个什么。这王大昭甚至还有个稀罕事儿,有两个人为了十两银子打官司闹到了他的面前,都说那十两银子是自己的,王大昭没法子之下,竟然自己掏了十两银子,让他俩把这二十两银子给平分了!由此可见,这人昏庸懦弱到了何等程度。 这事儿在山东地面儿上都传开了,王大昭也沦为笑柄。 四县地面儿上,也就是他对周兴波恭恭敬敬,这也是为何周兴波这一次选定阳信县要大开杀戒好好捞一笔的原因,吃柿子捡软的捏,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只有在阳信县,他才可以毫无任何阻碍的调动官府的力量,不会受到一丝的制肘。 “王大人贵人事忙,本官可是不敢怪罪。”周兴波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冷笑道:“本官刚才再来的时候可是听说,阳信县准备给济南府递万民书了!嗯,是不是?” 王大昭一哆嗦,冷汗又是涔涔而下。 “好大的胆子!”周兴比猛地一拍桌子:“真不知道你这牧民官儿是怎么当的,老糊涂!有这等大事,也不知道去给本官通知一声,怎么,想看着本官倒霉是不是?” 王大昭赶紧赔笑,一叠声道:“下官不敢,不敢……” “也没什么不敢的!”周兴波哼了一声:“既然你管不了下面的这些刁民,那本官替你来管!怎么,王大人没有意见吧!?” “不敢,下官不敢!”王大昭夹在县里百姓和周兴波之间,正是里外不是人的时候,他从来就不是个有主意的人,这时候正恨不得把这烂摊子交出去,爱谁谁吧! “既然如此,走,小波,带着咱们的人,去县衙!”周兴波大声命令道。 一行人耀武扬威的来到阳信县衙门,周兴波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县太爷的大案后面,手下的一众人也是立刻就把守了衙门的各个位置,那些持刀的家丁,在大堂上站了两排,跟衙役也似。看到这等架势,王大昭顿时就想开溜,却被周兴波给拦下了,皮笑肉不笑道:“别着急啊!王大人,本官还要你在这儿做个证人呢!” 他侧了侧头:“小波,带几个人,去把那位宦新晨(由书友‘幻新晨’幻大人友情客串)宦大户给本官请过来!” “是,大人,您就请好吧!”一听大人第一个开刀问宰的竟然就是阳信县的第一大户,侯小波激动的浑身都要哆嗦起来。大人吃肉,他们也能跟着喝口汤啊!这宦大户是靠给边军运粮换取盐引卖盐为生,家资巨万,光是在县城里面的店面就有二十多家,乃是阳信县最肥的一只大肥羊,把这只肥羊宰了,就算是喝汤,那得捞多少银子啊? 税丁们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王大昭却是吓得一哆嗦,嘟嘟囔囔道:“大人,这事儿,是不是三思而后行啊?那宦大户平日里乐善好施,可是素有名望的!他儿子是县学的痒生,十二岁就中了秀才,据说是神通一般的人物,明年乡试十拿九稳中举人的!” 一七一 宦新晨 (今天第三章送到。有兄弟说猪脚有阵子没出来了,额,很快了。这也没法子,毕竟是写的另外一个地方,而且情节要往前推动,不能草草了之。我会加快进度的……) “本官管他中什么!”周兴波喝了一声,从怀里取出那张供状一展:“宦新晨勾结鞑子,贩卖军马,乃是一等一的死罪,抄家夷族也不为过!本官已经查明,证据确凿,这一次来就是要定他的罪的!哼哼,他儿子?他儿子还能熬到明年考举人么?” 声音阴冷阴冷的,让王大昭不寒而栗,再也不敢说话了。 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便见县衙门口转过来一群人,侯小波等一干税丁将一个中年人围在中间。那中年人四十许人,方面浓眉,仪表堂堂,一双眼睛神光射射,极是精神,更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样子。那些税丁们也只敢围在他身边,手里拿着铁链、铁尺这些东西,但是却也不敢动手上去拿人。这中年人大步走在前面,侯小波等人在后头跟着,倒是跟跟班儿也似。 周兴波立刻暴跳如雷,一拍桌子,迸指大骂道:“侯小波,你个狗头,你办的好差事!” 侯小波自知自己这事儿是办砸了,脖子一缩,赶紧上去认罪,磕头如捣蒜一般。 “回头再收拾你!”周兴波哼了一声,看向那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几眼:“你就是宦新晨?” 宦新晨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面不改色的深深鞠躬:“草民宦新晨,见过大人?” 周兴波的脸色立刻拉了下来:“宦新晨,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学生是正德二十九年阳信县秀才,当今天子重文章,特许的有功名在身之人不必行跪拜之礼,学生为何要跪?”宦新晨脸上浮现出一丝深深地讥诮,故作讶然道:“怎么,大人要违背当今圣上的旨意?” 一个大帽子结结实实的扣了下来。 他刚才若是一上来就自称学生,周兴波定然也不会让他跪了,这分明就是下套给他钻、 “你?”周兴波吃了这么一个下马威,脸色立刻铁青下来,他强行按捺住心中火气,嘿嘿冷笑一声,点点头,陡然大喝道:“宦新晨,你可知罪?” 宦新晨摇摇头:“学生不知,学生何罪之有?” “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周兴波一拍惊堂木,叱道:“左右,于我拿下!” “是,大人!”周围那些周兴波带过来的家丁立刻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把宦新晨绑了个结结实实。 宦新晨也不挣扎,只是冷笑:“周大人,绑了学生也就绑了,但是学生要提醒你一句,学生也不是随便揉搓的。现在山东布政使司左参议刘大人,便是当初学生在县学时候的座师,这些年也是常有往来的!大人,还请不要自误!” 周兴波已经被即将滚滚而来的大批银子耀花了眼,那里还能管那么些,再说了,他自认是兵部直属,山东省的官儿全都管不了他,他冷哼一声:“公堂之上,不但狡辩,还敢威胁本官?左右,给我赏他十鞭!” “是,大人!”侯小波知道刚才大人对自己的表现很是不满,现在哪里能不抓住机会表现一下,干脆的应了一声,提起手里的鞭子,走到宦新晨面前,恶狠狠道:“宦大户,得罪了!” 一轮胳膊,小指头粗细的蛇皮鞭子发出一声破空的厉啸,狠狠的抽在了宦新晨的身上。一声爆响,宦新晨外面的绸缎衣服都被抽的破碎,出现了一道极长的裂痕,里面皮开肉绽,鲜血立刻就渗了出来。 宦新晨闷哼一声,身子不自觉的便是一阵哆嗦,咬紧牙关一语不发。 “怎么?还不认罪?难道一定要吃皮肉吃苦么?”周兴波优哉游哉的品着茶,笑吟吟的问道。 宦新晨强忍着疼痛,冷冷答道:“学生无罪,无罪可认!” “好,那就让你看看,什么叫铁证如山!”周兴波站起身,踱步到了宦新晨面前,从怀中取出那张供状,指着上面张林的签字,一字一句道:“瞧仔细点儿,看清楚喽,这张供状,可是乐陵县第一大户张林的供状!他指证你就是那五百匹军马走私案的下家!” 宦新晨看的目眦欲裂,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位堂堂二甲进士出身的读书种子,竟然为了栽赃陷害,会使出这么卑鄙的伎俩来。死死的盯着周兴波,眼中似乎能喷出火来一般,大声道:“周兴波,你这个卑鄙小人,栽赃陷害,当真是无耻之极!张兄素来忠厚,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定然是你这狗官威逼利诱,屈打成招,哼哼,就凭这这一纸供状就想定我的罪么?我呸!真是做梦!” 一口唾沫恶狠狠到吐在了周兴波面前,周兴波却是笑吟吟的,丝毫都不动怒,在他看来,宦新晨已经是个死人了,而他死之后,他府上的那万贯家财,如花美眷,还不都是随便自己拿捏? 这时候外面忽然是远远的传来一阵人声喧哗,周兴波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回事儿?” 侯小波满不在意的说道:“刚刚逮他的时候,动静闹得大了一些,想来是这个狗头的家人在聒噪。” 他的主子是那等无法无天强横霸道的人物,周兴波手底下这些人也都是不怕事儿的主儿,在他们看来,这些刁民不过都是案板上的鱼肉牲畜一般,没钱了,从他们身上收银子。想要女人了,他们的妻女,还不是可着自己糟践? 周兴波也没当回事儿,摆摆手:“就让他们折腾,待会儿再收拾他们!” “物证还不够,现在要人证么?也成!”周兴波一挥手,冲侯小波道:“把咱们的人证带上来!” “得嘞,您老就瞧好吧!”侯小波笑嘻嘻的应了一声,向外头招呼了一声:“弟兄们,把咱们的人证带上来!” 只听得外面一片脚镣声响,十来个衣衫残破遍体鳞伤的百姓身带枷锁被税丁们推搡着押了上来,这些人看来大堂上这等场面,都是吓得哆哆嗦嗦的,缩在一边。 侯小波暴喝一声:“你们这些刁民,见了大人还不跪下?” 一七二 栽赃陷害 (今天第一章送到) 被他一生喝,只听得一片脚镣声响,那些百姓便是都齐齐的跪了下来,稀稀拉拉的喊道:“大人饶命……,大人,咱们没有犯王法啊……,大人,小的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您可怜可怜,给口饭吃吧……” 这些百姓一阵乱喊,侯小波顿时便有些下不来台,他拉着脸喝道:“都给老子闭嘴,嚎什么丧?” 手里头鞭子一震,啪的一声脆响,狠狠的抽在一个百姓的后背上,大声道:“说,这宦大户,是不是跟你们有勾结,让你们帮他藏匿马匹?” 那汉子有四十来岁,看体格也甚是高大,但是此时已经是枯瘦如柴,被狠狠地一鞭子抽在裸露的肌肤上,顿时是皮开肉绽,鲜血横流,这汉子被抽的浑身一哆嗦,但还是硬气的很,他看了看宦新晨一眼,嘶声叫道:“宦大户世世代代都是清白的人家,怎么会干那种勾结鞑子的恶事?俺看,倒是你们这些狗官勾结鞑子的可能比较大!” 周兴波很是不满的瞟了侯小波一眼,眼中寒芒一闪而过,轻轻地哼了一声。 侯小波立刻就是一哆嗦,对于这位大人的手段,他可是清清楚楚,阳信县城外树林中那十几具烧得面目全非的焦尸,就是他亲自带人埋下的。 今天大人驾临阳信县,他本来打定主意牟着劲儿要在大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却没想到竟然是连番的出岔子,这一下在大人心中难免就要留下一个‘办事不力’‘御下不严’的印象,这可是大大影响以后的前程。 侯小波心里一急,手上的鞭子更是凌厉,又是连着两三鞭子抽在那汉子的身上,骂道:“刘二雷,你这狗头,在牢里头怎么招供的?胆敢翻供?老子打死你!你说不说,说不说!” 那汉子只是咬着牙,任由那鞭子不断的落在身上,他哈哈一笑,抗声骂道:“你这个为虎作伥的狗腿子,老子在牢里头让你们毒打,还不给饭吃,老子若是不招供,早就让你们给打死了!你个狗腿子,老子是耍你呢,哈哈哈哈……有本事再来几鞭子,打死老子!要不然你狗日的就跟我姓!” “你这个狗日的,真不是人啊!当初你是个地痞流氓,因为非礼人家媳妇儿差点儿没让人家打死,你娘在宦老爷门口磕头下跪,还是宦老爷看在你娘的面子上,给你请郎中,抓药,还专门把你接到府里养伤!宦老爷还给你十两银子,让你好好做个营生!你个狗日的,把那十两银子拿去赌博,血本无归,把你娘活生生的给气死了!没钱安葬,还是宦老爷买了地、买了棺材,给你娘下葬!狗吃了骨头还知道汪汪两声儿,你连一条狗都不如啊!” “那年冬天冷的能冻死个人,要不是宦老爷给俺一条棉被,几身衣服,还让俺在他府上帮贡干活儿,俺早就饿死了!俺可不跟你一样!” 侯小波打一鞭子,他就骂一句,大伙儿本来都是乡里乡邻的,彼此的底细都清楚得很,这一句句当真是把侯小波的血疤都给揭的一干二净。 侯小波让他骂的面皮发紫,又是噼里啪啦一阵鞭子抽了下去,刘二雷闷哼一声,直接疼晕了过去,趴在地上再也没动静儿了。 侯小波又换了对象,一鞭子把一个老头儿给抽的一哆嗦,终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那般硬气的,那老头儿疼的呲牙咧嘴,哭叫道:“大人,大人,别打了,小的招了!是宦老爷,宦老爷那天把小的唤了去,然后让他管家给了小的十匹马,还给了小的十两银子,让小的把那些马领到家里好生养着,那些银子,就当是买黄豆的饲料钱和苦力钱。” “哦?”周兴波眉头一挑:“那些马呢?” 老头儿胆怯的看了侯小波一眼,战战兢兢道:“回大老爷的话,那十匹马就在小老儿的住处放着,那马不高,很壮实,牙口很好,都是母马,小老儿养了这么多年的马,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蒙古马!那十两银子小老儿随身带着了……” 说罢,侯小波掏出两小锭崭新崭新的官银扔在地上,道:“这是小的从这老棺材那儿搜出去的……” 周兴波看向宦新晨,道:“怎么,证据确凿,现在还有何话说?” 宦新晨不屑的哼了一声,只是冷笑不语。 对于这等拙劣的伎俩,宦新晨甚至都已经懒得辩白,辩白也没有用,这周兴波已经是摆明了要栽赃陷害,这衙门上上下下全都是他的人,自己怎么说都是没用的。 以周兴波的能量,弄来几匹蒙古马还不是轻而易举,至于那些官银,崭新崭新的的,一看就知道是府库里面刚拿出来的。自己一介商贾,去哪儿弄这种银子? 然后在侯小波的皮鞭之下,那些百姓又是纷纷睁着眼睛说瞎话,指证宦新晨,内容都是大同小异,无非就是给他们银子,让他们藏匿马匹之类的瞎话。连王大昭都看得出来他们在胡扯,有心想说几句公道话,但是看见周兴波那一脸的阴狠,话在嘴里滚了两圈,终于又是咽了下去。 周兴波嘿嘿冷笑一声,在宦新晨面前转悠了一圈儿,大马金刀的在大案后面一坐,一拍惊堂木:“宦新晨,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认罪?” 宦新晨依旧摇头:“无罪可认!” “好,本官看你是不加棺材不落泪!”周兴波一声厉喝:“给我打,打到认罪为止!” “啪!”“啪!”“啪!” 一阵阵鞭子不断的抽过来,衣衫破碎,鲜血不断的涌出…… ——————分割线—————— 阳信县衙门,隔着一条街,此时已经是人潮汹涌。 张耕站在一张桌子上,厉声大喊:“乡亲们,周扒皮来了阳信,从今日起,阳信县再无宁日!在下是乐陵县张家长子张耕,诸位也有不少是认得我的!周扒皮的税丁在阳信县是何等作为,大伙儿都看得清楚,不用在下多说!众位可知,乐陵县已经让周扒皮给糟践成什么样子?” 一七三 民变*爆*发 (今天第二章) 他眼圈儿通红,声泪俱下:“我张家的名声,四县都是知道的,向来乐善好施,修桥铺路,是一等一的良善人家!那周扒皮看中了我家的财产,把我父我母我弟我妹一家四口抓进府中,严刑拷打!我家的银子都被敲光了,田产店铺也被敲光了,但是他还不肯放过我们!可怜我那不过十二岁的妹子,就让这个衣冠禽兽给糟践了……被放回之后,一家便都上吊自杀了!我与那周扒皮有不共戴天之仇!天日昭昭,天可明鉴!” 下面的人一阵骚动,两县离得这么近,张家的名声,大伙儿都是知道的。听说这样的首善人家都给糟践成这样,顿时便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张耕继续道:“而今,周扒皮把乐陵给糟践的差不多了,又开始来阳信祸害!今儿个把宦大官人抓进去,严刑拷打,现在宦大官人都是生死未知,诸位,周扒皮的贪婪,谁都知道,他可能因为一个宦大户就停手么?绝对不会,下一个就是你们!如果咱们现在不反抗的话,下一个被抓进去,被打死,家产被侵吞的,就是你们!” 周围的人已经是越聚越多,闻言顿时大哗,他们都是住在城中,家境总也不会差,大伙儿都见识过周扒皮的贪婪,那当真是不给人留一条活路啊!听了张耕的话,再想想刚才那税丁们把宦大户从家里强行抓走的嚣张行径,顿时人人自危! 这时候远远的又走过来一个队伍,竟然是一群儒生,领头的是个顶多十三四岁的少年,面如冠玉,脸上犹自带着泪痕,正是宦大户唯一的儿子宦途。 宦途走到众人面前,忽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道:“各位叔叔伯伯,父老乡亲,我父亲有秀才功名,小可不才,也是去年中的秀才,那周扒皮连我等读书种子都不放过,更何况诸位?诸位,现在若是不奋起反抗,唯有死路而已!” 张耕看了他一眼,眼神一转,心道没想到这小娃子还有这心机,一句话就把大伙儿都鼓动起来了。 他后面有那县学的同年振臂大喊道:“我等要去县衙请愿,让那周扒皮给我等一个说法!” “好,我们也愿意去,找周扒皮要个说法!”人群中顿时也有人高声叫喊。 张耕使了个眼色,他安插在人群中的自己人顿时便纷纷鼓噪起来。 自从周扒皮来了之后,民愤极大,人人恨之入骨,山东本就是民风彪悍,被那些汉子一鼓动,一带头儿,民心顿时便汹涌起来。人群就像是烧沸了的开水,在一些人的推动鼓动下,向着县衙涌去。 人群向着衙门涌去,沿途又不断的有人加入进来,队伍的气氛变得极为的狂暴激烈,每个人都是眼睛通红。张耕忽然振臂高喊:“杀了周扒皮,反了这狗日的朝廷!” 他那些人群中的心腹也跟着高喊:“杀了周扒皮,反了这狗日的朝廷!” 疯狂的人群也被点燃了,无数人跟着振臂高喊:“杀了周扒皮,反了这狗日的朝廷!” 数千人,足足有数千人,晃动着锄头木棒粪叉子,手里紧攥着石头瓦块破砖头,憨厚老实的面庞被怒火映射的狰拧所取代,浩浩荡荡的杀奔县衙门,一场民变暴发了…… 阳信民变! ——————分割线—————— 宦新晨已经被打晕过去了,趴在地上,鲜血湿了一片,侯小波甩着酸痛的手腕子,正在一边休息。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兴波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看了一眼王大昭,骂道:“混账东西,真不知道你这县令是怎么当的!” 话音未落,一个税丁便是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脸色煞白煞白的,跟见了鬼一样,嚎叫道:“大人,不好了,大人,民变了!不知道多少人,杀到咱们县衙来了,嚷嚷着,要杀了大人……” “啊?”周兴波先是不信,而这时候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一阵阵‘杀了周扒皮’的喊声遥遥传了进来。 周兴波顿时双腿一软,便是瘫倒了椅子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奈何吓得连小指头都动不了一下。他只感觉到下腹一阵阵的收缩,一股尿液似乎就要喷涌而出…… 周兴波软瘫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反倒是侯小波这街头泼皮混混儿出身的还有几分胆色,他大声叫道:“快去,所有的税丁,大人带来的家丁,都去外面挡一阵儿!快,保护大人,一定不能让那些乱民冲进来!” 见那些家丁税丁都是畏畏缩缩的不敢出去,侯小波厉声道:“咱们的富贵前程都在大人身上,大人只要是在,咱们还能逍遥一辈子,快活一辈子!大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全都得死!都得死!快,快,都给我滚出去,抵挡!” 那些人对视几眼,都觉得侯小波说的确实是有道理,便也应了声是,一个个拔出刀,拿着铁尺棍子,向县衙外面涌去。 转眼就走的一干二净,大堂上只剩下了侯小波、周兴波,吓得哆哆嗦嗦面无人色的摊在凳子上的王大昭,还有就是几个跪在地上面面相觑的老百姓。 侯小波扶起周兴波,便是拖着他往后堂走去,道:“大人,小的先抱着您出去,咱们回头再收拾这些贱民!” 周兴波已经是不能自主,任他施为。 而这时候,忽然一道人影如同迅捷的猎豹一般,从地上的血泊中猛地窜了出去,一伸手便是抽出了侯小波腰间的佩刀。只见刀光一闪,一刀便是狠狠的斩在了侯小波的脖颈子上,这一刀的力量是如此之大,竟然生生把侯小波的脖子给砍断了。一颗大好头颅,便是凌空飞起,血柱从腔子里涌出来,喷溅起三四尺高! 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周兴波被鲜血喷了一头一脸,只觉得下腹一酸,吓得尿了出来。 还没等他回过神儿来,便是感觉脖子一凉,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腰刀划过周兴波的脖子,鲜血喷出,飚射在了宦新晨的脸上,这个平日里温文尔雅,不怒自威的员外秀才,此时竟然是暴戾如魔神一般! 一七四 反了他娘的! (今天第三章送到,反了,终于反了,正德五十年的农民大起义爆发了。不过,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之后更加精彩。 今晚上有点儿事儿,估计是回不来的,所以提前上传两章,希望兄弟们看的爽,嘿嘿,另外求一下票。 第一是推荐票,第二,是下周的三江票…… 嗯,一个让俺欣喜若狂,差点儿没心脏爆过去的消息,俺也上三江了。 老天爷啊,俺申请了得有个七八次,终于上了,昨天看到这个信息的时候,真的哭了……真的,特别高兴,又特别心酸,难受的要命。 俺一定会努力的。还要开单章写三江感言,到时候再跟弟兄们说说俺的心里话……) 王大昭看着两具尸身倒地,嗝儿的一声,干脆利落的吓晕了过去。 而那些跪在地上的百姓,看到提刀而立的宦新晨,也是纷纷露出胆怯的表情。 宦新晨刚才根本就不是被抽晕过去的,而是自己佯装晕倒的。他在被逮进来之前,就知道此间事不能善了,便盯住了他儿子宦途,要这个自小聪慧的孩子纠集起他那一群县学痒生,来县衙请愿。明朝读书人身份清贵,一个县学的学生来请愿,周兴波也得卖个面子,只要是今儿个能放出去,那么自己就有活路了。 刚刚佯装晕倒,便是拖延时间而已。 但是他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恶化到如此地步,当他听到外面那至少几千人才能制造出的喧闹大喊以及‘杀了周扒皮’的口号,便知道,今儿这个事儿,已经是失控了! 这场事件,他不知道是怎么引起的,背后有什么人推动。但是他很清楚的认识到,事情已经由县学痒生的请愿,变成了一场暴动!前者是朝廷可以容忍优柔的,而后者,无论是出自任何理由,朝廷唯一的举措就是会,镇压,屠杀! 而无论如何,处于风暴中心的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是绝对不会幸免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当机立断,破釜沉舟! 他也是个极有决断之人,当下便悄悄的挣脱了早就松动的绳索——山东此地本就是尚武成风,再加上常年在外行商,时常要跟好汉爷们朝面,宦新晨也有一身不错的武艺——然后趁着所有人都出去抵御暴民的时候,忽然暴起,夺刀杀人! 宦新晨一脚踹醒了刘二雷,刘二雷一见他浑身浴血的样子,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便是满心的欢喜:“宦老爷,您给放了?” 宦新晨手中刀一指周兴波的尸首,厉色道:“二雷子,老子杀了周兴波这狗官,要杀官造反了,你跟不跟着老爷干?” 刘二雷也是个浑人,哪里知道造反的后果?热血涌上脑门儿,脸都红了,大声道:“俺跟着老爷!” “好!”宦新晨几刀下去把他的脚镣砍断,然后回身,一刀把周兴波的脑袋给割了下来,抓着他的头发,拎着脑袋,浑身浴血的往县衙外面大步走去! 县衙外面,战况正激烈。 几千暴民冲向了县衙,队伍还在不断的壮大中,不过人数虽多,却是堪称乌合之众,周兴波带来的几十家丁再加上那些税丁往门口一站,砍翻了几个冲上来的百姓,那些后面的,看着那染血的钢刀,便是有些胆怯,畏缩不前。 而就在这时候,张耕安插在人群中的心腹发挥了作用,他们大喊着,领着几十个悍勇之人向着县衙疯狂的发起了冲锋。这些常年行商的都是好手硬手,三两下便是把那些家丁税丁给砍翻,然后剩下的心腹一阵鼓噪,大队人马,便冲了进去! 而正在这时候,大门从里面打开了,浑身浴血的宦新晨和刘二雷走了出来。 有那眼尖的便认了出来,高声叫道:“宦老爷,您出来了!” 宦新晨高高举起胳膊,大声道:“周扒皮狗官已经被我杀了!乡亲们,咱们杀了朝廷五品大臣,已经是行同造反了!现下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反了!” ——————分割线———— 一盏茶之前还是阳信县衙门的所在,现在人潮汹涌,热闹喧天。 数千人都围在县衙周围,等待着,等待着他们临时产生的领袖做出下一步的决策。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周扒皮被他们杀了,周扒皮麾下的税丁和家丁们也都被愤怒的民众用棍子、砖头、铁镐等等一切可以够得着的东西,给砸成了肉酱! 周扒皮的脑袋此时就高高的挂在县衙门口的旗杆上,而他的尸身,已经被撕扯成碎片,他的肉,被不知道多少人给活生生的咬烂,咽下。猩红的嘴唇昭示着他们的恨意,周扒皮尸骨无存。 食其肉、啖其血,也不过如此。 大明朝的百姓识字率很高,也晓得道理,混不如下一个王朝那般愚昧,杀死朝廷命官,无论是有什么借口,都是滔天大罪! 朝廷真要是怪罪下来,现在的所有人,都是无法幸免! 杀官,等同于造反,那是要杀头抄家夷族的十恶不赦大罪! 在张耕的心腹的耐心讲解下,每个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此时,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彻底反他妈的! 若是在那民风暗弱之地,说不定现在大伙儿就卷堂大散了,等着朝廷的兵马过来,杀吧!大伙儿抻着脖子挨宰就是了,反正暂时也死不了,能捱一会儿是一会儿。 但是这里是山东,是民风彪悍,好勇斗狠之地!自从先秦开始,无数匪类便是出自此地,那种抗争、不屈的天性已经深深的埋进了他们的骨子里头!大明朝此前百多年,全国暴动和起义之中,有一半儿是出自山东,像是成祖皇帝时期,那般朝政清明,国力强盛到了极点,犹自有白莲教唐赛儿起自青州,以一介女流称帝,成为国朝名副其实第二个女皇帝!这些远的且不说,近的吧,正德五年的时候,刘六刘七杨虎等人起义,威胁京畿,举国震惊。起事之地虽说不在山东,但是主战场和兵源却是在山东,而且起事之地霸州,跟山东也不过就是几十里差距而已。 此地民风,可见一斑。 所以在得知了自己这些人没有了退路之后,民众的情绪反而是被极度的激发出来,整个县城变成了一座火药库一般的存在,狂躁爆裂的情绪在蔓延。 “反了!” “反他娘的!” “打到金銮殿,皇帝也该轮到咱们做!” 各种各样的口号响彻整个县城。 一七五 我为首领 (今天第一章,嗯,有兄弟们说进程偏离主题了,好吧,我把所有的存稿都发上来了,稍后还有两章,赶紧把这一段情节结束,把猪脚重新找回来。 今天第一章。) 而和历史上那些仓促之间的起事相比,这一次的起事总体来说还有一定的组织性,张耕安插在队伍中的那些心腹,由于走南闯北见识多能说会道,再加上身手都不错,已经俨然成为了一个个团体的领袖,起到了安抚和带头的作用,很快的就稳定了局势。即保持了这些暴民没有散伙,也没有让他们对县城造成的大规模的破坏。 与外面的喧闹暴躁相比,大堂之中却是静谧得很。 血迹依旧,那些百姓已经被放了,也都参加了暴动,阳信县令王大昭被绑了起来,扔在后堂。看在他平日里官声还不错的份儿上,也没杀他,也没人管。 大堂中东西两侧各摆了几张椅子,上首的主位空着,几个人正面对面坐着,都是不说话。 坐在西边儿的,有三个,第一个是张耕,第二个则是那面色黝黑,似乎总是愁眉苦脸的张府大管事王叔,王子祥;以及一个满脸精悍的年轻汉子,似乎浑身满满的都是活力。他就是现在张耕手下最得力的一个伙计,手上功夫极硬,他姓何,因为能攀岩走壁如履平地,人送外号何老猫,真名反而是无人记住了。 而东边儿,也是坐着三个人。除了宦新晨和他那儿子宦途之外,还有一个汉子。这汉子大约三十来岁,长得不高,但是极为的粗壮,体型跟个树墩子一般仿佛,浑身上下一看就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与体型相比,他的两只大手却是如同小蒲扇一般大小,骨节突出,极为的粗大狰狞,充满了暴烈的力量!显然,此人的一双手上功夫很是惊人。 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的头发,却是编成了一个个蒙古式的小辫儿。耳朵上也带着大耳环,胸口敞开,一个硕大的青狼头刺青栩栩如生,似乎要择人而噬。 此人名叫哈努特穆尔,祖上乃是蒙元贵族,据说还当过什么万户,反正是不小的官儿。后来蒙元逃窜至大漠,他的祖上贪恋中原繁华,不愿意离去,便降了明军。说来也是奇怪,汉人虽然是受蒙元压迫百年,但是对之后留在中原的蒙古人,却是并不苛刻,尤其是历代皇帝,更是极为信任蒙古人出身的军官,便是所谓鞑官。宫廷禁卫,得宠的太监之中,都是不乏鞑官的身影。 哈努特穆尔的祖上投降之后,还当过卫所的军官,不过后来家里也就败落了,到了哈努特穆尔这一辈,仗着一身天生的神力,以及祖上传下来的马上马下硬功夫,竟然是混出了点儿名堂,成了这阳信县最大帮派的头子。不过此人行事还算是正派,平日里并无恶性,只是垄断一些行业,做生意赚钱。 这一次暴民起事,他的帮派也是出了不少力,而且与一般的暴民相比,这帮派凝聚力向心力更强,因此也聚拢了三四百人在他们身边,已经算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一边是乐陵县这些外来人,一边则是阳信县的本地人,两边自然就形成了对立。 刚才两边已经见了礼,张家和宦家乃是世交,过年过节,也是常有往来的,张耕见了面,还要称宦新晨一声世叔。双方都是明白人,因此张耕也并未隐瞒,直言了自己家的遭遇,更是说了,自己鼓噪起来这一番风波,而自己的手下人,已经是分散在暴民中,掌握了许多话语权。 张耕想要做的,就是取得这些人的领导权,而作为在阳信县极有声望的大乡绅,更是亲手诛杀了周扒皮的宦新晨,在民众中有极高的威望,张耕能不能坐上自己想要的位置,还要过他这一关。 若是在之前,张耕想出这个风头,宦新晨是鼓掌欢迎的,但是现在,大事既然已经坐下,已然是没有了回头路,那便只能逆流而上。而想要掌控自己和别人的命运而不被别人掌控,自然也需要话语权,说白了,就是领导权! 双方便这么僵着了。 张耕不着急,时间拖得越久,他的人就越能掌握更多的权力,统和更多的势力。 宦新晨却等不得,终于还是先开口了。 他指了指上首的那个座位,苦笑道:“张家贤侄,那座位太烫手,我可没那个本事能坐住,还是你来吧!” 此言一出,何老猫脸上便露出一丝喜色,王子祥依旧是那般愁眉苦脸的样子。张耕微微一笑,也不推辞:“世叔,这个位置,小侄本来是不应该争的,但是,呵呵,您也知道。所以,小侄便是却之不恭了!” 他嘴上说的漂亮,起身,往那椅子上一坐,这时候宦途开口道:“张家哥哥,这件事儿你功劳最大,你做这个位置是应该的。” 他的声音清脆脆的,听上去也真诚的很,一张脸上满是笑意,张耕先是一怔,微微颔首,心里却对他起了提防之意。这个小娃子,可是不简单。 “世叔,贤弟、还有这位哈大当家的,咱们既然已经是绝对要起事反他娘的了,这造反可是九死一生的大买卖,要是赢了,那就是泼天的富贵,但若是输了,可就是尸骨无存!所以咱们还得立下一个章程来,以后各司其职,也免得冲突!”宦新晨把大首领的位置让了出去,张耕这就是要发号施令,划分权力了。 宦新晨点点头:“理当如是!” 哈努特穆尔当年因为得罪了贵人被下了大牢,只等秋后问斩待死了。还是宦新晨看到世交的面子上,出手上下打点,林林总总花了总有个千把两银子,才拿一个死囚把他给替了出来。把哈努特穆尔救出来之后,又给了他不少银子,让他好好做些营生,之后哈努特穆尔的帮派能有那么大的规模,和宦新晨在背后的扶持也是分不开的。但凡是帮派里有人出了什么事儿被逮进衙门去了,宦新晨一张条子递进去也就给放出来了。 哈努特穆尔这等江湖汉子,最是知道报恩的,因此此时也是唯宦新晨马首是瞻,见他点头,也沉声道:“张少爷,咱听你的。” 一七六 白袍军(今天第二章) (不是我要拖情节,也没那个必要,只会对我造成损失。实在是有太多的人需要介绍,这些不是跑龙套的,对本书都很有影响。) 张耕点点头,道:“第一桩,便是咱们的称呼问题,既然已经决定造反,就要有个名头,这天下被贪官污吏压榨的痛苦不堪的百姓,不知凡几,得让他们一提起咱们的名字,就知道这是义军,是来解救他们的!不能暴民、土匪之类的乱叫,若是那样,咱们和一般的山贼好汉又有什么区别?所以说,咱们得寻个名字,我有个想法。大家也都知道,我张家是做粗布生意起来的,我张家家里现在还有三万匹未曾染色的白布,愿意拿出来给咱们义军裁做衣服,咱们以后就要白袍义军如何?” “白袍义军?好!”宦新晨鼓掌道:“四十五年前,距此地不过是数十里的霸州刘六刘七大军起事,缴获了大量白布,所有士卒都是身穿白衣白袍,朝廷大军称之为白袍军,闻风丧胆,屡战屡败。咱们起这个名字,当有不少白袍军后裔群起景从!” “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张耕笑了笑,继续道:“第二件事儿,便是定下章程名分!” “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这义军既然开张,也得立下规矩!按我的意思,我就先觍颜当个大首领,世叔您做个二首领,我手下这位王叔,也是大有阅历的,年轻的时候更是一把响当当的好手,就做个三首领。以后有什么事儿,咱们三个合计着商量?如何?” 话音刚落,那小童宦途脸上便是露出愤愤然之色,张嘴想要说什么,被他老爹在肩膀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只得闭嘴。宦新晨颔首道:“这也使得!” 其实如此做也是无可厚非,张耕现在势力最大,当这个大首领是理所当然的,他当了大首领,那宦新晨就只能是二首领。而宦新晨这边除了他之外,一个是稚口童子,一个是只会喊打的打手,也不适合当首领,三首领自然就落在了张耕手中。 张耕又道:“外面的百姓,人数不少,但是老弱病残定然是不成的,这些人就算是参加了义军,那也只是拖累,刚刚我已经命人查看过了,里头可堪成军的青壮年大约是在三千人上下。这三千人,大部分都已经被我张家的伙计掌握,当然,哈大当家的手里也有不少。我的意思是,给这些人进行整编,十人为一个小旗,一百人为一个百户,我这边,管着二十个百户,二当家您那边,就管十个,如何?” 实力不如人,宦新晨自然一切都听,便也依了下来。 张耕满意的点点头:“那第三件事儿,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儿,咱们何去何从?” 一听他说道这件事,大伙儿顿时都端坐起来,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说到底,现在大伙儿的前程富贵如何,都是取决于接下来的行动。若是成功了,自然人人富贵齐天,若是失败了,这会儿窝里斗有什么意思?就等着一块儿上断头台吧! 宦新晨敲了敲扶手,忧虑道:“大首领,咱们四县之地让周扒皮给祸害了个干净,百姓对官府恨之入骨,再加上苦于马政久矣,民间激愤极大。所以在这四县之地,是不用愁的,咱们大军只要是一到一地,立刻就是从者如云。但是若是出了这四县,可要怎么办?” “二首领,这就不用担心了,你家里不种地,还感觉不出来,我张家当初可是有三万亩土地!”张耕沉声道:“自从入夏以来,整个山东北部济南府青州府,直隶河间府等地,一场雨都没下过,田间干裂,一片枯黄,颗粒无收,一场大饥荒,已经是在所难免。前些日子,还有官府义仓之中的粮食撑着,但是这些粮食也已经快用完了。现在粮价到处都在涨,济南府那边的粮价,已经是涨到了一石米八分银子,涨了足足有六成之多。” 他脸上露出一抹恨意,转瞬即逝:“小侄这一次早就做完生意自北京回转,就是为了要四下看看粮价看看有没有能做一笔大生意的所在,所以才回来晚了。只是,也因此逃过一劫!嘿嘿,造化弄人啊!” 他冷笑几声,便是道:“二首领,这事儿,你就不需担心了。” 张耕再也不叫世叔,一口一个二首领叫着,宦新晨也品出味儿来,显然是张耕要刻意的强调上下尊卑。 “现下最紧要的是,是当前如何做!我已经派人封锁四门,不准任何人进出,这城里头的消息,是传不出去的。不过,这一招也不能长久,要立刻拿出一个章程来,要不然的话,人心也散了,大伙儿的心气儿都没了。” 宦新晨闻弦歌而知雅意,起身抱拳道:“咱们既然已经奉了大首领,自然一切都是您做主!” 王子祥和何老猫齐齐站起,抱拳道:“一切都是大首领做主!” 哈努特穆尔和宦途也只得站起身来,奉了大首领。 “好!”张耕哈哈一笑:“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咱们现在有四大难处,第一桩,缺钱!第二桩,缺少军械!第三桩,无组织!上情不能下达。第四桩,没有目标,不知道是固守还是流窜。” “所以接下来的行动,便要针对这三大难处。钱不是问题,周兴波的那些税丁们横征暴敛,聚敛了大量的财富,待会儿咱们出去就把他们的家给抄了,我估摸着,上万两银子总是有的。这些钱,就是咱们的军饷,先发下去,鼓舞士气。至于他们的妻女,” 张耕脸色变幻了一下,他想起自己被糟践上吊的小妹子,一颗心立刻就变得坚硬无比,咬咬牙,寒声道:“三首领,你负责建立一个军妓营,把她们收进去。那些税丁们无恶不作,他们的家人,也要付出代价!打仗么,有张有弛才是硬道理,咱们的兄弟有时候也得乐呵乐呵。” 宦新晨脸色难看道:“大首领,这,只怕有些不妥吧?咱们可是义军……” “没什么不妥的!”张耕打断了他的话,一脸的漠然:“义军又如何?那个义军起事,不是踩着鲜血起来的?朝廷还有抄家这一说儿,一个人犯了事儿,妻女都发卖教坊司为奴,咱们为什么就干不得?这些税丁跟着周扒皮为虎作伥,我还嫌惩罚他们轻了!” 宦途在他老爹耳旁说了几句,宦新晨叹口气,不再说话了。 一七七 奇袭军械库(第三章) (今天第三章送到,好了,至今为止,关于阳信民变的情节,全部结束了,下一章,视线重新回到京城。) “这事儿就先这么着,另外,周扒皮家里不知道有多少钱,等咱们把他家给打破了,银钱也就到手了。” “第二大难处,军械。咱们四县之地素来养马,训练有素的战马极多,根据我事先得到的消息,光是这阳新城中,两处马市,还有一个马政衙门,加起来战马就不下五百匹。哈大当家的,你是地头蛇,这个数字没错儿吧?”张耕侧头问哈努特穆尔。 “没错儿!”哈努特穆尔颔首道:“大首领以后直呼属下名字就成了。” 张耕点点头,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继续道:“我手底下的伙计家丁,这一次全都带来了,有百多人,都是能打的。哈努那儿,能打的也有五六十吧?二首领你家里的伙计家丁,能凑出多少人?” 这些行商的,伙计家丁都有一定的战斗力,宦新晨想了想,道:“至少也有五十!” “乐陵县外面,有一个军械库,大伙儿都知道吧?我早就使人查看了,里面名义上是有一个百户所驻守,实际上这么多年空饷吃下来,里头的人连一个总旗都不到了,只有大约三四十人,而且战斗力极差,只是欺负乡里还有些本事。”张耕扫了众人一眼,手一挥,满脸阴森道:“今天夜里,咱们集合起来所有能打的,骑着快马,趁着夜色,夜袭军械库,杀了那些官兵,抢夺军械!” 众人齐齐颔首应是,就连不过是个黄口童子的宦途脸上都闪过一丝杀气。 “第三桩事,便是要落在三当家你的头上了。”张耕看了宦新晨和哈努特穆尔一眼,笑吟吟道:“今晚上,我亲自带队袭营,二首领和哈努都是能打的,自然要一起去。三首领你便留在这里,把三千壮年汉子,编成三十个百户,好好的操练一番,至少也能做到上情下达,服从命令!” 王子祥拱拱手,道:“属下遵命!” “至于第四桩事,嘿嘿。朝廷势大,咱们定然是打不过的,四县之地无险可守,朝廷大军一到,立刻就是雷霆扫穴,咱们呜呼哀哉,咱们当然不能留在这儿让人家打!等今天晚上咱们夺了军械库,把部队武装起来,然后趁着夜色,把阳信县周围的战马都收集起来。咱们三千汉子都是养马出身,马术精强,立刻就能武装起三千铁骑!到了明天,我和下头的人亲自出马骗开乐陵县城门,咱们就大进去!” 张耕断喝道:“咱们只有一个目的,把四县之地所有能骑马打仗的壮棒汉子都带走,把所有的战马都带走,几万铁骑,天下之大,何处不能任咱们逍遥?” 众人都被他描述的场景给感染了,千骑卷平岗,驰骋天下,想想都觉得浑身战栗,目眩神摇! 接下来,张耕便是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县衙,向大伙儿宣布了他们的决定。对于成立什么起义军,什么白袍义军,百姓们还没什么特殊的概念和认知,但是当接下来,那些税丁们的家被砸开,他们抢夺的银子被分到每个人手中,他们漂亮的妻女被收进军妓营,据说只要是立下功劳的将士,都可以上军妓营里乐呵一晚上,大伙儿的心立刻都热乎起来! 原来造反不是想象的那般害怕,而是一桩这么好的事儿啊!有银子,有好吃的,还有那些平日里只能仰望的女人可以睡,可以摁在身下肆意的蹂躏! 所有人的心气儿全都被调动起来。 ——————分割线—————— 夜色深沉,今夜无风无月,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之时。 阳信县城县衙门前的大广场,已经是聚集了数百匹军马,不过这些都是训练有素,要直接供给军队的,所以如此之多的军马聚集在一起,也并未发出什么嘈杂的声音。依稀只能听见希律律的轻响和阵阵不安的马鼻音,有写马正低着头,埋头在石槽中,咬着平日也难得吃到的黄豆。 二百来个健壮汉子,身上都是穿着黑色的劲装,似乎融入到了黑暗中一般,每个人都是在左臂上绑着一条白绫,很是显眼醒目。 此时,这二百来条汉子或坐或站,意态悠闲,正靠着自己的战马,等待命令。他们都不是新手了,说起作战经验来,和积年的土匪绿林也没太大区别,得到了消息今儿晚上要有大买卖,自然知道应该在战前如何调剂自己的情绪。 在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的说笑声,随之还有那一阵阵诱人的香气飘过来。 那是从百姓中被遴选出来的三千精锐,经过了一个下午的整队训练,他们已经有了相当大的进展,至少都知道了自己的组织和长官是哪个。也知道在行军的时候要遵守什么命令,冲锋的时候要跟着一起冲杀! 他们也都是养马的马户出身,马术也是一点儿都不差,只不过现在没有足够的马匹,只好先当步兵操练了。 训练了一下午,然后便是在街口的位置起了大锅大灶,把从哪些税丁家里抄家抄出来的猪羊鸡鸭黑狗都给剁了,往大锅里头一扔,加上各种作料。 那香味儿能馋死人! 一声尖锐的哨声传来,这些汉子立刻都紧绷起来,脸上露出了慎重肃杀的神色,坐着躺着的都站了起来,拉着自己的战马,向着县衙门口围过去。 县衙门口,张耕、何老猫、宦新晨、哈努特穆尔四人正肃立着。他们也是和这些汉子一般的装饰,所不同的是,每个人的脖子上都系着一条红巾,这是他们地位的标志。四个人都是一般的武器,长柄直刃马刀斜斜背在身后,红缨漂浮,煞气鄙人。 二百来汉子牵着马来到他们身前,站成整整齐齐的四排,也不说话,只是用一种热切的眼神盯着自己的首领。 看着这二百来汉子,张耕心中激荡,这些人,便是要随我征战沙场! 他深深吸了口气,轻轻一笑,问道:“弟兄们,刚才都吃好了么?” “吃好了!”二百条汉子大声笑道:“大鱼大肉,有鸡有鸭,多少年没吃的这么好过!若不是跟着大首领,上哪儿吃这么好的?” 张耕点点头,又问道:“刚才玩儿的好么?” “好!”又是齐声应诺:“聚福楼的婊子,咱们都是看着眼馋,可从来没进去过!嘿嘿,这些婊子细皮嫩肉的,可真他妈的耐操,把爷都快榨干了,还喊着要!” 张耕哈哈一笑,最后问道:“弟兄们的伙计,都吃饱了么?” “吃饱了!” “奶奶的,都吃的鸡蛋拌黄豆,咱们都没吃过的好东西!” 张耕笑容瞬间消失,声音陡然间拔高了,大吼道:“弟兄们,今夜,跟着我,浴血奋战!杀那些够官兵一个措手不及!只要是打开了军械库,每个人赏银五两,但凡是手里头有人命的,只要有一条,就能去军妓营里乐呵一晚上,杀了两个的,剩下的那次攒着,什么时候想去什么时候就去!杀几个人,过几晚上!就是一句话,跟着老子,有肉吃,有酒喝,有银子花,有女人玩儿!” 一句话便把这些骑士的欲望和血性全都鼓动了起来,个个都是满脸通红,脸色激动。 “咱们一共是二百个兄弟,我、二首领、老猫、还有哈努各领五十人,听我号令!一起行动,若有违者,当心老子手中马刀不认得你!”张耕杀气凛然的环视一圈儿,众人轰然抱拳应诺:“谨遵大首领号令!” 张耕单手一撑马背,整个人便是跃了上去,大声道:“来,上马!” 众骑士也纷纷跟在后面一起上马,没有一个人胡乱说话,只有短促的号令声在队伍中传递着。很快,队伍便分成了四列纵队,每一列都是五十人。 阳信县城的西门儿打开,火光照耀中,二百骑士如一阵风般狂卷而出,向着西北方向,纵马奔驰! 夜色中,如一片汹涌的黑潮。 而这片黑潮,终将席卷何处,却是无人知晓…… 当夜,常丘百户所军械库被袭营,三十余人,全数战死…… 一七八 震惊朝野(第四章) (今天第四章送到,第一天上三江,俺也爆发了。现在正在码字中,写多少传多少,请兄弟们收藏推荐支持、) 正德五十年九月初十,山东布政使司阳信县乱民暴动,杀提督四县马政衙门提督周兴波,自称白袍义军。 九月初十夜,乱军攻破常丘百户所军械库,掠夺军械无数…… 九月十一,乱军三千铁骑突袭乐陵县,乐陵县令李法携县丞、主簿…典史、推官…衙役等三十余人战死,乐陵县破!乱军攻破四县提督衙门周府,纵兵大掠县城,杀税丁数百人,掠得银钱粮草无数,并挟持是数千人马参军!当日,乱军人数扩充至五千人! 九月十二,乱军攻入河间府庆云县,庆云县三千暴民响应,加入乱军。 是日,乱军马不停蹄,攻入海丰,海丰县令战死,乱军掠夺粮草军马无数,队伍扩充至一万人…… 九月十三日夜,乱军攻入沾化…… 九月十五日,乱军占据四县之地,自称白袍义军,人马皆披白袍,自称‘诛杀贪官,替天行道……’ 山东暴乱的消息,几乎是在短短的数日内便传遍全国,震惊朝野! 北京距离四县之地不过是六百多里而已,快马一日一夜便到,明朝的驿路系统极为的完备,所以在九月十二日,也就是白袍义军攻破乐陵县城的第二天,中枢朝廷便受到了消息。 只是,不知道是这个庞大帝国的官僚机构实在是太过于老朽,还是压根儿就没有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毕竟在这时候的明朝,每隔上那么几年,总有民变的消息传来,但是很快就会被当地的卫所兵镇压下去——以至于在数日之内,竟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就像是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直到之后几天,县城接二连三的被攻破,短短数日之内,乱军便啸聚了万人之众,占据了四县养马之地的噩耗不断出来,朝廷中枢才意识到,这一次的民变,规模似乎有点儿大了。 北京城,繁华依旧,车水马龙,人流络绎不绝,丝毫没有受到山东民变的影响。 天子脚下的百姓,生活的还是相当富足的,这些小市民阶层,放在西方,便是资产阶级的雏形,手里的剩余资产可是不少,每天都忙着享乐,南边传来的消息,也只是听个热闹罢了,转眼便又忘在脑后。 笑话,我大明朝有圣君当朝,雄兵百万,区区四县之地的乱匪而已,当然是微不足道。 当然,也有有识之士,在这乱局之中看到了机会。 比如说连子宁。 官道刘镇南十里的武毅军大营,还是那副热火朝天的模样。大营的建设,已经完成,规模相当的宏大。四个庞大的建筑物内围成了中间一个大广场,而在这片大营的外围,平地经过了无数人的踩踏,现在已经是坚硬无比,太阳照上去似乎都能反射出亮光来。 地面已经被踩得极为的瓷实,再加上几个月没有下雨,平平整整的。 数千武毅军的士卒,以百户为单位,分成一个个百人的方队,正在操练着。有的在排成整齐的队伍,一排一排整齐划一的,不断的向前刺杀,有的则是分成两个方阵,不断的合合分分,阵型操练。而在中间的大广场,更是有一阵阵炒豆子般爆响的声音从中传出,那是近卫军的士兵们在练习火枪。 武毅军总统府,后院儿。 这里早就已经完工了,更是移植了不少的大树过来,在后院儿之中,遮出来一片阴凉。 连子宁还让人挖了一条清溪,引来了丘陵之中的泉水,溪水不大,大约只有百多米长,一丈来宽,但是有了这条小溪,整个后花园,似乎就活了一般。 金秋九月,这北地已经是颇为的凉爽,微风习习,树荫下,清溪旁,连子宁斜倚在一张躺椅上,手里端着一碗绿豆汤,轻轻地啜着。 而在他对面,溶月手里拿着一本账簿,正汇报着什么。 “八月,钞关收入四万七千八百两,按照您的意思,并未给兵部送去,其中三万两押往大人府上,一万两充入武毅军,剩余七千八百两留在辰字所,作为属下等人的日常开支以及留待以后解送给兵部的的饷银。” “八月,商会分红收入,出去各家的本利之后,净入是六万三千两白银。这些钱,其中三万三千两已经解送到大人府上,剩余的三万两,则是押解到武毅军大营,已经在王镇抚那里入库封存了。” 待溶月说完,连子宁微微点头,指了指桌子,笑道:“喝杯酸梅汤,解解渴。你大老远的赶来汇报,连口水还没喝呢吧!” 溶月轻轻一笑:“属下谢大人。” 杯子是上好的景德镇雨过天青瓷,里面的酸梅汤带着些微微的紫色,清澈透明,里面还有细碎的冰块在上下沉浮着。 溶月端起杯子轻轻地啜了一口,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原来大人这里面不但加了冰块,还加了冰糖?” 连子宁微微颔首。 溶月轻轻地品着,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她把杯子放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赞道:“自从那一年之后,都多长时间没喝过加了冰块和冰糖酸梅汤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其中变故,却是想想就让人感觉酸楚。一代才女,沦落至此,也确实是可怜可叹。 连子宁笑道:“以后想喝就常来我这里,我这个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吃用都是上好的,上我这儿蹭吃蹭喝,可是不吃亏。” 溶月笑道:“这事儿我可是听说了,大人这儿,一口气就从京城有名的四大酒楼挖了十个上好的厨子过来,您府上专门制作酸梅汤的那个使女,还是百年老店‘孙记’老板的外甥女儿,真传了孙记的手艺。你喜欢吃小笼包子,专门花高价从扬州一年三百两银子请来了两个师傅,就是为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吃一顿。呵呵,大人这些轶事,全北京城可都传遍了,大伙儿都说,大人您不知道从钞关和武毅军身上捞了多少银子。不但自个儿吃用都是极好的,还见天的往戴大人的府上送银子,一车一车的……” 一七九 自污(今天第五章) (今天第五章送到,求收藏推荐等支持,求各种。 被人在书评区里骂了,言语之恶毒让我起了一层冷汗,心里很难受。只觉得入坠冰窖,浑身哆嗦,坐在电脑前面一个字都敲不进去。 你厉害!牛逼!) 连子宁摇摇手中的杯子,冰块在其中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 他淡淡道:“我这等自污之计,别人看不出来,难道你还看不出?” “当然看得出,所以才更有些感叹。”溶月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大人今年真的还不到弱冠之年么?不过十九岁而已,便有如此的心机,如此的眼光,对时局有这么深刻的判断,对自己面临的局势看的如此清楚,便是那些混迹官场数十年的老官油子,也不过是如此。” 连子宁自然不能说自己再世为人,心境已然大不一样,只是道:“可能是因为我在此独领一军,远离京城,远在京城的官场斗争之外,并未席卷其中,但是却又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其中的变化,所以才旁观者清吧!” 他这段日子,做出的那种种举动,已经是在北京城被很多人当做奇闻轶事传开了,茶余饭后,也常常会说到他的事儿。大部分人一提,都是感叹一声,此人毕竟是年轻,虽然腹中有才学万卷,但是城府还是有些浅。毕竟是少年性子,未到弱冠之年就成为正五品武官,独领一军,跟脚硬扎,更是传说皇上也是亲口称赞过的,还是整个北地都知名的大名士,这些种种的因素综合起来,年少轻狂一些也是在所难免。 实际上,这是连子宁的自污之计。 若是说之前他不过是个区区的辰字所总旗的时候,京城官场还无人注意到他的话,那么现在,他就已经是逐渐的引起了京城中各方势力的注意。天下五品官儿多不胜数,在京师这个贵族遍地走,当官儿多如狗的所在,更是引不起任何的注意。但是天下五品官儿虽多,像是连子宁这般手里头不但握着一支备受皇上和朝廷关注的新军,而且还有一座源源不断来钱的钞关的五品官儿,却是只有这一个。 手里有兵有钱,这就是不折不扣的实权派。更别说,现在全北京城的人都知道,武毅军总统,京南钞关经历连子宁连大人乃是兵部左侍郎,掌部堂事的戴章浦戴大人夹袋中最为得力的人物,见天儿的往戴府送银子。 身为文采无双的大名士去做军官本来就是惹人侧目的异类,偏偏又能干出许多名堂来,干的还相当不错,这就更让人不得不注意了。 所以现在连子宁,已经是被很多人注意到了,武毅军大营旁边,时不时就有士兵回报有行踪诡秘的人在窥测。连子宁知道自己现在虽然算不得大树但是也足以招风了,引人注意也是理所当然,所以也只是哈哈一笑,随之由之而已。 引人注意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好的是可以提高知名度,比如说连子宁现在名气渐渐大了,以后要任命某个职务的时候,一提他的名字,大伙儿都只说一声,哦,这人我知道,是个不错的干吏。这便是威望的好处。 而坏处就更大了,被人注意的多,被人观察的多,自然犯错误的机会就更多,一点点微小的错误,也极容易被放大。 戴章浦此人为人刚毅狠辣,得罪了不少人,一路走来,可谓是步步是血,朝堂之中政敌很是不少,别的不说,孙言之那一派就恨戴章浦入骨。当然,对于深悉内情的他们来说,连子宁也是个欲除之而后快的人物。 可以想见,只要是连子宁被他们逮到机会,随之而来的肯定是疯狂的攻讦和弹劾。 所以在这个时候,连子宁要自污。他要故意暴露出自己的一些缺点来,让他们注意,让他们看到,甚至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当敌人被他身上的这些污点给吸引的时候,这些故意展示出来的污点,就掩盖了他真正的目的。 当然,自污时也要有策略的,比如说之前连子宁杀尽王大户满门,袭杀那几十名骑士和车夫的事情,就绝对不能暴露出来,这等事一旦败露,唯有死字而已。 所以连子宁就开始享受,开始大张旗鼓的请厨师,请使女往戴府里头送银子等等…… 但是这些东西,却又是无伤大雅的,就算是被人给拎出来弹劾两句,那大伙儿也只是不痛不痒的笑笑,少年人么,年少轻狂是很正常的。再说了,大伙儿当官儿,谁不爱享受? 对于有才华的年轻人,只要是没有利益冲突,大部分人抱着的还是宽容的态度。 更有些人,反而认为这是名士风流,所谓名士,不就得有这样的派头儿?一个月才吃一顿小笼包子但是就要高价雇两个专门做包子的养在府上! 事实证明,连子宁做的相当成功,他的那些事儿,他的话本儿,他的诗,甚至是他跟画扇仙子寇白门之间的渊源也已经从当日那些秀才口中传了出来,成为北京城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却无人注意到,他自己掏腰包,花了无数的本钱,将武毅军这支朝廷寄予厚望的新军打造成了一支强军!更无人注意到,他已经潜移默化的,利用种种手段,将这支军队对朝廷的忠诚度降至了一个冰点,几乎完全打造成,只服从于他的钢铁机器! 这些内情,连子宁不说,溶月包括连子宁系统中的其他人也都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一些,但是他们都是曾经的失意者,是非既得利益群体,自然对朝廷也没什么太过忠诚的概念。更何况,这等事情,乃是泼天一般的祸事,是能随意猜度的么? 连子宁笑了笑,撇开这个话题:“现在我带着大部分人都到这边儿来了,那边只有你和王麻子两个人撑着,可别亏待自己。辰字所里的那些钱,说白了就是给你们花销的,不能乱花,但是该花的一定要花,可千万别给我省着,现在我可有钱。上一次王麻子过来这边看望老兄弟,说起你来,说是你现在清苦的很,也舍不得买什么东西,手底下人花钱你也不许。那些女孩子这时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也要好一些,女孩子爱美,穿蜀锦湘绣也没什么,你看看你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府上的粗使丫头呢!” 一八零 粮价飞涨以及,武毅军的机会 (今天第一章送到,新的一周,新的开始,俺努力更新,好好写书,争取让兄弟们看的满意开心。也希望兄弟们对俺多多支持,呵呵,献上本周第一章,求收藏,求推荐。 另外,感谢“koku2005”兄弟的打赏,呵呵,多谢。) 她一身青布衣服,荆钗布裙,确实是素雅的很,但是却有些太过素雅了。 “属下觉得这样挺好啊!”溶月撩了撩头发,上下看了看,笑道:“行了,我的大人,知道您现在有钱,我可不会给你省,回头就给你败光!”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便露出了几丝媚态,笑语妍妍,美艳无方,充满了一种成熟女性的诱惑力。 连子宁赶紧一偏头,咳嗽一声道:“对了,这个月钞关收入如此之多,可是和京城缺粮有关?” 溶月脸上媚态一闪而过,她正色点点头:“确实如此。今年麦收,北京城周围百万亩良田,收成不足往年的三成,农民自己吃都不够,更别说供应城里的上百万人。北地此时现在已经是很缺粮食,城中米价已经涨到了一石九分银子,比往日涨了八成,而且看样子还有往上涨的趋势。京城缺粮,就只好从南边儿运,不过今年北地大旱,范围极广,山东河南诸地也是缺粮,就只好从更南边儿的江南,更西的关中秦地运粮。这些日子进出钞关的车马极多,大部分都是运粮来卖的,咱们收入自然就多了。” 连子宁点点头,嘴里念叨了几句缺粮,便又问道:“这些日子,往我府上押送银子,可隐秘么?” 现在对连子宁来说,钞关和京南商会的具体收入,也是一定要保密的,只要让人知道自己有钱就行了,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多有钱! 若是那些数字一旦曝光,不但朝廷肯定要给京南钞关加派指标,就算是戴章浦那里,也要拿出更多的银子来打点。而他现在,大部分的钱都用在了填补武毅军这个无底洞上,一少部分则是拿给连氏财阀去做投资,哪还有闲钱? “大人您放心吧,都是用的给您家的粮油铺子运粮的名义送去的,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溶月笑了笑,夸奖道:“给大人府上送完钱之后,顺路去看了看,您妹子还真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儿,现在大半条街都是您家里头的产业,呵呵,看着还真是壮观。” 连子宁露出了每一个宠溺妹妹的哥哥在听到自己喜欢的小妹子被人夸奖的时候都会露出的表情,满脸都是得意和欣慰,他哈哈一笑:“那是自然,我妹子这方面可是有天赋的。” 溶月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说道:“大人,武毅军就是个吞金兽,朝廷每个月只肯发给四千两银子,而武毅军每个月的花销至少都在两万两银子上下,那一点儿钱恐怕才只够个伙食费的。剩下那些钱,都要您自己筹备,您泼水一般的往里头使银子,值得么?” “值不值得,再过上几天就知道了。”连子宁淡淡一笑。 “您是说?山东暴动?”溶月眉头一挑,问道。 连子宁点点头:“咱们成军也有两个多月了,日日操练不懈,也是时候拉出去见见血了。” 溶月道:“大人您怎么就这么确定朝廷会派咱们去平叛?” 连子宁道:“今上可不是个昏庸之辈,他固然是看重火器部队,但是却不会看重一支银样镴枪头的军队。咱们成军已经两个多月了,算起来的话,朝廷派大员来检验的日子本就是不远了,也是时候有一些成果了。现在咱们固然是不能拿出去和边军的人放对的,但是对付这些暴民,没有训练,武器并不精良的农民起义军却是应该绰绰有余的,这样的一个大好机会,朝廷又怎么会错过?” 正说着,一个姿容俏丽的侍女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走到连子宁面前,轻声道:“大人,有人来了,说是京中戴大人府上的,您叮嘱过的,林嬷嬷已经招呼他在客厅候着了。” 武毅军总统府建成之后,自然要有人下人伺候,这院子虽然只有两进,并不大,但是总也得有十来个下人才行。对于一帮大老爷们儿来伺候自己,连子宁可是敬谢不敏的,再说了,把士兵当成仆人使唤也不是他的风格。没有了小妹从中捣乱,这一次溶月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七八个小丫头倒是都是上佳的,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宜嗔宜喜的,姿容也都堪称秀丽。 连子宁倒是没什么邪念,不过看着也养眼不是? 他向溶月一笑,起身道:“走吧,一起去看看!” 溶月自在客厅后面等候,连子宁一人走了进去,一个穿着便装的虬髯大汉正坐在里面喝茶,见了连子宁便站起身来,拱手施礼道:“见过大人!” 连子宁赶紧上前两步扶住他,笑道:“陈小旗无需多礼!” 这些日子,他常常进出戴府,自然和这些戴府的护卫们也慢慢地熟悉了,戴府护卫总共五十人,一个总旗,五个小旗,这些军官,个顶个儿的都是戴章浦从全国军中网罗出来的好手。 就拿这位陈小旗来说吧,乃是当年纵横关东的独行大盗,手上沾了少说也有四五十条人命,后来在山海关失手被抓,已经要秋后问斩了。戴章浦通过关系把他从狱中给提了出来,安排在自家府中做侍卫。 这些汉子虽然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人,但是却不是忘恩负义之辈,相反,仗义每多屠狗辈,这些汉子都是极重恩情的。戴章浦对他们多有救命之恩,又是能够洗白了昔日的身份,一步登天成为戴府的侍卫军官,自然都是个个忠心耿耿。 两人寒暄一番,陈小旗便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拆开之后,里面是一封信,递给连子宁道:“这是戴大人让下官交给您的。” 连子宁点点头,陈小旗便也告辞离开。 连子宁亲自送到门口,还奉上了一封足有百两白银的厚礼。陈小旗推谢了一番,连子宁执意把银子塞到他的袖中,陈小旗便也乐呵呵的笑纳了,很是满意的打马离开。 一八一 宴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推荐,求收藏。 在这里,先给兄弟们说声对不起,前面起义那一块,写的有点儿多了,这个问题,俺以后一定会注意,不会再犯了。 另外,本周上三江,俺会不定时爆发,写得多传的就多,每天至少三更六千字,多了不限……呵呵,请兄弟们支持。) 对于戴章浦府上的人,连子宁从来是不吝惜钱财的,固然戴章浦对自己很是器重,甚至很多戴府的人,都是把自己当成了未来的姑爷看待,但是连子宁却是深深的知道,自己不能不把自个儿当外人。人一得意,难免就容易忘形,说话做事不自觉的就把人给得罪了,这些人,固然是小人物,但是关键时候给你捣乱那么一下,也不是受得了的。 在自己没成为戴府的姑爷之前,一切还都是未定之天。 再冷酷一点儿的说,连子宁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 跟着戴章浦,这些侍卫的油水定然是很充足的,但是一百两银子,也是个很不小的数目,可以想见,连子宁在戴府的名声,又是好了一分。 连子宁拆开信,抽出信纸,上面不过是写了寥寥几个字:“今日朝议,三日之后,御马监提督太监刘吉祥,巡阅武毅军。” 寥寥十余字,透露出的,却是很重要的信息。 连子宁点点头,心里边又有了三分把握, 正说着,门扉被轻轻敲动,溶月走了进来,连子宁把信递给他,溶月心悦诚服:“大人神机妙算。” 连子宁哈哈一笑,摆摆手:“少恭维我了,有时间么?中午一起吃饭吧!” 溶月点点头,笑颜如花:“能在大人这儿蹭一顿饭吃,属下不胜荣幸。” 午饭是在花厅吃的。 饭菜极为的丰盛,连子宁此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能享受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此时他也是有几十万两的身价,独领一军,乃是实打实的五品实权大员,自然也有这样的资本。 花厅不大,只有一丈方圆,但是很精致,就修建在那道清溪的旁边,清溪在此处绕了一个小小的弯,流水哗哗,带来一阵清爽。花厅——确切来说应该是夏厅才是——四面都开着大大的落地窗子,悬挂了轻纱,上面洒满了水,清风吹过来,便是一阵难言的清爽。坐在其中,微风习习,清凉自来,当真是一种难言的享受。 流水哗哗,却不仅仅是在旁边的清溪中传来的,放眼看去,花厅的屋檐下,竟然也有一股股的水流潺潺而下,落在石阶上,一片飞花溅玉,漂亮到了极点。然后在石阶上凿出来的石槽中,汇成一股,流到清溪之中。 在花厅的顶子上,安置了一个大水箱,每日都有仆役爬上去,往里面注入刚刚从地底深处抽出来的凉水,里面还会混合上碎冰,以保证冰凉的温度。水箱的四面开了许多的小孔,水流便是从中哗哗而下,小孔开的也有讲究,从早饭开始,一直到晚饭结束,水流刚好流尽。 水流将九月秋老虎最后的一丝毒辣也遮挡在外,花厅之中一阵凉森森的。 溶月坐在连子宁对面,四下一打量:“大人好会享受。当初张经大人府上也没有这般奢侈。” 连子宁笑道:“这也不算什么,早在夏朝的时候就有了,唐明皇的清凉殿便是如此,咱们老祖宗的智慧可是无穷的。至于奢侈,那真算不上,不过就是每日花费一些碎冰而已,就算是这一个夏天,花费也不过五百两银子。弄这玩意儿啊,还得看是不是有心。” 溶月看着他,目光炯炯:“大人当真是奇怪的,吃冰卧雪也丝毫不皱眉头,同时也能锦衣玉食,没什么不适应的。” 连子宁哈哈笑道:“所以说,我这等人活得时间肯定长。” 正说着,四个俏丽的侍女走了进来,每个人手中都是一个红色的大托盘,一共八个菜。 那领头的侍女正是刚才向连子宁报告的,唤作是琥珀的,她把八个菜在桌子上摆成了一朵梅花的样子,又拿出一个通体翠绿如同翡翠雕琢的瓶子放在了桌子上,又取出两个雨过天青的小小酒盅。 琥珀笑道:“老爷,林嬷嬷今儿个回家去了,她女儿害了疟疾。临走时叮嘱奴婢,说您这两天喜欢吃西南那边儿干、鲜、咸、辣的东西,奴婢自作主张,让厨房做了这八个菜。” “诺印火腿,干煸腊肠,风干银鱼、冬笋鱼头,素炒松茸……,您尝尝,可还和胃口么?” 连子宁无肉不欢的性子,但是他知道溶月素来是不大吃肉的,因此桌子上几个素菜都是给她预备的,连子宁向溶月摆摆筷子示意,溶月会意,也不客气,夹起一片松茸纳入口中,轻轻地嚼了两下,顿时便是眼前一亮,赶紧咽下,问道:“这便是松茸么?属下还是第一次吃到呢!确实是美味。” 连子宁笑道:“喜欢吃便多吃点儿。” 松茸,又名松口蘑,是名贵食用菌。新鲜松茸,形若伞状,色泽鲜明,菌盖呈褐色,菌柄为白色,均有纤维状茸毛鳞片,菌肉白嫩肥厚,质地细密,有浓郁的特殊香气。宋代唐慎微著《经史证类备急本草》说,松林下菌蕾如鹿茸状的松茸,主产地在川西横断山脉。其风味独特,口感滑润。富有弹性,食后余香满口,鲜香别具一格。 这玩意儿在后世大大有名,欧洲、日本自古就枧松茸为山珍,日本在古代还把松茸作为百姓向贵族和皇亲国戚进献的贡品之一。对于最喜欢吃的中国人来说,自然是不会错过的,这时候京城中几大酒楼的招牌菜就有这个,各个高门大第的府上,也总有几个厨子是很会处置松茸的,无论是素炒还是清炖。 其产地只有川西,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丽江附近。因为产地只此一处,又是远离中原,再加上保质期很短,一切都注定了这种食物的珍贵,在后世,这种菌类在日本东京的超市中一小碟就要一千六百块钱,而在这时候就更贵——一斤十五两银子。 几乎已经和白银等价。 连子宁伸手夹了几筷子,挨个儿尝了尝,点头道:“嗯,都很不错,晚上也吃这个吧,不过只做这四个肉菜就好了。” 一八二 三百亲兵营 三百火铳手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收藏,求推荐。晚上还有一章。) 琥珀点头应下了,其它几个侍女都退下去了,她却是还在旁边伺候着。 纤纤素手,取过酒瓶往连子宁二人面前各自倒了一杯,翠绿色的液体还在酒杯中丝丝的冒着白色的寒气,显然是用冰镇过的。 琥珀又道:“这是贵州产的三十年竹叶青,里面加了些特殊的材料,和一般的不太一样,是昨个儿小姐派人送来的。用冰镇了一晚上,想来想来喝起来正好。” 连子宁轻轻啜了一口,入口甘甜,却没有白酒的那等辛辣绵长的味道,反倒是跟后世的上等松露一般。 连子宁两人吃吃说说,又有美人在旁边素手调羹,一顿饭自然是吃的非常的快意。 一开始连子宁还不适应琥珀这般伺候,总觉得自己吃饭的时候让人家在旁边站着伺候总有些不地道,不过后来也就适应了,琥珀是专门受过培训的,总会在需要的时候出现,而其他时候便是如一个隐形人一般。 吃过饭,连子宁又亲自把溶月送了出去。 毕竟是女流之辈,不好抛头露面,溶月是坐马车来的,一辆很朴素的马车就停在府外,两个穿着青衣,带着腰刀的伙计等候着。 自从连子宁武毅军成立,带走了大量的兵丁之后,京南钞关那里便人手极度短缺。要维持秩序,要守护在官道刘镇的既得利益,要威慑各方觊觎的势力,要收税等等,几个人是绝对忙活不过来的。征得了连子宁的同意之后,王麻子又招募了一百个军余,所谓军余,便是有工作职位在身,但是没有具体编制的,就跟后世的联防队员,城管局的临时工一样。 这些军余都是官道刘镇的平民子弟,对连子宁奉若神明一般,忠诚度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经过了这些日子王麻子的操练调教,一个个也是彪悍精明。人多了工作就好开展,现在溶月身边都有十来个军余听用,至少出行的安全问题是有保障了。 送走了溶月,连子宁便自己一个人骑在马上瞎转,看着这武毅军大营,纵横数十里好大的场面,数千壮棒汉子在上面流汗操练的场景,心中便是一阵阵的畅然快意。 这些局面,都是老子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 大营中的士兵也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家长官经常骑着个马四处巡视的场面,也不诧异,只是各自干着自己的事儿。 连子宁四处巡视了一下,便是溜达到了正中间的大广场,此时大广场上一片硝烟弥漫,枪声阵阵,却是亲卫营的士兵在操练五雷神机。 连子宁停下马,便在远处驻足观看。 三百名亲兵营的士卒,排列成整齐的三排,每一排的人数都在百人左右。 这三排士卒,前后相隔大约是五尺左右,左右相隔也是五尺,每个士兵都是全副武装的棉甲,手中拿着五雷神机,背后却是斜斜的背着长矛。 这些三层泡钉棉甲自然都是连子宁从兵部武库司提出来的,不过就算是靠着戴章浦的面子,又是大把大把的银子撒了出去,也只是从中领出来三百套棉甲而已,毕竟铠甲这玩意儿乃是军国重器,想要搞到太多也不容易。好东西自然要装备尖刀部队,至少所有亲兵营的士兵都是披甲的。 可以由士兵上升为甲士了。 一个身穿棉甲手中持着小红旗的百户站在队伍的一端,忽然踏前一步,手中红旗重重的往下一挥,同时嘴里吹响了哨子,发出了极为尖锐刺耳的声音。 只见第一排的百名士兵,也是齐齐的踏前一步,平端起了手中的五雷神机,扣动了扳机。 火绳落下,火绳落下的同时,引药锅盖打开。 引药点燃发射药,只听得无数声火药的炸响汇聚成了一声轰然巨响,上百根枪口同时冒出一阵白烟,上百颗弹丸在同一时刻轰然射出! 白烟弥漫,上百颗半个小拇指头大小的铅弹汇聚成一道钢铁风暴,然后下一刻,便看到三十丈之外的上百面人形靶子上,同时发出一声怦然巨响,有的上面露出了一个大窟窿,显然是被射个正着。有的则是被打缺了一块,显然是稍微有些偏,而很少数的,靶子根本就是纹丝不动,显然偏的很离谱了。 然后轻微的咔嚓齿轮转动声传来,五根枪管微微转动了一下,下一根枪管也已经就位,大约在两秒钟之后,又是白烟闪出,轰然巨响,铅弹爆射而出。 大约在二十秒之后,所有的五个铅弹全部射完,而此时,这些士兵面前已经是一片白雾茫茫,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 而这时候,士兵们又是刚刚放完了五枪,听觉已经受到了很大的摧残,任何声音在他们听来都要打一个大折扣。这种情况下,任何形式的命令声或是手势起到的作用都是微乎其微,但是士兵们并没有慌乱。 下一刻,又是一声尖锐的哨子声撕开了白雾,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连子宁很满意的看到,第一排的士兵把五雷神机往背后一插,把背后的长矛取出来,平端在手中,然后便是两两的靠在一起,本来左右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五尺,这样一靠,本来前后相对的队形立刻是变成了两两相错,第一排出现了许多空隙,露出了第二排的士兵。 这时候,第二排的士兵,也是上前一步,随着又一声尖锐的哨子声,扣动了扳机。 发射完毕之后,第二排的士兵也是跟之前第一排的士兵一般动作,把五雷神机放回,把背后的长矛取在手中,和伙伴们靠在一起,只露出了一点儿空隙。 第三排的士兵,也是一般的动作,发射完毕之后,取出长矛,而这时候,原本人和人之间五尺的距离,已经是变得毫无间距,三排已经变成了一排,形成了一道紧密的毫无缝隙的人墙,数百根长矛挺立着,整个人墙就像是一道长满了尖刺的钢铁城墙。 一八三 大明最后的火器 (今天第四章送到) 这时候,激烈的大鼓声响起,随着一二一的鼓声,这些已经变成了长矛手的五雷神机手,挺立着长矛,靠着伙伴,迈着坚定的步法,一一往无前的气势,大踏步的向前进,他们的脚步坚定无比,就像是山川在他们面前也要被摧毁。 一直到走到靶场那里才停住。 这时候硝烟形成的白雾早就已经散去了,那些士兵们原地解散,都是退回了原先的地点。一番操练,他们已经是大汗淋漓,纷纷扑到一边去喝水休息,猛甩手腕,显然是五雷神机的后座力太大,震得不轻。 不过他们终究也是精选出来力气很大的高素质兵员,又经受了这么长时间的高强度训练,也已经慢慢适应了。 休息了约有三分钟,又是一声尖锐的哨声,所有人立刻集合站好,速度非常快。 几个军官模样的走到那些靶子面前,细心的查看,一番查看之后,石大柱走到众人面前,板着脸高声道:“七号靶子,十九号靶子,二十三号靶子,三十四号靶子,三十六号靶子,以上五个靶子未曾孙破,刚才射击这五个靶子的十五个人,待会儿中午饭就不要吃了,留在这儿加练五十弹!” 五十弹,就是十轮射击,这可是一个不小的运动量了,被点到的那些立刻就苦了脸,不过也怪不得旁人,练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一点儿都没打中,实在算不得合格。 石大柱又道:“九号……,以上十三个,三十九人,靶子损害程度不够,吃完饭赶紧过来,加练二十弹!” 众人都是轰然应诺。 石大柱摆摆手,大喊道:“解散!” “喏!”众人齐齐大喊一声,除了那些要留下来加练的之外,其他的都排着整齐的队列走向食堂。 啪啪啪,一阵掌声传来,连子宁打马过来,脸上带着笑意鼓掌。 “见过大人!”石大柱一见是连子宁,赶紧跪拜行礼。 那些士兵也赶紧随之跪下。 连子宁一笑,摆手道:“免了,刚刚看了一下,练得很不错么!” 石大柱笑道:“是大人方法得力,才有如今的效果。” 作为武毅军全部火器化的一直军队,也是以后的王牌示范军,连子宁对亲卫营投入极大,别的不说,仅仅是如何训练都是殚精竭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并没有使用大名鼎鼎的三段击。 原因无他,他手下使用的是五雷神机。 之所以要使用三段击,是建立在这个时代的火器射速很慢的基础上的,所以需要用这种方法来在敌人冲到火器部队跟前之前,多射击几次。 但是五雷神机,射击三次,其活力之凶猛程度就相当于是其他火铳射击十五次,说句不客气的,十五次射击,对面冲过来的部队肯定就会被打垮了,而如果没有打垮的话,那再多射击几次也没什么用。而且五雷神机固然是好的,射速是其它火铳的五倍,但是装填之慢,几乎也是其它火铳的五倍,真要是用三段击的话,时间上也来不及。 实际上,五雷神机就算是不用三段击,只是射击三轮,都比其他的火铳三段击一段时间效果要好的多。这就是有领先火器的好处。 可以这样说,只要是这三轮实际上是十五轮射击下来,当面之敌,很大可能性会被打垮。而如果打不垮的话,那就要考虑肉搏的问题了。 因此连子宁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如何增强火枪兵的近战能力上面来,这些兵可都是他的宝贝,死一个都心疼的很的!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套战法,现在看来,还是很有效的。 唯一苦恼的,就是五雷神机实在是太少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应该知足,毕竟大明朝废弛火器数十年,能留下来五百把领先世界的五雷神机,已经是侥天之幸了。也许,这已经是大明朝最后的五百把火铳!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事实。 之前,连子宁还对戴章浦提到的那个天津火器局有所希望,结果差人去打探一番之后差点儿没气死。 天津火器局,花名册上有士兵二百,匠户五百,实际上天津军器局现在只有一个人而已,只有那个管事一人!其他的人呢?废话,当然都是吃空饷了。 天津军器局的管事乃是御马监提督太监刘吉祥的侄子,实际上早在朝廷废弛火器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的军士和匠户都给遣散了。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就连军器局的建筑都让这个败家子儿给拆了,建了一座大宅,在里面胡天胡帝过起了富家翁的生活。 这空饷,一吃就是十几年! 连子宁自然是无比失望,天津军器局指望不上了,他有心想找一些当年的匠户,便派人四处打探,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几年,当年那些匠户基本都被遣散回原籍,风流云散,上哪儿去找? 不过总算是弹药还足够,连子宁现在对这些五雷神机宝贝的很,规定所有的五雷神机在训练完毕之后都要清理,保养,然后上缴,第二天再发下去。 “大人,铅弹又快用完了。”提起这个话题,石大柱就有些挠头。 这些日子,训练量太大,见天儿的就在这儿操练,再加上五雷神机一次就要打出去五枚铅弹,因此,一天打出去的铅弹数量当真算得上是不计其数。 连子宁却是笑道:“放心吧,铅弹这事儿不用你们操心,我打会儿跟王大春知会一声儿,再让他去采购就是了。” 这些日子,训练耗用的铅弹数量,怎么着也在百万发上下,但是这点儿钱连子宁还是负担得起的。 铅弹的制作原理其实相当简单,只需要爬上六层楼顶,将铅熔液倒入有固定孔漏的勺子,铅液在自由落体的失重状态,由于本身的张力,会自己形成一个略带水珠状的圆球体。然后这个圆球体落到下面的冷水之中,会瞬间冷化固定住形态,到时候只要是把池子里的水放干下去捞就行了。 一八四 枪声一响 黄金万两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收藏推荐。 另外,俺再厚颜求一下三江票,现在上三江了,第十名,俺还是想争一争的。大神咱不敢比,但是总也要争一争前五才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投三江票,只要进入三江频道,找到本书选项,点击投票即可,这投票是免费的。请兄弟们成全,呵呵,在此拜谢了!) 西方六层楼的高度,差不多就是大明朝的六丈上下,这样高的建筑物京城不多见,但是要建造的话,也并非违禁。这时候的北京城最高的楼阁式建筑物是紫禁城金銮宝殿,这时候的奉天大殿还未曾遭遇后世的几次火灾重建,还保留真永乐皇帝兴建时候的样子,长四十余丈,宽十五六丈,高达十五丈,比后世的太和殿大一倍多,高三分之一。 在城内的建筑,只要是不超过这个高度就成,六丈,还差得远呢。 打听清楚了这里头的避讳之后,连子宁便放心大胆的让于苏苏建起了一个制作铅弹的作坊,工程也很简单,只要是建起一座简陋的木塔,挖一个足够深的水池就好。以连氏财阀现在的财力,不过一夜就建好,第二天就开始开工了。 也幸亏如此,因为在大规模集训的第一天,朝廷随同五百管五雷神机而来的两万发铅弹就被打得一干二净。 从此之后,武毅军所需要的所有铅弹,全都是从连氏财阀的铅弹作坊中采购的。连子宁的钱,从一个腰包流到另外一个腰包里。 但是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自己捞钱,那样没有丝毫的必要,事实上,现在武毅军每天的吃喝用度、武器弹药、建筑材料等等一切,基本上都是从连记超市中采购而来的。连子宁之所以这样做,而不是设立直属于武毅军的作坊,是因为很简单的两个字:腐败。 绝对的权力衍生出难以想象的腐败,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从来不缺乏前赴后继的贪官。一旦设立军队直属的作坊,随之而来的必然就是军事化、官僚化、模式化的管理体制,这就像是后世的国有企业,而国有企业往往是和低效率、贪腐、质量低劣挂钩的。 因为无论是作坊中生产出什么,士兵们都得捏着鼻子用,危险几率就上去了;而无论里面的工作人员生产的多好,也不会有额外的收入,积极性和创新性就下去了;而官员们更是可以上下其手。 连子宁不想让自己的士兵因为质量原因而非战斗性减员,更不想用大把白花花的银子来考验自己手下军官们的纯洁度,所以还是在根本上掐死这个苗头为好。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最公平不过。连氏财阀也不会因为连子宁的关系而给武毅军便宜,就算是些许的优惠,也是看在这是大客户的份儿上做出的应有之义。生意就是生意,连子宁分得很清楚。 又说了几句,连子宁便转身而去,脸上虽然带着笑,心里却是蒙上了一层阴翳。 他已经向戴章浦拐弯抹角的打听过几次了,得到了一个令他非常失望的答案——当年被王琼老匹夫蒙蔽的正德皇帝,下令销毁了几乎所有的火器,只有内孥之中还剩下这五百挺五雷神机。而在后来惨败于朵颜三卫,掀起了举国震荡的军事大变革中,因为要统一兵器,剩下的一点儿火器又是遭受了灭顶之灾。 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连子宁手中这五百挺五雷神机,就是大明朝最后的火器了。 这些五雷神机打造精良,是精工巧匠精心打造的,在连子宁看来,就算是比后世的机器制作也不差分毫,但是再怎么精良,也只有五百挺了。 五百把,就算是再怎么厉害,真要是到了大场面,那也是无济于事。 连子宁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未来是几百人几千人的小打小闹。 天津军器局根本没指望了,而大明朝隶属于兵部的,那数以十万计,曾经一年打造出六十万管铁炮出口到日本朝鲜南洋等地的庞大匠户团体,也早就被废除了匠户的身份,回归田里。二十年时间,只怕他们连手艺也忘了。 前几天,训练中有三把五雷神机损坏了,找遍了偌大的北京城,竟然都无人会修,可把连子宁给心疼坏了。为此,那三个弄坏了火铳的冒失鬼被罚了三天的紧闭。 这也是为何明明有五百把五雷神机连子宁只拿出三百把的原因,他总得留一些库存,要不然五百火枪兵训练出来了,到时候火铳坏了,不就白练了? 连子宁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多多加派人手,四处寻访,当年几十万的匠户,会打造火铳的有多少? “我还就不信了,大明朝这么多的人才,就挖不出一两个来?接下来要加大力度,不但要王大春他们找,还要拜托一些车马店在路上打听,他们接触的人群最杂,理当有些线索。” 连子宁回了府上,进了大厅,琥珀在一边伺候着,赶紧递上手巾把子,连子宁擦了擦脸上的油汗,吩咐道:“待会儿石大柱过来的时候,你告诉他,让他通知所有总旗以上的军官,酉时过府。” 琥珀应了声是,又给他递了一杯酸梅汤过去,连子宁也渴了,咕咚咚喝了两口,放下,接过丝巾擦擦嘴,问道:“林嬷嬷还没回?” 琥珀道:“回老爷的话,今儿个怕是回不来了。” 连子宁想了想,道:“去账房拨二百两银子,让人给林嬷嬷送去,告诉她别吝惜钱,买点儿上好的何首乌,应该不难调理过来。” 琥珀抿着唇笑道:“大人当真体恤下人,奴婢这就去。” 疟疾在中国大陆成为不治之症,还需要从外国进口金鸡纳霜来治疗的事实,只存在于那个愚昧落后的辫子王朝,最早不可考,但是至少是在明朝,中医上已经开始用何首乌来治疗疟疾了,效果相当不错。不过何首乌毕竟是贵重物品,等闲人家买不起的。 是夜,连子宁就在府中摆了两桌宴席,把手下的军官们都召集过来。 放眼望去,二十个百户,四个镇抚,全都是自己从辰字所中带出来的老班底。想想初见时候的这些人,石大柱穿着一件占满了油渍的短衣,挥舞着一根枣木棍向自己狠狠砸来;刘良臣在边角掠阵,小眼睛里头闪烁的是奸诈和狡猾;王麻子趁着石大柱上前拼命,把一个女人拖到墙角摁在身下使劲儿的耸动;王大春缩在一边,趁着所有人不注意,从锅里捞出一块儿住得稀烂的狗肉就往嘴里塞…… 一八五 威如狱海 噤若寒蝉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收藏、推荐、三江票。 另外,感谢‘sos团员’兄弟的打赏,多谢,你们的情意,俺都记在心里!) 而现在,他们做了几个月的军官,身为人上之人,发号施令,颐指气使,已经养出了几分威严和气度,便是穿着便装坐在那里,也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非同常人。几个年轻的都蓄了须,看上去也成熟稳重许多。 连子宁很有些沧海桑田的感觉。 这些军官们虽然天天相见,但是也有些日子没有聚在一起了,老弟兄们聚在一块儿,谈谈当初的糗事,哈哈一乐,也是人声快事。席间不断的有人向连子宁敬酒,气氛很是热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连子宁看也差不多了,拍了拍手,大伙儿便都住了筷子,看向连子宁那里。 “咱们要打仗了!”连子宁看了一眼众人,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就把大厅中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每个人的眼睛中都有些惊骇,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并非是害怕,事实上,当初他们跟着连子宁出生入死,做的都是足以抄家灭族的大事,胆量早就练出来了,这些日子,身在军营,更是变得铁血。这是每个人正常人在听到让人震惊的消息的时候的本能反应。 连子宁淡淡一笑,敲了敲桌子:“山东民乱的消息,大伙儿都知道吧?” 这句话说完,大厅中本来冰冷的气氛顿时又变得松动了一些,不少人脸上都是露出放松的表情,石大柱这大嘴巴哈哈一笑,口无遮拦道:“原来是这事儿啊!咱们都听过,不过就是一群乱民而已,咱们朝廷大军过去,还不是摧枯拉朽……” 在连子宁锋锐的眼神逼视下,石大柱后面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讪讪一笑。 连子宁扫了众人一眼,问道:“大伙儿都是这么想的?” 军官们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们。 连子宁冷冷一笑,敲了敲桌子,骂道:“一群蠢货!” 他环视一圈儿,军官们本能的就低下头,连子宁在他们心中的威严已经是根深蒂固的了,没有一个人敢反驳说话。 “你们知道那些暴民有人数有有多少么?知道他们的武器装备如何么?知道他们是骑兵还是步兵么?知道么?”连子宁寒声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在这儿胡言乱语,断定咱们的对手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疾言厉色道:“记住你们的身份,你们现在已经不是辰字所的战兵了,你们现在是镇抚,是百户,每个人手底下都有百来个弟兄,你们的任何一个决定,甚至是一言一行,都会对他们造成影响。你们一个错误的决定,要搭上的,就是百人的性命!你们,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一番话说得中军官冷汗涔涔而下,刘良臣石大柱为首,呼啦啦的在地上跪倒一片。 连子宁兀自不解气,抄起桌子上的酒杯就扔了下去,砸在地上,碎瓷片儿混合着酒水溅了一地,最前面的刘良臣和石大柱被喷了一头一脸,两人连动都不敢动,任酒水从脸上滚下来。 大厅里针落可闻,甚至都没有一个人敢喘粗气,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噤若寒蝉,他们真是被吓得够呛,自从认识这位大人之后,他似乎还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这样陡然间雷霆大怒,真是让人从心底一阵阵的颤抖和恐惧! “记住,武毅军的士兵,不光光是你们的兵,更是老子的兵!老子绝对不允许你们,把他们带进死路!”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把心中怒火强行给压制了下去,脸上的表情重又恢复了冷静:“都起来吧,好好儿听着!” 军官们起身,这一次都是老老实实的坐着,脸上都带上了凝重。 连子宁淡淡道:“咱们面对的,可不是一群乌合之众。” 由于戴章浦的这一层关系,连子宁对山东白袍义军的事情,知道的格外的多一些。各地的军情第一时间都会报到兵部,而作为兵部左侍郎,实际掌部堂事的戴章浦,这些军情文书他都会着人抄一份儿,送到连子宁这儿来。 可以说,连子宁是整个北京城对白袍义军最了解的一个人,没有之一,甚至连戴章浦都比不过他,原因无他,同时唯一一个和义军领袖张耕近距离接触过的。 当连子宁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很艰难的才把当日那个一脸笑意,人畜无害的青年商贾和起义军领袖联系起来。 “根据确切的消息,现在,白袍义军已经发展到了一万两千多人,彻底的占据了乐陵、庆云、沾化。阳信、海丰五县数百里之地。” “一万两千多人并不可怕,如若是一万两千步卒,暴民,咱们武毅军两千人把他们一锅端毫无问题。但是众所周知,义军占据的五县之地,本就是山东直隶两省最大的养马地,设置提督马政衙门,豢养军马三万多匹!当地民众苦于马政久矣,这一次起事的,直接原因固然是马政提督周兴波无恶不作,但是最根本的,还是马政把当地农民给压榨的太苦。” “所以所有的义军,全部都是骑兵!不但都是骑兵,而且还都是一人双骑,来去如风,一昼夜可奔驰数百里!” “上头已经传来消息了,朝廷会调咱们去平叛,咱们要面对的,便是一万两千骑兵!” 此言一出,下面顿时响起了一片吸凉气儿的声音。互相看看,众人眼中都有惊骇之色。 一万两千骑兵和一万两千步兵,就算是个傻子都知道区别在哪儿,毫不客气的说,前者至少能击溃十倍数量的后者!尤其是当骑兵上了一定的数量之后,其破坏力,就更是无与伦比。在这个时代,骑兵就是战场上的王者,没有之一!就算是火枪兵,因为数量的原因,论起重要性来,也远远不如骑兵。 若是一万两千步兵,那武毅军两千人没的说,直接打没商量。但是若是一万两千骑兵的话,在大伙儿想来,十个武毅军还差不多! 一八六 钦差北来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支持,收藏、推荐、三江票,嘿嘿) 骑兵在战场上的作用,一直到二战时候还发挥着。 武毅军过去这几个月,不断的添置家当,也不过是折腾起二百来骑兵而已,不到总量的一成,连子宁把这些骑兵宝贝的不成,准备把他们当成斥候来使用。 想想面对的是一万两千骑兵,这些军官就感觉头皮发炸,哪怕对面是刚刚成军的乌合之众也不例外。 见把大伙儿都给吓住了,连子宁微微点头,道:“怎么着,现在都知道厉害了吧?” 一阵齐刷刷的点头:“回大人的话,咱们知道厉害了。” “敌人很强大,不要瞧不起敌人,不过嘛,”连子宁话锋一转:“咱们这支新军可是朝廷寄予厚望的,朝廷定然也不会让咱们送死。只要是朝中诸公不是丧心病狂,定然是会派出大军和他们一起的,义军不弱,但是别忘了,朝廷更强!” “你们也不要松懈,这一次的事儿,是咱们的一个试金石,对手不弱,自己又是身处大军之中,并无多大危险,咱们正好可以趁这个时候好好地的检验一下部队的战斗力,这么好的机会,只怕以后再也没有了。”连子宁豁然站起身来,所有军官也是纷纷起身,只听连子宁大声道:“从现在回去,整顿自己手下,再好好练几遍相互之间的配合。数日之后,就有朝廷大员前来巡阅,谁表现得好,出彩儿了,老子给他先记下一功!” 大伙儿一听,轰然抱拳应诺。他们的心气儿都被提了起来,将临大战,表现得好,得到了大人的信任,那么在接下来的战事中,自然就更能捞到肉吃! ——————分割线—————— 三日之后,兵部行文,要检阅武毅军之训练成果,武毅军总统制连子宁当做好准备,迎接上司。 又隔了一日,九月二十,一列队伍自北而来。队伍约有百人,外围是八十名穿着飞鱼袍,腰胯绣春刀,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天子锦衣亲军,簇拥着中间的两顶八抬绿昵大轿,其中一顶轿子,前面打了两块官牌——正德三十七年己巳科二甲第八名、兵部左侍郎,虽然不多,却是足已让人一目了然,轿子里头这位,出身正,实权重。另外一个则只打了一个牌子,上书‘提督御马监太监刘’。 这就是今日的巡视主官戴章浦和刘吉祥的了,他们的轿子旁边,还有几顶青色的小轿,那则是几个跟着来的御马监和兵部的随员。 早就得到了消息,连子宁率领麾下众军官迎出来十里,把姿态放的很低,一路把两位大员给迎了进去。 “戴大人,刘公公,这便是武毅军大营了。”连子宁回身,向马上的两位上官笑道。 这二位已经换轿上马,戴章浦不用说的,文人而行武事,马术精强,这刘吉祥刘公公,虽然是个太监,但是身为御马监太监,马术也不差,据说当年在九边做监军的时候,还曾经亲自上马拼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今日秋高气爽,天高云淡,时有微风徐来,骑马踏秋,倒也是有些景致。 顺着连子宁的眼光看去,众人边只看见,一片辉煌高大的建筑物出现在眼前,数十里方圆,全都是一片平平整整,房屋都不奢华,但是高大坚固,棱角分明。昔日那个荒败不堪的荒原,此时已经是变成了一片大军营,生气勃勃。 戴章浦微微颔首,向连子宁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淡淡道:“干得不错。” 他虽然听连子宁说过不少次,但是事务繁忙,却还是第一次亲眼得见,能够凭借朝廷一个月四千两银子的拨款,一手一脚的打拼出这样的一个局面,已经是着实不易。 大伙儿对戴章浦的性格都有所耳闻,知道这位大人素来严谨苛刻,威严极重,素来是不轻易赞赏人的,今日能说出这番话来,那就是非常的认同了。大伙儿也多听说了这位最近在京师中名声鹊起的武毅军总统连大人和戴大人的关系,那几个随员看了看,心下便有了底儿,知道这位不是能轻忽的,回去之后写评勘还得悠着点儿。 那边刘吉祥却是呵呵一笑:“戴大人,你可是太苛刻了,以杂家看,连大人为了这武毅军,可是花了大力气了。当真是忠心耿耿为朝廷,为皇上办事儿的,可称得上是能员干吏了。” 这刘吉祥白白胖胖的,看上去一团和气,实际上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极为的贪财,便是他的侄子吃了天津军器局上千号儿人整整二十年的军饷!不过对付这等人连子宁是很有法子的,刚才初一见面,一叠厚厚的大通钱庄的银票便塞了过去。 正所谓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太监是无根之人,对女色什么的都不怎么看重,都是分外的贪财,刘老公也是收银子无数的主儿,手指头一搓,就知道这一噶银票少说也在五十张上下。再偷眼一看,嘿,每张都是一百两的面额,刘太监的一张老脸立刻笑得成了绽放的菊花。 刘吉祥心中暗道,怪不得都说这小子是有脸色,有本事的,一次就送上五千两,嘿,这趟差事可是不白来啊! 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在明季,就算是给阁老送礼也不过是两千两银子而已,这五千两,已经是很拿得出去了。刘吉祥就算是吃空饷、喝兵血,一年的进项也不过是十来万两而已。 在明朝,当官儿是真不如经商来钱快。连子宁手里握着一个京南钞关,一个京南商会,每年的进项就远远的多于一般的一二品大员! 大明朝藏富于民,最富的,还是商贾! “你们几个,都给杂家盯着点儿,今儿个这兵,就算是一堆烂泥,回去也得写成一等一的强军!”刘吉祥刚才已经回身跟几个御马监派来的低品级的太监叮嘱过了,太监们一般也有个好处,为了财源广进,源源不绝,他们收了银子办事儿总还是比较卖力的。不像是一些黑了心的文官儿,收钱不办事儿不说,还反咬你一口。 一八七 连大人,别这么假!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收藏推荐。另外,请兄弟多多去角色楼报名啊,下一阶段就是和白袍军的大战了,急需官兵和白袍军各级将官的名字,请兄弟们踊跃报名…… 书友扮演的林嬷嬷等角色已经出场了,嘿嘿……嬷嬷,俺想你保证,您可不是跑龙套的……) 刘太监已经是打定了主意,甭管今儿个武毅军的兵烂成什么样儿,回去一定得写的花团锦簇的才行。 连子宁一听这话,笑容可掬的向刘吉祥拱手:“公公过誉了,下官愧不敢当,实乃皇上英明,戴大人操持,手下将士用心,下官可不敢贪天之功。” 他要的就是这效果,这些太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虽然对自己练出来的兵极有信心,但是也总要上下打点好,免得横生枝节。 刘太监翘起兰花指咯咯一笑:“连大人真会说话儿,呵呵,不愧是大名士出身的!” 众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在大营的一侧,除了亲卫营之外的两千武毅军已经是以百户为单位,组成了一个个十乘十的小方阵,而这二十个小方阵,又组成了一个极大的方阵!俗话说,人一上千,彻地连天,人一上万,无边无沿,二十个方阵两千人聚集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一片黑压压的潮水一般,一眼竟然望不到边际。 两千名穿着青色单衣,脑袋上裹着头巾的战士站在那里,没有一个人说话,每个人都站得笔直,他们手中高高举起的长枪,远远看去,真的就像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一般。 刀戈如林! 一股肃杀之气,便是这般赤裸裸的迎面扑来,直逼的众人喘不过气来。 似乎连那天上的白云,都被这冲天而起的阳刚之气给冲击的风流云散,露出湛蓝的天空。 戴章浦素来知道连子宁练兵的能耐,因此也不怎么诧异,刘吉祥脸上露出一抹惊容,暗暗称奇。 这个时代的士兵,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极为优秀的了,刘吉祥也是知兵事的人,自然知道这一点,他背后响起了两个低品秩御马监太监小声的嘀咕声:“这般严正肃然,无一人说话咳嗽,连大人练得好兵啊!似乎咱们御马监四大卫的精兵也不及此啊!~” “说不得只是银样蜡枪头儿,有的兵看上去摆样子摆的比谁都好,到时候上了战场还不是都抓瞎,还得看看战阵如何,是否统一才是!” “不过单单是摆这个样子,考评上一个上上也是可以写了。” “这倒是!” 连子宁轻轻策马上前,众人便也跟上,到了那大方阵约有百米之外,甚至已经能看清楚前排士兵的脸了,连子宁高高举起手来,然后重重的挥下! 一声尖锐的哨响,传遍整个大营,所有的士兵前进一步,手中的长矛重重的落下,砸在地上,汇聚成一声轰然巨响,似乎连大地都在震动。众人胯下的马匹似乎也受了惊,有些不安的打着响鼻。 两千人齐声大喊:“武毅军参见两位天使大人!” “武毅军参见天使大人……” “天使大人……” “大人……” 声音响彻,绵延不绝。 众人只觉得耳边似乎是炸响了一个惊雷,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除了那绵绵不绝,如同海潮一般激荡的声音,就再也没有了其它! 良久,众人的耳膜才恢复了正常,互相看看,都有惊骇之色。 今日已经不需要验了,单凭这两项表现,这就是强军的风度!这位连子宁,当真是无愧得享大名,真真是有本事的。旗手卫那些外围百户所的兵是什么德行大伙儿都一清二楚,能把他们操练成这般,当真难得。 刘吉祥鼓掌赞道:“连大人练得好兵!” 连子宁笑呵呵的谦虚了一句:“公公谬赞了,队列整齐,跪拜不便,还请二位大人见谅。” “无妨,无妨。”对于连子宁的态度,刘吉祥很满意,在加上之前银子开路,看他就更顺眼了一些,笑道:“戴大人,我看这兵,也就不需检阅了吧?这等气度,可是一等一的强军!” 戴章浦却是摇摇头,道:“还是看一看的好。” 他这却是为连子宁着想了,毕竟检阅完毕之后,连子宁就要带着武毅军上战场,若是这武毅军是银样镴枪头,那岂不是反而害了连子宁的性命?戴章浦打定主意要把这武毅军好好的看一遍,若是不成,拼着连子宁受些责罚,也不能让他出京! 想想这些日子传到耳中的风言风语,戴章浦不由得瞪了连子宁一眼,暗叹一声女大不由爹了。 连子宁不知道何事引得这老大人不满,只得讪讪一笑。 又转了一圈儿,参观了武毅军大营的营房、大食堂等地,看到那整洁干净、没有异味儿的营房,这些随员对武毅军的评价就更高了一些,戴章浦也露出一丝笑意。当去了食堂之后,大伙儿出来之后,眼神儿却都有些古怪。 连子宁一开始还不知其所以然,过了一会儿,便见刘吉祥跟一个年轻太监耳语几句,那年轻太监点点头,策马到连子宁身边,道:“连大人,食堂这事儿,您做的可就过了。一盆子一盆子的红烧肉,大鸡腿,酱鸭子,大白馒头,还有消暑的绿豆汤,敞开了吃喝,嘿,说句难听的,咱们在皇宫里当差吃的也没这么好啊!这就有些过了!戴大人那就不用说,就说刘老公,那也是向着您的,大可不必如此!平日里吃什么就摆什么好了。” 连子宁嘴里应着,心中却是哑然失笑。 原来自己把士兵们中午要吃的饭摆出来,在他们看来竟然成了做戏?在他们看来,士兵们怎么可能吃这么好呢?这不扯淡么? 大伙儿免不了就这么想,这位连大人确实是有本事的,不过也未免有些虚荣,凡事都要求尽善尽美,这都要作假? 看看众人,脸上都颇为不以为然,连戴章浦都不免,显然是不相信的。 连子宁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我的兵,他吃的就是这么好啊! 连子宁忽然想起后世看的一则新闻来,金太阳视察朝鲜军队,食堂里头是一盆盆炸得金黄的鸡腿儿,国内网民一片骂声,没一个信得…… 一八八 阅兵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收藏、推荐、三江票……不胜感激。) 转悠了一圈儿,便把这些前来视察的人都迎进了自己的府邸,锦衣卫和低级别的随员们安排在偏厅里头休息,连子宁则陪着两位大人去了花厅。上午看个过场,中午先要歇息,下午才是正式的检阅,这也是国朝检阅的惯例,因为有的军队要应付的话,兵员素质不行的话上午还能应付一下,下午绝对就扛不住,原形毕露了。 把两位大人在花厅安排好了,派人伺候了,连子宁走出花厅,林嬷嬷在外面已经等着了。 林嬷嬷约有四十来岁,长的很是端正素美,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脸上淡淡的,总有些不苟言笑的味道,但是熟悉她的人却都知道,这个林嬷嬷是心肠极好的,待人很是和气,也从不克扣下人的用度。她穿着一身明季妇人常穿的襦裙,是用湖绿色的上等蜀锦做的,头发只用一根玉钗攒了,长及腰间,见连子宁过来,微微蹲身一福,自然有一种落落大方,高贵典雅的气质在里面。 这位林嬷嬷曾经在今上十七皇子的府上做过十年的差事,后来十七皇子失势被贬斥圈禁,府上的下人自然也是风流云散。前些日子被连子宁请来做府上的管事嬷嬷,实际上就是管家。这位林嬷嬷把连子宁这个府邸管理的井井有条,下人们也都被教的很识得规矩,连子宁对她还是很尊重的。 连子宁问道:“那些随员可都安排好了么?” “老爷放心,都安排好了。”林嬷嬷道:“在两个偏厅开了十桌席面,都是五两银子规格的,老爷您那些珍贵的食材也都用了一些,松茸腊肉武昌鱼都有,便是京师那些大酒楼的也是吃不到的。一桌十五个菜,酒是上好的山东锅庄老黄酒,保证让他们满意。每个人凳子上都放了一封银子,二十两的。” 连子宁点点头,笑道:“嬷嬷办事儿,想来是极妥当的,也不用我操心了。” 林嬷嬷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又是一礼:“不敢当老爷谬赞,奴婢还要多谢老爷那二百两银子,幸亏有了那些钱,买了些上好的何首乌,要不然奴婢的女儿……” 连子宁摆摆手:“咱们都是一家人,不须客气这些,令爱现在可好了?” “已经没事儿了,接下来只需要调养。”林嬷嬷道。 连子宁笑道:“林嬷嬷,以后再有这等事儿,早点儿跟我说,咱们现在也不是外人。” 一番酒足饭饱,这些人都被伺候的很是舒坦,吃得好,喝的好,还有银子拿。大伙儿吃饱喝足之后,聚在一块儿,都是赞这位连大人出手阔绰,是个心思灵透活络的。 吃过饭,连子宁便陪着戴章浦、刘吉祥还有一干随员登上了总统府前面的点将台,站在那一杆猎猎大旗下,观看操练。 阅兵,向来是一个大工程,不可能所有人都参加,参加这一次检阅的,是连子宁选出来的五个百户共五百人,都是佼佼者。这五百人,再加上为数三百的亲卫营,便是要参加阅兵的士兵。 一众官员登上点将台的时候,八百士兵早就已经排成整齐的队列在那里等候了。 站在最前面的,便是三百名亲卫营,每个人手中都是拿着上好了火药和铅弹的五雷神机,背上背着长矛。 在他们身后,则是五个整整齐齐的方阵并排站着,每个方阵都是二十乘五,五个方阵紧紧的挨在一起,正面的宽度是一百人人,厚度则是五人。 每个士兵腰间都是配着腰刀,手中的长矛斜斜前指,刚好是靠在前方士兵的肩膀上,远远看上去,平地上长起了一片长矛的森林。 鉴于现在的局势,连子宁并未给自己的部队配备其他兵种,比如说巨盾兵等,在武毅军中,只有两类部队,一个是火枪兵,一个是长枪兵。 火枪兵主攻,长枪兵主防,而且攻击力也是不菲,两者结合,在连子宁看来已经足够了。 巨盾用来防御直射的火枪效果很不错,但是却并不适合现在的局面,当今国朝,拥有火器的部队可能只有自己这一支了,用巨盾来防谁?现在其他势力的远程冷兵器还是弓箭,弓箭都是抛射而不是直射,前面一层巨盾,根本没有,除非每个人都配备上大盾。这样以来,部队的机动能力和攻击力就完全丧失了,得不偿失。 而眼下的这等配置,把五雷神机手置于队伍的最前方,五雷神机的射程要比弓箭远,射速也更快,可以在双方的对决中占据绝对优势。 站在最前面的五雷神机手距离点将台约有三百米远,这是一个绝对的安全距离,在他们面前百米处,是一排靶子。 刘吉祥抻着脖子看了半响,问道:“连大人,那前几面几排士卒手中持着的,可是五雷神机?” 连子宁点点头:“公公果然是知兵事的,见多识广,这些正是五雷神机。” 刘吉祥砸吧砸吧嘴,似乎还在回忆刚才诺邓火腿的滋味儿,道:“久闻五雷神机的威名,却从来未曾得见,那杂家可得好好儿看看了。” 连子宁哈哈一笑:“定然不让公公失望!” 戴章浦在一边瞧着也是颇有兴致,他当初之所以支持连子宁,帮他把新军的差事拿到,更多的是为了扩充自己的势力,实际上对火器所知也不多。他知道连子宁素来是很稳重的人,若不是真的对火器信心很大的话,是不会这般拍胸脯的。 见一切就绪,连子宁一挥手,旁边一个亲兵会意,走到前面,手中一面小红旗重重挥了下去。 站在三排亲卫营旁边的是石大柱,他看到红旗,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正式拉开了这场震惊了所有来者的阅兵! 随着尖锐的哨声,近卫营的士兵就像是平常操练的那般,极为熟稔的展开了动作。 第一排上前,平端五雷神机,放枪。 陡然间炒豆子一般的枪声大作,点将台上的众人猝不及防之下,都给吓得不轻,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连绵不断的枪声便是不绝于耳。 一八九 如此强军,莫非生而知之者?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收藏推荐三江票……) 放完枪后,第一排的士兵把五雷神机往背后一插,把背后的长矛取出来,平端在手中,然后便是两两的靠在一起,本来左右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五尺,这样一靠,本来前后相对的队形立刻是变成了两两相错,第一排出现了许多空隙,露出了第二排的士兵。 第二排的士兵,也是上前一步,随着又一声尖锐的哨子声,扣动了扳机。 发射完毕之后,第二排的士兵也是跟之前第一排的士兵一般动作,把五雷神机放回,把背后的长矛取在手中,和伙伴们靠在一起,只露出了一点儿空隙。 第三排的士兵,也是一般的动作,发射完毕之后,取出长矛,而这时候,原本人和人之间五尺的距离,已经是变得毫无间距,三排已经变成了一排,形成了一道紧密的毫无缝隙的人墙,数百根长矛挺立着,整个人墙就像是一道长满了尖刺的钢铁城墙。 不知道过了多久,硝烟被风吹散,露出了那些钢铁一般的士兵和那些已经被打的稀烂的靶子,还有散落了一地的枪弹。 带着硝烟的风轻轻地吹过,前来巡阅的官员们,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巴,像是一个个受惊的河马。 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刘吉祥看着下面的场景,只觉得双股战战,手心沁满了密密的汗珠,后背上也是大汗淋漓。那瞬间爆发出来的密集的钢铁风暴,疯狂的席卷而来,面前的一切都撕成粉碎。他的清清楚楚,那些门板一样厚重的靶子,被打穿,被打烂,被打成木屑碎片,这让他想起了当年在大同府做监军的时候,见到那飞蝗一般的箭羽。 那一年鞑靼乌雅齐齐特部万户府万户率三万精骑寇边,兵临镇羌堡下,一声令下,三万精骑一轮齐射,那锋锐的羽箭,几乎遮蔽了天空,晴空都变成了黑夜!箭雨过后,整个城墙上,钉满了一层羽箭! 竟无立锥之地! 不,这爆裂的钢铁风暴以羽箭遮蔽天空更加的可怕,这是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力量,羽箭只不过要把你打死,而这个,要把你打成碎片! 而且,羽箭的射程也绝对到不了这么远! 看了看那些瞠目结舌的官员们,连子宁淡淡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一摆手,那亲兵又是打出了两个旗语。 这一次不是哨响,而是一阵阵激烈的鼓声传来,鼓声很有节奏感,大约就和后世的一二一,一二一差不多,在鼓声中,士兵们原地踏步,调整着自己的节奏,本来是站成一排的亲卫营三百士兵,有人缓缓后退,很快就形成了三排,每排一百人,每人相距约有两尺。 而后面的五排长枪兵,每一排长枪兵的一端,都是站着他们的百户,在百户的指挥下,他们迅速的从前面三排火枪兵的空隙中穿过去,来到了前面。本来在前面的火枪兵,现在在最后面。 然后又重新整队,士兵们靠在了一起,手中长矛前指,靠在了前面士兵的肩膀上,随着鼓点,一步一步的向前推进。 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钢铁刺猬正在缓缓向前开进。 鼓手就位于百户的身边,这鼓是绑在腰间的,不大,但是采用特殊工艺制造,声音很响亮,而且也皮实耐用。脸盘大小的皮鼓,发出的声音足已让战阵中,每个人都听到,鼓点不过是“一二一”的调子,很简单,却是实用。 连子宁在练兵的时候发现,行军时候喊号子的军官们往往到最后喊的口干舌燥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听到,而且在乱战之中,极度的紧张之下,命令能够被执行几分还是个疑问。而且喊节拍号子和发号施令总归是不可能一张嘴同时说出来,所以连子宁借鉴了欧洲的经验,当初看电视的时候,见法国和瑞士那些长枪兵、长斧兵们戴着高帽子,穿着艳丽的服装,随着鼓点儿往前进的画面,还感觉很有几分可笑。用了才知道,原来这个方法却是十年很管用。 鼓手都是士兵训练的,调子很简单,就是一二一,一是迈左脚,二是迈右脚,士兵们掌握起来很快。 而且随着鼓点前进的过程,也是一个调整自己步伐的过程,越是往前走,队形反而越不容易乱! 这时候刘吉祥等人总算是缓过劲儿来,看看那些森严整齐,刀枪如林的士兵,再看向连子宁的眼神儿已经很有些不对劲儿了。如此猛烈的远程进攻,如此森严的军纪,如此密集有序的战阵,这武毅军何止是一般的强军?就算是拉出去和就便那些打老了仗的士卒相比,在阵型上也是更胜一筹。 这连子宁到底是什么人?从文,写的那般的好文章,人人赞口不绝的;修武,练得这等精兵,不过是几个月就训练出来一支强军! 难道真是生而知之者? 看着队列整齐的迈步到靶子处,依旧没有散乱,还是那般密集整齐的阵型,知兵事的刘吉祥和戴章浦都知道,这兵,是不用继续阅下去了。 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尤其是步兵战斗,靠的就是密集的战阵,看一支军队何不合格,都不需要看别的,只要看它的战阵是否整齐,士兵们在前进的时候是否还能保证战阵的完整和杀伤力就行了。只要是能做到战阵阵型不乱,令行禁止,那就是一等一的军队。 因为只要是阵型不乱,军队的战斗力就在,就能把骑兵的冲击的,敌方战阵的攻击力度减轻到最小。 而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士兵们要承受的心理压力也是后世隔着几百米对射的兵器时代士兵所完全无法比拟的,那刺过来的雪亮枪尖,锋利的夺命腰刀,甚至是敌人狰狞的脸,都能把一个新兵蛋子给吓晕!而能够在两军交战的时候还保持镇定的,心理素质也算是合格了。 到了这会儿,阅兵也不需要再进行下去了,单单是现在表露出来的这些,就已经可以证明武毅军的战斗力。 一九零 圣旨 军令 整装待发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 连子宁本来准备了几个环节,这不过是第一个环节——也就是假设对方也是步兵固守的时候,应该怎么样去进攻。 下面还有面对骑兵的时候应该如何做等环节,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戴章浦拍了拍连子宁的肩膀,眼光中有鼓励、有赞许、有欣慰。 自己,终究是没有看错人,这个当初的一介布衣,现在已经成长到了一个令一般人仰望的高度。当初自己的决定,也没有错,这个年轻人,当真是卧龙雏凤一般,只要给他机会,就能一飞冲天!甚至,自己的女儿也没有选错,想想也是,清岚这个鬼灵精,眼界何等之高,又怎么会看错? 练得如此强兵在外,再加上自己在中枢运作,遥相呼应,何愁大事不成?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戴章浦的眼睛,已经看向了更高处的那几座宝座! 刘吉祥好一会儿也终于恢复了正常,不过手还是哆嗦的,跟得了鸡爪疯一般。他拉住了连子宁的手,一脸都是亲热:“连大人呐,有没有想法,去御马监四大卫做个差事啊?哈哈,杂家看见你的兵都眼热。” 连子宁被刘吉祥冰凉的手握着,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闻言一愣,这该怎么回答?直接回绝的话,未免得罪人吧? 戴章浦适时为他解了围,他笑道:“刘公公,你这可是当着戴某的面挖墙脚喽?” 刘吉祥刚才一时激动,便说出了那番话,这时候才醒起来,眼前这位不但是戴章浦夹袋中的人物,据传更是内定的乘龙快婿,自然不可能投进御马监的。他打了个哈哈,便把这事儿给含混了过去。 连子宁松了口气,他便是再怎么能练兵,也是摸不透人心的,太监都是小心眼儿,若是因为这件事记恨上自己那真就倒霉了。 前来阅兵的官儿老爷们在这台上吹了半天风,挨了半天晒,都是有些蔫蔫儿的,这时候见阅兵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戴章浦跟刘吉祥商量了两句,便下令打道回府,今儿个这差事算是办成了。 当天下午,戴章浦便和刘吉祥两人进宫回禀,手里带着兵部官员和御马监的管事太监做出的堪评,言称武毅军兵精将强,训练有素,可堪大用! 正德帝闻言大悦,当即便下令拨给武毅军开拔银子一万两,圣旨一下,即刻启程前往河间府听用。 正德五十年九月二十一,连子宁在武毅军大营又迎接了天使大人,这一次前来传旨的,还是上一次的那个徐富贵徐公公。 实际上皇上的决定早在前一晚戴章浦就遣人来报告了,甚至连兵部的行文、关防都一并送到,这圣旨,不过是一道必须要走的过场而已。 宣完圣旨,很是送了一笔丰厚的银子把徐公公送走,连子宁便下令全军整顿,带上三日的干粮,武器甲胄全部清洁擦拭干净,准备出发。后勤处的王大春也忙碌了起来,忙着整顿马车,挑选车夫,收拾各种物资。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出征行军就是一大难题,武毅军又都是步军,只能步行,速度慢不说,而且还容易引起疲累感,对士兵的体力是一个大考验。想想吧,光是衣服武器,加起来就有接近二十斤,而为了应付突发事件,比如说粮车被袭等,连子宁又命令每个人带上三天的干粮,这就更沉了。所以说能用辎重车队拉的东西,尽量都是用车队的好。 虽然是第一次出征,但是由于之前武毅军做过许多次的长途野外行军演练,所以并未慌乱,士兵收拾行囊,养精蓄锐,长官鼓舞士气,一切都是井井有序。武毅军大营就像是一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完全开动了起来。 四面静谧,偶有虫鸟的轻鸣传来,连子宁一个人躺在花厅的藤椅上,静静的思忖。 圣旨上并未规定什么时候出发,但是随同兵部公文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纸寿宁侯张燕昌的军令。 山东白袍义军已成气候,一万数千人的骑兵,而且都是马户出身,说是马背上长大也不为过,这样的一支骑兵,论起马术来,只怕比那些北边儿的鞑子也只差了一筹而已。这已经是一股完全不可小觑的力量,尤其是对以步卒为主的大明卫所兵来说,就更是如此。 白袍义军起势极快,不过是短短几天,就已经壮大如此,实乃国朝之未有!当朝廷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了气候,面对如此大患,朝廷自然不可能只派一支从未打过仗的武毅军上战场,那和谋杀无异。 实际上,在之前几天,就已经有军队陆续开拔前往河间府。 位于河间府,距离四县义军占据之地不过百多里的沈阳中屯卫、大同中屯卫自不必说,早就已经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出征。驻地在山东东昌府的平山卫和真定府神武右卫也是已经奉命开拔,到了河间府等待。就连上二十六卫也出了人,府军前卫出了两个千户所,已经启程,现在当在路上,无巧不巧的是,这两个千户所的统领,就是那位被连子宁断了财路的王千户。 河间府距离四县之地极近,而且城高池深,兵多将广,自然就成了这一次围剿的指挥部所在地。 四个卫,两个千户所,一个武毅军,这数万大军的统帅,便是寿宁侯张燕昌。 寿宁侯张燕昌,是第一代寿宁侯张鹤龄的长子,于正德三十年袭爵。寿宁侯张鹤龄乃是张太后的亲弟弟,正德皇帝虽然对这个舅舅一向是不怎么看的上眼,但是毕竟也是亲甥舅,看在张太后的面子上,总也是优渥有加,赏赐恩惠从来就没断过,也算是大明朝最得志的勋戚之一。 在连子宁那个时空,正德十六年帝薨,兴献王子朱厚熜即位,也就是日后的嘉靖帝。嘉靖为人极为刻薄寡恩,嘉靖二十年,张鹤龄因贪腐下狱,嘉靖欲将其处死。张太后苦苦哀求,额头都磕出血来,嘉靖只是不允,不久之后张太后被生生气死,张鹤龄也旋即被斩杀。 一九一 女儿心 (第二章送到,求支持,收藏推荐三江票。 感谢‘上帝的左轮’兄弟的打赏,多谢。) 在这个时空,正德未死,就连张太后老人家,虽然已经是八十高寿,但还在三海园子悠游荣养,寿宁侯一家,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已经是成为根深蒂固的顶尖勋贵,有面子有里子。有地位有实权,更是能时时惊动圣听,乃是大明朝最煊赫的几个家族之一。 而现今的这位寿宁侯爷,就更是招惹不起的。 张燕昌今年不过是不惑之年,二十岁的时候便袭了老爹的爵位,正德三十三年,因两广地方不靖之故,朝廷拟选拔大员坐镇。选来选去,选中了张燕昌,之后坐镇两广八年,以前军都督府从一品都督同知的身份掌管广东十五卫、五十一个千户所十数万大军,镇压地方叛乱十余起,手上的人命只怕也有上万了,广东曾经有三个土司被他杀的尸横遍野,整个族群都被灭绝了。张建昌此名,在广东可止小儿夜啼。 不单单是整治地方,对外张燕昌也硬气的很,曾经指挥广东水师提督和佛郎机人在海上狠狠的干了一仗,打沉对方战船十余艘,俘虏百余,并且还向皇上献上了舶来的弗朗机炮。之后弗朗机人畏其若虎。 之后又是回到京师,升任前军都督府大都督,手中掌握着直隶一卫,湖广二十七卫、三十三个千户所、四个仪卫司、三个群牧所。湖广七卫、九个千户所、三个仪卫司。福建十六卫、二十个千户所。江西四卫、十一个千户所、三个仪卫司、二个群牧所。广东十五卫、五十一个千户所。 这位爷可不是个一般的纨绔子弟,这是个不折不扣的铁血军人,实权派。 有关系、有实力、有本事、有家世,这样的人,别说是连子宁,就算是戴章浦也招惹不起,而这位侯爷强硬的性格,在那一纸转自兵部的军令上也有体现。 “晓谕武毅军连某,九月二十七日申时之前,准时到达河间府外大营。违者,军法处置!”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透着刺骨的寒意和凛然的杀气。 得知了这位侯爷的性格之后,连子宁毫不怀疑,自己如果过点未至的话,这位侯爷的军法绝对是毫不留情的! 哪怕自己是名满北地的名士,哪怕自己背后的靠山是距离内阁只有一步之遥的戴章浦,哪怕……,都不好使。 京师距离河间府四百里,其间道路通达,路况很好,二十二日出发的话,六天的时间,倒是也宽绰。 连子宁轻轻的敲着扶手,嘴上露出一抹微笑,寿宁侯爷,国朝勋戚,铁血大将,在你手底下,老子可得老老实实的闷声发大财。 ——————分割线—————— 戴府后院,戴清岚闺房。 “小姐,小姐!”小青话中透着说不出的焦急,一把推开了雕花木门。 她一路跑上来,也许是因为着急,也许是热得,额头上已经沁满了密密的汗珠,一张秀丽的小脸蛋儿上,满满的都是惊慌失措。 “怎么了?”戴清岚靠在窗边,面前的小几上平摊着一张极大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画满了山川河流,旁边还有娟秀的小字的注解。 她知道自己这小丫头也是很懂事镇定的,毕竟是生在高门大第,眼界也比一般人为高,平素很少这般惊慌失措,此时看到小青脸上慌慌张张,心里顿时也有点儿慌乱。 “小姐!大事不好了。”小青一句话还没说完,声音里面就已经带上了哭腔,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隐隐然有水汽氤氲:“刚刚我从前院儿回来,听陈大哥说,老爷要调派武毅军南下作战了,去山东平叛!” “什么?”戴清岚手中细笔猝然落下,脸色瞬间苍白。 “小姐,快想想办法啊!战场上刀枪无眼,连相公他,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若是万一,那可怎么办……”小青说着,终于再也忍不住,眼珠子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 “爹爹怎么会这样?他难道不知道我……”戴清岚一时间心乱如麻,突然听到这等消息,饶是她一向足智多谋,也是乱了阵脚,毕竟关心则乱这话不是白说的。正因为如此,她竟然也没有发现小青的异样——按说这事儿应该自己着急才是,小青怎么比自己更着急? 她想了想,豁然站起身来:“我去求爹爹收回成命。” “不用找了。”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接着,门被推开,戴章浦走了进来。 “爹爹?”戴清岚惊叫道。 “老爷。”小青赶紧擦了擦眼睛,上前福了一福。 她低着头,脸色已然是煞白煞白的,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刚才自己那番作为,若是换一个刻薄点儿的家主,只怕立刻就能命人拉下去打死了! 戴章浦却似乎没有动气,只是唔了一声,点点头,淡淡道:“你先出去吧!” 小青松了口气,抬头看了小姐一眼,眼中似有哀求,然后转身出去。 “爹爹,女儿……”戴清岚看着父亲,吞吞吐吐。 戴章浦看了她好一会儿,叹口气:“人说女大不中留,果真如此啊!” “爹爹,你!”戴清岚一跺脚,脸上如同火烧一般。 “你跟他的事儿,阖府上下都知道了,难道为父的就不能知道?”戴章浦笑了笑,做到小几后面,戴清岚见父亲似乎没有生气,眼珠子一转,赶紧上来讨好的给他捏肩膀。 她的手法很是专业,显然是练过的,很快就把戴章浦给捏的舒服的眯起了眼。 “爹爹,这事儿……”戴清岚嗲声嗲气的跟爹爹撒娇。 “这事儿,为父现在也做不了主了。”戴章浦眯着眼睛说道,话音未落,戴清岚便是哼了一声,狠狠的在他肩膀上敲了一记,走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哎呦!乖囡你也下得了手。”戴章浦哎呦一声,见戴清岚生闷气不说话,苦笑一声:“乖囡,这事儿,爹爹也是为了你们好啊!” “你们的事儿,不但阖府上下都知道了,就连外面都传的沸沸扬扬,也就是摊上了你爹我,若是换一个老古董,只怕这事儿就得禁你的足。乖囡,这话,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戴章浦语重心长的道。 一九二 慈父心 (今天第三章送到) 戴清岚默默点头。 “到了这个份儿上,你说,你还能嫁给别人么?乖囡啊,别以为爹爹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这是怕为父的不同意,逼宫来了。” “哪有?”戴清岚不好意思的歪了歪脑袋。 戴章浦看着她,眼神儿中满是宠溺:“你这丫头,和你娘当年一般的古灵精怪,看着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脑袋里头不知道多少鬼点子呢。其实你也不必这样,只要是你喜欢的,爹爹还能拦着不成?在这儿,爹爹问你一句,对那连子宁,你可是?” 戴清岚脸红如血,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戴章浦长长的舒了口气:“乖囡就放心吧,连子宁,为父定然让他老老实实的来提亲!” 他这时候哪还有一份朝廷大员、兵部堂官的威严样子,完全就是一个宠着女儿的慈祥父亲, 戴清岚不说话,他接着道:“你心里埋怨为父,为父知道,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一个人,若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危险,就像是那鲜嫩的树苗一般,看着光鲜,风一吹也就倒了。唯有经过风刀霜剑的,才能坚韧不拔,无论如何,始终屹立不倒。女儿你读了这么多书,这些道理,想必都懂,也用不着爹爹多说。” “连子宁此子,文采是不必说,一曲人生若是如初见堪称国朝第一词,多少人许之为大名士,就连皇上都是夸过的。弃文修武,几个月时间,练出来一支强军,爹爹昨日去看了,那支军队,是一等一的,就算是比不过边军,也和京卫差不多了。文武双全,也难怪你这么高的眼界都能看上。”戴章浦呵呵一笑:“不过,再怎么惊才绝艳的人物,也终究是缺少历练浅了些,城府浅、资历浅,这就是个短处。” “他也知道这些,所以,武毅军出征这事儿,当初爹爹也问过他,他是很热切的要去的。男儿志在疆场,热衷功名,对于年轻人来说,是个好事儿。若是那等只知道空谈务虚之徒,爹爹也是看不上的。所以啊,你阻了这件事儿,只怕第一个恼你的,就该是他了。” “爹爹这样做,既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你。说句实话,当初他弃文修武,爹爹是不看好的,重文轻武,国朝向来如此。他现在是个副千户了,五品官儿,若是他考了举人,中了进士,入了翰林,做了个文官五品的话,不消说,自然是配得上你的。但是武官五品,在爹爹看来,还真不算什么。” 戴清岚冰雪聪明,自然知道这番话的意义,她并不讲究这些,认识连子宁的时候连子宁才不过是一白丁而已,还要以卖话本儿为生,还不是喜欢了?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后面还有一个大家族。自己的婚事,不单单是自己的事,更是代表了整个家族,代表了戴章浦的脸面。 自己嫁的好了,戴章浦长脸,自己嫁的差了,戴章浦没脸,便是如此简单。 “武官不比文官,可以按部就班的来,武官升官儿很是不易,若是没有战事,一辈子可能也就荒废了。他之前升官儿快,不到半年,从布衣而总旗,自总旗而百户,副千户,如今已经是独领一军的总统。这般升迁速度,也算是国朝罕见,但是那是因为爹爹在的原因。说句不客气的话,若是没有为父在,你且看他?他做副千户之前,为父尽可以提拔他,这事儿,为父说话还是管用的。但是现在,他已经到了这般地位,在向往上升,那就难了!为父只是个兵部侍郎而已,可不能一手遮天。” “再想升官儿,唯有一样——军功!军功何处?眼前暴乱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不去收拾这些土包子暴民,难道要把他送去九边?送去南疆?送去伊犁?” “他也只有升了官儿,才能配得上你!”戴章浦眼中掠过一丝霸道:“我戴章浦的女儿,是能随便许人的么?他得拿得出本事来才行!” “爹爹!”戴清岚看着父亲,眼中波光粼粼。 “好了,什么都不必说了。”戴章浦拍了拍她的手:“现在兵部行文已经下了,皇上也下了旨意,就连寿宁侯爷都传来了军令,令武毅军即日起程。这事儿,是反悔不了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为父和寿宁侯爷也有些交情,已经跟他说过了。此次平叛,数万大军云集,像他那般聪明人,是不会有事儿的!” 戴章浦豁然起身,哈哈一笑:“乖囡,等他凯旋之日,爹爹便为你们操持婚事。” ——————分割线—————— 夜色已经深了,连子宁站在紫檀木大桌后面,拧着一双眉毛。桌子上铺着一张大地图,足有四五尺方圆,占满了桌子上大半的空间。 地图已经甚是陈旧,泛出一股黄色,那是时间的味道。 仔细看去,若是有后世的人在的话,一定就能看出来,地图上所描绘的地区,便是山东北部,直隶南部的交界地区,白袍义军占据的四县之地,就在其中。 这地图上面山川河流,城镇乡村,已经很是详尽,以当时的水平来说,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工艺了。只是连子宁却是很不满意。 这个时代绘制地图,限于科技的原因,有多大程度的真实度他都已经不指望,本来就是打算大致差不多也就行了。但是却万万没想到,这个时代的文官负责绘制地图的,竟然也沾染上了一些坏毛病——抽象。 山水画抽象臆想,进行艺术加工,那是中国话的意境,但是地图这等最最需要真实的东西竟然还抽象,当真是让人无法可想。 连子宁也是山东人,后世看地图看了不知道多少遍,自然对这两个地区的大致地形海岸线很熟悉,因此他一眼看过去,就断定,眼前这张地图中夹杂了大量臆想武断的东西。看来地图的绘制过程中,某些人要么是偷懒,要么就是想当然。 如果说这些还都能忍的话,那有一点,当真是让人忍无可忍——时间。 一九三 琥珀心 (今天第一章送到。 感谢‘小磊大叔’‘上帝的左轮’‘随便321’兄弟的打赏,多谢。) 在洪武朝和永乐朝之后,大明几乎就再也没有举行过大规模的地图绘制行动,因此现在使用的地图,还都是百多年前那两朝流传下来的。连子宁手中这一章从兵部取出来的机要保密地图,还是距离现在最近的——正统八年绘制。 距今已经百多个年头了! 一百多年,时光荏苒,岁月变迁,说是沧海桑田也不为过。更别说这百多年的时间,大明朝的人口从六千多万增长到了至少一亿一千万,新增加了多少村庄城镇?多少森林被砍伐?多少沼泽湖泊被填平?多少丘陵被夷为平地?多少河道湮灭断流? 地图和现实的差距得有多大? 连子宁也唯有苦笑,这便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对于前面的一无所知。自己也不必赶到冤屈了,张燕昌手中的地图只怕比自己的也强不了多少,永乐大帝五十万大军远征蒙古的时候还曾经以为向导带错路而迷路呢! 时代如此,也没办法。 连子宁心里冒出来一个想法,家里各项生意现在蓬勃展开,不但超市红红火火,日进斗金,就连大车店也开了一家。既能运载客人,还能从各地收购货物拉回来,如此自购自销,比起以前来花费又小了一大笔。 家里的大车店一共是跑南北五条线,向南的一条是去往天津出海的,一条是去济南的,一条是去河南归德府的,向北的则是一条去往蓟辽,过蓟镇之后一路往北,知道奴儿干都司腹地,一条则是去往大同宣府一线。 连子宁心里有个想法,是不是要家里的大车店一路上多收集一些资料,他们这些常年跑路线的人,最是对各地的地理地势最熟悉,绘制出来的地图,即及时,也实用。 这样做,虽然是不能完全涵盖一大片地区,但是至少能找到一条又近、又好走,并且路上还有人烟的行军路线。上面的三点要素,也是大车店遴选路线所必然考虑的。 不过这个想法,就算是实施,也要等回来之后了。 想到家里的生意,连子宁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意。 自己存于世间,已经牵扯了太多的因素,不再是孑然一人。这一次出京南下,征讨叛军,不知道牵扯了多少人的神经。 城瑜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如遭雷击,当即就变了脸色。数年前爹爹随府军前卫出征平叛,回来的,却只有一匹骏马,铠甲大枪而已。此景历历在目,又怎能让城瑜不铭心刻骨? 连子宁好说歹说,又是说这一次没什么危险,又是说这一次非去不行等等,但是无论怎么说,城瑜都是不能释怀,这几日生意也顾不得料理了,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了连子宁就只是哭。于苏苏也把他狠骂了一顿,说他只顾自己功名,却是不管家中亲人了。 事已至此,留在家中徒增伤心,连子宁狠狠心,干脆今天也不回去了。 就这,小青那边儿他还是瞒着的,要不然的话,让那两个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如何凄凄切切? 这是关心自己的,还有些肯定是恨不得自己此次出京再也回不来的,比如说孙挺、万夫人之类,定然也是这等想法。 连子宁想着,心里乱糟糟的。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了,琥珀端着个木盆走了进来。 “老爷,奴婢伺候您洗脚。”琥珀轻声道。 连子宁唔了一声,走到榻前坐下,扯过一床薄被来斜倚着,两只脚大喇喇的往前一伸。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等伺候,若是让他自己动手,反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琥珀往脸盆里倒了热水,又撒了一些青盐和银丹草,银丹草,便也就是后世的薄荷了。这两样东西混在一起,用热水融了泡脚,可以消肿去毒,治疗脚气。连子宁血气旺盛,运动量也大,每日一身臭汗是免不了的,这时候的鞋子透气性又不好,自然容易滋生脚气,很是难受。 林嬷嬷不知道从哪儿寻了这方子,便叮嘱琥珀每日早晚如此清洗一番,效果倒是很好。 琥珀蹲下身,脱了连子宁的靴子棉袜,把他的脚浸泡在水中,轻轻的揉搓着。 一股股的热量袭来,先是带来一阵极热的刺痛,烫的连子宁嘴里丝丝的,然后慢慢适应了之后,就变成了难言的舒适。琥珀的手法很好,轻揉慢捏,连子宁感觉自己的脚被包拢在一片温软之中,说不出的舒适。一天的疲累,似乎也因此而烟消云散了。 “老爷,奴婢听说,明儿个大军就要出征了?”琥珀忽然轻声问道。 连子宁嗯了一声。 “行军在外,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呢?” 连子宁吁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啊,什么时候能平叛,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吧!” “老爷一个人在外面,身边也没有伺候的人,没有奴婢在身边洗脚洗脸,叠被铺床,可习惯么?”琥珀抬头,看向连子宁,一双眸子里面亮晶晶的。 她的眼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着。 连子宁心里一颤,下意识的便歪了歪头,躲开了那炙热的目光,道:“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也能习惯的。” 琥珀又低下了头,把连子宁的脚捧在怀里,细细的擦拭着,连子宁忽然感觉脚面落下几点冰凉。 “奴婢只是心里盼着,老爷能平安归来。” “对外面那些军爷们来说,您是他们的大人,是他们的统帅,但是换一个人统领他们,也是一样的。但是对奴婢来说,老爷您就是天,是一切。奴婢出身贫贱,也没读过什么书,五岁就被爹娘给卖了,学的是伺候人的活儿。但是奴婢有一颗心,有一双眼,奴婢知道,谁对我好,谁都我不好。像您这样的老爷,大明朝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奴婢只怕离了您,就再也活不下去。” “奴婢没什么本事,只有一颗心而已。老爷您走之后,奴婢定然夜夜在佛前焚香沐浴,为老爷祈福。” 看着琥珀离去的身影,连子宁眼中怔怔的。 ——————分割线—————— 一九四 出征 (今天第二章。从这一章开始,正式进入第四卷,烽火山东。在这一卷中,连子宁率军征讨白袍,其间精彩,嘿嘿,敬请期待。 嗯,在本章的章节名是‘出征’还是‘三女’之间犹豫良久……看在俺这么费尽心思起名儿的份儿上,收藏跟推荐票,涨得快点儿吧……) 正德五十年九月二十二,宜出行。 正阳门外,两千士兵分成二十个小方阵,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方阵,枪如林,人如龙,一股血气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看着这些穿着棉甲,带着尖顶大沿儿帽,手中拄着长枪,站得笔直的士兵,过往的行人无不侧目,心里暗自嘀咕着这等骁勇骄横的军爷是哪儿来的。难道是上面看局势紧张,从九边调来的精锐边军? 等到看到队伍中飘扬的那一面大旗,这股惊诧顿时是变成了了然。 原来是武毅军,是连子宁连大人的兵?怪不得如此精强马壮,骁勇如龙! 北京城偌大的地方,素来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便是皇宫里的秘辛,京师小民也是时常拿来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的,更别说其他人。昨个儿巡阅完武毅军之后,也不知道谁先漏的底儿,呼啦啦的京城就传开了,说是名满京城的连大人当真是有本事的,花了两个月时间,硬是把京郊的那些旗手卫废柴给练成了一支强军! 武毅军即将南下,那些还在山东蹦跶的乱军土匪,就要冰消瓦融! 说的好像是跟武毅军能自个儿把那一万大几千的骑兵给收拾了似的。 这其实是连子宁故意所为。 这年头儿,想要名声,三个法子第一个是吹,第二个是吹,第三个还是吹! 在这个资讯传播并不发达的时代,信息的传递,更多的是依赖人与人之间的口口相传。连子宁暗中雇佣了不少闲人,在京城之中茶馆、酒楼、戏园子这等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散布消息,北京城就这么巴掌大的地界儿,一来二去的消息立刻就传开了。 从嘉靖到隆庆,再到万历,三十余年间,神州大地除了两员声名赫赫的大将,戚继光和俞大猷,两人一时瑜亮,惊才绝艳,号称俞龙戚虎。 两人本事差不多大,战绩也差不多强,可以说不分胜负,但是为何在民间戚继光的名声比俞大猷要响亮不知道多少倍?天下百姓,无人不知道戚继光戚少保者,但是只怕有十分之一的知道俞大猷就不错! 为何? 戚继光会做人,圆滑变通,审时度势,从不得罪人。而俞大猷,性子硬的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得罪的人海了去了,所以大家都愿意捧戚继光,口口相传,一来二去的,戚继光的名声就上去了。而俞大猷,扮演的自然是被众人狂踩的那个角色…… 连子宁现在要做的,就是造势。 先把武毅军的名头打出去,吹起来,让市井百姓,朝中大人都知道武毅军是一支能打的强军。这样的话,只要是平叛的战局稍有起色,打了个胜仗,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武毅军起了多大的作用?这胜仗是不是武毅军打的? 战争赢了,最出彩的自然就是统帅了,至于下面的战将,能被人知道的还真不多。 连子宁不想贪墨别人的功劳,但是他更不想自己的功劳被别人贪墨!这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这种事儿历史上已经不知道都少次上演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要不然,到时候功劳都成了某位大人指挥若定,调度有方,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跟随着圣旨而来的,还有一万两银子和五百套上等的三层棉甲,那一万两银子连子宁不放在心上,随手就发下去了,作为这一次出征前打的犒赏。而五百套三层棉甲,却是让他颇为的惊喜,武毅军士兵素质是没得说的,军纪也好,武器都是兵部武库司上好的白蜡杆子,但是就是一项——没有甲! 甲胄,是战士的第二生命,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甚至超过了武器。一套上好的甲,就让士兵多出在战场上许多的存活机会。 这五百套铠甲,可算是解了连子宁的燃眉之急,他把穿着铠甲的五个百户调到了队伍的外围,从外面看上去,就像是所有的武毅军士兵都穿着甲一般,平添了许多印象分。 按照明例,大军出征之前,都需到京城南门正阳门外,向紫禁城的方向遥遥叩谢皇恩,也是祈福出征凯旋的意思在里面。 大军出征,不是小事,自然不可轻忽。 连子宁率人到的时候,不过是卯时中,天边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而这时候,礼部和兵部的官员都已经等着了,一切礼仪用具都准备妥当。 兵部来了一个六品的主事,礼部则是正六品礼部祠祭清吏司主事亲自到得,兵部算是陪同,礼部官员则是主持礼节的。 在他们的指导下,连子宁读了一篇冗长的文章,然后又是做了几个礼节,之后率领全军将士面北五拜三叩,礼仪就算是完了。 送走了几个司官,连子宁跨上战马,长长的吸了口气,他看了一眼正阳门的高耸城门,一阵萧瑟秋风袭来,头顶大旗猎猎,油然生出一股壮怀激烈之心! 一边石大柱打马上前,低声道:“大人,该走了。” 连子宁点点头,回头打算再看一眼这里,这里,正阳门外,便是自己第一次出现在这个煌煌大明的地方。眼光扫过那日驻足的路边,刚来时候才发芽的青草,现在已经渐渐变得枯黄了。眼神再扫过,蓦地一顿,便再也挪不开了。 早上人来人往的正阳门外路边,停了三辆马车。 一辆熟悉无比的油壁香车,车辕上一个虬髯胡子的大汉正看着自己,笑得诡异;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车夫却是很熟悉的,是自己的家仆小六子,笑的谄媚;还有一辆精致纤巧的马车,轿帘微微掀开,有伊人,带面纱,抱素琴,一双清冷的眸子。 连子宁只觉得头大无比。 自家那辆马车的轿帘车帘掀开了,于苏苏探出半个身子,一眼就看到了连子宁,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而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小青也从那辆油壁香车中露出头,向他挥舞着手绢。 一九五 亲妹子 软妹子 (今天第三章送到,晚了,抱歉。 多谢‘拇指的茧’、‘uwjuwj’、‘依旧雪下’、‘就来1看看’、‘dark—wing’、‘上帝的左轮’、‘小磊大叔’等等众位兄台的打赏,多谢。) 一边是亲妹子,一边是软妹子,着实是让人难以取舍。 连子宁怔了怔,左右为难半响,终于还是向小青歉意的笑笑,拍马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小青顺着他的行进路线看去,愣了愣,小脑袋嗖的缩了回去。 什么,都比不上亲人重要啊!再怎么炙热狂野的爱,温软绵绵的爱,无怨无悔的爱,也比不过亲人毫无缘由,天然天生的爱,所有的爱都有尽头,唯有亲人,永远不离不弃,不会背叛。 见自家长官行止有异,石大柱先是一愣,然后看了看那三辆马车,响起京中流传的一些传言,顿时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枣红马慢悠悠的晃荡到马车旁,于苏苏白了他一眼:“算你还有良心,没娶了媳妇儿忘了妹子。” 连子宁苦笑一声:“城瑜还在生气?” 戴清岚的事儿,终究是瞒不过去的,城瑜知道了之后,倒也每发多大脾气,只是三五天没给连子宁好脸色。 “不生气了,早就不生气了。”于苏苏还没说话,马车中便传来城瑜颤抖的声音,于苏苏叹了口气,让开了位置。 城瑜从马车里钻出来,站在车辕上,刚好和连子宁一般高,她只穿了一身素白,眼圈儿红红的,满脸都是憔悴,眼中氤氲着水汽,还没说话,豆大的泪水便是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 “哥哥!”城瑜哀哀的看着连子宁,声音中满是凄苦,让连子宁也是心中一酸,他强笑道:“小妹,别这样,我这不是没事儿吗!你看,我手下这几千大军,都是数得着的强军,有他们在,哥哥还会出事不成?” “城瑜也是听说了这事儿,才放心不少,要不然,现在还在家里哭呢!”于苏苏叹了口气,在一边插嘴道。 “哥哥,事已至此,城瑜自然不会再让你担心。”城瑜使劲儿的擦了擦眼睛,破涕笑道:“你就放心吧,不需要再担心我了,好好的打仗,上阵杀敌!城瑜在家里等你凯旋之日,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哥哥,是最好的!” 看她笑,连子宁反而觉得心中阵阵苦涩,一阵说不出的难言滋味,想要伸手握住她的手,但是猛然醒起,这已经不是家里了。 说着说着,城瑜的泪水又是落了下来:“哥哥,只求你,千万别像是爹爹那样,爹娘死后,咱们何等样的凄苦?好不容易你有本事了,日子过得好了一点儿,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还怎么活?” 此情此景,让连子宁只能无言。 连子宁知道,城瑜向来是极为懂事儿的,她肯定知道大战之前不能给自己增加压力,但是当年父亲马革裹尸一事,对她的打击委实是太大了,所以才会如此的情难自控。 连子宁总不能给妹妹说,你哥我是最惜命的,一看不对自然会溜之大吉,就算是人都死光了,我也是万万不会出事儿的,这等话,连子宁还真是说不出来。 好言宽解了一番,再加上于苏苏也在一边劝,城瑜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总算是不再郁郁。 “好了,快去吧!看把你急的!”城瑜见连子宁眼光禁不住的往那边儿瞟,瞪了他一眼,嗔道。 连子宁只觉得今儿个自个儿真是多事,赶紧祭拜完了走了了事儿,非要再伤春悲秋的感慨一番,闹得现在如此尴尬。 告别了妹妹和于苏苏,犹豫的看了左边一眼,那边车帘已经放下了,连子宁打马向戴清岚的马车行去。 明季风气开放,像是这等路边男女送行之事,也是常见,若是放在下一个朝代,那就是不敢想象了。 小青掀开车帘,看着连子宁,眼圈儿微微有些泛红,眼中说不出的担心、焦灼。她不比城瑜,无名无分的,就算是心里再怎么难受,这时候也得强忍着。 “连相公。”小青招呼了一声。 “城瑜来了,所以……” “我知道。”小青应了一声,眼圈儿更红了,声音中分明有着哽咽。 她侧了侧身子,戴清岚还是那般淡淡的笑着,清颜如玉,这般看着连子宁。 无论是城瑜还是小青,相对于他们来说,戴清岚无疑镇定了许多。 “戴小姐!”连子宁马上抱拳行礼。 “连相公有礼了。”戴清岚抿着唇微微一笑:“清岚在此先恭贺连相公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小青,你先出去等一下吧。”戴清岚忽然脸上一红,对一边小青说道。 小青应了一声,深深看了连子宁一眼,起身钻出了车厢。 看着小青的背影,戴清岚忽然扑哧一笑,若春花般灿烂。 “怎么了?”戴清岚并不算是容颜绝世,不过是中人往上而已,只能算得上是清秀。但是秀外慧中,分外的钟灵毓秀,连子宁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是个傻瓜一般,痴痴傻傻的。 “没什么。”昨个儿戴清岚仔细一回想,才发现小青的反应有点儿不太对,虽说作为贴身侍女,如果自己嫁过去她也要陪嫁的,以后铁定是要做妾的,担心一下未来姑爷也无可厚非,但是问题是,这反应也未免太激烈了。就好像,好像是她要嫁人一般…… 心存疑窦的戴清岚便开始套起话来,她何等的聪慧机灵,三言两语便是把小青的老底儿给揭了出来。不过她倒是并未生气,一个是因为和小青情同姐妹,一个则是两者的身份。 若是连子宁和别的女人亲近到了那般程度,戴清岚就算是不怒火中烧肯定心里也有芥蒂,但是唯独连子宁和小青亲近,她是不会生气的。小青是她的家生子,是她的陪嫁丫鬟,以后注定也是连子宁的人,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区别?而且小青就算是再怎么得宠,再怎么样,也不可能骑到她的头上来的。 她是极聪慧的女子,虽然知晓了这个秘密,却是不会说出来,免得连子宁下不来台。 小青下去了,车夫也早就识趣的离开,周围数米,就只有两个人,她忽然低下头,轻声道:“连相公。” “嗯?你说?”连子宁赶紧应道。 一九六 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此两处销魂 (今天第一章送到,嗯,求收藏,求推荐) 不知道怎么地,和这个明明不算是很熟悉的女子在一起,连子宁却是感觉一阵莫名的轻松,毫无拘谨,这样的直接后果就是,他感觉自己的智商似乎都降低了不少。 “爹爹跟我说,这是你的愿望,大丈夫驰骋疆场,建功立业,乃是好男儿所为,清岚不敢阻拦。只是希望,你在战场上,多多保重,莫要不珍惜自己。要记得,京城之中,总还有人记挂着你。” 声音越来越低,螓首已经要埋到胸前了,连脖子都透着一股诱人的红色。 连子宁看着她,心中涌过一阵感动,一见钟情也罢,感念文采也罢,喜欢也罢,爱慕也罢,这段突如其来,面对这段让他猝不及防的爱情,连子宁心中有沾沾自喜,有衡量轻重,有思忖对以后自己有多大的影响,但是唯独没有最重要的一点——爱情。 习惯了后世谈情说爱的他,对于一个只不过见了寥寥几面,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一个女孩儿来说,若是说能爱的死去活来,那才是笑话。 有些冷酷,但是事实便是如此。 但是此刻,连子宁心中却是涌起无尽的爱意,或许这爱意来源于感激,但是终究,还是爱了! 连子宁长长的吐出口气,他知道戴清岚是一个多么害羞的女孩儿,而她,能说出这番话来,几乎已经是抛弃尊严,不顾女孩子家的脸面了。 这又怎能不让他心中悸动? 戴清岚说完这些话,只觉得脸上烫的吓人,身上似乎都软了,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是低着头,心里纷乱如麻,一阵阵的滚烫和惶恐,他,会不会瞧不起我?会不会觉得我不知廉耻? 终于还是抬起头来,迎上的,却是连子宁一双充满了怜惜和爱意的眸子,顿时心里像是吃了蜜一般,一股甜蜜从心底透出来,晕晕陶陶的,只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了。 “清岚?”连子宁轻声道。 “啊?嗯?”清岚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然后心里就是一阵狂跳,他,他刚才喊我什么?清岚?我没听错吧? 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脸上也是烫的吓人。只是嘴里却是温柔到了极点,一双眸子如水一般,勇敢的看着他:“怎么了?” 清岚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今天怎么这么有勇气了? 连子宁深深吸了口气,仿佛是做了一个莫大的决定,他盯着清岚的眸子,一字一顿,无比郑重的说道:“清岚,等这一次回来,我就向大人提亲!” “啊?” 清岚如遭雷击,傻傻的看着连子宁,好一会儿,震惊悄悄退去,雪玉一般的脸上,悄然布满了温柔甜蜜的笑意,她只是轻轻的点头:“清岚,清岚等你回来。”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从车厢的暗格中取出来一个长长的卷轴递给连子宁,连子宁讶然道:“这是什么?” 清岚道:“看看就知道了。” 连子宁摊开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儿,这卷轴摊开极大,竟然是一副长有六尺,横宽五尺的地图,上面,竟然也是直隶山东连声交界处的地形! 连子宁细细一看,心中震惊更甚,比起昨天晚上看的那一幅即抽象,还错误百出的地图来,这幅地图就要精细许多了,别的不说,至少海岸线的描画,和自己后世记忆中差别并不大。连子宁有种感觉,这张地图,定然是很精准的。 “十多日前,山东民乱,兵部上下,却是找不出一副堪用的地图来,爹爹为此大发雷霆。清岚问爹爹要了兵部储藏的历代行军地图,又去户部要了各地的县志水文志,综合几十年来沧海桑田,把正统朝的地图修改了一下,想来是还过得去的。本来是想对爹爹平叛有所帮助,却没想到,你就要先用到了。” 清岚的话淡淡的,却是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显然是对自己极有信心的。 连子宁得了这地图,心情大好,哈哈一笑,在马上向戴清岚郑重的抱拳行礼:“清岚,有了你这地图,说不定就是救了军中数千将士的性命!我在此,多谢了!” “连相公,无需如此。”清岚赶紧避开了,不敢受这一礼。 “清岚,你现在称呼我什么?”连子宁眨眨眼,促狭的问道。 戴清岚啊了一声,期期艾艾道:“那,应该怎么称呼?” “把那连字去掉就行了。”连子宁笑道。 戴清岚这才醒悟过来,脸上又是一红,啐道:“你这人,没个正经的。” 两人又说笑几句,戴清岚便催他起程,这也是这个女子分外吸引连子宁的一点,她似乎永远都把男人的事业放在第一位,而不会因此而痴缠。 小青回来了,走过连子宁身边的时候,死死的握着他的手,把他捏的生疼。 “我等你!”背对着清岚,小青无声做出口型。 车帘缓缓落下,连子宁策马转身,无声的看向寇白门的那辆马车,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散去。 沉默半响,他终于还是策马。 转头走向等在那儿的亲兵们。 他可以想象得到,戴清岚无论多么大度,看到自己去见寇白门,心中定然也是极为的伤心。一个女孩儿肯为你如斯付出,凭什么让人家伤心?这么好的女孩儿,应当放在手心儿里,含在嘴里,好好呵护才是。 连子宁从来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他更加知道自己要承担的责任。 会合了自己的亲兵,连子宁刚要说话,寇白门的马车中忽然响起了一声铿然的音节,接着,暴烈激昂的琵琶声,从马车中流转开来。 琴声激昂壮烈,如同金戈铁马,战场厮杀,竟然让人无端端生出一股惨烈的感觉来。 连子宁面前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幅场景,两军决战,声动天地,屋瓦若飞坠。而凝神细听,徐徐察之,这琴音中,竟然有金鼓声、剑弩声、人马声、人马辟易声。陡然间,俄而无声,久之有怨而难明者,为楚歌声;凄而壮者,为项王悲歌慷慨之声、别姬声。陷大泽有追骑声,至乌江有项王自刎声,余骑蹂践争项王声。 声声不绝…… 陡然间,节奏变得零落,同音不断反复,节奏紧密的马蹄声交替出现,此时,项王落荒而走,汉军紧追不舍;然后声音变得悲壮,此时项羽自刎;最后,四弦一划后急伏。 嘎然而止。 一曲十面埋伏,只把众人听的心神激荡,情难自已。就算是石大柱这一干粗胚,虽然不知道这琵琶曲就叫什么,但是也听得热血沸腾,恨不能现在便提马以敌人大战一场才好! 戴清岚长长吁了口气,刚才听那一曲,她都不敢呼吸,只是死死的忍住,小脸都憋得有些泛红了。 她轻轻叹道:“这位寇白门大家,琴曲当真出神入化。而且不像是个女子,反倒是如男儿一般,壮怀激烈,心胸极大!可惜,可惜,若她是男儿,只怕也能建功立业,驰骋疆场。” 连家马车中,商人小姐皱了皱眉:“用十面埋伏来送行,是盼着你哥被人十面埋伏么?” 气的城瑜鼓着脸对她怒目而视。 连子宁忽然策马,向前到了距离寇白门马车不过三尺之遥。戴清岚透过车帘缝隙看着,不由得脸色一白,双手绞紧了。 连子宁却未上前掀开门帘,略一思忖,曼声吟道: “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桨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一生一世一双人,相见相闻不相亲! 连子宁吟完这首词,双腿狠狠的一夹马腹,枣红马希律律的一声窜了出去。 连子宁纵声厉喝道:“武毅军全体都有,转头向南,出发!” 三百亲军齐声高喊:“武毅军,出发!” 大旗猎猎,连子宁一马当先,身后数千男儿,铿锵似铁,汇聚成一道铁流,涌向南方! 等他走远了,车厢中爆发出一声压抑的极低的哭泣。 ——————分割线—————— 一九七 路上 (今天第二章。 得到了一个噩耗,嗯,至少对我来说是吧。我的初恋女友,要和人订婚了,可惜不是我。 好吧,唯有祝福,还能说什么?其实我特想学男人帮里的顾小白,说一句‘看到你过得不幸福我就放心了。’ 好吧,到此为止,安心码字。 为了那些忘却的记忆。) 正德五十年九月二十六。 连子宁没有想到,自己的首战,竟然这么快就打响。 自从京城出发,这已经是第五日了,北直隶并未遭受兵灾蔓延,这里正是北地数得着的繁华地段。大明朝此时正是鼎盛至极,烈火烹油一般的繁华,商业极度发达,资本主义雏形已经出现。有了这等庞大的经济实力做后盾,虽然今年北地粮食只收获了不到往年的三成,但是地近京师,地方官员就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因此做起事来也算是得力,开义仓放粮,赈济灾民,也算是井井有条。因此地方依旧稳定繁盛,没有出现连子宁预料中的那等饿殍遍野,灾民流离失所的场景。 一路行军,虽然都是在野外,没有进过一座城池,但就算是如此,也能看出这北地的繁华来。就算是城外,也是三里一村,五里一庄,人烟密集。一到了黄昏时候,炊烟连片,袅袅升起,一派安闲忧乐的时光。 连子宁一路行来,看到这幅场景,也不由的颇为感慨。 这个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时代,也是中华民族的沉沦之前的最后辉煌!这是汉人缔造的最后一个惶惶盛世,璀璨王朝! 煌煌大明,耕地面积世界第一;人口世界第一;矿产量世界第一;白银占有量世界第一;军队数量世界第一;军工产值世界第一;间谍机构世界第一;船只总吨位世界第一;第三产业世界第一;国土面积世界第一。 这个王朝,经历了洪武帝建及登基,永乐帝五征塞北而达到了一个军事上的巅峰,实际控制区域就算是比起大唐盛世来也不逞多让!毕竟就算是大唐盛世之时,疆域东到太平洋,北至北海子(贝加尔湖),西到波斯吐火罗,南至林邑,有海外羁縻之州八百五十六个,根据后世的统计疆土面积一千三百万平方公里!其实唐朝的实际控制区域,也只是和秦朝差不多而已。其他那些,都是当地的部落土司,压根儿就是不听调不听宣。 而大明朝的疆域,虽然比起唐朝来略小一些,但是对于西藏、伊犁、以及东北奴儿干地区实际的掌控力,却是相当有力的。 至于明朝的经济人口,更是远远超过以前那些王朝,正德四十年的官方统计人口九千八百万,实际人口只怕不下两亿,而商业经济之繁华,更是只有宋朝可以媲美。 在连子宁的那个时空,在经历了土木之变后,大明朝便是渐渐沉沦,终于,在万历朝,最后的万历三大征,彻底的消耗了这个国家最后一丝元气,天启崇祯,再然后,就是汉人的百年沉沦!也是这个民族的百年沉沦! 天幸,在这个时空,还没有走到那一步,虽然当今的周边局势比历史上险恶许多,周围一群饿狼环伺,但是大明朝,却也比历史上更强盛许多! 强盛而庞大的军队,年老却并不昏聩的皇帝,一个强有力的中枢,富足的民间百姓,繁华的商业经济,这一切,都在昭示着,经历了正德皇帝的大改革之后,大明朝的中兴时代已经到来! 历史无数次证明,只要是中原王朝自己不出乱子,不是衰微至极,周围那些草原民族,永远也不可能征服中原! 占据了整个东亚地区最为丰饶肥美的土地,拥有最多的人口,最先进的技术,最多最稳定的粮食产量,华夏民族,天然就对周围的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四方诸国,拥有极大的压制优势。 连子宁这一路走来,所看所闻,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以前缩在北京城中,不亲眼看看,根本不知道这个王朝到底强盛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而现在亲眼看到了,连子宁所思所感,对自己以后的道路,也有了一个更加明确的规划。 走了五天,路过各个州县,连子宁约束部众,只在野外行军宿营,吃的是自己带的干粮肉脯,喝的是自己挑来的水,从来不打扰沿途的百姓,更是不会进城一步。 这样军纪严明的军队,让沿途的地方官们都是瞠目结舌!俗话说,兵灾兵灾,这个兵灾,可不仅仅是指想要造反的乱军,大部分时候指的反而是自己人,每一次大军过境,地方上天高三尺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大兵们吃地方的,喝地方的,临走时还要索取好处,说不得还要闹出一些事端,偏生你还管不了,糊涂官司打到兵部打到五军都督府,人家也是向着自己人! 所以的一听说自己的辖地要有大兵过境,地方官都是愁眉不展,却没成想,碰到这样一支军纪严明、秋毫不犯的军队! 尤其是前几天,府军前卫的王千户带领两个千户所几乎是沿着相同的路线南下河间府,一路上到哪儿吃哪儿,临走时还索要好处,很是把地皮狠狠的刮了一层下来。 这样一来,有了那些反面教材作对比,名声立刻就上去了。于是口口相传之下,武毅军一仗还没打,这名声就嗖嗖的往上窜。消息传到京城,更是有不少读书人四处宣扬,这武毅军总统连大人不愧是书生而掌兵,能写得出那两首惊才绝艳好词的大名士,当真是有古之名将遗风! 兵部的行文早就到了地方上的各个州县,虽然连子宁只是露宿野外,也不来打扰,但是地方上的官员却不能不表示表示。 连子宁出发第一天晚上扎营在固安的时候,固安县便派遣县里的钱谷师爷带着三班衙役百十号人,抬着几十头大肥猪,担着米粮好酒来劳军来了。那县令也摸不清楚连子宁的脾气,许是让之前过去的王千户给折腾的够呛,不但带了这些东西,更是给送来了五百两银子的好处和二三十个女人,只求赶紧把这些大爷给应付走。 连子宁无意破坏官场上约定俗成的规矩,粮食肥猪就收下了,好酒也收下了,虽然不喝,但是这玩意儿用来消毒治疗兵员很有用,也是属于战略物资。至于女人和银子,那就敬谢不敏了。连子宁自认前程远大,可不想在这等小节上出岔子,被那些整天憋着心思跟疯狗一般的御史言官参上一笔。 一九八 龙枪骑兵 (今天第三章送到,嗯,这就要打仗了,兄弟们准备好了没?) 之后路过的永丘、霸州、保定等地也是一概如此。 让连子宁颇有些啼笑皆非的一幕发生在夜宿霸州城外的那一晚,那天晚上,天色擦黑,刚刚扎下营盘,就有辕门官禀告有人来拜访,连子宁还很是奇怪,这个地方怎么有人认识自己? 一接待,才知道来的二十来个人竟然都是霸州的秀才,听说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子宁连大人率军路过此地,这些秀才一合计,竟然来拜会心目中的大名士来了。 这些文人自然是不怎么看得起大头兵的,但是在连子宁面前,却好似一个个毕恭毕敬,俨然把他当成座师前辈一般对待。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天下读书人都认这个道理,你能写出好诗好词好文章来,那大伙儿都服你!扯别的没用!所谓名士,文采风流才是硬道理。 连子宁先是以话本儿而扬名京城,然后一曲人生若是如初见风行天下,这北直隶地区商业发达,商旅行于各地,消息散发的很快,这几日间,连子宁出征前在正阳门前做的那一首新词画堂春也流传开来。 如此哀婉绝伦,愁肠百转的清词,竟然是今人能够做出来的?不知道多少痴男怨女为这首词如痴如狂,据说连子宁的这两首,已经成了京城那些小姐少爷们名目众多的诗会词会中被提及最多的东西。 这首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彻底的击碎了一些关于连子宁是不是江郎才尽的言论,进一步奠定了他大名士的位置。 既是名士风流,还有实权在手,这样的人路过,自然要来拜会一番。 人家仰慕而来,连子宁自然不能拉着一张脸赶人,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应付走,立刻下了命令,以后再有这等人来,就说自己不在…… 九月二十六日一大早,早早的埋锅造饭,天边还是黑着的,大营的上空就已经飘起了袅袅炊烟。 虽然是行军在外,但是连子宁是不会亏待自己手下的兵的,大车上拉着的肉脯、熏鸭、腌好的肥鸡咸鱼等等不知道有多少。这天早上,吃的是猪肉炖粉条子,大块大块的猪肉,肥的流油,吃的大伙儿稀里哗啦的,满头都是大汗。 吃完饭,收拾了东西,一个个打着饱嗝儿开始行军。而此时,天边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 五人为一排,每排之间相隔一米,武毅军两千多号人排成整齐的队列顺着被过往行旅踩得光秃秃的道路向南前进。 现在已经是过了五官淀,到了任丘附近,不过距离任丘还有十几里,连子宁打算今天直过任丘,然后在河间府以北驻扎,等明天一大早,便赶往大营。 大量的步卒排成整齐的队伍前进,虽然是行军途中,但是队伍依旧严整,几十辆辎重大车被夹在队伍的中间,这样既能保护大车,免得被敌人破坏了粮草,在遇敌时又能依托大车进行防守。这些大车都是特制的,五尺高的大车轮子,车厢板足有两寸多厚,外面还包着一层厚重的额铁皮,极为的坚实紧密。每辆大车的前后都有一个铁扣,一遇到敌情,立刻就能两两连接起来,形成一道车墙! 有了这样一道坚固的车墙作掩护,五雷神机的齐射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在队伍的外围,则是一队队的马队来回奔驰,以队伍为中心,分散出去很远。 武毅军的骑兵一共就只有一百五十来人,没办法,战马一共就这么多。就这些马,还是连子宁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这年头儿,骏马是稀罕东西,虽说价格不贵,但是那是朝廷规定的价格——朝廷从马户手中收购战马,一匹只给十五两银子,但是训练有素的战马流落出来,不知道多少富户或是三山五岳的好汉抢着要,一匹的价格能奔到六十两往上数! 价钱不是问题,但是问题是有钱都买不到,连子宁还是通过戴章浦的关系才从兵部领出了一百匹战马的批文,花低价买了一百匹上好的货色。但是也就只有这些了,每年朝廷的战马要优先供应九边,大明朝苦啊,北边儿一溜儿的强敌,从西往东,瓦剌、鞑靼、朵颜三卫、三姓女真! 四大强敌在北地虎视眈眈,随时都想南下入主花花中原,锦绣江山! 周秦汉唐到如今,几千年来,就没有哪个王朝这么惨过! 北边儿四大强敌,每个都带甲数十万,哪个是好惹的? 西穷哈密卫,东到松花江,漫漫万里,都是大明朝的边界,都需要机动性极强的骑兵守卫,每年九边都需要数以万计的战马,朝廷的几处产马地几乎都已经入不敷出了,若不是哈密卫肃州卫那片西夏故地还能蓄养不少骏马,九边军马早就青黄不接了。 本来战马就短缺,再加上今年朝廷最大的几处马政衙门之一的山东北部四县之地又闹起了民变,一万几千匹成年的军马全都是变成了义军的武装,军马就更是奇缺。能腾出这百来匹,就已经很给连子宁面子了。 不过人数最少,这些骑兵却都是很精锐,在训练他们的时候,连子宁就有意识的把他们往斥候的方向训练,斥候,也就是后世的侦察兵,本就是军中最为精锐的士兵,掌握了最多的技能,单兵战斗力最强悍! 而连子宁又在训练的过程中加入了大量的现代化的军事内容——野外求生,徒手搏击,暗杀,甚至是毒药的使用等等。 这三个月间,他们是训练最为艰苦、最努力的一支部队,经常一出去就是两三天,回来的时候,遍体鳞伤,有的人甚至就再也回不来了。 而这样的训练,也是很有效果的,不但磨练了他们的体魄,更是使他们掌握了各种武器的使用技能,成长为极为合格的尖兵部队。 连子宁的想法,是把他们打造成未来特种部队的雏形! 而对于他们,连子宁也是很舍得下血本儿的,不但棉甲每人一套,长矛腰刀全都有,五雷神机也每人发了一把,甚至还给每个人都配备了一把小型手弩。 一九九 初战白袍1 (今天第一章,谢谢兄弟们的安慰。我想,我应当是已经没有当初的喜欢了,毕竟已经过去了五年,只是心里放不下那段美好的回忆罢了。 不过,终究要放下,也一定要放下,抓住现在的才是最真的。 好了,不说这些没用的了,呵呵,在这里告诉大家一个消息,下周强推,再下周就上架了。俺心里很忐忑,不知道到时候成绩会怎么样,只是希望,各位书友能够多多订阅支持。毕竟订阅是一个写手生存的根本。 俺算了一下,现在四十三万字,等上架的时候,差不多已经五十万字了,五十万上架,应该还挺厚道的吧,呵呵。 从这一章起,进入大战环节,接连不断的战斗,不知道大家喜欢否? 另外,感谢“上帝的左轮”兄弟的打赏,感谢‘依旧雪下’兄弟的打赏和评价票,谢谢。) 强悍的体魄、艰苦的训练、卓越的技能,再加上堪称这个时代顶级科技的配备,使他们成为一个个可怕的人形杀器。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武毅军最精华的一部分,甚至比连子宁的亲兵还要过之而无不及! 连子宁给他们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龙枪骑兵队!连子宁本来打算管他们叫龙骑兵来着——抛开奇幻和魔幻的因素不说,龙骑兵这个词最早出现在十六世纪后半叶的意大利战争中,他们当然不是指骑着龙的骑士,而是一个专指骑马火枪兵的名词。 不过在大明朝,龙这个字儿可得慎重一点儿用,犯了忌讳是要杀头的。连子宁无奈之下,只好称之为龙枪骑兵。 连子宁的这支武毅军,实际上总人数已经达到了两千四百五十人之多,除了原先的那些旗手卫兵丁之外,还另外从其他地方抽调了一些。 龙枪骑兵队,实际上就是斥候大队,一百五十个龙枪骑兵,其中有五十人是连子宁的贴身侍卫,和亲卫军一起,归属于石大柱指挥。另外一百名,则是分成十个小旗,每个小旗十人,是一个斥候队的基层编制。他们没有上司,顶头上司就是连子宁,每日出去探查回来,直接向连子宁汇报。 连子宁比谁都清楚情报的重要性。 大军启程,而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天色还麻黑的时候,杨沪生(书友‘杨沪升’扮演角色——我会告诉你我从来没看过异时空中华再起么?)就已经吃饱喝足,率领自己的小旗出发了。 杨沪生,身材不高,不过是一米六上下,看上去墩墩壮壮,很是结实,就像是一座木桩子。熟悉杨沪生的人都知道,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狠人,不但有一身好武艺,能打,而且心狠手辣,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在他十五岁的时候,还只是个普通的旗手卫丁字所小兵,驻扎在京郊广渠门外五道杠镇上。五道杠镇位于京师西去宣府大同等边塞要地的交通要道上,甚是繁华,镇子上酒楼林立,各种店铺鳞次栉比,乃是一个大大有油水儿的地界儿。 但是地方大了,人的跟脚就硬,靠山也就大了,丁字所的官兵们守着个金饭碗要饭吃,个个儿穷的要死,没办法,一个个背后的靠山都是他们这等小兵癞子惹不起的。 有几个心眼儿不地道的老兵油子就逼着当时只有十五岁的杨沪生去收例子钱,说是收不上来,咱们就扒了你的狗皮,让你滚蛋! 杨沪生先去了一家大药铺,进去之后也不说话,拔出一把牛耳尖刀就插在了自己的大腿上,鲜血流了一地,不少顾客都被吓晕过去了。那杨沪生就站在那儿,一句话不说,任凭鲜血横流,就像是不知道痛一样。 顾客们都被吓跑了,那老板问杨沪生想干什么,杨沪生就俩字儿:交钱! 那老板也从来没见过这等人,你靠山再硬也没辙,人家不打你不骂你不抢你,就爱玩儿自残,你管的还宽了?杨沪生在那家药店前面站了半个时辰,药店门可罗雀,顾客全被吓跑了,老板无奈,只好交了例子钱。他一松口,杨沪生便失血过多晕倒在地。 从这件事儿之后,杨沪生狠辣之名整个五道杠镇到知道了,但凡是再有不交例子钱的,他就插自己一刀,然后往人家门口一戳! 例子钱收上来了,弟兄们的日子也好了,杨沪生威望也起来了,二十郎当岁儿的时候,竟然就接管丁字所总旗的职位。手底下二十来个兄弟,都是一等一的恶汉打手,平日在镇子上欺男霸女,强买强卖,获得倒是也舒坦的很,还得了个雅号——小镇关西! 不过自从成立了武毅军,小镇关西的美好日子也就结束了,一纸文书被招来武毅军大营,好好见识了一番连子宁的煞气威风,二十三个弟兄被打散了,自己也从总旗一落而成普通兵丁。 杨沪生因为一身武艺很是精强,因此被选进了精锐龙枪骑兵之中,经过了三个月的系统训练和每日的耳濡目染,熏陶教化,他身上的匪气痞气散漫之气已经被磨掉,而那股好勇斗狠的勇武却是越来越厉! 杨沪生底子好,人也很有些小聪明,反应机敏,在历次训练中表现突出,因此被连子宁看重,提拔成了小旗。 能当这个小旗,可是让杨沪生很是兴奋了一阵儿,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个小旗的含金量有多高,而跟着这样一位大人前程是何等远大。 杨沪生小旗十个人负责的是大军行进的东南方向,连子宁给规定的斥候的探哨界限是三十里,为了爱惜马力,他们都是打马慢行,因此卯时(五点)出营,辰时(八点多)才行出了有二十五六里。 一路上路过的河流很是不少,不过北地大旱,这些河流要么断流,就算是有水也是很浅,还没不过马腹,很轻松的就过去了。一路行来,却是只看见一片荒凉,村庄都没见几个,更别提耕地了,地上都是大片大片的干枯荒草。 杨沪生知道是什么原因,这里是北直隶最大的一片湖区,水淀子不知道有多少,而且个顶个儿的大,一眼望不到边,总有几百里横阔,绵延无尽,就像是大海一般。在水淀里讨生活的渔民很是不少,种地的却很少——也没法儿种,水淀周围几十里全都是盐碱地,种什么都不长。 他却不知道,这里在后世是大大有名的,唤作白洋淀。 杨沪生一个翻身在马上站了起来,这手漂亮的骑术顿时引发了手下的一阵掌声,杨沪生极目远眺,极东边似乎有炊烟升起。 “奶奶的,总算是遇到个鬼影子了。” 杨沪生低声骂了一句,一屁股做了回来,摘下大帽子扇了扇风,大声道:“弟兄们,前面有个庄子,到了地头儿,咱们休息一下,喝水吃饭。” 龙枪骑兵们顿时一阵欢呼,在马背上蹭了一个多时辰,屁股难受的要命。 谁都没有想到,武毅军和白袍义军的初战,便是如此打响。是如此的突如其来,猝不及防,毕竟,武毅军全体上下,还都以为白袍义军依旧远在三百里之外的四县之地。河间府数万大军虎视眈眈,他们不可能绕过前来攻击自己。 二零零 初战白袍2——小型神臂弩 (今天第二章送到,上强推了,兄弟们给力,俺也要给力。今天四章更新,晚上还有两章,请收藏推荐支持。 另外,感谢“大大唐龙”和“labor”兄弟的打赏,呵呵,多谢。) “杨头儿,看那边!” 大伙儿大声欢呼的时候,在杨沪生身边的一名龙枪骑兵低声的喝道,这句话一喊出,同行的这些人立刻是变得有精神起来,只见不远处的丘陵处,正有十几骑正出现在山包上/时值早上,阳光灿烂,杨沪生他们这一行人是向东迎着阳光走的。因为光线的原因,看着对面那十几骑根本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出十几个黑色的骑兵身影,而对方看杨沪生他们却是清清楚楚,并且明显也是注意到这边了,甚至能听到一声声吆喝打马的声音,朝着这边追了过来。 杨沪生刚刚坐下,闻言立刻便又在马上站了起来,想尽可能的看的远一些,初秋略带着燥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安,战马训练有素,倒是没有受惊。他手搭凉棚看过去,但是还是看不清楚。 “头儿,是不是白袍军?” 几个手下的龙枪骑兵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的问道,他们虽然是新兵,手上几乎没有见过血的,但是却是极为精锐的士兵,士气高昂,求战欲望强烈,毫不一般新兵的那等怯懦畏惧。这些日子,日日苦练,就是为了眼前的这一刻,想到这里,他们心中一阵阵热血涌动,恨不能来者就是白袍军,好好的杀戮一番! 杨沪生看的模模糊糊,不过转念一想,这时候除了军人还有什么人会骑马?现在整个北直隶南部的大军都集中在河间府,这儿又怎么会出现?想一想,只能是白袍军。虽然奇怪远在数百里之外的白袍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杨沪生还是做出了正确谨慎的决定。 “看不清楚,不过八成是那些逆贼,弟兄们都下马准备,把手弩拿出来,五雷神机也上上铅弹和火药,随时准备迎战。” 杨沪生下了马,命令道。 这时候,一支军队的自信心和战斗精神就能从这几句话上体现出来,若是一般的斥候的话,看见不明身份的人接近,肯定是先拉近距离,观察到对方的身份之后再做决定。若是友军,自然上前接洽,若是敌人,那就直接滑脚溜了。 但是龙枪骑兵们,却是一开始就想的是战斗! 战! 龙枪骑兵的装备极为的精良,可以说是连子宁倾尽全力打造的一支部队,连子宁一是想要打造一批精锐的斥候,毕竟斥候是一支军队的眼睛,而情报则是军队的生命;二则是为未来打造精锐特种部队奠定基础。 每个龙枪骑兵,人手一套三层泡钉棉甲,一杆白蜡杆子长枪,一把长柄镔铁马刀,一把五雷神机,一把手弩。 其它的倒还都罢了,最要紧的是手弩。 正确的说,应该是称呼其为小型神臂弩。 神臂弩自宋朝便是名声大噪,乃是宋朝得以和北方游牧民族拼杀的等级武器,其有大小之分,大神臂弩是一种威力惊人的床弩。之所以叫床弩,就是因为这玩意的个头足足有一张床那么大,而且还是那种能容纳十几个人在上面打滚的超级大床。床弩的弩箭是专门制作的,长有五尺,手臂一般粗细,而且前面一尺长短都是尖锐的铁质箭簇,穿透力极强。大型床弩在齐射的时候是非常壮观的,射出的专用弩箭甚至可以牢固的钉在城墙上,士兵可以借此攀爬城墙;当然这东西用来守城,绝对是攻城一方的恶梦。但是床弩威力虽大,也有一些缺陷,使用的时候也是颇为费事,两张弓床弩需要四十人操作,要是大型床弩非要四五十人才能使用,因其力大,这种大型神臂弩也得名八牛弩。 而小型神臂弩就是现在杨沪生几人手中的样子了,弩身长三尺二寸,弓总长为四尺五寸八分,弦长二尺五寸长,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神臂弩的发射流程相当复杂,一点儿都不亚于火枪,需要专业的训练才能熟练。 而且,说是小型神臂弩,那是和大型的相比,其体型也丝毫不逊于军中的强弓,而发射上弦更是要比弓箭需要更大的力量。 上弦的时候必须坐下,用双脚蹬踏,利用腰身的全部力量才能张开上弦,否则光靠臂力和腿力是难以完成这个上弦的。正因为如此,此弩威力强劲,即便三百步外,只要能准确命中对方要害,射杀对手也是没有问题的,即便他身上穿有重甲,也能被射穿,端是厉害! 不过有利就有弊,神臂弩由于需要保证它的强度和射程,所用材料都是硬材,所以弩身很重,单是弩本身便要有二十斤,携带起来很不方便,而且此弩的箭支前端大部都是铁质,每只箭都很重,这样才能在远距离的时候保持它的力度。 神臂弩的制造方法在明朝前期就已经失传,而明朝的远程火力有弓箭,有火枪火炮,也用不着这个。但是在二十年前皇上下诏废止火器之后,在九边塞外,大明军队和那些游牧民族的战争中,远程火力频频处于下风,兵部不得不组织人手大批量的重新开始制作各种制式的大小强弩。 神臂弩的制造方法也被从永乐大典中找了出来,兵部的能工巧匠精研了数年,总算是研究成功。 只是这种小型神臂弩,制作起来对于手艺要求极高,选料和工艺也极为考究,稍有一点差池,便令弩在远处失去准头。箭支也需要专人精心打制,费工费时,就算是最熟练的老匠工,一个月下来什么都不做,也至多只能造出五副神臂弩。所以这种神臂弩价钱极贵,每一副的官方收购价格都高达五十两白银,在黑市上,少量流出来的能卖到数百两的高价!大明朝几百万军队中也只有京卫和九边精锐中有少量的装备,连子宁为了这一百把神臂弩,也是费了不知道多少心机。 杨沪生下令之后,其余十个龙枪骑兵也是纷纷下马,有条不紊的从马鞍侧面的兜囊中取出神臂弩,上好了硬箭。然后又从腰间的兜囊取出铅弹和腰包,上好了铅弹,牵好了火绳,只要一扣动扳机,立刻就能发射。 二零一 初战白袍3——四大千户所 (今天第三章送到,晚间还有一章。) 十一个人站成一排,手中平托着神臂弩,五雷神机就放在脚边,一弯腰就能够到。 杨沪生站在队伍的右端,死死的盯着对面的那十几骑兵,不断的估算着双方之间的差距。 对面的人来的也很快,在龙枪骑兵们做好准备的时候,他们也来到了距离这里不过二百步的所在。杨沪生看的清清楚楚,视线中出现的这十几个人,无一例外的,身上都穿一袭白色的战袍,手中拿着马刀,有的身后还背着弓。 白袍,再明显不过的象征了。 来的是白袍军。 在龙枪骑兵们看到他们的同时,这些白袍义军也看清楚了他们,队伍中顿时爆出来一阵欢呼来,队伍中瞬间被一种暴躁和兴奋的情绪弥漫了。 林行(书友出场)眯着眼睛,看着对面那十几匹马,还有马前站着的十几个人,轻轻舔了舔嘴唇,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贪婪。 在半个月之前,林行还只是个普通人,准确的说,一个普通的街头混混儿。 混混儿这个职业,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有的,不过在明朝,这个有前途的职业被人称为——青皮,林行就是这么一个青皮。 不过青皮也分大小,大型的帮派头头儿,坐拥豪宅,娇妻美妾,日进斗金,明面上都是地方上很有身份脸面的人物,甚至和官儿老爷们也有往来,若是不知道底细的,只以为这是乡绅富家翁。做的这一步的,就相当于是后世的黑社会经营商业实业赚了大钱,把自己给成功洗白了,摇身一变,成了知名企业家了,是上流社会宴席上的座上宾,成了有钱有脸面的名流。 而一般的青皮混混儿,则是活的相当的凄惨,挖绝户坟、踹寡妇门、欺负欺负老弱妇孺,收一点儿保护费,日子过的也是清苦,三五天饭碗里也见不到一点儿油花儿! 林行就是这样的一个青皮。 家住乐陵县北关的他,本来家境也不错,父亲是个磨坊老板,家里也总有一些闲钱。不过这厮却是个不争气的,从小好的没学会,一身的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老爹病重不能理事之后,他接掌了家中的生意,结果每日和一帮狐朋狗友厮混,没两年就把家产给败光了,最后甚至连家里的房子都抵押给赌场了。他爹气的一命呜呼,当场咽气,林行也从一个少爷变成了街头的地痞流氓。 不过这厮也是光棍儿泼辣的很,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的,愣是拿着一把砍刀占了半条街,谁想来抢地盘儿,都给过过他的刀,一来二去的,打出了名声,倒也无人愿意招惹这个滚刀肉。每日去下等婊子的窑子抢几个钱儿,倒也没喝西北风儿。 不过自从那杀千刀的周扒皮来了之后,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周扒皮之名当真是实至名归,不但勒索大户,商户,连他们这些街头混混儿的财路都要断了!周扒皮手下的税丁们狐假虎威,四处收保护费,还不许这些街头混混儿们收。人家势大惹不起,林行便盘算着要不然干脆入伙儿得了,反正那乐陵县的税丁头子看他人高马大,战力不菲,也露出过招揽之意。 算他运气好,正打算加入来着,阳信民变便爆发了,接着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席卷四县之地,成为了白袍义军。 白袍义军席卷四县,所有青壮年都被裹挟入军中,甭管乐意不乐意的,反正都得加入。这也是为何白袍军势力极度膨胀,短短几日就增长到一万多的原因! 林行自然也不例外,他运道的确是不错,加入了白袍义军之后,那管事的百户看他身板儿不错,又是个能打的,便提了他一个小旗的职位。而之后,随着部队的不断扩充扩大,林行现在是白袍军酉字千户所直属的斥候队的小旗。 白袍义军的编制,也是模仿朝廷的一些习惯,比如说下面的千户所,都是按照甲乙丙丁、子丑寅卯等十天干,十二地支的编制来的。至于下面的百户所,则是按照六十甲子的编制来的,比如说甲字千户所下面,就是甲子、甲申、甲午、甲辰等百户所,不过一个千户所有十个百户所,而甲字开头的六十甲子却只有六个,剩下的四个,只好就按照数字来排了了——甲一、甲二如此下去…… 就在前天晚上,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甲、乙、丙、酉四大千户所,忽然奉命拔营出军,从乐陵县城开拔出来。趁着夜色的掩护,一人双骑,一夜狂飙百多里,直到过了子牙河,天色也亮了,这才是找了个隐蔽的小山坳躲藏了起来。休整一天,今天刚过了三更,大伙儿就都被军官们给拎起来了,又是连夜启程。 虽然被连夜给叫了起来,但是大伙儿却是没有丝毫的不满,因为所有的军官士兵都知道了这一次四大千户所连夜出征是所为何来——据说朝廷有一支新军又被派往河间府准备围歼白袍义军,而这支军队,刚刚成军不久,乃是一群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战斗力极差。所以上头的首领们,决定先拿他们开刀,所以派出四千人来,连夜赶往大城附近,准备袭击这些新兵。 一提起打仗来,大伙儿都是满脸红光——经过了这些日子的血火锻炼,一场场仗打下来,大伙儿基本上手上都见了人命了,再也不是当初一想到杀人就浑身哆嗦的菜鸟。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个恶魔,而战争,就是把男人心中这只恶魔释放出来的最佳方式。 所以才会有杀红了眼六亲不认这一说儿,所以有些悍勇的战士特别盼着打仗,就是为了享受那种杀戮的快感。 更别说,白袍义军起事以来,面对的都是诸如衙役、民夫、地方壮丁、地主护院武装之类的废柴,自然杀起来快意无比。几场仗打下来,这些白袍军便以为天下英雄也不过如此,原先畏之若虎的朝廷官兵,现在看来,根本不堪一击。 虽然张耕等有见地的领袖竭力避免这种思想在军中的传播,但是这等事情,又岂是控制得住的?那得红军政委来了才行! 二零二 初战白袍4——暴虐与贪婪 (今天第四章送到,感谢‘月球人’兄弟的打赏。 另外,向大家求一下下一周的推荐票,呵呵,上强推了,推荐票多寡也是衡量一个作品的重要指标,拜托大家了。) 白袍军现在就已经处于这种境地。 而另外一个让这些白袍军兴奋的几乎发狂的原因,则是因为当官儿的说了,这一次乃是深入朝廷控制区域,为了保密,一切见到的人,一律杀光!路上的庄子村子,全都血洗! 这条命令一下,白袍军们上上下下几乎都要癫疯了。 虽然是农民起义军,但是这支白袍军的领导层却不是目不识丁的白痴,张耕诗书传家,乃是饱读经书的,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更是知道民心所向为何。而宦新晨这个堂堂的秀才,读了一肚子的书,也不是白给的,两人都深深的知道对于一支毫无根基的农民起义军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名声、口碑! 所以两人定下严令,严肃军纪,整顿士卒,颁布了各种军令军规,严格限制士兵们做出各种出格的事儿。所以说,别看白袍军现在占据了四县之地,士兵们也是大碗喝酒大块儿吃肉,但是日子也不是那么顺心。以前只想着早饭了,吃油穿绸,现在又觉得似乎缺了点儿什么,比如,女人。 众所周知,激烈的战斗之后,士兵们的情绪处于一个极度不稳定的状态,欲望高涨,急需发泄。这也是为何许多军队攻破城池之后要纵兵大掠,随意**掳掠的原因——有的军纪差的,若是城破之后不让屠城,都能激起兵变! 但是现在,白袍军士兵们欲望就只能发泄在那些随军军妓营的婊子身上——四县中但凡是当过周扒皮走狗的,包括周扒皮自家,还有在义军进攻的时候奋起抵抗而不投降的官员和大户人家的家眷,都被划分成了朝廷走狗,其家眷自然是充入军妓营,现在已经扩展到千多人——这些婊子都是大户人家出身,个个儿细皮嫩肉的,让人看了就嘴馋。而且她们又岂是以前的这些泥腿子能碰到的?操起来自然是分外的爽利。 不过终究是狼多肉少,上头也下令了,一个军妓一天最多接五个客,免得伤了身子,这可是要留着的。 不少人都是憋得辛苦。 这一次可好了,上头松口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反正林行只知道,自己可以肆意的烧杀掳掠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没有人来干涉! 不过让他们颇为失望的是这里是北直隶的大湖淀区,渔民多,种地的少,盐碱地密布,所以一路上人烟并不很多,一路行来,偶尔碰上一个小村子,立刻也是一堆人一拥而上。僧多肉少之下,鸡鸭鱼肉都让当官儿的吃了,女人也都在当官儿的怀里抱着。这些大头兵还真是没捞到什么东西。 不过,林行的运气显然不错,就在刚才,他们发现了一个小村子,这个坐落在一条浅浅河边的不知名小村庄只有十二三户人家,人不多,但是已经足够林行这个小旗肆虐的了。 所有的男人都被杀死,十几户人家家里仅有的一点儿铜板碎银子被洗劫一空,现在就揣在这些白袍军的怀中。老弱妇孺被赶到了屋子里面,然后一把火把房子点燃,两个手里拿着自制的长矛的白袍军就站在没扣,看见那些裹着火焰的人体惨叫着拼命的想要冲出来,就是一枪囊过去。 看着几十号老弱妇孺在大火中惨嚎,拼命的挣扎哭喊,求救,看着他们被火焰包裹,头发燃尽,衣服烧光,身体表面被烧出来油脂,发出一阵滋滋滋的声音,就像是被煎炸的鱼。看着他们逐渐不再动弹,声音渐渐消失,看着他们蜷缩着身体,最终被烧成一个个巨大的卵一般的黑色东西,这些白袍军们只感觉一股难以名状的东西在心底彻底的爆发,那是积压的欲望,和破快的快感,他们哈哈大笑,心中快意无比。 这也是刚才杨沪生几个看到的那一股烟的来源,不是炊烟。 而有两个颇有姿色的村姑,则是成了林行的战利品,她们此时就躺在林行的身前,身体随着马身而一起一伏。林行伸手狠狠的一掏,那女人便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一阵抽搐。 碰上那几个一看就知道是官兵的家伙,林行并不意外,上面的人都说了,这一次是来袭击那些狗官兵的,若是在这儿碰不到官兵的斥候,那才是怪了。 “嘿,弟兄们,那些是朝廷的狗官兵吧?见了咱们怎么不跑?”林行勒住了马,手中马鞭指着那些站在那儿排成一排的龙枪骑兵,满脸戏谑的说到。 一个士兵嘿嘿一笑,凑趣儿道:“兴许是让咱们给吓傻了吧!” 另一个士兵摸了摸鼻子,顺手把鼻涕摸到马鬃上——马鬃已经硬的像是板刷一样了——哈哈大笑,向林行道:“这些朝廷的狗官兵不堪一击,见了咱们只知道跑,还不是让咱们一个个追上去杀了!嘿,看来上头的大人们说的不错,这些兵果然是新兵菜瓜,吓得连路都走不动,乖乖儿的站那儿挨砍!” “不过这些狗官兵的甲还真是好!”另外一个砸吧砸吧嘴。 贪婪在蔓延,每个人的左脸上都写着垂涎,右脸上写着欲滴。 即将战斗,这些白袍军的心里却是没有丝毫的紧张或是害怕,而是充满了兴奋和贪婪。 农民起义军和朝廷军队的装备差距之大是不言而喻的。 朝廷富有四海,坐拥亿万臣民,拥有的是整个国家,而白袍义军不过是占据了四县之地而已。虽然他们收拢了大量的成年战马,做到了一人两骑的标准,每个人都是骑兵,机动能力极强,但是武器和铠甲却是个大问题。四县只是养马地,可没有兵工厂和军器局。虽然抢了一个军械库,但是那里面也只有一些朝廷制式的腰刀之类的东西,至于甲胄、弓箭、甚至是大弩这等战略武器,由于山东不是边塞,仓库中也是没有的。 二零三 初战白袍5 (求收藏,求推荐,求各种。今天第一章送到,至少还是四章,写多的话五章。 感谢‘依旧雪下’、‘小磊大叔’、‘深爱*骑士’兄弟的打赏,呵呵,多谢。) 白袍军一身白袍,数千精骑卷平岗,看上去跟一片白云一般飞过,潇洒得很,但是他们是有苦自己知,说起来就是含着一包眼泪,要是有全身甲,谁他妈的传白袍子谁是丫头养的! 以白袍军有限的底蕴和实力,现在也就只能做到战马一人两匹,白袍子一人两件儿,至于武器甲胄,那就甭想了,连腰刀都不能做到人手一把,有的人手里拿的还是菜刀粪叉棍子。更别说强弓硬弩了,军中有些的一些弓箭,有的是从地主护院家里搜出来的,有的则是自己做的,其质量可想而知。 林行远远的看见那些朝廷狗官兵身上穿的泡钉棉甲,眼珠子顿时就是一阵发绿。 再看看周围的几个白袍军,都是和自己一般的神色,跟饿狼看见了兔子也似,恨不得立刻就把那些官兵身上的甲胄武器给扒下来套在自己身上。 林行暗自盘算,拿下这些狗官兵,自己就能收获十来副铠甲,十多把上好的马刀长枪,这可是宝贝!自己手里头留一套,剩下的那些待会儿回去拿去孝敬上面的百户首领,嘿嘿,这以后可是大有好处! 他心里盘算打的山响,被一个不识趣的声音给打断了。 一个四十来岁,看上去老成一些的白袍军仔细的看了一眼那些官兵,略带些忧虑道:“头儿,那些人说不定不好惹,他们手中好像有弩!” 美梦被打断,林行有些恼怒的瞪了这中年汉子一眼,打眼儿瞧去,大致能看出来,那些狗官兵手中似乎确实托着一个什么东西。 他嘿嘿一笑:“有弩怕什么,咱们害怕他们不成?攻乐陵县的时候,周扒皮的大宅子里头不还是有人用弩?根本就甭怕,这玩意儿射不准,射的也不远,咱们一路掩杀过去,等五十步的时候镫里藏身过去,还能把咱们怎么地?嘿嘿,多了十具弩,今儿个收获还真是丰盛啊!” 那汉子张张嘴,还想说什么,被林行狠狠的瞪了一眼,便闭了嘴不敢说话了。 对面的白袍军在二百步之外停下了,让杨沪生有些意外。 看清楚了对面的是白袍军之后,贪婪兴奋的情绪同样在龙枪骑兵们之间蔓延。 这些白袍军没什么油水儿,但是最值钱的,就是他们的项上人头! 在大军开拔之前,大人已经颁下了命令,杀一个白袍军,一两银子。眼前这十一个白袍军,在龙枪骑兵们眼中,就是两锭活生生的雪花银!银子倒还是在其次,作为武毅军中首战者的荣耀却是他们最渴望的。第一支碰上白袍军,斩杀白袍军的小旗,这个名声可不赖! 更别说,那二十多匹军马也是一笔极大的进项,献上去的话,以总统大人的慷慨,定然大大有赏。 两帮人都在互相算计着对方,但是对面的白袍军骄傲轻敌,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而杨沪生小旗,却是把他们作为实实在在的对手,很是重视。毕竟这是他们的首战,无论对自己多么有信心,必要的谨慎还是需要的。坚信自己定然能够胜利,但是却不能瞧不起对手,瞧不起对手,就是瞧不起你自己! 这句话是总统大人常说的,武毅军上下都是奉为圭臬,仔细一琢磨,真的是很有道理。 仔细看去,那些白袍军的马背上许多包袱,不用想就知道,里面定然是抢来的东西。甚至为首的那个,他的马前,还有旁边的空马上,都横着一个人,看来是被掳掠的女人。 再联想起刚才看到你的那比炊烟浓重了许多的黑烟,龙枪骑兵们哪里还能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顿时都是有种目眦欲裂的感觉,心里燃起了熊熊的怒火,这些乱臣贼子,必要杀之! 杨沪生冷冷一笑,低声道:“弟兄们,待会儿放开了杀,不需要刻意留活口!” 众人轰然应诺。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对面的白袍军也动了。 林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到一会儿的杀戮,只觉得一股欲望从心底熊熊燃烧起来,这一瞬间胯下竟然勃然蓬起。他大手往下探,在身前女人雪白的胸脯上狠狠的捏了两把,耳中听着怀中少妇痛苦的呻吟声,更是觉得兴奋。他的身前马上驮着一个女子,大约有三十几岁,是一个面目姣好的少妇。她的衣服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露出了鲜红的肚兜和亵裤,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肤裸露在空气中,忍不住的瑟瑟发抖。 她长着一张漂亮的瓜子脸,一双眼睛水柔水柔的,因为疼痛,充满了泪水,看着更是娇媚无双,让人心中陡然而起一种摧残的欲望。而雪白的肌肤,更是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个农家女子。姣好的容貌和雪白的肌肤,让她在刚才的屠杀中留下一条性命,但是她宁可刚才被杀死,那样也不用承受更加未来悲惨的命运。 林行忽然把女人抱了起来,少妇的眼睛立即睁大了,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她不知道这个面目可憎的叛军要干什么。林行一声淫笑,在女人丰隆的翘臀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换来了一声痛苦的呻吟。他把手伸进女人的亵裤中,在那温热的股沟中狠狠的掏了几把,接着一把把女人的抹胸给撕扯开,大手狠狠的揉捏了两下,接着就咬住了女人胸前鲜红的樱桃,吮吸了两口之后,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女人一声长长的惨叫,林行的嘴角渗出一抹血红,狠狠的吮了一口,抓住女人,扔到了旁边的辅马上。 林行哈哈狂笑着,舔了舔嘴角的鲜血,咕登咽了口唾沫。他看也不看旁边痛苦惨叫的女人,大声吆喝着,准备发起进攻。看着自己首领的行为,这些白袍军纷纷露出疯狂兴奋地神色,听见他的吆喝,都有条不紊的开始准备。 这些世代马户的精良骑术这时候便显现出来了。 他们把辅马赶走,然后位于最中间的林行嘿嘿冷笑两声,一声大喝,首先策动了胯下的马匹。 二零四 初战白袍6——锋矢阵! (今天第二章,晚上还有两章。兄弟们给力,俺也不能软,呵呵,这周每天保底儿四章更新,多了不限,兄弟们都知道俺的人品,向来是说话算话的。 争取在上架之前多更新一些,让大家看的更爽。 另外,感谢“依旧雪下”、‘opentutu”、“陈旧的勋章”兄弟的打赏,和‘书友1107191004’的评价票。呵呵,多谢。 依旧雪下兄,你的赌约俺接了,呵呵,为了你们明天五更一万字起码!) 四县养马之地,每年给朝廷提供的战马数以万计,白袍军的普通士兵都是一人两马,更别说做到小旗这个位置上了。林行的战马是一匹额头高阔,蹄如累曲的高大黄琮马,比其他的战马更高一些,这匹油光水亮,毛色明黄的骏马俨然就是小队伍中的马王,其他的战马都隐隐的以它为首。 黄琮马跑起来小碎步,开始‘得得’的前行,马速逐渐的加快。十几步之后,便开始狂奔起来,它身后的十匹战马都紧紧地跟在后面,最前面的林行缓缓的抽出腰刀,嘴里大声的吆喝着,发出一阵厉声的长笑! 听见首领的笑声,身后的骑兵也都纷纷的怪叫起来。冲锋的时候怪笑,这本来是关外鞑子们的习惯,是最早在狩猎的时候最早养成的习惯,用来惊吓野兽,后来就作为习俗保存了下来,更能增加冲锋时的气势。而白袍军们的怪笑怪叫,更多的是因为心中极为兴奋,情绪的疯狂发泄。 十一个白袍军士兵驱策着胯下的马匹,缓缓的向一起集中。这些马户出身不愧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控马能力绝对是远远超过一般人,只怕精锐骑兵也不过是如此,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十一个骑兵便已经结成了一个锋矢战阵。 锋矢阵,又叫锥形阵。顾名思义,就是前锋如锥形的战斗队形,锥形阵必须满足几个条件:前锋尖锐迅速,两翼坚强有力,可以通过精锐的前锋在狭窄的正面攻击敌人,突破、割裂敌人的阵型,两翼扩大战果,是一种强调进攻突破的阵型。一般来说,锋矢阵在冲阵的时候,主将的位置在最前面,作为箭头,身后队列中的人数以此增加,阵型越往后越厚实,形状就像是一个箭头。 锋矢阵也是鞑子传下来的,据说乃是当年那个天可汗的原创,是从狼群围猎中得到的启发。而后来锋矢阵不但鞑子用,汉人骑兵也用,现在白袍军也在用。 锋矢阵适合战斗力高的勇将担任箭头,由于形成箭头状,穿透对方防线,所以能在进攻中起到减少兵力损失的作用。 而白袍军虽然不算是强力,但是这些日子以来遇到的对手更是菜瓜,以至于以他们的实力,组成锋矢阵,也能顺利的穿插,将敌军撕裂。现在一冲锋,他们立刻本能的就集结起来了已经很数量的锋矢阵。 十一匹马速度极快的逼了过来,蹄声如雷震慑,马上的白袍军嘴里呜呜怪叫着,更是震人心魄,若是胆小的,只怕立刻就要吓尿了。 但是杨沪生却是纹丝不动,只是死死的盯着对面不断接近的骑兵,心里在估算着距离。所有的龙枪骑兵也都是和他一样的表情,紧紧地抿着唇,眼中有火焰在跳跃,手中的小型神臂弩稳稳地端平了。 龙枪骑兵已经有了远程兵器五雷神机,之所以连子宁又穷尽心机为他们装备了神臂弩,就是为了弥补五雷神机射程的不足。 五雷神机的有效射程,实际上只有百米左右,这个距离,委实是太近了一些,骑兵瞬息就到,对于小规模作战,而且对手人数定然也不会太多的龙枪骑兵来说,确实是有些近了。为了弥补,连子宁特意弄了这些神臂弩来每人一副。 神臂弩,以山桑为身,檀为弰,铁为枪膛,钢为机,麻索系札,丝为弦,射三百步,透重札。 在三百步外能够穿透重甲,这个确实是有点儿夸张了,但是连子宁做过实验,神臂弩在一百五十步外,却是实打实的可以钉入榆木半箭之深。 明季,一步五尺,一尺约等于后世的零点三二米,一百五十步,也就是说,在二百四十米之外,神臂弩还有巨大的杀伤力——一支神臂弩的弩箭足有两尺半厂,在这么远的距离,能够钉进以坚硬著称的榆木三十多公分,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 连子宁当日做完实验之后,都是好一阵瞠目结舌——古人的智慧,当真是不可小觑! 除了射速不及五雷神机之外,这些神臂弩在射程和威力上全部都是完胜! 在距离龙枪骑兵还有一百八十五步的时候,白袍军的锋矢阵已经形成,战马四蹄翻飞,完全的跑开了速度,向着那些龙枪骑兵们疯狂的冲了过去。 一百八十五步,轻骑不过是转瞬即至。 而让林行有点儿疑惑的是,对面那些狗官兵的反应。按照他以前的经验,无论是进攻乐陵县还是攻破海丰县的时候,那些狗官兵远远地看到骑兵杀来,被人逼近到这么近的距离,早就应该惊慌失措撒丫子飞奔了。但是对面那些人,却还是站着一动不动。 不过此时马速已经加起来了,根本不可能再突然停下来,那样唯一的下场就是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把马腿摧折,马上骑兵也会被狠狠甩下去。所以这些白袍军依旧是组成的厚实的锋矢阵,他们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林行心中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刚才虽然大肆嘲讽这些狗官兵是不是吓傻了,但那是为了鼓舞士气,林行自己是不信的。谁也不傻,人家真要是吓傻了不敢拼命,还不能逃么? 想到这里,林行大声道:“弟兄们,听我口令,缓缓策马,咱们再往前冲五十步,然后把马速压下一些来,到一百步的时候,分成两拨儿,朝两边散开!我领一队,二狗子领一队!咱们绕道那些狗官兵的两翼杀过去!” “是!”一众白袍军轰然应诺。 林行下完命令之后,忽然间有些羞恼,自己用得着这么小心谨慎么?这些狗官兵一个个不堪一击,自己是不是太瞧得起他们了? 尽管是十几匹马,但排列一旦整齐严密了,那气势也是惊人。 白袍军的马匹实际上速度已经在放缓,这些人都是在控制马匹速度,准备在一百步时候转向,在这样的前提下,速度怎么能快的起来。 在上午的璀璨阳光下,林行已经能够看清楚了对方手里拿的是什么,那是看上去好像是把弓箭平端着的东西,不过要比一般的弓箭小一些。林行之前不过是升斗小民,自然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心里还在嘀咕,这些狗官兵怎么把弓箭放平了用? 二零五 初战白袍7——射!无坚不摧! (第三章送到!哈,怎么样,兄弟们,这章给不给力?爽不爽? 哈哈,终于“射”出来了!) 一百七十步了,林行看到那些狗官兵还是没有动静儿。 看着疯狂杀来的白袍军,杨沪生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自己在五道杠镇吃喝玩乐混日子的那些时光,当初可曾想到,自己竟有一天,会站在此地,面对着叛军,不动如山?他晃了晃脑袋,强自压制下胸中沸腾燃烧的激动和杀欲。自己现在可是这个小小队伍的小旗,是这些兄弟的顶梁柱、主心骨,自己要为这些兄弟们负责!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激动热血,而是冷静! 杨沪生凝聚心神,将神臂弩的一端顶住自己的肩窝,透着冰冷气息的弩箭瞄准了对面成箭头形状压过来的白袍军骑兵。看见他的动作,其它十个人也纷纷有样学样,和他保持在一条水平线上,一字站开,瞄准了对面的敌人。尽管神臂弩的使用,他们已经在日常的训练和军演中练习过无数次,但是在这种时候,一个模板的出现,也让他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一百五十步了,白袍军已经冲进了神臂弩的有效射程,但是谨慎起见,杨沪生依然纹丝不动,他在等待最佳地射程,杨沪生冷冷命令:“等这些逆贼们冲到一百二十步的时候,听我口令,一起放。在此之前一律不准放,否则一律军法从事!” “是,大人!”职业士兵分得清楚什么时候应该对自己的长官有什么样的称呼。 一百四十步了,十几步的距离对于战马来说不过是一两次呼吸的事,杨沪生依然不动,他那冷酷的目光宛如燕赵之地寒冬时节亘古冰冷的朔风,注视着呼啸奔腾而来的白袍军。他的腰挺得更直了,手上的青筋已经鼓胀了起来,他甚至已经能清晰地看到白袍军队列最前方那个大汉狰狞的面孔。 一百三十步!林行大声喊道:“听我号令,以我为界,向左右分为两队!强袭突进,围杀狗官兵!” “是!”白袍军们齐声应道。 话音未落,他们忽然听到一阵‘咔咔’的声音。 “射!”杨沪生厉声喝道,松开了机括。 忍耐了许久之后,十一张神臂弩终于发射了! 随著一片咔的轻响,下一刻,咻咻的破空之声陡然响起,凄厉无比,在这寂静的旷野中显得分外的响亮。五支长约两尺半,足足有小指粗细的黑色锐利弩箭狠狠的射了出去,几乎是排成一排,仿佛是夺命的死神,划破空气,带着死亡的气息,毫不留情的向白袍军迎面射去。 中华民族在古代的能工巧匠们,往往能创造出让现代人看了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奇迹,比如说神臂弩。 用各种精妙的机关构成了一个整体,赋予了这种弩箭远远超过火绳枪甚至是初期燧发枪的威力。 在机括的强力压制后的爆发,神臂弩的弩箭有着远超过一般普通弓箭的力道。曩时神臂弓硾二石三斗,今硾一石四斗,也就是说,神臂弩的力道达到了两石三斗!按照宋代的度量衡,一石为九十二斤半,而宋朝的一斤,相当于现在的六百三十三克,也就是说,宋朝一石相当于现在的一百一十七斤,两石三斗,也就是二百七十斤! 三国的时候,常有一些战斗值极高的勇猛武将,号称能开几石几石的硬功,最强的是五石弓,而汉朝有大石小石之分,大的不过是相当于现在的六十斤而已,小的仅仅是相当于现在的三十八斤。这神臂弩的巨力,已经是不次于所谓的五石弓! 在二百七十斤的巨力推动下,两尺半长的弩箭狠狠地射了出去,而这时候,林行刚刚下了命令,白袍军们还没来得及执行,林行刚刚带领五名骑兵向右手边避过去,这时候已经分成两队的白袍军阵型还没有完全的分开。他们的阵型就像是一个开口的“V”字形状,就像是配合杨沪生的射击一般,刚好能使弩箭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简直像是上门来送死。 在白袍军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弩箭就已经到了眼前。 长二尺五寸的弩箭,仅仅是精铁打造,寒光闪闪的箭簇就有半尺长,箭头的重量达到了五两——这是不折不扣的重箭! 巨大的力道,锋锐的箭簇,精铁淬炼的弩箭箭簇轻易地刺破了白袍军们的袍子,狠狠的扎进了他们的胸膛,有一支弩箭在射穿了一个白袍军士兵的胸膛之后余势未衰,又狠狠的扎进他身后一个白袍军的胸口,一声惨叫之后,箭簇从后背透了出来,钻出来足有一尺长,这才是不甘心的停止了前进的趋势。这个白袍军士兵从马上跌落尘埃,腿脚挣扎了几下,眼见是活不成了。 一支射出的弩箭略微抬高了一些,正射中一个白袍军的眉心,巨大的力量瞬间蔓延到整个头盖骨,‘砰’的一声脆响,就像是被子弹击中一般,这个白袍军士兵的整个天灵盖被弩箭狠狠的掀了起来,鲜血混合着脑浆喷溅而出,红白相间的汁液喷了他周围的人一身,鲜血染红了雪白的战袍,宛如一朵粉白色的妖冶玫瑰! 林行应该感到荣幸,由于很容易辨识的军官身份,他被三支弩箭给一起瞄准了,三支弩箭,任何一支都足以洞穿他的胸膛,但是三支弩箭一起钉在了他的身上之后,力道汇聚在一起,竟然将他在马上给射飞了出去!就像是被大锤给狠狠地砸中一般,林行被三支弩箭的巨大力道给砸飞到空中,就像是被虐猫女狠狠的踢了一脚的猫咪,冲起一丈多高,才是轰然落地! 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一轮齐射,十一支弩箭竟然是无一落空,利刃扎入肉体的声音不绝于耳,被射中的白袍军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还有战马的嘶鸣,人的喊声,锋矢阵顿时乱作一团。 不过是短短的三个呼吸的时间,锋矢阵就像是被人咬了两口的馅儿饼,只剩下了最后面的两个人才得以幸免。 二零六 初战白袍8——以寡凌众! (今天第四章送到,嘿嘿,希望兄弟们看得爽。 感谢‘依旧雪下’和‘月亮小星星’的打赏,多谢。 另外,咱们也有群了,哇哈哈哈——群号——二零九零二零八一九。这是‘依旧雪下’兄台提供的,兄台如此厚爱,实在是让俺汗颜,唯有用更多更好的更新来回报大家。 兄弟们,明天五更,求收藏,求票票!) 之所以取得如此大的战绩,一来是龙枪骑兵训练有素,手上沉稳,二来则是白袍军摆成了密集的锋矢阵,简直就是为挨射准备的。 那两个白袍军看着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袍泽,眼神呆滞!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还没接近对方,人家一轮齐射,咱们竟然就死的七七八八? 然后在下一刻,他们的眼中便浮现出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心底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痉挛抽搐着,发出一阵阵难言的疼痛,浑身上下都止不住的簌簌发抖,终于,他们嘴里发出神经质一般的叫声,倒转马头,向着来的方向落荒而逃! 只剩下了一地的人马死尸。 第一战就取得如此丰硕的战果,杀死对方九人,而自己毫发未损,兴奋热烈的气氛在杨沪生这个小小队伍中蔓延开来!杨沪生心底的高兴被刻意的掩饰住了,他大声命令道:“弟兄们,上马,五雷神机都拿在手中,去追那两个逆贼!” “是!”众人轰然应道。 马蹄如雨,踏碎了枯草,十余骑向着那两个逃跑的白袍军追杀过去,而当他们翻过前面那道丘陵的时候,却是立刻面色一变! 隔着一条浅浅的河水,在三百步之外,有二十余个骑兵,正向这边奔来! 白袍如雪! 竟然又是二十多个白袍军! 若是一般的军队,看到自己追杀的目标从两个突然增长了十倍,只怕立刻就要慌乱失措了,但是这些龙枪骑兵们,当看到对面的那二十余白袍军之后,所有人的眼神都是陡然间便变得炙热起来!眼睛里熊熊燃烧的,是兴奋和杀戮的欲望!刚才杀了那十来个逆贼,大伙儿还正嫌不过瘾呢,这就又来了二十个! 虽然没跟白袍军近战,但是大伙儿现在心里基本上也就有底儿了——稍一挫折转身就跑,而且还那么狼狈,这些白袍军,就算不是乌合之众,也绝对不是什么能打的货色。 龙枪骑兵们的心气儿已经完全的提起来了,在他们看来,自己这些精锐之师,就算是面对一倍之敌,也是定然能占据上风! 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了杨沪生,等待着他做出命令。 杨沪生略一沉吟,手中五雷神机往前一指,厉声大喝道:“全体都有,下马,等待对方接近,开枪射击!” “遵命!”众人大喜,轰然应是。 众人下马,在马前重新站成了一排,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这个当口,对面的那二十余骑已经接应上了逃跑的两骑,他们似乎说了什么,那二十余骑略略的停顿了一下,把那两个骑兵收入到了阵中,然后竟然毫不犹豫,二十余骑,缓缓加速,向着这边狂奔而来。 杨沪生心里一拎,对方竟然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要么对方是一个鲁莽之辈,要么就是一个心思缜密的。料定了自己这些人刚刚射出一轮弩箭立刻就来追击,是来不及上弩箭的,所以趁着这个机会立刻就掩杀上来! 如果换做杨沪生的话,他也会选择这么做,毫无疑问,以二十余骑兵,趁着对方远程武器尚未装填完毕的当儿,掩杀过去,以双倍之兵力,定然能鼎定胜局! 自然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杨沪生心中想到,对方的首领可是不好对付!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不过,你定然是想不到,大人为了我们这些龙枪骑兵,花费了多大的心思,我们除了神臂弩之外,还有威力更大的五雷神机啊! 对手已在二百六十步之外! 二十余骑白袍军,急速狂奔,白袍被烈风鼓荡起来,在风中飘摇,汇聚在一起,宛如天上的云彩落入凡间,在急速的移动着! 二百步,所有的白袍军都已经取出了手中的兵器,拿在手中,发出了一声声凄厉张狂的大喊,就像是看到了猎物的狼群一般! 一百六十步了! 十一名龙枪骑兵依旧是纹丝不动,右手握住五雷神机,平平前指,左手握住了右手的手腕儿部位,以免被后坐力震伤。 而这时候,随着白袍军中发出的一声呼啸,本来成锋矢阵型向前急速奔驰的白袍军士兵们,都是控制着自己的马速,向着一边散开!又往前冲了约有十余步,整个锋矢阵型已经完全消失了,变成了散漫的散兵冲击阵型。 二十余个白袍军,每个人之间相隔都有个三四步,横面拉开了足足有七八十步宽阔。一时间,数十人冲锋,竟然有了千骑卷平冈的威势。 很显然,这是对方首领听那两个逃兵说了之前的事儿,已经大致断定出了神臂弩的射程,因此而做出的调整。事实上,他判断的一点儿也不错,若是之前那个白袍军小旗林行能作出这番调整的话,杨沪生这十一人,十一支弩箭,能射死五个就不错!毕竟射击高速奔驰中的目标,是不可能都命中的。 杨沪生心里一凉,对方如此做,把己方的火器优势降低到了最低! 当然,这种临时变阵也就只能是用在野外的小股兵力对决上,若是在大兵团作战时,对方数千骑兵散乱开来,那纯粹是找死!毕竟骑兵之所以对步兵方阵拥有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就是靠着厚实密集的阵型,一波一波的冲击,从而将步兵战阵凿开!丧失了集群优势,散乱的骑兵会被步兵抵御住,然后分隔开,然后杀死! 被白袍军的临时变阵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队伍中瞬间变得有些慌乱! 杨沪生狠狠的瞪了众人一眼,大伙儿顿时都安静了下来,杨沪生沉声道:“慌什么,咱们龙枪骑兵,难道就是靠着火器活着么?你们向来是自诩以一当十的勇士,现在面对双倍之敌,难道就害怕了?” 他下达了一个正确的命令,厉声喝道:“现在所有人,听我命令,上马,勒缰。” “是,大人!”所有龙枪骑兵上马,仍旧是并列成一排,却不冲锋,依旧是端着手中的五雷神机。 二零七 初战白袍9——五雷神机之初战 (今天第一章,嗯,今天五更,决不食言,正在码字中…… 呵呵,兄弟们也要给力啊!求收藏,求推荐。感谢‘依旧雪下’、‘狼烟飘散’、‘小磊大叔’的打赏。 按理说打赏之后书评区里应该显示的,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显示不了呢?不过管理书评区里面能显示,俺都已经加精,并且奖励积分了。) 一百步,八十步,七十步! 杨沪生厉喝道:“不要平射,瞄准自己敌人,射击!” 一阵炒豆子一般的爆响声响起,十一根枪口同时冒出一阵白烟,十一颗弹丸在同一时刻轰然射出! 瞬间些微的白烟弥漫,十一颗半个小拇指头大小的铅弹汇聚成一道钢铁风暴,声势烜赫,然后在下一刻,便看到六十步之外的白袍军中,有两个人就像是被当胸狠狠的砸了一拳一般,整个身子向后一个很夸张的后仰! 龙枪骑兵们看不清楚,但是那些白袍军却是看的真真切切,他们就听到一片轰然巨响,然后自己身边的同伴,便是胸口被砸出来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鲜血从中汩汩的流出,骨头被摧折的声音让人听了一阵牙酸。 所有的白袍军一瞬间都傻了! 胯下的马匹依旧在惯性的向前奔驰,但是没有了主人的命令,这些聪明的生灵也自觉地放慢了速度。只是白袍军们已经没有心思或者说是想不起来要鞭策胯下的战马了——他们现在全都傻不愣愣的,只是看着那两个被拖在马背上,胸口和口中都冒着鲜血,眼见已经活不成的同伴。 他们脑海中瞬间只有一个想法——妖法!对面的那些的该死的狗官兵难道竟然有妖法?要不然的话,怎么轰然一声响,也没见弓箭射过来,人就死了呢? 无论在哪个时代,火器这种杀伤性极大的武器从来都不是平民百姓所能轻易接触的,更别说国朝废止火器二十余年,就算是一般的官宦都不见得能接触到这玩意儿,至于这些平民百姓出身的白袍军,就更是闻所未闻了。 因此将其想象成妖法也倒是正常。 五雷神机的发射可不会因为他们的呆滞而变得稍慢。 轻微的咔嚓齿轮转动声传来,五根枪管微微转动了一下,下一根枪管也已经就位,大约在两秒钟之后,又是白烟闪出,轰然巨响,铅弹爆射而出。 又是两个白袍军被命中,其中一个不知道是赶了巧还是怎么地,脑袋被正正的击中,顿时整个脑袋就完全炸裂开来,就像是被人一脚踩爆的西红柿一般,天灵盖被狠狠的掀了起来,白的脑浆,红的鲜血,汇在一起,四处飞溅! 另外一个则是被击中了战马,那战马头部被击中,也不知道是命中了哪里,顿时是变得极度狂暴,往日的训练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了。战马上下狂颠着,那马上骑士一个没提防,顿时是被狠狠的甩了下去,重重的落在地上。所有人都分明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骨骼爆折声——大伙儿都知道,就算是不死,他也是不能再战了! 由于对手的战线实在是太散乱,以至于这两轮射击的收获相当惨淡,但是枪声却是让几乎处于呆滞状态的白袍军猛地惊醒过来! 最先惊醒过来的是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他厉声喊道:“弟兄们,这不是妖法,是咱们不知道的弩箭!没什么好怕的,刚才他们射了二十多箭才打死咱们三个人,还不如弩箭呢!弟兄们,都甭害怕,跟我冲!冲到那些狗官兵面前,他们就是像猪羊一般任咱们宰杀了!” 但是没人听他的,所有的白袍军都已经被吓傻了!这并不夸张,当初第一次听到欧洲殖民者枪声的印加帝国士兵,那些自诩为太阳神子孙的印第安人,也并不比他们表现的强多少——西拔牙人一个百人队就足以击溃一个印加万人军团。 “啪!”的一声响,这虬髯大汉感觉后脑一疼,却是被天上掉下的一块什么东西给砸了一下,定睛一看,却看见一块骨头掉在地上。这是一块半圆形的残缺骨头,上面带着狰狞可怖的血肉,还连着一大把头发,内里还沾染了好些红白相间的污秽之物,正是刚刚那个被射烂了脑袋的白袍军的头盖骨! 这块头盖骨掉落尘埃,滴溜溜的打着转,似乎是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他妈的!”虬髯大汉狠狠的砸了自己大腿一拳,眼中着急愤怒的几乎要喷出火来一般。 此时白袍军的冲击形式,已经完全被打断了,停在了原地。虬髯大汉一把揪过一个士兵,那士兵的眼神呆滞而无神,虬髯大汉挥手前后左右便是狠狠地在他的脸上扇了四个大耳刮子,那士兵似乎被打醒了一些,直愣愣的看着虬髯大汉。 虬髯大汉盯着他大声吼道:“拿起武器,跟着老子,冲锋!听到没有?” 这时候,枪声又响。 大约在二十秒之后,所有的五个铅弹全部射完,而此时,这些士兵面前已经是一片白雾茫茫,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 这也是明季火绳枪的通病,由于使用的火药的原因,每次发射完毕之后都是白烟弥漫,难以视物。不过连子宁倒是也不担心这个,毕竟白雾弥漫是对双方的,自己看不见,敌人也看不见,而武毅军绝大部分都是步兵,步兵防御骑兵,受到的白雾的影响更小,而对方反而是容易惊慌失措。 天公作美,一阵大风袭来,将白雾吹散,杨沪生也看到了自己的成果。 由于对方的散兵阵型,精准度是在无法保证,这一轮射击,大约只杀死了六个人,是一个人,五十五发铅弹,杀死六个,确实不算多。 但是杨沪生发现了一个令他喜出望外的成果——对面白袍军的战马炸群了! 战马的听觉异常的灵敏,对于陌生而剧烈的声音反应极为的强烈,如果是未经训练的战马,别说是听到枪炮的声音了,就算是听到爆竹声都要炸群!武毅军的战马自然都是训练很久了的,听这枪炮声已经习惯,自然无所谓,但是那些白袍军的战马,可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被巨大的声音惊动,这些战马在短暂的呆滞之后,立刻就发出了惊恐的嘶鸣,不受骑手控制的上窜下颠,向着四面狂奔。 二零八 初战白袍10——武毅军,冲锋 (今天第二章,在晚八点、十点、十一点半左右,还各有一章。 请兄弟们多多支持,拜谢。) 那些剩余的白袍军,被胯下的这些畜生给弄得狼狈不堪,现在正在五十步之外七手八脚的忙着安抚战马。 大好机会就在眼前! 杨沪生果断下令:“弟兄们,结半月阵!跟着老子,杀过去!” “杀!”龙枪骑兵们已经杀红了眼,杀了不少敌人,却没有一个是刀刀入肉的近战中杀死的,未免有一种让他们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很是不爽利。他们的杀戮欲望已经积攒到了一个临界点,迫切的需要发泄! 十一人轰然大喊,杀气直冲云霄,他们把五雷神机插到腰间的兜囊中,反手拔出长马刀,打马向前飞奔,准备和白袍军的近战。 能远战,近战更强,心理素质好,业务技术强,这便是龙枪骑兵的信心之源! 冲锋了十步之后,已经结成了一个半月阵。 半月阵,是大明初期最常用的战阵之一,它本来的面目是一种步骑结合的大型战阵。一个标准的半月战阵,最中间的部分应该有至少两万名步兵,组成厚实的中军。在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中,与骑兵相比,步兵是不折不扣的弱者,把他们安排在中军,既有保护步兵的作用,也可以用厚实的步兵防线拖住敌方的高速骑兵,从而迟滞对方的进攻。在较弱的步兵之后,是精锐的重甲步兵或者是重骑兵,这是压阵的作用。而移动能力最强,机动性最好的轻骑兵则放在两翼。 国朝初年,洪武帝驱逐蒙元,永乐帝五征漠北,五十万大军北征,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步兵,之所以能够击败来去无踪的蒙元铁骑,靠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战阵。以优势步兵集结成厚重的战阵,来抵消蒙元的骑兵优势。 只是后来,国朝日渐倾颓,重文轻武,武事不兴,尤其是在土木之变之后,以勋戚为代表的武官势力萎缩到了一个极点。五品武官见了七品文官甚至要下跪的事情,屡见不鲜。军官地位尚且如此卑微,就更别说是一般的战兵了,地位低,心气儿差,兵员缺少训练,士兵素质极低,别说是打仗了,拉出来站个队都站不好。这样的士兵,指望他们能够排成大阵那也不太现实,所以后来不少战阵都是没用了。 自从二十年前在大宁城下惨败给朵颜三卫之后,大明朝终于从文恬武嬉,纸醉金迷的美梦中惊醒。皇上励精图治,整顿军备,改革军制,飞出军户制之后,军队的战斗力也是大为增加,这些战阵也都被从故纸堆中翻出来,重新操演。 杨沪生手上没有几万兵马,但是并不妨碍他的手下组成半月阵。自从半月阵发明之后,人们对它做了无数次的变化和修改,大明朝的骑兵们自然也不会例外。事实上,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这个步骑结合的大阵已经成为了九边骑兵们的骑兵战阵。在九边铁骑的日常训练中,半月阵被衍化成了一种小型的骑兵战阵,极适用于十几人乃至几人的小型交火战。 这种变型的半月阵与原版相比,它的的基本原理并没有改变,还是月牙形状,中间略厚,两翼较轻。小型半月阵就是在中路以一个或几个块头大、力量大,装备重甲的重骑兵作为中坚力量,两翼辅以机动能力强的轻骑兵。 这个阵型进可攻退可守,最适合骑兵在高速度作战中面对比自己多的敌人。半月阵,如果是进攻的话,重骑兵上前,两翼轻骑兵退后,可以在瞬间变为锋矢阵,以强力的重骑兵突击敌阵,击垮正面之敌。如果是防守,也可以用防御力极强的重骑兵作为肉盾,抵挡对方攻击,两侧轻骑兵上前掩杀! 连子宁心里是向着组建大规模的骑兵部队的,毕竟在这个火器刚刚兴起,还未占据统治地位的时代,骑兵,依旧是战场上最为强大的优势兵种。更何况,骑兵又不是不能和火枪结合? 未雨绸缪之下,在四处搜罗了百多匹战马之后,他半是花高价,半是托关系,通过戴府的大管家戴秉全从蓟镇搜罗了几个骑兵军官来。 蓟镇之北,便是朵颜三卫的地盘儿。朵颜三卫都是当初的蒙元后裔,弓马娴熟,战斗力极强,蓟镇有五万精骑,日日枕戈待旦,便是为了防御当此大敌。朵颜三卫正德三十年才从大明朝列土分***立出去,至此不过是二十年,众所周知,一个民族的上升期,便是其社会转型期,这个阶段是发展最快,也是侵略性最强的时候。朵颜三卫从大明身上尝到了不少甜头,再加上大明对其进行盐茶封锁,茶砖、食盐、铁锅、丝绸、瓷器等等,从日用品到奢侈品,但凡是他们想要的就一概不给卖!所以朵颜三卫不时寇边掠夺,蓟镇的官兵几乎是天天都跟其厮杀,战斗力堪称九边前三! 以现在戴章浦的地位,戴秉全不过是放了句话出去,蓟镇广宁卫指挥使便送了五个教官过来。 这五个教官都是从军二十年以上的老兵,战斗经验极为的丰富,跟鞑子厮杀多年,见了不知道多少血。连子宁对他们刻意笼络,他堂堂的武毅军总统肯折节下交,再加上大把大把的银子撒下去,这些老兵很快就归心了。 半月阵,便是他们带给龙枪骑兵们的礼物。 半月阵的精髓和要领,便在于阵中要有一个箭头人物,这个箭头人物,就是一把尖刀,一根烧红的铁钎。进攻的时候,以他为首,杀入敌阵。防守的时候,他要能扛得住敌人的进攻厮杀,从而为侧翼的袍泽创造机会! 这就要求,那个箭头人物,必须要满足弓马娴熟,有一把子蛮力,战斗力极强这几个条件。 杨沪生这个小旗的箭头,是叶肥楠(书友‘夜飞男’出演)。 叶肥楠,人如其名,肥硕健壮,极为高胖的一个汉子。 这是个典型的北地大汉,膀大腰圆,身体粗壮无比,一米九几的身高就算是在身高比较突出的北地汉子中也算是鹤立鸡群。他的胖,不是那种浑身赘肉的虚胖,而是浑身肌肉累累,极为结实的那种胖大。 二零九 初战白袍11——最激烈的碰撞 (第三章送到,还有两章,求支持。) 他坐在马上,也跟一截铁塔一般,比别人高出一头还要多。 而他的斩马刀,也是特制的,比别人的更长更宽! 大明制式的镔铁马刀也是正德三十年改革军制之后重新制作的,长度极长,师仿唐代的长刀,又有一个别称,称为苗刀。苗刀称呼的来源,不是因为这种刀发源于西南边疆苗地,而是因为这种刀刀刃极长而且笔直,几乎没有弧度,刀身修长苗条,所以称之唐刀。 苗刀总长五尺,刀长三尺八寸、刀柄一尺二寸,兼集中了刀、枪两种兵器的特点,既能当枪使,又能当刀用,既可单手握把,又可双手执柄,因为单、双手交换使用时便于发挥腰背整体力量。且结构优良,所以在临敌运用时,辗转连击、疾速凌历、身摧刀往,刀随人转,势如破竹,实用价值极高,杀伤威力极大,非一般兵器可抵挡。 不过这苗刀的造价也是相当之高,因此只有京卫和边军的精锐部队才能装备,连子宁也是托关系才弄到了百多把,装备了精锐的龙枪骑兵。 平常的一把苗刀,重量约有十五斤,而叶肥楠的苗刀,刀背是加厚了的,刀身也比一般的宽了一寸,重达二十三斤! 如此重的武器,想要随意挥舞使用,并且持续战斗,非要这样的猛汉不可。 以叶肥楠为中心,十一个人组成一个进攻型的半月阵,中间叶肥楠的位置突出,两翼略向后展开,就像是飞鸟的羽翼一般。 当他们冲出二十步的时候,那些白袍军已经差不多控制住了局面,把战马给安抚住了。不过,他们的军心似乎并未因此而好转,阵型依旧散乱而疏松,这样的阵型,能够躲避弓箭火枪,但是一旦被龙枪骑兵们冲杀进去,以优势兵力依次绞杀,那就只有闭目待死的份儿! 蹄声如雷,轰然而至,似乎也惊醒了那些慌乱无措的白袍军。他们已经是把胯下的战马给控制住了,但是阵型依旧散乱,白袍军的军心士气,在刚才的一轮火气打击中,几乎已经被彻底的崩碎了。 杨沪生能看到,那个虬髯大汉正在大声的招呼着,但是没几个人听,有一个白袍军,甚至倒转马头,向来路冲去。 血光迸现! 让所有人都心里一跳的事情发生了,那飞奔而去的白袍军,大好头颅突然飞了起来,接着脖颈子里头一腔血柱便是飞射而出,洒落一片。那战马往前奔了十数步,马上无头骑士身子一斜。重重的落了下来。 那虬髯大汉手中大砍刀上鲜血淋漓,他纵声厉喝道:“弟兄们,军规森严,咱们死了这么多弟兄,就此逃回去,大家都得杀头!还不如拼死一搏!再有逃者,这就是下场!” “白袍军,杀!”虬髯大汉狂踢胯下战马,一马当先,向着对面的龙枪骑兵杀了过来。 那些白袍军面面相觑,被这虬髯大汉的气势所感染,当然,更多的是为军法所威慑,都是咬咬牙,也纷纷策马跟上。 很快,白袍军竟然也组成了一个锋矢阵,向着龙枪骑兵冲了过来。 此时,龙枪骑兵十一人,白袍军,十七人。 两军还有不到二十步就要撞在一起了,偃月阵最前面的尖兵叶肥楠已经能看见对面那个虬髯大汉脸上的疙瘩,通红通红的,在狰狞的脸上显得尤为可怖。他的脸上溅满了血,一部大胡子上鲜血滴答滴答的。 叶肥楠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一丝嗜血的笑容,看样子,这是个军官,最不济也是个小旗。杀了这个小旗,刘镇抚刘大人那里的功劳簿上少不得又得给俺记上一笔! 刚才自己用神臂弩射死一个逆贼,又用五雷神机打死一个,再加上这个,三两银子就到手了!总统大人向来豪爽大方,对咱们这些手下士卒从不吝啬,此乃与白袍军的初战,少不得又有封赏,按照惯例,怎么着也得一个人五两银子往上数! 八两银子,在老家归德府能买五亩上好的水浇地了,再加上之前自己寄回去的银子,哥哥嫂嫂的日子,应该又能好过许多吧! 终于,两军狠狠的撞在一起,没有轰然巨响,没有战马嘶鸣,只是两道洪流,沉默却坚韧的撞在一起。 最前面的当然是叶肥楠和那虬髯大汉的碰撞。 “啊!”虬髯大汉长声嘶吼着,手中大砍刀平抹,向着叶肥楠脖颈直直的砍过来,他早就已经摆好了这个姿势,只等着马匹带动的冲劲,只需要顺势一抹,就可以削断对方的喉咙。 两军冲锋,根本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有硬碰硬。这虬髯大汉本是个屠户出身,从小杀猪宰羊,一身膂力很是惊人,白袍军的武器杂乱无章,也没有统一的规格,最多的当然是缴获的制式腰刀,只不过他嫌那腰刀太轻太薄,因此特意让铁匠给打了一把大砍刀。这砍刀极重,一刀砍去,向来是把对方的刀砸成碎片,然后把人也一刀两断,最是爽利! 自从跟随张耕阳信起事以来,这虬髯大汉手中刀已经饮了数十人的鲜血,而今日,注定也不会出鞘空吟! 虬髯大汉看着自己的猎物,虽然他坐在马上也比自己高一头,但是他丝毫不惧。想象着他一会被自己一刀将大好头颅削去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疯狂。这是他最喜欢的杀人方式,把人干脆利索的一刀断头,当对方身体一分为二,头颅被胸腔中喷溅而出的血柱顶得老高,那漫天溅起的鲜血,是最诱人的! 叶肥楠眼睛一缩,眼见避无可避的大刀,狠狠地一咬牙,把脑袋往大刀砍来的方向一歪,脑袋一缩,把脖子的要害掩盖住,同时肩膀往上一拱,避开了要害,双手也攥紧了手中长马刀 “扑!”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虬髯大汉的大砍刀狠狠的砍在叶肥楠的肩甲处,不过由于叶肥楠有一个向前缩脖子耸肩的动作,便相当于是自己送上去的,虬髯大汉的力道未能完全爆发出来,反而是被卸去了大半的力道。 叶肥楠只觉得肩膀处一阵剧烈的疼痛,与唐朝的明光重铠,大宋重达五十多斤的步兵鱼鳞重甲相比,大明朝在甲胄方面似乎不太重视,不尚重甲,便是最精锐的边军和京卫,一般士卒也只是棉甲,而将领才是锁子甲。 三层泡钉棉甲,已经是现在大明朝防御力最好的甲胄,用三层棉甲扑打而成,重甲还夹杂着大量的铁丝网和铁甲片,防御能力已经算得上是惊人,饶是如此,也被这虬髯大汉的大砍刀砍出了一个长长地豁口,棉甲之中穿着的单衣也被划破,肩膀上给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从里面不停地涌出,顿时就染红了叶肥楠的肩膀,顺着缝隙滴滴答答的流下。 虬髯大汉一怔,自以为必杀的一招竟然失去了效果,并没有对敌人造成致命杀伤。 实际上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儿,他之前面对的那些敌人哪有几个穿甲的?了不起穿的厚了一点儿,自然是抵挡不住,而龙枪骑兵们穿的三层泡钉棉甲虽然算不上重甲,但是和他们的一层单衣比起来,却是不折不扣的甲胄森严了。虬髯大汉脑中电转,手上动作却是不停,一刀没有起到效用,顺势一拉,就往叶肥楠的胸腹处划去。 二一零 初战白袍12——摧枯拉朽 (俺忏悔,俺发誓,以后再也不敢拖拉了,俺就是这么个毛病,写着写着就止不住了,以后一定注意,要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 另外,看在俺这么勤奋的份儿上,弟兄们,收藏推荐就都砸过来吧……) 不过这虬髯大汉的大砍刀力道已经用尽,不过是接了一个顺势拖的力道,而铁叶泡钉棉甲以布为表里,内装棉花,钉缀金属甲片而成,胸前密密麻麻的都是半个巴掌大小的铁甲叶片,因此只是重重的在叶肥楠的胸前拉出了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火花四射。 虬髯大汉的运气到这也就结束了,隐忍许久的叶肥楠终于感觉到他的力道用尽,厉喝一声,满脸的凶悍狂暴,手上的左臂向下一抄,手肘弯曲,小臂上扬和上臂紧紧地贴在一起,不管不顾的使劲一夹,竟然把虬髯大汉的大刀给夹住了。同时右臂挥舞着长马刀狠狠的斩了过来,虬髯大汉没有料到对手竟然如此凶悍,情急之下砍刀竟然没能从叶肥楠的臂弯里拔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的金风当头压下,他满脸惊骇的抬头一看,只见一把闪烁着寒芒的长柄斩马刀当头砍了下来。 虬髯大汉反应确实也极为迅速,千钧一发之际,两脚甩脱了马镫,放弃了大刀,从马上滚落下来。长柄斩马刀落空,狠狠的砍在了虬髯大汉的战马身上,锋锐的刀刃毫不费力的巨破开了马鞍子斩在了马背上。血光飞溅之中,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起,接着大量的鲜血便是涌出,那马一声凄厉到了极点的悲鸣,前蹄一软,顿时就跪了下去。原来叶肥楠这用尽全力的一刀,斩入足足有五寸之深,不但把这战马的脊椎骨给生生砍断,而且连体内的脏器都给破坏。这马口中涌出鲜血,显然是内脏器官已经被破坏,叶肥楠长刀顺势盈利一拖,竟然把那战马的肚腹都给划了一个长长的口子,从马背一直砍到马腹,那战马就像是被腰斩了一般,身上开了一道两尺长的大缝,鲜血脏器纷纷落下。 虬髯大汉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腾身而起,眼见战马的惨状,不由得心魂俱丧,这一刀子要是砍在自己的身上,怕不是要把自己劈成两半儿!这狗官兵,一把子蛮力着实惊人! 而这时候,以叶肥楠为尖刀的半月阵已经是深深的突入到了白袍军之中,白袍军仓促之间集合起来的锋矢阵,在普一交手,便是抵挡不住龙枪骑兵们的冲击,被狠狠地凿进去足有三分之二的深度。现在的白袍军和龙枪骑兵,就像是一大一小两个箭头,不过大箭头的硬度明显不够,已经是被小箭头给镶嵌到体内了。 就在叶肥楠将虬髯大汉击落马下的时候,位于他身后和侧翼的其他人已经和白袍军交上了手。 杨沪生位于叶肥楠的斜后右翼,借着前冲的力道和半月阵将白袍军的战阵撕裂开来的机会,手中一柄长马刀已经是连连划过了两个人的喉咙。一个白袍军嘶吼一声,高高举起手中的腰刀,向着杨沪生便是当头劈来,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对手似乎根本没有在乎自己,只是用力的向斜上方刺了过去。 这名白袍军的腰刀还未落下,便觉得胸腹间先是一阵冰凉,接着就是钻心的剧痛。龙枪骑兵们所用的长柄斩马刀师承唐刀一系,刀身笔直,一边有刃,与其说是刀,倒不如说是单刃剑更恰当一些,所以这种刀也可以用来直刺。 长柄斩马刀加上柄足有四尺多长,比白袍军的腰刀要长的多,四尺长的马刀从肋骨的间隙直刺而入,直刺入一尺之深,然后在中间狠狠的一搅,便把这白袍军的胸腹搅成一堆烂肉,这才拔了出来,这名白袍军骑兵只觉得高举起来的手臂一丝力气也没有,手中腰刀重重落地,痛吼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 直刺是直线距离,自然比斜劈要快,在战场上,就这短短刹那的时间,就足以决定生死了。 半月阵的要义,就是在于一个冲字,一个快字,以一个强有力的箭头为核心,死命的向前冲击,同时两翼面对着敌人的士兵大量的杀伤敌人,而被包裹在内侧的,则是随时准备填补。而起最终目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力求撕破对方的防线! 在冷兵器时代,整顿战阵是一门耗时耗力而且需要在没有干扰下才能进行的高难度的学问,两军交战,一方的战阵被撕裂,几乎也就意味着这场战斗的胜利已经分晓。 因为一方面是散乱的,一方面则依旧保持着阵型,那么保持阵型的这一方,不断的撕扯冲杀,很快就能将一方冲散冲乱,真到了那时候,也就是胜负已分了。 冷兵器时代的作战,真正的歼灭战是极少的,能够将对方击溃,并且杀伤三成左右的敌人,就已经是堪称辉煌的大胜了。 所以说,半月阵穿凿突破的速度极快,只是瞬间,叶肥楠已是又往前突破了一丈远。 虬髯大汉死里逃生,刚出了一口气,忽然背后又是一道厉风劈来,骇然回头,却见一个身材敦实的狗官兵正高举着马刀,向自己劈了过来!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的了。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战场上,接着,随着一道光芒的闪过,惨叫声戛然而止。虬髯大汉忽然觉得从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痛,只觉的腰间一凉,接着他就惊骇的发现,自己竟然看见了自己的后背!按照正常的人体机能学来说,一个人无论柔韧性有多好,几乎都是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后背的,当然历史上一些发育畸形的牛人例外。 虬髯大汉的上半身已经斜斜的飞了出去,鲜血和脏器在没有了压力和约束之后,高速的喷涌飞溅而出,在空气中形成了一道绚丽而诡异的场景。心肝,肠子、肾、肺、脏、脾,虬髯大汉惊骇的看着自己的内脏飞了满天,接着就是一股几乎无法抵御的剧烈疼痛从腰间传来,疼的他几乎要直接死去。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从肩膀到腰间,斜斜的劈成了两半! 杀人的,正是杨沪生。 二一一 初战白袍13——绚烂的终章 (终于完了……,俺发誓,以后再也不拖了,简洁,一定要简洁! 今天第五章送到,接近一万一千字,兄弟们,推荐收藏啊!) 对于杨沪生来说,随手一刀将这虬髯大汉杀死不过是一个机械化的动作而已。 叶肥楠忽然觉得面前一空,眼前是空空荡荡的旷野,百步之外是一条河流。面前再也没有了白袍军和挥舞的刀枪,说长实短,不过是短短的五息时间,龙枪骑兵们就已经将白袍军的队列杀了个对穿! 回首一看,白袍军的战争已经被分隔成了两半儿,中间是一道足足有五步宽的血肉通道,战马和白袍军死了一地,那个被腰斩的虬髯大汉,竟然还还没死绝断气,他趴在地上兀自用沾满血污的双手扒着地,极为缓慢的爬行着,向着自己下半身所在的方向。 地上已经被拖出来一道黑红色的印痕。 此时情状,犹如地狱一般。 但是龙枪骑兵们却是满脸的兴奋和狂热,脸上更有掩不住的杀戮欲望,他们的眼睛都已经红了!第一次的冷兵器交锋,狠辣的杀人见血,将他们心底的凶性和杀戮欲望彻底的激发出来!他们现在想要做的,只是杀戮! 白袍军大约还剩下七八个,刚才的那一番冲杀,深深的凿进了白袍军的深处,将他们最中间部分的士兵几乎是一扫而空! 而白袍军简陋的武器和并不出色的武技,几乎没有给身着三层泡钉棉甲的龙枪骑兵们带来多大的伤害,只有叶肥楠和另外两个龙枪骑兵受了轻伤。 “弟兄们,还能不能战?”杨沪生哈哈一笑,大声问道。 “怎么不能?”众龙枪骑兵也是哈哈狂笑,充满了嗜血的豪情! “那咱们就接着冲!”杨沪生下了命令,很快,阵型便又重新调转过来,摆成了一个半月阵。不过这一次这个半月阵,却不是进攻用的,而是中间凹陷,两翼突出的一个防守阵型,如此一来,冲杀过去,便能将对手全都包裹在内,一个不放走! 杨沪生马刀还在滴血,指着兀自爬行的虬髯大汉,对叶肥楠道:“老肥,这厮是个不小的官儿,现在还没死,去砍下他的脑袋,这功劳便是你的!” 叶肥楠伤势不是很严重,虽然肩膀上被拉出一道伤痕,但是由于棉甲和贴身衣服的保护,并没有入肉太深,这道伤口只是看着恐怖罢了,却并不是致命伤,当然,这么大的口子,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光是流血就能把这肥货生生流死。 趁着刚才整队的功夫,叶肥楠已经把自己的伤口紧急的处理了一下。说是处理,其实也不过是拿干净的白布粗粗的缠了一圈罢了。撕开贴身的衣服,撒上军中配发的金疮药,然后拿事先用热水煮过的白布缠结实,再裹上棉甲,处理的就算是差不多了。 连子宁从来就很注意军队里面的医疗卫生,这个年代,伤兵甚至比战死的士兵更加麻烦——死了的一了百了,而伤兵不但自己失去了战斗力,更是会拖累一大批人,他们总得有人照顾吧。而且行军速度也会因此而大受影响,军心士气也会变得低落,可以说是极大的影响战斗力。所以在历朝历代的军队中,军中都有不成文的潜规则——到了必要的时刻,那些已经成为累赘的重伤兵,就地斩杀! 不过若是真到了哪一步,军心士气什么的,也就甭想了。 连子宁自然不会这么做。自己的士兵拼死战斗受了伤,没有死在敌人手中,反而是被自己人杀死,这种事情,他绝对做不出来!迂腐也罢,可笑的善良也罢,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做出这等事来! 而想要最大限度的避免这种事,医疗卫生是必须重视的,很多的士兵,明明是小伤小病,就是因为感染,被拖成了大病。连子宁现在的实力,即没办法,也不敢公开的为军队配置大量的军医,就只能从物品上做文章。这一次出征,不但随军带了大量的烈酒,更是人手一份金疮药,一扎白布。 叶肥楠见杨沪生把这最大的功劳让给自己,颇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道:“杨大哥,这可是个官儿,最少小旗,一颗脑袋值不少钱呢!俺知道你也不宽裕,不如……”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杨沪生打断了:“你这瓜怂,在这胡嚼什么蛆!这逆贼是你打下马来的,你身上这伤口也是这逆贼划得,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婆婆妈妈的,让人瞧不起!” 叶肥楠见他这样说,便也不再多话,裂开大嘴嘿嘿一笑:“杨大哥,等这场仗打完了,俺请你去京城四海楼喝酒!” “那还等什么!”杨沪生纵声长笑:“弟兄们,杀!” 看到重新冲杀过来的龙枪骑兵们,那些白袍军都已经被吓破了胆,对视两眼,发一声喊,都是打马逃窜。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锋锐的刀锋一闪,一颗硕大的头颅凌空飞起,还没等落下便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头发,随手塞到了马鞍旁的兜囊里。 除了留下一个活口之外,所有的白袍军都被杀死,无一逃脱,寂静的旷野上,尸横遍地,血腥味儿炽烈而浓重。 这场战斗说起来时间长,实际上,从杨沪生等人发现林行小旗到现在,也不过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而已。 一盏茶时间,杨沪生小旗十一人,先后遭遇两拨白袍军,斩杀对方三十二人,自己无一死亡,只有四人轻伤! 龙枪骑兵的初战,炽烈的耀眼! “弟兄们,收拾战场,所有逆贼的脑袋都割下来,这是凭证。腰刀武器也都收起来,还有战马,没受伤的都赶到一起弄回军营,哈哈,这一次光这些马,上头就得大大有赏!快点儿收拾战场,咱们还得回去汇报!” 杨沪生大声招呼道。他弯下腰,手中马刀斩断了一个白袍军的脖颈子,揪着那脑袋的长头发挂在了马鞍子旁边,在马鞍边上,已经挂了三个首级了。 “头儿,这俩女人怎么处置?”一个龙枪骑兵大声问道。 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杨沪生顿时皱起了眉头。 那两个女人正靠在一匹战马旁边,搂在一起瑟瑟发抖,低着头,看也不敢看他们。她们身上的衣衫已经褴褛,露出了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肤,让久不知肉味的杨沪生都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他赶紧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低声骂道:“**的找死啊!这女人也是你能想得?被刘阎王逮着弄不死你!” 二一二 大战之前 (今天第一章,嗯,今天还是至少四章,多了不限。 嗯,吸取教训,尽量写得简洁,大家拭目以待吧! 感谢‘依旧雪下’、‘羊酒酒’、‘恭喜1975’的打赏,) “什么?发现白袍军踪迹?就在左近?”连子宁豁然站起身来,盯着眼前的矮壮汉子,一字一句道:“此话当真?” 杨沪生神色凝重的点头:“标下敢以性命担保!” 其实不用多说了,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十一人身上的血迹,破裂的衣甲,犹自滴血的长马刀,还有那战马旁侧挂着的累累的人头,都在佐证了杨沪生说的话。 此时刚过正午。 杨沪生小旗赶回来的时候,武毅军上下正在吃午饭。 行军路上是没有中午休息这一说儿的,早上起个大早,走上一上午,然后中午吃点儿喝点儿热乎的,接着赶路才是正理。 除了外出撒出去的探哨斥候之外,其他的士兵都以百户为单位聚集在一起,每一个百户配置了几个厨子,一口大锅。厨子们埋锅造饭,把雪白的大米,腌好的鱼,熏好的腊肉,肥肠内脏以及这个时节常见的几种菜放锅里一放,混杂在一起。大火炖上两盏茶的时间,里面的东西便是稀烂成了一锅浓粥,锅盖一揭开,一股扑鼻的香气便是袭来。 一锅上好的乱炖便这么成了。 既能挡饱,还能补充营养,速度也快,吃起来方便,这等饭菜,最适合行军的时候吃。只要是周围没有敌踪,连子宁向来是吩咐埋锅造饭的,自带的干粮那是迫不得已的时候才吃的。长期吃那玩意儿,肠胃受不了,士兵也没劲儿打仗了。 行军一上午,士兵们都饿了,打了饭之后,做的整整齐齐的,正在大口大口的扒拉饭。包括连子宁也是如此,他席地而坐,跟自己的亲兵们混在一起,左手端着一个大搪瓷缸,右手拿着勺子,吃的香甜。 连子宁喜欢享受,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不能吃苦,在大营的时候,他可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是在行军路上,他却也可以抱着个大粗碗和士兵们一起吃饭,一起说笑,还能说两个半荤不素的笑话。 受他的影响,武毅军的其他军官,很有不少也学了这个做派,平日里训练操演的时候严厉苛刻,惩罚也不少。但是私底下相处的时候,却是没什么架子,平易近人。 武毅军上上下下对连子宁的忠诚和爱戴,以及这支军队本身的凝聚力和给人的归属感,便是如此一点一滴的积累起来的。 杨沪生小旗回来时候的样子,惊动了整个武毅军。 鲜血淋漓的战马和人,身上不知道是敌人还是自己的鲜血,马鞍旁边挂满的人头,手上滴血的马刀,无不说明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反应过来,咱们武毅军,已经和敌人照了面了! “你把详细情况与我说一遍!”连子宁沉声问道。 “是,大人!”杨沪生想了想,道:“今天早上辰时,标下率领手下小旗到了约在此地东北三十里处,遭遇了白袍军,兵力十一人,约是一个小旗规模。这些白袍军想来是刚刚劫掠完村庄,东西有不少,属下等人用神臂弩与之对敌,射杀敌人九人,剩余两人逃窜。标下等人穷追,不过百步之外,又遭遇了白袍军,此次兵力二十一人,有领头军官一人,至少官职在小旗以上。属下与敌方合共二十三人交锋,先以五雷神机打死对方数人,惊扰对方战马,然后以半月阵冲杀,与敌近战,一番混战之后,除了留下一个活口之外,杀死敌人全部。” 连子宁点点头,眼中露出赞赏之色。 杨沪生继续道:“然后属下收拢战马及各种缴获,派人原地看守,属下亲率五人外出打探,一路避过三拨斥候,远远的看到了白袍军的主军,烟尘弥天,根据属下推测,至少也在六千骑以上!属下不敢怠慢,赶紧回来禀报军情。以上。” “俘虏呢?”连子宁问道。 “就在属下的马背上驮着呢!”杨沪生咧嘴一笑,把一个绑得结结实实,脸上满是血污,身上也沾满血迹,很有几处伤痕的汉子给提溜了下来,扔在地上。那汉子身上白袍已经满是污渍,看不出颜色来了,嘴里被塞了一团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看见周围这些朝廷官兵,眼中满是恐惧。 连子宁一扬下巴,旁边的刘良臣会意,回头道:“来两个人,把他带下去好好审一审,要快!” “是,大人!”两个身材高瘦一脸彪悍的汉子出列,向连子宁和刘良臣行礼之后,便把那俘虏带了下去,拉到路边的树林中。 很快,树林中便传出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刘良臣负责武毅军的内部纪律军法等事宜,手下有一支宪兵队,经过这些日子的训练,其中很是出现了不少刑讯逼供的好手,用来审问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杨沪生对连子宁不熟悉,不知道这位大人的性格,因此报告非常的详尽,而这也正对了连子宁的胃口,他向来心思缜密,善于从细节处找到一些不明显的东西,而刚才的那一番话,也是让他颇有收获。 比如说编制。 朝廷对白袍义军是很瞧不上眼的,认为这不过是苔藓之疾而已,过了那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要调集军队围剿,其他方面的工作可想而知。 现在只知道白袍军大致的行动,占据了多少地盘儿,有多少人马,主要头目是谁,除此之外,其他的东西一无所知。而连子宁从刚才杨沪生的话中推算出来,白袍军的基层军事单位,应该也是小旗,这就意味着,在小旗之上,很可能也是总旗百户千户的编制,和朝廷军队,应该是相仿的。推断出了这一层,作战的时候,就能从对手的编制上看出很多东西来了。 再比如说,武器。毫无疑问,无论是哪一支军队,斥候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而白袍局就连斥候都不能配备甲胄和精良的武器,那其武器装备程度如何,也是不言而喻。 二一三 有功当赏 战前激励 (今天第二章送到,感谢‘小秋千maggie’的打赏,另外,可爱的考拉兄弟,你那一万二的催更,俺实在是消受不起啊,昨天更了一万一,又一直写到凌晨三点,今儿个实在是爆不动了。) “大人,这一战,缴获敌军战马三十七匹,腰刀若干,银两五十七两,金首饰五件,白银首饰若干,肉脯干粮若干,标下都已经全部收拢,请您查收!”杨沪生又是大声说道。 连子宁微微一笑,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干的很好,以一敌少,初战告捷,大大的扬了咱们武毅军的威风。” 被他这么一拍,杨沪生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这个从小又横又愣,滚刀肉一般的汉子忽然觉得心里一酸,眼圈儿似乎都有些红了。自己和兄弟们奋力拼杀,誓死杀敌,受的伤,流的汗,就这一句话,也都值了! 他左拳重重的砸在右胸口,昂着头大声道:“标下不敢当大人赞,大人对我等恩重如山,如同再造,属下为大人效死,乃是份内!” 连子宁哈哈大笑:“好,说得好!” 他环视众人一眼,扬声道:“有功当赏,有过要罚,你们今日立下大功,本官若是不赏,岂不是让将士寒心?除了战马和兵器交公之外,其它缴获的金银钱物,本官不管,你们自己分了吧!一颗首级二两银子,待会儿都去王镇抚那里等级领赏。另外,这是咱们武毅军第一次和白袍反贼照面,首战告捷,可喜可贺,杨沪生,你们小旗十一人,每人十两银子!” 杨沪生大喜过望,铿锵跪倒,身后也跪倒一片,人人面带喜色,齐声道:“标下谢大人赏!” “好了,都起来吧!”连子宁呵呵笑着把他们都给扶了起来。随着身份地位日高,他这套收揽人心的手段,也是越发的纯熟,当然,更多的是因为地位的改变,以他现在的地位威望,当真是一句暖心的话,都能让人感激涕零,拼死卖命。 连子宁又道:“大柱,传下令去,晓谕全军,从今日起,与白袍军战斗中,所有缴获,除了战马刀枪这等军械之外,其它的银钱首饰等物,一概自己留用,不予追究!” 石大柱道了声是,然后便把命令一层一层的传了下去,没多久,周围便响起了一阵阵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连子宁微微一笑,战前犒赏,也是一种极有效的激励手段。 刘良臣低声道:“大人,要不要现在传令下去,让弟兄们开始准备?” “急什么?”连子宁淡淡一笑,道:“大旱数月,地上尘土浮躁,若是有大规模骑兵赶到,烟尘弥天,十里之外都能瞧见,害怕没时间戒备?白袍军主力当在数十里之外,离咱们这里还有阵子呢,现在戒备,到时候定然累的够呛。让弟兄们都吃饱喝足了,到时候也有气力!” 他这种泰然自若,安然若素的态度感染了周围的人,本来听闻要和白袍军见仗而或是兴奋或是紧张的军官们,顿时都安静下来,心里也踏实了许多,没有了急躁,都去安心做自己手头上的事了。 这便是一军统帅的作用,将为兵之胆,也是一支军队的灵魂,他可以决定这支军队的气质,还有命运! 这种气氛像是能够传染一般,本来有些忐忑不安的士兵们,也都坐回去大口的吃饭,不时的还说笑两声,显示出了相当好的心理素质。 杨沪生小旗的其他人欢天喜地的下去领赏去了,王大春王镇抚是跟着辎重队一起行动的,那里也是武毅军的移动仓库。 连子宁却是把杨沪生留了下来,拉到一边,很是问了一些问题,杨沪生也一一解答。 问完之后,连子宁心里琢磨了琢磨,把这些东西结合在一起,心中对白袍军便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这支军队,人数不少,战马更多,是一支机动能力极强,战斗力中等,有一定的战斗意志和军纪约束,但是武器程度相当差的军队。根据杨沪生的话,连子宁推断,白袍军中的斥候,应当是和武毅军一般士卒的实力差不多,而白袍军的大部分士兵,自然就要比武毅军差上一截。 这个差距,不单单是武器,也是训练、战斗意志、耐力等等的全方位差距。 “对了,大人!”杨沪生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的四下看了一眼,跟做贼似的偷偷道:“大人,还带回来了俩女人,怎么处置?” “俩女人?”连子宁皱眉问道。 杨沪生一指自己的战马,连子宁随之看去,那上面趴伏着两个人,穿着似乎白袍军的衣服,趴在马上一动不动。 “这是女人?” 杨沪生苦笑一声:“是啊,大人。那白袍军的小旗抢来的女人,咱们打完了一看,嘿,这还有俩女人呢,毕竟也是活生生的性命,总不能不管吧?标下只好给带回来了,标下知道,军中不能留女人,生怕影响不好,所以给她们换了白袍军的衣服,叮嘱她们不要出动静儿,您看?” 这杨沪生,还真是个机灵的。 连子宁沉吟片刻,道:“你带去交给王大春吧,让他好生照顾着。” 杨沪生离去的时候,两个宪兵也从树林中走出来了,手中拎着一具已经血肉模糊的人体,头发耷拉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连子宁看来刘良臣一眼,眼中有些惊诧:“这么快?” 刘良臣一笑:“大人,标下属下,有个从锦衣卫中高价聘来的百户,那百户本来是世袭的铁杆儿庄稼,现在朝廷废了军户制度,他也没着没落了,就入了咱们武毅军的军籍。嘿嘿,这位老人家,在南镇抚司当差几十年,手底下功夫硬扎的很。” “唔。”连子宁点点头。 那两个宪兵走到连子宁跟前,向两人行了军礼,其中一个看上去老成些的道;“大人,能问的都问了,那小子扛不住刑,已经晕过去了。” 连子宁摆摆手:“说详细些。” 所谓军事机密,无非就是编制、装备、行动路线时间等几个方面,这些专门负责刑讯的宪兵当初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因此审问俘虏哪些该问,哪些不该问,哪些一定要问,哪些可问可不问,都是门儿清,根本不用上官吩咐,就能把消息给掏出来个八九不离十。 二一四 被算计了 (第三章送到。感谢‘羊酒酒’兄弟的打赏) “是,大人。”那宪兵道:“白袍军现在约有十五个千户,都是按照天干地支命名,一万五千人,每人两马,有些精锐,甚至每人三马。现在白袍军中势力分为两股,一股是大首领张耕一系,手中有十一个千户所,另外一系是二首领宦新晨,手下只有四个千户所。武器方面,白袍军攻破了常丘百户所,掠夺了大量军械,其中最多的是腰刀,不过也并不能做到人手一把,有些人用的还是自己做的长矛之类的东西。弓箭有,具体数量不详,不过定然不多,不过多是自己制作的,威力有限。” “这一次前来袭击咱们的,一共是四个千户所,分别是甲乙丙酉,这四大千户所,都是大首领张耕的嫡系,装备算得上是精良,据说还有不少弓手。被咱们审问的那小子是甲字千户所的斥候,他们是前天晚上,连夜拔营的,今天早上,才告诉他们此行的目的,之前完全保密。” 听说这里,连子宁的眼神骤然变冷,眼中闪过一道令人恐惧的寒芒。 刘良臣微一沉吟,脸色顿时也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前天夜里才连夜拔营,一路狂奔,直奔这里,而且派出来如此数量的斥候向这边搜索,这说明,白袍军对于武毅军的行动路线,行动时间,掌握的异常精准! 精准到了一个不正常的地步!自己一行人出京虽然不是完全保密的,但是也不至于烂大街到让白袍军都轻易打探到的地步,真要是有这么强大的情报能力,那白袍军就太过可怕了! 如此精准的知道武毅军的行动路线,行动时间,甚至是能够预料到武毅军即将路过此地,这就只有一个解释——有人泄密! 有人在向白袍军故意泄露武毅军的行军具体时间和路线! 并且是有相当能量,相当地位的人向白袍军故意透露情报,若是一般人的话,也做不到如此精准。 武毅军的行动时间是河间府大营中的张燕昌规定的,虽然没有给划定具体路线,但是也可以轻易的猜到。而河间府大营中,还有一个相当高级的将领,这些东西,他必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和连子宁,和武毅军,也是仇深似海! 白袍军此举,分明就是想要半路伏击武毅军,打武毅军一个措手不及。 白袍军既然来了,对武毅军的军力配置定然也是一清二楚的,四大千户所,四千人来伏击两千武毅军,按照一般的规律来说,以四千骑兵来伏击两千新军,当真是十指拈螺,反掌观纹一般轻松。 当然,只是一般意义上讲。 连子宁本来还在纳闷儿,四县之地在河间府大营往南百里之遥,怎么会突然越过重兵囤积的河间府,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现在一切都说通了。 自从杀了王大户一家,将那条贩运私盐的财路掌握在手中之后,连子宁时时都警惕着王千户的报复——以他对王千户的理解,他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报复是迟早的。但是王千户却是迟迟没有动静,连子宁派去监视的人都回禀没什么异常,连子宁甚至以为他是畏惧戴章浦的权势从而放弃了报复,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却没想到,他的报复,竟然是来的这么猛烈,这么狠辣,这么猝不及防,直击要害! 不但要杀了自己,更要毁灭自己一手打造的两千武毅军! 可以想见,如果自己没有那五百杆五雷神机,没有两三个月的艰苦训练,营养补充,没有长枪如林的精锐战阵,没有自己精锐的亲兵营,甚至是杨沪生小旗没有及时发现对方的斥候,那么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在宽阔广袤,一望无垠的原野上,两千步兵面对两倍于自己的骑兵,后果是谁都能猜到的。 唯有死路一条。 两千大明大好男儿,没有战死疆场,反而是死于内斗! 连子宁吁了口气,看了看秋日湛蓝的天空,心里却是堵得厉害,只觉得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一般,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小觑天下英雄了,王千户隐忍至今,一朝爆发,当真是阴狠猛烈到了极点。而且你还抓不到一丝一毫的把柄,到时候自己这些人都完蛋了,去哪儿找证据? 刘良臣阴沉着一张脸问道:“大人,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连子宁哈哈一笑:“打他娘的!” “大柱,传下命令去,半盏茶之内,所有士兵吃饱喝足完毕,列队整队,以百户为单位,组成小方阵,原地坐下休息。咱们跟白袍军照了相,白袍军那统帅只要不是傻子,知道了消息,定然不会再打着伏击的主意,待会儿定然就过来了。” “是,大人!”石大柱轰然应是,传令兵四处奔去,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牛二、王虎!” “标下在!” “你们率领上下二十名龙枪骑兵,向西,向南散去,找到那几个小旗的龙枪骑兵,在西面和南面各留一个小旗,其它的全都回来。然后扩到东北方向,密切监视白袍军动向。” “是,大人!” “传令王大春,所有辎重车,结成木墙,以铁链相连,一律向外。所有步兵方阵,皆依托木墙而列。” “是,大人!” …… 随着连子宁的一道道命令,整个武毅军迅速的动作起来,就像是一台庞大精密的机器,开始了运转。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所有的大车都已经用铁链连接在了一起,看起来就像是平地上突然崛起了一座木城一般。这些大车都是特制的,五尺高的大车轮子,车厢板足有两寸多厚,外面还包着一层厚重的铁皮,极为的坚实紧密。每辆大车的前后都有一个铁扣,现在已经两两连接起来,形成一道车墙! 本来在连子宁的设想中,这种大车在平原遭遇优势骑兵的时候,是当做城墙来用的,步兵躲在大车围城的车墙之中,可以依仗车墙对敌人造成大量杀伤。但是这一次带的大车有点儿少,两千多人的辎重,不过是几十辆大车而已,围在一起,也只有几十步方圆,一堆步兵挤在里面,你推我,我兑你,非但不能发挥出战斗力,反而自乱手脚。 二一五 四千白袍 (今天第四章送到,太热了……刚洗完澡又出了一身大汗。刚洗澡的时候听到胳膊单间两个女生议论大学毕业就要和男朋友私奔的问题,听得俺满头大汗…… 人间还是有真情在的,无论什么时候这爱情会变质,总之现在做了,便不后悔。嗯,这也是现在流产医院越来越多的原因) 在休息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一座矮山包,更正确的说,应该是极为平缓的丘陵才对。不过是五六米高,但是这在平原上也是一个制高点了,大车阵就在矮丘陵的前面,而一个个百户为单位的步兵方阵,则是依托车墙,面向北,正坐在地上休息。 所有的厨子和后勤人员都已经进入大车墙,所有战斗人员都已经就位,只待作战。刘良臣率领宪兵队在阵后游曳,连子宁的亲兵也已经装填好五雷神机,站在阵前了。连子宁顶盔带甲,手里拿着白蜡杆子大枪,他身边只留了四个小旗的龙枪骑兵,把他团团簇拥在中间,驻马站在山丘上,远远的眺望东北方向。 这时候,一骑探马从远处狂奔而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路打马狂奔,他脸色已然是涨得发红,在山丘前滚鞍下马,大声报告道:“大人,白袍军骑兵,东北方向,二十里以外,牛小旗命标下回来禀告。” 似乎是为了验证它的话一般,话音未落,一个眼尖的龙枪骑兵便指着远处道:“大人看,烟尘!” 平原之地都是望山跑死马,看着烟尘腾起自然知道对方的人马行军,虽然看到了但是却还有些距离,至少还有段时间才能到。 “回去告诉牛二,只留两个小旗监视,每隔半盏茶时间回来回报军情,不要被敌人黏上,去吧!” 那龙枪骑兵领命去了,看着远处腾起的烟尘,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扶正了头上的尖顶平檐儿大盔:“自己在大明朝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仗,就要打响了!” 只是心里,浑然没有紧张,有的,只是兴奋,和令人浑身战栗的杀戮的欲望在心底爆发!更是有一种,亲身参与进历史,被卷进这个大洪流的欢愉! 我终于,也融入了这个时代,甚至,我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改变着历史! 远处烟尘弥天,连子宁的命令一层层的传了下去,本来坐着休息的士兵们,全都站起身来,在各级将官的指挥下,迅速形成了三个方阵。三个方阵,一大两小,在大车阵的正前方,是大方阵,以百户为一行,排成了整整齐齐的十列,看上去厚实无比。而在大方阵的左右两翼,则分别是两个小些的方阵,也是每百人为一行,不过只有五列,看上去要薄了不少。 大方阵和两个小方阵的距离大于有三十步左右,互为犄角。 当得知了对方的人数优势之后,连子宁就意识到,自己必然要分兵。 如果还是个之前一样,结成一个两千人的大阵来防守,那么白袍军的四千骑兵,彻地连天的进攻,足以做到四面合围,将武毅军包裹在内。毕竟对方有四千骑兵,而且骑兵不比步兵,冲锋的时候间距拉得很大,确实可以轻松的把武毅军方阵包裹进去。 白袍军可以四面进攻,但是武毅军却不能四面防守,毕竟五雷神机手人数有限,薄弱的侧翼一旦被敌人杀进来,将队伍分割成几块,那么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所以,必须要分兵! 步兵方阵的厚度是二十层还是十层,差距不大,都足以抵挡骑兵的进攻,事实上,假如被骑兵冲进前三层来,那就已经要大乱了。 分兵之后,形成了三个方阵,这就意味着白袍军也必须要分兵而不是肆无忌惮的集中优势兵力猛攻一处,那样的话,位于两翼的步兵方阵,可以给他们带来致命的打击! 而促成连子宁分兵的第二个原因,则是杨沪生回来之后说的那一番话。 三百名骑兵五雷神机手,被均匀分配到了三个方阵,每个方阵一百人。 根据杨沪生的战斗经验,一排有三十个五雷神机手就足够了,而不是之前以为的一百个。由于地方骑兵阵线必然是散乱的,所以一百个五雷神机手,其中绝大部分的铅弹是落空了,有三十个,已经足够覆盖。 所以连子宁现在把五雷神机手分散开使用,每一排三十人,每个方阵还是三排,不但能够保证火力,而且如果白袍军只供一处的话,其它的两个方阵,还可以提供火力支援! 这便叫做攻守相望。 连子宁有些感叹,果然战争才是最佳的锻炼机会,这还没开战呢,自己就已经总结出了这么多的错误和不足,一门心思闷头训练,也只是闭门造车而已。 思量再三,连子宁终究还是没有下达让亲卫军脱下战甲的命令。放完了五雷神机之后,亲卫军手腕已经是酸软无力,会撤到阵后面去整顿的,而最先和敌人的骑兵照面的,必然是最前面三排的长枪兵——按理说他们才是最应该穿甲的。 但是一个熟练的火铳兵的培养,确实是太难了,比一般的长枪兵难了十倍,连子宁终究无法做到把他们两者的生命看成是等重的存在。 通过自己的折腾,还有这次出征前皇上的特赐,连子宁手中现在有八百套三层泡钉棉甲了,除了三百火铳手,一百五十龙枪骑兵,还剩下三百五十套甲。三个方阵,中间这个大方阵有一百五十名长枪手都是着甲的,两侧小方阵则是各有一百名。 阵列已经排好,各级军官都站在队列的一端,武毅军的大旗竖在了连子宁的头顶,在风中猎猎飞扬。 龙枪骑兵斥候不断的回来禀报消息,白袍军大军正在不断的接近中,除了两个小旗之外,其它所有的龙枪骑兵都已经撤了回来,全都聚拢在连子宁身边,现在已经达到了十一个小旗,一百二十一人。 这就是连子宁手中的预备队,看上去有些少,但是有时候,战斗力并不一定是以人数来衡量的。这一百多人的龙枪骑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与白袍军想比,堪称是有着远程攻击能力和出色机动性的重骑兵。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显示出来强悍的战斗力,这样的一支队伍,在连子宁看来,击溃对方的五个百户也毫不费力。 除此之外,他们还兼备着传令兵的作用,实在到了关键时刻,还能客串一把宪兵队。 终于,最后两个小旗也撤了回来,这时候也不需要他们的报告了,连子宁已经清晰的看到,视线尽头腾起的遮天烟尘。 无数穿着白袍子的骑兵出现在视线之中,漫山遍野,从北方而来,从东向西,布满了整个视线。 一眼望去,不知道有多少,密密麻麻的,看到连子宁都是倒抽一口凉气儿。人一上千,扯地连天,这些白袍军,声势实在是太骇人了! 二一六 金戈荡寇鏖兵1 (今天第一章,求收藏,推荐。) 连子宁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武毅军的方阵中,出现了一阵慌乱,不过也仅仅是慌乱而已,在军官们的吆喝下,很快就平息了。 那些白袍军在不停的前进着,都是一人双马,速度极快,看到明军列阵,跑在最前面十几名白袍军骑兵举起手中的红旗来回的摆动,不多时带着某种节奏的号角声响起,看着漫山遍野的白袍军骑兵在前面举旗骑兵的引导下,各自排列成小队,放慢了打马前行的速度。 长途行军,即便是一人双马或者更多。也要珍惜马力,不能耗费的太厉害,放慢马速,也方便调整位置,跟着前面的红旗列队。 等距离武毅军阵列最前沿约有一里半的时候,白袍军在奔行中也排列好了阵势,分为几十队,长蛇一般绵延向后方,倒也是气象森严。 白袍军的队列已经完全停了下来,远远的能看见队伍波浪一般裂开,一些骑乘着骏马,穿着甲胄的白袍军从队伍中出列,不消说,在白袍军中能够穿甲的,定然都是颇有身份的军官了。 何老猫被众人簇拥着,手搭凉棚遥遥的看了一眼那阵势森严的三个步兵方阵,密林一般的长枪,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之色,对身边的一个中年汉子道:“老六叔,这些狗官兵,只怕有些门道。” 那中年汉子五短身材,长相平凡,留着小胡子,看上去颇为的精悍,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的甲字千户所今儿个有三个小旗的斥候没回来,这一路过来,只找见了没头的脑袋,定然是这帮狗官兵杀的。咱们手下斥候何等精锐,就算是被他们以三倍兵力围杀,总也能逃出来,但是却连个回来报信儿的都没逃回来。由此见得,这些狗官兵,就算是比咱们差,也差不多了多少了。” 旁边一个又高又瘦的年轻人却是嗤笑一声:“老六叔,你也未免太过谨慎了吧?咱们之前看过那些斥候的伤口,有箭伤,也有铅弹打出来的枪伤,别人不认识,咱们跟着大首领走南闯北的,还能没见过?在江浙福建那块儿也见过番鬼的火枪,这火枪有些威力,但是装填太慢,而且也宝贵,我还就不信了,这些狗官兵能有这么多火铳强弩!咱们这么多骑兵,那边儿却都是泥腿子步军,也就是仗着是朝廷的军队,比咱们器具好,咱们人一冲杀过,立刻都慌了,还不是跟杀猪宰羊一般轻松?” 那中年汉子被他这番砸枪带棒的给顶了回来,脸色有些不好看,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话,只是看着何老猫。 这一次出征的甲乙丙酉四大千户所,领头的将官全都是张耕的底细,只不过这位六叔是当初老掌柜张林的伙计,而何老猫和高瘦年轻人张三元都是当初的少东家,现在的大首领张耕的弟兄,一直跟着跑四方的,其间亲疏远近自不待言。老六叔也有分寸的很,他岁数大了,也养出些气度,便不跟这些年轻人一般见识。 何老猫瞪了那高瘦年轻人一眼,斥道:“三元,怎么说话呢?还不给刘叔道歉?” 虽然是让高瘦汉子道歉,但是话里话外的亲疏远近,却是谁都看得出来。 张三元应了一声,嘻嘻哈哈的给老六叔道了个歉,混没有多少诚意。 张三元又拱拱手,满脸的跃跃欲试:“这些狗官兵也就两千来,看来咱们的情报没错儿,哈哈,老猫哥,让我带人冲一冲?试试这些狗官兵的成色?” 中年汉子秦老六是甲字千户所的千户,何老猫是乙字千户所的千户,张三元是丙字千户所的千户,另外一个沉默寡言的方脸大汉杨虎是酉字千户所的千户。这四个人理论是平级的,但是何老猫是张耕的心腹,在白袍军中权势甚大,因此这一次出征也是以他为首。 他这话一出,秦老六的脸色便是一边,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杨虎却是耷拉着眼皮儿,看着自己的坐骑,一句话也不说。 白袍军至今为止,起事数十日,攻城略地,纵横百里,无一败绩。连连的胜仗已经把白袍军上上下下养成了一群骄兵悍将,哪怕是对面的明军看上去阵仗森严,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稍微强一点儿的废物而已,他们从来没认为自己会输。 事实上,当他们确定了对面明军的数量之后,心里就已经底定,甚至还觉得这一次大首领派四千人来是小题大做了。 在他们看来,自己这边儿一个冲锋就能把那些明军冲垮,如此一来,谁第一个冲击,功劳自然就最大。张三元如此做,分明就是抢功么,而且如此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何老猫沉吟一会儿,道:“先投进去五百骑吧,冲中间那个阵,自个儿小心点儿,要不然我没法儿跟大首领交代。” 张三元是张耕的远方表情,两人关系素来不错,是以何老猫也对他让这三分。 张三元应了一声,道:“老猫哥,你就瞧好吧!” 一阵哈哈大笑,带着十数个亲兵策马奔向阵前,一阵呼啸,便是又五列骑兵出列,聚在他面前。 张三元大声喊道:“弟兄们,散骑阵型,随我冲锋,杀光这些狗官兵!” “杀光狗官兵!”五百骑兵纵深狂呼,引得后面的三千五百骑兵也是一阵大喊,声震四野,声势骇人。 “杀!” 张三元拔出手中刀,往前一指,五百骑兵呼啸着,打马从他身边狂奔而过,向着武毅军冲过去! 白袍军成军未久,哪有时间训练?除了那些精锐的斥候之外,其他的骑兵根本没有阵型,也不需要阵型,面对敌人,数千上万的白袍军一拥而上,乱拳打死老师傅。而且对于这些草莽出身的汉子来说,想要把数百人结成战阵,也确实难了一些。 一里半,也不过是五百步的距离而已,五百名白袍军控制着马速,一开始是小跑,等过了二百步之后,才是开始慢慢的加速。 马力也有限,若是一开始就加速,过了五百步,就竭了,能不能冲破对方的步兵还难说。 二一七 金戈荡寇鏖兵2 (今天第二章,今天依旧是四章更新。 兄弟们,俺再也不会写的拖沓了,这一场武毅军和白袍的大战,看俺怎么写的简练而精彩!请大家拭目以待! 感谢‘依旧雪下’、‘小秋千maggie’、‘羊酒酒’、‘876107833’、‘游在水中的人’等兄弟的打赏,多谢。) 这些骑兵都是马术精强的,自然了解,三百步的距离开始加速,到时候马力速度正是巅峰。 武毅军一开始被对方的阵势所摄,位面有些慌乱,但是在军官的约束下,都是变得安静沉静下来,回头看看山丘上那一面猎猎大旗,知道总统大人就在身后,心里也就踏实了。 白袍军开始冲锋,站在中央方阵第一排的石大柱看了一眼,便大致的估测出来了对方这第一波进攻的数量。五百骑!石大柱心里顿时就气乐了,咱们两千人的武毅军,你就派五百人来,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连子宁远远的也看到了,轻轻嗤笑一声,心道若是这些的白袍军一直这么打就好了,一波波的添油战术过来,自己轻轻松松就能将其剿灭。 甚至都不用连子宁指挥,石大柱已经知道该怎么做,毕竟许多次的演习都是上演的步骑对抗,而现在,看上去似乎跟一次演习也没什么区别,只要按照已经熟悉的东西往前走就行了! “起鼓,向前十步!”抱着碗口粗细的铜箍巨棍,石大柱冷冷下达了命令。 激烈的鼓声响起,伴随着一二一的鼓点,中央方阵的士兵迈开大步,整齐如山的向前行进了十步。这往前十步走,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是为了让队列更严整一些。不得不说,这个摸索出来的法子确实非常管用,往前走了十步,听到那隆隆的鼓声,整齐的脚步声,身处在这个大集体中,心中的恐惧感自然的就消弭无形。 “传令下去,白袍军接近六十步之外,中央阵列火铳手射击,五十步之后,两侧队列火铳手射击。”连子宁冷冷的传下命令。 看到山丘上竖起的令旗,石大柱点了点头,大声道:“看我动作,六十步放枪!” 一开始看到武毅军方阵向前行动,张三元被吓了一跳,马速还未加起来的,对方若是前进,总有些麻烦,而且这些明军若是有主动近战的勇气,那还真是麻烦。不过现在他放心了,对手不过是前进了十步而已,而且前面的队列稀稀落落的,只有三十来个人。 张三元冷哼一声,拔出腰间长马刀,率领十余个亲兵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大声喊道:“弟兄们,随我冲!” 但凡是能喊出随我冲而不是给我冲的将领,大抵都是些打仗不要命,作战骁勇的悍将,张三元也不例外。攻破海丰县和沾化县的时候,两次都是张三元带着手下的健锐亲兵嘴里衔着刀登上城头,拿下第一大功劳!这也是他的资本,军中最为讲究本事战功,有本事,大伙儿都服你,若不是这些战功打底儿,单靠大首领远房表亲的身份,也不可能如此嚣张跋扈。 白袍军眼见主帅冲锋,更是气势大盛,双腿疯狂的打马,不要命一般向前冲来。 五百骑白袍军也不是全无章法,大致分为两个波次,每个波次二百五十人。 张耕看的分明,冷哼一声,恼怒之色一闪而过:“三元这个臭小子,怎么又冲杀过去了?一军主帅,赤膊相冲,算什么样子?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杨虎,你领本千户所四百人,分两翼,莫去打狗官兵,只要接应掩护三元。” 那方脸大汉重重抱拳,声音浑厚有力:“标下遵命!” 一百五十步,一百三十步,一百步! 前面的三十名五雷神机手平端着手中五雷神机,手指已经扣到了扳机上。 这时候,冲在最前面的张三元,已经看到了最前面那些穿着棉甲,手中拿着古怪的火铳的明军,入目所及,前面的这些明军,竟然都是着甲的! 张三元瞬间被巨大的幸福感给包围了,和那个死鬼林行一般,见到了浑身着甲的明军,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这些明军有多强的战斗力,心里瞬间升腾起来的是巨大的贪婪。 这么多着甲的狗官兵,杀了他们,那能得到多少甲啊?少数也有几百套吧!那从此之后,我的甲字千户所,岂不是人人披甲? 张三元激动的浑身发抖。 但是下一刻,他就坠入地狱。 七十步了! “准备,打!” 石大柱手铜箍巨棍重重的擂在地上,地面都是为之一颤,与此同时,尖锐的哨声也是响起,就算是没有听到声音,也看到了石大柱的动作。 三十支火铳,一齐开火,瞬间迸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远处观战的何老猫冷笑一声,他又不是没见过火铳的,离得这么远就开火,且不说十有八*九打不中,就算是打中了能有多少威力? 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武毅军和白袍军的激烈战斗就在这一刻打响,没有热血沸腾的口号,火铳兵们只是默默地扣动了扳机。清脆的射击声不断的响起,烟雾弥漫,当白雾被大风吹散,何老猫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到,第一排的二百五十骑兵,人仰马翻的倒下去至少有五六十骑。人和马的尸体倒了一地,惨嚎声和马嘶响成一片。 何老猫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满脸的呆滞。 张三元也傻了,还没冲到对方战阵前面就折损了这么多的人手,对方难道是神兵神将不成?他们手里头用的那是什么武器?奶奶的,火铳能打这么远?而且明明对手只有三十多个,三十多把火铳,咱们一下子就打死咱们这么多人? 张三元只觉得脑袋里面就像是被搅成了一锅浆糊一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决定都做不出来,只是傻傻的愣着。 其实也不能怪他,换个别人在这里,也未必会做的更好。 张耕一行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在沿海的省份见过番鬼手中的火铳,这时候大明朝的外国人主要是佛郎机人,也就是大明对西班牙和葡萄牙的统称。这两个国家的火枪技术都是比较先进的,但是再先进也先进不过大明,无论是射程还是射速,都教大明火器相差甚远。 二一八 金戈荡寇鏖兵3 (今天第三章送到) 在这个年代,能飘洋万里过海来到中国,并且取得几个市舶司的行商文书,这些能上岸做生意的外国人,都是些颇有关系的商人,不可避免的也有强大的军方背景。但是他们再怎么有背景,手下的商队护卫也不是王国的正规军,手中的火绳枪,都是正规军淘汰下来的次品,射程能有个二三十步了不得了,而且都是单发,时不时的还出点儿岔子。 能跟五雷神机比? 还没等被打懵了的士兵回过身来,对于白袍军来说,一个更大的危机产生了,被巨大的枪声震慑,从来没有听过这等巨大声响的白袍军战马都炸了,隔着老远的本阵这边儿,战马都有些骚乱,许多战士手忙脚乱的约束战马,就更别说距离武毅军不过是五六十步的那几百白袍军了。 这些战马在短暂的一愣神之后,立刻就发出了惊恐的嘶鸣,不受骑手控制的上窜下颠,向着四面狂奔。 那些刚刚被打的七荤八素的白袍军,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胯下的这些畜生给弄得狼狈不堪,现在正在五十步之外七手八脚的忙着安抚战马。 武毅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第一排的火铳手发射完之后,也不管战果如何,扭身便是撤到了第三排,而后面的两排火铳手,齐齐的跨前一步,站在第一排的三十多个,又是扣动了扳机! 在第一轮射击之后,最前面那二百五十骑兵就已经是缺了不少,等到三轮五雷神机打完,前面的那二百五十骑兵的阵列,已经是变得稀稀拉拉的了。 二百五十骑兵,大约还只剩下了不到百骑,战马早就停下了,在原地慌乱的打着转,四周尽是一片人马的尸体。还有不少白袍军被打伤落地,却是没死,只是一个劲儿的痛苦呻吟! 他们比死了还要痛苦,铅弹质软,不如后世的子弹,铅弹在打进人体之后,会使得人体内出现喇叭状或葫芦状空腔,创伤面积是弹丸截面积的上百倍,在被命中时出现口径十几倍甚至更大瞬间空腔,对人体的血液循环系统产生巨大的压力,令伤者极为痛苦。若是大威力的火绳枪发射的铅弹,近距离击中人的胸口之后,人的背后甚至也会出现一个大洞,所有的内脏和骨头都被打空,状极凄惨! 很有下战马主人被打死了,自身却安然无恙,在战场上瑟瑟站着。 那些剩下的白袍军残军,坐在马上,傻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浑身哆嗦,眼睛发直,身体止不住的一阵阵颤抖,看着周围的一地伤兵死尸,都是说不出话来。 别说是他们,就连后面第二波次的二百五十名骑兵,也是生生的勒住了战马,停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所有的白袍军都傻了,偌大的队列中,针落可闻,寂静无声,宛如死地! 谁也没有想到,这些自己认为不堪一击的狗官兵,竟然如此的强劲,拥有如此大威力的武器,这离着还老远呢,自己人怎么就死了一地呢? 之前半个多月,攻略数百里,占领四县之地,只怕加起来也没有今日的伤亡如此多! 何老猫痛苦的捂住了脸,忍不住一阵剧烈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痛惜,二百多精骑,二百多白袍军的大好男儿,就这么死在这些狗官兵的枪下了!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自己的轻敌! 谁也没想到,这些狗官兵竟然如此的棘手! 他放下手的时候,心情已经平静下来,满脸的冷酷和狰狞,看着远处的武毅军,眼中只有冷厉和杀意! 毁了我二百多大好男儿,却也让我们知道你们的火器虚实,如此牺牲,还是值得的!我要以你们的鲜血,来祭奠麾下的大好男儿! 他正要下令收兵整军再战,瞳孔却是骤然一缩,脸上瞬间失色! 张三元刚才是被重点打击的对象,毕竟他领着十来个亲兵,又是领头儿的,目标是在是太显眼,一看就知道是不小的官儿!不过他也是命大,被十来个亲兵簇拥着,这些亲兵都是极为忠诚的,眼见金属风暴袭来,甚至不惜以身为他抵挡铅弹!张三元的十几个亲兵被打死打扮,只剩下四五个,把他死死的压在地上,前面又用战马挡了,这才是逃过一条性命。 从恐惧和慌乱中惊醒过来之后,瞬间充塞满张三元胸膛和脑袋的,就是抑制不住的暴怒! 疯狂的怒火几乎要把他燃烧殆尽,一双眼睛瞬间变得赤红赤红的。 他是那等极爆裂的性子,出道以来一向是欺负别人,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眼看着与自己情同兄弟的数百弟兄转眼就惨死面前,如何让他心里不痛苦,不愤懑?心头就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难受的都喘不过气来,只有疯狂的杀戮才能平息心头这股郁愤! 无论是杀人,还是被人杀! 他一阵胳膊,狂喊道:“别拦我,都被拦着我,来人,与我一起杀!我要杀光这些狗官兵!” 那几个亲兵死死的摁着他只是不肯放手,一个亲兵眼中已经含满了泪,嘶声苦劝道:“大人,千户,咱们先撤回去吧,从长计议啊!” “滚开,都给我滚开!”张三元红着眼睛,哑着嗓子狂喊道:“你们看看,看着这些死在咱们面前的兄弟,这都是老子的兵啊!若不是我,他们能这样?老子不能让他们白死,老子害死了他们,老子就要陪他们一起上黄泉路!你们给老子滚开!” 几个亲兵对视几眼,都是松开了手,一个亲兵含泪大笑:“咱们都是大人的亲兵,就跟着大人一起上路吧!” “好!”张三元哈哈狂笑到:“黄泉路上,咱们还是弟兄!” 张三元翻身上马,拔出马刀,挥刀前指,嘶声狂喊:“弟兄们,狗官兵的弹药已经打完了,来不及装填。他们现在就是待宰的羔羊,跟着我,向前冲,杀光狗官兵!” 二一九 金戈荡寇鏖兵4 (今天第四章。 感谢‘羊酒酒’和‘紫媛亦淑蓉儿’的打赏) 他在自己这个千户所中威望极高,众人都是服他,再加上这些白袍军刚刚只是被打蒙了而已,现在也都缓过劲儿来了。很快,张三元的身边便是重新聚齐了数百骑,他们发现,对面的步兵方阵,果然是没有动静。 在张三元的带领下,三百多白袍军,又是吆喝大喊这杀了过去。 连子宁站在高丘上,一切都看的分明,看到张三元如此悍勇拼命,他眼中也是微微露出一丝赞许之色。 说实话,刚才的战果,让他也有些吃惊,尽管之前做过不少射向,但是也没想到,五雷神机在狙击骑兵时,竟能发挥如此巨大的威力。一个照面,一次三段击,就杀了二百多骑兵!而自己一人未损! 看着重新杀过来的三百白袍残军,他微微叹了口气,这个白袍军将领,看来也是有本事,有眼光的,能看出来自己主阵这边已经是放完了枪,来不及装填,但是,他却是忽略了左右两翼方阵中的五雷神机手。那两边的二百名五雷神机手,隐忍至今可还没发利市呢! 爆豆子一般的枪声乍起,三百白袍军立时人仰马翻,不但有人死伤,惨叫声不时响起。 何老猫攥紧了双手,脸色一片苍白,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心里更是一阵难掩的恐惧,五百白袍军,倒还则罢了,还损失的起,但是若是张三元出个三长两短,自己还怎么跟大首领交代? ——————分割线—————— 张三元没死。 他是被杨虎率人拼死抢出来的,在杨虎率领四百骑兵从侧翼杀到武毅军主阵之前的时候,正是枪声大作。本心里杨虎觉得,这样做毫无用处,虽然能救出一部分白袍军,但是自己也会搭上不少士兵的损失。 不过他很有自知之名,张三元的地位不是自己能比的,若是能把他救出来,自己就是大功一件,若是救不出来,就算是保全了再多人的性命,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这种情况下,杨虎是能率人从两侧杀出来,硬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了来自两翼方阵的铅弹,生生的把张三元等人给保了出来。 张三元率领的五百白袍军,现在还剩下不到五十个,其他的,都死在了那片开阔的荒原上。张三元已经是完全急红了眼,拉都拉不住,嘶声大喊着让何老猫再给他派一个千户,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何老猫面色难看的摆摆手,便有几个人把张三元给硬拉了下去。 秦老六张张嘴,本来想说两句风凉话来着,但是看着死在荒原中央一片尸骸枕籍的白袍军弟兄们,话到嘴边,也只是化作一句无声的叹息。他脸上露出一抹愁容:“老猫,咱们怎么打?” 何老猫脸上似笑非笑,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痕迹,看着远处的武毅军大阵道:“该怎么打,三元第一次冲阵的时候,俺就想好了,无非一句话,用人命填而已!” “咱们之前都错了,以为这些狗官兵都是步军,在这茫茫大平原之上,还能抵挡咱们双倍的骑兵不成?都以为是手拿把攥的轻松,却没想到,碰上一块儿难啃的硬骨头。这支军队,训练精良,令行禁止,装备更是比咱们好十倍,哪里是什么分明就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强军。可见,当初泄给咱们消息的那人,安的,也未必是什么好心。” “不过,这阵破起来也不难。他们就算是训练再怎么精良,也不过是两千人而已,只是咱们的一半儿,咱们只要是冲到他们面前,那就算是赢了。不过,咱们没有强弓硬弩,人家有火器,就只能用人命堆过去!” 他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其它几个将官都是不住点头,本来丢的差不多的信心,现在又是重新回来了。 “传令下去,给马耳朵里头塞上破布,别让这些畜生听到声音,免得再炸了营。”何老猫向一边的亲兵吩咐道。 那亲兵应了声是,刚想下去就被何老猫叫住了:“破布还不行,疾驰中会掉下来,让大伙儿塞上破布之后,再活上稀泥,把马耳朵彻底给封住!” 秦老六挑了挑大拇指:“老猫,你这心思,没得说的。咱们还在这儿发愁怎么办呢,你就有主意了。” 何老猫刚想说什么,就听到那边武毅军大营远远的传过来一阵欢呼声。 却是七八个龙枪骑兵扛着武毅军的大旗,在阵前呼啸而过,纵声大呼:“总统大人有令,刚才一战,我武毅军火铳兵,打死打赏白袍逆贼无数,自身无一伤亡,每名火铳兵赏银十两,战后论功行赏!” 声音随风,传遍了武毅军每一个人的耳朵,火铳兵们立刻爆发出来一阵欢呼。这才放了几枪,每个人就有了十两银子的进账,怎能让他们不高兴? 那些长枪兵,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却是充满了艳羡,一想到那每个人十两银子的赏格,顿时恨不得敌人现在冲过来才是,按照总统大人素来大方的性子,只要是跟白袍军死尅一仗,所有的长枪兵定然也是有不少的封赏。 连子宁只在武毅军脸上看到了四个字:军心可用! 战马的耳朵先是被填了破布,然后外面又是被稀泥给封住了,何老猫已经在发号施令。 “老六叔,你领本部一千人,冲击中间的大阵。”何老猫的第一句话,就把大伙儿都给镇住了,秦老六一声不吭,默默地接了命令,去整顿自己的本部千户。 刚才何老猫已经说得清清楚楚,狗官兵火器厉害,只有用人命往里头填才行,伤亡必然会出现,但是谁也没有什么异议。 “杨虎,刚才你部千户损失了约有百十人,给你八百人,冲击东边儿的这个方阵。” “是,大人!标下遵命!”杨虎恭谨的态度让何老猫很是舒服,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元,可清醒过来了么?”何老猫冷冷的逼视着张三元,眼神里面地忽视冻结了寒冰。 张三元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刚才何老猫让人把他摁住便是好几桶凉水浇了上去,把张三元给浑身上下浇了个通透,跟个落汤鸡也似,不过这样一来,却是也让张三元完全平静下来。只是,他那眼中饱含的愤怒和杀机,不时抽搐跳动的眼角,却暴露了他心中此时的毁灭欲望! 二二零 金戈荡寇鏖兵5 (今天第一章。感谢‘Sibyl~~欢宝’和‘依旧雪下’的打赏,多谢。) 这种心气儿,反而是何老猫想要的。 “醒了!”张三元一抱拳,嘶声道:“老猫哥,你今儿个还让俺带兵冲阵,俺承你这份儿情了,那五百兄弟的死,与你无干,回去之后,俺就去大首领帐前磕头跪阙,就算是跪死,俺也认了!” 何老猫叹了口气:“你本部丙字千户所兵马,还有五百,我再给你三百乙字千户所的兵,带着这八百兵,冲西边的阵!” “是,大人!”张三元抱抱拳,抿着唇点点头。 “我率领本部七百兵,留在本阵以作策应!”何老猫说道:“你们都是打了不少仗得了,该怎么打,心里也都清楚,只有一句话,三边都保持同一进度,莫要着急,用人命压过去,咱们也就稳赢了!” “是,大人!”众人齐齐抱拳。 何老猫挥挥手:“都去吧!” 在这个年代,除了边军中的悍将,其它的卫所兵早就没有了大将亲自挥舞着兵器去和对方干仗的习惯,一个是当官儿的也惜命,二个是没那个必要,主将要是失手被杀的话反而会拖累全军。但是白袍军成军不久,正是朝气蓬勃的上升期,所以各级将官还有赤膊上阵的习惯,这也是白袍军战斗力会越来越加强的一个重要原因。 看到对面的白袍军重新整理成三队,开始想着三个方阵分别压过来,连子宁眼皮子一跳,心里却是安稳下来。 刚才的那一番试探,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现在要来的,才是正餐。 白袍军既然已经分兵,连子宁心里也就踏实了,他之所以变阵,就是为的逼迫对方分兵,而最怕的,也是对方不分兵!假如敌人的统帅足够理智,足够铁血,足够不怕牺牲,拼着强顶两侧的火枪射击带来的大量伤亡,集中优势兵力先击垮中间的这座方阵,那么情况真就不妙。毕竟敌人如果只做一路打的话,两翼的步兵方阵就要移动冲击对方侧翼,虽然足以对敌人造成极大的伤亡,但是本来列方阵的步卒移动起来,那真就是毫无半点优势可言了。 所幸,有那种魄力的统帅也并不多,而眼前这个,也分明不是。 白袍军缓缓开始加速,已经疯狂的冲了起来,他们的战马嘶鸣,他们的口中发出震慑人心的怪叫,双腿疯狂的打马,战马速度越来越快! 三个方阵,面前各有一大片白袍军冲过来,在士兵们的眼中,一千人和八百人,真是没什么区别,看上去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就像是乌黑的云彩一般,飞速的撞过来。骑兵奔驰而来,那等威慑力和压迫感,对于首当其冲的步兵有着巨大的心理震慑,很多时候,步兵和骑兵的交锋,便是因为抵挡不住这股压力,而军心尽丧,直接溃散,被人杀猪宰羊一般的屠戮。 但是以武毅军官兵的素质,自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更何况,他们刚才亲眼目睹了自家的火铳兵大发神威,此时心里更是充满了信心。就算是你骑兵再厉害如何,过了咱们的火枪阵,还能剩下几个?咱们还巴不得你冲上来呢,杀你几个,到时候大人也好有赏! 武毅军的步卒都眼睛红红的看着对面的白袍军,就像是地主老财在看着一个个的银元宝。 一百步了! 石大柱大喊道:“五雷神机手,准备!前三排所有长枪兵,长枪拄地,斜向上!” 另外两个方阵的军官也都发布了类似的命令,这时候,就能看出来时常的训练操演所带来的好处了,若是一次没练过,这些军官只怕先要吓得浑身哆嗦尿了裤子了,就算是勉强能够维持住平静,也无法如此冷静的发号施令。有了多次的演练,就算是军官的素质再怎么平庸,也足以依据平时的习惯做出中规中矩的决定。 更别说,这些连子宁的嫡系,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素质自然不差。 随着一声声命令,三个方阵前面三排的长矛兵,都是把手中的长枪杵在地上,斜向上六十度,形成了一片齐刷刷的枪林,他们一只脚踩在长枪的末尾,一只脚在后,身子半蹲着稳定住重心。两只手一在前,一在后,握住了长枪的中部,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就像是个龙虾。 动作虽然难看,但是却是最适合发力的,这样能集中全身的力气在长枪上。武毅军训练极为严格,所有士兵的动作都是各个百户手把手教出来的,都是极为的标准规整。所有的动作都是整齐划一,看上去有一种极为阳刚坚硬的美感。 连子宁在山丘山看的颇为欣慰,这便是大量死板呆滞的训练带来的好处,战场上不需要花哨,只需要最基本的动作。能把这些基本的动作练到家,势大力沉,心狠手稳,这便是合格的将士! 八十步了! 但是白袍军的骑兵们却是没有丝毫的减速,反而更是加快了速度,疯狂的向着这边撞击过来,势如波涛拍岸,似乎要把礁石也给打得粉碎! 连子宁点点头,对方的主将能这么快认识到这一点,知道这五十步的距离,定然是要用人命才能填满的,倒是也难得了。 前面的白袍军眼中已经满满的都是疯狂,这是被极度的恐惧激发出来的,他们又怎么会不恐惧?看到刚才同伴们被杀猪宰羊一般杀死一地的场景,他们心里也是吓得发颤,浑身止不住的哆嗦。大军的势头已经冲起来了,害怕也是无用,这时候别说是回身撤退了,就算是速度稍微慢了一些,也会被后面的同伴给生生的冲倒,踩死!就算是侥幸活了下来,面对的也是军法队毫不留情的钢刀,也是死命一条! 临阵脱逃者,不但自己会死,还会连累家人。既然如此,还不如战死吧!大首领仁义,抢的大户的钱都发给咱们这些弟兄,战死的兄弟,也有一笔极为丰厚的抚恤。 当恐惧到了极点,反而是激发出来巨大的杀戮欲望。 五十步。 随着军官们大声的命令,枪声又起! 二二一 金戈荡寇鏖兵6 (今天第二章,感谢‘小磊大叔’、‘还是哈喽’、‘风卷云舒2012’、‘碧海情歌’等兄弟的打赏,谢谢你们的支持。 嗯,不出意外的话,这礼拜天就要上架了,不知道成绩能如何。心里特别忐忑,整夜整夜的失眠,难受……) 三面方阵,第一排的一百名火铳手,同时扣动了手中扳机,铅弹编织成钢铁风暴,向着对面的白袍军狠狠的袭了过去! 硝烟弥漫,白袍军中人仰马翻,死伤狼藉。 第一排的火铳兵们射击完毕之后,立刻转身,通过后面长枪兵让开的通道,跑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去,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换到第三排。 这是在刚才白袍军正军备战的时候,连子宁传下来的命令,他也做出了调整。 接着,后面的两排火铳手也是踏前一步,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三轮射罢,成果斐然。 由于这一次进攻的白袍军更多,阵型更加的厚实密集,所以五雷神机射击几乎枪枪都能取得成果,杀伤比第一次更加的厉害!三轮射击之后,进攻中央方阵的一千白袍军,被杀死了至少二百五十骑兵,而进攻左翼右翼两个方阵的白袍军,也是分别折损了一百五十多骑兵。 还未攻到眼前,就已经折损了五分之一强! 但是这一次的白袍军,人数委实是太多了,一次性的投入就比整个武毅军更多,而且气势也比之前大有不同,士兵们红着眼睛,状若疯狂! 那些被射死射伤落地的白袍军人和战马,落地就被后面奔涌而来的骑兵给踩成了一团肉泥,而后面的那些白袍军,却是丝毫不停,依旧是潮水一般的疯狂冲来! 三排火铳手都已经撤到了方阵的最后面去,第一排长枪兵立刻补上了位置,原本可以留出来供火铳手通行的通道立刻闭合上了,长枪斜指,密集如林。穿着三层泡钉棉甲,戴着大檐帽的武毅军长枪兵,一个个半弯着腰,紧紧攥住了手中长枪,浑身蓄满了力气,准备迎接白袍军的冲击。 看到那些让自己这边忌惮无比的火铳兵纷纷后撤,面前再也没有了那种恐怖武器的威胁,白袍军们更是肆无忌惮,狂笑怪叫着向着武毅军方阵冲了过来。 攻击中央方阵,被亲兵簇拥着的秦老六嘴角露出一丝消息,他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付出了二百多骑兵的代价就杀到了这些狗官兵的阵前。刚才见识了这些狗官兵的厉害火器,在他的预料中,伤亡本来还要更大才是。虽然折损了一些,但是自己还有七百多善战的精骑,只要杀到这些狗官兵面前,骑兵对步兵,还不是稳操胜券? 离得越发的近了,石大柱已经能够看见对方马匹充血的双眼和在马嚼迸溅出来的白沫。 他的嘴角微微一动,扯出一抹冷厉的杀意,身临如此大战场,身前身后,便是千军万马厮杀,已经是把他心底最为原始的欲望调动出来!杀戮的火焰在心中熊熊燃烧,他的心中豪情涌起,大丈夫,当如是也,便是战死又有何妨? 高高举起手中的铜箍巨棍,微微弓腰,蓄足了力气。 彗星撞地球一般,白袍军和武毅军的方阵重重的撞击在一起。 白袍军的骑兵和武毅军的步卒重重的撞在了一起,顿时是一片人仰马翻,仰的是白袍军的士兵,翻得是白袍军的战马。冲起来的马匹重重的撞在了密集的钢铁森林上,瞬间就被无数的长矛尖端刺中刺穿。由于角度的问题,战马的脖颈子都是被刺出来无数的血洞,鲜血汩汩的喷涌而出,而更有一些冲的最狠的,却是连坚硬的马骨都被刺穿的,长枪的枪尖从马头上透出来,这马哼都不哼一声,立刻就死了。 白袍军都没想到这些官兵竟然能抵挡得住无数战马这么强大的冲击力,有些机灵的,骑术好的,都是紧紧地的夹住马腹,然后双脚离开马镫,在冲击降临的一瞬间,向后仰倒或者是向旁边侧翻,避过了一劫。 但是更多的白袍军,却是一位巨大的惯性,而从马上被狠狠的掀起来,跟空中飞人一般,向着武毅军的阵地便飞了过去。 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长枪,这些白袍军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每一个都是不知道被多少根长矛刺穿了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呢,整个身体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烂麻袋,无数的鲜血喷洒出来。长矛狠狠的一抖,那尸首便是落了下来,撒了下面的武毅军士兵一身的鲜血。 还有一些白袍军,在战马上,被武毅军的长矛连人带马一起刺穿,不少落地求生的白袍军,却是被后面赶过来的袍泽踩上,就像是顽童踩爆了一个个的大红番茄,鲜红色的汁水四溅! 一瞬间,鲜血和生命便成了最廉价的商品,在这天地间,尽情的挥洒着。 武毅军的长枪兵们也不好受,战马加上人的冲击力,再加上几百步的奔跑加成,力量之巨大,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所根本无法想象的,前面的长枪兵只觉得一股大力从矛杆上传了过来,双臂和肩膀几乎都有被震烂的感觉,身子也站立不稳,朝着后面踉跄着倒退,不过阵型密集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出来,后面的袍泽用自己的肩膀和身子顶住了前面的冲击。 虽然极为艰苦,但是终究还是顶了下来。 无数的白袍军疯狂的涌来,像是一波波海潮一般,疯狂的拍打着海堤。但是这海堤,却是坚若磐石精钢,就算是被潮水淹没,下一刻,又会重新露出坚强的身躯! 白袍军预料中敌人被一击即溃,摧枯拉朽一般被骑兵冲击阵列,肆意屠杀的情景,却是并未出现。若是此时在高空俯瞰的话,就会发现,武毅军的大方阵阵列,被白袍军重重的撞击上之后,猛地往中间一个凹陷,就像是一根被猛击中间部位的橡胶棒,重重的凹了下去,弯成了一个弓形。但是橡胶棒并未断折,这弓形的大阵,也并未被撕毁,被扯烂,被冲进去,反而是极为厚重的步兵阵型,抵挡住了冲击的骑兵,将白袍军的冲击,给硬生生的抵挡了下来! 步兵能不能挡得住骑兵的冲击,就看这临门一脚!只要是能把这第一波的冲击给抵挡住了,那么基本上就算是稳住了阵势! 二二二 金戈荡寇鏖兵7 (今天第三章送到,待会儿还有一章。) 传说在极北苦寒之地,奴儿干都司,兀也吾卫之外,有三姓女真,野蛮未曾开化,力大无穷,精锐善战。女真铁骑善骑射,用的都是重弓大箭,能破重甲,射人一箭必死。而每当冲阵之时,女真铁骑人马皆批未曾熔铸的铁板铁块,冲击力强横绝伦,悍勇无双。一次冲阵未果,便重新集结,再一次冲阵,如此这般来回往复半天一日,甚至能冲阵数十次直到敌人力竭,而女真铁骑犹自挥舞刀剑,大呼酣战! 幸亏,天下不是所有的骑兵都像女真铁骑那般可怕的。 从刚才白袍军冲锋以来,连子宁就紧紧攥住了双手,他是如此的用力,以至于指甲把掌心刺破了都不自觉,一双紧紧抿着的嘴唇,已经是越来越苍白。 什么指挥若定,什么冷静布局,什么调度有方,大将风度,那都是做给别人看,让手下安心,让战士安心的。掌心中的鲜血,暴露了他的紧张。 他毕竟还是个不到弱冠之年的年轻人,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等残酷爆裂的千人大战场面,纵然他比常人机敏些,沉稳些,威仪些,在这个时候,终究还是紧张的。 两支军队的交战,其它的一切,都是次要的,或者是说,早就注定的,战前调度,只要是不犯错就成。而真正的胜负,还是要看双方的硬实力,还是要看这一次的碰撞,谁能挺下来,坚持下来! 终究,还是自己的武毅军,挺下来了啊! 连子宁不为人知的悄悄吁了口气,攥紧的手,轻轻松开了。 他这时候,忽然无端端的响起了那位率领百万大军,从松花江一直打到海南岛,纵横无敌的四野林帅说过的一句话:“战争的胜负,早在开战之前就已经决定了。双方的兵力多寡,训练程度的强弱,后勤辎重是否完备,士兵士气是否高昂,武器装备的差异,这些,才是决定双方胜负的最大因素。而这些东西,都是在开战之前就已经看得分明了的。” 连子宁觉得这话当真是有道理。 若是没有这些先进的五雷神机,没有从兵部库房中提出来的这些优质长枪,没有自己下了大力气,花大价钱给这些士兵日日补充营养,强身健体,没有日夜刻苦的训练,这一波冲击,是决然挡不住的!而若是这一波冲击挡不住,面对双倍优势骑兵的绞杀,自己的武毅军,今儿个也就完蛋了! 结果,果然是战前就已经注定了的! 自己的武毅军,终究是训练有素的朝廷新军,最后的一支火器部队,而这些白袍军,也不过是装备杂乱低劣,没有严格训练过的草头军而已! 若是在东北战场上碰上那些精锐的朵颜三卫,女真重骑,自己定然是打不过,不过现在倒还不是的想那个的时候。 情况依旧是不乐观,现在白袍军和武毅军绞杀在一起,杀了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但是人家毕竟人多,而且还是骑兵,这么杀下去,还是人家占优势的。 连子宁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就在连子宁松了口气的时候,对面数百步之外和他遥遥相对的何老猫,却已经是咬破了一口钢牙,脸色铁青的吓人! 他没想到,他万万没有想到,对面的这支军队,竟然如此的悍勇善战,如此的意志顽强!他们有火器也就罢了,这等东西咱比不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拼着损伤那么多的人命,却还是冲不过去?骑兵撞在步兵阵列上,竟然纹丝不动,反而咱们人仰马翻? 这支军队,竟然如此恐怖。 他此时心中已经是对那个向大首领回报情报的人恨得牙痒痒,这是新军么?狗屁的新军!就算是九边的劲锐,也不过如此了吧! 心里更是隐隐然升起一股大恐惧,若是朝廷的军队都这么厉害,咱么这仗,还他娘的怎么打? 就在这时,连子宁动了。 连子宁掌心的鲜血无人看到,众龙枪骑兵看到的是自家总统大人的指挥若定,面不改色,心中都是极为钦佩的,毕竟在刚才,看到那千骑卷平冈的场面,连他们都有些失魂落魄! 连子宁忽然向四周大声问道:“弟兄们,看见咱们的袍泽再跟敌人死战,你们想不想打?” 众人轰然应道:“想!” “好,那就听我号令!”连子宁大声道:“牛二,带着你的小旗,去传令所有的火铳手,让他们到我所在的位置集合!” “是,大人!”牛二领命而去。 “其他人,全都随我来!”连子宁双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冲下山丘,身后上百龙枪骑兵,人马夭矫如龙! 此时三个方阵激战正酣,连子宁等人所在的山丘位于中央方阵的正后方,但是连子宁却是带着他们,绕了个大圈子,从右翼战阵后面绕了过来,来到了右侧战阵东边六十步,齐齐一个转向,面向西。 在他们面前六十步远,便是白袍军杨虎所部八百人和武毅军的右翼死死的绞杀在一起,杀的难解难分。白袍军没什么战阵绞杀的经验,因此整个杨虎所部的侧翼,竟然丝毫没有防护,骑兵们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冲杀,侧翼完全暴露了出来,就像是一块儿巨大肥美的大肥肉一般,生生的摆在了连子宁等人的面前! 可以想见,若是连子宁现在带领这些极为骁勇善战的龙枪骑兵从侧翼杀出去,定然能将杨虎所部打一个对穿,将他们拦腰截断。 但是连子宁并没有动。 武毅军右翼只有五百多人,和八百多人的白袍军相比,明显处于劣势,白袍军一波一波的向前冲杀,直如无穷无尽一般,现在五百人的武毅军右翼方阵,已经是左支右绌,眼瞅着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不断的有武毅军士兵被斩断长矛,一刀杀死,惨叫声不绝于耳,连子宁眼角一阵抽搐,脸上却依旧是冷硬如铁。 看到自己的袍泽惨死在眼前,不少的龙枪骑兵已经是有些按捺不住了,眼睛通红,跃跃欲战,不断的偷眼去瞧连子宁,但是连子宁就像是没看见一般,紧紧地抿着唇,丝毫没有下命令的意思。 二二三 金戈荡寇鏖兵8 (今天第四章,兄弟们,拖拉的毛病,俺已经在改了,尽量写的简练而精彩。 您看俺这一场战斗的描写,是不是就长进了许多?嘿嘿……) 他不能动,自己这一百多人,已经是整个武毅军最后的机动力量,而对面的白袍军,还有至少五百骑的预备队。自己一旦动了,被敌人的优势兵力绞杀纠缠住,而这时候白袍军的预备队杀过来,也许就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武毅军的方阵,彻底的垮下来。 所幸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牛二小旗便是领着三百名火铳手跑步过来。 饶了一个大圈儿,但是有日常的训练底子在,这些火铳手还是脸不红,心不跳。 连子宁大声问道:“都装好铅弹了么?” “装好了!”火铳兵齐齐回答。 刚才趁着武毅军和白袍军绞杀在一起的空当,这些撤到阵后不受影响的火铳兵就已经装好了铅弹,日常千万次的枯燥训练此时便出现了成果,尽管是在血火纷飞的战场上,他们的手依旧很稳,不乱。 “所有人,按照训练队列,站成三排!”连子宁一声令下,三百火铳兵很快的便站好了的队列,不过是花了十几息的时间而已。 “放!”连子宁厉声大喊。 爆炒豆子一般清脆的枪声又是剧烈的响了起来,就算是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弥天一般的喊杀声,依旧是无法掩饰住清脆慑人的枪声。 所有的白袍军顿时都是浑身一哆嗦,那些狗官兵的枪不是都打完了,怎么这时候又出来了?而与白袍军相反,武毅军听到枪声,却是士气大振,五雷神机的厉害已经让他们对火铳兵有了极大的信心! 枪声响起的时候,石大柱正一棍子狠狠的抡在一个白袍军的胸口,只听见一声让人牙酸的喀喇喇的响声,那白袍军的胸口顿时出现了足有海碗大小的大洞,这一瞬间,正面胸口的所有肋骨全都被打的断裂成了几截,而内脏,也在这一瞬间,被打成了粉末!巨大的力量一直透过胸口,直逼后背,他的后背甚至也被打的鼓出来一块儿,森森的断骨刺破皮肤露了出来,鲜血更是不要钱一般喷溅而出。 这白袍军被整个的打飞了出去,口中大口大口的往外喷着鲜血和内脏碎片的混合物,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了一道绚烂的风景。 而这,不过是整个战场的一个缩影而已。 石大柱根本连看都没看他,回身又是一棍,巨棍狠狠的砸向了身后的一个白袍军。那白袍军高举着腰刀,正要偷袭石大柱,眼见一棍飞来,顿时吓得魂飞天外,举起腰刀抵挡,但是他的力量岂能和石大柱相比?一声脆响,腰刀断成几截,然后下一刻,他的脑袋也是被巨棍砸成了粉碎,白花花的脑浆,红艳艳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就像是白生生的豆腐脑上面淋上了红辣辣的辣酱,煞是喜人! 然后又是一个横抡,便把一个白袍军给拦腰从马上狠狠地砸了下来,一阵清脆的骨折声,那白袍军落地之后还没惨叫出声,就已经被几个战马蹄子踩死。 周围那些白袍军眼见石大柱如此凶悍,围了一圈儿,竟然无一个人敢于上前。石大柱哈哈一笑,伸手抹了一把满脸的鲜血,哈哈狂笑道:“小兔崽子们,都上啊!老子一个个杀不过瘾!” 石大柱位于中央方阵的第一排,这里是战斗最惨烈的所在,几乎从一开始就进入到了白热化,第一排的长枪兵抵挡住了白袍军的冲击,但是很快就被后面的白袍军给淹没,然后后面的长枪兵又是顶了上来!石大柱已经不知道自己身边的袍泽换了几批,而他自己,也是被白袍军给盯上了,不少人都记得这个发号施令的彪形大汉,更猜出来他是个不小的军官。 石大柱身边的白袍军从未少于四个,而他的那一根铜箍巨棍上,也不知道已经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整个铜箍巨棍已经是完全变成了一片酱紫色掺杂着灰白,浸满了鲜血和脑浆,整个棍身上都是一片腻腻的红,手一摸上去都有些打滑,若不是那些铜箍,还真就是握持不住了。 他的铜箍巨棍本身材质就坚若金石,再加上有厚重宽大的铜箍固定,白袍军的腰刀砍上去,最多只能砍进去半分,用的劲儿大了,还会把刀给崩断。 石大柱也受伤了,毕竟敌人太多,他不可能防护到身体的每一个位置。他的右肩后被划了一刀,左腿也被刺了一矛,血流不止,不过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苔藓之疾而已!现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字,杀!杀!杀! 就在这时,枪声传来。 石大柱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大喜,他纵声狂喊道:“弟兄们,咱们的火铳兵回来了,这些逆贼死定了!随我杀!” “杀!”石大柱身边的武毅军也是气势如虹,齐声回应,声震四野。 趁着白袍军都有些魂不守舍的一瞬,石大柱竟然组织武毅军重新发起了一次攻击,杀了不少白袍军,将一股已经冲进武毅军队列的白袍军重新给杀了出来!更是组织了一个反冲锋,把白袍军愣是逼退了一步! 别小看这一步,这可是步兵把骑兵逼退!战争史上,也是罕见! 这样的一幕,在战场上随处都上演着,听见枪声之后士气大振的武毅军,重新爆发出巨大的战斗力,竟是将局面给扳了过来! 第一轮射击已经完毕,马嘶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整个杨虎的右翼被狠狠地刷掉了一层,白袍军都猬集在一起,自己这边又是百人一排的齐射,这一轮射击,至少杀了有百多白袍军骑兵! 这些经历了战火洗礼的士兵,已经不再需要鼓声和号令的指挥,射击完毕之后,他们本能的后撤到了最后一排,然后开始重新装填弹药。 枪声又起! 自然有杨虎所部的白袍军注意到了这边,有百十个骑兵从队伍中分散出来,准备从一侧绕过来进攻这些火铳兵,但是连子宁之所以率领龙枪骑兵在此就是为了保护脆弱的火铳兵。他一声令下,便有四个小旗的龙枪骑兵迎了上去。 先是一阵神臂弩的齐射,然后又是五雷神机,那百多骑兵哪里想到这些骑士竟然装备如此精良,顿时是被打的七荤八素,伤亡惨重。捱过了神臂弩和五雷神机之后,只剩下了二十来个,还不够这些龙枪骑兵塞牙缝儿的。 二二四 金戈荡寇鏖兵9 (今天第一章,今儿个我们这儿断网,这会儿才来网,所以更新完了,请兄弟们见谅。 感谢‘江户川柯北’和‘碧海情歌’的打赏,谢谢。 公布一下群号:219020819。我已经在简介修改中把QQ号加上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显示,实在是悲催得很……) “你们四个小旗,原地守护这些火铳兵,剩余所有龙枪骑兵,随我转向!” 剩余七十名龙枪骑兵,跟着连子宁向北转向,策马缓缓前行。 连子宁眯着眼睛看向了远处,三百步外,剩下的那五百白袍军骑兵已经加速赶过来了,他们的目标,只能是自己! 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白蜡杆子大枪,连子宁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虽说身为一军主帅,当运筹帷幄,决不能如莽汉一般肆意拼杀,但是眼下到了这个光景,不拼命不行啊!自己也得光膀子上了! 看看身边的龙枪骑兵们,以七十迎战五百,几乎是以一敌七的比率,但是这些汉子却没有丝毫的惧怕,都是志气昂扬,眼中脸上充满了杀意。 连子宁哈哈长笑,有次劲旅,我还担心什么? 而刚才那四十名龙枪骑兵几乎是屠杀一半的轻易杀死那百十个白袍军的一幕,不但连子宁看到了,何老猫也看的清清楚楚。 看到这一幕,何老猫高高举起右手,本来已经渐渐加速的五百骑兵,看到他的动作,顿时又慢慢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何老猫,眼中充满疑惑。 他脸上一阵阴晴不定,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一字一句的艰难说道:“吹号,收兵!撤退!” “收兵?撤退?”身边的亲兵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都愣住了。 咱们还有两千来人,已经杀过去,怎么现在就要撤退?咱们这些人再压上去,还赢不了? 何老猫却是个有决断的,在刚才战事僵持的时候,他敢于投放部队,全线压上,现在看着战局从己方占有优势迅速的变为僵持乃至于落在下风,却也没有抱着翻盘的侥幸,干脆利索的下令撤退。 眼下局势,他看的一清二楚,白袍军和官兵僵持在一起,谁也不能占据多大的优势。如此缠斗厮杀,对于具有优势兵力且机动能力更强的白袍军来说,优势发挥不出来,很是不利。而敌人的火铳兵和一支精锐骑兵在旁边掠阵,肆意的蚕食白袍军,优势就一点儿一点儿的离自己而去了。 当然,白袍军毕竟人多势众,真要这么打下去,耗下去,最后一定是把官兵耗死,耗光!但是那样的话,白袍军还能剩下多少?一千?五百?还是三百? 何老猫却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承受如此巨大的伤亡,真要是如此大的伤亡,哪怕最后取胜,也是毫无意义。 杀了两千朝廷狗官兵,朝廷随时都能调集再两千,两万!但是自己这边儿,可耗不起啊! 压力不但来源于外部,更来自内部。 十五个千户所,大首领手里有十一个,二首领只有四个,所以大首领能死死的压住二首领,但是假使自己这四个千户所在这里损失惨重,那可就难说了,有些人难免蠢蠢欲动。 甲乙丙酉四大千户所,可是大首领手下最精锐的部队!一旦损伤,后果极为严重。 他本来打算是以自己这五百人去吃掉对方的那百多精锐,然后去绕道后面冲击官兵方阵的,但是刚才对手那些精锐骑兵的战斗方式却是让他心惊肉跳!四十人对百人,毫不费力的击杀,这些骑兵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怎么这么厉害? 自己这五百人过去,打不打得过另说,就算是打得过,也是要被死死缠住,真若是那样,可得不偿失! 所以,摆在他面前的道路,只有撤退! 何老猫苦笑一声,早在冲击对手方阵未果的时候,自己就应该撤退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这边儿都是骑兵,想来便来,这些官兵也为之奈何。 何老猫并没有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对武毅军的称呼从狗官兵改成了官兵,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却是代表着一种态度的转变,一种敬畏! 摆摆手,打断了亲兵的劝说,何老猫颓然无力道:“快,吹号角,撤兵!” 那亲兵眼中满是愤愤,但终究还是吹响了号角! 撤兵的号角! 听到号角声,所有的白袍军都是心中一松,这号角,他们已经期盼了很久了。他们已经被眼前这些顽强的对手给打怕了,打腻了,打烦了,这些朝廷官兵,一个个的能打得很,长枪稳准狠三点兼备,只要是不留神,一枪刺中身上就是个大窟窿眼儿,眼瞅就活不成了!而且悍不畏死,就算是被砍伤及到,也是要拉着你一起死!不少白袍军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袍泽被濒死的官兵从马上拉下去,然后抱在一起,恶狠狠的咬开伙伴的喉管,生生的把人给咬死! 这一幕,让人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气儿!这些朝廷官兵,到底是不是人啊? 悍不畏死也就罢了,偏偏这些朝廷官兵还都是训练有素,明明有的已经被咱们给切开包围了,嘿,人家一点儿不慌,举着长矛,背靠背的就形成一个环形阵,跟个大刺猬一样,根本没法儿下手。 有的那不留神的,反而让人家几个人给把你反包围了,几枪一出就把你给囊死! 这仗越打,白袍军就越觉得心寒胆战,此时一听到撤军的号角,都是长出了一口大气,心里顿时轻松无比,升起了一股解脱感,纷纷策马脱离战场。 士兵们如此,将校也是差不多,都是被武毅军的顽强和坚毅和吓怕了,明明咱们的人这么多,他们那么少,他们的防线已经被冲开了,看上去再有一波冲锋就能彻底将他们的阵型撕开。但是最终却是无力的发现,无论如何,都冲不开这些步卒们的防线。 拉锯战带来的就是大量的伤亡,白袍军甲不如人,兵不如人,士气也不如人,因此伤亡就格外的惨重一些。 一听到撤退的号角,将官们纷纷松了口气,开始集结士兵,把伤员和战马带回去,集结成一群,一边防备着武毅军的突袭,一边缓缓后撤。 二二五 大胜!大胜! (今天第二章。哈哈,两万字结束这场大战,弟兄们,咱做到了,没拖拉,自我感觉写的也凑活…… 呵呵,兄弟们该队俺有信心了吧?) 其实他们是多虑了,武毅军现在也是疲惫之师,这一场战斗持续的并不久,还不到两盏茶时辰,但是在这等大军厮杀的战场上,别说是两盏茶的时间,两三个照面就能让人浑身疲惫无力,就像是被扼住喉咙一般喘不上气来。初次上场打球的球员跑上两个回合之后都会觉得脑子发蒙喘不上气来,更别说这等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战场上了。极度的紧张和战斗对于体力的巨大消耗,让他们很快就疲惫欲死,到了后来,纯粹是靠着长久训练出来的本能和身边袍泽的激励在战斗力。机械的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来回的收刺、收刺,做着这些最基本的动作。 看到对面的白袍军缓缓地收兵了,所有的武毅军士兵先是一懵,然后一股巨大的喜悦感涌来,自己,竟然从这战斗中活下来了?紧接着,这股喜悦感就被随之而来的疲惫感和无力感给冲垮,心情一松下来,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身上无一处不酸,无一处不痛,甚至连手中的兵器都拿不稳,有不少士兵还来不及欢呼和庆祝,就是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到在地。 坐在地上,就再也不想起来了,有的人刚一躺下,就发出了鼾声,竟然已经睡过去了。 军官们强忍着巨大的疲惫感,大声吆喝着,一顿拳打脚踢,把那些坐倒的士兵都给打了起来,重新集结成一个稳固的战阵,以防白袍军的突然袭击。 唯一一个不愿意撤走的就是张三元,他大声嘶骂着要召集人手重新和武毅军见仗,被亲兵们摁在马上强行给带回去了,叫骂声依旧不绝于耳。 连子宁看到白袍军撤退之后,先是一怔,然后就是命令龙枪骑兵们分开传令,严禁武毅军随意出击,所有人原地列队。笑话,武毅军的步卒在平原上列阵防备,依靠木城还能抵挡住骑兵,若是追击的话,被人来一个反冲锋,反包围,真是死都不知道这么死的。 和所有的白袍军军官一样,连子宁此时也是长舒了一口大气,何老猫看的清楚当前局势,连子宁自然也看得分明,如此下去,自己的武毅军要完蛋,对方的白袍军几乎也要损失殆尽。 但是连子宁却并不怎么担心,他赌的就是,对手不敢把所有的兵力都脏送到这里——从刚才的战斗中,连子宁看得出来,对方白袍军的统帅眼光见识都是不错,虽然犯了一些错误,但是那属于对新式武器的不了解,非人之罪。对方统帅越精明,越谨慎,连子宁的胜算就越大,因为他们应该也清醒的知道,白袍军的数量不能跟官兵比,为了杀死两千官兵而折损三千甚至更多的白袍军,并不划算! 假如碰到一个混不吝的二愣子,连子宁就没这么自信满满了。 他赌对了! 连子宁对于人心的把握越来越纯熟,何老猫的心思,他甚至都能猜到一些,从俘虏口中得到的白袍军内部大首领和二首领的实力分布之后,连子宁心中就已经有了计较。 看着被大军簇拥在前,看不清楚容貌的对方统帅,连子宁心中很是有些感兴趣。当日那个小小的商队首领,现在却是成了纵横四县之地,统兵上万的一方义军统帅。而能被张耕派出来作为四个千户所的指挥,这个人,肯定也是他的心腹吧,只是不知道,当日自己是不是见过? 人生际遇,却是也是奇妙的紧,每个人的才华都不容扼杀,只是被掩盖了。当日的一个商队伙计,你真把他放在千军统帅的位置上,还不是照样做的有声有色? ——————分割线—————— “大人,咱们还有余力,还有两千多兵,咱们还能打杀啊!”杨虎浑身浴血,向着何老猫嘶声大喊道。 他向来骁勇善战,平时话不多,沉默寡言,但是打起仗来却是不要命,人送外号‘羊癫疯’。每每身先士卒,是几支队伍中拼杀在最前的,也是打的最拼命的,身上已经被刺了三枪,不过在侍卫的拼命掩护下,都是轻伤,无大碍,反而身上溅满了别人的鲜血,一身白袍都被染成了暗红。他的八百人也是进展最快的,虽然很是被连子宁组织起来的火铳兵杀了一批,又被龙枪骑兵杀了一批,但是在他的率领下,已经是将武毅军右翼的步兵方阵给撕成两半儿,分割包围了。 眼瞅着再冲杀一阵儿就能取得巨大战果,这时候却被撤退的号角召回来,无疑是晴空霹雳一般,真是一千一万个想不通,心里有事愤恨又是急躁又是委屈。 张三元也是赤着一双眼珠子,死死的瞪着何老猫,只是冷笑不语。 秦老六心中却是庆幸加上轻松,他年纪已经大了,冲劲儿也赶不上这些年轻人了,刚才一直在后面坐镇指挥。尽管是坐镇指挥,武毅军的顽强和强悍的战斗力,也是让他心惊肉跳,意识到这朝廷官兵跟自己之前的对手真是不一样,万万不想再打了。 张耕只是摆摆手:“在这样打下去,能赢,但是咱们四大千户所,还能剩下几个人?此消彼长,大首领那儿,定然也是不愿意见到的。” 这儿都是心腹,因此他也就说的白了一些。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默然,再也不说话了。 “都不消说了,今日之事,我一身担着。”何老猫淡淡道:“传令下去,统计伤亡,撤兵!” 伤亡数字很快就统计出来了,秦老六的甲字千户所战死二百余人,重伤三十余人,轻伤无数;何老猫的乙字千户所都留守后方,基本没有折损,只死伤了五十来人;张三元的丙字千户所,却是伤亡最大,战死六百多,重伤接近一百,余者人人带伤,几乎损失殆尽;杨虎的酉字千户所,打得最凶,损失也大,前去冲锋的八百人,只剩下五百人回来。 如此算下来,这一仗打完,四大千户所战死一千三百多人,完全失去战斗能力的重伤员有接近二百,轻伤无数! 数字一出来,众人脸上都是一片惨然。这样的打击,委实也太惨了一些,一战之下,丧失了三成还多的战斗力,一个千户所几乎被打残,只剩余一点儿骨血!如此惨败,乃是白袍军起事以来第一次! 张三元听完之后,两眼一翻,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人荒马乱。 白袍军结成队列,留下了坚实武毅军的一部分,其他人如潮水一般缓缓退去。 连子宁还不放心,又命令龙枪骑兵跟上去监视,一盏茶之后,一骑狂奔而来,离着老远便纵声高喊:“大人,白袍逆贼退了!退了!” “退了?”连子宁嘴角露出微笑,从身后侍卫手中接过那一杆武毅军大旗,双腿打马,在阵前狂奔而过,手中大旗在风中猎猎飞扬,嘶声大喊道:“弟兄们,白袍逆贼逃了!咱们胜了!咱们大胜!” “胜了……胜了!大胜!” 二二六 武毅军,必胜! (今天第三章,感谢‘风卷云舒2012’的打赏,谢谢。) 士兵们先是一愣,然后便是跟着纵声狂呼,所有还能开口的士卒,都是大声欢呼起来,每个人都是用尽浑身力气在欢呼呐喊,武毅军胜了,胜了。 士兵们欢呼着,大笑着,雀跃着,甚至已经留下了泪水。 只是,狂喜和欢愉过后,整个武毅军都被笼罩在了一片难言的悲伤和凄凉之中,毕竟战死的,不仅仅是只有白袍军。 士兵们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开始打扫战场,车墙也被打开了,所有的伤员都被的集中在一起,一些经受过专门培训的兼职医护兵开始忙上忙下的,取烈酒,清洗伤口,进行包扎。已经确定死亡了的士兵,则是被平放在一起,排成整齐的一排,有不少士兵都是去寻找水源打水,准备清洗这些袍泽的遗体。 不时有几声低低的哭泣传来,远处的战场上,百来匹受伤的战马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悲鸣,一片愁云惨淡。 一条条消息也被迅速的汇报到连子宁这里来。 “大人,已经检点完毕,武毅军战死二百二十七人。” 刘良臣一瘸一拐的走到连子宁身边,低声说道。 他本来率领督战队在后督战,但是军情激烈,连他的军法队都是投入进去了,一番厮杀,也颇有几分损伤。而刘良臣打仗悍不畏死,腿上被划了一刀,腰眼也给开了个口子,所幸没有伤到要害,包扎好了,却是没有大碍。 连子宁点点头,这个伤亡,还在他的预料之中。以步兵面对双倍骑兵,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难能可贵。 “重伤的,有三十来个兄弟,都是伤了手脚,就算是好起来,也是残废,打不了仗了。”说到这里,刘良臣的声音已经是极为的低沉,更带着一丝难掩的凄凉。 冷兵器时代,士兵们的战斗精神不高,也是有其原因的。这时候的军中,固然也有战死抚恤,安家费一说,但是被各级军官层层盘剥下来,还能剩下几个钱儿?这些钱甚至连一个家庭过冬的粮食都买不回来!壮年男子,家中的顶梁柱战死了,只有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安家费,剩下孤儿寡母,你让他们怎么活?而那些受重伤致残的士兵,甚至连那点儿钱都拿不到,不能当兵打仗了,被赶出军队,有没有谋生的手段,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生生的饿死、冻死! 真可谓是凄凉到了极点。 一阵阵掩饰不住的惨叫声和沉痛的呻吟从那边传过来,像是一柄柄重锤,狠狠的砸在连子宁的心头,让他的心一阵阵的抽搐,疼的似乎要滴出血来! 他的眼睛都不敢看过去,浑身一阵阵的哆嗦,嘴唇发白,心里被痛苦塞满。 他无数遍的告诉自己,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避免不了的,要成就自己的梦想,就只能踩着累累白骨,拾阶而上! 但是,他终究还是无法做到,视人命如草芥,以万物为刍狗,这些士兵,这些年轻人,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便如此在自己的面前消失。 “走,带我去看看!”连子宁霍然站起身来,红着眼睛对刘良臣道。 刘良臣略有些迟疑:“大人,这不合规矩啊!怕是不吉利!” “管他娘的吉利不吉利,这些兵,都是老子的兄弟子侄,是老子的亲人!他们受伤,老子自然要去看!”连子宁一把推开了刘良臣的手,大步走了过去。 石大柱拎着自己的铜箍巨棍,紧紧地跟在后面,刘良臣也快步跟了上去,眼中闪烁的,分明是欣慰。 连子宁一路走来,所有的士兵都停了手中的伙计,默默地看着他。 伤兵所在的地方是在小山丘的避风处,地上铺着行军用的毛毡,上面躺着重伤的伤兵,这个时代,战场上的重伤员大部分地结局都是在痛苦中死去。不过连子宁早有准备,准备了大量的烈酒和白纱布,大部分伤兵都被脱了衣服,露出伤处,用烈酒清洗了,然后包扎上,这条命,就算是保住了。 不过这也只是对轻伤来说,有不少断手断脚的重伤员,虽然已经包扎好了,还是大声的痛苦呻吟。 有些伤重不治的,鲜血还在流下来,身下毛毡甚至连土地都被血浸湿了,周围都变成了紫黑地颜色。 连子宁一路走来,饶是他心志坚强,也是浑身颤抖,手脚哆嗦,眼眶发热,不能自已。这里不少在照顾伤兵的士卒,眼睁睁看着袍泽死去,都是抑制不住悲伤,在那里嚎啕大哭。 看到连子宁走过来,所有的士兵都是站了起来,默默无声的参见,但是却止不住眼中的泪水。 连子宁忽然视线一凝,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士兵躺在毛毡上,他的胸口被劈开一道极深极长的大伤口,鲜血止不住的流出来,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被鲜血给浸透了。他的眼神涣散无光,嘴里似乎还在轻轻念叨着什么,但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已经是救不活了。一个和他长相相似,略年轻一点儿的士兵,正扑在他的身上一阵阵凄厉的哭叫嘶喊。 连子宁心里一颤,轻轻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他身边被鲜血浸湿的泥地上,那正在哭叫的士兵回过身来看到连子宁,一双泪汪汪的眼中满是伤痛,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连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双手捧住了那伤兵满是血污的脸,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有什么事儿,就和本将说吧,本将定然为你做到!” 那伤兵嘴唇哆嗦着,声音细不可闻。 连子宁低头,把耳朵凑到了他的唇边,听清楚了他说的什么:“俺的老娘,俺媳妇儿,有身子八个月了,快生了,俺,俺……” 连子宁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抱着他的身子大哭道:“你放心,你放心!你的老娘,本将给你供养,当成自己的老娘看待!你的孩子,本将收他为义子,给他起名字,让他读书考进士,做大官!” 那士兵似乎听到了他说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手指头抬了抬,终究还是落下,再也没有了生机! 连子宁抱着他的尸体,豁然站起身来,大声道:“这一次所有战死的兄弟,每个人一百两的安家银子!此次出征回去之后,老子要在广渠门外建立荣军农场,所有战死者的家眷,一律迁居到荣军农场,免费分给房子,一户给五十亩地,每年十两银子!兄弟们,你们放心,你们的父母,我连子宁给你们养着!你们的孩儿,我连子宁为你培养成才!兄弟们,你们安心的去,你们在天有灵,盯着我,看着我,若是我连子宁有违此誓,定然叫我天诛地灭!万劫不复!” “所有重伤致残的兄弟,我连子宁对不住你们!你们想在军中的,就在军中留着,每个月军饷照发,大鱼大肉照吃!想种地的,去荣军农场,一个人五十亩地!想要做买卖的,我给你们本钱!” 连子宁的声音声震四野:“你们是我连子宁的兵,是我的兄弟子侄,我连子宁,对不住你们!为你能做的,便是让你们下半辈子,再也不受苦!” “但是你们的死,是有价值的!咱们身为朝廷官兵,就要外御强虏,内惩国贼,咱们今天这一仗,打出了武毅军的霸气,打出了武毅军的威风!两千步兵对抗四千骑兵,杀死对手一千多,自己伤亡三百,放眼天下,又有哪支军队能做到?” 连子宁振臂高呼:“武毅军必胜!必胜!” 所有士兵齐齐景从,大声高呼:“武毅军必胜!必胜!” 连子宁再喊,军官们在喊,所有士兵都在喊:“武毅军,必胜!” 残阳如血,一阵秋风掠过,寒意逼人,武毅军大旗,在风中猎猎飘扬! 二二七 勋章 祭奠 (今天第一章送到,感谢‘书友1105040942...’和‘28楼的牛牛’的打赏,多谢。另外,公布一下群号——209020819,兄弟们想一起聊天儿讨论的,就加一下吧,呵呵。 另外,待会儿会开一个单章在作品相关里面,把各位书友要扮演的角色都列出来,并标出其中已经出场的角色。)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秋日的北地,晚上已经略带一些凉意,风呼啸而过,带着人的丝丝悸动。 白日一番大战,实在是把人消耗的筋疲力竭,虽然有军令在身,但是连子宁还是决定在此扎营休息一天。此处距河间府大营也不远了,明日一早起来赶路,上午就能到达。 矮山丘依旧被改造成为一座巨大的高台,无数的武毅军士兵围在高台周围,火把猎猎,把这里照的亮如白昼。 在这里,武毅军一场盛大的祭奠,正在进行。 在高台之上,放着数百个人头大小的瓷罐,摆放的整整齐齐。每个瓷罐的正面,都还贴着一张白绫,上面写着几个字。 这是战死者的骨灰,连子宁决不允许自己的兄弟葬在荒郊野外,死后也不得安生——后世网上不时爆出某个抗日牺牲者的墓园被拆毁改建成了别墅,白骨散落一地的消息,让他每每读来,悲愤之余又是心里一片冰凉。所幸这个年代,土葬是和火葬并行的,只要是能入土为安就好,民间并不太在意方式,所以在下午,所有已经确定战死的武毅军士兵,都举行了火葬。 而他们的骨灰,将被带回去,就在未来的荣军农场的附件,将建设一座规模巨大的烈士陵园,把他们安葬。让他们死后,也能依靠着自己的家人。 武毅军上下肃立,连子宁披坚执锐,站在最前,在他的身边,则是那些重伤的伤兵,他们或躺或坐在毛毡上,目光炯炯。 全场数千人,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大人,时间到了。”刘良臣在连子宁身边低声道。 连子宁点点头,大踏步走上高台,所与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连子宁取出怀中一张名单,大声宣读道:“王佳七、刘罗罗、石秀、袁达……。以上二百二十七名兄弟,随武毅军出京平叛,于任丘南,遭遇两倍之白袍逆贼,大呼酣战,光荣战死。诸位兄弟,一路好走。每人追赠‘一等忠勇勋章’,家人授田五十亩,银百两,有武毅军供养一生,家家不纳赋税,土地世代相传!” 连子宁声音极大,随风飘到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听的真切。个人情绪不同,有的人已经是泪流满面,痛苦不已,而更多的,看着那些瓷罐,眼中竟然流露出欣慰、艳羡的表情来。 大人待兄弟们如此丰厚,如果自己战死了,家人甚至一跃而成为一个小小的富家翁。百两银子,五十亩地,在乡间,就算是一个小地主也不过如此了。家人下半辈子,就可以过得幸福安康。 更别说,还有大人的照拂和一等忠勇勋章带来的好处。 勋章制度,是连子宁在刚才才颁布下去的命令,白纸黑字,张贴在大营的各个角落。 现在武毅军中的勋章,只有三等,分别是:一等忠勇勋章、二等忠勇勋章、三等忠勇勋章! 一等忠勇勋章是授予战死者的,二等是授予重伤残废者的,三等,则是授予轻伤者和作战骁勇者的。 勋章,本身是一种荣誉,除了荣誉之外,并不能给人带来多少物质上的好处。考虑到后世有些参加了许多战役,伤痕累累,获得了无数勋章,但是却一生潦倒,生活无着的老兵的悲惨际遇,连子宁把勋章制度和现实的物质赠与挂上了钩。 一等勋章获得者的家人,可以凭借勋章,每年来武毅军后勤处领取十两白银,五石大米。如果是小门小户人家,单单靠着这些东西,一年就能过的很宽绰了,不但衣食无忧,而且还可以有些其他的花销。 二等勋章的获得者,每年五两银子,五石大米。 三等勋章获得者,则是每年五两银子。 就算是最差的三等勋章的获得者,一年也能领到五两银子,五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当初连子宁兄妹俩人一年的花销也未必有这个数儿。 只要是武毅军一天不灭,连子宁一天还在,这些每年的米面钱粮,便军队不会克扣一分一毫! 如此一来,所有的士兵都会把武毅军当成自己的家一样,来用生命来维护,他们维护的,不仅仅是连子宁,是武毅军这个团体,更是带给他们美好生活的希望。没有连子宁,就没有武毅军,没有武毅军,这些好处,也就全没了。 而这样做的另外一个显著好处就是,士兵们作战之时,必定大呼酣战,奋不顾身,因此而爆发出来的战斗力,也是会更强不知道多少!死了怕什么?死了父母妻儿都有军中养着,一辈子安安乐乐,不愁吃穿!重伤残废怕什么?重伤了想留在军中照样有差事,照样拿军饷,不想留在军中,种地也行,做生意也行,大人给地给本钱,小日子过得更滋润! 念了一长串名字,连子宁已经是声音嘶哑,他水都没喝一口,便又是取出一张薄绢,继续念道:“张家木、王通……。以上三十七名兄弟,英勇作战,奋不顾身,以致重伤,落下残疾。授予二等忠勇勋章,以上三十七名兄弟,愿意留在军中,每月军饷照发,不得克扣一分一毫。后勤处有差事妥善安排。” “李穆、罗张、王筢子。三名兄弟,英勇作战,奋不顾身,以致重伤,落下残疾,授予二等忠勇勋章。此三名弟兄,愿意去荣军农场归养,每人授予田地五十亩,白银二十两,宅院一座!” “刘震撼、马奇、叶肥楠……,以上一百五十名兄弟,作战英勇,每人俱杀伤白袍军三人以上,特授予三等忠勇勋章。升迁优先考虑!” “又有军官,石大柱,刘良臣、杨沪生、牛二等十七员,指挥若定,调度有方,临危不乱,身先士卒,每人授予二等忠勇勋章。” 连子宁每念完一句,下面便是响起一阵掩不住的欢呼声。所有的士兵,都在为勋章的获得者高兴,也都为自己而高兴,他们看到了榜样,看到了自己的目标,终有一日,自己也可以拿到勋章,拿到这些勋章背后的东西。 连子宁自认做不到红军政委那般伟大,让战士们吃冰卧雪受苦受难不拿军饷还能跟着热血沸腾的闹革命,打起仗来更是奋不顾身,所以他会用物质激励和精神激励相结合的手段。 现在看来,这样做还是卓有成效。 连子宁下了高台,走到所有人之前,刘良臣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大碗酒。 连子宁端起酒碗,缓缓地洒在台前地上,回过身来,缓缓说道: “武毅军所有士兵,都是我连子宁的兄弟,每死一人,就像是在我心头割一块肉一般难受。但是为国为民,才是兵之大者,白袍逆贼祸乱山东,荼毒生灵,枕骸遍野,万里朱殷。大丈夫诛杀逆贼,战死沙场,乃是你们的荣光,也是我的骄傲!此次出征回去,本将要在大营之中,兴建英烈祠,你们的牌位,每个人都将在英烈祠中摆放,受子孙万代供养,香火绵绵,万世不绝!你们的荣光,永远不会消散!” “这一碗酒,为你们践行!兄弟,黄泉路上,莫要孤苦!” 说罢,连子宁拍拍膝盖,郑重跪倒在地,向着那高台之上,数百个瓷罐,重重的叩首! 武毅军一片寂静,哗啦哗啦,在连子宁身后跪了一地,也是齐齐叩首! 突然间,整个武毅军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呐喊,不分官兵,不分大将小校,每个人都是在嘶声大喊: “愿为大人效死,愿为大人效死!!” 每个人都是发自真心的在那里呐喊,每个人都是喊得声嘶力竭,虽然有寒风呼啸,但是每个人都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好像是要沸腾一般,士气高涨,直冲云霄。 ——————分割线—————— 二二八 大营 (今天第二章,感谢‘风卷云舒2012’兄弟的打赏。 另外,很多兄弟疑惑,关于奖罚还有勋章制度的,我想解释一下,勋章和奖惩包括荣军农场什么的,都是只在武毅军范围内实行的,武毅军现在才两千来人,主人公的财力完全可以负担了。以后随着军队规模扩大,他的生意的规模不也在扩大么?是不是? 另外,关于战斗中为了抢夺战利品引发的恶性竞争,我想说一点,封建王朝那些官员们的指挥是无穷的,根据首级来判定战功从秦朝时候就有了,也没见有多少抢夺的,是因为有一套很有效的预防办法。而且说会因为搜刮尸体上的财物就停止战斗,一,有军官盯着。二,尸体上能有多少钱?砍一个脑袋下来有多少钱?这笔账,理当算得清楚。) 刘黑子正站在高高的望楼上往下看。 这位于大营辕门之侧的望楼足足有十丈高下,在这平原地形上,已经是无与伦比的制高点,在此瞭望,可以远看到十里之外。 刘黑子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看巡查的军官已经远去,嘿嘿一笑,弯下腰,从怀中掏出一块捂得热热的饼子来,大口大口啃得香甜。 一边吃一边还嘟囔道:“奶奶的,这张大帅治军还真是严,让多咱起就多咱起,让多咱吃完饭就多咱吃完饭,老子就来得及喝了口汤,就让那帮狗日的把饽饽给抢光了。嘿嘿,幸好老子机灵,还带了块饼子来。娘的,饿死了。” 刘黑子是山东布政使司东昌府平山卫的一名普通的士兵,五日之前跟随大军来到这河间府大营,平山卫属于地方卫所,不受重视,再加上来的晚了一些,指挥使大人也在寿宁侯爷张大帅跟前说不上话,因此这巡营放哨,探察敌情额苦差事,就全都落在了平山卫的头上。 这辕门旁边的望楼,素来是最苦的几个差事之一,这个时节还好点儿,若是数九寒冬,真真能把人给冻死。 不过这会儿,在高高的望楼上吹上两三个时辰的冷风,也着实是够瞧的。 刘黑子所在的小旗好死不死的就摊上了这么一个烂差事,刘黑子和另外三个兄弟轮班,分早晚班,一人站三个时辰。每次从上面下去的时候,都是把刘黑子冻得浑身哆嗦,手脚僵硬,又一次差点儿就直直的摔下去。 他是本来是世袭的平山卫卫所兵,正德三十年军事大改革的时候,平山卫大部分的老弱病残都被吃斥退,发给耕地回家做农民去了。刘黑子当时只有十六岁,长的机灵,身体素质也不错,便被遴选进了新的平山卫之中。改革刚一开始的那会儿,朝廷检查也严,三天两头的往下面派特使,巡查军队。军中也是日日操练,军纪森严,无人敢于懈怠,便是一般的卫所,也是颇为能打的。但是后来,上头不怎么管了,下面自然也就流于形式,慢慢的,操练也不去了,兵器也不保养了,甚至连饷银也都不足额了。 不过再怎么,也是比以前强得多,至少能养活自己,还有点儿结余。 在平山卫,操练早就从一天一操改成五天一练,而且刘黑子这等老兵油子还赖着不去,也没人管。松懈惯了,现在来到这河间府大营,统兵的寿宁侯爷事业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天天都要早起操练,但凡是偷懒的,一概军法从事,已经很是打了几个人了,也着实是把刘黑子给折腾的不轻。 刘黑子三口两口的吃完了饼子,打眼儿往下面一看,见那两个穿着亮银锁子甲的将官还没走,正扬着脑袋往远处看,低声嘀咕道:“这些府军前卫的官儿也真是邪门儿,从一大早就候到这儿,问他干啥也不说,下巴能扬到天上!嘿,京里来的了不起么?” 回过头来,刘黑子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远处,只这一看,便是浑身一哆嗦,手中腰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视线尽头,只见一片黑压压的士兵,正向这边行来,离得远了些,看不真切,但是刘黑子却是能够分明感觉到,一股沛然的杀气,从那片黑压压的队伍身上,直透出来,似乎要直冲天际! 刘黑子没打过打仗,但是从军十多年,剿匪杀贼的事儿干的也不少了,自然清楚,什么样的人,身上才能透出这样的杀气来! 只有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经历了疯狂的屠戮和拼杀的,才能有! 而这支队伍的杀气竟然是如此的浓郁,隔着这么老远都能感觉出来,也是让刘黑子心里一阵止不住的哆嗦,这帮爷,杀了得有多少人啊? 刘黑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昨个儿小旗大人交代了,说是近两天有一支从军中派来的新军,似乎是叫什么武毅军的,要来大营,这支军队,莫非就是武毅军? 不是新军么?怎么会有这么浓重的杀气? 刘黑子不敢怠慢,向着下面大喊道:“王三儿,去报告上头,有一支大军过来了,步骑都有,至少两千人开外!” 下面等着的传令兵不敢怠慢,应了一声,一溜烟的窜了出去,瞬间消失在大营无穷无尽的帐篷之中。 刘黑子瞥了一眼,见那两个等在这儿的府军前卫军官已经不见了。 “奇怪!”他暗自嘀咕一声,接着往远处看去。 离得近了一些,却是看到那大批人马停在了越两里地之外,列成了整齐的队列,远远的看过去,上千人铺在地上,却是寂静无声,只有长枪如林。 刘黑子喝了一声彩,心道,这等架势,一看上去就知道是强军风范,咱们平山卫的拉出来可不必的。 这时候,营内驶出来一小队骑兵,约有二十来人,出了辕门,停在了辕门之外二十步远。这队骑兵虽然不多,但是却是极为的精神,人马如龙,所有的骑士都是一身烂银重甲,外面套着大红披风。就连马上都是披着大红色的马甲,一看便知是极为精锐的,领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军官,面色沉稳,一张黑脸不怒自威。刘黑子在这儿吹了几天风,好处就是认识了不少来来往往的高级军官,心里不由得有些诧异,看来来的人有些来头儿啊!这位康律康大人可是大帅的亲卫营百户,从来是随侍在大帅身边的,这一次竟然来迎接? 康律向远处看了看,想来是看不清楚,便仰头向刘黑子问道:“如何了?” 刘黑子不敢怠慢,抱拳施礼,道:“回大人的话,那支大军在两里之外列了大阵停下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远处大阵之中分出来一队骑兵,向着这边奔驰而来。 那领头的士兵手中擎着一杆大旗,随风猎猎飞扬,大旗舒展开来,‘武毅军总统连’几个大字清晰可见。离得近了,刘黑子却是心里咯噔一下,只见那些骑士都是头束白绫,腰束黑带。刘黑子自然知道,这是为了祭奠阵亡的袍泽,看来这武毅军不但跟人见了仗,而且很是死了些人。 二二九 寿宁侯 (今天第三章,嗯,本来说应该是今天上架的,和我一批强推的都上架了似乎。 不过这也没啥,一章两章而已,能多给兄弟们写一些,也是我的心中所愿。 只是希望,上架之后兄弟姐们儿们能多多支持,多多订阅,呵呵,别让俺太惨淡就好了。) 刘黑子心中有些疑惑,除了白袍军,也没听说这块儿还有别的乱贼啊?可是白袍军不是在河间府之南百里么?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狂奔而来的正是杨沪生小旗,他远远的在辕门之外停住,见有一队装备精良,威风凛凛的骑兵正等在辕门之外,领头的还是个百户,他不敢怠慢,远远的便停了马。杨沪生单骑向前,来到康律面前,抱拳道:“下官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康律笑了笑:“本将康律,乃是寿宁侯爷帐下亲兵百户。” 杨沪生不善与人客套,因此只是点头:“下官有礼!” 他伸手入怀,取出兵部开具的文书,递给康律道:“下官是武毅军连大人帐下斥候营小旗杨沪生,我武毅军全员两千将士,奉命前来河间府大营,正在两里之外等候命令。还烦请大人将这兵部文书上交大帅,准许我等入营。” “哦?”康律接过文书,笑道:“果然是连大人来了么?你稍等,我这就进去汇报。” 康律进去汇报了,没过一会儿,却见一大队刀枪雪亮,铠甲铮然的精锐士兵簇拥着几个人出了辕门,刀枪如林,旌旗遮天,当先一人坐在马上,蟒袍玉带,极有威仪。 康律纵马过来,向杨沪生哈哈笑道:“你家大人好大的面子,侯爷正和诸将议事,听说你们武毅军过了来,竟然亲自来迎接了。还不快回去禀报?” “什么?侯爷?”饶是杨沪生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性子,也是不由得腿肚子一抽,眼前一晕,心里却是极高兴的,咱家大人这是多大的面子?他赶紧应了一声,回去报告了。 连子宁接到消息,心里也是诧异,自己不过是区区的副千户而已,就算是总统一军也不值当的如此礼遇。派一个亲兵营百户出来迎接规格都足够了,这寿宁侯爷竟然出门亲迎?当真是让人消受不起啊! 连子宁心中隐隐感觉出来,理当又是戴章浦从中出了力,心中不由得感叹,上头有人就是好啊! 不敢让寿宁侯久候,连子宁带着石大柱等十几个将校骑马先过去了,命令武毅军步卒缓缓前行。 数百精锐将士簇拥着几个贵人正等在辕门之外,连子宁在十几步之外便下马,率领首下将官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被众人簇拥在最中间的,是一个蟒袍玉带的中年人,他大约在四十岁上下,肤色白皙,蓄着长须,长的很是儒雅文气,但是却是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昂然气势。他的旁边,站了几个或高或矮,身着甲胄统兵大将,如众星供月一般簇拥着他。 连子宁如何还猜不到这便是河间府大营的最高统帅,此次奉命节制北直隶、山东诸军事,世受国恩,权势煊赫的超品寿宁侯爷,前军都督府大都督,掌控湖广河北江浙诸地数十万大军的张燕昌! 只是连子宁也确实没想到,这个曾经坐镇两广,手上沾染了数十万人鲜血的大将,竟然会是这么一个堪称清秀的儒雅文士? 连子宁几步上前,跪下大礼参拜,高声道:“标下武毅军连子宁,奉命出京命,归属大帅节制,标下率兵来迟,还请大帅治罪!” “来的不晚,何罪之有?”张燕昌淡淡一笑,摆手道:“起来说话!” “是!”连子宁起身,站在一边。石大柱等人也都参拜了,都站在他的身后。 看到张燕昌竟然露出了笑意,周围那些将领都是心里一震,都开始悄悄的打量连子宁。 寿宁侯爷向来不苟言笑,治军以苛刻严厉著称,属下犯了错,都是严惩不误。大伙儿来了这些日子,还都是没怎么见他笑过,因何这连子宁一来,竟然受到如此礼遇? 离得近了这么一打量,大伙儿顿时都是的喝了一声彩。这位武毅军的连总统,长身玉立,英俊潇洒中不失英武,器宇轩昂,当真是一表人才。不过除了这些,却也是瞧不出别的来。 有的那心眼儿活泛的,就已经在心里头犯了嘀咕,寿宁侯爷可是在京师,这位连大人也是在京师,这般年轻,就做到了一军总统,看这样子,也是个有出身的,莫非两家是世交?所以大帅才如此亲近? 簇拥在寿宁侯身边的十余人,都是大同中屯卫、沈阳中屯卫,神武右卫、平山卫的指挥使、指挥佥事,都是正经的正三品从三品的高官,一方统兵大将!能做的这个位置的,哪有几个真傻不愣登的厮杀汉?都是颇有些心机的,心里大致也就估摸出一点儿数儿来,心里头都是打定主意,这位连大人定然是跟脚硬扎的,说不定京里头有多大的关系。咱这些外省的苦哈哈可不能随意招惹。 此时,两千武毅军迈着整齐的步法,随着鼓点向着这边行来,枪立如林,阵列如山。没有花哨的架势,只有那整齐如一的脚步声,重重的踩踏着大地,似乎也踩踏在每个人的心头,看着就像是一堵墙重重的压过来,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 辕门之前瞬间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正在前进中的武毅军吸引了,虽然还在百步之外,但是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已经是扑面而来。 更别说,武毅军全军上下,此时都是散发着一股浓重炽烈的杀气! 终于,走到百步之外,鼓点一停,一个重重的踩踏,似乎地面都为之一抖,武毅军也停了下来。 随着他们的脚步停下,众人心头顿时也是为之一松,竟然有不少将官不由自主的长吁出一口气来,苍白的脸色变得好看了一些。刚才为武毅军的威势和杀气所迫,不少将官竟然都是被吓得面色如土,难看的很。这也怪不得他们,虽然大明朝北地九边今天儿的跟四大强敌见仗,但是中央内地却是承平久矣。经过正德三十年的改革之后,虽然卫所兵的战斗力都有了不小的提高,但是却没怎么见过血,就连这些将校,也是按部就班熬资历升上来的,打过仗的少之又少。 哪里像是武毅军,莆一成军,便经历了如此恶仗! 二三零 末将,请诛此獠!!! (VIP第一章送到。呵呵,五十万字上架,俺做到了对兄弟们的承诺,自认也算是挺厚道了吧? 因此,现在俺可以理直气壮的喊一句,兄弟们,求订阅,求月票,求各种! 入V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大舞台正在缓缓拉开,真正的精彩,纷至沓来。请兄弟们放心订阅,放心支持,俺会带给你们一个更开阔的世界。 另外,说一下以后的更新情况——这个月,每天两章或三章,每章至少三千字。下个月,每天至少一万字更新,所以要为下个月攒点儿稿子。 各位,拜托了!俺的成绩,俺能走多远,全靠你们了。) 一阵掌声响起,打破了有些难堪的寂静,张燕昌轻轻抚掌道:“连大人,练得好兵!不愧是新军精锐,果真人马如龙,气势如虹!” 连子宁赶紧道:“不敢当大人谬赞。” 其它那些将官看向连子宁的眼神中,也少了几分轻视,多了一些凝重和忌惮。本来以为这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家伙是个世家纨绔子,没什么本事的,但是能练出这等强军来的,可能是没本事的么?只怕是个大大有本事的! 这时候张燕昌等人注意到了武毅军一军竟然都是头束白绫、腰束黑带,他皱了皱眉:“怎么?路上见了血了?” 连子宁深深的扫视了一眼张燕昌身旁的那些将官,目光尤其是府军前卫王千户的脸上停留了一下,这才轻声道:“回大人的话,在任丘南二十里,武毅军被白袍逆贼四千余人袭击,将士拼死力战。杀伤白袍逆贼一千余人,最终将其击退。武毅军也折损了三百兄弟,所以,标下等人尽是披麻带孝,为袍泽守灵!”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每一个人都是死死的盯着连子宁,似乎想从他的脸上分辨出这番话的真伪。 这番话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信息。 白袍军明明在河间府以南百里,却是为何突然出现在河间府北边儿的任丘?四千人呐!这可是整整四千人啊,不是四千只苍蝇,这么多的军队绕过河间府去袭击武毅军,自己这些人竟然毫无所觉?地方州县竟然豪无所觉?白袍军这么厉害? 而且,一个更严重的问题,白袍军又是怎么知道武毅军的行进路线的?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武毅军两千步卒,能击败双倍的白袍军骑兵,这武毅军就这么厉害? 张燕昌也是瞬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寂静被一声冷笑打破了:“哦。跟白袍军见了仗?笑话!白袍军远在河间府往南百里之外,你们自北而来,又怎么会碰上?两千步卒击退四千骑兵,你当咱们都是傻子么?莫不是杀良冒功?嘿。披麻带孝,做的还挺像!” 连子宁看过去,之间说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将领,一脸的倨傲,看见连子宁看过来,满脸挑衅的回瞪了过去。 连子宁身后诸将,闻言都是愤怒无比,脸都挣红了,连子宁却是不动怒。只是笑吟吟的拱拱手:“请教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那青年将领脸上闪过一丝不屑,漫不经心的回礼:“本将平山卫指挥佥事,洛养青!” “哦?洛指挥佥事。”连子宁轻轻哦了一声,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暴戾无比。厉声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大帅还没开口,你就敢妄自非议,至大帅之权威于何地?莫不是你竟然是这河间府大营的大帅,国公爷只是个副帅么?” “你?”连子宁这突然间的变化,把众人生生吓了一跳,从温文尔雅,突然变得极度的狰狞暴戾,这瞬间的转变,那突然迸发出来的杀气,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杀机。让洛养青脸色一白。他回过神来之后,立刻就是被极度的愤怒给包围了。哐当一声拔出腰间长剑,指着连子宁道:“狗东西。老子要斩了你!” “哼!”一声轻哼,张燕昌瞟了洛养青一样,眼中一片森然。 洛养青心里一哆嗦,这顶大帽子一扣下来,大帅难免对自己有看法,他赶紧低头道:“大帅,标下……” “大帅,标下请诛杀洛养青!”连子宁向张燕昌拱拱手,满脸都是森然:“大帅,标下率领武毅军,行至任丘之南二十里,斥候回报有白袍军四千人杀到。标下令将士结木城,与平原之上列阵,结成左中右三阵,逆贼先以小股骑兵冲阵,被标下军中火器尽数射杀。后以大队骑兵冲击三阵,标下率领麾下将士厮杀良久,所赖上下用命,白袍军不堪承受重大伤亡,故此退兵!此一战,武毅军杀死白袍军一千三百二十一人,战马八十匹,俘获战马五十,白袍军活口十五!” 连子宁伸手向后一指:“所有白袍逆贼一千三百颗首级,已经尽数搁下硝制,就在后面大车中!白袍军其它战甲、衣物、腰刀、长矛、旗帜,俘获无数,大帅可派人验收!白袍军俘虏,大人可派人审问!若是标下有一丝一毫的瞒报,标下甘领死罪!” “我武毅军士卒,奋勇杀敌,不惜此身,此战战死重伤接近三百余人!但是却被这等无耻小人,肆意诋毁,污蔑栽赃,岂不是令我将士寒心?白袍逆贼大军当前,此等小人,不思为大人分忧,反而使我大军士气低落,士兵愤懑,此为献敌投敌之举,包藏祸心,十恶不赦!” “标下,请诛此獠!” 这番杀气森森,冷冽如冰的话一说出来,众将官顿时都是眼皮子一跳,心道,真真看不出来,这位连大人竟然是一个如此暴烈狠辣的性子!不过是一言不合,竟然就要杀人!而且要杀的人比他等级还高,偏偏还口齿便给,说的头头是道,这等人。可是惹不起啊! 更有人幸灾乐祸,斜睨着洛养青心里偷乐,叫你姓洛的目中无人,张狂骄横,好了吧,碰到一个比你更横、更狠、更硬、更霸道的,看你怎么收场? “你!”洛养青咬牙切齿的看着连子宁,想反驳什么。却是拙于言辞,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张燕昌眉头一皱,心中苦笑,老友啊,你在信里把这连子宁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我可算是见识了。这整个就是个铁刺猬啊,谁也不能招惹,一丁点儿的亏都不吃! 他摆摆手,斥道:“有完没完,都给我退下!” 他毕竟威望高。手段硬,一张口,两人便都是退下了。 “连大人,你脾性也未免太过暴躁了。一言不合就要打要杀,当这里是什么?这是本帅的军营!还容不得你放肆!”看到连子宁乖乖的低头听训,张燕昌又转向了洛养青,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寒声道:“洛指挥佥事,你不明就里,未分青红皂白便诋毁有功将士,岂不让将士寒心?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谁还打仗?去。给连大人赔礼道歉!” 张燕昌的处理结果,让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位侯爷,当真是偏着连子宁啊! 洛养青当着这么多人丢了这么大一个面子。可比死了更难受! 洛养青听了张燕昌的话,满脸都是不敢相信,傻愣在那里竟然没反应过来,直到身后的同僚看到张燕昌脸色越来越难看,轻轻捅了他腰眼一下,这才是回过身来。他脸色铁青,咬着牙,大步走到连子宁身前,深深一揖。 连子宁不闪不避,大咧咧的受了一礼。正色道:“洛指挥佥事,这一礼。是替我武毅军战死的兄弟受得!” 他自然知道张燕昌就算是再怎么偏向自己,也是不可能当场诛杀洛养青的。他刚才的那一番话,固然是因为武毅军被凭空构陷,因而心中暴怒到了极点,同时也是为了向所有河间府大营的将官们传达一个信号——我连子宁不是好惹的,谁都别想打我的主意! 在发现了张燕昌对自己与常人不同之后,心思敏锐的他就一直在寻觅向众人传达这样一个信号的机会,而洛养青这送上门来的,就更不能放过! 现在看来,目的达到了。连子宁分明在不少将官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忌惮。 张燕昌又把两人叫道近前,和颜悦色道:“你们两个啊,都是年轻俊杰,以后也是军中的同僚,理当惺惺相惜才是,可得好好亲近亲近,莫要生分了。今儿个的事儿,都不准放在心上!” “是,大人!”连子宁恭谨的点头,轻轻一笑:“标下已经把这事儿给忘了!” 连子宁温言细语,丰神如玉,更显得一边脸色铁青,满眼怨毒的洛养青不堪之极,宛如小丑。 张燕昌虽然已经信了连子宁的话九分,但是他是性子严谨的,还是下令手下士兵验过。 上千个眉目宛然的首级、无数的衣甲、血染的白袍、兵器逐一拿出来,立刻震慑了所有人,大伙儿看向武毅军的眼光也都是变了! 两千步兵对四千骑兵,不但将对方击退,更能斩杀这么多,这武毅军的战斗力,堪称极强! 大伙儿心情也很有些振奋,毕竟还没跟白袍军见仗自己这边儿就先来了一场大胜仗,确实也是提心气儿。只有洛养青在一边铁青着脸,越来越难看。 一一验过,确认无误,张燕昌心情大悦,对康律道:“行文诸府州县,官兵于任丘之南打败白袍逆贼,斩杀千多,击溃无数!” “是,大人!”康律应过了。 张燕昌拉着连子宁的手,哈哈笑道:“诸位,先安顿了武毅军,今天晚上,本帅要大设酒宴,为武毅军接风洗尘,庆祝此次大胜!”(未完待续) 二三一 将星璀璨接风宴 (感谢‘二十八楼的牛牛’、‘依旧雪下’、‘白银之手’、‘lby’几位兄弟的月票,感谢‘依旧雪下’兄弟的打赏,多谢。 嗯,上架之后,心情很是忐忑,生怕自己不好,生怕书友们不喜欢,生怕这个那个。然后去找编辑大大,编辑大大只说了一句,就算是这样,你会放弃这本书么? 当然是不会!这本书倾注了我太多的心血,怎么会轻言放弃? 我心里坦然了,就按照自己的方式写下去,那就对了吧!好好写书,才是关键。) 夜色已经深了,河间府大营帅账却依旧灯火通明。 帅账的帘子被高高的撩起来,不断有端着盘子的随军伙夫进进出出,手中的大红托盘上盛满了菜肴,香气馥郁,让人闻一口都忍不住涎水横流。 这大帐极大,足有五十步方圆,俨然就是一个极大的宫殿模样,内里空间非常广阔,并且足有两丈高下,就算是数百人聚集其中,也让人毫无拥挤促狭之感。 这大帐是用上等的毛毡和布料制作而成,外面看去朴素,里面却是相当的奢华。 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如草如茵,踩在上面只觉得双脚软绵绵的,如踩在空气中一般。连子宁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自然是识货,见到那红蓝白相间的花纹,还有椰枣树的漂亮图案,还有蓝天白日黄沙等东西,便知道这地毯定然是从阿拉伯那边舶流过来的。波斯地毯天下闻名,而这等足有上千平米大小的地毯,怕不是要用数千女工费数月乃至一年之力才能做好,地毯不稀罕,这么大的,就堪称是无价之宝了。真要是卖的话,怕不得五万两银子往上数! 而且波斯据此万里,陆路土匪横行,海路容易受潮反盐,也不知道是怎么运过来的。 大帐内四壁,挂满了各色的宝刀宝剑,却是不失武人本色。 武毅军的士兵们已经在众人各种各样的眼神包围中开进大营,入住了营房,因着戴章浦的关系,张燕昌对连子宁也甚是重视。早就命人整顿了营房以待武毅军来。 一番折腾,总算是把两千来号儿人都安顿下来,一个下午已经是过去了。连子宁换了一套常服,来出席为他举行的接风宴。 堂堂大帅给一个五品副千户进行接风,似乎有些不合规矩,但是大伙儿却都似乎忘了这一点,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这便是军中的规矩,你能打,你的兵强横。你的话语权便大,地位便高,大伙儿也都服你!张燕昌奉命统领北直隶山东诸军事,来到这河间府大营齐集大军数万也有些日子了,大伙儿连白袍军的毛都没见一根,而偏偏人家武毅军不但见了,还以弱势兵力打了个大胜仗,一千多颗脑袋在大营门口摆起了京观。看着都让人觉得慎得慌,不服都不行! 连子宁进来之后,才发现这大帐之中原来是别有天地。大帐北边儿,垒起了一个三尺高的台子,约有十步方圆,他们这些一军主官。以及指挥佥事、指挥同知之类的高官便在台上落座。而在台下,从高台直到门口,却是摆了面对面的一溜小几,坐满了低级别的军官。 这一次也不纯是为了连子宁接风洗尘,更多的是张燕昌借这个由头儿笼络属下,联络感情,所以军中总旗以上的军官全都有份儿。 河间府大营总旗以上的各级镇抚、百户、副千户之类的怕不有数百人之多,此时全都聚在这大帐中。又都是武人,豪爽豪迈,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极是热闹。 而台子上。气氛也很是火热融洽。 明季,稍微讲究一些的人家都还是分食,一个人面前一张小几,上面摆满各色食物。这里自然也是如此,张燕昌坐北面南,高居主位,东西两侧是两列面对面的各级军官,按照官位高低依次排下去。 在刚才排列座位的时候,还出了一点儿小小的岔子。 不消说,张燕昌自然是坐在居中首位,而在他左右手边,也就是面对面两排的排首位置是谁做,却是产生了一点儿小小的分歧。 现在河间府大营有沈阳中屯卫、大同中屯卫、平山卫、神武右卫四个卫,四个卫,就有四个卫指挥使,八个指挥同知,十六个指挥佥事,再加上府军前卫的两个千户,一共三十员正五品以上的统兵大将,可谓是将星璀璨。 现在又加上了连子宁。 国人最终规矩,便是这些相对耿直的武将也不例外,宴席上的座次也有极大的讲究,安排的不好了,未免又有人心中愤愤,暗恨不已。在连子宁来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宴席,但是几次下来,已经形成了一定的潜规则。 四个卫指挥使之中,神武右卫的卫指挥使陈大康以年近六十,岁数最大,资历最老,因此他做一个首位大伙儿都没话说。而府军前卫统领两个千户所过来的王千户王彦成大人,虽然只是个千户,但是一来人家手下能打,一看就是了不得的精锐,二来毕竟是出身京卫,任是谁都要高看一眼,所以这两人做了首位,其他人也都服气。首位决定出来了,其它也都好办了,个人按照官衔排下去便是。 但是连子宁这一来,却是无形中打乱了这个规矩。 按照连子宁的想法,自己在三十人中地位最低,敬佩末座便是。但偏偏府军前卫的王千户首先提出,今儿个连子宁刚来,当是为连子宁接风洗尘,再加上武毅军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理当由连子宁做这个首位才是,他自愿让位。 连子宁只是冷冷一笑,如何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这王千户仪表堂堂,做起事来却尽是阴险狠辣,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不过这些小伎俩,某些时候却也是分外的管用。若是自己坐了这个位置。立马儿就得成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在辕门处爆发的怒火只是针对洛养青一个人的,这大家都可以理解,也不会如何,毕竟谁被那么横加冤枉都会出离愤怒。 但是现在,若是自己大咧咧的做上去,那分明就是瞧不起所有人!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副千户,而在座的另外三十个人,官衔全都比自己高!这些领兵多年。骄横惯了的大将悍将,哪个心里没有几分傲气?武毅军开战大捷,本就是抢了大伙儿的风头,现在诸人对武毅军看法很是复杂——畏惧、厌恶、忌惮,等等不一而足。而在这个时候,若是连子宁还来这么一出,诸将自然都心里反感。 若是一个集体中,所有人都排斥你,那你也甭混了,乖乖儿的自请滚蛋吧。你就算是势力再大如何?属下士兵再能打如何?我们不带你玩儿。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连子宁当然知晓其中厉害,也大致能把握住诸将的心理,因此极力推拒。最后还是张燕昌开了口,让连子宁在自己右手边坐了下来,张燕昌开口,和连子宁自己大咧咧的坐下,那讲究可是大有不同。刚才连子宁那一番推拒,大伙儿也能看出来确实是语出真诚。因此对他的观感倒是都好了许多。 这样的直接后果就是,席间频频有人向连子宁敬酒,连子宁也不推拒,酒到杯干,这样一来,更是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诸将很有不少便在心里嘀咕。这位连子宁少年得志,又立下战功,在辕门之外那般狠辣不留情面,本来以为是个猖狂骄横,目中无人的,却没想到,倒是很知进退,人也豪爽。倒是个可以结交的。 王千户本来也以为连子宁少年骄狂,自己主动让位,把他一捧一挤兑,他还不是乖乖的上钩?却没想到,这连子宁年纪轻轻。心机却是深沉,怎么着都不上当,人家最终坐了主位,自己反而吃了个哑巴亏。 他在席间每每低头沉思,向着怎么对付这个宿敌,偶然眼神跟连子宁相对,两人都是相视而笑,很有好的举杯示意,便如多年的至交好友一般。 只是,眼神中冷冽的寒芒,却是传递给对手一个信号——不死不休! 断人财路胜过杀人父母,连子宁心里早就有了这个觉悟,当初不过是区区一介总旗的时候都不会怕,现在就更不怕了。 他在心中默默的告诉自己,这件事儿,必须要及早解决了,这王千户如此阴险狠辣,不择手段,自己现在跟他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天天提防着别被他算计,那还打什么仗? 毫无疑问,这一次宴会的主角儿是连子宁,但是他却是刻意的保持了低调,除了别人敬酒或是询问之外,几乎不开口说话,只是低头吃菜。这样的行事,也让几个老成的军官心里暗自点头。刚刚进入一个集体的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一言不发,多看多学。若是一来就大大咧咧的到处说,就算是真有本事,在别人眼中也是个浮夸之辈。 他不说话,张燕昌却是不肯放过他,笑吟吟的问道:“城璧,看你一个劲儿的低头,可是垂涎我这波斯大毯?” 他一说话,台子上便都安静下来,众人看向连子宁,眼中没有羡慕或是嫉妒的还真不多。寿宁侯爷的这种说话语气,已经不像是上级对下属的问答了,简直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子侄一般,很是亲近。 连子宁也有些意外,见了这位以超频二等侯爵领大都督事的大帅并不相识表面上那般严厉呵责,或者说,治军很严,对犯错的士兵绝不容忍,但是对他们这些大将却是颇为的宽容。严以带兵,宽以治将,这也是国朝历来的传统了。毕竟就算是身为一方大帅,也需要下面的人支持,所有的命令,都得下面的人去贯彻执行才是。 他这话本来是调侃连子宁的,却不料连子宁笑道:“波斯地毯本不稀奇,但是这么大的,可就稀罕极了。这个地毯,一般的波斯小地方做不了,根本组织不起那么多的人手了,恐怕只有波斯帝国的八哈塔、军士堡等寥寥几个地方能做出来。现在波斯远去国朝万里之遥,陆路上尽是土匪乱民。根本不通,而若是那海路运过来,数月长途跋涉,只怕海水都要渗进去,到时候反盐可是不美。呵呵,大人这大毯,如此之大,如此华美,堪称无价之宝了!” 张燕昌先是一怔,然后便是叫了声好。挑了挑眉毛,颇有些惊诧道:“城璧果然是极博学的,本帅这大毯,乃是五年前在广东的旧部送来的,他们在海上剿灭了一小股波斯海盗扮作的商人,这便是当日在船上发现的。那些波斯人有专门的手段可以防潮,据那些波斯俘虏说,这大毯在波斯,也就只有八哈塔能做出来。哈哈,这些事儿。本帅当真是闻所未闻,却没想到竟被城璧你一语道破!在京师之时久闻大名,本来还有些不信,现在却是信了!” 张燕昌此人无论是长相还是做派,亦或是言谈举止,都是极气派,极有威仪的,所谓起居八座。钟鸣鼎食也不过如此。他直言收受好处,直言瞧不起你,坦坦荡荡。却是让你心里生不出半点儿别样心思了,只觉得能被这等人瞧不起也是莫大的荣幸。 那些将领听他俩问答,俱都是面露惊容,波斯。大伙儿都是知道的,但什么八哈塔、军士堡,却是闻所未闻,一团雾水,想插话讨个喜就插不进话去。 连子宁淡淡一笑,连道不敢,信口胡扯:“标下只是平素爱看点儿闲书,又有个至交好友家里头是做海上营生的。所以知道的多了一点儿,不敢当大人谬赞。” 张燕昌哈哈一笑,向诸将道:“诸位,连子宁连城璧可不是一般的大老粗,厮杀汉。人家可是正经秀才出身,以文人而事武事,哈哈,有上古遗风啊!诸位可能还不知道,城璧在顺天府,可是有大名的,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不知道多多少朝中重臣称赞不已!” 众人一听,皆是动容。明朝重文轻武百多年,斩杀三千敌首也比不得写一首锦绣文章,虽说这二十年间稍有起色,但是大趋势还是如此,不光是民间,便是这些军人,也是对文人相当的尊敬。一听连子宁是文人出身,而且看样子还是颇有名气的,大伙儿心里头顿时就把他的名气又提升了几分。 连子宁自然是赶紧谦虚,连称不敢。 洛养青在席间阴沉着一张脸,看着连子宁,双目喷火一般,大手上青筋毕露,几乎要把手中银杯被捏扁了。 王千户看到此景,心中一动,顿时有了计较。 张燕昌又饶有兴趣问道:“城璧那位至交好友,是做什么生意的?” 连子宁想起于苏苏,眼中便不由得有了几分笑意:“我那好友,本小利薄,不值一提,现在是跑朝鲜和日本那边儿。” “哦?”张燕昌眼睛一亮,呵呵笑道:“本帅府上也有几个不成器的,现在也是做的海上买卖,若是有暇,倒是要好好亲近亲近,呵呵。” 时人依旧是不怎么看得起商人的,当官儿的虽然明里暗里都是经商,但是却都是讳莫如深,而这位寿宁侯爷,却是毫不避讳的便说了出来,也当真算是异类。连子宁观他颜色,见他并非作伪,然后张燕昌又是拉着他说了不少关于经商的事儿,兴致勃勃,不像是个大帅,倒像是个商旅。 连子宁自然也是投其所好,好在他所学甚杂,什么东西也都能说出个门道来,便也拣着那西方的一些奇事说出来讨喜。 什么极西之地有威尼斯,陆路全无,出门便以船通行,更是以商人治国,政府最高决策机构却是商人的联合会。又有什么,在三万里之遥,西海之中,有三座岛屿,尚不及一个奴儿干都司大,却有大船数千艘,商人也是海盗,更稀奇的是,该国牝鸡司晨,竟是女王当权。但凡是大海盗向女王献上财宝,竟然还会被封给爵位! 如此种种,皆是众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但张燕昌捋着胡子听的极是入神,便是两人周边,也有不少大将凑了过来,听的津津有味儿。 说了好一会儿,张燕昌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城璧见识当真渊博,以后还得多给本帅讲讲这些稀罕事儿才是。” 连子宁赶紧笑着应了。张燕昌又提起合伙儿做生意的事儿,连子宁一打探,才知道原来这老家伙已经知道了京师中连记超市是自己的产业,每日销量极大,便有意把他家中商队字海外泛来的货物直接放到超市中卖,便少了一些冗杂,也能多赚几分。 这等合则两利的事儿,连子宁自然不会拒绝,立刻就应了下来。 连子宁暗地里叹了口气,自己之前的估计有误。这位大帅,只怕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坐镇两广,手上沾满鲜血,让弗朗机人心惊胆战的铁血大帅了。 朝廷素来对勋戚优容有加的同时,却又是在暗地里提防着,只用勋戚领兵,但是调兵权却是牢牢掌握在内阁手中,而且勋戚领兵出征,也多有文官监军、太监监军从中制肘。 张燕昌坐镇两广,威震天下。立下了莫大的功劳,但是难免也引起朝中某些人的忧虑。是以两广平定之后,便调回京师,给了一个华而不实的大都督的官衔,就此晾了起来。这一晾,便是十年! 十年的时间,再多的雄心壮志,只怕也都随雨打风吹去了。 现在的张燕昌。依旧威仪极重,威风凛凛,说话做事,也是国朝一等一的大将风度,只是让人觉得信者。但是那眉宇之间,却是没有了冷冽冰寒的杀气、煞气! 连子宁失落之余也有些庆幸。在这样的寿宁侯爷麾下做事,想来能轻松一些了。 两人言谈一会儿,便有神武右卫的谢指挥同知上来敬酒,张燕昌与他应酬,连子宁得了空闲,转过身子正要吃两口菜,却见坐在他面对那红脸膛的老者笑着向他举起酒杯遥遥一敬。 连子宁赶紧也举起酒杯,屁股微微抬起来。向那老者笑了笑,当先饮了。那老者见他爽快,哈哈大笑,也是一口抽干了杯中酒。 适才张燕昌已经让他见过了诸位军中同僚,连子宁记忆力极好。基本上记了个七七八八,一番觥筹交错,现在基本上已经混了个脸儿熟。大伙儿现在对连子宁观感还都不错,觉得这年轻人本事是有的,却也不自傲,对他们这些前辈甚是尊重。 这红脸膛的老者便是神武右卫指挥使陈大康,乃是一员军中老将了,门生故旧不少,在河北山东各军之中尤多,威望极高。他正德初年参军,当初还曾经跟随外四家军诸位边将平定刘六刘七的白袍军叛乱,战斗经验相当丰富,这一次又是白袍军起事,朝廷便把他给调过来了。 这老头儿对连子宁倒是挺亲善,适才连子宁去他席上敬酒,拉着连子宁说了好一阵儿,倒是没有军中宿将,倚来卖老的架子。 连子宁多看少说现在却是揣摩出几分门道来,不但对自己,就算是对其它的部将,张燕昌在言语之间也是多有拉拢优容之事,跟他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略略一想,连子宁便明白过来,现在跟当初他在两广可大不一样了,他在两广之地经营多年,根深蒂固,那里的武将都是他一手提拔任免起来的,自然可以随意行事。但是这儿,可没一个人是他的老班底,而想要把这些人,这些部队整合起来,把平叛这件差事办好,一味的依靠严刑峻法,只能起到反作用,还得恩威并施才行。 连子宁不免有些感慨,张燕昌身为超品二等侯爵,又是前军都督府大都督,尊贵无比,在勋戚武将中已经是一等一的人物,但是真论起权势来,却是比那些朝廷文臣逊色一筹了。朝廷随便从内阁四辅、六部尚书侍郎中派一个出来,那还用的着这么麻烦?自从土木之变后,于谦以三品兵部侍郎的身份斩杀正二品大将之后,文臣杀武将的事儿就相当不少,大伙儿早已经不稀奇了。 而对自己格外的优容,除了戴章浦的原因之外,多半还是看重自己的部队能打。 所谓倚重,也不过如此。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寿宁侯轻轻咳嗽了一声,敲了敲桌子,台子上瞬间便安静了下来。随时都关注着台子上诸位贵官的中低级军官们也纷纷随之安静下来,顿时,大帐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张燕昌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他弃了酒杯,取了个大碗,满满的倒了一碗酒,平端大碗,朗声道:“诸位,武毅军大声逆贼,斩首千余,当为其贺!满饮此酒!” 陈大康豁然站起身来,端起酒碗,大声道:“为武毅军贺!” 连子宁赶紧也起身,却是笑道:“为我大明贺,为大帅贺!” 张燕昌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随在他二人身后,大帐中数十大将,数百校官,全都站起,齐声道:“为大明贺,为大帅贺,为武毅军贺!” 说罢,众人皆是干了碗中酒。(未完待续) 二三二 双姝 这一场宴会,直持续到亥时才结束,将官们思量着数万大军云集于此,晾白袍军也是不敢来犯,今日借着连子宁这个由头儿都是喝了个尽兴。 军人大都豪爽,酒到杯干,不会作伪,七八成都是喝了个酪百大醉,一个个面红脖子粗,有的出了大帐,被冷风一吹,便是弯腰哇哇大吐,一股酸臭随风袭来,让人掩鼻。 辞过了张燕昌、陈大康等人,连子宁便回转自己的营地,他在里面宴饮,石大柱等十来个亲卫在外面一直等着,见他出来,便扶着他一路回去。 连子宁其实喝的并不多,他酒量极好,这个时代的酒读书也不怎么高,是以不过微醺,了无醉意,适才装醉,却是被人给灌酒灌怕了。 这些军汉,最爱较劲儿,见你酒量好,便一堆人轮番而上也要放倒你! 武毅军营盘在大营内侧偏西的位置,大帐附近,驻扎的是寿宁侯爷带来的一千精锐亲兵。在他们后面隔着百十步,就是武毅军的驻地。位于大营的核心位置,最是安全,而且条件也好,帐篷都是顶新顶新的,也宽绰的很,张燕昌足足给分了二百顶大帐,十个人打了通铺在里面睡下,还都有个翻腾的空间。 一到了自家地盘儿连子宁便一tǐng身子,站起身来,脸上那哪里还有半分醉意。周围的亲兵都是跟着他久的,知道连子宁精明,也都见怪不怪了,只是捂着嘴偷笑。 连子宁也向石大柱笑道:“刚才宴饮,个个都来向本将敬酒,当真是苦不堪言,不得已,只好装醉了。” 石大柱撇撇嘴,脸上便lù出一抹不屑来,道:“大人,把咱们武毅军给他们放在一起,当真是埋汰人,一个个都喝成那等烂醉模样,丑态百出,让人瞧不起。这要是放在咱们武毅军,早就都的上杀头处斩了。 若是那白袍军这时候来到,还不得一个个杀猪宰羊一般让人给他屠了?”这厮伤势丝毫无碍,声音嗡嗡的,传出去老远,连子宁瞪了他一眼,道:1“你这夯货,别乱嚼舌头,1小心被大帅逮到,老子也救不了你。”石大柱mōmō头,只是憨笑。 士兵辛劳一天赶路,此时都已经睡下了。暗夜阑珊,天上星月都被乌云遮掩,一片黎青sè的黑,每隔几步远才放着一个火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水火把的猎猎声音和巡营士兵的脚步声。 连子宁也不进去,只是在原地站着看,迂了一盏茶的时间,见过去了三bō巡营士兵,这才是满意的点点头,举步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连子宁治军极严,巡营的士兵都是以小旗为单位,一盏茶要过去三bō,这是最基本的要求。而且这些巡营士兵,看到连子宁站在这儿,也只是敬个军礼便接着去履行责任,并没有上来献殷勤。 连子宁的大帐在武毅军驻地的核心,虽然比不得张燕昌的帅账,但是也很不小了,足有百多平米。以他的营帐为中心,周围又是四个大帐,里面住的都是龙枪骑兵亲卫。现在他原先的那三百亲卫,职能已经渐渐地向专门的火枪手转化,他的安全工作,更多的是机动能力,战斗力更强龙枪骑兵们来负责。 在这之外,却是个宽有三十多步的隔离带,一片空地,四面竖满了火把,把这里照射的亮如白昼,一片通透,就算是鬼影子也藏不下一个。 如此设计,既能保护主帅的安全,又能让龙枪骑兵迅速的在空地上集结成群,立刻形成战斗力。武毅军扎营,一向是严格按照大明军法中规定来的,虽然身处河间鼻大营,但仍是丝毫也不懈怠。 四面灯光白晃晃的,连子宁望着漆黑的天空,心里却总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但是那个地方不妙,却是又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不妥。 他暗暗思量了一下,心道,自己来到这里之后,只结怨了那王千户和洛养青,莫非是他们要对我不利?不对啊,若是这样的话,他们定然也难逃干系!除非是有些能圆过去的手段才行。 想到这里,他心里盘算了一下,便回头叮嘱石大柱,让他把大帐周遭的巡视人手增加一倍,以备不测。 石大柱应了,连子宁便摆摆手,让他们各自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走向大帐。 军中不许蓄养女人,那些军中大将,让自己的亲兵伺候洗脚搓背捶tuǐ的不在少数,甚至有的大将专门养几个眉清目秀,体软túnsū的年轻shì卫,行军打仗的时候兴头来了,便是一番玉兔雌伏,吴刚捣杵。所谓三扁不如一圆,倒也是快意的很。 明初大将常遇春不但打仗勇猛,所向披靡,便是干那事儿也是极为凶猛霸道,堪称chuáng战无敌。他的帐中养了几个体格粗糙,满脸横肉,强壮无比的fù人做男儿打扮,随时供他发泄,有的时候太过猛烈,这些健fù被干的下体出血,不堪承受,yù火焚身之下,竟只好牵来母牛应景。 此人凶猛,可见一斑。 连子宁却是怎么都不会让自己的亲兵伺候的,在他看来,让这些驰骋疆场,杀敌奋战的极阳男儿来做这等极yīn卑贱之事,便是一种不折不扣的侮辱! 所以宁可自己伺候自己。 帐中有大chuáng,有小几,有大桌,1小几上燃着一盏琉璃灯,散发出昏黄的灯光,帐中一片朦胧胧的。 连子宁一进去便发现有异,大chuáng之侧,帐篷角落里,竟然有两个人影站在那里,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形状。连子宁心里一惊,腰间长马刀哐当出鞘,指着那角落,语气森然:“什么人,出来!… 那两个人犹豫了半天,才是走了过来,在连子宁面前站定。 连子宁这才看清,原来这竟然是两个容貌甚美的女子,都穿着单衣,正一脸惊惧的看着自己身子还在不断的发抖。 看清楚她俩的样子,连子宁顿时便眉头一皱,收刀入鞘,道:“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这两个女子,便是当初杨沪生救下的那两个被白袍军抢来的女子,这两个女子整个村子都被烧成一片白地,亲人都死光了,救回来之后就只是哭。连子宁着实也没处安置他们无法可想,只好让她们暂留军中,以后再寻了那任丘官府,看看能不能帮她们找到亲人。见她们偏生又是生的甚是美貌,连子宁生怕被这些xìngyù旺盛的军汉给祸害了便让她们去了王大春那里,暂且做个厨娘仆役。 却没想到,此时竟是在自己帐中。 连子宁大致已经猜到为何。 见他面sè不愉两个女子脸上的表情更惊惧了些,过了半响,那看起来成熟一些的女子才弯了弯腰,略显笨拙的学着做了个万福,期期艾艾道:“王大人,王大人,让奴家来伺候大人。” 她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是伺候大人起居。” “这个王大春当真多事。”连子宁暗自嘀咕一句,见两个女子依旧是满脸畏惧的站着他心中也略有些不忍,想想这两个女子也真是可怜家人被屠戮一空,连家也回不得了,便软声道:“我这儿不须人伺候,你们且回辐重营吧?、,却没料到,那女子听到之后竟然是脸sè惨白,眼中瞬间便是泪盈盈的:“大人,王大人说,说,若是奴家二人伺候不好大人,就也不要回去了!” 她跪倒在地,向连子宁连连磕头,哀声道:“大人,求您收下我们吧,我们,我们,实在是无路可走了……” 那另外一个女子也是跪在地上,跟着哭了起来。 声音凄婉,让人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怜悯来。 连子宁心里已经把王大春骂了个透,却也知道,王大春如此做,却也是为了逢迎自己,着实没有错处。 “你们先起来!”连子宁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便有些手足无措。 “大人愿意留下我们了?”那女子抬头问道,满脸都是期许。 连子宁叹了口气:“行,你们留下来吧!但是有一桩,军中不许蓄养女子,你们平日不准出帐篷,若是一定要出去,也要换上铠甲才行。” “是,大人,奴家什么都听大人的!”那女子破涕为笑,拉着那女孩儿起了来,眼睛红红道:“大人,你人真好!” 说完了便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的又低下了头。 心中却是想起那位慈眉善目的王大人说的话来。 “二位姑娘,你们现在村子也被乱贼给烧了,家里的亲人也都被杀了,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啊!我家大人吩咐我说,让你二位先在军中呆着,等战事完了,便去寻你们任丘知县,让他为你们二位找寻家人。 但是恕本官说句难听的,你们亲人找到找不到还是一回事儿,就算是找到了,你们两个被贼兵掳去,在他们眼中便是失了名节,还能做人么? 恐怕也只有寻死一条路了。若是碰上那黑心的官尼,见你们美sè,说不定便把你们给卖了,卖到妓院青楼,这辈子就完了!” “唉,本官这辈子就是心软,最见不得人受苦受罪,所以啊,给你们指点一条明路。咱们武毅军的总统连大人你们知道吧?嗨,怎么练连大人都没听过,当真是孤陋寡闻!咱们连大人可是闻名北地的大名士,文人出身,文章诗词那是一等一的,可不是咱们这等粗鲁军汉能比!连大人这么年纪轻轻就坐了一军总统,正五品的官儿,什么?县太爷?告诉你,比你们县太爷大多了!连大人官儿也大,又有本事,家里生意做得大,金山银海一般!对女人也温柔体贴,从不打骂,跟你们说若是能跟了连大人,可是八辈子修来的服气。” “若是能讨了大人欢心,升个妾shì什么的,那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二位,本官跟你们说了接下来怎么做,你们自己看着办,唉,我这个人呐,就是心肠软,见不得别人受苦……” “二位,额,姑娘怎么称呼?”连子宁斟酌了半天,这才问道。 “大人,您可别跟我们这么客气。“那成熟些的女子似乎也看出来连子宁脾气不错,柔柔笑道:“奴家叫康素,这是我亲妹子,叫康凌,您以后直接喊我们名字就成了。” “哦,康素康凌!”连子宁点点头,解下腰间斩马刀,康素赶紧乖巧的接过来,放到小几上。 连子宁不由得失笑:“康素,这刀可不是放这儿是挂到一边的墙上的。” 康素脸一红,低下头,绞着手期期艾艾道:“对不住,大人,奴家,奴家……” 她一着急,眼中又是泛出泪来。 连子宁哈哈一笑:“跟你看玩笑的,不会做,学就是了。” 他脱了幞头康凌赶紧接了过来,看着连子宁往一个木架上一指便赶紧放到上面。 不得不说,康素姐妹倒是有些潜质连子宁给她们指点着,帐中哪些东西要放在哪儿,哪些东西不要乱动等等,没一会儿,两人便很是纯熟了。连子宁出京,衣甲武器、地图书籍,各种东西带的很多,自己懒得收拾,帐篷里头也是乱糟糟的,姐妹再个干起活来很是麻利,没一会儿便收拾的妥当。 “大人,还要做什么?、,在连子宁的指挥下两女把帐篷收拾干净,便站在连子宁面前问道,一番劳累,鼻子上已经沁出几滴香汗。 “接下来,自然是睡觉了。”连子宁促狭的笑笑,便是解自己的外衣。 姐妹俩大羞,红着脸低下了头。 连子宁呵呵一笑,背过身要脱衣服,忽然感觉衣服已经被人给轻轻地脱了下来,一个声音低低道:“奴家,奴家愿意伺候大人。” 在康素的伺候下脱了外衣,连子宁只穿了一身白sè小衣,坐在chuáng沿,拉过一chuáng被子来斜倚着。 这才是有心思打量着两女的长相。 一个成熟些,约有二十五六岁左右,瓜子儿脸,一双水汪汪的桃huā眼,肤sè白皙,身材很是惹火,xiōng前尤其硕大坚tǐng,那衣服似乎紧了些,好似要裂衣而出一般。另外一个则是要小一些,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跟康素的长的很像,一看就知道是亲姐妹,但是气质却是大为不同,羞怯怯的,拉着她姐姐的手一句话都不敢说,直往她姐姐的背后躲。 这两姐妹,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一个jiāo媚火爆,一个清新可人,倒是养眼的很。 两女让他看得面红心跳,手足无措,似乎手都没地方放了。 连子宁淡淡一笑:“还愣着干什么?打水,本官要浣足。” “哦,是!”康素赶紧应了一声,前行几步,蹲在连子宁身前,便为他脱靴子。 见妹妹还在那傻傻的站着,赶紧给她使了个眼sè,康凌这才如梦方醒,赶紧慌慌张张的去打水。 “奴家这妹子笨手笨脚的,大人您别见怪。”康素脱下连子宁的靴子,又把袜子脱了,放在手中轻轻地揉着。 连子宁被她这般揉搓,只觉得一股舒泰便从脚底板儿传来,劳累了一天的脚,现在说不出的轻松。 “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连子宁不以为意道。 没过一会儿,热水打来了,康素先试了试水温,liáo起袖子,把连子宁的脚侵入水中,连子宁顿时舒服的shēn吟了一声,疲累尽消。 他想起一事,道:“那边小几旁边有个红箱子,里面有青盐和银丹草,取来泡上吧!” “是,大人!”康素寻到了这两样东西,泡入水中,轻轻地活开,笑道:“奴家以前还不知道,泡脚的时候还要放这等东西,这青盐可贵死了,奴家以前只在县城的铺子里瞧见过一眼,那么一小罐就要几十两银子。” 连子宁淡淡一笑:“我也是贫寒人家出身,去年这个时候,还在为一日三餐担忧呢!不过做到这个位置,自然就有了这些享受,你们以后跟着我,锦衣玉食不敢说,但是定然不让你们受苦就是了。” “嗯,奴家相信大人。”连子宁身子往下滑了滑,舒服的半躺在被子上,忽然感觉一双小拳头在自己的小tuǐ上轻轻地锤着,低头一看,原来康凌正蹲在地上,轻轻地给自己捶tuǐ。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却是怎么着都不敢抬头看自己。 “以前学过么?”连子宁感觉她这手法就算是不必上琥珀,也差之不远了。 “奴家娘亲tuǐ脚不好,以前奴家姐妹便天天给娘亲泡脚捶tuǐ…”康素说着,声音却是渐渐地低了下去,神sè一片黯然。 康凌更是不堪,已经是轻轻地抽泣开来,泪水扑簌簌的落在连子宁的脚上,肩膀一耸一耸的,看着甚是可怜。 连子宁暗悔失言,也只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反倒是康素姐妹生怕触怒了他,很快便止住了哭声,只是眼圈儿依旧红红的。 洗完脚,康凌出去倒水,康素把连子宁脚捧在怀里,擦拭干净,见他指早有些长了,便道:“大人,奴家给你修修指甲吧?”连子宁唔了一声,指着那红箱子道:“一应器具都在那里面,去找吧!”脚趾甲长了甚是麻烦,若是得了甲沟炎,以现在的医疗条件也是难办,琥珀是极细心的xìng子,给连子宁收拾东西的时候把这些都考虑周全了。她把连子宁当成心肝儿宝贝一般呵护着,从里到外伺候的熨熨贴贴的,便也盼着别人如此。 康素坐在chuáng边,把连子宁脚放在大tuǐ上,感受到那一片温软,连子宁也是心中起了一丝涟漪。赶紧晃晃脑袋,把这丝绮念给压了下去,他盯着康素看。这女子满脸的专注,长发liáo到了一边,只是用心的用手中的小刀挫着连子宁的指甲,似乎在干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连子宁心有所感,轻声问道:“你觉得委屈么?” “委屈?”康素闻言眼中划过一丝讶然,看着连子宁抿chún一笑,轻声道:“不委屈,奴家家破亲亡,这世间再无一点依靠,能被大人收留,哪怕是为奴为婢,也好过在外面太多。更何况” 她调皮的一笑:“奴家听王大人说过的,大人对身边人极好,一定会善待我们姐们的,是吧!”虽然说得肯定,但是她一双美眸却是眨也不眨的盯着连子宁,双手下意识的绞紧了,暴lù出她心中的紧张。 直到连子宁笑着说了那句“这是自然”之后,才是松了一口大气,完全放下心来。 两人正说着,康凌回来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康素招呼了她一句,让她修连子宁的另外一只脚,这康凌倒是很乖的,立刻应了。 这个少女很是羞涩,连子宁看她如集里看huā一般,一直看不真切。 连子宁能感觉到她的紧张,仔细打量,只在那张俏脸上看到了掩不住的羞涩和彷徨,却是没有屈辱、厌恶之类的表情。他这才放下心来,若是这两女心有不甘,趁着自己晚上睡觉给来上一刀,那可真是冤哉枉也。 两只脚撂在两个女子柔软丰润的大tuǐ上,鼻息打在上面,痒痒的,舒服的连子宁几乎要shēn吟出声,酒劲儿上涌,mímí糊糊的便想睡过去。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石大柱的声音:“大人,标下有事禀报。”!。 二三三 神武右卫指挥使的善意 (三千八百字,嗯,俺是不是个厚道人? 嘿嘿,〖答〗案是肯定的,那就请兄弟们多多订阅吧。 另外,跟大家提个醒,某位大人物要登场了哇哈哈哈,绝对想不到的……) “唔?”连子宁豁然惊醒,坐起身来,对康素康凌道:“你们两个暂且退下。” 他这大帐不但面积大,设备也完善,除了这前帐之外,还有仆役们居住的侧间,甚至还有一间专门的厕间。康氏姐妹闻言,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连子宁咳嗽一声,穿了双木屐,披上袍子,道:“进来吧!”石大柱进来之后,左右看了看,脸上lù出诡异的笑容,向连子宁挤了挤眼睛,连子宁轻松下来,不知道不知要紧事儿。没好气的瞪了石大柱一眼,道:“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滚蛋!” “属下自然不会打扰大人好事儿。,…石大柱笑嘻嘻道:“是神武右卫指挥使陈大人前来拜会。” “陈大人?化来做什么?”连子宁暗暗思付道。刚才陈大康酒到杯干,老当益壮,没等宴席散去就已经烂醉如泥被亲兵扶回去高卧了,现在怎么又来了? “请陈大人进来!”话刚出口,便觉不妥,道:“且慢,与我亲自去迎陈大人!” 晚间风寒,北地尤其如此,连子宁刚刚宿醉,不敢怠慢,便裹了一件儿黑缎大氅,带着黑招的毛领子,又穿了布鞋,走出大帐。只见十数步外,一个红脸膛,身形极是魁伟的老者正站在那儿,身后跟了两个穿着便装的军士。这老者戴着青sè的蹼头一身粗布青衣,不是陈大康又是谁人? 连子宁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深深一揖,道:“陈大人造访,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大人勿怪!”陈大康正三品的卫指挥使,地位远比他为高,但是两人都是独领一军,互不统属,连子宁如此做派,已经很是恭谨了。 “哪里,哪里,陈某冒昧造访惊扰了李将军,反倒是陈某的不是了。哈哈。”陈大康沉浸官场几十年,也是老油子了,虽是武官,客套话却是说得利索,也文绉绉的很是得体。他把连子宁扶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赞道:“李将军果真是一表人才少年英杰,咱们这些老头子,可是比不了喽!”连子宁如此打扮,潇洒脱尘,不像是个将军反倒像是浊世贵公子。 连子宁赶紧谦逊了几句,他见陈大康说话神完气足,双目炯炯有神哪里有半分喝醉酒的样子?便知道陈大康此来定是有事,客套一番,把陈大康让进帐中。 两人分宾主坐了,奉了茶,又扯了一会儿闲话,陈大康便向那两个shì卫扬了扬下巴,那两个shì卫知机退下。连子宁也让石大柱退下笑道:“陈大人,此番所来何意可以告知连某了吧?” 陈大康沉吟一会儿,终究是一拍大tuǐ苦笑一声:“老夫都已经走到这儿了,还扭捏作态,当真是让李将军笑话了,罢了罢了,老夫就直说了吧!” 连子宁端起桌上铜壶,为他续了水,微笑道:“大人不必着急,慢慢说来就是。” 陈大康道:“老夫此次来,是为了向李将军请教一下,那白袍军战力如何?将领如何?军纪如何?” 连子宁愣了一愣,道:“陈大人,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陈大康一愣,诧异道:“这还有真话假话之分?”“自然!”连子宁笑道:“若是明日大帅垂询,问及如此问题,连某自然会言,白袍军战力一般,远逊于我等朝廷官军,不足挂齿。 这便是七句假话,三句真话了。” 陈大康先是一怔,然后脸上便是浮现出一丝怒容,道:“军中帐议,最是紧要,连将军你是唯一一个跟白袍军见过仗的人,你说的话,大伙儿定然都是信得,以此为据,做出战斗部署。你的一句话就关乎上万士卒的姓名,却怎地如此不虚不实,言辞闪烁?”“正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跟白袍军见过阵仗的大将,大伙儿只能相信我的话,所以说,他们才希望我说的话使他们所愿意相信的。”连子宁冷笑一声:“我若是说白袍军战斗力强横,士卒凶猛,将帅稳妥,他们会信么?” “我武毅军不过是刚刚成军而已,以两千步卒对阵四千白袍骑兵,大胜而归,斩首千余。若是我再把白袍军的战斗力夸上天去,那他们会怎么想?冷嘲暗讽、背后议论,当面质疑,甚至破口大骂,骂我连子宁抬高自己的都有吧!”连子宁哈哈一笑,讥请道:“他们现在心下已经认为,白袍军实力不成了。不管这个想法是不是对的,他们宁愿相信,也不愿意认为白袍军更强,因为那样,武毅军要强到什么程度?他们这些同僚,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悠悠叹了口气:“所以啊,我现在怎么说,没用了。明天的垂询,只不过是个过场而已。”陈大康被他说得目瞪口呆,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是明白过来,脸上顿时一片颓然。连子宁也不管他,只是自顾自的喝茶,续水。 过了好一会儿,陈大康才是长叹了口气,向他拱拱手:“现在老夫总算是知道为何自个儿挣扎一辈子也不过是个指挥使,而连老弟你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独领一军了。连老弟你年纪不大,看事情却当真是通透的很。” 连子宁听他改称连老弟,心里明白,这位是要笼络亲近自己了,便也借势笑道:“陈老哥客气,小弟不过是幸进,不比陈老哥,戎马数十年,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前程。” 陈大康见他上道,心里畅快,哈哈笑道:“咱们以后还得多多亲近才是,将军来大人去的,未免太过客气以后就以晃弟相称。如何?,连子宁领首笑道:“理当如此。” “那,连老弟,你现在便跟老哥说一说,这白袍军的战斗力究竟如何啊?”陈大康正sè问道。 连子宁想了想道:“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大致可由四项关键决定。第一桩,便是武器装备。白袍军起于草莽,不比咱们朝廷大军, 是以武器装备堪称极差,最多的是腰刀,还不能人手一把。另外还有些自制的长矛一类的东西,都提不上嘴了。弓箭迹近于无,也不足挂齿。”听他说着,陈大康并未lù出轻视的神sè,连子宁话还未说完,只怕后面才是重点。 “第二桩,士兵悍勇与否。白袍军士卒极为拼命,战斗精神高涨,当日我大军列长枪阵阻敌敌军骑兵只着单衣,不闪不避,大呼冲阵。此等勇悍,乃是官兵不及。” “第三桩,训练有素否。白袍军成军未久训练有素说不上,但是这些人都是马户出身,骑术精强在马上做出各种动作来,丝毫不减速度。而且最基本的阵型还是有的,这一点,可以跟官兵打平。”“第四桩,将领!武毅军一战,我观对方将领,效法古风亲自上阵冲杀,有几员大将极为的强猛凶悍,身先士卒很是能带动士兵心气儿。居中指挥的,虽然算不上多么出彩,但是中规中矩总是有的。嗯,这一点,也算打平吧。” 陈大康见他说的勉强,便知道他是给这些官兵将官留了面子,听连子宁说完这四条,他却是丝毫不惊诧的样子,冷哼一声:“你也不必说的如此客气,咱们这些将官,身居内地,承平久矣,都是一步步熬资历升上来的,能有几分本事,还真是难说。”连子宁没有接话,继续道:“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便是咱们这边儿虽然有四个卫,两个千户所再加上武毅军共有两万八千多人,但是其中七成都是步卒,骑兵不过六千,而白袍军一万五千人,尽是骑兵,一人双骑,来去如风,想打就打,不想打也能跑,咱根本追不上。 按照我的推测,若是千人对千人,咱们不扩下风,五千人对五千人,咱们必然败北。当然,若是能寻到他大军决战,那咱们胜面还是大的,不过,我想敌人也没这么傻。” 陈大康盯着连子宁道:“那武毅军两千步卒,又是如何赢得呢? 晚宴上老弟语焉不详,现在总能敝开了说了吧?”连子宁淡淡道:“也没什么好瞒着老哥的,在下军中有五百火锐手,手中五雷神机,乃是我大明朝内孥中最后一批火器,威力无穷。我军火锐手列队,敌军骑兵未冲到眼前便被杀了一轮,枪声又惊了战马,敌军一片混乱,军心已丧。我军步卒训练艰苦,身强力壮,以长矛结阵,敌军骑兵虽能冲进来,却穿透不了,又有火统手在旁射击,能赢,也是理所当然。”连子宁说的轻描淡写,陈大康却是能想到那番血火冲天的情景。 “难怪如此,难怪如此!”他恍然大悟,连着嘟囔了两句,重重的一拍大tuǐ,骂道:“火器若是用的好了,确实是威力绝伦,当初老哥我跟随外四家军大将齐泰平叛刘六刘七的时候,见边军运用火器,名曰三段击,当真是威力无穷。不过后来朝廷大佬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痰气,硬是要把火器废止,真真教人无法可想。”连子宁看着陈大康,似笑非笑道:“陈老哥,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自然不光如此。”陈大康下意识的四下看了看,脑袋往前伸了伸,压低了声音道:“连老弟,你部行至任丘遇袭,白袍军为何如此精准,你心里难道就没有疑huò?”连子宁心头剧震,脸上却是不动声sè,只是看着陈大康,等他说下去。 陈大康继续道:“前几日,府军前卫所部,侦骑四出,探察敌情……”两人都是聪明人,说道这里,已经是不必多言了。连子宁心中却是疑huò,这件事儿,难道已经人尽皆知了? 陈大康看他神sè便知他心中所想,呵呵一笑:“连老弟不必担心,这事儿,除了做下的那人,也只有老夫一人知晓而已。” 连子宁点点头,默然片刻,道:“陈老哥所言,之前我已知晓,不过承老哥的情,只想问一句,你如此做,所为何?” 陈大康如此做,担的关系不小,若是没有绝大的好处和所求,着实是不值得冒险。 “老弟倒是个爽快人!”陈大康盯着连子宁,一字一句道:“所求无他,只是想和连老弟你的武毅军,攻守相望而已。到时候若是在战场上,我神武右卫陷入绝境,只希望你连老弟看在今日的情分上,拉一把!”连子宁道:“老哥你就这么断定,咱们打不过白袍逆贼?” “老弟你也是聪明人,说这话可就没意思了。”陈大康哂笑一声:“当初我刚刚从军,随军征讨刘六刘七的白袍逆贼,那数万白袍骑兵如云而至,将官兵杀的大败亏输,丢城弃地的情景,至今仍是历历在目!今日之白袍草,比之数十年前,丝毫不差,而领兵首领,更是强过当初。至于官兵,却没太大长进,按照老夫估计,至少得五万大军方才能剿灭此股白袍逆贼。咱们这些人,只怕不够看!” “武毅军的出现,却是个异数,所以老哥便存了这个心思。”陈大康说着,神sè有些赧然,毕竟身为一个老资格军官,却要向一个后辈求援,无奈之余,也是让人心里难受。 连子宁思量片刻,便是点头:“陈老哥,这事儿,我应下了!”!。 二三四 白袍夜袭 送走了陈大康,连子宁躺在chuáng上自己思量,这件事儿无论如何对自己都没什么损失。战场上攻守相望,本就是理所应当,而且平白多了陈大康这么一个有势力的盟友,也是好事儿。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却是康素二姐妹拐了出来,站在窗前,满是羞涩的看着连子宁。康凌低着头,摆弄着衣角,康素还大胆些,眼神儿却也是不敢和连子宁接触。 连子宁心中好笑,道:“你们怎么还不歇息?早些睡吧,明日只怕要早起。” “啊?”康素瞪大了眼睛,期期艾艾道:“大人,你,你不要咱们……………” 若是连子宁要她,她自然不会反抗,但是让她自己说出伺候那两个饱含深意的字,却还是有些难度。 连子宁强忍住笑,道:“好了,快去睡吧,不早了。” 说罢,一个翻身,把屁股卖给了两女。 “哦?”康素应了一声,拉着妹妹走了,心中有些庆幸,却也有些失望。 连子宁暗叹一口气,强忍住心中那一腔yù火,调整了鼻息,昏昏睡去。 他不想要了康素姐妹么?一个成熟惹火,一个清纯可人,偏偏两人还是姐妹huā,这般巨大的yòuhuò放在眼前,你让连子宁如何忍耐?只是他心志极坚,感念戴清岚恩情,已经是决定娶她为妻,婚前干这种事儿,颇觉得对不起戴清岚。 所以也只好强忍下了。 睡至半酣,忽然感觉chuáng铺一阵轻微的颤抖连子宁极是警觉,立刻醒了过来,翻身坐起,趴在地上一听,顿时便是失sè。 地面轻微颤抖连子宁悚然一惊,这种迹象,竟然是有大量骑兵接近! 听这声势,至少也在数千骑兵以上! 在这河间府附近,能够一次xìng集结起如此多的骑兵的,除了白袍军,又有谁人? 连子宁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支农民起义军,这支义军的领袖绝对拥有强大的智慧和相当敏锐的观察力,算到了今天武毅军归队,武毅军又是刚刚大胜,大营之中必定庆祝。因此而来的,就是防御的松懈和心里的轻松。 而他,就偏偏挑这个时间前来袭营! 白袍军新败,他就敢如此行事,当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外面脚步声已经频繁响起连子宁霍然站起,披了一件大氅大踏步走出营帐,石大柱等亲卫已经起来了,衣甲凌乱,不过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惊慌失措的表情。连子宁点点头这么快就能反应过来,已经算是不错。 有十来个亲卫已经去牵马,见连子宁出来都纷纷敬礼,石大柱上前道:“大人?” “几时了?” “四更刚过。” “凌晨四点,人最困乏的时候,嘿嘿,这些白袍军还真会挑时间。”连子宁脸sè一冷,大声道:“传令全军,立刻在此集合把四周的大帐都撤了,免得敌人火攻!” “是大人!” “以战斗阵型集合,火枪手在前长矛手在后,一待发现白袍军,立刻射击!” “是,失人!” 连子宁沉吟片刻,声音变得森然:“若是发现其他所部士兵乱军冲击我部,也不需留情面!” 亲兵们听得一愣,然后便大声应是,纷纷下去传令去了。 连子宁如此做,也是不得已而而为之,夜袭中,最怕的就是被敌人把阵型冲乱。一旦阵型破乱,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自己就乱作一团,岂不是让人随便屠戮!但是只要是阵型保持住了,就算是白袍军前来冲阵,也只能是无功而返。 他转身进了大帐,康素姐妹也被惊醒了,脸上有着掩不住的慌乱,连子宁冲她俩和善的笑笑:“没事儿,你们呆在帐子里就行。” 无端端的,康素看到他的笑容,便觉得心里的慌张猝然消失了,只是安静平和。 连子宁指了指挂在墙角的铠甲,道:“伺候我穿甲!” “是,大人。” 二女赶紧应了,伺候连子宁穿上烂银甲,外面又披上红sè的大氅,腰间挂上斩马刀,连子宁用胳膊夹着大帽子,又把大枪拿在手中,转身便出了营帐。临出门时候,他回头微微一笑:“以后别叫大人了,生分,咱们是一家人,叫老爷就成。” 随着连子宁的一道道命令,尖锐的哨声从武毅军大营响起,夜sè中传出去老远。不过是一百息不到,每个帐篷中都走出一个个的士卒, 衣甲整齐,长矛也在手中,火统手们背后还备着装稽弹和药包的袋子。 这些士卒被从睡梦中惊醒,有些mímí瞪瞪的,但是却也不怎么慌乱,有章有度,很快在长官的带领下在大帐前面结成一个森严整齐的步兵方阵。附近的帐篷也都被撤了,四周空空dàngdàng的,能看到别的营地的火光,耳中听到的也是一阵阵慌乱的叫声,密集的脚步声。 连子宁微微一笑,牟里很是满意。 这便是训练的成果了。 在过去几个月里,不但在阵法和个人实力连子宁下了大力气,后世的一些训练法门也被他拿来用。比如说晚上正睡着,突然吹哨集合,或者说是晚上正睡着,某处突然起火等等,层出不穷。前世看电视剧的时候,连子宁对这些还有些不屑一顾,但是来到了这个时代,才发现这些看似无用的训练能够起到多大作用,战场上夜袭是家常便饭,在冷兵器时代更是如此。其实夜袭之所以会造成特别大的杀伤,就在于利用了被袭击军队的一个字一乱。慌乱中根本无从抵抗,被杀猪宰羊一般屠戮,慌乱中自己人践踏自己人,袍泽相残。 武毅军至少经历了十次以上的夜袭训练,大脑都已经适应了此时自然是不会慌乱,有个别神经大条的还在嘀咕着,怎么这会儿还搞演练 … 等到四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大,火光也越来越密集,这些士兵终干也意识到,这不是在在演练,而是真的有人袭营了。 连子宁坐在马背上,向远处眺望。 火光越来越密集,喊杀声也越来越大,大营四周,就像是一条条火龙一般,已经隐约能看到白袍军分成一股股冲杀的身影。军营外围的士兵也开始组织抵抗,这时候火光突然大了起来,绝对不是火把所能造成的效果,显然是有的营帐已经被点燃了。 这时候就看出位于大营中间的好处来了,白袍军若不能突破外围,就根本不可能杀到这儿来。 火势越来越大,四面都有火光袭来,喊杀声也越来越jī烈,招呼救火的声音,惨叫声,一阵阵的传来,也是越来越惨烈。武毅军驻地的北边,应该是白袍军的重点突破地区,火势已经烧到了眼前,若不是连子宁早就布置好了隔离带,只怕就要烧过来了。 四周都是一片火海,把人的脸都给映的一片通红,每个人的瞳孔中都是火焰,已经完全看不到四周的情况了,入目就是一片血红!此等惨烈的景象,让连子宁都是为之骇然。 这一次夜袭,要损失多少士兵? 在他的命令下,武毅军逐次后撤,已经集中在了大帐的南边,距离最近的火场也足有百步之遥,饶是如此,也觉得热气逼人。可以想见,这火场中的情景是何等的残酷。喊杀声已经越来越jī烈密集,似乎除了此处之外,其它地方都是已经打了起来,临死的惨叫声,火烧人体的焦臭,也是不断传来。 这时候,靠北的那边,忽然地面剧烈的震动起来,传来一阵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 连子宁心里一拎,自己驻地的背面,是平山卫的驻地,战斗力较差,难不成已经被突破了? 心里想着,他动作却是不停,大声道:“火统手,准备射击!” 火势忽然为之一小,火场似乎突然裂开了一条道路,一队骑兵便已经从火焰中杀了出来! 白衣白袍,果然就是白袍军!连子宁看得分明,这些白袍军无论人马,身上都是都是披着一chuáng厚重的棉被,棉被都是湿漉漉的,显然上面已经浸满了水。 那些白袍军宛如脸上身上全是烟灰,宛如恶鬼一般狰狞,冲出火场之后,看到严阵以待的武毅军,先是一愣,然后领头的那首领便是吆喝了一阵,这些白袍军便即整队,随后便是向着武毅军杀了过来! 连子宁冷哼一声:“不知死活!” 这一队白袍军不过是三百余人而已,就敢直冲武毅军大阵,显然他们没有经历过任丘之战,要不然定然不敢如此托大。 很快,白袍军便已径冲到了五十步之外,石大柱厉声大喝:“射!” 清脆的射击声响起,宛如索命的无常,向这些白袍军发出了只能接受的死神邀约。大风吹散了烟雾,第一轮射击之后,结成了密集阵型的白袍军便是被削薄了一大块,就像是一个尖锥,锥子头却是被狠狠的砍了下去,三百人的白袍军,死伤怕不再百人以上! 那首领也是见机得快,一听到这密集的枪声便是响起了最近军中传说,从京师来了一支拥有火器的强军的传言,心理一jī灵,赶紧传令下去,全队转向。 白袍军被武毅军的火器阻了一阻,速度略有些下降,再加上这些马户都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骑术极精,因此竟然硬生生的把队伍给转了九十度,本来是从北往南冲杀,现在转向了西。 火镜兵们兀自不甘心,追着这些白袍军的屁股又打了一轮儿,打死了十几个落在后面的。直到白袍军不见踪影了,这才是罢休。 连子宁却不敢大意,又吩咐火统兵们赶紧装了弹药,严格戒备。 只是等了半天,却是再也不见有白袍军杀进来,显然是外围的卫所官兵已经反应过来,开始稳住防线,将白袍军给抵御住。 又过了一会儿,便是连喊杀声都鼻小了许多,渐渐不闻。 这时候,忽然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却是从南面方向。 连子宁不慌不忙,传令道:“前军变后军,向后转!” 一片兵甲铿然声中,不过是五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完成了全军转向,在军官的指挥下,士兵们都挨得近了一些,中间留出通道,火锐兵从后面跑过去。 康律率人从冲出火场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数百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自己! 饶是他久经沙场,也是不由得吓了一跳,背上顿时出了一层白毛冷汗! “住手,是自己人!”若不是连子宁喊声传来,只怕下一刻,康律还有他身后这数十骑兵都要被打成筛子了。 看到武毅军摆出如此森严有度的大阵,康律眼中也是闪过一丝诧异。 今日武毅军前来归队,带回来一千多白袍军人头,康律震惊之余也是有些疑huò。凭借着两千步卒如何取得这等大胜的?虽然证据确凿,做不得假,但是心里的怀疑还是无法释去。现在他心里却是明了了几分,白袍军突然杀出来袭营,众军麻痹之下,皆是没有防备,被人连连冲破几道营盘,借着白袍军纵火焚烧帐篷,把各军都是搞得狼狈不堪,各自御敌,毫无章法。而唯有白袍军,却是如此森严整齐,结成大阵御敌。这等反应速度,这等严明军纪,这等士兵意志坚定,堪称出类拔萃,远超同侪! 再看到横陈在方阵之外的那百来具白袍军的尸体,康律也就不奇怪了。 康律脑海中念头只一闪,便大声道:“本官乃是矢帅帐下亲军百户康律,请见连大人。” 连子宁已经打马过来,他知道康律乃是张燕昌极信任的人,不敢怠慢,远远便拱手道:“见过康大人,不知所为何事?” 康律道:“大帅招大人前往帅账议事。” 连子宁点点头,道:“还请头前带路。”!。 二三五 惊才绝艳熊廷弼 (今天第二章,当当当,大人物出场,嘿嘿,好戏来了白袍军退去,士兵们都是开始救火,这时候扎营也很有讲究,一定要靠着水才行,这大营边上就是一道小河,大营之中也是放了许多大木桶,里面盛满清水,便是专为救火所设。 大火已经被灭的差不多了,而帅帐附近,想来是守卫森严,并未遭到破坏。 一路上,连子宁便探问伤亡如何,康律倒也爽快,道:“伤亡倒是不大,全军加起来也不过千多人而已,大部分死于大火和自己人践踏,被白袍军杀了的,不过二三百而已。” 连子宁点点头,若有所悟。 到了帐前,康律拱拱手:“末将还有职司,便先行告退了。” 连子宁笑道:“康大人请便。” 康律眨眨眼,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心情不好,意yù派骑兵出击,追杀白袍逆贼,扳回一城,大人还请慎言,切莫触怒了大帅。” 连子宁知他卖好,心里承情,道了声多谢。 连子宁刚进入帅帐,便听到了一阵气急败坏的骂声。 大帐之中,数百甲兵环伺,人人甲胄在身,刀剑出鞘,杀气凛然! 大帐中间,张燕昌正自破口大骂,一边骂还一边踱着步子,神经质一般的挥舞着胳膊,显然是给气的都有些糊涂了。他向来威严自重,喜怒不形于sè,而今竟然破口大骂,形象败坏,显然已经是气到了极点。 被骂的正是洛养青,耷拉着脑袋,跪在地上只是哆嗦,却是不敢还一句嘴。 数十员大将站成两排,个个低头垂眉,宛如老僧入定。 帅帐之中,已经是大将云集,似乎只差自己一个了。连子宁见张燕昌未注意自己,便悄无声息的占到了班列末尾开始看好戏。 “你这个蠢货,亏你还是将门世家子,大好的出身,却是这等无能昏碌之辈,大事做不好也就罢了,连放哨侦骑的差事都办不好?”张燕昌迸指指着洛养青,气的眉毛一颤一颤的:“白袍逆贼杀到大营左近三里才发现,你们平山卫放出的探哨呢?都是吃白饭的?这等事都做不好,老夫要你何用?” 洛养青跪在地上,心里也觉得委屈,你老人家说的今日白袍军定然不会突袭,所以我才松懈了点儿。再说了,安排探哨都是下面的人偷懒,关我何事?我这才让人从chuáng上用凉水泼起来呢,现在浑身还诣湿! 张燕昌骂了一阵儿,似乎也累了,摆摆手,森然到:“拉出去,十军棍!” “是,大人!” 一声暴喝,两个亲卫便把洛养青给拉了下去。 洛养青倒也硬气,也不吭声,也不求饶便给拖了下去。不多时,外面便是传来了一阵阵竹笋炒肉的闷响和压得极低的闷哼声。 众将无不凛然,张燕昌志军严苛,但是一向对大将甚为优容,这一发怒,却也让人着实心惊胆战,以至于竟无人敢给洛养青求情。 张燕昌深吸口气,平静了下心情,扫视一圈儿,盯着众人道:“众位,今日之事,以为教训!下次再犯,本帅可就要杀人了!” 语气森然,隐隐有杀气,众人心里清楚,这话,这位张大帅,定然是不会随便说说的,众将齐齐凛遵。 张燕昌眼睛扫到了连子宁,道:“连将军来了?报告一下伤亡情况!” “是,大帅!”连子宁出列,先行了个军礼,恭恭敬敬道:“属下武毅军无一伤亡,击杀白袍军百余,俘虏战马六十余。” “什么?”张燕昌一怔,脸上已经有几分不悦:“连将军,切莫妄言!” 别说张燕昌不信,便是其他人也都拿疑huò的眼神儿看着连子宁。 “当真如此。”连子宁不紧不慢道:“白袍军未至之时,标下武毅军便以结成方阵,火统手在前,长矛手在后,然后把同围百步帐篷全部集中一处,是以白袍逆贼火攻,武毅军并未被bō及。 后有白袍逆贼越数百骑兵杀出,被我火统兵一番齐射,杀伤百人,那些白袍军便自撤去。” 周围诸将还是第一次听说武毅军有火统手,他们都是知兵的,自然知道火统手运用得当可以发挥出巨大的威力,便都是恍然大悟。 “好,好,好!”张燕昌闻言大悦,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也lù出一丝笑意,看连子宁便觉得更加顺眼:“武毅军此番御敌有方,临危不乱,堪为表率,本帅稍后便有重赏!” 连子宁赶紧谦让:“此乃末将份内事,不敢当大帅夸赞。” “这事儿且后再说。”张燕昌上了五步台阶,坐在帅椅上,俯视众人,道:“今日被白袍逆贼袭营,各部伤亡倒并不严重,只是对于军心士气,乃是个极大的打击。士气低沉,这仗不大就已经败了!所以,本帅意yù,以我军精骑,追击白袍,挽回军心士气!诸位以为如何?” “大帅,末将以为不可!”张燕昌话音刚落,下面便有人出列,连子宁一看,却是沈阳中屯卫的指挥同知,唤作赵马祥的,道:“大人,末将以为不可。白袍逆贼一人两马三马,来去如风,快捷无伦,我军骑兵定然是跑不过人家的。追击不上,徒劳无功倒也罢了,只怕被白袍逆贼回过身来包抄,怕是损失惨重。咱们步卒多,骑兵本就珍惜,军心士气可以重新鼓动,但是若是为此赔上这些精锐,岂不可惜?”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倒是很有道理,引得连子宁把他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这赵马祥身材魁梧,一张方正的国字脸,坚强刚毅。 连子宁叹了口气,这赵马祥倒是个头脑清楚的,也敢说话,但是未免太过耿直了一些,这番话说得直来直去的,太得罪人。 张燕昌却是面无表情,道:“还有什么说的?” 军人毕竟耿直一些,又有几个军官复议,言称不妥,不过更多的,却是冷眼旁观。 连子宁得了康律提点,知道张燕昌决心已下,劝也无用,自然是保持沉默。 果然,张燕昌待众人说完,便沉声道:“诸位无需多劝,本帅决心已下,听令行事吧!” 赵马祥还想说什么,被几个同僚捂着嘴拖回队列去了,张燕昌撇了他一眼,显然已经很是不满。 连子宁心道,这是何苦来哉,劝谏不成,反而被主帅嫉恨,这位赵同知,只怕以后日子不好过了。 张燕昌道:“传康律。” 他身边亲卫高声道:“传康律! 隔着十步有士兵接着道:“传康律!” 声音绵绵不绝,一层层传了下去。 他身边足有上千亲卫,身后站了好几层,在众位大将身后也站了几层,把个宽敝若大殿一般的大帐挤得满满登登的一直蔓延到大帐之外,一眼望过去,便是一片兵山将海!一句话层层传过去声音越来越大,到了帐门口的时候,数十人齐声大喊,已经是轰然若雷鸣,震得大伙儿都是耳朵生疼。 众人无不骇然变sè,这才知道什么事国朝一等大帅的权威排场! 康律便在帐外等候,没一会儿便大踏步走进来单膝跪下,道:“请大帅吩咐!” “本帅命你带五百骑兵前去追击白袍逆贼!” “末将遵命!” “好!去吧!”张燕昌摆摆手。 康律刚站起身来,连子宁却是出列道:“大人末将观大人这些亲卫,固然都是极为精锐的,但是人批重甲,马也有马甲,未免速度颇有不足,比不得白袍军!就算是追上了,白袍军一沾即走,不与咱们正面交锋,若是咱们要撤,他又来sāo扰。如此未免会造成损伤,末将麾下有斥候营,骑术还算过的去,都是装备五雷神机,能射击五十步之外,愿出五十,跟随大人!” 张燕昌一开始还以为他要劝谏,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闻言大悦,抚掌笑道:“好,连将军有心了。” 连子宁这一表态,其它诸将也不得不意思意思,于是纷纷上前,这个出二百,那个出三百的,凑活凑活,最后凑出来一千五百骑兵,其中五百批重甲的张燕昌亲卫,五十龙枪骑兵,其它九百五十,都是穿棉甲,速度快,而且能用强弓的精锐。 当从康律口中得知这一次白袍军袭营己方死伤不过千人,而且被白袍军杀死的不过两三百的时候,连子宁就知道,这一次白袍军袭营,虽然声势大,但是人数绝对不多,顶多千人!若是人多的话,只怕他们趁乱直插中军都是可以的。这么点儿的骑兵,显然对方的目的就是sāo扰为主,能捞一票就捞一票。现在他们定然已经远逍,这一次出去多半是徒劳无功,所以连子宁才放心把五十龙枪骑兵交出去。反正没危险,又能卖张燕昌一个好,何乐而不为? 没一会儿,如雷的密集马蹄声远去,张燕昌也下令各自回营,整理队伍,安抚士兵。 此时天sè还是黑暗,天边lù出一丝鱼肚白。 别的卫所驻地都忙的热火朝天,收拾火场余烬,重新分配帐篷,为战死的袍泽准备棺木或是举行火葬等等,手忙脚乱。唯有武毅军这边静悄悄的,连子宁回来的时候,帐篷已经重新搭好了,他一声令下,折腾了半宿的士兵便都回去补觉去了。 偌大的营地,只闻jiān声,看的别的卫所的官兵艳羡不已,去也只能赖自己上司没本事。 连子宁自然也回去高卧去了,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到被一阵马蹄声吵醒。 “几时了?”连子宁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问道。 “回大人的话,已经午时了。”帐外亲兵答道。 “一觉睡得自然醒,好舒服啊!”连子宁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趴在chuáng上却是赖着不想起来。这时候,才找回了前世腐朽的大学生活的一点儿影子,睡觉睡到自然醒,睡得浑身sū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懒洋洋的只是不想动。 “但是不成啊!”连子宁苦笑一声,一个翻身站了起来,问道:“可是追击的骑兵回来了?“是,大人!” 睡了这么久连子宁感觉腹中一阵饥饿,道:“去跟王大春说,给本将收拾几个小菜儿,清淡点儿。” 果然不出连子宁所料,这一次的出击,根本就是无功而返,追出去足有二百多里也没逮到一根毛,眼见前面距离白袍军控制区也不远了康律只好命令回返。 听了消息,连子宁只是淡淡一笑。 只是,杨沪生却是给他带来了一个大大的意外。 任丘之战中,杨沪生的优秀表现让连子宁记住了他,之后便有意识的要给他压担子,这一次率领五十名龙枪骑兵前去追击,就是他领队。 杨沪生来的时候,连子宁正在吃饭。 四个小菜:素炒松茸油麦菜,清蒸鱼,huā生米,再配上一只京城大华严寺出产的精致素鸡,香气鼻人却是不腻不油,饿了好久的连子宁吃的津津有味儿。 他招呼康氏姐妹一起来吃,却没想到康素上下尊卑观念却是看的极重死活不肯同意,只是在一边伺候着。连子宁也不强求,又吩咐厨房做了几个北地的家常菜,等自己待会儿吃完饭送上来。 总不成让人家女孩子吃自己的剩菜。 杨沪生求见,连子宁也就没在意,却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两个人。 除了杨沪生之外还有一个高大汉子,满脸都是桀骜不驯和满不在乎浑身活泼泼的似乎都是精力。 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这个人,连子宁分明在当初张耕的商队中见过!连子宁记忆力极好,当初张耕与自己寒暄的时候,这个人,就站在旁边,显然是很得信任的! 连子宁摆摆手,康素姐妹乖巧退下。 杨沪生道:“大人,此人是标下在路上碰到的,他说是,是那边儿的人,要面见大人,有要事相商!” 连子宁点点头:“可有旁人看到?” “标下敢打包票,绝对没有!”杨沪生沉声道。 连子宁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是,大人!” “张耕派你来所为何事?”待杨沪生出去,连子宁盯着那汉子,淡淡问道。 “大人果然豪爽,一语中的。”那汉子大大咧咧的笑笑,满不在芋道:“大人无需紧张,俺不过是个传话的而已。” 连子宁哂笑一声:“你单身入营,本将周围几千人环伺,便是单对单,你也不是本将的对手,怕你何来?” 那汉子被他说得一阵愠怒,却是没有表lù出来,只是笑嘻嘻道:“以后和大人对战疆场,倒还是要领教领教。” “会有这个机会的。”连子宁转身走到小几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上好的冰镇竹叶青,端起酒杯来轻轻的饮了一口,又夹了。煎的焦黄可爱的松茸吃了,指着自己对面道:“无须客气,坐下吧!” 那汉子依言坐下,本来以为连子宁要和自己说事儿了,却没想到连子宁压根儿就不理他,只是自顾自的吃饭。 这汉子心里不满,却也暗叹这位连大人沉得住气。 酒足饭饱,把对方晾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连子宁才是打了个饱嗝,用丝巾擦擦嘴,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熊廷弼!”那汉子身上一股大大咧咧谁都不怕的混不吝气质,虽然是在连子宁的军营之中,还是面sè如常,笑道:“在下不过是一乡野鄙人,说出来,只怕污了大人耳朵。” “什么?熊廷弼?”连子宁浑身剧震,心里震骇无比,身子都止不住一阵剧烈的哆嗦,huā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把这异样而剧烈的情绪按捺下去,死死的盯着熊廷弼,一字一句道:“你,当真是熊廷弼?” 熊廷弼讶然道:“这还能有假?在下自生下来便是叫这个名字。” “你是江夏人?”连子宁又问道。 “咦?大人怎么知道?”这一次轮到熊廷弼惊讶万分了。 “十五岁中的秀才?”连子宁又逼问道。 熊廷弼若有所思,愤然道:“大人想必早就已经对我等底细调查清楚,既然如此,又何必如此戏弄?” 连子宁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1心里却依旧是感觉满满的不可思议,不由得生出一种极荒谬,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江夏人,十五岁中秀才,乡里皆以为神童,吐字文雅,而武艺绝伦,文武双全。熊廷弼堪称是大明朝末年绽放的一朵奇葩,在大明朝煌煌三百年中,写下了惊才绝艳的一笔。此人文武双全,考文是文进士,考武是武状元,而且心中卓有谋略,治理辽东经年,修建堡垒,囤积粮草,训练士兵,使得女真不得寸进,把前任杨镝留下来的一个烂摊子收拾的井井有条。如此逆天的人物,最终却是死于朝廷党争,死后还传首九边,惨不可言,当真是让人扼腕叹息。 连子宁在心中默默道,江夏人,又叫这个名字,又是十五岁中的秀才,想必就是历史上那个熊廷弼不会错了。 但是连子宁从来也没有想过,历史上那等赫赫有名的大帅,辽东经略,竟然就会站在自己面前,满是吊儿郎当的笑。 这是正德五十年啊!就算是按照真正的历史往后退,此时也是嘉靖三十四年,而熊廷弼可是天启崇祯年间的人物! 连子宁毕竟心志坚定,再加上已经有一个寇白门在前,是以过了一会儿,便也缓过劲儿来了。 熊廷弼就熊廷弼,那又如何? “熊廷弼是吧,本将适才失态了。 ”连子宁淡淡道:“本将虽然对你部之中各位多少有些了解,却是不知详情,你既然是江夏人,又是秀才功名,却为何流落在此,还甘心从贼?” 得知了熊廷弼的身份,连子宁却并未有什么态度上的改变,哪怕他是熊廷弼,xiōng有千万甲兵也罢,多么惊才绝艳也罢,也改变不了现在双方的地位对比我是官,你是匪,顶多你是个惊才绝艳的匪类。 “这个,告诉你倒是也无妨。”熊廷弼道:“在下本是江夏人,正德四十一年秀才,那年我参加县试之前,才名便已经闻名乡间。只是县尊收了他人的贿略,考试之后,却是取了那人做第一。那人我极熟悉,不过是一草包耳,何德何能配压在我头上?当时也年轻,不知利害,便四处宣扬,那县尊怀恨在心,却奈何没有证据,发作不得。正德四十五年,我参加府试,此时那县尊已经是知府,府试之时,他设计陷害,诬我作弊,当下便革了我的功名!不但如此,过了几日,还寻了个由头儿,将我下狱治罪!” “我被打个半死,扔回家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老母忧愤而死,妻子被官差调戏,堂堂男儿却是无力阻止,心中之恨,滔天难洗!若不是大首领救了我,只怕现在世上再无熊廷弼此人!”说到这里,神sè中已经满是jī愤,他嘿然冷笑:“官府害我,逆贼活我,你说我为何要从贼?” 此时他面sè已经狰狞,额头青筋暴跳,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连子宁听完,也只能无语具息。 拧拧眉头,道:“这些就都不用说了,说吧,张耕派你来,所为何事?” 毕竟是未来逆天级别的人物,虽然还年轻,但是已经展lù出不平凡来,熊廷弼很快就控制了自己情绪,道:“大首领派我来,是想和大人合作!” “合作?”连子宁心顿时砰砰跳了起来,不动声sè道:“说说看!” “前几天,大人南下,任丘路上被袭,为何我军情报如此准确,大人如此机敏,心里应该也有些计较吧?”熊廷弼问道。 连子宁点点头:“这事儿我清楚的很。” 熊廷弼呵呵一笑:“府军前卫王千户,五日前差信使到我军营中,将武毅军行动路线,何时应到何地,一并告知。是故,我军才会如此精准的找到武毅军。” 他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四千精骑对阵两千步卒,乃是稳操胜券,却没想到,武毅军竟是如此精锐,我军反而折损无数。” 连子宁淡然道:“若本官是你们,也会自信满满。” 熊廷弼道:“王千户如此算计大人,您,想必对他是恨之入骨吧?” 连子宁只是说了一个字:“说!” “我这次来,便是为了和大人商量这件事。”熊廷弼道:“你我两军,不日便有大战,到时候我军会主攻府军前卫所部,以我军的冲击能力,府军前卫的那些老爷兵们有没有武毅军那等森严的方阵,到时候自然会被冲的大乱!” 他轻轻liáo了liáo眼皮儿,低声道:“到时候兵荒马乱的,一个不留神,谁知道他会死在谁手中?这等事儿,你们这些官爷做起来,可是顺溜得很吧!” 连子宁心脏不可抑制的剧烈跳动起来,他意识到,这是自己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王千户吃住都在军中,身边亲卫时刻守候,想来暗杀那一套根本行不通。人家跟脚也硬,人也精明,虽然暗地里算计却没让人抓到把柄,正面弹劾也是不怕!如此看来,竟是个惹不起的滚刀肉的模样。 但是偏偏,这个人是连子宁一定要杀,也是必须尽快就杀的,要不然,有他在身边不断的使yīn招儿,还不知道得出什么岔子。 一分割线!。 二三六 指挥若定戚继光 俺觉得明朝这个朝代,非常有意思,名帅猛将辈出,而且多是文武双全之辈,像是戚继光、熊廷弼,这就是典型的代表,文能著书立说,武能定国安邦。 所以,我想把这些名将写进去,看他们和连子宁战阵厮杀,或者是宾主相欢,或者是为连子宁征战疆场。 不过请大家放心,出现的人不会多,而且也不会影响大背景。 求订阅,求月票支持……) 看着熊廷弼走出大帐,连子宁手指轻轻抬了一下,终究又是颓然落下。 人已经去远了,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就在刚才,连子宁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无可抑制的杀意!那一瞬间,便想把熊廷弼就此斩杀,以绝后患! 熊廷弼毕竟是熊廷弼,就算是从贼,他的才华也不会改变,有这么一个变数在此,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 不过,连子宁终究还是没能过了利益这一关,杀了熊廷弼,和白袍军的合作必然彻底破裂,这不符合自己的利益。 与此同时,一场对话也在白袍军的议事大厅中展开。 现在白袍军总部的驻地便是当日那周兴bō的提督四县马政衙门,因着是四县之地最为宽敞气派的府邸,所以自然就成了白袍军的总部。这议事大堂便是当日马政衙门的大堂,足有十几步方圆,很是轩敞宽阔。 此时正是正午,初秋的炙热阳光透过敞开的门窗洒下来,照的堂中一片亮堂堂。 大堂上首。摆了一张大椅,上面铺了一张完整的虎皮,虎头高踞,栩栩如生。张耕坐在上面,拧着眉头,似乎在思量事情。 在他的下首。分了左右两列,每一列都坐了七八个人,这十几个人,高矮胖瘦,年老年轻。都是起于草莽,现在却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在左边一列的第一位,便是宦新晨。 “军师,那连子宁能同意么?”张耕拧着眉头思忖良久,终于向自己旁边的一个人问道。 被他称为军师的。却是一个不过二十七八岁的青年。身材不高,还有些微胖,可以说是其貌不扬。但是那一双眸子,却是极为的有神,明亮,让人一见难忘。 他坐在右边一列的第一位。竟然隐隐和宦新晨地位相当,就连身为三首领。资历极老的王子祥都在他下手,显然是白袍军中极有权势的。 这青年穿了一身锁子甲。这锁子甲的亮银环都是已经有些隐隐发黑,边角也有些破损,显然很有些年头了。听了张耕的话,他淡淡一笑,起身很恭敬的行了个礼,这才说到:“回大首领的话,以在下看来,那连子宁定然是会答应的。” “在下曾经游历经年,为了某个差事,也在京师呆过不短的时间,这连子宁乃是闻名北地的大名士,在下也颇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传闻。”青袍青年侃侃而谈道:“此人因一言不合便设计将人揪到顺天府,鼓噪众秀才,将那人判了个凌迟处死!后来在四海楼和刑部shì郎的公子起了冲突,当即便作了一首词,让那孙公子颜面尽失,沦为笑柄!由此可见,此人xìng格yīn狠而暴烈,却又是足智多谋。虽然每每都是一言不合,暴起发难,但是却不显得鲁莽,这也是此人让在下佩服的地方。” “这王千户跟他,已然是不死不休,以连子宁的xìng子,必然是yù杀之而后快。嘿嘿,这些当官儿的,都是只顾自己,罔顾国家之人,能有这个机会,只怕是求之不得!” 他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众人也都信服,张耕拧着的眉毛也舒展开来,笑道:“若是真如军师所言,能和武毅军前后夹击,杀了王千户,府军前卫必定群龙无首,说不得就是大败!咱们的压力又能减小一些。” 宦新晨也道:“军师堪称神机妙算,料定昨日官兵必定松懈,力主袭营,果然是一举奏功,官兵经此一战,只怕军心士气也都去了七分。” 青袍青年却是谦逊的很,连称不敢“大首领!”一个人忽然出列,却正是何老猫,他此时一张脸憔悴无比,眼中遍布血丝,哪还有当日率领数千大军时候意气风发的样子?他砰地一声,跪倒在地,大声道:“属下何老猫,作战不利,致使我军兄弟战陨一千!属下罪不可赦,甘愿请大人处置!” 在他身后,又是几个人出列,依次跪下,便是当日那另外几个千户。 大堂中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张耕,看他如何处置。 昨天上午,奉命出征的四大千户所惨败而归,震惊了整个白袍军,在战前都以为此战十指拈螺一般的诸位白袍军首领大将,没有一个愿意相信,四千白袍军竟然败给了朝廷两千步卒! 他们心中有莫大的恐惧,若是朝廷大军都如此厉害,咱们造反岂不是死路一条? 而更让他们胆寒的是,不少士兵都被吓傻了,神情恍惚,见人就说那武毅军的火器有多厉害多厉害。 若不是军师心狠手辣,带着军法队很是杀了一批人,只怕现在全军就已经未战先溃了。 当次时刻,不少人都慌了手脚,这时候却是军师站了出来,跟大家讲解何为火器,火器的优劣之处,并且根据士兵的描述,断定出来对方使用的火器是五雷神机。根据军师的说法,朝廷早在二十年前就废止了火器,这些五雷神机,只怕已经是朝廷最后一批存货了,断然不可能所有的朝廷官兵都拥有火器的! 听了这些话,大伙儿的心里才安定下来。接着,军师又力主借着官兵大胜,没有防备的时候进行袭营,以杀伤为次。以降低对方士气为主,果然又是建立奇功。 经此一役,这位来历不明,甚至有着朝廷背景的军师,一跃而成万人之上,两人之下的白袍军第三号人物。单论权势的话,甚至已经超过了二首领宦新晨,而军中无人不服! 张耕看着下面跪着的几个人,面sè难看。 当日袭击武毅军的决策,其实是他和军师一起做出来的。以四千骑兵袭击两千步卒,任何一个统帅都会做出这样的决策,所以说,他们没错儿!而何老猫四人不知对方有如此威力巨大的火器,战败而归。也说不上多大的错处。 不过。终究是要处置的,要不然,军纪,军心,都要大受影响。 其实张耕心里对何老猫还是颇为感jī的,这相当于是何老猫给他顶缸了。 这时候宦新晨却是开口。道:“大首领,何千户四人。虽有过错,却也不至于严惩。毕竟武毅军有火器的事儿,咱们谁也没料到不是?依我看来,再给他们一个机会,不日咱们就要和官兵开战,给他们一支军队,让他们戴罪立功,如何?” 何老猫四人不禁愕然,却是没想到他会为自己四人求情,心中不由得很是感jī。 张耕先是一怔,然后心里便长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何宦新晨会求情,但是这毕竟也解决了他一个大难题,向宦新晨点点头,笑道:“二首领言之有理,诸位有什么看法?” 这些千户们自然不会得罪人,再说了,他们也颇同情何老猫四人,当下便齐口赞成。 “好!既然如此,那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让老猫你们四人便将功赎罪!”张耕从一边的红漆盘中取出一枚令牌,扔给何老猫:“拿着我的火漆牌子,去下面征兵,把你们的兵员都补足了。这些日子好好休养,以备和官兵的大战!” “是,多谢大首领,二首领,属下必定拼死血战,一雪前耻!”何老猫四人重重磕头,谢过退下。 处置完这件事,张耕明显松了口气,又道:“诸位,还有什么说的?” 那军师道:“禀告大首领,属下有话要说。” 张耕赞许的看来他一眼,道:“军师有话尽管说。” 军师让张耕极满意他的一点,便是他的恭谨,张耕出身草莽,但是现在毕竟也是一方之主,手下四县之地百万子民上万大军,凡事也都想立起一个制度来。但是偏偏这些部将都是跟随他许久的老弟兄,已经随便惯了,虽说强调了多次,但还是大大咧咧的,我你俺的乱称呼。军师却不然,他出身高门大第,读书也多,把上下尊卑看的极重,对张耕甚是恭敬。 “之前两次大战,暴lù出来许多问题,其中第一个便是不能及远!官兵有弓箭,有强弩,还有火枪,但是咱们却是只有近战的兵刃,因此只能用人命填出一条道路来,然后冲过去跟人肉搏!这条路上,不知道死了多少弟兄!”军师叹了口气:“和武毅军一战,若是咱们有弓箭,四千骑兵边骑边射,他们也打咱们不着,拖也把他拖死了。昨夜袭营,若是咱们有弓箭,一阵火箭射过去,把官军大营都给烧着了也不在话下!” 一番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大伙儿都是明眼人,经历这两战,曾经的那骄狂之心也都收起来了,知道官兵不是易于的,也肯正视自己的不足。几乎每个人都发现了白袍军远程射击能力的欠缺,只不过无法像他说的那般透彻罢了。 张耕点头,面sè凝重道:“军师说的是,只是大战来临,现在制作弓箭,培养弓手,还来得及么?” 军师淡淡一笑:“其实弓箭制作,并不复杂,在下幼时便曾经领着卫所中的军户子弟自己制作弓箭,只需要先觅得一根六尺余长,大小适中、坚韧柔软的小树,将其砍伐下来,去掉枝叶,慢慢弯成一弓形,当然,为了防止其伸直复原,有必要用柴火燎一燎。倘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树木,竹片或藤条均可代用。只需半天便可,弓做成了,弦也不难,用麻绳系上即可。当然,麻绳的弹xìng不强,影响了弓箭的射程以及力量,若是有兽筋的话,那便最好不过。当然,如此做出来的弓箭,其射程必然会比官兵手中精工细作的差不少,但是也足够使用了。” “至于弓箭手,问题也不大,咱们要的并非是神箭手,而是只要能开的弓,能把箭射出去就成了。大军交战,箭如雨下,并不考校准度,那么多人,随便怎么射也都能杀人了。咱们的士卒,只要能在这几日熟悉一番,能把箭射出五十步远,就算是合格!” “最难的反倒是羽箭了,要火漆、要铁簇,要鹅羽,鸭羽,这些都从权不得。不过”军师xiōng有成竹道:“若是大首领能把四县之地所有铁匠、木匠调拨给我,再调给我一千军士,赋予我与四县之地便宜行事之权,在下有信心,在三日之内,为大首领造出五千把弓,十万支箭!” “好!”张耕大为欣悦,大笑道:“军师,实乃上天赐予我等的恩赐啊!你说的,我尽数允了!这事儿,就要军师多多费心了。” “大首领太客气了。”青袍青年拱拱手,道:“大首领不以元敬出身官家而猜疑,信我用我,诸位袍泽如兄弟待我,戚继光又岂敢不竭尽全力?”!。 二三七 巨盾大斧铁浮屠 (五千字出头儿,本来想删减到四千九百字来着,但是仔+细看了两遍,真是删不了了,只好作罢。 明天就要打仗了,嗯,这场大战,两万五千字内结束。兄弟们可以看看,俺写的战争场面,可是进步了不少的说······嘿嘿。 感谢‘修仙的林轩,的打赏,感谢‘菜鸟八号,的月票。在这儿呼唤一声,求月票,求订阅。) 大明朝正德五十年,九月三十。 天刚破晓,河间府大营就已经是人声鼎沸。 随着一声声凄厉的号角声吹响,整个河间府大营都活了起来,无数个帐篷中走出了数以万计的军人,各个营头都是埋锅造饭,吃饱喝足之后,便开始收拾东西。将那些帐篷、器械,锅碗瓢盆之类的辎重收拾上大车。 辰时中,大军开拔。 数万将士在大地上形成了一道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铁流,一眼看去,只见刀枪如林,旌旗如雨。 最前面开路的,是全军都是骑兵的府军前卫两个千户所两千二百余人,之后是平山卫五千六百人,之后就是两千精锐亲军簇拥着的寿宁侯大帅中军。中军之后,是神武右卫,而护卫在侧翼的,则分别是沈阳中屯卫和大同中屯卫。至于武毅军,则因为全军上下一致认为的坚毅果敢,森严整齐,而被光荣的赋予了后军的任务。 各军之间,都保持着约有二百步左右的距离,在这广袤的华北大平原上铺陈开足有十数里方圆,大红sè的明军胖袄,大红sè的棉甲,大红的披风汇聚成一片炙热的红,若是从高空看去,宛如一面红旗在地上缓缓流动。 张燕昌的军事才能,在这布阵之中便体现的淋漓尽致。 全军都是骑兵,善于披坚执锐,强冲硬突的府军前卫两千铁骑在前,遇到敌人阻击,可以一冲而过将敌人冲的阵型凌乱,各自为战,而这时候,后面的大批步卒便可以冲杀上去,肆意杀戮!武毅军方阵极为整齐森严,已经被全军上下称为‘铁军,,用来坐这防守铁壁,保障全军安全的后军自然也是再合适不过。 一个简简单单的‘物尽其用,熟悉手下特点,,就不知道是多少为帅者一辈子都学不到的。 斥候不知道放出去多少,最远的斥候据说都到了百里之外,行军路线,也尽是选的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能把人数优势发挥出来的地形。其小心谨慎之处,可见一斑。 整个前进的阵列,布置的是中正平和,毫无错处,而其可怕之处,也就在中正平和四个字上。 既有厚度,也保持了队列的顺畅,不至于造成自相残杀,进可攻退可守不怕突袭,不怕硬抗,这样的布置,整个就是一大块儿滚刀肉。张燕昌几十年老行伍的老辣之处体现无疑,反正连子宁自认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心里也唯有佩服两个字而已。 利用这个机会,连子宁也在如饥似渴的学习着,学习着这些国朝大将的本事。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本事,强在理念超前,尤其是能够把火器部队和小股精锐部队的优势发挥出来。但是论起指挥这个时代的作战,只怕还远有不及。 此时连子宁正和陈大康并骑策马缓缓而行,旁边数十个龙枪骑兵环伺着。虽然斥候已经撒出去不知道多少,但这些龙枪骑兵依旧是不敢怠慢,分散的很开,警惕的看着四周。 在连子宁的身后,便是铁流一般沉默坚韧,默默前行的武毅军官这些龙枪骑兵,却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棉甲,而是每个人都穿了一身几十斤重的烂银板甲,外面披着大红sè的披风,看上去越发的为威武气派! 改变不止是表面上的,如果说之前的龙枪骑兵是轻骑兵的话,那么现在就已经升级为重装骑兵!而是具有相当远射能力的重骑兵! 五十套烂银板甲,这就是张燕昌给连子宁的奖赏。 而这个礼物也确实是让连子宁很是意外和高兴,他现在不缺钱,最稀罕的就是这些有钱也搞不到的东西。 大明朝接近上千个卫所,数百万大军,其中装备棉甲的不超过三成,绝大部分都是边军和京营上二十六卫。而装备烂银板甲的,就更没有多少,实际上,这种做工繁复,防御能力极强的重型板甲,通常是作为将领及其亲兵的甲胄出现的。兵部军器局每年会制作一些放在仓库中,想拿到,就得看自己本事了。 反正现在连子宁没这个本事。 张若昌就有。 一次xìng给五十套板甲,这是不折不扣的大手笔,连子宁知道张燕昌如此做,一个是在酬谢自己对他的支持,二个就是卖好。 来自大帅的橄榄枝,连子宁当然不会让其滑落。 陈大康左手端着一把神臂弩,右手在上面轻轻地抚mō着,仿佛把冰冷的机括,坚硬的弩身,锋锐的箭簇化作了他的初恋情人一般,都不忍用太大的力道,一张老脸上写满了爱不释手。 武人爱神.兵乃是天经地义,尤其是他这等几十年的老行伍,更是如此,却也不让人例外。神臂弩造价极高,威力也太大,因此从来只有边军精锐才能装备,京营都没多少,更别说地方上的卫所了。陈大康也从军几十年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 连子宁在旁边笑道:“陈老哥若是喜欢,这便送给老哥了。” 陈大康也不客气,道:“生受老弟了!” 摆弄着手中的神臂弩,没两下就上手了,使得精熟,连子宁道:“老哥可要试一试?” 陈大康让他一说,也是心痒难耐,当下两人便带着龙枪骑兵出了队列,寻了一个开阔地。 陈大康瞄准了约有百步之外的一株小树,手指松开了机括只听得一声凄厉的破空声,二尺五寸长的弩箭狠狠的射中了目标。弩箭力道极为强劲,竟然将胳膊粗细的小树射了个对穿,那小树承受不了这巨大的力量,晃了两下,终于从中折断。 见到神臂弩如此威力,陈大康惊得目瞪口呆,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一拍大tuǐ:“老弟,你这神臂弩,真他妈厉害!当初老子年轻的时候能开两石弓,一箭射过去的,百步之外也不过是钉进靶子而已,何来如此巨大威力?” 心里兴奋,连粗口都爆出来了。 连子宁呵呵一笑,道:“当日遭遇白袍军大部之前我这些斥候和白袍军的斥候照了面,以一个小旗的兵力,击杀对方三十二人,俘虏一人,而自身一人未损。若不是弓强甲坚,刀锋矛锐又安能做到这一点?陈老哥,这年头儿,打仗拼的就是一个装备,你说是不是?” “打仗打的就是装备,老弟这话精辟,说的当真是半点儿不差!十一对三十三,尽数击杀,己方一人未损。”陈大康跟看怪物一般盯着连子宁,叹了口气:“老弟朝廷得是给你拨了多少银子?你武装一个斥候的钱足够老哥我养活十个步卒了!” “打仗打得就是装备,这话倒是不错,你这斥候,可都是用白花花的银子堆出来的啊!老哥我也想学哪来的这么多钱?” 连子宁听他如此说,也不解释,这年头,你说自己掏钱武装手下士兵,人家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第二反应就是,你想造反么? “武毅军确实是精锐,你这些斥候,更是精锐中最出sè的。若是换做别人说你一个小旗击杀敌人三十余,我定然斥之为无稽之谈,不过见了你这些手下,再看看那五雷神机,看看这神臂弩,我却是深信不疑了。不过,”陈大康话锋一转,道:“我这神武右卫,虽然不敢说比肩武毅军,但是却也有你没有的王牌!” “哦?”连子宁见陈大康满脸都是骄傲自豪,不由得大感兴趣,道:“老哥可能让小弟见识一下,开开眼?” “当然没问题!老弟跟我来。”陈大康哈哈一笑,打马往前,连子宁赶紧跟上了。 很快,连子宁就见到了陈大康所说的王牌。 那是一个个身形极为魁梧的彪形大汉,人数约有三百左右,每一个都足有一米八五以上的身高,在大明朝来说,这个身高已经是很不菲了,几百个彪形大汉汇聚在一起,极有视觉冲击xìng。 他们走在神武右卫队伍的最前面,神sè坚毅,大踏步的前进,凸显出跟一般士卒很是不一样的气质。 最奇怪的是,他们每个人还都牵着一匹马,是牵着,而不是坐着。连子宁一眼就看得出来,那些马体型也小,牙口也不好,生的tuǐ、蹄子、脖颈都是不怎么行,只是用来拉车驮货的劣质驽马,绝对不是战马。别的不说,光光是身高就比一般战马矮了好大一截儿,这种驽马不值钱,在京城的马市上,五两银子就能买一匹。这驽马身上似乎还驮着什么东西,却是看的不真切。 陈大康笑吟吟的看着连子宁,连子宁上看下看,这几百大汉除了高一些,神情更冷硬彪悍一些,也没感觉有什么特殊的。 连子宁向陈大康摊摊手,道:“还请老哥指教!” “哈哈!”陈大康哈哈一笑,挥手叫亲兵找了五个高大汉子出列。 那五个汉子向陈大康和连子宁行了军礼,便牵马站在一边,神情冷硬的像是岩石一般。 “儿郎们,给连大人演练一番!” “是,大人!” 那些高大汉子应了一声,便从马背止取下一件件的东西来,连子宁看了之后,不由得眼皮子一阵狂跳! 大斧,名副其实的大斧,整个大斧长有四尺,斧柄长约三尺,足有小胳膊一般粗细,斧面跟磨盘一般大小,斧背极厚,看这样子,这大斧怕不得有四十斤往上数! 巨盾,实实在在的巨盾!盾牌足有一米八高,三尺多宽,这哪里是盾牌,分明便是一张门板!巨盾足有两个巴掌的厚度看上去乌沉沉的,竟似是铁铸的!若是铁铸的,这大盾重量当真是难以估计。 三层泡钉棉甲,却又和一般的棉甲不一样,在棉甲的外侧,从上到下,还缀了满满的一层铁叶子,看上去不像是棉甲倒好像是宋朝禁军的鱼鳞重甲一般。可以想见,这加厚了的棉甲,防御力肯定是大为提这些高大汉子穿上棉甲,带上大盔,左手把大盾杵地上,右手提起了大斧。 “我去!”连子宁浑身一jī灵,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巨盾斧兵么? 连子宁算是知道他们为何每个人配一匹马的缘故了,这些装备只能战时御敌·若是穿在身上,只怕走不了一里路就要累趴下了! 五个汉子,五张大盾并在一起,立刻就是形成了一堵铁墙,坚不可摧!连子宁相信,就算是有重装骑兵起来冲击·只怕也冲不破这铜墙铁壁的防线! “怎么样,老弟,我这王牌,如何?”陈大康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自矜自傲。 “老哥,你这王牌,当真是这个!”连子宁长吐出一口大气,翘起了大拇指,由衷赞叹道:“早年读史,读到南宋的时候·书中讲·岳家军所部,有步卒,穿六十斤重步人甲,提四十斤重大斧·结成大阵,虽金兵拐子马,铁浮屠亦不能破!从此有撼山易,撼岳家军难之说!我大明朝不行重甲,本以为此等盛况再难得见,却没想到,老哥手下这些步兵,丝毫不逊于昔年岳家军啊!” 陈大康却是被他夸得很不好意思,身为武人,都对千古军神岳武穆有着极大的敬仰,若是说自己手下能跟岳家军比肩,那当真是让陈大康受宠若惊。 连子宁拔出马刀,敲了敲那大盾,听到一阵金铁撞击之声,点点头:“果然是铁的,陈老哥,你还哭穷,这三百汉子,三百巨盾斧兵,也是银子堆出来的吧!只怕不比我那斥候差多少。” 陈大康笑了笑,笑容中满是无奈:“老弟,这你可就想错了。咱们这些内地卫所,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除了军饷,每年压根儿就没几个钱拨下来,谁过手之后不得少一层?层层盘剥之下,就更没多少,只够个维护刀枪的,想打造装备,真是做梦了!” “偏生神武右卫所驻之真定府,从来就是民风彪悍,又靠着太行山,山上绿林好汉不知多少!连老弟你定然还不知道吧,咱们大明朝南七北六十三省绿林总瓢把子就在太行山上!嘿,一帮打家劫舍的还弄什么总瓢把子!靠着这帮恶邻,可是把老哥我折腾的tǐng惨,那些土匪都是骑兵,咱们哪有骑兵?只好就守,若是一般的士卒,根本守也守不住,被人一家一冲也就零散了。只好就打造出这大斧兵来,嗯,老弟你给起的名字tǐng好,巨盾斧兵,以后就叫这个名字了。” “咱们也只好穷人想穷办法,这大盾,全是生铁铸造的,足足八十斤沉!就五两银子,材料便宜,贵的咱也买不起,反正打出来结实就成!这斧子,四十斤,也是乡下铁匠铺子里头就能打的!十五两!这些棉甲,是上头配发的,攒了多少年也就只有这三百套!咱们又请人从外面给钉了很厚的一层铁叶子,也没花几个钱儿!” “一个巨盾斧兵,加上这驽马,也不过是三十两银子!嘿嘿,老弟你一张神臂弩只怕就数倍于此吧?” 连子宁也只得摇头叹息,这一身奇重无比,奇坚无比的装备,所费的银钱果然是自己所没想到的,确实是不值一提。 他豁然发现,自己似乎是走入了一个误区,总是觉得强悍的职业军人是用累累的值钱装备堆砌出来的,却忽略了一些普通东西的重要作用。 一路上,连子宁与陈大康详谈甚欢,陈大康是积年的老将了,从军四十余年,堪称戎马一生。 他对于这个的明军的理解,治军的法子,作战的素养,甚至包括如何驾驭属下,如何调节手下士兵军官的情绪,都不是连子宁所能比拟一边行军,一边交谈,连子宁也向这位老前辈学到了许多东西,原先有很多不理解,感觉生涩的东西,如今竟是豁然而通,在为将者的道路上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数万大军,速度并不快,但是却是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向着白袍军重重的压过去,缓慢而坚定,让人心中生出一股无法抵挡的感觉。 开拔未久,便有斥候不断回报,发现了白袍军的探子远远的窥视,不过这些白袍军并不敢接近,只是远远的看着,观察着大军的动向。 情况报上来,张燕昌并不理会,只是发下命令,不去管他,若是敢凑近了,立刻就打! 可以想见,朝廷大军的信息必然一层层的被白袍军的斥候传了回去,至于怎么应对,那就是白袍军高层所要操心的了。 连子宁已经猜到了张燕昌的打算,这位大帅的战术很简单——压过去!仗着人数占优,仗着兵强甲坚,大军如山一般压过去,你要么就跟我决战,要么就乖乖退出占据的地盘,被我给赶出去! 这个战术极为简单霸道,正因为其简单,却也是极为的有效,对手只有两个选择,再无其他。 连子宁每每思忖起来,也是佩服不已。 行军路上,经过不少镇子县城,大军过路,地方官府或是村镇乡老都是带着大批的吃喝用度前来劳军,张燕昌约束军纪,收了吃的,余者尽数退了回去。!。 二三八 生死血战1 第二日一大早,天sè还自昏沉的时候,大营中便喧闹起来。 虽然能力良莠不齐,但是四卫一军两千户这些将官都是带兵很久的了,经验丰富,根本不用主帅吩咐也知道大战之前当如何做,有条不紊的组织军士吃饭、穿甲、整队。 等到了辰时初,太阳刚刚lù出一抹淡红,天地间一片青白的时候,两万七千余官兵已经整顿完毕,结成整齐的队列,从辕门中依次离开。 张燕昌站在辕门之侧,周围簇拥着数十大将,两千多精骑亲兵,看着这鱼贯而出的洪流,士兵志气饱满,斗志昂扬,他眼中lù出一丝笑意。 这一次他是全军而出,并未派兵留守大营。粮食、甲胄、药草、伤兵、等等,大营里面一概没有,并无留守的必要,而且此次是内线作战,便是占了己方大营,也不能断绝辎重供给,对方的统帅,想来是不会这么蠢的。 随着他的一道道命令,平山卫为中,沈阳中屯卫在左,大同中屯卫在右,三个卫一共接近一万五千名步兵,组成了一个庞大而厚实的阵型。 而在这个步兵大阵的两翼,左边是府军前卫的两个千户两千多骑兵,右翼则是三个卫凑出来的两千骑兵,由沈阳中屯卫的指挥同知赵马祥。 连子宁和陈大康则是各自领着本军押后。 大地一阵轻微的颤抖,不知道有多少战马在大地上驰骋纵横,对面也是传来了鼎沸的人声战马的嘶鸣声。 张燕昌嘴角勾勒出一丝冷峻的弧度:“传令,全军前进!押后两军和前面保持二百步距离。” 身边的亲兵打着小旗,将他的命令用旗语一声声传了下去,各军的主将收到之后,又是用旗语和鼓声一层层将军令传递下去。 大明朝这一套指挥系统,沿用百年,行之有效。 官兵的步兵方阵在两侧四千骑兵的掩护下,自西向东缓缓向前推进,连子宁高高的站在马背上,向东极目看去,已经看到了那冲天而来、遮天蔽日的烟尘。 虽然这一次是作为预备队出现,但是武毅军丝毫也不怠慢,排成整齐的方阵,刀戈如林,如一座大山一般缓缓推进比前面三个要接战的卫更加的整齐森严。连子宁身边簇拥着百余名龙枪骑兵,正在队伍的南侧缓缓推进。 不多时,对面已经lù出了大队大队白袍军的身影,骑兵队伍自北向南连成一条长长的黑线,看上去竟是一眼也望不到尽头。 号角声起,步兵大阵缓缓停下而对面的骑兵阵势也是如此,双方相距大约有五百步,便是如此的对峙起来。 连子宁一眼望去,对面的白袍军也不知道有几千几万之数,总之就是给人一种无穷无尽的感觉,比当日任丘之战更多了几倍,想来这一次也是倾尽全力了。 双方都是等待着对方的第一步反应,战场上一时间竟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粗重的咻咻的鼻息声战马的嘶鸣声。 在连子宁观察对方的阵势的时候张耕也在观察着这边的官兵方阵。 他身边簇拥着宦新晨、戚继光、熊廷弼等人,还有一大批千户将领,都是起家的亲信。 和张燕昌在阵后遥控指挥不同,义军刚刚建立起局面旧习未消,将官心中也更有几分武勇,因此都是在队伍的最前列指挥作战。 何老猫站在马镫上,向对面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向张耕道:“大首领,那武毅军并不在对面阵中。” “哦?可看的真切么?”张耕赶紧问道。 “不会错的!”何老猫点头:“武毅军都是长矛,前三列乃是火枪手的编制,一眼就能看的出来,而眼前这些明军俱都是刀牌手的编制,末将不会搞错的。” 听他很确定的说出这句话,在座的诸将竟然都是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他们还是不得不承认,武毅军带给他们巨大的压力,先是大败四大千户所,然后又是在夜袭中击杀了数百骑兵,林林总总加起来,给白袍军带来了巨大的损失。至今为止,白袍军没有在武毅军手下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提起来武毅军和连子宁来,都是又恨又怕。而一想到待会儿不用面对那支可怕的军队,都是心中升起一股庆幸感。 眼见自家军队都那什么武毅军都是畏惧若虎,戚继光皱了皱眉头,却终究没说什么,心里却是生气了一股巨大的好胜心。今日,就要见识见识你这劳什子的武毅军有多厉害! 张耕淡淡笑道:“以前南来北往,常听人说有西洋舶来的千里镜,能看清楚数里之外的景sè,如在眼前,呵呵,此次战后,可是要想办法弄一支来了,若是每次都要抻着脖子观察敌情,老猫你的眼珠子只怕都要瞪出来了。” 听他拿何老猫开玩笑,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说来也怪,本来大伙儿面对这些官兵,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现下却是都平静了不少,也没有那股焦灼了。 戚继光心下佩服,心道,这大首领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遇事却是个拿得了主意的主儿,而且遇事不慌不忙,极有大将风度。大战降临,我军处于劣势,竟然还能言笑自如,听说他以前不过是个商贾而已,难道这就是天生做大事的? 张耕待众人笑完,把笑意一收,正sè道:“官军如此托大,竟然将最能打的武毅军放在后面,显然是瞧咱们不起。骄兵必败,咱们也不须跟他们客气,狠狠的打一上来就把他们打死,打出咱们白袍军的威风煞气,让以后官兵听到白袍军的名字,便是落荒而逃!” 众人纷纷道就应该如此。 张耕把脸一板,疾言厉sè道:“诸将听令!” 十余个将领都是下意识的tǐng直了腰板儿。 “何老猫、张三元、熊廷弼、杨虎、唐奕刀(书友唐奕刀友情出演)!” “末将在!”被点到名的五个人出列,轰然应诺。 “你们五人,各领本部,以散阵冲锋五千张弓箭已经发入你们军中,七十步外齐射,给官兵一个大大的惊喜!希望你们莫要让我失望!” “末将领命!” “好!”张耕抿着嘴chún:“给你们的任务,便是突破敌阵!莫要拖延,我军人少,越是拖延对我军越是不利,所以我要你们一鼓作气,将敌阵冲垮!若是做不到就别回来了!” 语气森寒,宛如冰封。 五人大声道:“若是完不成任务,末将提头来见!”涨-耕点点头,深深的看了张三元一眼,眼中似有深意,他摆摆手。 五人打马而去各自召集本部去了。 很快,白袍军阵列中,便是出来了五条长龙也似的骑兵队伍,五个千户,五千骑兵在阵前排开。在各级将官的督促下,很快就摆好了各自的阵型,然后开始打马,缓缓加速,向着对面的官兵步兵队列冲过像是数千人这等级别的大量的骑兵冲锋是不可能摆成一个锋矢阵的那样的话前头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后面的士兵反而是无仗可打,最是尴尬。 所以说,通常是以几百个人形成一个箭头形状的锋矢阵然后十几个箭头一起插入步兵方阵之中,来回穿插冲杀,若是那装备精良,战马高大,能征善战的骑兵,这样一个来回就能把步兵方阵给搅得七零八落,一举奠定胜局。 但是今日,白袍军却是没有摆出锋矢阵来。 白袍军骑兵缓缓加速,但是却又不加到最高速度,而是保持在一个可以随时勒马减速的范围内! 在将官们的约束指挥下,五千白袍军,逐渐拉开了距离,形成了三个bō次,每个bō次的间距,约是几十步。若是从高空中俯瞰,就会发现,三道纵贯南北,粗重无比的黑线,以几乎平行的态势,向着西边儿的官兵方阵压了过去。 眼见对面的白袍军骑兵冲锋,官兵方阵顿时有些sāo动不稳的迹象,在各级掾官的弹压下,才是逐渐的稳定下来。不过毕竟不是武毅军,这三卫官兵,绝大部分都是未曾真正打过仗的,再加上平日里训练也少有实战训练,因此看到那冲杀而来的白袍军,都是不由自主的心里紧张,大口的咽着唾沫,手心儿脚心儿出汗,似乎连手里的腰刀都握不住了。双tuǐ也是一阵阵的发软打飘,有些心里不过硬的,左顾右盼,若不是有将官监督,军法队在后虎视眈眈,只怕立刻就要撒丫子跑人了。 战前斗志昂扬,和战斗中死不畏惧完全是两码事儿。 张燕昌自然不知道前线将士的变化,向他这等生来高人一等,从军便是将帅的豪门子弟,就算是知道,也是只会冷冷一笑,然后下一道死守不得退,否则杀头的命令。 他对身边亲兵命令道:“去传令,令前面刀牌手紧密结合,挡住敌军冲锋,敌军进入五十步以后,后面弓手放箭!” 明军的大体编制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做过许多改革,前期是步卒为主,骑兵为辅,而到了永乐大帝时期,全国养马,则是骑兵为主,步卒为辅了。正德三十年军事改制,为了统一编制,方便武器制造和发放,方便指挥,便做了许多精简,内地的卫所,多是步卒。而步卒基本上分为两个兵种,一个是刀牌手,一个是弓箭手!而弓箭手的编制,更是占到了步卒的七成以上。当然,这里的弓箭手并非是没有近战能力,每个人也配腰刀,收了弓箭,照样也可以近战拼杀。 一万三千三卫的步卒,其中弓手足足占到了一万以上!这也是张燕昌之所以得知白袍军愿意和自己野战之后就如此自信的原因,他已经得知白袍军无弓箭可用,而自己这边弓箭优势如此之大,一万人箭雨泼过去,白袍军想要杀过来,就要承受巨大的损失。 连子宁也在观察着白袍军的动向,当他看到白袍军并未像是那天一般成冲锋阵型的时候,心里立刻就是拎了起来,隐隐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张燕昌久在南方为帅,从未经历过大规模的骑兵作战,因此看到对方成散兵阵型也不意外。但是连子宁初战便是和白袍军,平日里也训练骑兵,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不对,对面的白袍军,其阵型不像是冲锋,反倒像是——射箭! 连子宁立刻拉过来一名亲兵,大声道:“去告诉大帅,白袍逆贼并非想要冲阵,提防对手弓箭手!” 那亲兵领命去了,向着中军方向一路打马狂奔,连子宁看着不断和中军接近的亲兵,心里一阵七上八下,只是盼着张燕昌能听进去自己的意见。 但是就在此时,白袍军的第一bō次已经是冲到了距离官兵不过七十几步的距离,三卫的刀牌手已经举起了左手盾牌,将三尺高,木质méng着铁皮的大盾拄在地上,身子微微蹲下,右手也握紧了腰刀!骑马的军官们已经高高举起了右手,只待白袍军冲到射程之中便下令射箭!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定格。 第一bō次的白袍军忽然纷纷从马鞍旁侧取出弓箭,张弓搭箭,也不瞄准,只是狠狠的射出去!借着战马前冲的巨大力道,羽箭以比平日更快的速度射了出去,第一bō次接近两千名白袍军,数千支羽箭齐齐射出,那一瞬间,天地间似乎安静了那么一刹那,所有人耳中能听到,就只有蹦蹦蹦的弓弦震动空气的嗡鸣! 数千支羽箭汇聚成一道铺天盖地的雨幕,像是一面黑sè大毯一般罩了下来。 连子宁瞬间面sè一白,双手死死的绞紧了。 张燕昌目瞪口呆,眼神呆滞。 凄厉的羽箭破空声之后,便是不断响起,汇聚成巨大音浪的惨叫声。 白袍军的第一轮齐射给官兵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军官们早就已经传下去了,说对面的白袍军是乌合之众,根本连弓箭都没有——事实上这也是这些训练有素的菜鸟能志气高昂的站在这里的一个重要原因。尤其是后面的弓手,他们以为自己只要不断的开弓射箭就行了,根本不会有危险。 但是还没等他们开弓,对方的羽箭便重重的落了下来! 白袍军的羽箭,借着强大的前冲力,射程极远,几乎覆盖了大半个步兵方阵。无数官兵被从天而降的羽箭射中,巨大的动能带动锋锐的铁簇破开防护能力几乎为零的单衣,狠狠的扎进肉体。巨大的力道之下,有的羽箭甚至能从背后透出来。被射中四肢的还好些,虽然极疼,但是总也能保住一条xìng命,而被射中xiōng口和头部的,则是直接毙命。一个士兵被射中了头颅,铁簇狠狠的扎爆了眼球,狠狠的钉进去,从脑后lù了出来,只经过了粗糙加工,甚至连表面都没有打磨光滑的箭杆大半深入到了脑袋。跟他隔着几步远,一个官兵被射中了脖子,羽箭整个都扎了进去,只剩下尾羽留在外面,这士兵一时还未得死,抱着脖子在地上来回的翻滚,痛苦无比,满脸涨得通红,却只能发出荷荷荷的低沉闷响,连惨叫都发布出来。 鲜血飞溅,瞬间就把这片地面浸湿,一片死伤狼藉。!。 二三九 生死血战2 后面的弓手瞬间死伤惨重,前面的刀牌手也不好过,他们把盾牌拄在地上,只防着前冲的白袍军,却没想到祸从天降。 射完了这一轮箭之后,第一bō白袍军止住了前冲的趋势,顺势一拐,便是从左右两个方向离开,拐了一个大弯,重新回到了第三bō次的后面。 在官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二bō次的白袍军也来到了射程之内,又是射出了一轮箭雨扑过来。 张燕昌毕竟是久经战阵的,很快就反应过来,面上倒还是不动声sè,只是不时抽动的嘴角暴lù了他心中的怒火,他寒声道:“派十个亲兵出去,喊话,让弓手射箭,甭管能射多远,一概不要停!” “是,大人!”手下亲兵轰然应命,分头前去传令。 连子宁脸上yīn晴不定,也派了一名亲兵,道:“你去给陈指挥使说一句,让他把巨盾斧兵准备好。 这时候也有不少军官缓过劲儿来了,大声吆喝着让士兵们射箭。步兵方阵中一片混乱,士卒们乱哄哄的开弓射箭,只是明季弓箭的有效杀伤射程都只有六十步也就是接近百米左右,再远了也能射到,但是士卒用的都是轻箭,威力就可想而知了。 白袍军很是jiān猾,始终都把距离的保持在七十步之外,他们借着马力能够射得更远,但是官兵的弓手却不成。而且弓手位置都在刀牌手之后,就更够不着了,射出去的箭大都落在了两军之间的空地上…并未给白袍军造成多大伤害! 一片慌乱间,白袍军第三bō次也已经射完。 只是,这一次射完之后,白袍军却是并未退后,而是在原地调整阵型,开始了疯狂的加速,在加速之中,不断的完善着阵型…很快就形成了一个个的锋矢阵型。每个锋矢阵都是约有百多人组成,十几个箭头,向着官兵的步兵方阵恶狠狠的扎了过去! 而在这些白袍军的身后,适才退到后面去的那两bō白袍军,也是组成冲锋战阵,跟在袍泽的身后,急速冲锋。 张燕昌脸sè铁青,这些白袍逆贼…把握战机的时机竟然如此精准? 连子宁微微冷笑,熊廷弼,这便是你的功劳么?国之栋梁,惊才绝艳如你,是不是无论在哪个战场上都能绽放光芒? 不得不说,白袍军这五千骑兵发动冲锋的时机…恰到好处,老辣无比。便是打老了仗的将军,也未必能抓住这个时刻。 三轮射击,给三卫官兵至少带来了三千人左右的伤亡,而位置在中间的平山卫,更是伤亡惨重,死伤的倒是有一多半儿都是平山卫的人。跟伤亡比起来,更严重的是士气已经降低到了一个冰点,被这样一番打击…步兵方阵的指挥系统几乎已经紊乱…别说是士兵,就算是军官们也很有些手足无措。当此时,弓手在胡乱的射箭,刀牌手混乱无章…整个大阵的防御力量已经大幅度降低,正是最佳的冲锋时机。 若是在晚一点儿,军官们就能重新组织起防御来了。 白袍军选择冲锋的位置,便是位于中间,也是损伤最严重的平山卫! 七十步,一闪而过。 理应挡在最前面的是刀牌手,只是此时刀牌手在做什么?为了防备头顶羽箭,绝大部分的刀牌手都是把盾牌举起来放到头顶,整个人半蹲缩在盾牌后面。发现白袍军开始冲锋之后想要重新放下来阻挡,却已经来不及了。 而更有不少刀牌手,被千军万马冲来的阵势所摄,竟然是怪叫一声,抛了手中的盾牌便往后逃。 “弟兄们,随我杀!”丑字千户所千户唐奕刀高举着手中陌刀,双tuǐ狂踢胯下战马,口中嘶声大喊着!在他的身后,是数百名状若疯狂,面目狰狞,大喊大叫的白袍军。这一支箭头,是所有冲锋的白袍军中最快的,战马的速度已经加到了顶点,这支快捷无论的箭头第一个狠狠的钉到了官兵的方阵之中! 没有想象中利矛和坚盾的jī烈碰撞,这支白袍军就像是砍瓜切菜一般,轻松的便插入到了官兵的阵列之中! “杀!”唐奕刀一声爆裂的嘶喊,手中长柄陌刀狠狠的砍向一个举盾抵抗的刀牌手。锋锐无比也是沉重无比的陌刀先是将盾牌一斩两半,然后便是一声刀切入肉的闷响,将那刀牌手从右肩到左腰,齐齐的砍成两截!半截身子飞了出去,鲜血和内脏喷溅而出,溅了唐奕刀满身满脸,宛如魔神。 唐奕刀仲出舌头,tiǎn了tiǎnchún边的鲜血,凄厉一笑,手中陌刀划过,又是把一个官兵的脑袋削了下来。 胯下战马不停,依旧在冲刺,他手中陌刀也是不停,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便有十来个官兵死在他的刀下! 唐奕刀仲手从锁子甲上取下来一块肉片,鲜血淋漓的,也不知道是被他杀了的哪个官兵的肌肉还是脏器。唐奕刀将这生肉片纳入口中,竟然大口咀嚼起来,鲜血滋滋滋的从嘴角冒出,把他更是衬得不似生眼见这个白袍军将领如此凶狠狰狞,更是生吃人肉,四周的官兵恐惧之下,发一声喊,便是四散而逃,任是军官怎么呵斥打骂,甚至是拔刀杀人,都是无济于事了。 他们在逃,唐奕刀也不管,只是打马狂奔,向前冲杀,手起刀落,狠辣无比。他的一双眼睛已经是赤红赤红的,里面满是恨意和狰狞! 唐奕刀也是出身将门世家,唐家先祖跟随永乐大帝靖难,几番出生入死,战后论功行赏,被封为平山卫世袭指挥使。也就是说,他家的嫡长子,一出生就是正三品的前程!而平山卫限额的五千六百名将士…更是他唐家的世袭家丁一般!这等恩宠,便是在全国也不多见,山东唐家绵延百年,在整个南北山东军界,四十四卫、三十四个千户所数十万大军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 这一代的唐家家主便是唐奕刀,刚出生三个月就已经恩荫了正三品的指挥使,未来的平山卫主人。但是好景不长…正德三十年体制大改,卫所改为募兵制,军官改为流官,这些世袭将门全都没有了世袭的权力,顿时一落千丈。 这对唐家倒也没有太大的影响,世袭了百多年的高级军官,早就已经捞的盆满钵满,退回去做个富家翁也好…再说了,以唐家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势力,还怕真插手不进军中?给子弟谋个差事那是最容易不过了。 不过,唐奕刀的父亲为人刚正严苛,眼里揉不得沙子,很是得罪了不少上官同僚。有一日…他晚上喝醉了酒,说了几句这新政的不是,其中又有一句涉及到了天家,于是便被他那几个同僚合伙儿告发到了锦衣卫!当时獯是推行新政最为艰难的时候,也是刑罚最苛刻的时候,已经很是杀了不少明里暗里阻拦的军官,唐奕刀父亲刚好是撞在了枪口上。 唐奕刀父亲非议天家,阻拦新政,乃是大不敬之罪…念在唐家世代功勋的份儿上…赐死,家产充公。 辉煌百年的大家族一夜之间风流云散,万劫不复,只有唐奕刀的母亲带着年仅三岁的他艰难度日。当初几个告发唐奕刀父亲的军官…现在都在平山卫中身居高职,被对方害的家破人亡,自然是仇恨滔天。 战马奔腾,唐奕刀陌刀挥舞,手下竟无一合之将,而在他的带领下,这支白袍军已经是深深的插进了官兵的方阵足足有二三十步深!唐奕刀一路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便是她身后的白袍军,也是人人带血,人身上马身上,鲜血淋漓。死在他们手下的官兵,已经至少有数百之数,四周一片死尸! 而他这一支白袍军,虽然已经深入,竟然还未气势衰竭,竟似能够一举冲破官兵的方阵! 而在他的身后,身侧,十几支大大小小的白袍军骑兵都是已经突破进来。就在唐奕刀身后不远出,便是手持双斧的熊廷弼,他也是极为勇络的一员悍将,亲率大军突击,速度也只比唐奕刀慢一线而已。 刀枪挥舞,鲜血四射,白袍军以骑兵的优势,将官兵杀的哭爹喊娘,四处逃窜!此时十几支白袍军,已经是把平山卫搅得一片稀烂,把平山卫数千官兵给分割包围。 而两侧沈阳中屯卫和大同中屯卫,由于受到的打击较小,倒是阻止其兵力来支援平山卫,甚至试图围杀这些陷入阵中的白袍骑兵,但是五千白袍军,在局部反而是占据极大的优势,又岂是官兵所能撼动的? 平山卫的大阵被冲破,已经是不可避免,只是早晚而已! 无论是张燕昌、连子宁,还是张耕、熊廷弼、戚继光,都是看的清清楚楚。 而他们也更清楚的认识到,胜败在此一举!只要是冲破了平山卫的阵型,大军将这个方阵凿一个对穿,然后骑兵杀到步兵方阵的阵后,重新整队,掩杀回来,分割包围,那么这三卫的一万三千步兵,就注定是死路一条! 而若是失去了这些步兵,官兵实力大损,对白袍军就再也构不成威胁! 朝廷再次调兵遣将,就不知道要多少时间,而利用这些时间,白袍军就能够越发的发展壮大,到时候就更难对付! 两方谁都没想到,战斗才不过是刚开始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进入到了最关键的白热化阶段! 张燕昌没想到官兵如此不堪一击,张耕也没想到突击的竟是如此顺利。 张燕昌倒真是个经历过大场面的,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有条不紊的下命令:“传令武毅军,神武右卫,于平山卫阵后百步之外阻敌,定然不能让敌人冲破!若是做不到,军法从事!” “是,大帅!” “传令王千户,赵同知,率领骑兵从侧翼杀出,截断白袍军骑兵后路!告诉他们,若是有白袍军来救,就给本帅死死顶住,你们两个各带十个人,留在那里督战,若是两人畏敌怯战,胆敢退缩,立刻杀了!” “是,大帅!” 下完命令,张燕昌眼神复杂的看向不远处武毅军的方阵,暗暗道:“成王败寇,就看你武毅军挡的挡不住了!” “成了!”看到白袍军如刀切牛油一般杀进了官兵的阵列之中,一路势如破竹,便是少年老成如张耕,也是忍不住振臂高呼! 再看看其他人,也是面lù振奋之情,大军阵列中,更是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 戚继光却是皱着眉头,面带忧sè,盯着远处的战局,一言不发。 “哈哈,还要感谢军师的弓箭和妙-计!若不是军师那五千副弓箭,若不是军师的神机妙-算,还没这么轻松!”张耕哈哈笑着向戚继光说道,待看到戚继光面上表情之后,他不由得心里一凛,收了面上笑容,道:“军师,怎么了?” 众人对戚继光也是极为的信服,闻言都看向他,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大首领您看。”戚继光指着粘作一团的双方道:“官兵两翼的骑兵动了,这两翼骑兵各自都有两千之数,能轻松斩断咱们那五千骑兵的退路。如此一来,只要是官兵的步卒再抵挡一阵儿,咱们那五千骑兵,可就一去不回了!” 众人闻言,都是脸sè一变。 张耕却是哈哈一笑:“官兵有人,咱们便没有么?秦六叔、钱大用,你们各领两千人,缠住那两支骑兵,让他们不能得逞!” “是,大首领!” 两人领命而去,没一会儿,两大股骑兵便是狂奔出去,向着战场杀去。 连子宁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唐奕刀冲杀进平山卫方阵之后,他便意识到不妙,点选出十个百户的长矛兵,接到命令之后,立刻便带着这些长矛兵来到了平山卫大阵之后约百步的所在。 武毅军和神武右卫相隔甚近,陈大康也很快带人赶到。 来不及客套,连子宁盯着陈大康,开门见山道:“陈老哥,你可信得过兄弟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大康怫然不悦,吹胡子瞪眼睛道:“老哥岂是那等猜疑的人?” “好!”连子宁道:“那老哥这次便听兄弟指挥,如何?” “这?”陈大康迟疑片刻,终究还咬咬牙,点头道:“好,我听兄弟的!” 连子宁也顾不得陈大康身后军官们很是不满的神sè,拱拱手:“那兄弟就僭越了!” 他下令道:“陈老哥,此处第二道防线,不须太多人,兄弟要你手中五百巨盾斧兵!这五百巨盾斧兵和小弟的一千长矛手在此,足够使用!神武右卫剩下的人手,尽数挪到防线左前方,而我的武毅军,则会在防线的右前方!” 连子宁脸上lù出狰狞的笑:“只要是巨盾斧兵和长矛兵挡住了,咱们两边儿,就立刻出击,狠狠的给他腰上来一刀!” 陈大康也是知兵事的,听完连子宁的计划,顿时是脸sè一变,脸上lù出兴奋、jī动、不可思议的神sè:“兄弟,你这是?想把这些白袍军给?” 他的声音都有些哆嗦,他身后诸人更是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连子宁,想不到这个年轻的将军,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刻,会想出这样一个大胆,甚至是疯狂的计划!!。 二四零 生死血战3——战争的节点 (解释一下关于武毅军的勋章制度和所谓免税的问题。很童兄弟对免税不理解,实际上,这是免租税,而不是赋税。建立荣军农场,田产是连子宁的,而分给武毅军战死将士的家属,实际上,他们就相当于是连子宁的佃农,连子宁当然可以免去自己佃户的租子,对不对? 还有,一切的福利制度都是在武毅军范围内实行的,而连子宁现在的财力也足以支撑!在这样一个范围内,这怎么能叫造反呢? 主人公羽翼未丰,他又不傻,怎么会造反呢?) 他哪来那么大的信心能挡住白袍军的冲击?那可是刚冲垮了一万多人的白袍军啊! “不错!”连子宁嘿然一笑:“兄弟就是要把这些白袍军给包饺子!怎么样?干不干?” “干!怎么不干?”陈大康一拍大tuǐ,满脸都是狂热:“老子一手打造的巨盾斧兵,老子信得过!这一仗赢了,就是泼天的功劳!” “好!” 随着连子宁的一道道命令,整个武毅军和神武右卫都动了起来。 巨盾斧兵牵着驽马来到阵线上,穿上重甲,手持巨盾,大斧,然后把驽马赶走。 五百名巨盾斧兵,构成了三层坚实的防线,一人高的巨盾重重的杵在地上,地面上顿时像是出现了三道铁墙。而每个巨盾斧兵的身边,都站了两个长矛兵,他们把长矛从巨盾的间隙中伸出去,于是铁墙上面,立刻又生满了狰狞的尖刺! 而在这道钢铁防线的左右两侧,神武右卫和武毅军的士兵也是已经就位。连子宁则是指挥着三百火铳手和龙枪骑兵来到了钢铁防线东南约七十步的所在,迅速布成了三道射击阵型。一旦白袍军冲破平山卫…这儿,就是他们虚弱的腰腹所在! 在连子宁有条不紊的指挥下,一个大略的口袋阵,陡然成形! 这一切,张燕昌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出奇的是,他却并没有阻止连子宁,也并未因为连子宁的擅做主张而大发雷霆…只是叹了口气。 此时的步兵大阵中,已经是格局逐渐稳定下来。 四处逃散的平山卫步卒,终于在身后督战队雪亮的刀锋下止住了脚步,在军官的组织下勉强购置出来一道十来层左右的防线,堪堪将唐奕刀所部数百白袍军的冲锋之势刹住。而白袍军已经是冲锋了很远的距离,几乎将中间平山卫的防线凿了一个对穿,而此时,刀锋已钝…人马都是极为的乏力,面对那一道虚弱无比的防线,竟然是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唐奕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手一软,竟然单手握持不住四十多斤重的陌刀,刀锋插入被鲜血浸湿的松软土地…直入三尺! 耳边尽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咻咻声,所有的白袍军将士都是疲惫yù死,浑身酸软无力,几乎连手中的刀都拿不住了。因为生长环境的过于优越,汉人在体力上,终究还是无法和长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铁骑媲美! 在他们的身边,已经是一片尸山血海,方圆百米之内,只有倒伏的死尸…血腥味儿浓重的熏人yù呕…鲜血已经把地面染成了红sè。无数道鲜血构成的溪流在大地上肆意流淌着。 死在这一群白袍军手下的平山卫士卒,至少也在千人左右,而仅仅是唐奕刀一个人,就斩获至少五十! 而他们的损失…也堪称惨重,之前至少有五百之数,现在最多还剩下三百,其它的,都倒在冲锋的途中。 唐奕刀忽的咧嘴一笑,声音像是两片生锈的铁片摩擦一般嘶哑难听:“弟兄们,还有没有气力?” 所有白袍军强打起最后一份精神,齐声振臂大喊:“有!” “好!那就跟老子再冲这一程!”唐奕刀缓缓策马后撤:“先撤回去二十步,然后冲锋!” 随在他身后,数百白袍军缓缓策马转身,来到二十步之外!但是看他们已经疲惫到极点的神sè,还有那因为脱力而不断颤抖的马tuǐ,甚至往外溢流着白沫的马嘴,这一轮冲锋能不能有用还真不好说。 唐奕刀环顾四周,心中陡然一阵悲凉,默默道:“如若不成,那便战死又能如何?父亲母亲,孩儿今日必要将平山卫打个稀烂,为您二老出一口心头恶恨!” 那些平山卫的步卒不知就里,还以为这些白袍军眼见不敌退去,已经很有不少士兵欢呼出声:“退了!退了!” 防线刹那间变得松动,他们的笑容瞬间凝聚在脸上,爆裂的马蹄声骤然间响起,却不是唐奕刀所部。从唐奕刀所部身后忽然斜刺里杀出一队骑兵,像是一支利箭,向着平山最后的防线发起了冲击! 这一队骑兵足有三四百人,也是人人浴血,领头的将领手持双斧,悍勇难当! 看着无数袍泽从自己身边滚滚而过,唐奕刀先是一愣,然后疲惫的眼睛中流lù出巨大的愤怒,破口大骂道:“熊廷弼,我操你大爷,你个狗娘养的,又抢老子的菜!” 一声轻蔑的冷哼随风飘来:“有勇无谋之辈!” 在熊廷弼的带领下,数百白袍军如同滚滚铁流,平山卫组织起来的防线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熊廷弼一马当先,手中战斧不停,当下一个官兵被他一斧打碎了木盾,另外一斧当头劈下,把那官兵脑袋劈成两半,鲜血混合着脑浆溅了他一身!转瞬之间,死在他手下的已经是不下三人。 主帅勇猛,手下将士自然是人人用命,更何况他们这一队在刚才冲锋的时候可以的保存了体力,现在体能还是比较充沛的,战斗力也较强。 十多层的平山卫防线被一突而过,狠狠的撕开,再也不成阵型! 熊廷弼一斧背将一个官兵砸的脑浆迸裂,面前豁然开朗! 终于将官兵的阵型凿穿了! 而此时他也已经看到,在大约百步之外,官兵重新购置了一道防线,有长矛林立,看上去壁垒森严,坚实无比! 熊廷弼胯下战马丝毫不停,已经是从战阵中冲杀了出来,在他身后数百骑兵也是狂冲而出!熊廷弼回头,眼见身后那厮杀依旧,而自己,已经成为了第一个冲杀出来的! 长矛林立,那应该就是你的武毅军了吧!熊廷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股熊熊热火从他心间燃烧,烧得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想起那一日和连子宁在营中问答他在心底嘶喊着:“那咱们就战场上见真章啊!” 他蓦然回头,看着自己的将士们,指着数百步外,那道防线之后的一面巨大帅旗,大声喊道:“弟兄们,那大旗之下就是官兵的大帅,咱们杀过去!夺了那帅旗!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阵前斩将夺旗,何等的意气风发,豪气云天! “夺帅旗!夺帅旗!”白袍军将士的情绪立刻被他调动起来,齐声大喊,声震四野。 “好!”眼见军心可用,熊廷弼lù出一丝微笑。倒不是单纯的为了斩帅夺旗,而是眼前那道防线,非要打垮不可若不然的话这样一支强敌虎视在身后,若是突然打击,自己等人损失必然惨重,更别说是将官兵大部包抄切割了。 不过他毕竟足智多谋乃是大将之才,并未鲁莽冒进,而是带队让到一边,把撕开的裂口让了出来。 随在他身后,无数白袍军将士从撕开的裂口中杀了出来,竟是源源不断。第一个便是唐奕刀,他狠狠的瞪了熊廷弼一眼,却也吸取教训,不再鲁莽冲锋了,而是带队策马来到一边,一边休息,一边看熊廷弼如何行事。 剩下那些杀出来的白袍军将领,也是和他一般的举动,只是看着熊廷弼如何做。 虽然嘴上不服,但是大伙儿心里都清楚,这个年轻人足智多谋,于军中仅次于军师戚继光,比自个儿实在是强出一大截子。 熊廷弼不断的数着冲过来的白袍军,很快,这个数字已经增长到两千左右,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五千白袍军,冲击步兵方阵,至少死了七八百,其它的,则是被沈阳中屯卫和大同中屯卫的士卒给截击住了,正在死命的拼杀。此时回头看去,熊廷弼不由得心中庆幸,这三卫一万三千人之中,战斗力最差的便是平山卫,幸亏是选择了这边作为突破口,要不然的话,碰上那两块儿硬骨头,也是难啃。 “两千骑兵,也够了!”熊廷弼振臂一呼,打马向前。 没有jī动煽情的纵声呼喊,有的,只是坚韧而沉默的冲击! 数百骑兵默默地跟在熊廷弼的身后,形成了巨大的冲锋阵型,熊廷弼并未给其他将领发号施令,但是那些白袍军将领,却是不约而同的,跟上了他的脚步,率领本部发动了冲击! 两千白袍军纵马狂奔,疯狂冲击,声震天地。 在他们身前不到百步远,便是巨盾斧兵和武毅军构成的防线! 最后一道防线。 当此时,战场已经进一步的白热化和焦灼,在官兵大阵的前方,府军前卫两千骑兵和三卫的两千骑兵在步兵方阵的两翼成钳形杀出,试图截断五千白袍军的后路。而白袍军也不是傻子,自然不能容官兵得逞,秦老六和钱大用各率领两千骑兵已经是分兵迎上来了。四支大军,八千人,捉对厮杀,惨烈无比。 与白袍军相比,府军前卫和三卫的骑兵无疑是占尽优势,装备、训练、乃至战斗力都是超出一截,但是对方毕竟也是两千骑兵,而不是两千头猪。 再加上秦老六和钱大用自家知自家事,并不和官兵硬拼,只是将其死死缠住,使之不能轻松截断袍泽退路。 在张燕昌派来的监军的督促下,四千官兵无不拼死奋战,但是想要击溃这两支白袍军,尚需要一段时间。 战场的形势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来了一个大逆转,从白袍军占尽优势一下子变得晦涩不明。 而关键,便是在武毅军处,只要是武毅军能挡住那两千的白袍军的冲击…两侧的部队杀出来,再加上两支骑兵合计一围,便能将这五千白袍军给包了饺子! 若是这五千白袍精锐战死,那白袍军则是大势已去,而相反,若是挡不住的话,白袍军突破武毅军防线,整个官兵的阵型被彻底撕毁…再也组织不起有力的进攻,其结局也必然是一败涂地! 整场大战的关键点,便yīn差阳错的落在了武毅军的身上! 铁骑狂飙而来,震人心魄,但是武毅军已经和白袍军大战过一场,早就有了经验,打过仗,见过血…活了下来,就已经算是老兵了。这一次身边虽然没有了火铳手,但是却多了巨盾斧兵,多了一道铁墙一般的坚固防线,因此他们毫不畏惧,只是抿着chún…死死的盯着狂飙而来的白袍军,眼中满是狂热和杀戮的yù望! 武毅军的勋章制度,使得他们就算是直面死亡也毫不畏惧! 他们的这种镇定情绪感染了身边的巨盾斧兵,让他们本来烦乱紧张的心情也是平静下来,他们身子半蹲着,手握住盾牌的扶手,肩膀死死的顶住了盾牌,另外一只手则是握紧了大斧,浑身青筋暴跳。 白袍军已经能清楚的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那道铁墙…还有铁墙的缝隙中伸出来的无数长矛…使得整个防线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钢铁刺猬,狰狞毕lù,杀气凛然! 但是白袍军并没有减速,这些杀红了眼的白袍军心里已经没有了害怕…在他们想来,眼前的这些官兵,也会像之前那般,被自己冲破,然后肆意的屠杀! 白袍军凶狠的撞上了官兵的防线,这一瞬间,战马撞击铁盾的怦然闷响,战马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骨折的咔咔声,士兵们的惨叫声,锋锐的长矛刺透人体的扑哧声,以及无数士兵的喊杀声,汇聚成了一道巨大的声浪,冲霄而起! 这一刻,无数的目光汇聚在此。 就像是大浪拍击海堤,但是结果却是让白袍军们完全意外,海堤丝毫无损,反而是大浪碎成了飞花溅玉。 白袍军撞击在了巨盾斧兵和武毅军长矛兵一起构成的阵列上,整个阵列就像是被人狠狠踹了一脚的小树,微微一弯之后,便是用巨大的反震力,给来犯之敌扇了狠狠的一个耳光! 事实证明,陈大康穷数十年之力,花费无数心力打造出来的这一支巨盾斧兵,搭配上武毅军的长矛兵,便是在最利于骑兵冲击的平原地区,也能硬撼骑兵,至少白袍军是无法冲破面前的牢固防线! 三道防线,白袍军甚至连第一道防线都没有突破,就被死死的挡了下来,不知道有多少燕赵大汉死死的顶着巨盾,被震得连连呕血,双臂断折,但是,终究是挡住了! 而白袍军的损失更大,被反震而死的骑兵不在少数,而被武毅军的枪林戳死的也差不多在三百左右! 张燕昌一直冷硬的脸部线条变得稍微柔和起来,遥遥的看了一眼连子宁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此子,日后绝非池中物啊!” 回过头,脸上表情已经是重新变的冷厉无比,寒声道:“再派十个人,告诉王彦成和赵马祥,一刻之内,若是不能击败当面之敌,误了军纪,军法从事!” “是,大人!”又是两小队亲兵被派去督战,康律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道:“大帅,要不要末将上去杀他一阵儿!咱们这些精锐铁骑,可都是以一敌百!” 张燕昌缓缓摇头:“正是因为你们以一敌百,才要留在最后,没见那些白袍逆贼还有六七千没动么?你们两十人,对他们六千,理当不成问题。若是把你们用上,那这仗,也就败了。” 连子宁强忍住心中振奋,唤过一名亲兵,道:“去告诉陈指挥使,左翼开始压进!围歼白袍!”!。 二四一 生死血战4——如墙推进,人马俱碎! 那亲兵领命去后,连子宁大声命令道:“五雷神机手,射咄” 那些五雷神机手早就应拍好了三层队列,等的早就不耐烦了,听到了连子宁的命令,立刻开始射击。 清脆的枪声响起,密集而炽烈的钢铁风暴席卷了整个白袍军的左翼,带来了巨大的伤亡。铅弹击中脑袋,巨大的力量立刻就是把头盖骨掀起,就像是踩碎的西瓜。打到四肢,打到躯干,带来剧烈的疼痛的同时,也会制造大量的流血,使得士兵立刻丧尸战斗力。 而受惊的战马更是疯癫,疯狂的上下颠动着,把马上骑士给颠下来,然后被践踏而死。 经过了实战的考验,武毅军的火铳手部队已经相当的训练有素,很快的就完成了三轮射击。 三轮射击完毕之后,烟雾消散,连子宁观察战果,微微点头。三轮射击,一千五百颗弹丸,给白袍军带来了至少三百人的伤亡。整个白袍军的左翼,就像是被狗啃的蛋糕,被狠狠的削去了一大块。 发射完毕,也是一个信号,连子宁命令道:“火铳兵退下,长矛兵,向前进!” 命令一层层的传下去,剩余的一千名白袍军排成五层的阵列,随着鼓点整齐的前进着,长矛搭在前面袍泽的肩膀上,这样可以直接就有效的攻击比他们高的白袍骑兵。 而在武毅军的对面,数百步之外,神武右卫的数千步卒,也是缓缓的压下。 两卒南北合击,就像是两块铁板一般,向着被困在中间剩余千余白袍军压了下去! 口袋阵,合围! 战局瞬间万变,从己方占尽上风到坠入深渊,不过是短短的两盏茶时间而已。战况变化,让远处那些观战的·经验并不怎么丰富的白袍军将领们有些措手不及。 大伙儿都有些想不明白,刚刚咱们还压着他们打,怎么现在就被合围了? 而更糟糕的是,和两支官军骑兵死死缠斗的秦老六和钱大用·已经显出来颓势,被杀的不断后撤,两支官军骑兵就像是两把大大的两个钳子,即将在官兵大阵的前面成型!一旦成型,围一个结结实实,强突进去的那五千白袍军,就只有尽数战死一条了! 但是也确实怪不得他们·他们装备训练战斗力阵法皆不如人,又不占人数优势,能撑到现在已经是难能可贵。 戚继光死死的盯着远处那个看上去很是分明的巨大口袋阵,轻轻叹了口气,面sè黯然。他知道,自己和对面统帅的交锋,已然是败了。 “真想见见啊!谁有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机敏·当次大战,便是我的心里,也是混沌一片·他的头脑却是如此清晰,布下这等大阵,一举把颓势挽回!”戚继光心里默默想道。 “大首领,快下令吧!咱们被困在官兵阵中的骑兵,至少还剩下两千五百之数,现在派人去击败那两支骑兵,从这边儿把那两支官兵骑兵撕开,把里头的兄弟接应出来!咱们还有希望啊!大首领!”当此时,向来沉稳的宦新晨也坐不住了,向着张耕急声道。 被官兵困在阵中的唐奕刀是他网罗的亲信·熊廷弼也是跟他交好,算在他的麾下,正是靠着这些猛将的支持他才能牢牢地占据白袍军二当家的位置,谁都无法撼动。而现在,一多半儿的家底儿都要被吃掉,他心里如何不焦急? 其它的千户也都是纷纷附和·张耕咬咬牙,正要下令,却听一个清越的声音道:“不能救!” 众人顿时都对他怒目而视,幸亏的戚继光这些日子在白袍军中威望极高,众人多得他好处,倒还没人骂出声来。 “不能救!”戚继光不管那些愤怒的目光,面sè如常道:“大首领,诸位,这五千骑兵,不能救了!他们此时现在还有两千五百之数,官兵想要击杀他们,要付出多少代价?之前一番冲杀,杀伤官兵至少四千,平山卫已经被完全打残!再也无有战斗力,而沈阳中屯卫、大同中屯卫,也是死伤惨重,只怕几天也缓不过劲儿来!此役之后,我军就算是死伤五千骑兵,换来的,也是官兵三个卫至少十天无法再次战斗!只剩下武毅军和神武右卫,他怎么跟咱们打?” “如此看来,我军反而是比战前更有优势了才是!此役之后,官兵十日之内无力再打,咱们就更有时间来招募士卒,来准备粮草,来继续和官兵大战!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把秦老六和钱大用撤回来,然后大首领传令下去,让被困住的骑兵向武毅军和神武右卫发动决死冲击,不死不休,尽量的杀伤这两支部队,最好是给他也造成巨大伤亡!” 他面无表情道:“这五千兄弟,战死的也都有价值了。” 众人听完,都是心寒不已,虽然知道就是戚继光说的这么回事儿,但是心里都是无法接受。 “你!”一个大胡子的千户指着戚继光道:“姓戚的,你还拿不拿咱们兄弟当人看?这都是咱们兄弟啊!” “兄弟?”戚继光瞪着他,寒声道:“上了战场,人人都是棋子,你我,诸位,都是,顶多算是比较重要的棋子罢了!为了几个棋子而坏了全局,是为不智!” 声音不带一丝人味儿,让众人听了都是不由得心中冰冷刺骨。 “好了!都不消说了。”张耕无力的摆摆手:“军师所说,自然没错,大局理当如此。但是咱们白袍义军,起于草莽,长于寒微,五日成军一万五千,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这兄弟情义!又怎能见死不救?这些兄弟,我一定要救出来!” 戚继光沉吟片刻,向张耕拱拱手,道:“既然大首领执意如此,在下也无话可说,唯有效力而已。请大首领先各自派一千兵增援到秦老六和钱大用处,给他们下死令,一定要再缠住两支官军骑兵一段时间。然后派两千骑兵,绕过战场·去攻击神武右卫的后面!对,就是那个口袋阵的北边儿,那些官兵也只是寻常,战力必然比不上武毅军·有希望将他们从后凿穿,然后将阵中兄弟救出来!” 张耕大喜:“军师当真智计过人!” 戚继光苦笑一声:“只有希望阵中兄弟能够多撑一会儿了。” 阵中的白袍军,能撑得住么? 石大柱就在巨盾斧兵和长矛兵阵列的一侧,现在他是这一千五百名士兵的指挥者。 眼见口袋阵已经成形,石大柱一挥手中铜箍巨棍,大声喊道:“弟兄们,弃盾·向前!杀!杀!杀!” 先是他左近的士兵,然后便是一千五百士兵齐声大吼:“杀!杀!杀!” 巨盾步兵弃了手中巨大的铁盾,顿时便轻松起来,他们双手握持寡巨斧,便是向着面前的白袍军狠狠的砍去。而在每个巨盾斧兵的身侧,都有两个或者更多的武毅军,手中的长枪狠狠的刺击出去。 白袍军没有想到这些一直躲在铁墙后头坚守的步兵竟然会突然发动反击,都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个巨盾斧兵挥舞着手中的大斧狠狠的向着面前的白袍军砍去,他的眼睛血红,因为他的袍泽刚才就是被这个白袍军逮到机会,一刀割断了喉咙!他身高足有一米九,高举起手中四尺多长的大斧,面对骑在马上的白袍军,不但没有矮人一截,反而有种居高临下的霸道气势!那白袍军满脸绝望,挥刀阻拦,四十斤重大斧劈在刀上,巨大的力道顿时把那刀震成了碎片,然后下一刻便是狠狠的劈下去,在这白袍军的惨叫声中,把他从肩膀到肋部,给生生的劈成了两截!鲜血和内脏飞溅而出,而大斧余势未衰,狠狠的砍下那战马一声惨烈的嘶鸣,竟然也被巨斧砍断了脊椎,砍断了xiōng腹,像是它的主人一般,也被劈成两截! 一斧之下,竟是人马俱碎! 连子宁远远地看到这一幕,只觉得一瞬间热血全部被点燃了,浑身一阵难言的战栗,立刻响起了描写大唐陌刀阵的几个字——人马俱碎! 唯有此,才能形容。 浑身披着重甲,五百名大斧手大踏步的向前推荐,如同铁浪翻滚,挡者披靡!当先的大斧手高举大斧,入墙而进,一遇到敌人,立刻是数百人挥动利斧,一起向下斩去。在巨斧本身就重达四十斤,再加上大斧手们巨大的力量,根本没有一合之敌。 白袍军的抵抗是徒劳的,刀被劈碎,人被劈碎,马被劈碎! 数百把大斧一起下来,将白袍军的队列斩的粉碎,无论是将官还是普通士卒,在他们的面前都是平等的,唯有死路一条。 而在他们身侧,武毅军的长矛手们也是不断的攒刺着,将有可能对大斧兵造成的威胁一一刺杀。大斧手们只需要砍收、砍收就行了,根本不需要顾及自身的安全,战斗力更是发挥了个十成十。大斧兵主攻,长矛手主守,竟然是配合的亲密无间,发挥出极强的战斗力! 数百人排成的宽阔正面,不停的向着白袍军推进,如同一堵坚壁,没有人能挡得住他们的前进!在他们的身后,只留下一地的尸体,任是白袍军的军官们怎么鼓动,怎么jī励,甚至是拳打脚踢,把一队队的白袍军派上来,也只能是送死而已,根本挡不住大斧兵们的前进!他们的战刀,劈砍在缀满了铁叶子,特意加厚的三层泡钉棉甲上,只能jī出一溜火星,却是没什么效果。 有的白袍军已经是被杀的胆寒,再也没有斗志,怪叫一声,便是向着来路逃跑。 大斧手和白袍军都在冲锋,但是大斧手一直在前进。 这片战场,成了巨盾斧兵们表演的舞台!他们此刻,是唯一的主角! 张燕昌看直了眼,心中惊诧无比,没想到自己一向不怎么瞧得起的神武右卫这等内地卫所中,竟然也有这么骁勇强悍的士兵! 不过是短短的十几息时间,死在他们手下的白袍军就已经有数百之数! 白袍军,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 “亢!”一声剧烈的撞击,唐奕刀挥舞着手中的陌刀挡下了面前大斧兵的劈砍,手上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再也没有力量握持,陌刀被震得脱手而出,落在已经成了血泥的地面上。 而此时,又是两杆长枪刺了过来,唐奕刀再也无力抵挡,双臂连抬都抬不起来,只是闭目待死。但是预料中的剧痛和死亡却没有到来,反而是听到一声惨叫和一声大喊:“将军,快走!” 脸上一片温热,唐奕刀睁开眼,一看之下,目眦yù裂! 原来竟是自己的亲兵,飞扑过来,用他的身体挡住了这两枪,枪尖从他的xiōng口透出来,唐奕刀脸上的温热,便是他溅出来的心血! 他已经死了,还在死死的瞪着他,在让他快走! “啊!”唐奕刀眼睛立刻红了,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嘶嚎。不知为何,一股力气从心底生出来,他狠狠的一夹胯下战马,抱着那亲兵的尸体,打马便逃。 临走时,他看到,距离自己不过两丈开外,熊廷弼被一斧震飞了手中双斧,然后被长矛挑落马下。 被围在布袋阵中的白袍军,很多逃了,向着他们来时从平山卫中杀出来的血路逃了,他们宁可回去冲击重新组织了防线的平山卫,也不愿,也不敢面对这些可怕的对手! 剩下的白袍军,以及从沈阳中屯卫和大同中屯卫中杀出来的白袍军,大约一千人,被大斧兵杀的节节败退,其中更有许多,已经被大斧兵们给分割包围。几个大斧兵和十来个长矛手,围着一队白袍军便是一阵乱砍乱刺,白袍军器不如人,力不如人,甲不如人,被杀的狼狈不堪,死伤惨重。 从来都是骑兵撕裂步兵,分割包围,肆意屠戮,现今却是反过来了,也堪称是千古诡异之事。 军官被杀死许多,没有了约束,面前又是死亡的威胁,终于有一个白袍军再也忍受不了,把战刀往地上一扔,跳下马来,跪在地上,他心灵几乎已经崩溃,嚎啕大哭道:“投降,俺投降!不要杀了!俺投降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此时神武右卫和武毅军已经是和白袍军接上了仗,口袋阵完全封锁住,并且越勒越紧,神武右卫和武毅军的士卒奋勇拼杀,不断的向前推进,已经将剩余的白袍军积压在一个长宽不过百步的狭窄区域。 白袍军人挨人,人挤人,狼狈不堪。 见到有投降的出现,连子宁立刻示意武毅军齐声大喊:“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这完全是他的临时决定,至于这些白袍军投降之后到底杀不杀,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武毅军一喊,四周的士兵也都是跟着大喊,四面楚歌声中,终于有白袍军大批大批的丢下武器,下了战马,抱着脑袋跪在地上投降! 而这时候,被派来救援这些白袍军的两十骑兵,才刚刚到达神武右卫的后腹部。 领兵的一看,得,这也甭救了,赶紧撤吧! 但是,已经走不了了。 康律率领一千张燕昌的亲兵,狠狠的杀了过来!!。 二四二 绚烂的终章 (网断了,在网吧里传的,所以一次传两章) 明朝从来就有大将家中蓄养家将亲兵的传统,自明初太祖时期便有了,每个大将家中,总养着几十上百的亲兵,这些亲兵甲胄精良,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远超一般士卒,便是精锐边军也比不上。更重要的是对主人忠心耿耿,平日里是家兵家将,战时就是突破的尖兵,最后的屏障。 在连子宁原先那个时代,万历年间明朝大将,辽东总兵李成梁便是在家中蓄养了八千家丁,这八千家丁人人披甲,战马也披甲,长枪大刀还配备三眼铳,战斗力顶的上九边十万劲卒!便是以这八千家丁为主力,统帅十余万大军,将女真几百个大小部落压的喘不过气来,不敢有丝毫造次。满清的开国太祖努尔哈赤和其弟弟舒尔哈齐都曾经是他的家丁,后来李成梁一死,努尔哈赤立刻起兵造反。 两千亲兵,也只有张燕昌这等世袭超品侯爵,并且掌握大权,同时也是深受皇帝信赖的大家族才能有这个数字。很多勋戚武将家中自然养得起,但是绝对不敢养这么多,京畿要害之地,你养上几千精骑是想干什么?夺门之变大伙儿可都记得清楚。 白袍军本来存了逃逸的心思,康律率领一千骑兵穷追不舍,他们胯下战马比白袍军的更高更快,更精良,不多时便已迫近。那白袍军将领一看,只好率队回身迎敌,他心里倒也不怎么畏惧,只是觉得这些官兵未免欺人太甚,比咱人数少一半儿还敢穷追不舍?回去先把他们打疼了,再撤走也是方便。 却没想到。接战之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两支骑兵撞在一起,立刻就呈现出一面倒的态势。 这支亲兵观望依旧,以逸待劳,心中早就已经是战意勃发,此时发力冲来,势不可挡!康律一个人冲杀在最前,以一已之身杀入千人敌人。过百支长矛、腰刀等向他招呼过来,他却是丝毫不惧,手中一杆鹅蛋粗细的丈八铁矛挥舞,势大力沉,密不透风,根本无人能近他身前,而他左刺右挑,凡是在他身边的白袍军,一一中矛落马,根本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主将如此勇猛。竟以单人独骑,与敌人数百人相抗衡,在康律身后数百亲兵将士均觉热血沸腾,各人口中喊杀。势若疯虎,直杀入敌人阵中,枪挑矛刺,大刀斩劈。不过是一个照面之间,白袍军前锋便是回京被击溃,他们原本就军心涣散,心有去意,到得此时,更是军心大乱。竟是无人能做有效的抵抗,前锋被击溃之后,被康律率人直杀入阵中。 手起刀落,枪矛直刺。带起无数的血腥,战刃的劈砍入肉的声音,惨叫声,金铁交鸣声,汇聚在一起,震撼四野。这时候其它地方的战场多已经谢幕,唯有他们依旧在鏖战。 大帅亲兵的战斗力果然不是白袍军能比的,虽然人数只是对方的一半儿,但是却是完全占据主动,死追猛打。而人数占优的白袍军反而已经是有了败象。如果说刚才大斧手的进击如同铜墙铁壁,用令人绝望的坚韧和刚硬来推进。那么这支骑兵地突击就如同一柄利刃,将眼前的敌人斩劈成粉碎。 挡者披靡。面对步兵,打不过了还能跑,面对这些精骑,却是连跑都跑不了,令人更加的绝望,害怕。 身穿烂银板甲,披着大红sè披风的骑兵驱赶着跨下的良驹,不停的奔驰,呐喊,大地在颤抖,天地也好象为之变sè。 他们人披着板甲,戴着钢盔,就连马身上,都是披着专门制作的三层泡钉棉甲,覆盖了大半个马身,只lù出不到一尺半长的小半个马tuǐ,甚至连马头上,都是戴着覆面式的马盔。这些骑士,人马足具,乃是不折不扣的重骑兵!其防御力比同时期欧洲中世纪的重骑兵差相仿佛,而速度更快,移动能力更强! 所不同的是,此时的欧洲,一个军事大国也未必能凑出来两千重骑兵,而这些,仅仅是大明朝的一个大家族的sī兵! 国力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战马铠甲武器,所费弥大,想要武装这样的一个重骑兵,所花费的是一般骑兵的五倍以上。而高昂的价格自然也有与之相匹配的好处,白袍军跟他们相比,只能算是轻骑兵,两者对抗,可想而知。白袍军的腰刀长矛砍刺在他们身上,只能在盔甲上留下一道白印而已,除非是脖子这等要害,根本无可奈何。就算是砍刺在马身上,也只是带出一溜儿火星,少许情况下才能刺破一层棉甲,但是后面还有两层! 对付这等重骑兵,要么以轻骑兵不断骑射sāo扰,将其生生累死,要么就是以重骑兵对冲,以狼牙棒铁锤等重型兵器狠命敲击,方能将其震死! 这些大帅亲兵和他们的统领康律一般,大部分人都是用的铁矛和斩马刀。鸡蛋粗细,足有四米长的铁矛都是兵部军器局打造出来的上好货sè,重而锋利,枪尖寒光闪烁,冲锋之势,单手握持,用胳膊夹住,借助马力,一个照面之下,就能把敌人当xiōng刺穿,顺势挑飞,落地之后被乱马践踏而死。另外一手高举马刀,他们的斩马刀和武毅军所部龙枪骑兵的长苗刀是一路货sè,都打着大明朝当世最高锻造技艺的logo。背厚刃薄,极为锋锐,一刀劈下去,敌人便是身首异处。有那势大力沉,经验丰富的,甚至能巧妙的借助力道,将敌人劈成两截。 而有些大帅亲兵,却是不喜马刀长矛,用的却是铁骨朵之类的重武器,这玩意儿其实就是狼牙棒的一种,从辽金之时开始流传,比一般的狼牙棒短,但是更大、更重,威力也更霸道,短而粗,顶端的大铁骨朵足有人头大小,上面生满倒刺。这种兵器,女真人和méng古人都爱用,张家家将之中不少是从九边宣府、蓟镇等地选拔的劲卒,想必这是和那些塞外蛮族学来的习惯。 这武器极为沉重,使用不易,但是被这些力大的张家家将使出来,却是威力无穷。一棒下去,敲在脑袋上,便是脑浆迸裂,头骨粉碎,一声不吭的也就死了。敲在xiōng腹后背,立刻就是把里面的内脏震成粉碎,口吐鲜血而亡。便是在大tuǐ胳膊这等不怎么要害的地方,挨上一下,也是筋断骨折,再被往回一扯,倒刺带起一大团血肉。只要是给蹭上一下,不死也要丧失战斗力,一个残废是免不了的。 这种武器其实也更加实用,用来对付重骑兵更是如此,此时来跟白袍军对敌,取得的效果,唯有碾压二字可以形容。 这场战斗持续了接近两盏茶的时间,白袍军损失惨重无比。 用连子宁的话说就是,这年头儿,打仗打的就是一个装备,张燕昌父子两代,四十年积攒,烧了金山银海,废了无数的心机力气,才算是打造出来这支骑兵,就算是放到九边和女真精锐对撼,也是丝毫不落下风。这些白袍军,又岂能是对手? 一番鏖战,两千白袍军死伤过半,剩下的,也是能衣衫残破,浑身浴血。剩下的残兵败将,都是向着本阵逃逸而去,康律也不为己甚,一番冲杀,可算是把憋了半天的气给发泄出来。一番冲杀,他们毕竟铠甲厚重,也颇有些疲累,便也勒马收缰,没有追击。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有大风卷起,无数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战场形势已经分明,白袍军被连子宁的口袋阵围困住的部分,战死无数,余者投降。从口袋阵中逃出来的白袍军只有极其惨淡的三百多人,在冲击平山卫的防线的时候,又死了百多,他们会合了正和大同中屯卫、沈阳中屯卫jī战的白袍军,大约四五百骑,再无战斗意志,落荒而逃。 前来救援的两千骑兵死伤惨重,余者败逃。只有秦老六和钱大用率领那六千骑并和王彦成赵马祥在那里死掐,眼见也是不敌。 张耕面sè难看无比,本来好好的一场仗,却没想到打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一下,白袍军可以说是元气大伤了。 戚继光心里叹了口气,若是听自己的建议,那五千骑兵就算是全部战死了,不能给神武右卫和武毅军造成更大的损伤,但是也不至于把那两千骑兵给搭上。 他苦劝道:“大首领,鸣金收兵吧,咱们现在还有两千,秦老六和钱大用那里,战死不多,估计能留存下来至少五千。至于被那些官兵精锐缠住的两千骑,总也能逃回来八百一千的。如此算下来,咱们还能留下七千骨血,咱们退回去,还能招兵买马,重新壮大!大首领,咱们还没败,从长计议啊!” 张耕也知道他说的是是实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终于还是咬咬牙,道:“鸣金!咱们撤!” 身边诸将皆是沉默无声,有的人眼眶一阵发红,竟是差点儿要哭出来。 鸣金之声响起,和官兵接战的白袍军诸部都是开始缓缓地的脱离战场,张燕昌也不为己甚,下令各部不得追击。他知道,这一仗,基本上把白袍军打残,斩杀数千,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大胜了! 再过了小半个时辰,白袍军消失在地平线之外,再也不见了踪影。 这场jī烈的大战,便是如此划上了一个略显突兀的句号。!。 二四三 回头叮咛轻些个 不比寻常浪风月 秋日的清晨已经有了一丝丝凉意,太阳还未升起,天边一片青白。 视线还不大好,薄雾笼罩了正阳门城楼,看上去有些灰暗。 此时还未到辰时,北京城却已经活了过来。 正阳门大街上已经很是有不少人在行走,挑大粪的推着车子挨家挨户的收净桶,有那早起准备去城外庄子巡视的大户人家的奴役,抄着袖子坐在马上,周围簇拥着不少人,个个趾高气扬。卖豆腐脑的、稀饭馒头的,推着小车离了家门,开始走家穿巷的叫卖,吆喝声声声不绝。早点摊子在街角街边扎了起来,炸油条的已经支上大锅,烧开了猛火。 早点铺子和小茶馆儿也都卸了门板,小二拿着毛巾把子,站在门口殷勤的迎客。 已经很是有不少衣冠讲究的客人被迎进去,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吆喝上饭声。其中甚至不乏一些穿着青sè官袍的京官儿,要了几个驴肉火烧,叫小二淋上麻油,用油纸细细的包了,外面用麻绳系好,然后往怀里一踹,急急忙忙的拔脚便跑。 看到此情此景,百姓们也毫不意外,有的甚至还打个招呼:“谢御史,今儿个又起晚了?” 那谢御史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一溜烟儿的跑了,周围人便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今儿个是大朝会之期,若是误了,挨板子事小,可是要丢官儿的。 在正阳门外,也是已经排起了长长地队伍,进京卖菜的菜农,赶着大车的生意人,城外锅庄送酒的队伍,进城找活儿干的农民,排起的队伍足有一里多长,等着开城门。 而就在此时,忽然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响起,自远而近,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只见一名骑士从远处狂奔而来,大红sè的披风,在风中宛若一片红云。亮银sè的甲胄上面布满灰尘,变得脏兮兮的,看来是赶了很一阵子路了。 “诸位让路,有紧急军情!“那骑士在马上纵声大喊道。 众人一听,都是赶紧让开了道路,而正在此时,正阳门大门也轰然打开! 那骑士长驱直入京城,挥舞着手中的大红战帖,满脸都是〖兴〗奋,在大街上纵声大喊:“大胜,大胜!寿宁侯爷在山东大败白袍逆贼,斩首七千!” “大胜!大胜!寿宁侯爷在山东大败白袍逆贼,斩首七千!” 大街上的百姓听到他的呼喊,先是一愣,然后便是一阵欢呼。 大明朝立国百年,与士民共治天下,自然是很得民心的,听到官兵大胜,百姓们自然都是高兴欣喜。无论是手里头干着什么活计,都是暂且放下,先欢呼一番。 而那两边的茶馆中,更是走出来几个穿着长衫,读书人模样的人,便yù向前问那骑士具体战况。 只是那骑士一边奔驰,一边呼喊,此时却是已经去的远了。 “前些日子城璧刚在任丘路上斩了一千多人头,现在又阵斩七千,哈哈,朝廷内有震毅诸公当道,太平盛世,外有战将无数,军威大盛,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一家名为宋记的茶馆中,一个穿着青衫,长相方正的青年满脸〖兴〗奋,哈哈笑着招呼小二送酒上来。 在他对面,坐着的却是个娃娃脸的青年,看上去比那长相方正的年纪还要小些,穿着一袭白袍,一双小眼珠子咕噜噜乱转着,透着一股机灵。他也笑道:“清泉兄” 小二送酒上来,那清泉兄满饮了一杯,舒服的哈了口气,略有些纳闷儿道:“这一次,却是未曾提武毅军和城璧的,只是不知道,这七千首级里头,又有多少是他的功劳?子轩,你头脑机灵,交游也广,可听说了么?” “这是军情要事,我去哪儿听说去?不过定然是少不了了!”子轩向他翻了个白眼儿:“前几日,武毅军在任丘路上打败白袍逆贼的事儿,可着京城都传遍了,嘿,城璧可是土生土长的老京,都说南方将领能打,咱们就差了?当真是给咱们京城老少爷们儿长脸!现在京城都知道他勇武能打之名,据说皇上听了消息也极高兴,在朝堂上也很是夸奖了几句,就连举荐城璧的戴大人也被夸了。别说城璧本就是个能打的,就算不是,那寿宁侯爷也得把他名字给加上,嘿嘿,城璧可是深孚京城百姓之望啊!清泉兄,你说是不是?” 这两人自然就是邱清泉和宁子轩了,自从那日四海楼之后,两人和连子宁志趣相投,便也是时常一聚,一来二去,反而是很熟稔。 清泉兄想了想,向着子轩翘起了大拇指,欣然道:“这话说得在理,呵呵,子轩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反应就比咱快一截儿?为兄得寻思好一会儿才成啊!” 那子轩兄淡淡一笑:“若是说头脑灵活,咱们这些人,哪个别的上城璧?当日顺天府大堂之上景象,历历在目,而今,咱们还都是一介白丁,城璧,却已经是统兵数千的一面统帅了,物五品的前程。想想, 心里还真是羡慕啊!” 那清泉却是想的很开,豁达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子轩,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这事儿啊,可是羡慕不得。” 子轩也笑笑:“我也只是说说罢了,说起来,城璧发达了,咱们也能沾光不是?” “沾光?”邱清泉疑huò道:“城璧毕竟是个武官,现下虽然名气大,也只是从五品而已,咱们都是走科举正途之人,他又不是顺天府的学政堂官,咱们能沾上什么光?“邱清泉对科举一道甚至执着,甚至已经到了痴mí的程度,xìng子又方正,现在对连子宁弃文从武耿耿手怀,在他看来,连子宁这般才学人品,若是科举,将来当真是入阁为相也不为奇。 宁斐笑的有些苦涩,心道:“邱兄,你到现在都看不明白么?那孙tǐng已经是恨透了城璧,连带着咱们都恨上了,那孙言之虽然已经被远贬云南,但是门生故旧无数,想让咱们出些岔子还不是举手之类?你还想考举人,中进士?” 嘴上却是笑笑:“邱兄你学问精湛,做得一手好文章,定然能金榜高中的,小弟可就未必了。到时候若是名落孙山后,小弟便去投奔城璧了。” 邱清泉果然听了便有些不以为然,却也不好说他可谓是勉励了几句。 ‘ 分割线一… 戴府,后huā园,假山之上一亭飞起,峙水临渊。 此时的北地,已经颇有几分秋意,有些时令的植物已经落了叶子,铺满一地金黄,有凉风轻抚,树叶在风中上上下下,别有几分萧疏的美丽。 临湖的亭子中隐隐有琴声传来,四面的轻纱已经被liáo起,一个穿着白衣的丽人正襟危坐在小几后面,轻抚面前古琴。 琴声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那白衣女子回身望去脸上lù出期望的神sè。 判…姐,小姐!”还是一身湖水绿的小青一溜烟儿的跑了过来,小脸儿上满是〖兴〗奋摇晃着手里的一张纸,进了亭子,笑道:“小姐,来了!” “来了?”戴清岚也顾不得矜持,提着裙裾便站了起来,道:“快给我看看!” “看看?”小青眼珠子骨溜溜的一转,笑嘻嘻道:“看看么自然也行,不过小姐你可得许给我点儿好处!” “要好处?”戴清岚促狭道:“大不了他收你入房的时候,我给他叮嘱对你轻些个……” “轻些个?小姐,你!”一听这话,小青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却还是不忘反击,撅着小嘴道:“你可是正牌娘子,只怕先要让他轻些个的,另有其人呐!” 这一次却是轮到戴清岚脸红了,她脸皮极薄,被小青一句话说的差点儿就像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心里忽然想到,若是有一天真要与他,只是想想,便是满脸滚烫,双tuǐsū软,浑身似乎也都没有气力了。 自从揭破了小青与连子宁的sī情,又得了连子宁和父亲的承诺,戴清岚便也知道,自己和他的婚事,已然是板上钉钉,只是择日而行而已。而小青也明白以后自己的身份,如此一来,两人之间便是经常谈到一些很sī密的话题,自然也免不了那等让人一想便是面红耳赤的事儿。 前几日,小青却是在拐棒胡同的集雅轩书店买了本册子,上面标的名字是南原画集,其实都是些春宫画。 不过里面这些画,画工极美,人物栩栩如生,取景也是雅致讲究的很,或是清风明月腊梅,或是亭台小榭人家,或是女子闺房春暖,让人感觉不出半分yín秽来。 这两天,到了晚上两人便躲在被窝儿里头靠着头偷看,看的面红耳赤的,却是yù罢不能。其中最精彩的一副,却是一女跪趴,只披着一件红绡,翘tún对应着天上一轮明月,明月之下,后庭huā开。那女子微微蹙眉,回头yù语还休,旁边的配诗也是极为的精彩:“半帘清风,一榻明月,半似含羞半推脱,回头叮咛轻些个,不似寻常浪风月。” 而更巧的是,两人身旁,还有婢女模样的女子伺候着,那婢女只穿了大红抹xiōng,lù出翘tún长tuǐ,从后面抱着那男子,轻轻亲wěn。 今日却是提起这事儿来,让两个未经人事的黄huā大闺女如何受得了? 其实这事儿在明朝倒是也常见,明季,女儿出阁之前,娘亲或是三姑六婶儿的,都会给新娘子教授这方面的只是。而几乎每个大户人家家里店都藏着一些压箱底子的春宫画,女儿成亲之前,母亲或是管事儿的嬷嬷就会把这东西翻出来,给小姐一一讲解翻看。在更有甚者,在明朝皇宫里,还有一个大殿,里面放满了惟妙惟肖的欢喜佛做爱的雕像,各个姿势都有,堪称包罗万象,内有机括,一摁就自己〖运〗动。太子或是皇上大婚之前,便会有专门的亲近勋戚领到这儿来观看。 可见,明朝的xìng教育,其实也并不落后。 两人笑闹一阵儿,那张纸终究也到了戴清岚手里。 这张纸,完全就是官府行文的格式,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自己犹新,显然是刚刚写成不久的。 她仔细的看了一遍,脸上的喜sè也越来越浓,轻轻念道:“正德五十年十月四日,与白袍逆贼jī战于宁津、乐陵两县之交,廖战竟日,幸赖吾皇圣明,将官得力,三军用命,敌终不能抗,溃散而去,我军大胜! …有员曰连子宁,其武毅军一部,精锐骁敢,甚是得用,杀伤白袍甚众。当日,敌一部强突我军防线,我军势寡,竟不能当,若非连员组织得力,率军奋力抵抗,则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上面对连子宁的而评价,她心里欢喜无限,国朝大员,要的就是一个谨慎,慎言慎行,若是轻言轻语,众人不信服不说,甚至会招来御史弹劾。这和后世高官从来不在公众面前发表个人看法倒也是有想通之处。是以这些高官无论是发表政治意见,还是上折子奏事,用词都极为的恰当小心。张燕昌超品侯爵,大军统帅,能说出这些话,已经是对连子宁极高的评价了。 小青在一边说道:“知道小姐心里挂念,适才寿宁侯爷遣人送来的行文刚刚到兵部,老爷便让人抄了送回来,回来的是陈二哥,他说,老爷还说了,今个儿一早,大朝会还未开始之前,寿宁侯爷为前线将士的请功折子就已经递进宫里去了,想必这几日就能有信儿了。” 戴清岚点点头,又把那公文看了一遍,抿chún一笑:“这位侯爷行事倒也谦恭廉让,字里行间,全是别人的功劳,没提到自己一个字儿。” 她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道:“对了,差点儿忘了这事儿,赶紧把这公文抄一遍,给苏苏姐姐送去,她们想必也等得急了。” 小青撇撇嘴:“小姐,咱们至于在她面前低三下四的么?哼,你不提我还不想说,那日咱们去他府上拜访,他妹妹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来气。” 戴清岚沉下脸来:“小青,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万不敢在他面前提一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兄妹感情何等之笃?” 小青扁着嘴点点头,转身便去了。 怔怔的看着小青的背影,戴清岚无奈一笑,笑容中,有些掩不住的苦涩。 一分割线一一!。 二四四 火器的损耗 工匠的着落 北直隶,宁津县,官.兵大营。 还是当日那片大战的旷野,尸体早已经被宁津县派来的民夫掩埋,只是那大片大片的黑褐sè的地面,地上断裂的兵器箭簇,似乎还在诉说着,当日那场万人大战的惨烈! 秋风扫过,让人陡生寒意,分外的悲凉。 今日是十月十日,距离那场大战,已经是过去六天了。 那天的大战,双方都堪称是损失惨重。 官兵这边,战死五千七百余人,重伤一千四百多,轻伤无数。两万九千人的大军,短时间内能够具有作战能力的,已经是不足两万人。其中最惨的就是平山卫,当日是白袍军冲击的重点,士兵战斗力又不强,指挥也不得力,被一轮齐射就咕l了阵脚,然后又是被铁蹄肆意践踏了好几个来回。五千六百人的正规满编卫,战死两千七,接近一半儿!现在有作战能力的,还不到两千人! 而白袍军那边,更是惨淡,一万五千人的大军,战死过半,只剩下七千人逃走!其中更是有五个千户所几乎完全死伤殆尽,若不是当日是采用添油战术轮番把军力投进来的这样巨大的损失,足已让一般的军队彻底溃败! 要知道,当年的土木堡之变,死在鞑子手中的明军不过两三万,而死于自相践踏的,则是二三十万!五十万京营精锐,死伤殆尽! 此役过后,白袍军一路后退把占据的乐陵、庆云等县一概放弃,大军退到了距离海边不过是百多里的海丰县。根据探子这些日子的回报,白袍军从各县征发了大量的民夫,并且把民间战马几句掠夺殆尽,日夜派人加固城墙,摆出一副据城固守的架势来。 官兵这边却是没有动静,张燕昌只是下令休整,约束众人不得出营。他并不着急官兵经此一战,士气大胜,但是却是也是损失惨重,暂时间是打不动了。白袍逆贼一战被打掉了大部分的精锐,已经再也翻不起风浪来,而且他们选择据城固守就更让张燕昌放下心来。海丰县县城乃是宋时旧城,高大坚固,易守难攻,以两万人攻打有接近一万人驻守的城池,也是不智。不过白袍军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张燕昌现在统制山东和北直隶所有的地方卫所,大可以慢慢调兵,围而不攻,最终将其迫降! “大人统计结果已经出来了五百杆五雷神机,因枪管爆裂等原因现在已经确定完全报废的有二十七杆;因为扳机损坏等原因而不能使用,但是应该可以修好的有三十二杆!”石大柱说完,便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垂首不语。 连子宁端坐在大案后面,他说一句,连子宁眼皮子便跳一下,心里就是一阵滴血,仿佛被从身上狠狠剐下一块肉一般。 “三十二杆,二十七杆!加起来就是十分之一还多的五雷神机没了!要知道整个大明朝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多的火器!”连子宁终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狠狠的一拍桌子,迸指骂道:“王大春呢?老子让他沿途打听探问有没有火器工匠的事儿,他这差事怎么办的?到现在还没消息?都是猪脑子么?” 被连子宁斥骂,石大柱这个战场上强横霸道,杀人无数的悍将竟是浑身一阵哆嗦,低着头不敢还一句嘴。 等连子宁骂完了,他才是哭丧着脸道:“老王那边儿也是没办法,这些日子,咱们散出去三五百人手,到处寻找,找遍了山东北边儿这十来个县,最远的连临清州都去了,倒不是下面不用心,实在是没消息啊!” 当日大战过后,连子宁第二日率领全军祭奠了战死的弟兄,在询问了张燕昌短时间内没有战事之后,便是派了众多的人手,更是把龙枪骑兵都散了出去,四处打探火器的消息。到现在好几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 连子宁知道他说的也是实情,只是心里就是一股邪火儿卸不出来,难受得慌。 他瞪了石大柱一眼,吸了口气,压了压心里的火儿,摆摆手:“你先出去吧!” “打造火枪的工匠,至不济也要能修的,上哪儿找呢?上哪儿找呢?”石大柱走后,连子宁嘴里嘟囔着,冥思苦想,却是不得其法。 他心里苦闷,便站起身来,在室中踱步,终于是无法可想,深深叹了口气,又是颓然坐下。 身后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肩膀上落上了两只纤纤素手,轻轻的揉捏着,一个jiāojiāo柔柔的声音轻轻道:“老爷。” 连子宁舒服的叹了口气,身子一仰,脑袋便是落在了一个柔软而有弹xìng的所在,略带些疲惫道:“怎么不读书了?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么?” “嗯,做完了!”康素轻轻的说道。 “哦?这么快?”连子宁抬抬眼皮,看着她道:“待会儿我可要检查,若是不过关,可是要受罚的。” “受罚?”康素咬着嘴chún,脸上闪过一抹红晕,低声道:“又是打屁股么?” 当日大战结束之后,武毅军又是战死了一百多兄弟,连子宁心里难受,晚上一个人喝闷酒,很罕见的喝的酩酊大醉。结果晚上发酒疯,非要给康素康凌二姐妹打屁股,康素姐妹拗不过他,便只好随他了。不过倒是单纯的打屁股而已,连子宁也没干出什么出格儿的事儿来。 连子宁尴尬的咳嗽一声:“你这妮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经过了这些日子的相处,康素两姐妹都知道他这人脾气好,也没什么太讲究,是那等极好相处的,便也不怎么怕他了。尤其是康凌,自从连子宁开始教她读书之后,小丫头感受到连子宁真心实意的关怀,天天没事儿就腻在连子宁身边对他依赖得很。 连子宁之所以教她们读书,却也是为了她们打算,他身边的女子,哪有不读书的?戴清岚且不说了,用学富五车来形容都不为过,其它像是于苏苏、城瑜、小青,甚至包括总统府中那些买回来的丫鬟,也都是很识文断字的。两者文化差距太大确实是没办法交流,久而久之,隔阂也就出现了。连子宁对身边人极好,并不把她们当做工具,而是真的想和她们交心的。 不过他也不会教书,躜好采取一个笨法子给他们找本书,指一篇文章,教她们死记硬背下来,然后便抄上若干遍,到时候字也认识了,文章意思也大体知道一些了。 康素身子稍微往后退了退,让连子宁枕在自己怀里,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老爷若是的喜欢那便打吧那晚,打的奴奴很舒服呢… 连子宁古登咽了一口唾沫,心里刚压下去的邪火便是蹭蹭蹭的窜上来,他咬牙道:“若真是把我的火给勾出来小妮子,你可得当心!” 康素咕的一声笑,轻轻按捏着他的头,不再liáo拨他,只是道:“老爷有什么烦心事儿,说出来听听吧,奴家虽然不懂,也能给您解解闷儿呢!” 连子宁便把这事儿说了一遍。 他也没指望康素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却没想到康素却是扑哧一口笑出来,道:“老爷,你真是当局者mí呢!” “怎么说?”连子宁心中升起一线希望,急急问道。 “奴家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有些东西,定然是大伙儿都有的。您说的火器,想必也不光是大明有吧?既然咱大明朝没了,您大可以去其他的地界儿搜罗不是?”康素轻轻说道:“咱大明朝天朝上国,别的国家不也有许多来这儿做生意的行商么?大人您可以跟他们打听啊!” “对啊!这事儿我怎么就没没想到?”连子宁心里顿时满是兴奋,一骨碌翻身站起来,在帐篷里转着圈子,自言自语道:“大明朝有火器,那欧罗巴的佛郎机也有火器,佛郎机人很不少都是在大明做生意的,他们定然知道这些消息。该去问他们啊!可是,佛郎机人多在沿海省份,山东这地界儿也没有啊!” “对了!连子宁你这个猪脑子!”连子宁一拍脑袋,暗骂一声,佛郎机人最击中的就是广东,张燕昌镇守广东之地接近十年,定然跟他们也有不少接触,说不定他手底下就有这方面的匠人,自己大可以去找他帮忙啊! 连子宁心里豁然开朗,哈哈笑道:“康素,你真是我的福星!” 他一把搂过康素,在她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大踏步走出帐篷。 连子宁已经出去很久了,康素还呆呆的站在那里,捂着那边脸,表情痴痴地。 连子宁来到的张燕昌帅帐的时候,正巧里面走出一个人来,打眼一瞧,却是平山卫指挥使侯东来。 侯东来见了他,很客气的拱手,笑吟吟道:“连大人!” 连子宁赶紧也还礼,告了个罪,道:“侯大人,今个儿找大帅有些要事,耽搁不得,改日咱们再聊?” 侯东来笑道:“连大人请觎。” 本来因为和洛养青的那档子事儿,平山卫的这些主官都对连子宁很是yīn阳怪气,不冷不热的。 不过那日大战之后,军中药物却是短缺,根本不敷使用,眼见那些重伤员就要挨不过当晚,平山卫伤员最多,自然也是最为焦急窘迫。连子宁提供了大量的白纱布、烈酒、药物等东西,算是解了大伙儿一个大难题,受人恩惠,借此机会,和平山卫的关系也就缓和了许多。 亲兵通报了,连子宁走进大帐,张燕昌跪坐在一张小几后面,穿了一件玄sè道袍,发髻高古,斜斜的插了根木簪子,正自写着什么。 连子宁进来,他眼皮子都没抬,连子宁也不以为意,找了个位置径自坐下,眼观鼻,鼻观心。 这样的态度,看上去有些怠慢,实际上却是多少军中大将,朝廷高官做能都想得到的待遇。一见你进来,便是起身相迎,嘘寒问暖,那样的态度,热情但是生疏,透着掩不住的距离感。而张燕昌这等态度,却是分明把连子宁当成了子侄后辈一般,真正的交情深厚之人。 连子宁并未受宠若惊,这样待遇,是他用自己的能力换来的。 大战前一夜,他终究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儿,便去找了张燕昌。对于他的担心,张燕昌并不相信,但是连子宁据理力争,甚至立下军令状,终于让张燕昌同意了,一旦情况有变,由他指挥神武右卫和武毅军,相机反击! 事情果然一如连子宁预料的一般发展,而连子宁的临场指挥,也给了张燕昌极大的惊喜,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布置出一个这般森严的一个口袋阵出来,只怕是多年的宿将也未必能做到。连子宁,就像是天生的军人一般,那场大战,若是没有他,后果,只怕当真难以预料。通过这次,张燕昌也意识到了连子宁的价值,于是,得到这样的待遇,也就不足为奇了。 张燕昌终于写完了,吹干了墨迹,放到了一边。连子宁仔细一瞅,却发现张燕昌抄写的是道德经,本朝风气开封,佛道儒三家百花齐放,更有渐趋融合之势,高僧经商,名妓礼佛,也并非是奇事。士大夫之中,崇佛崇道的很是不少,张燕昌如此,倒也不稀罕。 “怎么,有事儿?”张燕昌洗净了手,用一张丝巾擦了擦,问道。 “嗯!”连子宁点点头,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火器工匠,本帅这儿自然是没有的。”张燕昌说道,这个结果,连子宁早就在预料之中,朝廷早就禁了火器,再说了,他一个勋戚武将,家里养些火器匠人,也容易受人猜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知道他,必有后文。 果然,张燕昌话锋一转,道:“不过么,这也不算什么事儿。广东壕镜那边,佛郎机人确实不少,你若要的话,本帅休书一封,着人给你送上几十个来就成了。” 果然是权势煊赫的大人物,在连子宁看来极难办到的事儿,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广东那边,他门生故旧无数,光是卫指挥使级别的三品武官大将就有好几十,余者无数,一句话下去,自然无数人为他办,几十个工匠,也只是小意思。 连子宁大喜过望,起身长揖:“那就谢过大帅了!” 这个礼,不是军礼,而是晚辈对长辈的礼节,连子宁如此做,便是在变相的告诉张燕昌:“您老人家的友谊,我是不会忘记的,他日我发达了,您若是有事儿,一句话!给您办得妥妥儿的!” 一个礼节,便代表了许多东西,期间奥秘,却是要自己领悟了。 张燕昌自然心里明白,哈哈一笑,便是提笔写信。 没一会儿,信件便写好了,张燕昌刚要叫人进来,便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却是康律求见。!。 二四五 熊廷弼归心 张燕昌应了,康律大步走进来,向张燕昌抱拳行礼,又和连子宁见了礼,连子宁见他分明是有话要说,却碍着自己在这儿,赶紧笑道:“大帅,末将便先告辞了。” “你不用走。”张燕昌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康律,说吧!” “是,大帅!”康律先向连子宁道:“是这样的,连大人,昨日,咱们去海丰探查情况回来,路上却是撞上了一小队骑马的汉子,不似好人,被咱们拦下之后,竟然还敢手持利刃反抗。他们去向正是海丰方向,咱们担心跟白袍逆贼有什么勾当,留了几个活口,正押着审问呢!” “哦?”一听和白袍军有关系,连子宁立刻警醒起来,赶紧问道:“那有结果了么?” 康律蹙着眉头,摇摇头道:“那帮人嘴是极硬的,咱们生生给打死了一个,都不招!什么都没问出来。” 连子宁倒吸了一口凉气儿,被生生打死都不招,看着同伴被生生打死都不招,可见这些人的意志是何等的坚定?而能有这样坚定地意志,又和白袍军有联系,这事儿,只怕不简单! 张燕昌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脸sè顿时便有些难看,眼见已经无法翻盘,偏偏横生变数,难道白袍军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连子宁心里一动,开口道:“大帅,要不然,把那几个活口交给属下的人审问,如何?” 看到张燕昌疑huò的目光,连子宁赶紧道:“属下手底下有位能人,原来是锦衣卫的世袭百户,在南镇抚司当差几十年,审讯经验最是丰富不过。理当能问出一些东西来。 终明一朝,锦衣卫都是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在审讯方面,若是他们自认第二,那绝对没有人敢自称第一。 张燕昌一听这话立刻便拍板儿决定,让连子宁跟着康律去提—————分割线—-————— 夜sè昏沉,大营中已经渐渐没有了声息,士卒们都已经入睡。 连子宁检查完康素姐妹的功课,便起身出了自己营帐,左右看了看,左右两边,都有一座新起的帐篷连子宁想了想,转向右边十几丈外的营帐走过去。 这里守卫森严,里里外外十几个官兵守护着,刀枪出鞘,神sè戒备。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座帐篷里面关押着一个对连子宁来说,很是重要的人物。 连子宁掀开门帘走进去,帐中陈设很是简单,不过是一chuáng一小几一蒲团而已,那小几上面摆满了鸡鸭鱼肉,很是丰盛,竟然还有一壶酒。熊廷弼正坐在后面,连子宁进去的时候,他一手持了根鸡tuǐ一手举着酒壶正自喝得畅快。 看见连子宁进来,赶紧把鸡tuǐ一扔,酒壶一放,大声道:“你终于来见我了!” 那日大战熊廷弼被从死人堆里扒了出来,竟然还有生气,于是顺理成章的便做了俘虏,和他一起被俘的,还有那勇猛无敌的唐奕刀,连子宁本来以为他已经战死了,一听这个结果,当然是喜出望外。毕竟像是熊廷弼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就算是在这个时空,定然也是极为杰出优秀的将才,若是死了,当真是可惜。于是连子宁好说歹说,很是恳求了几番,张燕昌也念他功劳极大,终于松口,答应给熊廷弼写一个战陨,然后把人交给他处置。 那唐奕刀勇猛无敌,以一敌千,一手陌刀无人可挡,当日众人都看在眼中,连子宁本来也想要过来,却没想到张燕昌也看上了此人,意yù收入帐下为将,便只好作罢。 不过得了一个熊廷弼,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把他弄来之后,连子宁却并未和他见面,只是让人给他治愈了伤势,便关在这件帐篷中,也不虐待他,恰恰相反,反而是顿顿美酒肥鸡伺候着,只要是不出这间帐篷,其他要求大可以满足。但是有一条,连子宁不来见他,而且不允许任何人和他说话。 这样一来,可是把熊廷弼给憋得够呛。被俘之后,他自忖必死,而且按照惯例,应该会被押解到京城,在京城百姓面前,被宣布为叛匪谋逆,受到最残酷的凌迟而死!这让熊廷弼感到极大的痛楚和恐惧,对他来说,死不可怕,怕的却是,死之后,熊廷弼之名还要遗臭万年,被世人唾骂!对于一个曾经以孔孟伦理为人生最高目标,追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书生来说,这是最最不能接受的! 他这时候,才对自己加入义军的举动有了一丝悔意。实际上,在这个时代所有人的心目中,大明朝都是正统,哪怕是反贼,也不例外! 却没想到,不但没死,没被解往京城,反而是被供在这里,好酒好肉的伺候着。这几天,日子过得舒坦的很,但是他的心里,却是受到了无比的煎熬,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想得更多,不但想得多,而且多半是会往坏的方向想。于是熊廷弼整日价便猜测着这位连大人要如何炮制自己,惶惶不可终日,心里难受之极。 但是他想了很多,却压根儿就没往连子宁yù要将他收服的方面上想。毕竟这年头儿,中枢权威如此之重,文臣武将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异心,贸然收留一个反贼大将,承受极大的风险,太过不智。而且熊廷弼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值得收服的。 他自然不知道,连子宁就是为了将他收为己用。 明朝天启年最最惊才绝艳的大将,三千里辽东防线的缔造者,文武双全等等等等,掀开历史赋予他的那一层层神秘的面纱,没有了对这个历史人物的畏惧和感慨,连子宁现在已经可以用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光看他,发现就算是如熊廷弼也不过是个很有本事的聪明人而已。 聪明人,从来就是难以收服,难以驾驭的,有本事的聪明人,就更是如此。想要将这等人收为己用,如臂使指,必须要施之以恩,威之以压双管齐下,二者缺一不可!要不然的话,只怕对方短暂收服,心里也是不服气,反而酿成大患。 而聪明人鲜有不怕死的,这也是他们的弱点,惜命!所以连子宁便有的放矢,先晾他个几天让他好好想想,自己吓自己,心理防线自然崩溃,到时候也是事半功倍。 连子宁很满意的发现,自己的计划成功了,熊廷弼虽然面sè不改但是微微颤抖的手指和收缩的瞳孔,已经暴lù了他的紧张。 连子宁笑吟吟道:“败军之将,日子过得也tǐng舒坦么!” 想起当日和连子宁说定战场上见真章,结果自己如今却被俘,熊廷弼脸上便是有些涨红,掩饰xìng的冷笑一声道:“你们有铁盾长枪,有硬弩强弓,还有火器,我们什么都没有人数还是我们的一倍便是赢了,又能如何?” “笑话!”连子宁嗤笑一声:“有强弓硬弩不用,有火器不用,有铁盾长矛不用岂不是傻子?非要做到宋襄公那般,沦为千古笑柄么?熊廷弼,你脑子糊涂了么?” 熊廷弼哑口无言,良久,叹口气,颓然道:“大人,您是杀是剐,给个准话吧!俺这些天担惊受怕的,生不如死。” 连子宁知道这是熊廷弼服软了,也不为己甚,盯着他,缓缓道:“效力于本将,本将保你一个锦绣前程!” “什么?”熊廷弼脸sè一变,不敢置信道:“大人,您,您要我归降?” 连子宁点点头:“不错!” “这?”熊廷弼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想想自己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再想想这位大人如此厉害,跟着他之后的锦绣前程,心里立刻就有了决断,他咬咬牙,大礼跪下,大声道:“末将,熊廷弼,参加大人!” “哈哈哈哈!”连子宁一阵掩不住得意的朗声大笑,上前扶起了熊廷弼,拍着他的肩膀,道:“好,你归顺本将,本将定不会亏待与你!” 熊廷弼被他一拍,顿时觉得身子便软了半截儿,赶紧低头道:“末将惶恐!” 如此轻易归降,倒不是他不知廉耻,事实上,在这个朝廷大义被所有人从心底遵从的时代,被俘的起义军将领归降朝廷的例子比比皆是,反之,被俘的官兵将领,即将破城的守土文官,就算是自杀也绝对不会从贼。因为所有人,包括这些起义军,都是打心底儿里认为,朝廷,才是正统,为朝廷效力,才是人生正道。 这也是为何朝廷每每剿匪不成,但是招安却总能成功的原因。 连子宁得了熊廷弼归心,心情大快,两人重又落座,既然有了上下尊卑,自然不能再随便,连子宁坐着,熊廷弼便很是恭敬的站在他身前。 “眼下,军中职位尚无空缺,你就暂且留在本将身边,参赞军机。不过你不必担心,此次大战之后,武毅军名声大噪,好处定然不少,说不得能扩大规模,到时候,自然就有你的一份儿!”连子宁看着熊廷弼,温声说道。 熊廷弼心下感动,又一次磕头谢过:“末将谢大人提拔,末将新归之人,不敢如此,愿从一小卒做起!” “好了,不须说这些了!让你从小卒做起,岂不是笑话?”连子宁呵呵笑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末将遵命,末将多谢大人!”熊廷弼恭声道。 “这次来找你,还有件事儿。”连子宁皱了皱眉,继续问道:“戚继光和张耕,可有什么动向,比如说,若是此次大战败北,安排退路,下一步的行动之类的东西,你可知晓?” 提到戚继光,连子宁便是忍不住的一阵苦笑。戚继光的名字,是从俘虏中得知的,刚听到这个名字,连子宁就是一哆嗦。 这是什么光景?怎么逆天强人一个个的涌现出来?而且还都在自己的敌对方,还让不让人活了?虽然连子宁不断的告诉自己此时的戚继光未必成长到那等强悍的程度,但是一想到要和他对弈,心里也是一阵阵的诶底儿。 这不是胆怯,而是对面对活生生的历史人物,尤其是极度强悍的历史人物的一种天然弱势。 更何况,这些的戚继光,已经是头角峥嵘。审讯了俘虏之后,众位大将这才知道,原来这段时间白袍军的动向,种种决策,都是这位军师做出来的。 这等本事,便是张燕昌也是拍案称奇,感叹此等人物奈何从贼。 “这个,末将却是不知,军中大小细务,俱是军师、大首领还有十七夫人做决定的,我等一概插不进手去,只有奉令执行。”熊廷弼答道。 “哦?十七夫人?这又是谁?”连子宁诧异问道,没想到张耕军中还真是能人辈出,听名字,这似乎是个女人,却能插手军务,肯定是有些本事的。 “回大人的话,这十七夫人说出来,还有些来历。”熊廷弼笑道:“这位本是江南名妓出身,后来看上了一个颇有才气的书生,自己给自己赎了身,嫁给了那书生,资助他上京赶考。后来那书生中了进士,做了官,不过前些日子说是受了牵连,被流放三千里,这位名妓也被收入教坊司为奴了,后来被一个乐陵籍的富商买出来,做了自己的小妾。嘿嘿,那富商却是引火上身,这女子后来被四县衙门提督周兴bō看上了,寻了个由头,治了他得罪,把这女子收做了第十七房。后来大首领攻破乐陵县,那周兴bō的家人、佣人子女都是乱作一团,唯有她不慌不忙,率领众人大开中门把义军迎进去,又把家中财产田地等物献上。见她一个女子,却是如此镇定,大首领颇为感兴趣………………。现在,四县之地的民政之事,都是她一手掌握,做的井井有条,让人赞叹称奇。” 连子宁听完,也是不由得啧啧称奇,这个女子的生平经历,却也是足够传奇的,不过对她的能力却是没什么怀疑的,这个年代,很多名妓本就是对政治很擅长。 连子宁起身道:“刚好,随本将去看个有意思的场面。” 熊廷弼愣了愣,赶紧道:“是,大人!” 除了帐篷,向左走去,那是新设的,专门为刑讯那几个人。 看见他走过来,一路上士兵不断行礼,连子宁点头回应,掀开门帘进去,里面分内外两间,外间空dàngdàng的,只有刘良臣一个人坐在那儿喝茶,见连子宁来赶紧站起身来。见了连子宁身后的熊廷弼,却是怔了怔。 连子宁道:“这位是熊廷弼,以后便留在军中参赞军机,你们两个,以后多亲近亲近。” 又向熊廷弼道:“这是刘良臣,武毅军镇抚,专门负责军法的熊廷弼上前一步,恭谨行礼:“熊廷弼见过大人,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刘良臣也挤出一丝笑意,回了礼,道了声客气。 “成了,你们也别客套了,审问的怎么样了??”连子宁问道。 “还不成!”刘良臣苦笑一声:“这事儿确实不简单,那几个俘虏嘴都是死硬死硬的,甭管怎么严刑拷打都不说,老王已经准备动大刑了。” “哦?”连子宁皱了皱眉头:“咱们进去看看。” 刘良臣赶紧道:“大人,您可得三思,里头那景象,真惨啊!” 连子宁哈哈一笑:“咱们尸山血海都走过来了,还怕这个?” 说罢,便进了内间,刘良臣赶紧也快步跟上。!。 二四六 竟然是它! liáo开门帘,便是一股热气熏人而来。这内间很大,足有四五十个平方,四壁上都méng着厚厚的棉被,就算是里面惨叫声再大,根本也传不到外面去。屋子里火光闪耀,地上一个大火炉,里面放了些铁钎、细签子、铁钳、铁钩之类的物事,都已经被烧得通红,看上去就让人不寒而栗。除此之外,旁边还有个大桌子,上面也是放慢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刑具。 在靠北的所在,一溜起了三个类似于十字架的东西,三个人被绑在上面,而几个宪兵队的刑讯好手正在审问。 见连子宁进来,都赶紧行礼,连子宁摆摆手,问道:“老王啊,如何了?” 那老王名叫王元霸,倒是很霸气的名字,不过终其一生也只是个锦衣百户而已,但是刑讯上的功夫,却着实是厉害,在南镇抚司也是赫赫有名的。他已经有五十来岁了,花白的胡子,不过身子却是矮壮敦实,尤其是一双眼睛,yīn森森的,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毕竟是锦衣卫出身,也见过不少大人物,在连子宁面前也是很有些矜持,淡淡一笑,道:“大人,且请看标下手段!” 连子宁也不以为杵,只是点点头走到一边。 那三个被绑着的汉子大概都受了刑了,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人事不省,长长的头发也披散下来。 匡!一盆冷水泼出去,三个人被刺jī的一个机灵,都是缓缓醒来,抬着头,一双眼睛茫然无神的看到面前的几个人。 王元霸扬了扬下巴,咳嗽一声:“最后问一遍,招不招?” 一个看上去约有三十来岁,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嘿嘿一笑,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喘口气,嘶声骂道:“狗官!做梦!” 王元霸脸sèyīn沉下来,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要怪我了。” 他从火炉中拣出来一根铁钎子,那铁钎子前端已经烧得通红,王元霸嘴角狰狞一笑,把铁钎子便是狠狠的刺进了络腮胡子大汉的大tuǐ里面! 只听到刺啦一声高温烧灼皮肉的声音,一股焦臭味传来,就像是刀切牛油一般,铁钎子毫不费力的便插进去足有两寸多深!鲜血在涌出来的一瞬间就被高温给蒸发掉,那大汉发出一阵阵的嘶声惨叫,让人听了便是不寒而栗。 究竟要怎么样的疼痛,才能发出这种惨叫声啊? 就像是被生生丢到油锅里面煎炸的活鱼,络腮胡子不停的扭动着身体,浑身上下疯狂的哆嗦着,试图减缓一下痛楚,他的力量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绑在身上的绳子都是嘎吱嘎吱的响了起来。 看着眼前此景,饶是连子宁的心力,也是不由得眼皮子猛地一跳,锦衣卫之酷烈,果真不是说说而已。 刘良臣也是脸sè难看,反观熊廷弼,却是面不改sè,依旧如常。 王元霸yīn测测的声音就像是从地狱里面刮来的风:“招不招?若是不招?这一次,这铁钎子插进去的,可就不是你的大tuǐ了!” 那大汉竟也是刚烈无比,锦衣卫的酷刑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经还是破口大骂:“狗官!有种杀了你老子!” 旁边被泼醒看着的那两人,也是不住声的叫骂。 王元霸面sèyīn沉,拔出铁钎子,重新放进炉火里面灼烧,示意自己的两个徒弟把那大汉身体给翻转过来,把kù子给扒了,lù出一个毛茸茸的大黑屁股,那两个宪兵扯开了这大汉的大tuǐ,王元霸嘿嘿冷笑一声:“招?还是不招?” 那大汉已经预感到了要有极可怕的事情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却是咬着牙,一语不发,王元霸点点头,握住铁钎子,便是狠狠的插进了那大汉的后门之中。 “啊!”又是一阵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剧烈的响了起来,那大汉浑身哆嗦,眼神急剧放大,疼到了极点。 连子宁分明闻到了一股sāo臭味儿,显然已经被给疼的失禁了。 忽然,那惨叫声戛然而止,大汉剧烈颤抖的身子也渐渐不动了,显然是活活给疼晕了过去。 王元霸冷酷道:“泼醒他!” 一盆冷水下去,大汉却是毫无动静,一个宪兵上去翻了翻他的眼皮子,只见瞳孔涣散,毫无光彩,再mōmō鼻息,抬头道:“大人,这厮死了!” “什么?死了?”王元霸满脸都是诧异:“不可能啊!以他的体格,便是这般被折腾上七八天也是能撑下来,咱们南镇抚司的刑罚,讲究的就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竟然能把人打死,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上去一看,却见那大汉果真是死了,王元霸更是纳闷儿,仔细一瞧,却是浑身一个jī灵,那大汉死前饱受痛苦,但是此时,脸上却满是安详平和,似乎是在极为舒适销hún的情况下死去的一般!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赶紧拔开那大汉的嘴看了一眼,叫道:“快,给那两个逆贼封嘴!” 已经晚了,剩下的那两个人齐齐闷哼一声,脸上便lù出了那种极为满足安详的神sè,脑袋一耷拉。 两个宪兵上去查看一番,颤声道:“大人,都死了!” 这次差事明显是办砸了,他们偷眼打量连子宁,生怕他怪罪斥责。 连子宁走上前来,看见这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只感觉诡异到了极点,他皱了皱眉,道:“老王,这是怎么回事儿?” 老王痴痴呆呆的,盯着那几个人的尸体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浑身都是禁不住颤抖起来。听到连子宁的问话,他这才是猛打了一个哆嗦,脸上lù出极大的恐惧之sè,颤声道:“大人,这些人的来头,这些人,是白莲教啊!” “白莲教?”连子宁心中震惊诧异到了极点,白莲教之名,在大明朝可是大名鼎鼎,家喻户晓。乃是个造反专业户,从明处到明亡,一刻就没有停歇过,永乐年间青州造反称帝的唐赛儿,便是白莲教女主。后来明亡清兴,白莲教依旧是孜孜不倦的从事造反大业,可见,这个教派根本没什么理智,单纯就是为了造反而造反,谁当皇帝它就反谁。 如此神奇的组织,惶惶五千年中华史上,也是独一份儿了。 而就在正德二十年的时候,白莲教便又一次大规模的起事,最盛之时,糜烂山陕之地二十余州县,聚众超过十万人,最后朝廷废了偌大的力气才镇压下去,之后锦衣卫穷搜天下,白莲教销声匿迹,却没想到,现在竟然又出现了! 连子宁心里一动,难道说,白莲教,又有什么大的动向? 他冲那两个宪兵摆摆手:“你们先出去,没有吩咐,任何人都不准放进来。” “是,大人!”那两个宪兵也知道何等机要绝对不是自己的能知道的,多听多倒霉,如méng大赦的赶紧离开了。 “老王,你莫要着急,慢慢说!”连子宁沉声道。 王元霸缓了口气,低声道:“三十年前,白莲教妖孽祸乱山陕之地,咱们大军围剿,逮到不少俘虏,都嘴硬的很,为了撬开他们的嘴,从南镇抚司调了不少审讯的好手专门前去,下官也一起随同前往。只是,却没想到,白莲教妖孽,手段层出不穷,大人您看!” 他上前去,拔开那大汉的嘴,指着里面道:“您看这儿,缺了一颗牙齿,里面藏有剧毒。一般的白莲教叛贼,逮到也问不出什么来,而级别高的,嘴里都有这玩意儿。一旦被俘,立刻咬牙,死后满脸都是这等安详幸福之sè,诡异无比!” 连子宁心里一跳,心道,尼玛,这不就是的吸毒过量而死的样子么?这哪是什么剧毒?分明就是巨量的高纯度毒品! 他心里猛地想起来,似乎山陕河南交界之处,在后世也是很负盛名的毒品产地,甚至民国某一段时间,河南省的财赋收入全部来自于此。 不过他此时更关心的是下一个问题:“那些白莲教逆贼,现在在何处?” 王元霸对这段典故还是知之甚详的:“紫荆关一役,朝廷斩杀白莲教三万余人,大破逆贼,只有一小股白莲教匪藏匿入太行山,余者星散。那些藏入山中的白莲教匪,现在想来也是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吧?” “大人此言差矣!”熊廷弼目光闪烁,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大约一年前,末将跟随大首领张耕去往宣府大同为当地边军运输军服成衣,回来路上路过太行外围,被山匪打劫,嘿,我等也不是好相与的,一番冲杀,反将他们杀了个七零八落,逮到几个小土匪一问,他们竟然是太行山中一股巨匪的外围手下,专门负责为那些巨匪劫持粮食衣物。据说那股巨匪在太行山中谷地已经是修建城池,耕耘庄稼,种种形状,听来和白莲教匪无异!” 白莲教派来的人,太行山中的基地,张耕的白袍军,这些线索一一的被串联起来,连子宁心中雪亮,已经是明白了。 他看向熊廷弼,很显然,熊廷弼也是想到了什么! 不愧是惊才绝艳的将才,通过这么点儿信息就想到了真相。 连子宁豁然转身:“走,随我去见大帅!”!。 二四七 金蝉脱壳 ——————分割线—————— 海丰县,原县衙门,现在已经改作了白袍军的驻跸之处。 这座县衙的后院,修的不大,却是很精致,中间一个碧水dàng漾的小湖,湖中有亭,湖边有石舫,还有一艘小船,正静静地停在岸边。小湖的东北边儿,一片修竹之中,掩映着一座精舍,四周数十名白袍军守卫着,如临大敌。 这座精舍,便是张耕的书房,也就是临时办公室。 书房中,戚继光与张耕对面而坐。 戚继光细细说道:“大首领,这几日间,咱们将四县之地所有的精壮汉子全部掠来,遴选其中骑术好的补入军中,如今已经有五千人。咱们大军人数现在是一万三千员,但是,大首领,恕在下直言,这些刚入军的新丁,完全就是拖累负担,一遇战事,不但不能帮上忙,慌乱之中,反而会起反作用,冲乱咱们自己的阵脚,以在下看来,不若……” “军师,莫要说了!”张耕苦笑一声,打断了戚继光的话:“咱们此去,寄人篱下,若是不抓紧时间赶紧壮大兵力,到时候去了,更让人瞧不起。那些只会糊弄愚夫愚fù的废物,哪里懂什么军事,只晓得人数多便是厉害的。况且,这一路行去,官兵又怎么会猜到咱们弃城而逃?必然反应不及,应该不会有什么战事,你多虑了。” “反应不及么?”戚继光眼前又是浮现出了那个精妙绝伦的口袋阵,心里叹了口气,暗道,但愿如此吧! 对于此次的计划。他心里是很不以为然的,白莲教虽然是造反专业户,但是却不是为了天下苍生黎民,纯粹是靠妖言huò众,吸引那些愚夫愚fù参与。每每太平盛世之时也要造反起义,荼毒生灵,毫无理智可言。戚继光官宦出身。本是登州卫世袭指挥佥事,也是从三品的高级武官,后来虽然从贼。但是却是为了心里的一腔抱负。自然是瞧不起那些白莲教匪。 张耕看出他心思,笑道:“军师,你的想法,我知道,实际上,我也是如此想。所以咱们才更得扩大规模不是,咱们人多,咱们就势大。就能压着他们,便是喧宾夺主也未尝不可,你说是不是?好了。这事儿就不要说了。战马,粮草准备的如何了?” “战马两万五匹。这已经是四县之地剩余的全部战马了,不过也能保证一人双马。马力不断,反正此次横穿北直隶,也不过是五百余里而已,大军一昼夜可至!至于粮草,已经备好干粮清水,战马要吃的黄豆干草也备好了。”他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在下sī下派人劫掠了一千名年轻女子,已然充入军妓营,此次也将随军。” 张耕叹口气,歉然道:“军师,生受你了,让你一个将门世子做这等事!着实是……” 戚继光淡淡一笑:“大首领客气了,若是无事,属下先行告退。” “嗯!”张耕点点头:“晓谕全军,亥时,大军开拔,另外,一定要瞒住城中百姓,免得有人报讯!” “属下醒的!”戚继光告退,出门,却见竹林小径上,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子正缓缓走来,大约二十三四的年纪,长发及腰,长相柔美,身姿婀娜。 见了戚继光,那女子赶紧敛衽施礼:“见过军师!” 戚继光避开一步:“夫人客气了,戚某不敢!” 那女子淡淡一笑,向他点点头,便进了书房。 戚继光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默默无言。 “老爷!”青衣女子推门进去,轻轻唤了一声。 “哦?雪凝来了!”张耕抬起头,脸上lù出一丝喜sè,起身把她扶到座位上坐下,埋怨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唤我相公便成,叫老爷,太过生分了!” 雪凝柔柔一笑,“老爷对我这么好,可让雪凝消受不起呢!” “你呀!”张耕知道她执拗,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子,挨着她坐下,道:“都清算完了?” “嗯!”雪凝点点头:“起事一个月以来,咱们攻破地方官府、抄家大户,让富商缴纳赎罪银子,一共是得了十五万两银子,攻破周府,抄家得来的现银有二十万两,再加上这些日子搜刮百姓,征收税银,拢共就是四十万两出头儿。那些百姓太可怜了,总得给他们留点儿过冬的钱粮。” “这么多是对的。”张耕叹口气:“生于斯长于斯,这些百姓都是我家乡父老,若不是事急从权,又怎忍心从他们手里刮银子?” 雪凝点点头,正sè道:“老爷只要是有这份儿心思,便是这次败了,逃了,他日定然也能做成大事!” 张耕苦笑一声:“只怕一入太行深似海,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 “定然能的!”雪凝满脸坚定:“朝廷昏聩无道,地方官吏贪墨凶狠如虎狼,这几年天灾不断,四处都有不稳迹象。这些日子,我也得了不少消息,咱们起事之后,海州、归德府、汉中、榆林堡各处,都有起事,只要是明年依旧没有个好收成,天下必然大乱!” “但愿如此吧!”张耕拍了拍她的手:“雪凝,真是多亏你了。这些事儿千头万绪,我们这些大老粗也不懂,若不是你,只怕还守着金山要饭呢!” 雪凝抿嘴一笑:“我们是夫妻啊,老爷说这话不是见外了?” ——————分割线—————— 宁津县大营。 天将破晓,天边lù出了一抹鱼肚白,大营中已经是人声鼎沸,不少官兵都起来准备吃早饭了。大营的某一处,还不时的传来一阵阵整齐的喊杀声,整个大营都听的真切,大伙儿一开始还不适应。现在也已经习以为常了,那是武毅军的士兵们在早起操练。 一开始的时候,看到武毅军操练,还有不少其他卫所的士兵凑在旁边嘻嘻哈哈的,不过现在也都不敢去了。那些武毅军的杀气,实在是骇人得很!大伙儿也都服气了,怨不得人家能打。当真是练出来的。 让大伙儿有些奇怪的是,这一大早的,并不是遛马的时候。大营中的所有骑兵却都被集中起来。府军前卫的、四卫凑出来的,甚至包括大帅的亲卫队,在辕门之侧列成了一个个整齐的方阵。火头军就在旁边起了大灶,给他们做饭熬汤,每个人还都烙了三张大油饼子揣在怀里。 有那相熟的便凑上去询问,结果被问到的那骑兵也是晃脑袋,他们也知道怎么回事儿,一大清早就给拉起来了。现在眼皮子还打架呢! 帅帐之中,连子宁张燕昌两人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而坐。两人的眼圈儿都是红红的,满脸的疲惫。显然是一宿未睡。一阵困倦袭来,连子宁禁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受他传染,张燕昌也打了一个,两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相视一笑。 却是苦笑。 连子宁昨晚上来向张燕昌报告了自己的猜测之后,张燕昌便知道事情的严重xìng,这些白莲教派来的人,分明就是联络张耕白袍军的使者,而且绝对不是就只有这一路,只怕现在双方已经接上了线!而这样一来,这些日子白袍军的举动也就可以解释了,人家退守海丰县城,做出一副据城固守的样子来,根本就是为了麻痹自己,顺便搜刮钱财粮草壮丁,积蓄力量! 张燕昌很清楚若是被白袍军逃了,自己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一场板上钉钉,唾手可得的大胜就这样首场,朝廷颜面尽失,更是难以向天下臣民交代!碍着太后姑姑的面子,自己定然不会被如何,顶多来一个闭门思过罢了,但是有了这一层败绩,以后,可就真要做个再无权势可言的闲散勋戚了。对于已经习惯了掌握大权,一呼百诺的他来说,这比死还难受!更别说,朝中那些向来敌视勋戚武将,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打击他们的文官团体,定然也会利用这个机会群起而攻之。 所以张燕昌立刻就下令,集结了整个大营的骑兵,随时候命。并且同时也派出了大量的斥候探子,撒开在海丰县城西南北三面,探查情报。 两人谁都睡不下去,张燕昌心里着急,连子宁同样也是如此。他功利心很强,想的就是不断的攀爬,不断的掌握更大的权力,这一次剿灭白袍,至少目前为止还是很顺利的,若是临到末了儿出了个岔子,影响了仕途升迁,当真是叫人yù哭无泪。就算是戴章浦使劲儿也没有,做武将的,想要升官儿,就得靠实打实的战功! 马蹄声响起,自远而近,两人都是豁然站起身来。 大帐被掀开了,康律大踏步走了进来,看了连子宁一眼,向张燕昌道:“回禀大帅,那些白袍军,的确逃了!” 张燕昌面sè微变,转眼就是恢复如常,他闭上眼睛,深深吸口气:“说详细些。” 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份养气的功夫,连子宁便看的佩服不已。 “末将得了大帅命令,率领弟兄们一路狂奔,子时时分,到了海丰县,城墙上亮着灯,还有士兵巡逻。属下不敢怠慢,立刻率领百骑冲城,结果离近了才发现,那城上全都是假人,城里已经空了,白袍军跑的一个不剩!”康律面sè难看:“咱们连夜审了几个居民,他们也不知道,只说是从入夜白袍军就开始宵禁,让大伙儿都待在家里不得出来。不过他们说,在亥时,外面有不少响动!” “亥时?距现在已经有三个时辰了。白袍军都是轻骑,一个时辰七十里不成问题,三个时辰,他们理当已在数百里开外!”连子宁冷静分析道:“不过,他们近万人的大军行动,咱们布置在海丰西南北三面的斥候却没有丝毫动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白袍军先是向东,然后往南绕了个大圈儿,再向西去!如此算来,咱们追赶也来得及!” 张燕昌听完,道:“去把王彦成、赵马祥找来!” 王彦成本就是府军前卫的千户统领,而赵马祥在之前一役中率领两千杂牌骑兵力抗三千白袍而不落下风,也是得到了张燕昌的认可,于是便让他继续统领那些杂牌。 不一会儿,王彦成和赵马祥便奉命而来,昨天晚上,他们接到命令之后,都是有些mō不着头脑,心中猜测,却是不得要领。 进来之后,张燕昌以实情告之,两人听完,也都是sè变。 张燕昌缓缓道:“你们二位,一个是京卫的实权千户,一个是指挥佥事,官衔都比连大人为高。但是这一次的计划,是连大人提出来的,而且,他的能耐,大伙儿也都清楚。所以,本帅决定,此次由连大人来统领大营中所有骑兵,火速拦截白袍军,你们二位,可有意见?” 话都说得这个份儿上来,如何能有意见?两人齐齐行礼:“属下无有异议!” “好!”张燕昌语气森然:“此次事关重大,若是被这些白袍军跑了,本帅是勋戚,倒还能支应过去。但是你们诸位,可就难说了,国朝对待武将,向来苛厉责难,朝中衮衮诸公,免不了把你们当成替罪羊杀上几个!而且,这次若是被本帅发现,有人阳奉yīn违,误了军机,本帅先就斩了你们!” 说到此处,已经是冰冷刺骨。 毕竟是多年的大帅,这等气场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王赵二人心中一凛,赶紧又是表明态度。 连子宁向他们拱拱手:“二位,时间紧迫,咱们这就走吧,途中再说!” “是,连大人!”两人不得不向连子宁行礼。王彦成面sè如常,反倒是那赵马祥,心中耿直,面上便lù出一些不满来。!。 二四八 兵至井陉 (今天第三章,嗯,三章将近一万两千字,兄弟们,不能雕不给力吧!啊啊啊啊,求订阅,求推荐票,求各种……………… 又是一场高"潮迭起的大战即将到来,哇哈哈,顺便说一句,此次大战,会有惊喜出现……) ————分割线—————— 清晨,四野一片寂静。 淡淡的薄雾笼罩了整个原野,带起了丝丝的凉意,lù珠在草叶上打着转儿。这是一处高低起伏的丘陵,野草高低起伏,青黄相间,间或有大小不一的矮树林分布着。 早期的鸟儿在草丛中跳跃着,寻觅着草籽和虫子。偶有晨风吹过,野草一阵起伏,有蛇形鼠窜。 好一派安然静谧的大自然风光。 忽然,地面剧烈的颤抖起来,鸟儿撑起翅膀,扑棱棱的飞走了,那些小兽也都发出一阵阵急促的惊叫,躲到了草丛中。 战马的奔腾踏碎了这清晨的宁静,无数的旌旗撕破了晨雾,无数的骑兵飞驰而过,顺着丘陵之间的宽敞官道奔驰而过,向着远方继续进发。 穿着大红sè棉甲的骑兵,穿着烂银板甲,披着大红披风的骑兵,无数的官兵,汇聚成一道红sè的钢铁洪流,隆隆向前! 这些骑兵以百户为单位,每个百户之间都有数十步的间隔,官道宽阔,足以容纳八骑并行,但是这支钢铁洪流,似乎依旧是无穷无尽,没有尽头,前面都已经消失在视线中,后面还在源源不断的涌来。 连子宁等人站在一处丘陵上,俯视着下面的滚滚洪流他身边簇拥着五十名龙枪骑兵,康律、王彦成、赵马祥也都随在他身边。 连子宁吁了口气,从怀中取出地图,在马上展开了看,看了一会儿,对身边诸将道:“诸位,咱们刚过了栾城,此去井陉关不过五十里大柱,晓谕全军,快马加鞭,再行一程!到了井陉关,定然让大伙儿好好休息!” “是,大人!”石大柱领命要去,却被赵马允辉手阻止了:“且慢!” 他向连子宁拱拱手道:“大人,当年霍去病封狼居胥六日奔行千里,合计一日夜不过一百六七十里,匈奴皆以为神迹。咱们一日夜狂奔三百里,士卒已经是疲惫不堪,不若休整一下再行前进如何?” 他说的也是老成之言,但是连子宁却是摇摇头道:“如此不妥。” “怎么不妥?”赵马祥自认资格老,才能也不比他差,却一路上都要听从他指挥,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此时更觉得他是在瞎指挥,那股火力便完全爆发出来,愤然道:“大人您要专断独行,什么时候不行,非要拿咱们弟兄的xìng命做儿戏么?” “放肆!”石大柱一声低吼高高举起手中巨棍。 哐当一声杨沪生腰间斩马刀出鞘,指着赵马祥道:“老匹夫,敢跟咱们的大人这么说话,活腻歪了么?” 其它的龙枪骑兵也是刀枪出鞘更有几个,竟然把上好了弩箭的神臂弩平端起来,指着赵马祥,眼神凌厉而冰冷。 康律吓了一跳,怎么着也没想到,这些武毅军的家伙们也未免太过肆无忌惮了了,一言不合,竟然就是如此暴烈,一个小兵癞子都敢刀指一位三品大将,直接以xìng命相威胁。 果然不愧是连子宁的兵,跟他们的老大一个德行,一语不合,立刻翻脸lù出辣相!当真是无法无天! 赵马祥的亲兵们这才反应过来,刚想动作,却发现已经被龙枪骑兵团团围住,刀架在了脖子上,登时便不敢动弹。 眼见只要连子宁一声令下,赵马祥立刻就要身首异处,连带着手下的亲兵都跑不了一个。 赵马祥却是xìng子刚烈,丝毫不惧,浑然不顾周围强弩利刃,怒道:“连城璧,今日若是你不给本将一个说法,除非将本将立斩于此,否则的话,咱们大帅面前也有话说!” 王彦成嘴角微微一抽,躲在一旁不说话,只是冷眼旁观。心中更是打定主意,此次绝对不jī怒连子宁,不给他任何的借口收拾自己。 康律赶紧拉了拉赵马祥的衣甲,他可是知道连子宁的xìng子,真要是把他给惹怒了,现在斩了你,到时候给安一个临场战死的名头,谁还能出个一二三来?大帅对他如此赏识,人家未来老丈人又是兵部堂官,真要是杀了你,闹到五军都督府,闹到兵部,谁管你? 康律出来打圆场道:“连大人,赵佥事的为人你也知道,心直口快,便不要与他计较了。” 又对赵马祥道:“赵佥事,赶紧给大人道个歉,陪个礼,此时便算是揭过了,何如?” 让一个从三品指挥佥事给一个五品的副十户赔礼道歉,可称滑稽,但是在场众人却每一个感觉奇怪的。赵马祥却是不领情,脖子一梗,又想说话。连子宁摆摆手打断他,温颜问道:“赵佥事,您可是想,保存体力,好是等到白袍军到达井陉关,大军攻城的时候咱们才抵达,然刚好可以和城中守军里应外合,大破白袍,我说的对不对?” 面对连子宁那似乎可以透视人心一般的眼神儿,赵马祥心里一寒,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连子宁淡淡一笑:“但是赵大人,你又有没有想过,若是那井陉关的守将,已经被买通,和反贼沆瀣一气,又会怎样?” “什么?”不单单是赵马祥,其他人也是面sè大变,齐齐惊呼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连子宁反问道:“此去太行,数百里之遥,就算是咱们反应再怎么迟钝,也该跟在白袍军屁股后面追上来了,这一点,精明若白袍,不可能想不到!而井陉关虽然不大却是地形险要,易守难攻,白袍军轻装前进,又不可能携带攻城器械,他们难道就没有想过,若是被井陉关的守军阻上那么一阻,咱们大军追来,他们会陷入何等样的困境?全军覆没!赵大人若是你是白袍军的主将,会这么冒险么?那还不如困守海丰孤城,至少也能多支撑几日!” 一番话把赵马祥说的大汗淋漓,面sè青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连子宁叹了口气:“白莲逆贼,最善于蛊huò人心,这二十年来苦心经营,此次突然出手必然是有十全把握!所以,若不能抢在白袍军之前抵达井陉,只怕大事休矣!” “传令全军,全速前进!”连子宁又一次淡淡说道,这一次,众人心服口服再无话说。 一个半时辰后,已经可以遥望到那崇山峻岭之中的高耸城楼。 井陉关,乃是古天下九塞之一,也是名副其实的太行八陉。绵延千里,巍峨高俊的太行山自北向南,从内méng古高原一直绵延到中原腹地,同时也将华北大平原和山陕之地分割开来。 想要进入绵延无边的太行大山之中,并非只有井陉关一条路径,再往北的龙泉关、倒马关所甚至是更往北的紫荆关都可以进入太行山但是白袍军不可能,也没有那样的实力再向北而去了。他们仓皇逃窜,选择的地点,只有井陉关。 昨日一大早出发紧赶慢赶,一日夜间行军四百余里,终于是到达了此处。 “大人,前面百步便是太平河了!”前面的亲兵打马过来大声禀此处山路已经是崎岖,马速减缓了下来,连子宁下令全军暂停前进,带着诸位将领和亲兵打马向前,来到最前面观察。 来到阵前,看到这井陉关,连子宁也是不由得心里暗自一惊,好一个易守难攻的所在! 在众人面前是一条宽阔的大河,河水湍急,奔流甚速,更重要的是,大河足有百多步宽,河上只有一道铁索桥可以通行,人马是绝对无法泅渡过去的。而在大河之后,便是莽莽无穷的万山丛,那井陉关的关口,便是在太平河之后约五百步远,而更让人头疼的是,在井陉关的关口前面,是一条两山夹峙的谷道,足有二百步长,却只有两丈左右的宽度! 康律几人都皱起了眉头,心道,若是这井陉关守将真是敌人的话,那么想要把这座强关打下来,真是要花费极大的心力! 看着静谧如常的关城,连子宁长长松了口气,紧赶慢赶,终于还是早到一步! 此时那关楼上已经有了动静,显然是看到了这些明显是朝廷兵马的到来,城楼上人影晃动,离得远了,也看不真切。过一会儿,便见到那城门开了,一小队骑兵从中奔驰而来。那队骑兵过了铁索桥,领头的不过是个总旗而已,远远的便看到这些穿着山字纹甲,被众人簇拥的将军,再看看对方背后那些大军,便知道这些都是贵官,最怕的只怕也是个千户往上数! 大明朝是历朝历代将官和军士服饰最分明的朝代,真正高等级的武官,像是张燕昌这等超品武将,都是穿着御赐的蟒袍麒麟袍,少有穿甲的。而一般的武将,则都是穿着山字纹甲,这种甲胄防御力自然比不得板甲,但是也差相仿佛,胜在打造精美,轻便灵活。 所以一眼就能和穿着胖袄或是棉甲的普通士兵分开。 那总旗隔着十来步便滚鞍下马,跪在地上大声道:“小的井陉关千户所总旗钱得用,见过诸位大老爷,大将军,吴千户吩咐小的,向各位大老爷请教所为何来,可有兵部行文么?” “吴千户?吴汾是吧?”连子宁早绡准备,淡淡笑道:“你先起来说话,本将乃是武毅军总统连子宁,这位是沈阳中屯卫指挥佥事赵大人,这位是府军前卫王千户,这位是寿宁侯爷的亲兵千户(前面写错了,现在更正过来),我等乃是奉大帅军令而来。”!。 二四九 一箭天威 总旗钱得用听了这一串儿的名字,听得晕晕乎乎的,只知道一件事儿,这些贵官随便哪个,都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儿还大。 连子宁向石大柱道:“大柱,你领五十兵,跟着钱得用进去,把大帅的公文给吴汾看看!让吴汾过来说话。” “是,大人!”石大柱向连子宁做了个手势,示意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那钱得用自然不知道这些计较,向诸位贵官告了罪,小心的陪着石大柱一行人过河前往井陉关口。 眼见得一行人已经上了铁索桥,铁索桥的这边无人把守,只在那一头儿有大约两个小旗的兵力看守着,这也是应有之意,一旦有强敌前来,斩断铁索,这条大河便是一道天堑。 连子宁摆摆手,康律会意,回头向自己的亲兵低声说了几句,那亲兵点点头,也是回头说了几句。不大一会儿,命令便是已经传了过去,大约有数百骑张燕昌的精锐亲兵开始策动战马,不着痕迹的向左移动,脱离了大军的队列,在距离河岸不过是百步左右的所在,形成了一个冲击集群。 康律也带着几个将官和一队亲兵过去了那边。 王彦成皱着眉头看着正在过河的一行人,赵马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连子宁知道他的心意。微微一笑:“赵大人不必如此,此事由我一力承担,若是那吴汾并非是叛将,连某向他赔礼道歉!向赵大人你摆酒赔罪!上面追究下来,也绝对不会牵连到你们!” 赵马祥冷哼一声。转过头去,虽然对连子宁又诸多不满,但是对对方的气度魄力。却也是颇为的心折。 能说出这番话来的,可没几个。 石大柱跟在随在钱得用身后,板着一张脸。钱得用向他小心奉承了几句。却没得到对方的回应,脸上讪讪的,便也不再自讨没趣儿了。 五十名龙枪骑兵,隐隐的把钱得用的人包在中间,钱得用虽然略觉得奇怪,但是也并未往心里去。 铁索桥不宽,只能容四马并驾,先过去的龙枪骑兵便在桥头旁边停下。终于,最后一个龙枪骑兵也过了桥头! 石大柱和杨沪生对视一眼,齐齐大喊道:“弟兄们。干!” “杀!” 五十名龙枪骑兵齐齐暴喝,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神臂弩。在手中端平了。 “这?这?大人,怕是误会啊!”变生肘腋,钱得用还没反应过来,站在那儿傻了吧唧的喊道。 没人理他。 那两个小旗都是稍显慌乱,却并不是手足无措,似乎是对此事早有准备,他们脸sè一变,喊道:“弟兄们,断铁索!”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早在过来之前,所有的龙枪骑兵都已经把神臂弩上准备好了,刚才石大柱一声令下,便都是发射了出去! 如此近的距离,根本不用瞄准,只听一阵嗡嗡的弓弦振动声、利箭破空声,接着便是突然响起然后戛然而止的惨叫声!不过是一个照面之下,守在桥头的那二十名士兵便是每个人至少被射中了两箭,尽数倒在地上。大部分都被当场射死,有几个没死的,在地上大声shēn吟翻滚着! 瞬间,鲜血横流! 钱得用几个还没反应过来,便是已经被驱赶到一边,缴了手中兵器,哆哆嗦嗦的蹲在地上,被几个龙枪骑兵看守着。 钱得用这时候才缓过劲儿来,看看城头,再看看这些明军,忽然有一种神经错乱的感觉,心里蓦地升起一个念头:“娘哎?难道寿宁侯反了,要学赵匡胤?” 剩下的龙枪骑兵在石大柱和杨沪生的带领下,迅速整理队形,然后向着关城的方向,冲杀过去! 康律沉着脸,手中马刀往前一指,带领自己的亲兵冲了出去,在他身后,五百精锐亲兵默默跟上,像是一道铁流,冲上铁索桥,向着井陉关杀过去。 看到刚才守在桥头的那两个小旗的反应,连子宁心中已经确定了七八分,而赵马祥却是脸sè难看,黑的跟锅底一般。 大伙儿都是明白人,刚才桥头守军的那番举动,意外而不张皇,若是朝廷官兵的话,他们反应只能是极度的意外和不知所措,更何况,他们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断桥!这说明,城中的守军,只怕早有准备了。 对于攻打井陉关这等前面有着狭长谷道的强关,人数几乎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你人再多,能投放上去的兵力也就是那点儿,对方所要面对的,也只有这一点儿兵力而已。添油战术,?想来是攻城一方的将领们最不想采用的。 所以连子宁已经是在行军途中和各位大将定下了‘青红皂白之计’。所谓青红皂白之计,便是不分青红皂白,先派人夺取关城再说,错杀几个,也就错杀了,事后补救掩盖就是。诸位将军走到这一步,都是心狠手辣之辈,自然不会下不了决心,除了赵马祥颇有微词之外,其他三人都是一致同意。 如今看来,这个青红皂白之计,还用的真对。 龙枪骑兵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不过是短短几十息的时间,就已经是冲到了那狭长古道的中央,距离关城不过是百步之遥,眼看一个加力就能冲杀进去。但是就在这时候,城楼上无数的官兵出现了,而厚重的城门,也在石大柱不甘的眼神中,重重关上! 在随后,城头上更是洒下来一阵密集的箭羽,逼得前面的龙枪骑兵不得不后退。和后面到来的大帅亲兵们会和一处,任是这数百骑兵兵强马壮,战力绝伦,但是面对据坚城而固守的叛军,却也是无计可施。只得打马退到了城头弓箭远不能及的地方,再作计较。 连子宁看了赵马祥和王彦成一眼,眼中含义不言而喻。赵马祥想起之前种种,心下羞愧,涨得满脸通红。他也是耿直汉子。当下便下马磕头赔罪:“连大人,赵某之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哈哈,赵大人何必如此!”连子宁也喜他耿直,赶紧翻身下马把他扶了起来,笑道:“不过是一时气话而已,做不得真的。咱们弟兄还得同心协力,想想怎么着解决眼前这件大事!” 虽然面上轻松,连子宁此时已经是心急如焚。如此重大的责任一肩挑,压力何等的巨大? 连子宁和王彦成赵马祥两人只带了五百骑兵过去。其它的兵马都留在了这边,事实上,若是要攻打井陉关的话,也只能排开这些人了。 连子宁被这众人簇拥着来到阵前,来到距离关城不过百二十步之外,细细打量一番之后,更是深深蹙起了眉头。关城前面的谷道,都是绝壁,根本不可能攀援上去,只有强攻一条路,若是强攻,敌人箭如雨下,那关城前面数十步的范围,就是死亡之路! 连子宁眯着眼睛细细的看,宽约十余丈的城头,足有四丈高度,城墙都是用一块块的大青石修建而成的,看上去极为的坚固。那城头上面,女墙城垛一应俱全,而且整个城墙朝这边的一面是一个凹进去的弧形,也就是说,攻城的一方要同时承受三个方向的打击,根本没有防守死角。城墙上此时已经是站满了士卒,他们穿着明军的红sè胖袄,但是很醒目的,每个人的额头都束了一根白sè的布带,而在城头上,也是已经树起了十数面大旗,每一面大旗上,都画着一朵澄净的白莲花! 连子宁暗自心惊,看来不但这井陉关的守军被收买,就连其部下普通士兵,都已经成为了白莲教徒! 此次轻骑前来,根本没有任何的攻城器械,可以想见,若是驱使部下强行攻城,会造成何等样巨大的损失! 而一个最最重要的原因则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就算是自己等人不惜马力领先了白袍军一步,只怕过不了多久他们也会赶过来。 连子宁越看越是无计可施,心里一股子邪火儿便是蹭蹭蹭的窜了上来,他深吸口气,把这股火气强压了下去,忽的心中一动,道:“把那钱得用与我提来。” “是,大人!”一个亲兵领命而去,很快便把钱得用拎着领子扔到马前。 钱得用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吓得上下牙齿一个劲儿的打架,得得作响,抬眼看看连子宁,又赶紧低下头。 连子宁不耐烦道:“钱得用,本将问你话,需得老老实实的回答,若是有一字差池,定叫你人头落地!” “是是是,得得,大老爷,得得,小人,得得,一定知无不,得得,言!”白莲教久在山陕之地传教,钱得用也不是个笨人,只是胆子太小了些,他远远的看了一眼那城头上的旗帜,便知道今个儿这是怎么回事儿了,生怕被这位大老爷也当成白莲教匪一刀剁了,自然是知无不言。 “城中守军满员多少?其中又有多少个是跟吴汾亲近的?你一一道来!”连子宁问道。 钱得用想了想,老老实实道:“城中一个千户所,按理说满员一千一百二十员,只是咱们内地卫所,从来无战事,吃空饷不少,因此只有九百余人。嗯,让小的想想,平日里跟吴千户,额,那逆贼吴汾交厚的,至少也有一多半儿!” 连子宁点点头,继续问道:“那适才你出来的时候,城中可有异动?” 钱得用眨眨眼:“并无异动。” 连子宁思忖片刻,心中已然有了定计,脸sè轻松起来。康律见他脸sè,诧异道:“连大人,难道已经有了打下这井陉关的办法了?” 连子宁扫了一眼众人,见他们都是一脸的期待,他轻轻一笑,反问道:“打下井陉关?为何要打下井陉关?” “不打井陉关?”大伙儿大眼儿瞪小眼。都是有些愕然。 连子宁心里暗道,若是熊廷弼或是戚继光在这儿的话,定然是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解释道:“诸位,适才本将询问钱得用,那吴汾所能控制的士卒不过是一多半。而他出来的时候,城中尚无异动,这么短的时间。吴汾定然是不可能杀光全部的反对者,更大可能xìng是看守起来了。城中不过九百人,又有异心者。又有需要看守异心者的。吴汾所能调动的人手,极为有限,对咱们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咱们干脆断了这铁索桥,大军尽数在太平河南岸排开,截击白袍军!” “隔着一条太平河,白莲教匪奈何咱们不得,白袍军也冲不过来,等解决了白袍军再回头收拾井陉关。岂不轻而易举?” 众人听完,只觉得这个计划匪夷所思,但是再一想。却是精妙无比。 康律一拍大tuǐ,满脸喜sè:“连大人。真真是智计百出,厉害,厉害!” 赵马祥也是翘起了大拇指:“连大人,老夫服了!” “不过,咱们这就要撤,却也不能让这厮舒坦了。”连子宁脸sè变得森然,伸手前指,回身向着一众精兵悍将道:“诸位,谁能替本将给那厮一个教训?” 他伸手所指的,正是城楼上被一众白莲教匪簇拥的一员穿着山字纹甲的武官,想来就是吴汾了。 杨沪生等一干龙枪骑兵顿时轰然道:“俺来!” “大人,让标下来吧!” 一堆人都是乱哄哄的向连子宁派xiōng脯请战,在他们看来,此处距离城楼足有一百二十步远,也只有龙枪骑兵的神臂弩才能达到这个射程。 这时候一个高亢的声音却是陡然响起,压过了所有人:“大人,让末将来!” 连子宁闻言看去,却是一路上都默默无言的唐奕刀。 唐奕刀那一日力战被俘,张燕昌喜他武勇无双,便主动招揽,唐奕刀也是将门出身,自然更加认同朝廷,此时有了这个机会,能够攀上当朝最顶尖的武将,岂不欣喜若狂?现在唐奕刀已经是寿宁侯的亲兵营副千户了,此次作为康律的副手随军前来,也算是历练一番。 他侧马上前,向连子宁抱拳行礼道:“大人,末将愿往!” 连子宁上下打量他一番,含笑道:“好,唐将军近战无敌,我等都已经见识了,此番便再见识一下你的箭术!” 唐奕刀应了声是,便是策马上前,他的眸子里仿佛火焰一般,燃烧着熊熊的战意。 他从马侧的兜囊中取出来一张弓,一支箭。连子宁看了不由得眼皮子一跳,那弓身足有一人多高,手臂粗细,闪烁着黑沉沉的光芒,竟似是金铁铸就!那大箭也不似寻常,足有五尺多长,光是箭簇就有一尺多长,闪烁着寒芒。连子宁不由得咂舌,这是chuáng弩用的弩箭么? 康律在一旁道:“这是大人珍藏的一副铁胎弓,据说乃是前朝méng古大将哲别使用的大弓,弓身用铁条混合着硬木制成,弓弦用异兽兽筋混合着金银铜丝绞成,足足有六石半的功力!一般人就算是能拉开一点儿,也要当心手指头让弓弦给削下去!大帅见唐将军千军辟易,便把这弓赏了他!” 众人听了都是齐齐吸了一口凉气儿,六石半的力道,这岂不是说唐奕刀双臂有千斤之力? 唐奕刀带上了大大的铁扳指,策动胯下战马,换换向前跑了两步,然后便是双臂奋力,将那铁胎大弓拉了一个圆满!这和英格兰长弓一般大小,但是力道不知道比英格兰长弓大多长的大弓,竟是被他拉成了一个满月! 手指一松,长箭破空而出。 众人先是听到了一声极为凄厉的破空声,然后便是看到了让他们jī昂兴奋无比的一幕。 长箭破空,直射吴汾xiōng膛,但是那吴汾早就看到了唐奕刀的动作,所以一见吴汾开弓射箭,便是急急避开。那长箭射中了他身后一名躲避不及的白莲教徒,顿时便把那人给射死,千斤之力,余势未衰,竟是又带着那人的尸体飞出去五尺有余,哐当一声,死死的钉在了高大的城楼上! 城上城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唐奕刀,脑海中,似乎还在回想着刚才那石破天惊般的一箭! 连子宁心脏砰砰乱跳,血液急速上涌,涨得满脸通红。 他从未想过,一箭之威,竟至于斯!!。 二五零 浴血井陉关——尖刀插入 “好!”良久之后,连子宁才是鼓掌大笑:“唐将军,堪称神箭无敌!” 余者众人也是赞叹不已。 “大人您谬赞了,末将不敢当。”唐奕刀没口子的谦让,他乃是新近归降的将领,自然要有所表现,才能在这个群体中得到承认。适才一箭,未尝没有炫耀的意思,却是也清楚,此时断然不能lù出轻狂之意,否则惹人反感。 “好了,诸位。”看着城墙上一片混乱,连子宁哈哈一笑:“唐将军这一箭,大扬我军威风,现在咱们便回转过去河南,准备迎战白袍逆贼吧!” “是,大人!”众人齐齐遵命,却是更多了几分真诚的味道。 接下来,连子宁便是下令毁了铁索桥,将锁链沉入水底,同时令人拿着他的文书印信,去附近的州县征发有经验的铁匠木匠,打算打完这一仗之后重新建起铁索桥。 然后,便是下令全军休整,抓紧时间休息吃饭,给战马喂黄豆马料,准备大战! 不出连子宁所料,不过是巳时中(上午十点),便有剧烈的马蹄声奏响,无数白袍军,滚滚而来! 而迎接他们的,却是已经休息完毕,精强马壮的五千五百官兵精锐!刀枪如林,森严如壁! 位于队列最前面的张耕和戚继光,看到那严阵以待的官兵大军,尤其是看到大军之前猎猎飞扬的‘武毅军总统连,大旗之后,脸上都是无比的精彩。张耕面沉如水…戚继光却是苦笑,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暗叹一声:“这几日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些变数,原来这变数便是应在他身上!此人难道当真是我的克星,每一次算计,都让他正正识破?” 而那些白袍军,自从宁津县大战之后…便是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一般,本次本来以为只需要逃窜就行了,却没想到在这里竟然看到了拦路的官兵,顿时便是起了一阵巨大的sāo乱。而那些刚刚被征入军中的新兵蛋子,更是不堪,有的竟然已经是打马往后缩,带的白袍军原本还算严整的队列立刻是变得乱哄哄的,人头攒动。 所幸白袍军的基层军官力量还在…上一次大战,除了熊廷弼和唐奕刀两个打仗不要命的陷入重围被擒之外,其它的白袍军千户百户大部分都逃了出去。而除了那几个近乎全军覆没的千户所,其它的千户所战斗力还算是保持的很完整。 军官们不用吩咐,便是大声吆喝着,拳打脚踢的维持秩序。 而隶属于张耕的亲卫队…则是擎着雪亮亮的大刀片子绕着军阵疾奔,看到有那逃兵,立刻就是上前一阵砍杀!很是杀了几个人之后,见了鲜血,所有人都畏惧了,秩序立刻就稳定下来。 张耕和戚继光身边簇拥着的,还是当日的那些大将,除了没有了熊廷弼和唐奕刀以外,一如当日的那场大战。而身后的大军…一万三千大军…比当日也并不少多少,而要面对的官兵,却只有对面那不到六千骑!只是他现在,面对着对面不到自己一半儿的官兵…却是觉得心里一阵慌乱,更不知道如何做才好。 事实上,不单单是他,其它的白袍军将领乃至士卒,看到对面之后的第一反应,多半都没有想到一个‘打,字! 白袍军的精气神,已经在当日那一战之后,被打的所剩无几了。 那场大战,实在是太惨了! 站在张耕身边的,还有一个生面孔,这是一个灰袍汉子,身材高大消瘦,满脸豪气,只是看着他,便能觉出一股英雄落拓之气扑面而来。他衣服袖子处,绣了一朵雪白的莲花,不消说,这自然就是白莲教派来和白袍军联络的人了。 这灰袍汉子取出一个千里镜,往井陉关的方向看去,看了一会儿,向张耕恨恨道:“关楼上打了旗语,官府妖兵察觉了咱们的计划,突然出手,意yù强行夺关,关上咱们的人不得不提前发动。妖兵断了铁索桥,他们无能为力。” 张耕脸sè越发的沉了,戚继光却是叹口气:“对面的连大人,是个明白人啊,他若是没想到这一步,那才是奇怪呢!” 张耕目视戚继光,问道:“军师,咱们是打,还是怎么?” 其他人也都把目光投向戚继光,现在这个足智多谋的军师算是他们的主心骨了。 “自然是打!”戚继光断然道:“咱们比官兵早出发了足有半日之早,再加上都是轻骑,一人双马,速度更快,虽说为了避开官兵耳目而饶了不少路,但是速度已经不满。而这些官兵,比咱们还早到,定然是一路亡命狂奔,此时定然已经是人困马乏,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那灰袍汉子插口道:“军师恕在下不明白,他们此时人困马乏,咱们便不是么!” “唐旗主说的是,但是,不要忘了,咱们人多!”戚继光向那唐旗主解释了一句,便向张耕道:“大首领,在下建议,此次与官兵作战,以缠斗为主,派上若干千户所,与之缠斗,耗费体力,然后撤下来,重新换一批人手上去。” 张耕点点头:“便依了军师计策。” 说罢,便命令道:“何老猫领甲字千户所、丙字千户所,张三元领丁字千户所,酉字千户所,杨虎,领辛字千户所,丑字千户所,前去迎敌!” “是,大首领!”三人和其他三个千户所的千户出列领命,然后便去整理部队了。 何老猫三人,虽然屡次在官兵手中败北,从无胜绩,却也因此而总结了大量的战斗经验,堪称屡败屡战的典范…不是张耕不想用别人,而是熊廷弼和唐奕刀被俘之后,除了他们之外,军中实在是没有能打的战将了。 白袍军的部队刚刚出动,对面的官兵却已经有动静了。 只见对面骑兵大阵中,分出来一支队伍,人数约在千人上下,大红sè的披风…烂银板甲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耀目的光芒,让张耕等人脸sè剧变。 这支军队,正是带给白袍军人无数噩梦的一支骑兵,当日大战,对方以一千人对阵双倍之袍军,却是砍瓜切菜一般,将白袍军杀的毫无还手之力,尸横遍野!回去之后…张耕遣人多方打探,才知道原来这支精锐无比的铁骑,竟然是那寿宁侯爷的家将sī兵! 连子宁和戚继光打的也是同样的主意,几次大战,他利用一切的时间来汲取知识,充实自己…来增加实战经验,提高自身的眼界和战场洞察力。不得不说,连子宁实在是那种天生适合生存在战场上的人物,此时他的眼界,已经是和刚刚离京南下的时候,有了天壤之别,一眼就看到了白袍军最大的弱点所在。 “诸将,白袍军远道而来,疲惫不堪…而且看他们队列…至少万人大军,想来是强拉了不少壮丁入伍,军中有大量新兵,反倒不如人数少些但全是老兵更好。白袍军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咱们只要是派出一队精骑,冲垮其阵列,白袍军不战自溃!”连子宁扫视了一眼众人,笑道:“哪位愿意,给咱们摘个头彩?” “末将愿往!”连子宁话音刚落,康律便是出列,他哈哈一笑:“当日未曾杀的爽快,今日刚好与白袍逆贼一见真章!” 连子宁点点头,叮嘱道:“注意,冲击白袍逆贼的右翼。” “是,大人,末将醒的!”康律应了一声,便带领本部人马出列,不过他并未把张燕昌的亲兵全都带上,而只是带了一千人。 康律率领一千大帅亲兵已然是开始缓缓加速,一千骑兵,摆成一个巨大的突击阵型,向着白袍军的阵地冲去。两军之间的距离约有千步之遥,这个距离,足够双方骑兵绞杀了。一千骑兵,骑得都是关外出产的高头大马,人马皆批重甲,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的钢铁堡垒,汇成一道钢铁洪流,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向白袍军当头压下来。 康律率军开始冲锋之后,连子宁又道:“唐将军,你率领剩余一千亲兵,时刻准备!” 这么快就要面对旧主,说不得还得兵戎相见,唐奕刀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终究还是应了声是,整顿剩余的大帅亲兵去了。 张耕大惊失sè,赶紧下令何老猫率领两个千户的兵力迎上去,虽然知道就算是自己的两千人也绝对不是这一千虎狼的对手,但是能挡一时就是一时。只要是顶住一阵儿,和他们缠杀起来,再派上优势兵力上去围堵,说不定还能把这一千精锐给留下来! 那灰袍汉子皱了皱眉头,神sè间略有些不屑:“这便是被这些白袍军传的神乎其神的连子宁?也不过如此而已,竟然派一支孤军冲阵,岂不是送死么?这些泥tuǐ子,最爱夸大其言,教主信不过咱们自己人,反而指望他们能成事?” 戚继光拧着眉头,脑中灵光一闪,骇然道:“大首领,赶紧让何千户撤回来!官兵不是想冲阵,是想冲咱们的侧翼!” 但是,已经晚了! 此时何老猫率领的两个千户已经是向冲过来的康律所部杀了过去,两者的距离,已经是不过二百步! 而就在这时,康律身边的旗手使劲儿的摇晃着手中大旗,在这一刻,这些寿宁侯府苦心培养十几年的精骑展现了他们极高的控马技巧和战阵组合的娴熟xìng,他们之前一直压着战马的速度,使其不能以高速奔驰,他们的整个阵型,本来是如同一道笔直的利剑一般向北,直插白袍军大阵的正中央。而此时,却是整个队伍,却是毫无征兆的陡然间折向东北方向,刚好和斜冲过来的何老猫所部划了一个漂亮的平行线,隔着数十步的距离。 “放箭!放箭!”何老猫气急败坏的喊道,他们的命令被一层层传下去了,士兵们立刻张弓搭箭。 上一次大战之前,戚继光苦心培养的五十弓手,几乎全部死在战阵之中,之后几日,虽然又是培养了一批,但是成果却是很不理想。 只听到一阵仙嗡仙嗡的弓弦震动的嗡鸣,上千人同时射箭,两千多支利箭组成了一片乌云,发出了咻咻的密集破空声,向着康律所部压了下来。 何老猫对这一次的齐射还是抱有很大的期望的,但是结果却是让他瞠目结舌。 白袍军的弓手准头差也就罢了,这等齐射也不需要准头,但是关键的是臂力弱,弓力也弱,箭簇也不够锋利沉重,这些向下作坊仓促制造的粗劣产品,比之官兵的弓箭差了很多,射程不过是四十来步。有很大一批羽箭在还没到官兵的时候就纷纷落地,插在空地上。而那些密集而下的箭羽,也没给这些精锐造成多大伤害。他们低着头,让宽大的钢制宽边大帽子遮住了头颈乃至肩膀的位置,而人马身上都披着重甲,羽箭射下来,打在身上,只能发出一阵叮叮的金铁交鸣声,然后便是被弹开。 这些不怎么合格的轻骑兵,此时面对不折不扣的重骑兵,能够造成的损失实在是有限。一轮箭雨下来,这边儿只损失了十来个人,这些倒霉鬼都是坐骑被射中了没有遮拦的马眼或者是被射中了脖颈子,翻身落下马来,瞬间被踩成肉泥。 康律眼中已经是有烈焰熊熊燃烧,若是可能,他恨不得转过身,将这些白袍军杀个精光,但是此时显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一千精锐丝毫不停,很快就来到了白袍军的右翼! 而随着他们的到来,白袍军的右翼便是一阵慌乱,士兵们推搡着,战马不安的打着响鼻,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 “连大人所言果然不差,这白袍军的右翼,便是一群新兵蛋子,丝毫没有战阵经验的!” 康律一摆手,又是一个神龙摆尾的漂亮拐弯,一千亲兵精锐向着白袍军的右翼狠狠的插进去! 距离白袍军还有百步的时候,康律纵声大笑:“兄弟们,让这些逆贼也见识见识咱们的箭术!” “是,大人!”上千人轰然应诺,纷纷取出弓箭,张弓瞄准。!。 二五零 浴血井陉关——尖刀插入 “好!”良久之后,连子宁才是鼓掌大笑:“唐将军,堪称神箭无敌!” 余者众人也是赞叹不已。 “大人您谬赞了,末将不敢当。”唐奕刀没口子的谦让,他乃是新近归降的将领,自然要有所表现,才能在这个群体中得到承认。适才一箭,未尝没有炫耀的意思,却是也清楚,此时断然不能lù出轻狂之意,否则惹人反感。 “好了,诸位。”看着城墙上一片混乱,连子宁哈哈一笑:“唐将军这一箭,大扬我军威风,现在咱们便回转过去河南,准备迎战白袍逆贼吧!” “是,大人!”众人齐齐遵命,却是更多了几分真诚的味道。 接下来,连子宁便是下令毁了铁索桥,将锁链沉入水底,同时令人拿着他的文书印信,去附近的州县征发有经验的铁匠木匠,打算打完这一仗之后重新建起铁索桥。 然后,便是下令全军休整,抓紧时间休息吃饭,给战马喂黄豆马料,准备大战! 不出连子宁所料,不过是巳时中(上午十点),便有剧烈的马蹄声奏响,无数白袍军,滚滚而来! 而迎接他们的,却是已经休息完毕,精强马壮的五千五百官兵精锐!刀枪如林,森严如壁! 位于队列最前面的张耕和戚继光,看到那严阵以待的官兵大军,尤其是看到大军之前猎猎飞扬的‘武毅军总统连,大旗之后,脸上都是无比的精彩。张耕面沉如水…戚继光却是苦笑,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暗叹一声:“这几日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些变数,原来这变数便是应在他身上!此人难道当真是我的克星,每一次算计,都让他正正识破?” 而那些白袍军,自从宁津县大战之后…便是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一般,本次本来以为只需要逃窜就行了,却没想到在这里竟然看到了拦路的官兵,顿时便是起了一阵巨大的sāo乱。而那些刚刚被征入军中的新兵蛋子,更是不堪,有的竟然已经是打马往后缩,带的白袍军原本还算严整的队列立刻是变得乱哄哄的,人头攒动。 所幸白袍军的基层军官力量还在…上一次大战,除了熊廷弼和唐奕刀两个打仗不要命的陷入重围被擒之外,其它的白袍军千户百户大部分都逃了出去。而除了那几个近乎全军覆没的千户所,其它的千户所战斗力还算是保持的很完整。 军官们不用吩咐,便是大声吆喝着,拳打脚踢的维持秩序。 而隶属于张耕的亲卫队…则是擎着雪亮亮的大刀片子绕着军阵疾奔,看到有那逃兵,立刻就是上前一阵砍杀!很是杀了几个人之后,见了鲜血,所有人都畏惧了,秩序立刻就稳定下来。 张耕和戚继光身边簇拥着的,还是当日的那些大将,除了没有了熊廷弼和唐奕刀以外,一如当日的那场大战。而身后的大军…一万三千大军…比当日也并不少多少,而要面对的官兵,却只有对面那不到六千骑!只是他现在,面对着对面不到自己一半儿的官兵…却是觉得心里一阵慌乱,更不知道如何做才好。 事实上,不单单是他,其它的白袍军将领乃至士卒,看到对面之后的第一反应,多半都没有想到一个‘打,字! 白袍军的精气神,已经在当日那一战之后,被打的所剩无几了。 那场大战,实在是太惨了! 站在张耕身边的,还有一个生面孔,这是一个灰袍汉子,身材高大消瘦,满脸豪气,只是看着他,便能觉出一股英雄落拓之气扑面而来。他衣服袖子处,绣了一朵雪白的莲花,不消说,这自然就是白莲教派来和白袍军联络的人了。 这灰袍汉子取出一个千里镜,往井陉关的方向看去,看了一会儿,向张耕恨恨道:“关楼上打了旗语,官府妖兵察觉了咱们的计划,突然出手,意yù强行夺关,关上咱们的人不得不提前发动。妖兵断了铁索桥,他们无能为力。” 张耕脸sè越发的沉了,戚继光却是叹口气:“对面的连大人,是个明白人啊,他若是没想到这一步,那才是奇怪呢!” 张耕目视戚继光,问道:“军师,咱们是打,还是怎么?” 其他人也都把目光投向戚继光,现在这个足智多谋的军师算是他们的主心骨了。 “自然是打!”戚继光断然道:“咱们比官兵早出发了足有半日之早,再加上都是轻骑,一人双马,速度更快,虽说为了避开官兵耳目而饶了不少路,但是速度已经不满。而这些官兵,比咱们还早到,定然是一路亡命狂奔,此时定然已经是人困马乏,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那灰袍汉子插口道:“军师恕在下不明白,他们此时人困马乏,咱们便不是么!” “唐旗主说的是,但是,不要忘了,咱们人多!”戚继光向那唐旗主解释了一句,便向张耕道:“大首领,在下建议,此次与官兵作战,以缠斗为主,派上若干千户所,与之缠斗,耗费体力,然后撤下来,重新换一批人手上去。” 张耕点点头:“便依了军师计策。” 说罢,便命令道:“何老猫领甲字千户所、丙字千户所,张三元领丁字千户所,酉字千户所,杨虎,领辛字千户所,丑字千户所,前去迎敌!” “是,大首领!”三人和其他三个千户所的千户出列领命,然后便去整理部队了。 何老猫三人,虽然屡次在官兵手中败北,从无胜绩,却也因此而总结了大量的战斗经验,堪称屡败屡战的典范…不是张耕不想用别人,而是熊廷弼和唐奕刀被俘之后,除了他们之外,军中实在是没有能打的战将了。 白袍军的部队刚刚出动,对面的官兵却已经有动静了。 只见对面骑兵大阵中,分出来一支队伍,人数约在千人上下,大红sè的披风…烂银板甲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耀目的光芒,让张耕等人脸sè剧变。 这支军队,正是带给白袍军人无数噩梦的一支骑兵,当日大战,对方以一千人对阵双倍之袍军,却是砍瓜切菜一般,将白袍军杀的毫无还手之力,尸横遍野!回去之后…张耕遣人多方打探,才知道原来这支精锐无比的铁骑,竟然是那寿宁侯爷的家将sī兵! 连子宁和戚继光打的也是同样的主意,几次大战,他利用一切的时间来汲取知识,充实自己…来增加实战经验,提高自身的眼界和战场洞察力。不得不说,连子宁实在是那种天生适合生存在战场上的人物,此时他的眼界,已经是和刚刚离京南下的时候,有了天壤之别,一眼就看到了白袍军最大的弱点所在。 “诸将,白袍军远道而来,疲惫不堪…而且看他们队列…至少万人大军,想来是强拉了不少壮丁入伍,军中有大量新兵,反倒不如人数少些但全是老兵更好。白袍军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咱们只要是派出一队精骑,冲垮其阵列,白袍军不战自溃!”连子宁扫视了一眼众人,笑道:“哪位愿意,给咱们摘个头彩?” “末将愿往!”连子宁话音刚落,康律便是出列,他哈哈一笑:“当日未曾杀的爽快,今日刚好与白袍逆贼一见真章!” 连子宁点点头,叮嘱道:“注意,冲击白袍逆贼的右翼。” “是,大人,末将醒的!”康律应了一声,便带领本部人马出列,不过他并未把张燕昌的亲兵全都带上,而只是带了一千人。 康律率领一千大帅亲兵已然是开始缓缓加速,一千骑兵,摆成一个巨大的突击阵型,向着白袍军的阵地冲去。两军之间的距离约有千步之遥,这个距离,足够双方骑兵绞杀了。一千骑兵,骑得都是关外出产的高头大马,人马皆批重甲,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的钢铁堡垒,汇成一道钢铁洪流,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向白袍军当头压下来。 康律率军开始冲锋之后,连子宁又道:“唐将军,你率领剩余一千亲兵,时刻准备!” 这么快就要面对旧主,说不得还得兵戎相见,唐奕刀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终究还是应了声是,整顿剩余的大帅亲兵去了。 张耕大惊失sè,赶紧下令何老猫率领两个千户的兵力迎上去,虽然知道就算是自己的两千人也绝对不是这一千虎狼的对手,但是能挡一时就是一时。只要是顶住一阵儿,和他们缠杀起来,再派上优势兵力上去围堵,说不定还能把这一千精锐给留下来! 那灰袍汉子皱了皱眉头,神sè间略有些不屑:“这便是被这些白袍军传的神乎其神的连子宁?也不过如此而已,竟然派一支孤军冲阵,岂不是送死么?这些泥tuǐ子,最爱夸大其言,教主信不过咱们自己人,反而指望他们能成事?” 戚继光拧着眉头,脑中灵光一闪,骇然道:“大首领,赶紧让何千户撤回来!官兵不是想冲阵,是想冲咱们的侧翼!” 但是,已经晚了! 此时何老猫率领的两个千户已经是向冲过来的康律所部杀了过去,两者的距离,已经是不过二百步! 而就在这时,康律身边的旗手使劲儿的摇晃着手中大旗,在这一刻,这些寿宁侯府苦心培养十几年的精骑展现了他们极高的控马技巧和战阵组合的娴熟xìng,他们之前一直压着战马的速度,使其不能以高速奔驰,他们的整个阵型,本来是如同一道笔直的利剑一般向北,直插白袍军大阵的正中央。而此时,却是整个队伍,却是毫无征兆的陡然间折向东北方向,刚好和斜冲过来的何老猫所部划了一个漂亮的平行线,隔着数十步的距离。 “放箭!放箭!”何老猫气急败坏的喊道,他们的命令被一层层传下去了,士兵们立刻张弓搭箭。 上一次大战之前,戚继光苦心培养的五十弓手,几乎全部死在战阵之中,之后几日,虽然又是培养了一批,但是成果却是很不理想。 只听到一阵仙嗡仙嗡的弓弦震动的嗡鸣,上千人同时射箭,两千多支利箭组成了一片乌云,发出了咻咻的密集破空声,向着康律所部压了下来。 何老猫对这一次的齐射还是抱有很大的期望的,但是结果却是让他瞠目结舌。 白袍军的弓手准头差也就罢了,这等齐射也不需要准头,但是关键的是臂力弱,弓力也弱,箭簇也不够锋利沉重,这些向下作坊仓促制造的粗劣产品,比之官兵的弓箭差了很多,射程不过是四十来步。有很大一批羽箭在还没到官兵的时候就纷纷落地,插在空地上。而那些密集而下的箭羽,也没给这些精锐造成多大伤害。他们低着头,让宽大的钢制宽边大帽子遮住了头颈乃至肩膀的位置,而人马身上都披着重甲,羽箭射下来,打在身上,只能发出一阵叮叮的金铁交鸣声,然后便是被弹开。 这些不怎么合格的轻骑兵,此时面对不折不扣的重骑兵,能够造成的损失实在是有限。一轮箭雨下来,这边儿只损失了十来个人,这些倒霉鬼都是坐骑被射中了没有遮拦的马眼或者是被射中了脖颈子,翻身落下马来,瞬间被踩成肉泥。 康律眼中已经是有烈焰熊熊燃烧,若是可能,他恨不得转过身,将这些白袍军杀个精光,但是此时显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一千精锐丝毫不停,很快就来到了白袍军的右翼! 而随着他们的到来,白袍军的右翼便是一阵慌乱,士兵们推搡着,战马不安的打着响鼻,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 “连大人所言果然不差,这白袍军的右翼,便是一群新兵蛋子,丝毫没有战阵经验的!” 康律一摆手,又是一个神龙摆尾的漂亮拐弯,一千亲兵精锐向着白袍军的右翼狠狠的插进去! 距离白袍军还有百步的时候,康律纵声大笑:“兄弟们,让这些逆贼也见识见识咱们的箭术!” “是,大人!”上千人轰然应诺,纷纷取出弓箭,张弓瞄准。!。 二五一 浴血井陉关——白袍末路 衡量一支骑兵的战斗力,不外乎就是骑射二字而已,骑,是指骑术,近战能力,说白,则是指的是机动能力和近战战斗力。射,则是箭术,远程的作战能力!二者兼备,才是合格的骑兵,历史上的méng古铁骑,便是将这二字演绎的极致的军队。可以不携带任何辎重昼夜兼程十余日,奇袭数千里,吃喝拉撒都在马背上,与敌人硬碰硬的砍杀,也能边骑边射,玩儿放风筝的战术,将敌人活活吊死! 而这些张燕昌的亲兵,这方面自然也不逊sè。 他们用的弓,比兵部府藏的更好,都是一石多的强弓,借助马力,射程可以达到百步多。而且箭簇都是精铁打造,极为的锋锐。 一千名骑士,张弓搭箭,箭雨落下,像是死神的呼啸。 比起刚才白袍军的射击,他们的准头就强多了,借助马力,箭雨全部落在白袍军的头上。强弓的力道极大,再加上从天而降,又是加了一层力道,而白袍军一身布衣的防御力也是聊胜于无而已,一片惨叫声中,数百白袍军被射死,纷纷从马上跌落下来。右翼的白袍军,顿时是缺了一小块儿。 接下来,又是两轮密集的箭雨,死在亲兵们强弓攻之下的白袍军,足足达到了上千之数! 上千人的伤亡,对于白袍军而言,并不算是一个多大的数字,但是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的死亡,引发了右翼新兵的sāo乱。这些从来没有经历过战阵的新兵蛋子们,做出了人类最本能的反应。他们哭喊着,满脸恐惧的,策马狂奔,向着本阵的方向冲击过去,因为他们认为。在那里能够得到自己人的庇护。 这些刚刚放下锄头或者马鞭,或者什么其他东西。拿起刀枪来的白袍军。别说没经历过实战,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甚至是从来没见过血的!指望一群没见过血的家伙有多么强大的战斗意志,无疑是天方夜谭。面对那些像是一个个钢铁堡垒一般,急速冲杀过来的凶神恶煞,他们压根儿就没有提起一丝抵抗的意志,任凭这将官如何打骂甚至是杀人,都是无法阻挡,他们就像是见到了狮子的斑马群。轰然四散。 这才是人类最本能的反应。 面对这些未战先溃的对手,许是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弱的敌人,康律等人竟然一愣,然后才是满眼通红,紧紧地抿着嘴。挥舞着手中的长矛、铁骨朵等利器杀了上去! 一方溃败的时候,是最利于对方砍杀的,逃跑的士兵根本毫无战斗意志可言。连一丝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就像是杀猪宰羊一般被肆意砍杀。 如同虎入羊群一般,白袍军溃散的右翼被官兵轻松的、狠狠的插进去,这一刻,数以百斤计的鲜血喷涌而出,当然,都是从白袍军的〖体〗内。这些白袍军就算是正面迎敌,拼死力战都不是对方的对手,更别说此时把后背卖给敌人。 刺击!刺击!劈砸!劈砸! 所有的官兵几乎只是在重复着这两个动作,轻松无比的掠夺一条条的xìng命,根本没有任何的阻挡,真真正正的砍瓜切菜。如此轻松,都让他们感觉到一丝不适应,但是手上的武器,却是丝毫不停。 十几息之后,他们已经突入进去百多步,至少斩杀了两千白袍军!而整个白袍军的右翼,已经是濒临崩溃!后面袍泽一声声的惨叫声,更是驱使着无数的新兵向前狂奔,狼狈奔逃的他们不断的冲击着其它的队列。 而拜这些新兵所赐,本来都是由老兵构成,稳如泰山的中军大阵,也是有了不稳之势。这些新兵不敢和自己身后的凶神恶煞交手,却不会畏惧这些朝夕相处的袍泽,他们大声喊着怒骂着,撕打着,甚至有的已经拔出腰刀恶狠狠的砍向了面前的拦路者。 这一刻,人xìng的丑恶暴lù无遗,为了抢得一线生机,自相残杀开始了。我不需要比后面的那些凶神跑得快,我只需要比你跑得快就行了! 从官兵与何老猫等人错身而过,到现在杀入白袍军阵地,不过是极其短暂的时间而已。 短的让人瞠目结舌,短的让人无法反应。 白袍军的领导层缺乏大战经验,缺乏应变能力的缺陷此时暴lù无遗,他们竟然陷入了集体的失声之中,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如何应对。 最快反应过来的,还是张耕! 面对杀入自己腹地的官兵,张耕连连下达命令,急忙调集兵力前去围堵,但是已经晚了!大量的募集新兵并且不加以最基本的训练的恶果,此时暴lù无遗,老兵们被新兵们冲乱了阵脚,别说是去围堵官兵了,现在就已经是自顾不暇! 戚继光痛苦的捂住了脸,心中升起一股重重的挫败感,他没有想到,连子宁竟然不顾马力,不顾体力,主动冲阵!这一奇诡的变阵,让向来讲究堂堂之阵,正正之师,战场之上无yīn谋的他一下子乱了阵脚。但是毕竟是大将之才,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指着那灰袍汉子道:“唐旗主,你们带来了几门碗口铳是不是?” 那唐旗主也手足无措,听到他问,本能的便点点头。 “好,现在立刻带着你的人,赶到官兵前面去!架上碗口铳,阻他们一阻!”戚继光已经顾不得越俎代庖,大声道:“我带着五百骑兵,护送你们过去,给你们开路!” “碗口铳能成么?”唐旗主犹豫的问了一句,那些官兵如此厉害,为这些白袍军去拼命,他很是有些不情不愿,更别说,这几门碗口铳乃是教中留存无几的火器,保留在旗中,很是珍贵,这次带出来也是以防不测的。 戚继光看出了他的心思。厉声道:“唐旗主,若是我白袍军折损在此,只怕你回去之后,你们教主也饶你不得!” 那唐旗主咬咬牙:“那就听军师一回!” 戚继光领了军令,立刻带着五百名精锐的白袍军迎向了官兵。只是此时他们面前全都是惊慌失措的新兵,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又如何能冲的过去? 戚继光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寒声道:“杀!凡有阻路者,一概杀无赦!” 他的命令让周围的白袍军惊呆了,都傻愣愣的看着他,戚继光怒声道:“还傻愣着做什么?听命行事!” 在他的积威之下,这些白袍军终于是举起了手中的刀,向着面前的袍泽,狠狠的砍了下去! 杀第一个的时候还有些犹豫,杀第二个的时候就已经很顺手了,手中刀饮满鲜血之后。下手也是再不留情。 就这样,戚继光带着这五百白袍,硬生生的从自己人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此时官兵距离他们还有五十步之遥,只得庆幸的是,他们的推进虽然依旧是无可阻挡。但是速度已经减慢了许多。 “快!”唐旗主大声招呼着自己的手下。 二十来个白莲教徒下了马,从马背上取出五个一mō一样的大匣子,然后从里面取出五个物事来。 这五个物事长约两尺。碗口粗细,看上去像是个被截短了的巨棍,浑身黑沉沉的,似是铁铸,周身加了七道铁箍。看来就是那唐旗主所说的碗口铳了。 那些教徒把这五门碗口铳固定在地上,炮口朝着官兵的方向,这碗口铳炮头由两只铁爪架起,另有铁绊,放在地上,那两只铁爪看上去就像是虎爪一般,整个形态,宛如猛虎蹲坐,看起来虎虎势势,煞是威风。 他们又取出大铁钉从碗口铳的尾部钉进去,将其牢牢的固定在地面上。 然后便是取出一大包东西,打开之后从炮口塞进去,这是百多个指节大小的小铅子,比五雷神机所用的略小。把小铅子塞进去之后,又是往铳口里头放了一个拳头大小,看上去足有数斤重的大铅弹。 此时,官兵据此已经不过三十步,他们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正加速杀来! 唐旗主断声道:“放!” 他声音也有些颤抖,这玩意儿虽然已经在教中保存时间很久了,演练起来也是威力无穷,但是毕竟没有真正见过阵仗,他心中也有些忐忑。 只听得齐齐的一声轰然巨响,五门碗口铳在这一刻同时打响!! 刹那间,如雷的蹄声和呼喊都惨叫声被这碗口铳的响声压住,好像天地间都震动了下,正在急速冲锋的骑兵队好似是撞在了一面坚固的墙上,突然间,便是停了一停。 五门碗口铳,装填的全部都是霰弹,五百多个指节大小的小铅弹在这一瞬间狂暴的飞出,带着恐怖的高温和巨大的动能,组成了一道密集的钢铁风暴,狠狠的罩向了官兵。数十名冲在前列的骑兵被打翻在地上,厚重结实的板甲在这个距离上也无法抵挡碗口铳所赋予的巨大动能,有的人被打成了筛子,有的人被打的〖肢〗体残缺,而坐骑丝毫不能幸免,这些碗口铳的霰弹并非是散射,笼罩的可是一个面。 瞬间,刚才还是所向无前的亲兵们,前面死伤惨重。而后面的受了惊,战马处于危险的本能,便是把速度降了下来。 数十名骑士,连人带马都被打得千疮百孔,直接死了的还好,没死的那些,躺在地上痛苦的惨嚎着,shēn吟着。 停下来的骑士们,目光呆滞的看着这些痛苦shēn吟的袍泽,被巨大的炮声轰击,竟然一时间缓不过劲儿来! “还愣着做什么?杀!杀啊!”康律嘶声大喊着,刚才开炮的时候,他被几个亲兵护卫在身后,并未受到bō及,此时看到袍泽惨状,顿时目眦yù裂,眼角都要渗出血来! 缓过劲儿来的官兵立刻眼睛都红了,嘶吼着,向着白袍军杀了过去! 大军卷过,那些白莲教徒还来不及收走五门碗口铳就已经被潮水一般的骑士淹没,然后撕成碎片。那唐旗主痛心的看了一眼,却也是有决断的,招呼白莲教徒们立刻后撤。 而这时候。戚继光带来的五百白袍骑兵狠狠的杀了过去。他们自然不是官兵的对手,不过是一个照面,就已经被长矛刺死,铁骨朵拍死数十上百,但是官兵们已经失去了强大的前冲力。此时却被他们缠住,一时间不得脱身。 这样一来。戚继光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他带来的这五百白袍骑兵。本就是类似于死士的存在,其目的,便是为了延缓官军的冲击。而在这时候,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白袍军的指挥逐渐也开始通畅,大量的老兵,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将这不到一千的精骑包裹在内! 这些大帅亲兵固然是精锐无比,很快就是重新杀出一条血路了。手下也无一合之将,并没有显lù出丝毫的颓势,但是他们的处境,也开始不妙,再冲杀一阵儿。只怕就要被包饺子了。 连子宁自然不会允许这种现象的出现。 他眨也不眨的在观察着战场,密集如织的侦骑来回〖运〗动,也把最新的情况详细的报告给他。康律所部陷入重围的时候,他立刻就知道了。 刚才的那一声惊天巨响,让连子宁吃了一惊的同时,也是心里一阵掩不住的狂喜,在这个年代,能够制造出这么大动静儿的,只有火药一种!而能发出如此巨响,并不可能是火铳,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对方有火炮! 不大可能是白袍军的,若是他们有的话,早就应该用出来了,所以理当是白莲教那群人带来的东西。连子宁心里感叹,果然是烂船都有三斤钉啊,没想到僻处太行山的白莲教,竟然还有这等好东西。 在那一刻,他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些东西拿到手! “唐将军!”连子宁沉声道。 “末将在!”唐奕刀出列,大声应道。 “你率领所部一千人,从白袍逆贼左翼杀进去,不求杀伤,只要穿凿,尽可能的与康律所部会和!”连子宁吩咐道:“对了,注意一下,若是有火器的话,一定要抢到手!” “末将遵命!”唐奕刀低下头,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决绝!这个昔日的白袍旧将,显然是下定决心,要和旧主死战了! 连子宁摆摆手:“去吧!” 唐奕刀率领的一千骑兵一路狂飙,在所有白袍军还都没有做出反应的时候,便是已经杀到了他们的左翼,然后狠狠的凿了进去!白袍军的主力都被调过去围剿康律所部了,阵型本就已经散乱,更别说左翼的也是新兵蛋子,事实再次证明,兵力真不是越多越好! 左翼的白袍军和右翼一般,也是能毫无战意,一冲就跨,而唐奕刀战斗力极为强悍,身先士卒,身后的那些亲兵们也都对他这个上官心服口服,跟随着奋勇拼杀!唐奕刀手中一柄陌刀连砍带劈,所向无敌,竟是以比康律更轻松地姿态,杀进了白袍军的阵列中! 戚继光看向张耕,脸上满是苦涩:“大首领,咱们败局已定啊!” 在左翼被突破的瞬间,白袍军的败局就已经注定!主力都在围剿康律所部,而若是要去围剿唐奕刀这个叛徒,抽调的人数少了,那是去送菜,抽调的人数多了,则定然会被已经杀红了眼的康律所部破阵而出。若是两方回合,后果当真不堪设想。而若是横下心来一心只斩灭其中一支,那么后背定然会被官兵打一个稀里哗啦。更别说,官兵还有整整接近四千骑兵尚未出动,依旧在作壁上观! 战局急转直下,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不但是白袍军一方,就连官兵自己都没想到,只派出两千精锐,就已经让白袍军走上了绝路。 实际上,此战白袍军说是败于官兵之手,还不若说是败给了自己,他们若是没有扩军,依旧是那八千余生的老兵的话,康律和唐奕刀绝对冲不跨他们的队列。可以说,此战的最大变因,却是众人都没想到的一点,白袍军的新兵算是立了大功了。 如此战机,连子宁自然不能放过,他长笑一声,府军前卫和四卫的杂牌骑兵三千五百多人,便是开始缓缓压上! 这是倾尽全力的雷霆一击! “啊!”张耕举目四望,心中蓦地一阵悲凉。仰天发出一声不敢的嘶吼!就像是被逼到悬崖边上的病虎,满是绝望和不甘!他心中一腔的愤懑和怨恨,为何我兵力是你两倍,却不是你的对手?宁津县败于你手,为何还不放过我。真要将我赶尽杀绝么? 为何,这是为何?为何我就比不上你! 他只觉得心里沉郁无比。就像是一块大石一般压在心上。直让他喘不过气来,终于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艳红sè的心血! “老爷!”一声凄婉的惊叫,张耕身后一个做亲兵打扮的人上前抱住了他,仔细一瞧,却是雪凝。四面的亲兵将领也都围了上来,大伙儿心底都是冰凉,当次危急之时,主帅竟然吐血。咱们难道很要尽数送命此处? 阳信起事,攻略鲁北,纵横四县之地所向无敌,大战官兵不曾退却,当日的荣光。尽数化作现在的无限悲凉! 张耕只觉得晕晕沉沉的,他还保留着一丝清醒,向戚继光问道:“军师。咱们怎么办?” 戚继光摇摇头,脸上也满是无奈和英雄末路的悲凉:“现在已经无法可想,打,打不过。若要逃的话,这天下之大,尽是王土,又逃往何方?” 众人听完,都是黯然,不少人眼中lù出绝望之sè、 “不,还有路!”唐旗主忽然大声道:“诸位,这太平河,唐某最是熟悉,知道有一处水浅,抱着战马可以泅渡而去!咱们现在赶紧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什么,还有生路?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脾气最火爆的张三元一把掐住了唐旗主的脖子,怒声质问道。 唐旗主一把把他甩开,寒声道:“刚才说,刚才说有个屁用?咱们这么多人,若是都泅渡而去,官兵什么都不须干,只要往河里射箭,咱们一个都甭想活着出去!现在刚好,咱们大部队和官兵纠缠,官兵无力追赶,咱们带上几百最精锐的逃走就是了!” 此言一出,大伙儿都觉得背上冷飕飕的。 这个唐旗主,也是心狠手辣之辈啊! 不过他说的确实也有道理,大伙儿都有些意动。 “这怎么行?扔下这么多弟兄?”张三元怒道:“要走你们走,我不走!” “闭嘴!”戚继光已经看到缓缓压过来的官兵本阵,瞬间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喝道:“事不宜迟,待会儿官兵压上来,想走都走不了,咱们就按照唐旗主说的办!各位,选上五百名,不,一千咱们最精锐的部队!咱们!” 他死死的盯了一眼连子宁那面大旗,狠狠的吐出来一个字:“撤!” 张三元还想说话,被戚继光狠狠的瞪了一眼,在他积威之下,竟然是心里一颤,闭上了嘴。 其他人再无异议,簇拥着半昏mí的张耕,向着阵后杀过去。 而此时,在井陉关的关楼上,也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下面的战场。 “那官府妖兵的主帅,便是那连子宁是吧?”一只修长如玉,皮肤光洁的手指着那面‘武毅军总统连’字大旗问道。 问话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大约四十来岁,面如冠玉,长相极是俊美,虽然年纪已经不小,却是透着一股非凡的魅力。尤其是一双眸子,神光熠熠,极是醒目。他一头墨玉一般的黑sè长发,玉冠、玉钗,手中持着一柄拂尘,穿了一件雪白的道袍。关楼之上,白袍如雪,随风鼓dàng,宛若要御风而去,直似神仙中人! 井陉关最高长官吴汾站在他身边,落后了半个身位,微微弯着腰,神sè极为的恭敬谦卑。 “回杨左使的话,确实是那连子宁,此人是武毅军总统,手下战斗力很强!”吴汾恭恭敬敬回答道。 “这个不消你说本座也知道。”那杨左使淡淡一笑:“本座在京师之时,便听得他大名,写的那词,却也是算是惊才绝艳,连教主都称赞过。本以为只是个文人,却没想到,打仗也很有一手。进退有度,把白袍军给逼得如此。” 他拂尘一摆,语气已是森寒:“此人日后必是圣教大敌,看来,是不能留了!”!。 二五二 大发战争财 海丰县衙,此时已经换了主人。 还是那般守卫森严,但是却都是换成了穿着棉甲或者是青sè单衣的明军步卒,后花园中三步一哨,五步一蠢,手持长矛或者是五雷神机的士兵站得笔直。 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传来,林中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女子,都穿着翠绿sè的衣衫,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她们身上,光斑点点,宛如林中的精灵。 昨夜一场冷冷的秋雨,枝头最后的几片黄叶也被雨打风吹去,落了一地的金黄,枝干光秃秃的,更有冷风呼啸,十一月的北地,已经很有几分冬日的凄冷气象。但是这两个女子的出现,却是为这里平添上了几分暖意。 前面那成熟妩媚些的女子,手中拎着一个红漆食盒,而后面那女子,手里却是抱着一摞文书。 这里,现在是武毅军总统连子宁的驻跸之所。 距离井陉关外的那场狙击大战,已经过了二十多天了。 无论从名义上,还是实际上来说,这都是此次大军平定白袍乱匪的最后一战。 那一日,康律和唐奕刀分别率领张燕昌亲兵奋勇拼杀,将白袍军阵列彻底撕碎…然后府军前卫和四卫一共三千五百骑兵大军压上,从中间直直插进去,更是给白袍军注定的败局踩上了盖棺定论的重重一脚! 而这时候,白袍军一众高层在一千精锐的护送之下,在太平河水浅之处渡河,此时,白袍军正和官兵死命拼杀,官兵追之不及…只能看着他们抱着马身渡河而去。 这一结果,不但让连子宁意想不到,也让所有正在厮杀的白袍军士卒瞠目结舌! 谁都没有想到,当此时,主帅竟然逃了!连子宁惊诧之余,心里却是升起一丝钦佩来,毫无疑问,在这个时刻…利用官兵大部都被白袍军缠住的当口儿,率众逃跑是最佳的选择,而这也是逃跑的最有利时机。张耕和戚继光,眼光如此毒辣,做事如此决绝,心肠如此凶狠…当真是把慈不掌兵这句话做到了。若是把历史上那些著名的枭雄放在此情此景下,定然也会做出这般选择,而若是自己呢? 连子宁想想,心里都是一阵冰凉。 但是毫无疑问,白袍军的最后一丝战意,也被摧毁了。 白袍军崩溃了,士兵们再无战斗意志,不但是新兵,就算是那些打过几场战斗的老兵也是纷纷溃逃。官兵从后追击袭杀…轻松的杀死一个个的逃兵…而更多的,则是干脆跪在地上,弃械投降。 这场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战斗,直到申时才告结束…以官兵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而告终! 一万三千白袍军,战死四千七百余人,一千精锐逃跑,而余下的七千余人,全部投降。 这一战,彻底的摧毁了白袍军最后一丝有生力量,将白袍军战斗力摧毁殆尽,近乎全歼的胜绩,历次战争中也是罕见的。 至此,起于山东阳信,纵横鲁北,驰骋千里,闹得北地不宁,京师震动的白袍军,便是在这井陉关前,彻底的一败涂地。 至此,白袍之乱,被彻底平息。 渡河而去的张耕所部,和井陉关的守军白莲教徒汇合在一起,悄然撤走,当铁索桥终于修好,连子宁等人进入井陉关的时候,只在关城中发现了被屠杀的三百名明军士卒。 等他率军押送着俘虏回了大营,早就得到消息的张燕昌迎出十里,显示了对他的极大尊重。 然后一系列的冗事不须再提,请功请求抚恤的折子一封封的发到京城,战报也写的花团锦簇,从宁津县一路传到了北京,现在整个北地,已经尽数知道了白袍军被铲除的消息。 但是奇怪的是,朝廷这一次的反应,却是很迟钝,已经过去二十天了,不但封赏还没下来,就连被白袍军祸害的这几个县的牧民官儿都没派下来。最后还是宫中传了一道中旨出来,让张燕昌暂代总督六县之事,安抚百姓,维持治安,镇压盗匪。 这道旨意下来之后,张燕昌和众将都是恍然大悟。 这等做法,国朝并不罕见,在镇压了某地起义之后,由于当地的牧民官大都被杀,基本上会处于一个统治的真空期,而这时候,就会有一段时间的所谓‘军管”军管时期,其实就是给这些平叛有功的将士一个聚敛钱财,收罗好处的机会。但凡是起义,无论是打着什么名头,总要做一件事——聚敛钱粮,所以战后,留下的钱财粮草的数目,定然是很不少,若是能够上下其手,自然是可以狠狠的捞一笔。 这种命令,便是带着一些封赏的味道了。 张燕昌便是把各军分到各县,分别捞好处,平山卫、神武右卫、沈阳中屯卫、大同中屯卫,再加上府军前卫和武毅军,刚好是分别驻进被祸害的六个县中。 六个县中,海丰县被占领的最晚,受到的盘剥比较轻,而且作为白袍军的最后驻地,定然是油水最丰厚的。由于武毅军功劳最大,便被派到了海丰县,大伙儿也都没什么话说。 各军来到驻地之后,立刻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敛财行动,有的比较有分寸的,像是陈大康这般,只是接受白袍军的财产和无主的产业,并不sāo扰百姓。有的却是做的很是过火…打听到哪家比较有钱,便罗织罪名,总要人家破财免灾才行。 众人如此,连子宁自然不能故作清高,惹人厌烦,在官场之上,和光同尘才是生存之道。 海丰县油水确实是十足的,这倒是一点儿都不假…连子宁驻跸以来,武毅军以百户为单位,分散到各个乡里,安抚百姓,维持治安,宣传朝廷教化,同时也搜罗白袍军剩下的财产。 整理出来之后,连子宁也是颇为的惊诧。 山东素来产黄金…招远嘻金城天府之称,从唐朝时候便大规模开采金矿,是以这一次搜出来的金器,就达到千斤之重,若是熔铸开来,便是将近两万两黄金。当然…这些金器都是相当的精美,连子宁自然是不会做那等蠢事,只是吩咐珍藏起来,准备等回到京城之后进行变卖,得更多。 而剩下的铜器、银器也是极多,价值更是难以估量,其中甚至有一尊一丈多高的铜佛,重数千斤,据说乃是白袍军砸毁了一座寺庙之后搜罗出来的与之一批的还有八根铜质,上面描金绘银的铜柱,乃是唐朝武皇时期便流传下来的东西,更是价值连城。 这些金银铜器都是体型相当大,难以携带的,所以白袍军才会留下来,当然,他们也都不是傻的,把这些东西都用匣子装了,埋在城内一个大户人家的枯井之中,准备日后有机会再取回来。但是却没想到武毅军这些士兵发动群众给找了出来,全都便宜了连子宁。 除了这些实打实的贵金属之外,还有五万匹粗布,八千石粮食,以及大量干草,黄豆,鸡蛋等等供战马食用的东西。 而最大的收获却还不是上面这些东西,而是——土地! 白袍军大肆屠杀地主富商,没收他们的土地,除了一小部分分给贫民之外,其它的,大部分都是收入了自己的囊中。这些土地原本的主人几乎都是全家被杀,理所应当,这些田产就成了连子宁的sī产。这样的土地,足足有十万亩之多!而且山东北部,水草丰美,河流纵横,这些土地都是上好的水浇地,就算是今年大旱,也几乎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十万亩上好的水浇地,连子宁一下子迈入了顶级大地主的行列。 竹林精舍之中,王大春正在禀告。 “此次大战,消耗的粮草、辎重、弹药、行军的粮饷,一共是三万两。两次大战,战死兄弟三百四十七人,这些兄弟,每个人的抚恤是白银百两,还有五十亩地,而且这些兄弟,都是一等忠勇勋章获得者,今年要支给他们的家人,每户白银十两,大米五石。重伤致残的兄弟有七十一名,其中大部分选择留在军中,愿意去荣军农场归养的,有十一人,这十一人,每人要授田五十亩,白银二十两,还要宅院一座。这七十一个兄弟都是二等勋章获得者,今年要支给每人五两银子,大米五石。获得三等忠勇勋章的有三百多,每人也要有五两银子的封赏。” 王大春砸吧砸吧嘴:“统共算下来,总共要十万两银子往上数!” “这么多?”连子宁皱了皱眉头,但是却也知道王大春说的乃是实情,这一笔笔账算下来,也是清楚明白。 王大春苦着脸点了点头,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敢提是不是要削减抚恤的意见。他心里很清楚,连子宁对自家兄弟向来是恩厚有加,待若亲兄弟一般,又怎么会同意削减抚恤?只怕说出来也要挨骂,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 “咱们军中还有多少银子?” “还有两万多一点儿。” “全都发下去!”连子宁想了想,道:“回军京师之后,至少还能有三万两银子补充过来。嗯,你现在派人去济南府、临清州、青州、莱州等地,去联络当地的富商巨贾,就说咱们手上有大片上好的水浇地要卖,看看他们买不买?” “青州莱州多矮山丘陵,盐碱地多多,济南府四边都是山,肥腴之地也没多少,咱们上好的田地,他们想必是会买的。不过………………”王大春眨巴眨巴眼:“若是这样的话,那些jiān商定然会往下压价的,咱们岂不是赔了?” 连子宁失笑道:“咱们又不会久住于此,这些地便是在手中也无用,若是荒废了,更卖不出价钱去,岂不也要赔?价格低就低点儿,也没什么,咱们要的是现银。对了,你多多留意青登莱三州的盐商,他们都是贩卖sī盐出身,有了钱便想买田置业,安定下来做个富家翁,这些人钱是有的,而且也急迫,能出大价钱!” “是,大人,标下晓得了。”王大春恭恭敬敬的应了。 连子宁揉了揉眉心,叹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啊!幸亏这一次缴获不少,要不然,只怕要左支右绌了。” 连子宁财力雄厚,再加上武毅军人也不多,以一己之力供养整个武毅军,平素还是颇有余力的,但是这一打仗,却是立刻有点儿撑不住了。开拔要钱,封赏要钱,战死的兄弟要安家银子,受伤的要供养起来,如此种种,若不是白袍局的缴获解了他燃眉之急,真就要挪动财阀的资金了。 连子宁心里也清楚,自己制定的种种抚恤政策,就这个时代而言,实在是丰厚的有点儿不可思议了。 但是连子宁并不会改变,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的知道,武毅军为何会有这样强大的战斗力!只有主帅把心卖给士兵,士兵才会把命卖给你! 这时候,轻缓的敲门声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道:“老爷,到了午饭的点儿了。” 王大春一听,知机告退,连子宁摆摆手,道:“以后这段日子,老王你就有的忙了,这边儿完事儿之后,回到京城,建立荣军农场,买地建房子的事儿,也要你来办!” 王大春一听便是两眼放光,知道这是自己这段日子的努力被大人看在心里,更加重用自己了,赶紧应了下来。 王大春打开门,见外面两个穿着水葱绿衣服的女子,正是康氏姐“见过王大人!”康素姐妹对这位‘最是见不得别人受苦,的王大人印象极佳,赶紧弯腰行礼。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王大春笑的合不拢嘴儿,一个劲儿的摆手:“二位姑娘是大人的身边人,以后可不能向咱们这些下官行礼,有失身份呐!” 他郑重的还了礼,这才离开。 连子宁笑着摇摇头,这厮。 “见过老爷。”两女微微一福。 连子宁笑了笑:“说了多少遍了,咱们家没这么多规矩。” 康素笑道:“老爷您不讲究,别人却是看在眼里的,奴婢可不能给您丢人。” 两女进来,掩了门,康凌上前,把手中的那一摞文书放在连子宁案上,道:“老爷,这是昨个儿县里事务的文书,都在这儿了。 “唔!”连子宁应了一声,正待翻看,那些文书却被一只纤纤素手压住了,抬头,便看到了康凌的笑脸:“老爷,今个儿一上午都在见人说事儿,这样下去身子可吃不消,还是先吃饭吧!” 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关切,连子宁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好,就听凌儿的,先吃饭!”!。 二五三 意料之外的任命 康素把食盒放到一边的小几上,把一盘盘儿菜端出来,五个菜,量都不多,却是做的极为精致,sè相俱佳,让人一看便是垂涎。 忙活了一上午,连子宁也是饿了,洗了手,便是大快朵颐起来。糖醋鱼、锅烧肘子、葱爆羊肉、葱扒海参、锅塌豆腐,这几个都是典型的鲁菜,味道极鲜美,放的盐多,口味颇重,却是很合连子宁的胃康素一边给他布菜,一边轻笑:“老爷,吃慢点儿,别噎着。” 康凌把他杯子里的茶倒了,又换了新茶,然后把那凌乱的文件整理好,上上下下收拾干净整洁。 “对了,老爷,还有个事儿。”见连子宁吃的差不多了,康素才说道:“县衙外头又来送‘万民伞,了,都是乡老耋旧,一大把岁数儿的人了,老爷您都推拒了两次了,这次还推么?”“又来了?”连子宁脸上有些郁闷。 他虽然也接收白袍军的财产,但是却绝不借机敛财,sāo扰地方,恰恰相反,海丰县百姓粮食大都被白袍军征调,家中无有余粮,几乎都揭不开锅了。连子宁把缴获的粮食拿出来分给县中百姓,以求让他们度过即将到来的严冬。 如此作为,吃相就比那帮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更别说连子宁整顿治安,维持乡里,他做的这一切,海丰县百姓都看在眼里,再看看临近几个县的惨状,都是打心底儿里对他感恩戴德。 〖中〗国的百姓,是最知足…最温驯善良的,只要是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就视你为万家生佛。这不,这些日子以来…县里的一些有名的乡绅,乡老,来了好几次,都是给连子宁送万民伞感谢的。 但是连子宁却是雅不愿接受,他一个武官,又不是守土的文官,打仗那是份内…现在奉命安稳地方也是和光同尘,但是这样一来,未免就有些收买人心的嫌疑。若是被人逮到把柄,参上一本,当真是冤哉枉“素素,我是接还是不接?”连子宁向康素饶有兴趣问道。 康素抿嘴一笑:“这是老爷您的事儿,奴婢可不敢插嘴,不过…奴婢想,再一再二不可再三么!”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连子宁念叨了两遍,笑道:“那就去见见他们!” “奴婢伺候老爷换衣服。”这等大事…自然要穿上全套的官服才天青sè的五品武官公服,xiōng口补子上绣着熊罴,带上了展角长一尺二寸的乌纱帽,腰间是银级huā的腰带,穿上了一身武官团领衫,少了几分威严霸气,却是多了一些儒雅风流。 康素弯下腰,给他穿上皂靴,拉了拉前xiōng的褶皱,忍不住赞叹道:“老爷生的真是俊秀呢!” “敢调戏你家老爷?又想被打屁股了是不是?”连子宁调笑道…康氏姐妹顿时红透了脸。 “老爷真是,真是油嘴滑舌,没有半点儿大老爷的气度………………”康素气的顿顿脚,双手却是不自觉的捂在了tún后。 让老爷这么一说,那个地方似乎就已经sūsū麻麻的了。 连子宁终究还是没有去见那些来送万民伞的乡绅代表,还没到前衙呢…张燕昌的亲兵便到了:“大人,大帅传令,圣旨已到了五十里之外,请您去乐陵县接旨!” 张燕昌却是个受不了罪的,打完仗之后,打听到四县之地最大的府邸就是那死鬼周兴bō的宅子,立刻便老实不客气的搬了进去,是以要去那里接旨。 周府的大堂,很是热热闹闹的。 连子宁赶到的时候,大伙儿基本上都已经到了。 主帅张燕昌还没来,大伙儿便都聚在一起说话,三五成群的,一个个脸上都是洋溢着喜气。这也不奇怪,此次大战,官兵可以说是大获全胜,虽然其间死伤惨重,但是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是?如此顺利的平定了一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朝廷脸面有光,想必大伙儿个个都有封赏。 见了连子宁过来,大伙儿都是迎了上来,这一次连子宁堪称是平叛的最大功臣,若不是他,那些白袍逆贼早就逃了,大伙儿不但没功劳,估计被御史参上一本,都要被下狱治罪。相处了这些日子,众将也都对彼此有些了解,知道这位连大人在京城跟脚是极硬的,据说未来的老丈人乃是兵部shì郎,那可是实管着全天下军队的大佬!又有靠山,又有本事,立下如此大功,只怕立刻就要大用!现在你不客气着点儿,难不成以后等人家发达了心里记恨你? 连子宁游走于众人之间,和这个攀谈两句,那个说笑一会儿,也是游刃有余。 陈大康和连子宁相熟,问起话来也就有些随便:“连老弟,可听到了几分风声没有?” 他眨眨眼睛:“大伙儿可都是知道你朝中跟脚硬扎的!” 连子宁苦笑一声:“这等天机大事,哪是我能知道的?还是静候圣意吧!” 这些日子,和京中书信不断,自家妹子的也有,戴章浦和戴清岚的也有,戴清岚和他正是热恋,须臾不想分离的时候,只要是有些许消息,就算是戴章浦不说,她拐弯抹角的从自家老爹那里套来,也会与他说明的。 但是怪就怪在,平定了白袍军这件事,还真就没有引起多大的bō澜! 一个原因自然是白袍军不过是纵横鲁北,荼毒六县之地而已,闹腾的还不够大。而另一个重要原因却是,朝中众位重臣的目光,都已经被两件事个吸引住了。 其一便是白莲教的重新现身。朝廷认为白袍军不过是苔藓之疾,是不怎么在意的,但是对这件事中牵扯出来的白莲教,却是极为的重视,毕竟白莲教乃是大名鼎鼎的造反专业户…历朝历代都是yù剿灭而后快的超级狠角sè。现在朝廷正在调动北直隶西边儿和山西都司,山西行都司的卫所官兵,准备进入太行山中大肆搜捕,意yù铲除白莲教余孽。 另外一件大事…则是在辽东奴儿干都司,又和三姓女真起了冲突。两国一直就是边境纠纷不断,三天一小打,两天一大打只是这一次,闹得动静有点儿大了,先是三姓女真越过松huā江杀了伏答mí城一城三千余人,大明朝的守边军人也不甘示弱,月夜偷袭,一夜之间将卜颜卫水下面三个部落屠戮一空。 若是换在以前,朝廷说不定也就忍了,但是这会儿不同了。大明朝自从正德三十年的惨败以后,励精图治,改革军制二十年现在也是卓有成效,数百万大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边军更是通过这些年的小规模战争,积攒了大量的战斗经验!所以朝中便有大员提议,咱们是不是跟那些女真蛮夷掰掰腕子?让他们见识见识天朝大国的厉害? 现在朝廷正关心着这些事儿,忽略了白袍军也就在所难免了。 连子宁转眼一瞧,看到了缩在墙角的洛养青和王彦成,其他人都和连子宁交好,他们却是和连子宁势同水火,自然而然的就被孤立了,两个人躲墙角也不知道嘀咕些什么。 见连子宁目光转过来,洛养青不自觉的便避开王彦成心机深沉一些,向他淡淡一笑,拱拱手,连子宁也拱手回礼。 面子功夫自然是做的十足。 连子宁转过来,暗叹口气,若是有可能他自然是不会留着王彦成这个祸害的。当日井陉关外,他派王彦成率领府军前卫直插白袍军中军,本来以为人数是府军前卫四倍的白袍军中军能成为自己借的那把刀,却没想到,白袍军自己崩溃了。占了井陉关之后,又派他率领一百精骑去追击白莲教,王彦成不敢抗命,结果没想到那些白莲教的逆贼被吓破了胆子,竟然不敢还击,又是让他逃过一劫。 如此算计了几次不成,连子宁也着实是没有办法了,毕竟他只能用官面上的手段来算计他,不可能是真正动武的。 此次打完,回了京城之后,估计还有一番好斗! 至洛养青,连子宁却是不放在心上,不过是个纨绔子而已,无才无德,无足挂齿。 正说得热闹,张燕昌举步进来,众人纷纷行礼参拜。 “好了,都起来说话!”张燕昌笑吟吟的,看上去心情不错。 论官职,他已经是超品侯爵都督,再往上,唯有封公爵一条,目前看来是不大可能;论财富,他家乃是大富大贵,北直隶几个县几十万亩土地的田产,家中金银无数,也是不缺。但是此次大战,却是可以让他在太后姑姑面前更加得宠,也能加深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诸位,天使已到了城外二十里,我等一起去恭迎吧!” “是,大帅!”众人轰然应诺。 数十员大将簇拥着张燕昌,在一千骑兵的护卫下,出城而去。 乐陵城外,众人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檐于见到了钦差的黄盖。 一看之下,大伙儿便都是有些失望,有的那城府浅的,已经是lù出愤愤之sè。 远远看的分明,这一次前来宣旨的队伍,规模极小,不过是十几个人而已,十来个锦衣卫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飞鱼服,配着绣春刀,簇拥着中间一辆马车,那马车上撑了个桌面大小的黄伞盖,便代表着皇家的权威了。 钦差队伍规模的大小,前来宣旨的太监中官儿的地位高低,也是反映朝廷重视与否的一个重要标准,朝廷如此做派,明显是对大伙儿的很不重视。众人顿时都感觉,自己在战场上的奋勇拼杀,颇为不值。 “这么点儿人,路上怎么就不让山匪路霸给劫喽!” 人群中响起一个yīn阳怪气儿的声音,不知道谁说的。 也就是连子宁早有准备,面不改sè,别说是众将官,就是寿宁侯张燕昌,心里也是颇为的愠怒,只不过他城府深沉却是没表现出来。 见到迎接的人,那马车隔着十来步停了下来,虽然心中不忿,但是终究也不敢给朝廷脸sè看张燕昌下了马,带着众人走过去,向那马车之中大礼参拜,齐声道:“末将(臣,下官)参见天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五拜三叩。 马车的帘子掀了起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众位免礼请起!” 众人起身,连子宁忽然感觉这声音有点儿熟悉,抬头一看,嘿,竟然是熟人。正是那位去过官道刘镇传旨的徐富贵徐公公。 徐富贵也看到了他,冲着他抿嘴一笑,连子宁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也是回以一笑心里却有些纳罕,就算是不重视,也不能这么不重视吧徐富贵的品级,实在是太低。 看到马车里面坐着的果然是个低品级的青袍太监,大伙儿脸上更是失望,徐富贵混在宫中,那是何等的人精,打眼一瞧,不是尽入眼底,心里顿时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太监此等阉人,由于身体残缺,所以最是在乎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心xiōng也狭窄,你若是对他真心实意的好,他便是把xìng命都能卖给你,若是你瞧不起他,让他看出来了,他能恨你一辈子!徐富贵已经是被众人记恨在心中暗暗冷笑,回到宫中之后,定然要参你们一本,让你们这些武夫见识见识你徐爷爷的厉害!嗯,不过这位连大人出手豪爽,人也不错,便莫要拉上他了。 徐富贵向张燕昌欠欠身:“侯爷,奴婢皇命在身,不能参拜,还请侯爷见谅。” 那锦衣卫领头的也是在马上抱拳:“大都督,标下这厢失礼,待会儿给您磕头赔罪!” 他们这些在京师中的人,自然最清楚张燕昌的权势,丝毫不敢怠慢。 张燕昌摆摆手,淡淡道:“天使,请随本帅进城吧!” 一行人簇拥着天使进了城,来到周府门前,周府门口早就已经摆好了香案、黄绸、巨烛等物。 那徐富贵出了马车,却是向张燕昌低声道:“大帅,可能容奴婢先喝口茶水?这圣旨长的很,奴婢现下口干的很。” 却不料张燕昌板着脸道:“这位公公,传旨乃是何等重大之事,岂能拖延?你在宫中,难道就没人教你这个规矩?还是先传旨吧!” 徐富贵让他堵得一愣,脸sè顿时就黑了,心里怒火滔天,心道,张燕昌,就算你是侯爷,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只是他却不敢表现出来,委委屈屈的应了一声,便准备传旨。 连子宁在一边看不过去,上前低声对张燕昌道:“大帅,宫中之,不宜得罪太过。” 张燕昌脸sè稍霁,连子宁赶紧令人端过茶水,给徐富贵和一道来的那些锦衣卫喝了。徐富贵向他感jī的笑笑,这才是开始传旨。 上千人都跪伏在地,四处寂静,只听到徐富贵的声音回dàng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欣闻山东捷报,白袍匪患平息,朕心甚慰。此次平叛,幸赖朝廷调度,上下一心,将士得力,平息匪患,安靖一方,当有封赏。” 上面的这番话,倒是很简洁,并没有长篇大论的冗杂,也不知道是皇上本人说话便是如此,还是拟旨的官儿删减的。 “寿宁侯张燕昌,提督直隶山东诸军事,指挥若定,调度有方,此次平叛白袍,当推首功。赏白金五十斤,黄金百两,赐七梁冠,加笼巾貂蝉,立笔四折,前后用金为蝉一个。赐玉带一条,玉佩一块。赐蟒袍一袭!” 念完了张燕昌的封赏,徐富贵顿了一顿,大伙儿都在猜测着下一个是谁,按理来说,理当是几位卫指挥使中的一个,却没想到,第二个竟然就是连子宁。 “武毅军总统副千户连子宁,率军一战任丘,二战宁津,三战井陉,毙敌无数,斩获数千,骁勇善战,堪称得力。赏白金二十斤,黄金五十两,赐飞鱼服,赐金带一,赐药玉佩一,赐象牙芴一。” “另…山东六县之地,白袍肆虐,生灵涂炭,朝廷马政荒废殆尽。为恢复马政…安抚百姓,设提督六县镇守兼理马政衙门,〖总〗理乐陵、庆云、海丰、沾化、阳信、利津六县马政,兼理粮饷及海防事。设镇守提督一员,为从四品,以连员兼之。提督六县,只管马政…不涉地方,望连员苦心任之,莫负朕望。以镇守地方故,武毅军升格,与卫平级,满额五千户,连员仍为武毅军总统,加卫指挥佥事衔儿!” 好长一口气儿才算是念完…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自压抑住砰砰乱跳的心脏,他怕若是自己在不这样的话…会幸福的晕过去。 便是跪在地上,目不斜视,连子宁也能感觉到周围一束束羡慕嫉妒的目光。 说实话,这样的封赏,连他自己都是感觉很是诧异,不是太少,而是太过丰厚了!丰厚的简直不符合朝廷向来吝啬的xìng子。 提督六县镇守兼理马政衙门的镇守,虽然只是个区区的从四品官儿,但是却是一个了不得的实权肥缺!马政衙门向来都是一个大大有油水儿的职位,这个就不用说了…更重要的是,连子宁这个职位管辖范围极广。不但管马政,还管着驻军、军队的后勤,甚至因为防区靠海和靠近黄河的缘故,还管着海防和河防!虽说只管军队,不涉地方…但大伙儿都明白,这也只是说说而已,上面的几个职司,随便哪个都能插手地方。 军政财权一把抓,这样的权限,几乎已经是和九边各位总督相差无几,简直就是一个挪到内地的九边总督辖区! 了不得,当真是了不得,不知道多少人都是心里叹息,这位连大人未来老丈人这得使了多大的力气,才争了个这等肥缺出来?当真是金山银海都在手里头淌过去啊!一年怕不就有几十万两银子出来! 而后面那也是实打实的好处,军队扩大,向来是武将最盼望的事情之一,谁不想自己手底下的军队更多些?那就意味着更大的权势,更高的地位,能吃更多的空饷……。至于那个指挥佥事的头衔而,显然就是为了以后升官儿打底子了,也是应有之意。 即升了官儿,又得了好处,有面子有里子,连子宁这番可是捞大了! 接下来,徐富贵又念了总得有一盏茶时间,才把所有的内容都念完,三十余员大将,几乎所有人都被封赏,但是没人听得进去,有连子宁专美在前,大伙儿都觉得索然无味的而很。 念完圣旨,众人齐声道:“臣(末将)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之后,连子宁身边顿时是围了一圈儿的人,有的恭贺,有的则是起哄架秧子,让连子宁一定要放放血! 此情此景,却让连子宁颇为的熟悉,和前世时候,谁拿了奖学金,一定要请客吃饭一样。 好不容易把他们应付了,连子宁走到徐富贵面前。 徐富贵只觉得倒霉得很,传了好几次圣旨,就数这次最扯淡,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不说,人家这些大头兵还不待见你,传完了旨意,竟然没有一个上来说话的。张燕昌也对他们一行视而不见,连茶水都没有一口,更别说是好处了。 “呸!真他们晦气,你们心里有气儿,别跟我撒啊?我算哪根儿葱?” 徐富贵一腔怒火,偏偏张燕昌在这儿,他还不敢发泄,只得在心里狠狠的骂着。 “连大人恭喜啊!”见到连子宁过来,徐富贵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嗨,公公一路辛苦了!”连子宁笑着拉过徐富贵的袖子,一叠银票便是递了进去,笑道:“这些同僚,都是些耿直汉子,若是有得罪之处,在下在这儿替他们赔罪了!” “连大人您这是什么话啊?”mō着手里厚厚的一噶银票,徐富贵眼泪差点儿下来,死死的攥住不撒手:“您跟他们可不一样,这些军汉粗鲁不文,连您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别跟他们扯一块儿,丢人!” 连子宁把他引到一处偏厅之中,两人落座,上了茶水,徐富贵古登古登喝了几口,哈了一口气,想想要不是连子宁,连口水都合不上,心里又是一阵委屈。 连子宁沉吟片刻,旁敲侧击的问道:“公公,您在内廷之中,可知晓,这一次的封赏,为何如此?如此?” 却是算是怪异,若是连子宁属于山东都指挥使司的官儿的话,那么让他镇守此地,倒是也不奇怪,大明朝几百上千个卫所,分居各处,都也有守土之责。但是问题是,连子宁是兵部直属的官儿,手下这些兄弟,根子都在北京城! 徐富贵笑笑:“奴婢地位低下,哪儿能知道这些?现在咱虽然已经调到了御马监,但是品级还低着呢!”!。 二五四 为官一任 造福一方 黔首黎民 我之父母 在此说一下,这是本月的最后一天,从明天开始,七月份每天更新至少一万字,多了不限。 另外,俺还想跟兄弟们预定一下个月的月票,呵呵,俺的人品兄弟们看在眼里,不能不说厚道吧? 月票对于一个作者来说太重要了,可以说是衡量这本书好坏的一个标准,俺虽然是个新人,虽然历史类大神云集,但是俺还是想争一争,能不能争得过不知道,但是这个态度,这个心气儿却是要拿出来! 下个月,俺一定会给兄弟们奉上更好更多的更新,只是希望,兄弟们多多订阅,多投月票。 在此许诺,只要是增加十张月票,立刻加更一章,决不食言。加更的章节至少三千字,请大家放心,俺不会投机取巧的。) ps:以上不算钱。 “御马监?”连子宁道:“在下和御马监提督太监刘老公还有一面之缘来着。” “哎,您不说这个我还想不起来!”徐富贵一拍大tuǐ:“瞧我这记xìng!咱来之前,刘老公还专门叮嘱过我,要和大人您说几句话。” “哦?请说!”连子宁立刻意识到这几句话的重要xìng,凝神静听。 “刘老公说,连大人您打的那几仗,是很漂亮的,非但朝中大人,皇上也看在眼里。”徐富贵细声细气儿道:“只是您太过年轻,窜起太快,未免根基不稳。这次的差事,却不是您后头那位大人安排的…皇上下诏之前,也没传唤别人。” 连子宁认认真真的听着,唯恐放过一句,因为他知道…刘吉祥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有可能决定自己的前程命运。 听完之后,他把这些话在心中自信思忖,却只从中品出了四个字——简在帝心。 “看这个样子,这一次戴大人并未从中使上什么力,而是皇上自己做的决定,把我放在这里…便是因为我根基不稳,要在这儿晾上我个一年半载的,以免其他人非议。想来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连番胜仗,引起了这位至尊的注意吧!简在帝心,嘿嘿,简在帝心。” 连子宁想通关节,心中便有些雀跃。 在这个年代,无论谁知道那位天下至尊会关注着自己…都是差不多如此。毕竟这四个字不是单纯的说说而已,而是会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升官更快…得到的好处也更多一些。 连子宁道:“徐公公,回去之后还烦请跟刘老公言语一句,大恩不言谢,过不了几日,定有好礼送上。” 他知道这一次欠的人情可是很不小,不是一句话能够答谢了的,便打定主意过几天安顿下来之后便要派人回京,那边儿,终究要有人操持。至于刘吉祥的善意,他自然明白…这是一种投资,能和以为内廷大佬搞好关系,自然也是连子宁所愿。不过,这种关系,是要靠着大量白huāhuā的银子来维持就是了。 ——分割线—ˉ——— 乐陵县外,十里长亭…连子宁正在送别陈大康。 此时已经是深秋时节,将要入冬了,入目便是一片深邃辽远的枯黄,天高云淡,平添一份凄凉。 数千大军排成整齐的队列等在路边,看着他们的指挥使大人在和昔日的武毅军总统,现今的六县镇守连子宁把酒话别。 “好了老弟,便送到此处吧!再送下去,遮莫要一路送到真定府不成?”陈大康哈哈笑道。 连子宁也不是那矫情之人,摆摆手,旁边亲兵送上漆盘,一壶酒,两只酒杯。连子宁满满的到了两杯竹叶青,端起一杯,笑道:“小弟在此祝陈老哥一路顺风,仕途坦dàng,他日再见之时,补子上换成狮子的好。” 陈大康笑道:“得你吉言!这几日你是地主,下次再见,老哥请你喝酒!” 两人碰杯,满饮了杯中酒。 两人都是武人,礻l数做到即可,也不罗嗦,陈大康翻身上马,回头向连子宁摆摆手,哈哈长笑一声,便是打马向西而去。在他伸手,神武右卫的数千官兵,紧随其后,滚滚西去。 看善那远去的队伍,连子宁叹了口气,心中颇有几分怅然。 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古人为何依依惜别,盖因在这个时代,没有电话,没有网络,鱼传尺素,雁寄相思,交通极不发达,一次离别,真有可能便是众生再不得见。 尤其是他和陈大康,都是有官身的人,更是身不自主,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身边一个亲兵打扮的瘦小身影凑到他耳边道:“老爷,人都去得远了,也该回去了。昨个儿六县的乡绅富户都已经到了,今儿个一大早就请见,现在只怕已经等得急了。” 连子宁点点头,道:“走吧,回府!” 数十亲兵簇拥着他,向着县城的方向风驰而去。 那一日宣完圣旨之后,当晚设宴宴请天使,一番热闹,总算是把委屈的不行的徐公公送走。 接下来几日,便是张燕昌向连子宁移交六县之地的管辖权,除了武毅军之外的其他各军,离开各县,而武毅军以百户为单位,则是分别驻扎进去,维护治安,宣示权威。 张燕昌事务繁忙,此间事了,自然不会再做盘桓,吃过宴席,和连子宁约定了合伙儿做境外的生意之后,便带着自己的两千亲兵,回了京城。 之后几日,各军分别离开,连子宁作为东道主,又是此次大战的最大赢家,自然要设宴欢送,几天下来,酒山肉海里头翻滚…苦不堪言。 不过这日子,终于是结束了,除了神武右卫之外,其它各军都是已经离开。 陈大康和连子宁谈的甚是投机…两人已经是成了忘年交,所以才多盘桓,几日,今日也终于离开了。 此时,六县之地,已经只剩下了连子宁和他的武毅军。 这几日,兵部和吏部的行文都已经到了济南府,然后由济南府转下来到了下面的各个州县。有了这些行文…提督六县镇守兼理马政衙门的合法地位,就算是确立了。而作为管辖六县之地的机构,偏远的海丰县自然已经是不合时宜,这些天,除了驻守各县的百户之外,武毅军大部分都已经转移到了乐陵县,而昔日的周府,现在也改成了六县镇守连子宁的驻跸之所。 既然做了这个六县镇守的差事…而六县的守土文官还都没有派下来,连子宁自然就要暂时代理这些地方的政权,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传令各县,让各县有名望的乡绅富户,还有身具功名的秀才举人前来乐陵县。 一行人很快便进了城,乐陵县的城墙乃是宋朝所建,当时这里还是距离边境不远之地,是以修建的高大巍峨。当日白袍军攻城,乐陵县令李法率领三班衙役还有城中百姓奋力抵抗,白袍军久攻不下便挖掘地道,城墙给挖塌了一块儿,白袍军便从这里杀进城中。现在那一段塌陷的城墙口…正有百来个劳工,爬上爬下的,旁边堆放着大量的城砖、米浆、黄土、草灰,正自休憩,忙活的热火朝天。 一个小旗的武毅军正守在那里。 进了城,一行人便放慢了速度…打马慢行,路上行人看到他们过来,纷纷避在路边,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却并不是畏惧和厌恶,多的,反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间或有百姓跪在路边,向着连子宁砰砰磕头,大喊:“谢大老爷活我!” 跪下的百姓越来越多,从城门处开始,连绵不断。 一开始还是一个两个的,到后来,却是一片片的跪倒,整条大街上,除了他们一行,竟然再也没有站立之人。 放眼望去,万人叩首,这是权力的滋味儿,让连子宁一阵阵的mí醉。 他只感觉心里一阵阵的颤抖,止不住的浑身都轻轻哆嗦起来,脸上也能浮起了一片酡红。 这一刻,他心中得意满满,但是转瞬之后,却又是悚然而惊。 黔首黎民,便是历代统治者对他们的称呼。确实,与那些戴着华贵的软帽幞头,衣着鲜亮的贵人们相比,这些百姓或是只扎着简单地头巾,或是光着脑袋,只用软巾束发,乍看之下,他们是那么地卑微,而离的近了,看着那一张张黝黑的面孔,充满茧子地大手,因劳作而结实健壮的身形,纵然是跪着,却教身在马上的连子宁绝不敢生起藐视之心。 正是他们,撑起了这个偌大帝国的脊梁。 就在一个月之前,他们一手锻造了那支纵横鲁北的白袍军,多少子弟加入白袍,成了反贼的一员。而他们中又有多少人,是死在自己手上?但是此刻,他们却根本记恨自己,反而是向自己满怀感jī的叩拜俯首。 这些日子,连子宁收购各军缴获的粮食,又斥资从其他地方买了一批,发了下去。然后又延请工匠,修缮被白袍军破坏的房屋,发下棉被和柴薪,这些粮食并不多,只能让这些百姓勉勉强强,在保证不饿死的情况下度过这个严寒的冬天而已。棉被和柴薪,也只是让他们不冻死而已。连子宁认为,自己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在他的心中,自己治下的百姓,本就不应该被冻饿而死。 但是他们,此刻却是在感jī的叩拜,大声的祝福,感谢自己做的一连子宁听的越多,越是觉得心里发酸。 〖中〗国的老百姓,实在是太好哄了。 无论前世今生,每每读书读史,总也会心中慷慨jī昂,立志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立志要为天下百姓做一番好事!但是做了官,有了权,有了钱,不知道从何时起,心中却已经没了那份执着,那份高贵! 连子宁扪心自问,如此下去,便是你能出将入相,赫一时,又和历史上严嵩、徐阶等人有何区剧?撑死不过是一个张居正而已! 但是,连子宁知道,自己和他们,是不同的! 旁边康素看着连子宁,轻声道:“老爷开仓放粮,种种善政,不知道能救活多少百姓,说是万家生佛也不为过了。听说现在不少百姓家里已经供上了您的生位了呢!” 连子宁叹了口气:“国朝百姓,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只要不把他们逼到绝路,他们就会温顺的服从,任劳任怨。我不过是坐了份内的事儿,顶多是做的好一点儿吧,他们便如此感恩戴德,却是让我有些你惭愧啊!” 连子宁眼光扫到路边,那儿一个老人正颤颤巍巍的跪着,一头huā白的头发,却只穿着一件褐sè的单衣,已经破烂不堪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连子宁叹了口气,下马,走到路边,将这老人扶起来,那老人看着他,嘴chún哆嗦着,显然是jī动到了极点,想说什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连子宁温煦一笑:“老人家,你这么大的年纪,若要跪我,可是要让我折寿的。” 说完,他解下身上的貂皮大氅,披到了那老者的身上。 那老者已经是吓得呆了,看着连子宁,忽然两眼一红,两行泪珠便是涌出,一时间,已经是涕泪齐下,泣不成声。 连子宁温煦一笑,上马,扫了一眼四周,扬声道:“诸位父老乡亲,本官连子宁,乃是六县镇守,为官一任,本官便要造福一方,让我治下的子民,都能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连子宁在此向众位父老乡亲保证,定然还大家一个青天朗朗!” 现场先是一静,然后便是欢声雷动。!。 二五五 拉拢乡绅二三事,我欲大权独揽! (从明天起,每天至少一万字更新,另外,预先求月票,每十张月票加更一章,兄弟们,这够给力了吧……) 当连子宁到了镇守府的时候,门口一大堆乡绅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他们在寒风中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一个个都冻得鼻涕冒泡,脸sè发青。见到连子宁过来,除了几个穿着长衫,带着蹼头,书生mō样的还站在原地之外,其它一大帮足足有七八十号儿人跪倒一片,齐声道:“草民参加大人!” “好了!无需这些虚礼,都起来说话!”连子宁跳下马来,呵呵笑道。 大伙儿哗啦啦站起身来,都在偷眼打量着这位现在,也可能是未来很长时间这片地区的最高主宰。大伙儿在来之前,都只听说这位连大人乃是一员赫赫有名的战将,手底下杀了几千的白袍军,刚毅狠辣,再加上又是少年得志,以未曾弱冠之年而居如此高位,定然是个不客气的。却都没想到,竟然就是这样一位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的俊朗青年,看上去脾气好得很,说话也和气。 连子宁瞪了那守门的小旗一眼,道:“怎么不请客人进去说话?” 那小旗面lù委屈,刚想说话,乡绅队伍中便走出来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高瘦清癯,穿着一身灰鼠皮裘,老者向着连子宁拱拱手:“大人莫怪这位军爷,是小老儿等不进去的。” “你是?” “小老儿孟繁谦,是利津县人氏,我等人数太多,和大人您对答未免不便,小老儿年纪大些,便给推了出来。”那老者孟繁谦笑道。 连子宁这些日子的作为,大伙儿也都看在眼里,说句良心话,虽然有些收买人心的意思,但是却是也是做的为民所想的大好事!大伙儿都是明白人,心里头都还是有谱儿的,但是让他们担心的是,只怕这位大爷为了收买人心,这次把他们叫来就是要从他们腰包里掏银子。此次前来,大伙儿心情都是忐忑,毕竟之前让周兴bō给折腾怕了,想不来吧,以后要在人家手底下过活,还不敢不来。 大伙儿于是便共推出一个德高望重的,指望能在连子宁面前说上话,给大伙儿求求情,大伙儿合计着,只要是这位连老爷心别太黑,要的少点儿,大伙儿也就咬牙忍了! “哦?孟老爷子?”连子宁心里自然门儿清,他呵呵笑道:“山东孟氏,可是古之名族,老爷子家传渊源呐!” 孟繁谦赶紧谦虚几句,连说不敢。山东孟氏,传承千年,乃是地方上一等一的大族,分出了不知道多少分支,利津孟氏,也是其中实力中上的一支。家资数十万不在话下,当年是黄河以北能和张家、宦家媲美的大家,白袍军肆掠以来,他们见机得快,早早的就携带细软逃到了黄河以南,此时回来,虽然损失了一些财物,但是元气未伤。 一番寒暄,连子宁很客气的把这些乡绅都请到大堂中,给一些地位高的,德高望重的,身上有功名的看了座,上了茶水。连子宁回后宅换了一身常服,回到厅中,众人分宾主坐下。 看到连子宁这般客气,大伙儿心里也都轻松了些。 连子宁环视四周一眼,大伙儿眼睛都盯着他呢,顿时便都安静下来。 “本官其实还要谢过诸位,此次白袍军大乱,各县守土文官被屠戮一空,到现在继任者也没派来。这些日子,各县能不乱,保的一个安稳之局,却是要多亏诸位了。”连子宁举起手中茶盏,笑道:“此处无酒,本官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 “大人客气了!” “这是咱们理当做的,不敢当大人谢!” 众人乱纷纷的应了,都喝了茶水。 “这次把大家叫来,主要是为了三件事儿。”听连子宁顿了顿,大伙儿都是心道戏肉来了,赶紧把耳朵竖直了,就是生怕听到钱字。 “第一件事儿,是要晓谕大家明白,本官是何等样人。”连子宁微微一笑:“这些日子,我武毅军在六县如何行事,大伙儿定然也看的分明,当知道本官如何行事。本官已经向朝廷上了折子,请免了今年的秋粮。你们中有些门路,应该也知道本官的根底,本官在京城也很有些生意,富甲一方不敢说,总是衣食无忧,是以钱这东西,看的很淡,总不会从百姓身上搜刮一分不义之财就是。本官可以在这里说的清楚,本官不会巧立名目让你们捐钱,更不会盘剥百姓,你们回去之后,大可以向百姓说开,安定人心。” 众乡绅本来已经做好挨宰的准备了,却没想到连子宁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个个面面相觑,竟都有些不敢置信。这年头儿,还有不吃腥的猫儿? 他们当然不知道,连子宁只吃大鱼,他们这些小虾米,却是不放在心上的。 还是孟繁谦反应的快,起身道:“大人宅心仁厚,体恤生民,咱们代表六县百万百姓,在此谢过了。” 连子宁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接着道:“第二件事儿,便是重开马政。” 一说到这事儿,大伙儿顿时都有些sè变,白袍军为何起事?为何起事之后声势如此浩大,几乎一夜之间便聚拢了上万人马?表面原因自然是山东民风彪悍,桀骜不驯,周兴bō为官不仁,盘剥百姓,但是说到根子上,却是只有两个字——马政!若不是苦于马政,就算是周兴bō再怎么周扒皮,他也没法子没由头儿盘剥啊!别说这次的白袍军起义,数十年之前那场声势更加浩大,几乎席卷整个中原的刘六刘七白袍军大起义,不也是因为马政太过于酷烈么? 这个原因,朝廷知道,连子宁知道,他们这些乡绅,自然也知道。 连子宁看众人神sè,也唯有苦笑,他拧了拧眉心:“本官这衙门叫什么名字,大伙儿都清楚吧?提督六县镇守兼理马政衙门,马政,这是朝廷给本官派下来的任务。本官知道诸位心里想什么,但是,就一句话,马政,必须得重开!” “不过嘛,马政酷烈,本官也是知道的。”连子宁话锋一转道:“所以,此次本官自己做主,把各位请来,便是让各位参赞一下,拿出个章程来,免得到时候再把百姓给逼反了,本官也得人头落地。” 底下一片寂寂,针落可闻,连子宁这话说的大胆,近乎诛心,他能说得,他们却不敢接口。只是却也却也觉得新奇,活这么大了,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儿,大老爷自个儿不独断专行,反而是让大伙儿一块拿主意。 “这事儿大伙儿都要放在心里,本官可不是说说就算的,三天之内,诸位都得拿出一个章程来。”连子宁又是说道。他这也是没有办法,马政是个大大的烫手山芋,但是却又丢不得,他心中虽然也有了主意,但是那样做,必然会触犯这些乡绅的利益,定然会遭到他们的反对。反倒不如这样,让他们拿一个章程出来,到时候若是没主意,连子宁再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他们也没的说。 “第三件事儿,乃是关于政事的,现在本官总理六县的大小军政事务,此乃皇上厚望,朝廷信任,本官自然不敢怠慢,所以,以后哪怕是那些县太爷给派过来了,地方上的事儿,你们也可以写了条子,由当地驻军快马送过来,本官给你们拿主意!” 说完这些,连子宁端起茶盏,低眉敛目,静等他们的反应。 厅中乡绅反应不一,绝大部分浑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兀自在那儿交好,迎合连子宁。而有些心思灵透,看的清楚的,顿时就是一哆嗦,这位爷,这是想干什么? 这才是连子宁这次把他们请来的最终目的! 他这样做的目的便是一个——拿权!拿到本来属于六县守土文官的权力。 权力是个好东西,足以让人为之不惜杀身丧命,但是连子宁从来心里清楚,不属于自己的权力,他绝对不会拿,不过这一次,他必须要拿到!他比谁清楚,这个突然的任命,成为六县镇守,无论是对他个人,还是对武毅军都是一个绝佳的发展契机!武毅军已经拿到了朝廷允许扩大的命令,依托六县之地,百多万百姓,富庶的鲁北大平原,连子宁可以一手把他们打造成一支强军! 五个千户所,一个卫,标额五千六百人的兵力,已经算是一支不大不小的武装力量了,若是用得好,也是不容轻视。 而做到这个的前提,只有一个,那便是掌握六县的绝对权力,毫无制肘,才能充分调动一切人力物力,为武毅军的壮大服务!但是这是不现实的,这里不是官道刘镇,也不是武毅军大营,六县之地,方圆数百里,面积如此之大,人口如此之多,想要做到唯我独尊,何其难也。 所以,连子宁才决定这样做,既然你们文官是不可能一门心思听我的,那么我就通过拉拢六县的乡绅,来架空你们! 乡绅在这个时代的力量是可怕的,明朝的统治只到县这一级,县以下,完全就是无政府状态,县太爷完全都是你依靠这些乡绅统治着。想要把这个官儿安安稳稳的当下去,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拉拢这些地方乡绅,没有他们的配合,县令的政令,出了县衙就没人认。 太祖皇帝精简官员,以至于明朝一个县得到吏部承认的官儿就四个:七品知县、八品县丞、九品主簿,还有一个未入流的典史。想想后世一个县得有多少公务员,就可以知道为何明朝基层统治如此薄弱了。 所以说,通过沟通乡绅,架空县令,是完全可行的。 大厅里乱纷纷,孟繁谦正自犹豫不决,忽然看到连子宁一双冷电似的目光向他看来,顿时心里便是一凛。心道,管他的,县太爷咱不放在心上,这位爷能是轻易得罪的么?他想如何就如何吧,只要不造反就成,咱们管这么多干嘛? 心中有了决断,当下便出列,大声道:“大人为肯为六县百姓操劳,那是咱们的福分,请大人放心,草民等,定然尽心竭力,将大人交代的事情办好!” 一众乡绅也是随之表态,唯连子宁马首是瞻。 见大家都表态,连子宁满意的笑笑:“好,既然大伙儿都同意了,那这事儿,便这么定了。” 他语气变得森然:“诸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说出来的话,定然是不会变卦的,是不是?” 众人哪里敢说个不字儿?自然又是一番赌咒发誓,这时候才是心里发凉,这位连大人心狠手辣,明里暗里的争权,却非要把咱们给拉上。这位倒是不要钱,但是若是违逆了他,只怕就是要命啊! 大事既定,连子宁心里也是舒坦,道:“诸位,刚才劳驾各位久候,本官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现下在偏厅中摆下了宴席,请各位过去,咱们开怀畅饮,也算是给诸位赔罪了!” 众人被他一根大棒一个甜枣的,给整治的七荤八素,玩弄于鼓掌之中,此时心里却都是感jī的很,纷纷道大人客气了。 在偏厅之中,几十个shì女穿花蝴蝶一般来回走动,手里端着红漆托盘,上面放着一盘盘精美的菜肴。这些shì女大部分都是原先周府的家仆,当初白袍军乱,她们也是四处零散,现在也都回来了,这些老家人对这座府邸熟悉无比,做起事来也很顺手。连子宁便把他们都给留了下来,对于他们来说,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主人而已。 偏厅中,已经开了七八桌宴席,众人按照地位高低坐下,连子宁和孟繁谦等五六个人做了一桌,这些乡绅都是颇为的拘谨,毕竟在这个年代,官员的地位,实在是比平民百姓高了不知道多少倍!能够跟一位从四品的朝廷大员同桌,对于他们来说,是极大的殊荣。 席间觥筹交错,却也是热闹的紧,连子宁说话风趣,很快,这些乡绅便是去了胆怯之心,谈笑风生起来。其间说到山东鲁北的一切趣事,却也是连子宁所不知道的。 酒过三巡,孟繁谦沉吟片刻,还是道:“大人,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连子宁道:“说。” “您也知道,现在厅里头这七八十号人,都是家中颇有些田产的,不客气的说,咱们这些人的田产加起来,占到六县的三成还多!今年白袍军作乱,百姓苦啊!咱们商量了一下,便准备把今年的租子给免了。”他看了一眼连子宁,笑道:“大人您现在可是六县第一号大地主了,您看是不是?” 要不然为何说连子宁这个位置是个大大的肥差,这才上任了没几天,就已经捞好处捞到手软。别的不说,单单是土地一项,就已经够把连子宁给撑死的。六县数得上的大地主都让白袍军给杀了个干干净净,连个远房后人都找不着,这些土地变成了无主的田产,理当说,战后这些土地都应该是户部重新统计,然后划归国家所属的。但是这年头儿,当官儿的占了国家的便宜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所以大伙儿压根儿就是压着没往上报,分别驻守六县之后,这些田地就都成了各部将领的sī产。而他们各自回驻地的时候,连子宁又以超低的价格买了过来。 现在连子宁名下,足足有超过五十万亩肥沃良田!六县之地,大片大片的土地都是他的,有的甚至是绵延几十里,光是手下的佃户就有几万人!当然,连子宁也不敢独吞,其中五万亩是属于张燕昌的,不过是他暂管着。而五万亩土地的地契上,则是写着戴清岚的名字,已经着人送到了戴府。 减免佃户的地租,倒也是应有之意,像是影视剧中那般苛刻慢待佃户,甚至是肆意打骂的地主,其实极为少见。明季,佃户和地主之间,更多的是契约合作关系,而不是奴隶关系。就像是现在的大公司员工一样,不但老板能炒员工,员工也能炒老板。东家若是太苛刻,人家还不给你干了!这年头儿伺候庄稼伺候得好的,可是很得地主青睐的。所以说,乡间地主乡绅,收的租子不是很多,而且逢灾年还会减免,也是很人xìng化。 连子宁点头道:“这个是自然,诸位都能有此觉悟,本官当然要做个表率。” 宴会终了,连子宁亲自把这些放下心来的乡绅们送到门口。!。 二五六 三封信,苦逼的县太爷们 (嗯,新的一个月,每天一万字保底儿更新。还是那句话,十张月票,加更一章,决不食言。 今天我们这儿又没网了,在外面网吧里上传的,因此一次上传两章,下面还有一章,请兄弟们订阅月票多多支持。拜谢。) 穿过前庭,进了一道月洞门,便是后宅,周兴bō在此为官数年,贪墨了不知道多少银子,这座宅子修建的极大,而且也精致的很。后宅实际上就是一座极大的花园,有假山高达百尺,方圆几十丈,可以俯瞰整个乐陵县城,上面植满了腊梅,有个名头,曰为梅花岭。 梅花岭四周,便是一道清澈见底的溪水,引得是地下泉水,清冽甘甜,环绕梅花岭一圈儿,蜿蜒曲折,然后在梅花岭东边儿形成了一面湖泊,湖中有岛,上有小亭,有九曲回廊于岸边相连。湖水两岸,种满了修竹,一片片的建筑,便是掩映其中。 此时已经深秋,荷叶凋零,但是梅花岭上,腊梅却是开的正盛,打眼看去,漫山遍野的nèn黄!微风轻抚,便是一阵沁骨的冰冷清香! 冷香,素来是连子宁最喜欢的味道,他喜这里环境优美,又是安静,便把自己的住处挪到了山顶的一处精舍之中。 行走其间,四面都是繁花,香气沁入鼻端,让人心神俱醉,因为喝酒而微微昏沉的脑袋也瞬间变得清醒了,拾级而上,缓缓走着,一颗心,似乎都变得空灵纯净。 精舍临悬崖而建,下面,便是一汪碧水,四面都被腊梅包着,环境极为雅致静谧。 外面修成了竹舍的模样,里面却是装饰的很是华美,五脏俱全,花厅,暖阁,浴室、厨房、咋间,一应俱全。 东暖阁,便是连子宁睡觉处理事务的所在,外面的小花厅,和暖阁之间只隔着一面雕花的木墙,花厅之中,摆了一张暖榻,上面放了两张小几,康凌康素姐们儿俩正盘tuǐ坐在后面,每个人面前都摆放了厚厚的一摞文书,手里持着一管细笔,蹙着眉头看着,不时的在上面批上一笔,样子认真的很是可爱。 这是连子宁交给他们的差事,连子宁现在官儿越来越大,事务也越来越多,他更多的是把心思放在军队上,地方的政务,自然是无暇处理。而手头上有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手,所以便开始有意识的培养康素姐妹。幸好这两人虽然出身乡野,却也是八零电子书,父亲还中过秀才,在乡间给人教书为生,也都是识字的,连子宁前些日子教她们读书写字,也是颇有成效。经过这几天的锻炼,已经是开始上手,向着美女秘书的方向发展了。 连子宁轻轻推门进去,听到声音,两姐妹抬头,脸上都是lù出喜sè,迎了上来。 “见过老爷!”两姐妹敛身为礼。 “当县太爷感觉怎么样啊?”连子宁呵呵笑问道。 一说这个,康凌便皱了皱小鼻子,抱着连子宁的胳膊撒jiāo道:“不好玩儿,一点儿都不好玩儿,老爷,您别让我们批阅这些文书了行不?还教我们读书吧?” 她现在已经和连子宁很熟稔了,自然不会怕他,因着她年纪小,又是jiāo憨天真,连子宁便也格外宠着她,是以以说话便更是有些没大没小,只把连子宁当成了宠爱他的兄长父亲,却浑然没把他当老爷。 康素斥道:“凌儿,别胡闹,这可是正事儿!” “你姐姐说得对,这可是正事儿!”连子宁被她抱着胳膊晃dàng,只感觉两团软绵绵的温香软玉紧紧地贴在胳膊上,也是不由得心中一dàng,酒壮sè胆,便是伸手在康律紧绷绷的tǐng翘小屁股上狠狠的捏了一下,笑道:“老爷我现在没有能用的人手,你们可就是我的贤内助,你们不干谁干?还有,这个差事做不好,也是要打屁股的!” “老爷!”康凌本就仰慕他,午夜梦回,也不知道梦见了多少次,给他捏这一下,顿时浑身都软了,面sè酡红,鼻息也变得粗重起来,看着连子宁,媚眼如丝。小小年纪,竟也有了十分媚态。 康素也在一边,低着头,红着脸,绞着手,手足无措。 两朵姐妹花,如此jiāo柔,如此媚态,几乎一mō一样的长相,却是一个成熟妩媚,一个清纯可人,春兰秋菊,争芳斗妍,让人看着一阵阵心神jīdàng。 连子宁食指大动,恨不得把两人就地正法,只是陡然间,脑海中浮现出戴清岚那清丽温和的面容,叹了口气,终究是还是没迈过心中那道坎儿。无关乎畏惧或是什么,而单纯的,不想让那个女子伤心而已。这是一种责任,一种对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的负责。 连子宁轻轻的把双姝拥入怀中,只是一抱而已,随即便是放开。 两人虽有些失望,却也没表现出来,伺候连子宁刷牙洗漱,换了衣服,康素道:“大人您回来的正好,这儿有事儿可得您拿主意。刘镇抚到了京城,遣人送了书信回来,其中大部分奴婢都已经看过了,不过有大小姐,戴小姐和戴大人的书信各一封,奴婢不敢擅自拆开,您过目一下。” 得了任命的当天,连子宁便开具了通关文书,让刘良臣带着几十精锐回了京城。本来以为要班师回朝,结果没想到驻守鲁北,计划被全盘打乱,一切都要重新思量。京城那边儿,武毅军大营也需要人坐镇,跟朝中各位大佬交好,梳理关系等等杂物,都要人处理,刘良臣八面玲珑,也能隐忍,最是适合这个差事不过。 “嗯,说说吧!”连子宁躺在暖榻上,懒洋洋的说着。康凌见他有些疲惫,便让他把脑袋枕在自己大tuǐ上,轻轻的揉捏他的太阳xué。 “刘镇抚送来的书信,提及三件事儿。第一件事儿,京南钞关和京南商会九十月份儿的银子,溶月姑娘已经收了上来,都已经封存。这段时间商旅减少,钞关收入一共八万一千八百两,其中五万两押往大人府上,三万两充入武毅军,剩余一千八百两留在辰字所。商会分红收入,除去各家的本利之后,净入是十一万五千两白银。这些钱,其中三万两已经解送到大人府上,两万两刘镇抚亲自带人送去了戴府,按照大人的吩咐,给刘吉祥公公送去了一万两。剩下的那些,三万两作为武毅军的开销,刘镇抚自己留了两万五千两,预备在广渠门外买地建房,建造荣军农场。六万两武毅军军费,已经存入大通钱庄,银票已经随同一起送到了,可以去济南府提现银。” 康素取出一个木头匣子,给连子宁看了看,里面厚厚的一大摞银票。 连子宁点点头:“刘良臣办事,确实是得力的,不过几日间,就把这事儿办的妥帖。” 他拿出那几封信来,挨个拆开看。 第一封是小妹城瑜的,看到那清秀娟丽的自己,便是忍不住微微一笑,似乎看到小妹一本正经的坐着,手持一管细笔静静写字的样子。信中没说别的,只是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家常。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好,越做越大,超市每天顾客盈门,摩肩接踵,日进斗金。前几日又收购了东城那边儿的一个大车店,走的是专门往辽东的路子,以后辽东那边的皮草、人参之类的东西,利润就更大了。家里一切都很好,只是许久不见哥哥了,很是想念,得知哥哥升官儿了,周围的邻居都来祝贺,家里很热闹。哥哥好好做官,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到时候想法子调回京城去,一家团聚。“这小丫头。”一想到城瑜跟个小大人似地一本正经的说这些话,连子宁便有些想笑。 这些日子不见,确实是是极想念的,不过也没法子,这便是做官的难处,永远是身不由己。 看着戴清岚的信,连子宁心里仿佛都平静了,看着那字,似乎就看到了那个淡雅如菊的清岚。信中的内容,一如既往的识大体,叮嘱连子宁既然镇守山东,便莫要以家为念,好好做官才是道理,却也羞羞答答的说道,盼着早日调回京城,两人也好完婚,以后便能常伴左右。 戴章浦的信,不过是措辞淡然的勉励,这也是他的一向风格。除此之外,却也是问及了连子宁是不是要调回京城,若是可以,他可以代为运作。显然也是关心女儿的婚事。 连子宁细细的看完,写完了回信,然后便拿给康凌,让她拿到外宅去交给信使,立刻送至京城。 现在这边和京城之间,已经是建立起一条通畅的信路,为了保持通讯的便捷,两边时刻都有一些骑士候着,此地距京城六百余里,快马加鞭,一日夜可至。 随同信件一起而来的还有这两个月朝廷的邸报,就像是后世苦心钻营的官员每日看新闻读报一般,连子宁对邸报也是很看重的,上面记载了这些日子朝中发生的大事,细心观看便可从中看出一些端倪来。 一个下午的时间,康素姐妹批阅着各地送来的文书,连子宁便斜靠在一边看邸报,倒也是温馨宁静。 ——————分割线—————— 幽幽半个月时间已过,平静无bō。 武毅军各部已经融入到了六县的社会各处,维持治安,侦查缉盗等等,事事都做,人们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武毅军把原本各县三班衙役的活儿都给干了,而且做得更多,更好,无形中,便是掌握了六县之地的司法权。 早在几日之前,朝廷派遣的守土文官就已经到了各处,到任之后,理当来拜访一下他这位六县镇守,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却是一个都没来,显然是对他武官的身份很在意,不愿意给人落下一个谄媚的印象。连子宁也不在意,谁也不来招惹谁,正好。 只是,六县的父母官们到了,六县却是丝毫未改,地方上出什么问题,各地乡绅都是一封封的书信,由当地武毅军百户所的骑兵快马送出去,然后镇守府当天便能传出决定意见来,快马送回,依令而行。此等效率,比各县县衙高出去不知道多少倍。而地方上的治安问题,又是由当地的百户所一力承担,根本就没有县太爷什么事儿。 连子宁府中现在已经组建了一个庞大的幕府机关,足足有一百四五十号儿人,他派石大柱亲自去绍兴请来的六位绍兴师爷,构成了这个庞大幕府的核心。 所谓师爷,是对古代官府衙门中幕僚的俗称。幕府这个词儿,最早是华夏初创,后来才在东瀛发展壮大,古代将帅出征,治无场所,以幕为府,故称幕府。幕府,说白了便是武将处理文事的机构。 在幕府中办事的那些类似今秘书、参谋等文职佐理人员,就叫幕僚或幕友。他们是一些受过专门训练,在法律、财会、文秘等方面具有专门知识和一技之长的读书人,被各级地方长官聘请为某一方面的sī人顾问,不带官职而参与政务。幕友地位相当高,官员称幕友为西宾、西席、老夫子、先生,幕友称官员为东翁、东家,平时幕友与官员可以平礼相见。想想吧,大明朝一个县就四个公务员,处理政务什么的,都得靠着师爷,而这些师爷,基本上都是绍兴人。盖因绍兴此地,文风极盛,每年出的进士举人不知道多少,但是终究是中不了功名的更多,这些人便学习律法财会等知识,身有一技之长。 绍兴师爷,从明朝开始,一直到清末,享誉天下数百年。一个县,一个府,最具权势,下面人最惧怕的,不是县尊府尊,而是钱谷、刑名二位师爷。以此二位为核心,组成六个部门——朝廷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与之相对应的,地方上也有六房。六房,十二个经制正吏,一百多个跑tuǐ的书办、典吏等等,权力可说是极大。 连子宁要管辖六县之地,需要的幕府自然规模就更大一些,一百多号人,看上去多,实际上真办起事儿来,也是个个连轴转。 这些绍兴师爷难请的很,还是报出了连子宁的名头和官职,才将其请来——绍兴师爷架子大得很,官儿小了不给你干,丢不起那人!不过这些绍兴师爷确实也是很有能力的,这几位以来,便把六县政务接手过去,处理的井井有条。 至于那几位县尊,自然是无人理会。作为一县父母官,政令不出县衙,也当真是窝火憋屈得很。 这一日,连子宁正在马场巡视。 当日井陉关外大战,俘虏白袍军无数,而光光是战马就缴获了不少,其中当然大部分都是上缴兵部,不过连子宁通过戴章浦的关系,却也是截留下来足足五百匹。有了在山东的这段时间,他可以把自己许多的构想来一一实现,在他的想法中,武毅军绝对不是一支纯粹的步卒力量,而是兼备步兵、火铳手、骑兵甚至未来还会有炮兵的一支多兵种混合的部队。 乐陵县外,武毅军已经重新起了一座大营,吃住都在此,营盘森严,每日依旧是艰苦训练,并不懈怠。非但他们如此,便是驻扎在各县的武毅军,也是轮番值班,其它的都是要训练的。 马场便在武毅军的后营,圈起了一大片方圆数里的草场,其中还有小溪和矮山,马儿便散养期间。吃的是黄豆和鸡蛋,喝的是泉水,安逸的生活环境和每日充足的营养补充,使得这下战马各个膘肥体壮,皮毛上都泛着油光。 王大春陪着他转悠了一圈儿,连子宁很是满意,正打算再去军营里巡视一番,便看见远处一名骑士电掣而来。 “大人,康姑娘命标下过来传话,说是一队佛郎机人已经到了南城门,正在外面候着,您看?”那骑士滚鞍下马,大声报道。!。 二五七 冷热兵器多面手——来自葡萄牙的超级雇佣兵! “哦?弗朗机人?”连子宁顿时大喜,心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把你们给盼来了。 “走,大柱,回城!我亲自去见见那些弗朗机人。”连子宁招呼石大柱等人上马,一行数十人风驰而去。 “佛郎机人?”王大春mō着下马站在原地琢磨着:“那不是生番么?大人怎么这么看重他们?” 张燕昌吩咐下去的事儿,连子宁自然相信定然是能办成的,但是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到了。有了这些佛郎机工匠,那些损坏的五雷神机,便算是有指望了。 快到了南城门,连子宁才猛然醒悟,自己大可不必如此着急的,这个年代,大明朝是天下最强大的王朝,大明朝的子民看所有的外国人,都是视之为二等公民,其中尤其瞧不起白种人,直称其为生番。便是那些欧洲人,也是以一种谦卑的态度来仰望大明,自己若是亲自去迎接他们,未免显得有**份了。 连子宁摇摇头,也没把这些虚礼放在心上。 冈萨雷斯-佛朗哥此时心里正是忐忑不安。 他是里斯本人,应该算是葡萄牙人,但是在大明朝,无论是葡萄牙人还是西班牙人,他们被统称为佛郎机人,大明朝没心思分清楚两个加起来都不到一个奴儿干都司大的王国的具体区别。 虽然出生在葡萄牙王国,或者说是帝国的首都,但是这座帝国的荣耀和冈萨雷斯没有任何的关系,他不过就是一个破落贵族的后裔而已。 他的家族也曾经煊赫,这一点,从他的姓氏上就能看出来,弗朗哥,在欧洲传承的贵族谱系中可是个了不得的符号。尤其是在多为暴发户的西班牙。这种姓氏上的优越就体现的更加明显。冈萨雷斯-弗朗哥不过是他的简称而已,而他的名字全称,由六个词组来构成,这也是不折不扣的贵族标志。 据说,他的祖上曾经是第一批反对伊斯兰阿拉伯帝国在伊比利亚统治的领袖。率领自己麾下的农民和仆役,奋起抗争。而他的父亲。还曾经是一名雇佣兵团的团长,跟随科尔特斯去过新发现的世界,在那里,他们用剑和火枪,征服了一个伟大而富庶的王国。 不过,祖先的荣耀和他已经没什么关系,冈萨雷斯那染上了赌瘾的老爹在死前败光了所有的家产,只给他剩下了里斯本郊外的一个小小庄园。 年轻的心的不甘寂寞,时年二十岁的冈萨雷斯卖掉了唯一的祖产。开始闯dàng天下。 他在瑞士做过外籍雇佣兵,跟随那些阿尔卑斯的土著翻山越岭,向他们学会了长矛方阵和斧枪的配合方法;他去过巴黎,当时欧洲的最奢华的城市,曾经在法国元帅雷贝斯诺的麾下效力。和法国的龙骑兵队长称兄道弟;他去过科西嘉和西西里,在那里结识了一批桀骜不驯的西西里暴徒,甚至还参加过他们的游击队。反抗西班牙人的侵略,在那里,他学会了如何在极端简陋的情况下修理火枪,制作简易的火炮;他甚至还当过三年的船员,去过威尼斯,去过君士坦丁堡,也亲自操炮轰击过尼日尔的黄金海岸,屠杀当地的黑人土著。 冈萨雷斯先生游历生涯极为的丰富而有趣,总而言之,他就是一个精于航海、擅长火枪和火炮、同时对冷兵器作战也并不陌生的多面手。 游dàng了二十年,四十岁的冈萨雷斯终于意识到,自己需要成家立业,并且置办一份儿恒产了。 但是在欧洲是发不了财的,于是冈萨雷斯去学了流利的汉语,花掉了自己的毕生积蓄,购买了一艘三桅快船,上面装备了四十门十二磅炮,这是当时整个葡萄牙,乃至整个欧洲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船只了。 冈萨雷斯召集了自己的西西里伙伴,登上载满了各种货物的船只,扬帆远航,来到了东方。 从马可bō罗那本该死的游记开始,整个欧洲所有人都知道,东方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他们有着最精美的瓷器,最润滑的丝绸,最富庶的土地,最繁华的城堡。而确实,来到东方还能安全回去的人,全都发了财,他们运回了在里斯本和巴黎、伦敦、罗马最为畅销的丝绸、瓷器、茶叶,换回了大量从新大陆运来的贵重金银,然后再次踏上去往东方的旅途。 但是冈萨雷斯显然不属于这些幸运儿之中的一员,在来到了距离大明壕镜澳不过百多里的海域的时候,他碰上了一艘西班牙商船,当时西班牙和葡萄牙正在争夺新大陆的利益,虽然还没有撕破脸皮正式开战,但是关系已经很紧张。更别说这些武装商船人多的时候就是商人,没人的地方就是海盗,于是,顺理成章的,一场毫无心理压力的打劫开始了。 冈萨雷斯船坚炮利,很快便把那艘西班牙商船给打的遍体鳞伤,然后冲上去接舷作战,而就在这个当儿,远处出现了三艘铁甲大舰,那是大明朝的水师。 冈萨雷斯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些大明水师战舰放在眼里,对方船体虽然更大,但是并没有大炮,但是很快,他的信心就被铺天盖地射来的弩箭给击溃了。明朝人虽然没有火炮,但是他们的船上装了无数的巨弩,那些一两米长的巨型弩箭,射的比火炮还远,而且威力无穷,很快便把冈萨雷斯的快船给射成了一个刺猬。他又把希望寄托在接舷作战上,但是两船刚刚一靠,对面的明军战舰上巨大的拍杆便是狠狠的砸下来,把船只的上层建筑给砸了个稀巴烂。 顺理成章的,冈萨雷斯成了大明水师的俘虏。 他们的船被当成战利品拉了回去,而他和他的一百来个手下,则是被搜光了身上的最后一个铜板,丢到了香山县的大牢里。冈萨雷斯终于见识了大明朝的风物,但是那是在囚车里。 冈萨雷斯以为自己这一次一定要死了,大明朝对待海盗和犯法的蛮夷生番——对于这种称呼冈萨雷斯非常愤慨,但是却不敢有任何的反驳——向来如此。 但是没想到。他们突然被从大牢中放了出来,被一队大明军人押解着,一路向北方而来。 冈萨雷斯这才知道,原来是大明朝北方的一位大贵人,需要几个能够修理火器的工匠。而自己的西西里伙伴们,刚好有这门手艺。于是俘虏他们的将军。便把他们当成礼物送给了那位贵人。 一路上。冈萨雷斯终于见识到了这个伟大东方帝国是何等的繁荣,何等的强大,何等的让人自惭形愧。他路过了一座城市,那座城市有着高大的城墙,宽敞的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四通八达的排水沟,还有鳞次栉比的高大建筑,那种极为漂亮飘逸的,檐角翘起很高的建筑。那里的街道比里斯本宽。商店比里斯本多,居民比里斯本的人更加健康,穿的也更加华丽,他们甚至还穿着丝绸制成的袍子!天可怜见,里斯本根本没有排水系统。大街上污水横流,到处都是没脚的污泥,而贵族小姐们。直接就在大街上拉屎尿尿,因为没有公厕。 “这难道是北京城么?你们帝国的首都?还是哪个省的省城?”冈萨雷斯吃惊的问。 周围的士兵都笑趴下了,他们告诉这个葡萄牙土鳖,这不过是大明朝的一个小县城而已,像是这样的城市,全国有一千多个! 冈萨雷斯和他的手下们都吓傻了。 这是一个怎么样强盛的帝国啊?他们的百姓富足,他们的物产丰饶,拥有一千多座里斯本那么大的城市,他们的大船比葡萄牙和西班牙加起来的更多,他们的军队数量就相当于葡萄牙的人口总和! 而这时候,他们就站在一座城市的大门口,这座城市有着高达十码的城墙,巨大的城砖看上去每一块都有三十磅重!他们就在这里,等待着那位贵人的接见,一路上,他们听说了那位贵人的伟大事迹,就在半个月前,他率领数千大军击败了数以万计的叛匪,而帝国的皇帝,将他封为六座城市的总督,每一座,都和面前这个一样。 天哪,冈萨雷斯简直要吓晕了,入侵整个西西里的西班牙军队都不到一万人吧? 正是心情忐忑不安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传来,接着,城中奔出来一队数十人的骑兵,每个人都穿着闪亮的板甲,披着漂亮的披风,戴着精美的头盔,骑着高头大马。骑兵停住了,一个穿着一身青sè衣衫的年轻人策马而出,停在了众人面前。 虽然他穿的看上去并不华丽,但是冈萨雷斯却知道,这位,就是那位贵人。因为他一出现,周围围观他们的那些大明百姓,全都跪下了,甚至连那些压接他们过来,一路上对他们骂骂咧咧的大明官兵,也跪了一地。 冈萨雷斯膝盖一软,也是带着自己人的跪倒在地。 “这就是那些佛郎机人?”连子宁看着在自己面前跪倒一片的这一群高大白人,一个个衣衫褴褛,申请困顿,男女混杂,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末将参见大人!”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连子宁打眼看去,一个百户打扮的军官正向自己抱拳行礼。 连子宁赶紧下马,把他扶起来,笑道:“免礼,免礼,这位如何称呼?” 那百户约有二十多岁了,这么年轻就做了百户,想来也是个有本事的,却是少年老成,对连子宁态度很是恭敬,道:“末将不敢,末将广东水师百户陈璘,奉提督大人军令,押解这些弗朗机人来大人帐前效力。” 因为这个姓连子宁格外的深深看了他一眼,水师里头忌讳很多,姓陈的一般不让上船。 “押解?”连子宁不由讶然:“这是怎么回事儿?” 陈璘便把这些冈萨雷斯等人干的好事儿说了一遍,善意提醒道:“大人,您可要小心一些,这些弗朗机人可不是良善之辈。” “呵呵!”连子宁一笑:“在咱们大明朝,他们可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若是不听话,一刀杀了也就是了。” “这倒是。”陈璘点头道:“本来也是要把这些弗朗机人卖成奴隶的。弗朗机女人咱们大明朝还是有不少达官贵人喜欢的,现在他们都是大人您的家奴了,生杀随大人您的心情。” 听了这话,冈萨雷斯立刻就浑身一阵哆嗦。 “这位尊贵的大人,我们是勇敢的西西里的勇士。可不是您的奴隶,您也不能随便杀我们!”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汉语说得倒是tǐng流利,带着些丝丝的异国风情。 哟?连子宁循声看去,却见一个高大的红发美女正气嘟嘟的看着自己,昂着脑袋,一脸的倔强。 她大约二十来岁,身材极高,足有一米九上下,比连子宁还高半个头,身材细挑。一头红sè的长发扎成了马尾,映衬的肤白如雪,明朗利索。有力的腰肢,似乎浑身都是活力,像是一头雌豹。xiōng前两个木瓜大小的突起让连子宁莫名想起了传说中的亚马逊女战士。 “放肆!”陈璘腰刀出鞘,寒声斥道:“竟敢和大人如此说话!” 那红发女子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冈萨雷斯捂住了嘴巴拉到身后。冈萨雷斯堆满了笑意,点头哈腰道:“草民,额不,小的,小的冈萨雷斯见过尊贵的大人,奇薇乡野蛮人,不识天朝教化,万望大人勿要见怪。” 一口流利的凤阳官话让连子宁挑了挑眉毛,笑道:“你是哪国人?西班牙还是葡萄牙?你的这些伙伴怎么又是来自于西西里?那可是意大利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啊?”冈萨雷斯愣了一愣,他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碰到对欧洲如此了解的人,赶紧道:“回尊贵的大人的话,小的来自葡萄牙里斯本,这些伙伴,他们来自于西西里,我们曾经在一起抵抗过邪恶的西班牙帝国的入侵。他们都是西西里民兵游击队的精锐,跟着小的来伟大的东方讨生活的。” “哦?西西里的民兵游击队?”连子宁饶有兴趣问道:“这么说你们战斗经验很丰富了?会用火枪么?火炮呢?” “您敏锐的洞察力可以看到天鹅的尾羽。”冈萨雷斯做了个不伦不类的比喻,他感觉到这位大人很可能对这方面很感兴趣:“他们都是最好的战士,能够熟练的使用火枪,火炮,修理枪械,而且还能用工具制造简单的火炮。而本人,呃,小的曾经在瑞士做过雇佣兵,在法兰西元帅的军团供职,精通航海,操控火炮和步兵攻略,小的对大人一定很有用处的。大人您看……” “好了!”连子宁打断了冈萨雷斯的自吹自擂,他长长吸了口气,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本来只想要几个工匠而已,却给自己送来了这些宝贝! 一百多个熟练掌握火枪火炮操控技术,能够修理和制造火炮火枪的多面手,还有一个精通步兵方阵和航海的超级雇佣兵! 虽然此时大明朝国力天下第一,远远超过欧洲那些国家,但是连子宁比谁都清楚的知道,这样的情况,不可能持续很久了!因为大明朝的路走错了,未来武器发展的方向,只会是火器,而不是其他!方向错了,走得越远,错得越厉害。而且这个时代,欧洲关于步兵和火枪的配合使用,却是已经是走在了大明的前面。本来在原先那个时空,俞龙戚虎惊才绝艳,戚继光发明的车阵配合火铳兵使用的法子,压服北方蛮夷数十年! 但是现在,没有火器,什么都白扯! 连子宁看着这些弗朗机人,仿佛看到一门门火炮铁铳。 “大柱,先把他们带下去安顿下来,给换一身儿体面点儿的衣服,吃顿饱饭,看给饿的这mō样儿!”连子宁吩咐道:“去找王大春,把五雷神机和碗口铳给他们,看看他们能不能修好,仿制出来。” “是,大人!”石大柱来到冈萨雷斯身前,笑道:“走吧,这位刚什么……” 冈萨雷斯赶紧陪着笑,lù出两排大板儿牙,小心翼翼道:“冈萨雷斯,尊敬的大人……” 冈萨雷斯一行人忐忑不安的走了,连子宁一招手,身后亲兵递过来一个木匣,连子宁塞给陈璘。笑道:“劳驾陈百户这么大老远的跑一趟,本官也是过意不去,你们先去安顿下来,然后本官为你们开具文书。” 陈璘有些犹豫:“大人,这……” “嗨。这也不光是给你们的!承你们提督大人的情,这么多奴隶也能卖不少好价钱不是。这就当是本官买下来了。剩下的一些散碎银子。算你们的犒赏!” “那,末将便多谢大人了!”陈璘谢道。 冈萨雷斯等人被带到了一座府邸之中,看着这座房屋层层叠叠,豪奢华丽的府邸,他不敢置信的问石大柱:“这位将军,这是给我们住的?” “当然!”石大柱难得被人称一声将军,心情愉悦,道:“里面房子多,你们自己安顿下来。里头的被褥用具都是齐全的,咱们大人早就让人准备好了。你们先洗个澡,瞧你身上这味儿,哎隔着三丈远都能闻到。待会儿有人送衣服饭食过来,你们先好好休息休息。” 一听能住到这么豪华的屋子里面。众多西西里土鳖都是欢呼起来,在他们眼中,贵族的城堡也没这么好啊!有的已经是跑到了房子里面。看到什么都是大呼小叫。 冈萨雷斯多了个心眼儿,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对我们这么礼遇,到底是让我们做什么啊?” “能有什么?你们还会做什么?”石大柱撇撇嘴:“咱们大人喜欢火器,找你们过来,是为了修理制作火器的。” 临行前,他叮嘱道:“你们就呆在这里,该干什么干什么,但有一句,千万别乱跑,不得出府门一步。” 冈萨雷斯赶紧应了。 ——————分割线—————— 已是严冬,天寒地冻,北地进入了十二月之后,便是冷的邪乎,刺骨的寒风呼啸着,铅云堆在空中,天地间一片灰黑的冷sè调。 百姓都在家里猫冬,路上绝少行人,此时却是一阵骤烈的马蹄声响起,由远而近,那是一队数十个骑士,银甲大红披风,威风凛凛。 这一队骑士在一处大宅院门口停下了,门口早就有人迎接,却是几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白人。 “小的冈萨雷斯见过大人!”见连子宁下马,冈萨雷斯赶紧跪地磕头。 “罢了,免了这些虚礼,带本官去看看你们的成果。”连子宁摆摆手,道。 “是,大人,请随小的来。冈萨雷斯在前面引路,一行人进入府中。 这群昔日落魄的弗朗机海盗,此时可是鸟枪换炮了,也很有些人模人样了。冈萨雷斯穿着一件儿棉布青长袍,外面套着一件厚厚狐狸皮坎肩儿,头戴着一顶黑sè的四方一统巾,手里还装模作样的拿着一把折扇,若是不看脸的话,还以为是大户人家的员外。 而他手下的那些西西里游击队,一个个却是穿着棉甲,手里拿着将近一人长的大剑或者是一丈多长的斧枪,战士之风不改,雄赳赳气昂昂的。 连子宁眼光不由得多在奇薇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这个长tuǐ细腰大bō的红发小妞,自己让铁匠给她打了一件儿半身甲,连子宁认得这个款式,是意大利南部流行的款式,大约分为xiōng甲、tuǐ甲、手套、铁靴四个部分,表面装饰了铜制的紫藤花枝的半身甲,牢牢的保护住小妞的xiōng部和下胯,将那长tuǐ细腰凸显无疑,看上去越来约有几分亚马逊女武神的意思。 这帮人来了也有一个来月了,连子宁一直没顾得上见他们,当然,其中也不乏晾一晾他们的意思,只是把一堆报废了的五雷神机那天缴获的白莲教的碗口铳给了他们,让他们修复和仿制。不过,每日的吃穿用度,是绝对不能苛待的,而且每个人来了之后,每个人先发了五两银子的安家费,其间林林总总也赏了不少东西。 今日,却是冈萨雷斯拜托守卫的士兵们向连子宁递话,说是有眉目了。!。 二五八 碗口铳 虎蹲炮 新型火枪 另外,嚎一声儿,求月票啊!!!!十票加更一章,兄弟们,给力些吧……) 这座宅子本是以为豪绅的府邸,后来白袍军乱,全家上下被屠戮一空,宅子便也空了下来。这宅子极大,住下冈萨雷斯这百多号儿人绰绰有余,进门之后的大广场,此时已经被改成了演武场,竖起了一溜儿的靶子,地上还有烟熏火燎的痕迹。而广场周围的一溜几十座房子,则已经被改成了武器的制作工坊,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从里面传出来。这个没有áng的年代,无论是东方西方,枪支都是手工制作的,铁匠便成了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连子宁一纸文书下去,各地的乡绅在六县招募了百多个铁匠,一股脑的送到这儿来。 才一个月就能做出成绩,和这些铁匠的贡献也是分不开的。 连子宁第一次来,冈萨雷斯等人都很重视,所有人都在广场上迎接,见了连子宁,便是齐刷刷的跪倒一片,连那位傲jiāo的女武神也不例外。他们本来很不适应这种五体投地的大礼,但是来到之后也就慢慢习惯了,反而现在是习以为常。 连子宁扫了一眼,朗声道:“诸位,不管你们曾经是什么人,西西里人还是葡萄牙人,现在,都是我大明的子民,是本官手下的人!你们来了这些日子,应该也知道。本官对手下的士兵如何。只要是你们好好干,就能得到和他们一样的待遇!” 天哪?这是真的?冈萨雷斯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自然知道连子宁手下的士兵是何等样的优厚待遇,不客气的说,对方一个月拿到的比自己一年的还多!而且大明朝的东西是这么的便宜而精美。上帝,咱们干上几个月就能穿上丝绸的袜子和内kù了吧! jī动的情绪在广场上空蔓延。西西里暴徒们小声的窃窃sī语起来。来到了这个富庶、繁华、干净、伟大的帝国并且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之后。没人再愿意回到污水横流的里斯本和丛林遍布到处都是蚊蝇的西西里了,他们此时最盼望的,便是一辈子留在这里,终老此生。而眼前这位大人,显然就是他们最大的依赖。 手下们如此无组织无纪律,冈萨雷斯显然觉得很丢脸,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才把那切切sī语声压下去。 “不止如此!”连子宁继续道:“从今日起,开始打造火铳和轻型火炮。打造出一支火铳的,赏银一两,打造出一门轻型火炮的,赏银二十两!” 连子宁的这句话彻底的把他们的情绪点燃了,所有的民兵们都大声欢呼起来。在冈萨雷斯的带领下向连子宁宣誓着他们的效忠。他们已经知道了大明朝银子的价值,只要是打造出一门轻型火炮,就可以衣食无忧的过上好几年的美好生活。 这位大人是如此的慷慨和高贵。向他效忠实在是一件幸事,所有人都没想到,在遥远的东方,还能有这样的一番奇遇。 “大人,您瞧,这是咱们修好的五雷神机!”大部分人都回到自己的作坊里面忙碌去了,好早日挣到大人所说的那些银子,只留下了冈萨雷斯和奇薇几个人,帮着连子宁测试五雷神机。 连子宁接过,熟练的上下看了看,然后便打算装填火药,冈萨雷斯赶紧道:“已经给您装好了。” “你小子!”连子宁瞟了一眼谄笑的冈萨雷斯,熟练的点燃了火绳,瞄准了六十步之外的靶子。一阵乱响之后,连子宁满意的看到,对面的木头靶子,已经被打的残破不堪。 接下来,他带来的亲兵们也是测试了一下那些修复的五雷神机,效果都还不错,并不比全新的差。 连子宁满意的点点头,道:“大柱,去王大春那儿支三百两银子,赏他们!” 冈萨雷斯赶紧哈腰:“谢大人赏!” “先别着忙!”连子宁道:“本官还要看看你们仿造的碗口铳怎么样,若是造的不好,可是要罚的!” “大人您就请好吧!”冈萨雷斯一挥手,身后便有民兵们抬出来六门碗口铳。 当日井陉关外大战,在连子宁看来,最大的收获便是这几门碗口铳,白莲教的碗口铳一共是五门,在连子宁的特意叮嘱下,缴获了三门,那两门则是被损坏了,把他心疼的不得了。 当时连子宁第一眼见到便认出这玩意儿来了,这明明就是虎蹲炮嘛! 这可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名字,无论是在这个时代还是后世,但凡是对明朝历史有些研究的,少有不知道虎蹲炮的。 因为炮身前有两个类似虎爪一般的东西,开炮时形同虎踞,因而命名为虎蹲炮。这其实是一种发射霰弹的火炮,射程并不远,只有二三十步,比一般的火铳和弓箭都低,但是威力却是绝大,发射的时候,数百颗细小的铅弹、铁弹一起射出去,挡者披靡。由于是面杀伤,所以在近距离上威力顶的上一百根火铳齐射。 这种火炮曾经大规模装备明军,因为其机动xìng能极强,重量轻,分为两种型号,小型的长二尺,重三十六斤,大型的也不过是三尺长,四十九斤而已。可以很轻易的拖住到处跑,水田、山峦、城头、野战,都是极为的便利。 从体型上看,缴获的这几门,应该是三十六斤的小型号的。 六门虎蹲炮摆在这儿,看上去形制差不多,但是明显能看出来,三门陈旧,三门很新。 冈萨雷斯半是炫耀道:“大人,这三门轻型火炮的制造工艺并不复杂,而且小的等人坐了一些改进。” 他指着那些缴获的虎蹲炮道:“这几门火炮都是铁铸造的,容易炸膛。所以小的们将仿制的虎蹲炮改成了铜质,里面套着的是铁质的子铳,这样一来,避免了爆炸的危险,而且也可以随时更换。大大加长了火炮的寿命。” 连子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样一来,制作成本也就上去了是吧?” 冈萨雷斯心虚的笑笑:“是增加了一些。这样的一门火炮。造价大约一百五十两左右。而若是全部铁的话,造价不超过一百两。” “唔!”连子宁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冈萨雷斯,你贪污了多少银子啊?” “啊?”冈萨雷斯脸sè一白,看着连子宁那一双好似洞察一切的眼睛,便知道自己干的那些事儿瞒不过去了,双tuǐ一软,便是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大人饶命啊!” 奇薇惊讶的捂住了嘴巴。 连子宁板着脸,面无表情的盯着冈萨雷斯,忽然脸上冰消雪融,笑吟吟道:“起来,谁说要你的命了!” “啊?”冈萨雷斯看着他。心里顿时想到了明国人的一个词语,口mì腹剑,哪里敢起来。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 “滚起来!”连子宁厉声喝道,冈萨雷斯立刻乖乖儿的起来了。 连子宁盯着他,沉声道:“冈萨雷斯,你去国万里,来到这儿,也不容易,贪污一点儿,可以,本官也不予追究!但是有三点要求,本官要你做到!” “第一,本官交给你的任务,必须要完成!第二,不得克扣银两,慢待工匠!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得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若是被本官发现你造的火器质量不合格,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听明白了么?” 这冷森森的一句话说出来,别说是冈萨雷斯,就连他身后一干目无法纪的西西里暴徒都是忍不住一缩脖子,长tuǐ细腰的女武神小妞暗暗嘀咕了一句:“这位贵人笑起来的时候比最高贵的贵族还要矜持和优雅,生气的时候跟哥利亚一样残暴!” 冈萨雷斯又是跪下了,砰砰磕头:“小的多谢大人不杀之恩,小的定然感恩图报,肝脑涂地,不敢偷工减料,不敢克扣粮饷,按时完成任务,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了!快滚起来吧!”连子宁把这个马屁精踢起来,问道:“火炮的射程和威力怎么样,试验了没?” “已经试验过了,正要报告大人!”冈萨雷斯刚刚略带些矜持的神sè消失的无影无踪,翘起的小尾巴被无情的斩断:“铁制的虎蹲炮,每次发射可装填5钱重的弹丸100枚。而现在改良之后的铜质虎蹲炮,可以装填一百五十枚,而且有效射程也从二十五步增加到了三十步。” 连子宁一扬下巴:“试试看!” 冈萨雷斯带着几个人很熟练的操作起几门火炮来,先试验的一门旧式的虎蹲炮,填好铅弹,压上了拳头大小的大铅弹,开火!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二十五步外那面砖墙上已经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铅弹,铅弹覆盖的范围足足有七八米长宽,两三米高度,而且大部分铅弹都是镶嵌进了砖墙之中,一块块的青砖上被打出了道道裂纹。 如此威力,看的连子宁身后石大柱等人都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儿,他们当日没见过碗口铳开火,此时才知道,为何大人如此看重这些弗朗机人。连子宁也是赞叹不已,这等发射霰弹的火炮,固然不能及远,但是近处确是威力无穷。 接下来,又是试验了新型的虎蹲炮,冈萨雷斯确实没有撒谎,这种铜质的虎蹲炮射程更远,威力也更大,覆盖面积更广。 可以想见,在三十步的距离内,一门虎蹲炮就足以覆盖八米宽的一道防线,在这个范围内,冲过来的敌人,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都会被打成筛子!实在是一种极其使用的武器,倒是对得起它的造价。 连子宁当即拍板:“冈萨雷斯,从现在开始,分出一半儿的人手来专门制造这种虎蹲炮,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只有一句话。给我使劲儿的造,能造多少造多少!” 冈萨雷斯大喜过望,赶紧应是。 暂时解决了火炮的问题,便要面对火枪了。五雷神机只有五百把,根本不敷使用。而且这种枪械威力固然大,造价也太高了。所以连子宁打算重新制造一批火枪。 这个问题。当然要请教专家冈萨雷斯了。 “你们欧洲,现在比较流行的火器有哪几种?跟本官细细说一说。”连子宁问道。 “是他们欧洲。小的现在是大人麾下,也是大明朝人氏了。”冈萨雷斯小心翼翼的纠正了一句,然后便细细说道:“现在欧洲大陆,基本上每个国家的军队中都有部分装备火绳枪,法国、普鲁士、英国还有西班牙和葡萄牙。火绳枪的种类有十多种,当然,其中最优秀的就是西班牙的穆什克特火绳枪,这种枪威力很大。能够打穿重骑兵的铠甲……”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连子宁给打断了:“本官知道这种火绳枪,但是对我来说,这种火绳枪的速度太慢了!三分钟才能发射两发,还是熟练的操控者,太慢了!我需要的射速更快的火器。” “请大人恕罪。小的确实是无能为力。”冈萨雷斯摇摇头,满脸的无奈:“像您拿出来的这种五雷神机,我们只能修理。仿造的话,恐怕有很大的难度,而且必然会造价很高。超过制造五根单管火绳枪的造价。” 连子宁苦恼的拧了拧眉头,心道我造你这种火绳枪有个屁用?他忽然灵机一动,道:“你们可听说过燧发枪么?” “燧发枪?”冈萨雷斯眨眨眼,再看看自己的手下,一伙儿人都是摇头。 连子宁心道,现在是正德五十年,也就是公元一五五零年,这时候,欧洲燧发枪应该已经发明出来了才是! 连子宁虽然不知道燧发枪具体是如何制作的,但是作为一位资深军mí,对这一段历史还是很熟悉的,这种燧发枪应该是法国人马汉发明的。 “具体怎么制作我不知道,但是大体原理是这样的!”连子宁试图描述出燧发枪是如何设计的:“取消了火绳,然后以燧石代替,以摩擦的火星点燃火药。嗯,你们听说过没有?” 冈萨雷斯眼神儿先是mí茫,然后便是lù出了恍然大悟之sè:“大人您说的这种枪不叫燧发枪,而是叫转轮打火枪。原理来自于钟表,在枪上安装了带锯齿的旋转钢轮和燧石,旋转钢轮与能够产生火花的燧石相结合,产生火花,点燃火药。当时我在法军元帅麾下供职的时候,那还是在六年之前,德国与法国交战,当时德军骑兵装备了转轮打火枪,法**队仍装备火绳枪。战斗进行中,突然风雨大作,装备火绳枪的法军几乎没能打出一枪一弹,而以转轮打火枪为主要武器的德军骑兵则越战越勇,将法军士兵打得落花流水。” “不过,大人,请恕小的直言,这种转轮打火枪除了能够在雨天使用之外,并没有多么出奇的功能,射速也并不快。小的窃以为,不足为虑!”冈萨雷斯劝道,他倒是真心为连子宁考虑,也算得上是恪尽职守了。 但是连子宁却是知道,顺着这条路子走下去,是一定能够得到燧发枪的,得到那等xìng能远远超过火绳枪,统治欧洲二百多年的武器。 而且,连子宁感觉,似乎就只有薄薄的一层膜挡在面前,很容易就能戳透了。 “这些你们不用管,你们只需要知道,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一定能成就是了!”连子宁深深的看了冈萨雷斯一眼,道:“冈萨雷斯,我知道,来到东方,你是为了追求财富、荣耀和梦想!我就给你一个这样的机会!” “只要是能研究出射速快,射程远的燧发枪来,我就封你做官,金银财宝,醇酒美人,功名利禄,我全都给你!你不是做梦都想成为大明的人么?我成全你,到时候,你不但是大明朝的人,更是大明的人上之人!” 冈萨雷斯先是一愣,然后一张脸便是涨的通红,显然是jī动到了极点,上chún上两撇修的很漂亮的小胡子都哆嗦起来,跪倒在地,砰砰磕头:“小的定然不负大人器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了!”连子宁温和笑道:“要你赴汤蹈火做什么,只要你能研究出燧发枪来就成。” ‘他的话里面住着一只魔鬼。’长tuǐ细腰的小妞儿暗暗嘀咕道。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听到这位大人的话,连她也热血沸腾了。 ——————分割线——————!。 二五九 给我掌嘴! (今天第二章,嘿嘿,又是一个高潮即将到来啊!!猜猜这次是什么呢?连子宁又将如何应对? 求订阅,求月票啊!!!) 一行人出了这座被命名为武毅军火器局的府邸,留下了身后干劲十足的冈萨雷斯和他的手下们,有了这样具有强大yòuhuò力的蛋糕摆在面前,连子宁不怕他们不努力干。而他们制造出来的火器,定然可以让武毅军的战斗力再上一层楼。 和来的时候相比,队伍中多了一个长tuǐ细腰,xiōng前茁壮的小妞儿,穿着装饰着紫藤花的铠甲,雪肤红发,魅力四射。此时已经时近中午,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她如此醒目,自然引得周围的人很是一番指指点点,奇薇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高高的扬起了小下巴,却浑然不知道周围的明国人是在笑她tuǐ太长,腰太细,xiōng太大。明季,文人雅士喜欢的是那等身材纤细如弱柳扶风,xiōng前仅堪堪一握,肤白长发的女子,这几点里头,除了长得白,她一样都不沾边儿。她这样的类型,估计整个大明除了连子宁,也没一个真正欣赏的了。 连子宁瞧着便有些哭笑不得。 这一次过去那边,除了火器问题之外,连子宁其实还想询问一些冈萨雷斯关于步兵方阵的问题。 尽管这一次由于战功卓著而被分配了五百匹战马,但是连子宁还是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不可能以骑兵作为主力—中原少马,这是历朝历代任何一个中原王朝都无法解决的问题。连子宁xiōng怀甚大,早就已经把假想敌定义为了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他也不得不如此,武毅军已经有了偌大的名头,指望朝廷一辈子把自己遗忘在山东是不现实的,以后战场厮杀,只怕不老少。 而北方四大强敌,全都是来去如风的骑兵,那就不得不用步兵面对北方四大强敌的骑兵。不过好消息是随着冈萨雷斯等人的到来,自己部队的火器开始走上正轨如此一来,如何将步兵和火器配合好就成了关键。 而在这一点上,毫无疑问,已经废止了火器数十年的大明朝,已经远远的落后于见天儿就开打的西欧诸国。 连子宁却没想到,他提出这个问题来以后,冈萨雷斯自己并没有回答,而是把红发女武神给推了出来。 “奇薇并不是西西里人而是瑞士山民。他的叔叔做过法王的瑞士步兵卫队队长,在瑞士苏黎世军团中官至营长,也曾经在大会战中面对勃艮第公爵的重装骑兵和弓弩手死战不退,现在受雇于西班牙马尼拉总督。”说起奇薇来,冈萨雷斯眼神中充满了一名名为骄傲的东西:“奇薇从十一岁开始就参加了瑞士的外籍雇佣兵团,跟随他的叔叔四处征战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我其实也只是在瑞士军中呆过几年而已,但是奇薇是从那里面长大的。我们这群人中,要说对步兵方阵的理解和熟悉,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她,您别看她年轻,可是个名副其实的超级佣兵。” 奇薇在旁边很傲jiāo的补充了一句:“死在我长戟下面的有二十个德国人,十五个意大利人、二十八个科西嘉人和三十七个西班牙人。” 难得她记得这么清楚,连子宁仔细算了算,嗯百人斩? 要规划步兵方阵的构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绝对不是说说算的,连子宁于是便请奇薇过府一叙,她自然也只能答应。 看着红发小妞儿得意洋洋的笑,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把奇薇叫过来,解下自己身上的黑sè大氅递给她:“呶,披上!” “干嘛?”奇薇瞪大眼睛,警惕的看着他。 “哎,这傻妞!”连子宁叹了口气,道:“还没看出来呐,周围那些人在笑话你。” “啊?”红发小妞吓了一跳,四下里看看,果然发现那些明国人神sè不对,怎么着都不像是欣赏自己的样子。她上下看看自己,顿时便明白了,赶紧接过大氅裹在身上,眨眨眼,一双漂亮的蓝眼睛顿时便氤出来一层水气,看着连子宁,扁扁嘴,委委屈屈道:“你们明国人瞧不起人!” 确实是瞧不起人,连子宁心里嘀咕了一句。明明是女武神一般的火爆身材,怎么心xìng却跟个小女孩儿一般?连子宁却也喜她天真活泼,只得安慰道:“那是他们不懂得欣赏,其实你的身材还是tǐng好看的。” “真的?”奇薇咬着嘴chún问。 连子宁点点头:“真的!” 正说话间,忽然斜刺里小巷子里杀出一个人来,一下子便拦到了连子宁马前! 连子宁马速虽然不快,但是若是撞上这人的话,定然也要把他撞得残废了。连子宁赶紧勒马,幸亏他骑术精湛,这才是堪堪刹住马势。 周围石大柱等人立刻马刀出鞘,大喝道:“保护大人!” 这些百战士兵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杀气让红发小妞都是不由得心里一哆嗦。 连子宁打眼一瞧,却见拦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约有三十来岁,大冬天的,腰里还别着一把折扇。连子宁心中恼怒,骂道:“你找死啊!若是被撞死怎么办?” 被数十把马刀指着,那书生却是浑然不惧,一张还算是清秀的脸上却是布满了狰狞和怨毒,红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连子宁,迸指骂道:“狗官,还我娘子来!” 咯?连子宁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儿?自己抢了他的娘子? 奇薇也听懂了这句话,看了一眼连子宁,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大人不是一个强抢民女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说清楚,谁抢了你家娘子?”连子宁皱眉问道。 “狗官,还在这儿装蒜!我将娘子分明就是被你们武毅军中人给藏起来了,我几次三番前去寻找,你们都不让我进门是何道理!是了,是了,那贱人定然是跟你这狗官勾搭上了,让你藏起来了是不是?”他盯了连子宁身边的奇薇一眼,嘿然冷笑道:“果然是饥不择食,连着等丑恶的洋婆子都看得上,更别说那个贱人了!” “你!”奇薇被他骂的脸sè一白,眼泪便是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连子宁见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百姓皱了皱眉:“大柱,把百姓驱散!” “是,大人!”石大柱领命而去,围观众人一哄而散。 “怎么,狗官,敢做便不敢承认么?”那书生又是骂道。 连弈宁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被他三番五次的骂做狗官,骂的莫名其妙-…心里也是一股邪火儿蹭蹭蹭的升了上来,寒声道:“你若是今日说不明白,本官可要治你一个辱骂上官之罪!” 却不料那书生脖子一梗:“你敢,我是正德四十四年秀才,你敢治我的罪?” 连子宁气乐了,您还真当您这秀才多值钱啊!老子当初也没你这么嚣张! 他向石大柱问道:“这到底是怎么缅事儿?确有此事?” 心里却是不相信自己武毅军会干这种事儿的。 这一段时间连子宁忙的脚不沾地…一些琐碎事务都是石大柱处理的,他鄙夷的看了那书生一眼,吐了口浓痰,凑过来道:“大人,这书生确实是乐陵县的秀才,叫安家兴。早日间白袍军乱,他舍了他娘子逃走,结果他娘子刘氏被抓去成了军妓。后来这不是让咱们在井陉关外给救了么,刘氏回到家中…这安家兴便对她拳打脚踢…动辄辱骂殴打,那一日把刘氏从家中院墙上给推下去,可怜刘氏已经怀孕,不但孩子小产…而且也被摔断了tuǐ。她不堪凌辱,告到了乐陵县,乐陵县不愿管,便推给了咱们,现在正安置在女营之中。这安家兴已经三番五次去女营之外叫骂,扬言要打死刘氏,刘氏tuǐ还没好呢,咱们自然不能把人交给他。” 连子宁听着,一张脸便是越来越黑,到了后来,便已经是带着些狰狞!他生平最瞧不起的便是动手打女人的男人,更比说手段还是如此的恶劣残忍。 而此事,也是他一直都头疼如何解决的问题。 白袍军在六县之地掳掠了不少良家女子充入军妓营,人数竟达千人!后来井陉关外大战,这些女子便也都获救了,只是任是谁都知道,这些女子是个大大的烫手山芋,张燕昌都不肯接,推来推去,到了最后,只好是镇守六县的连子宁接手。 千余人的军妓营,其中有六百多人都是被屠杀的官宦豪绅人家的姬妾女儿,这些人已经是无家可归,连子宁便专门拨了一座大宅作为女营,给她们居住。有些家还在,也愿意回家的,则是发给安家银子,允其回家。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回家的女子,境遇都是极为的悲惨。 大明朝最重女子贞洁,这些人被掳去了那么多天,哪里还保得住贞操? 回到家中的女子,都要承受周围乡邻、公婆、甚至是丈夫和子女的白眼儿,冷言冷语更是不绝于耳。有的那有点儿良心的男人,一封休书撵回娘家也就罢了。 有的则是整日价关在家中打骂,很是有不少女子不堪凌辱,上吊自杀。这些日子,种种消息不断传来,连子宁心里已经极是烦闷,而这些事儿,偏偏是人家的家事,连子宁还插手不得!就在昨日,阳信县一个被掳掠做过军妓的女子被丈夫生生打死,阳信县令竟然判了一个无罪!连子宁派人前去诘问,那县令只是冷冷的回了一句,此等文事,你一个武夫插什么嘴? 如此种种,几乎已经让连子宁忍无可忍,今天这件事的刺jī,终于让他彻底爆发出来。 奇薇在旁边听得已经是愤怒无比,捏紧了拳头,嘀咕道,杀了他,杀了他! 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睁开眼,森然到:“来人哪,掌嘴!” “你敢!”安家兴指着连子宁道:“我等读书人,岂是你一介武夫能轻辱的?我等见官不跪…负剑而行,国朝不以言论论人,你敢打我?你敢侮辱我等读书人!我座师乃是济南府教谕王大人,定要让你好看!” 连子宁听着这话只觉得耳熟无比,他冷笑一声:“老子仗着秀才这身皮凌迟人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儿呢!打!” “大人,您就瞧好吧!”石大柱狰狞一笑,跳下马来…一把便是抓住了安家兴的衣领子,把袖子撸上去,lù出跟安家兴大tuǐ差不多粗的胳膊,抡圆了便是狠狠的一个耳刮子! 他手劲儿何其大也?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爆响,那安家兴便是被打歪了嘴,一口鲜血夹杂着四五颗大牙便是飞了出来。 噼里啪啦,翻来覆去的七八个耳刮子扇下来,安家兴一张脸已经被扇的猪头也似…肿的眼睛只剩下了一条缝儿。 若不是连子宁叫停,只怕石大柱能把他生生打死,也不知道他哪儿来这么大气。 “走,带着他去乐陵县!”连子宁瞧了安家兴一眼,冷笑着说出一句让他冰寒彻骨的话:“以功名之身而干犯律法,本官要革了他的功名!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一行人杀气腾腾的来到乐陵县衙门(我是真心不想写衙门这俩字儿…按照古雅一点用词的话,乐陵县这个词即指乐陵县衙,也指乐陵县令),乐陵县令吴大亮已经得到风声,赶紧迎了出来。吴大亮已经五十多岁了,这个年纪还做着县官,其能力可想而知,他是举人出身,出身本来就低…因此仕途也是颇为的坎坷。当了一辈子的下级官员…终于是生了一格儿,做到了一县之尊的位置上。 常年在底层的倾轧把他的傲气、锐气、脾气全都被磨没了,剩下的,只有谨小慎微和有功无过。朝廷派下来的六个县令里头…就数他最老实,来了之后一看,得,您老人家这么霸道,我惹不起。整日里便是躲在县衙后院儿跟自己几个姬妾吃酒玩乐,不理政事。 见了连子宁,吴大亮便是深深一礼。 “下官吴大亮,见过镇守大人!” “免礼,免礼,吴大人客气。”连子宁皮笑肉不笑道:“老吴啊,今儿个我可是给你押了个犯人来,让本官见识见识你断案的本事吧!” “啊?”吴大亮一愣,便看见了后面被打的跟个猪头似地安家兴,心里顿时便是一凛。这安家兴也来县衙击鼓鸣冤几次,都被他给打发了,武毅军,那是能得罪得起的么? “大人请里面说话。”吴大亮把连子宁一干人迎了进去,来到大堂之中,连子宁搬了把椅子坐了,道:“老吴,你甭管我,审你的案子,我就在旁边儿看着。无论你审出个什么结果来,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石大柱也yīn测测的道:“是啊,吴大人,无论您今个儿审的什么样,我们大人都无话可说!” 吴大亮顿时冷汗就下来了,看着连子宁身后一溜儿站开的几十号杀气凛凛,马刀出鞘的彪形大汉,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无话可说的架势。 奇褴却是听不出他们话里的机锋,急道:“大人,你怎能没有意见呢?万一他把这个人无罪释放怎么办?再说,你是总督啊,按照法律,总督是有审判权和死刑权的啊!” 吴大亮都快哭了,这位洋姑奶奶,你就别耍我了成不? 连子宁也有些尴尬,一把把她拉到身后,低声斥道:“你不懂,别乱说话!” 奇薇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哦了一声,乖乖站在连子宁身后。 “行了,老吴,开始审案子吧!” 吴大亮无法,只好换上官服,召集了衙役师爷书记,一众人战战兢兢的升了堂,吴大亮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情陈述?” 安家兴给打的哪还能说的话出来,满口的大牙都被打掉了,支支吾吾的嘴里一个劲儿漏风,连子宁使了个眼sè,石大柱上前道:“回大人的话,此人名为安家兴,此次特来投案自首。” “哦?投案自首?”吴大亮只好配合他们演戏:“犯了什么罪过,为何要自首啊?” 安家兴大急,扑过来一把抱住了石大柱的tuǐ,被石大柱一脚踹开,接着道:“此人丧尽天良殴打发妻,将发妻全身打伤三十余处,打断双tuǐ,并至小产。不过今日,此日忽然良心发现,自觉丧尽人xìng,天理难容,特来自首唯求一死!” 唯求一死?一死?死?吴大亮心里一哆嗦,登时吓出了一身白冒冷汗,这位大人,这是要杀人啊?你杀人就杀吧,干嘛把我拉上?我可是没得罪你啊! 安家兴身子一顿,接着便是爬到连子宁面前,使劲儿磕头,砰砰有声不一会儿额头上便是一片血红。已经没牙的嘴里发出一声声无意义的声音,状极哀求。 连子宁只是视若未见,脸sè冷硬如铁。 吴大亮又问道:“可有证据么?” “自然有!”连子宁向来行事滴水不漏,自然不会漏了这一茬,刚才就已经派人回去取。以他现在的身份,杀安家兴真是如杀一狗耳但是他却不能那么明目张胆,毕竟这涉及到了文武之争这个敏感的问题。所以他才要通过吴大亮之手来办这件事儿,顺便也把吴大亮拉下水,自己卧榻之侧若是藏着这么一个有异心的,也是不舒坦。 吴大亮看了石大柱递上来的验伤报告,沉吟不语,他虽然昏昏碌碌,但是却绝对不傻,傻子也做不到这个位置。 他知道自己倒了做一个抉择的时候了是选择依附这位六县镇守连大人,还是选择跟他决裂,彻底站在他的对立面。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他也隐隐听到一些风声,六县之地的文官对这位镇守大人很是不满,觉得他手身的太长,准备何其伙儿来去济南府告状! 他想起了一件事儿。为了这趟差事去京城跑关系的时候,曾跟着那位正六品的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一起吃过一顿饭,当时外面的大街上,数十骑士簇拥着一个大官儿飞驰而过。 那位吏部主事喝多了发酒疯,指着那人道:“看到没,那是兵部左shì郎戴章浦戴大人!眼瞅着要入阁的任务!我算个什么东西,若是能攀上这位大老爷的关系,那才是平步青云,步步生莲。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子宁知道吧?就是你要去的那六县的镇守,不过弱冠,就是四品大员,比我还高三级,凭什么?凭人家老丈人是兵部shì郎!奶奶的,我怎么就写不出那等词来……” 想到这里,吴大亮已经有了决断,就凭这那几个七品芝麻官儿,还想跟人家掰腕子,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只怕整个山东,都没几个能动这位大人的人物。 吴大亮看向连子宁,徐徐道:“证据确凿,按照成化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所颁之条令,凡无故伤人者,俱发边卫充军。然此人乃是自首,理当可以量力减刑。” 石大柱摇摇头:“此人并非自愿自首。” “那就清楚了!”吴大亮道:“乐陵县秀才安家兴,无故伤人,xìng质恶劣,拒不认罪,证据确凿,本县断其杖一百,流放哈密卫!立刻向济南府发文,革除其秀才功名!” 他一边说着,下面的书记便是刷刷刷记录着,没一会儿,便是写的分明了。吴大亮看了看,盖上了自己的大印,又给连子宁看了看。 安家兴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是就此注定了,一双眼睛里满是绝望,竟然伏地大哭起来,心里恨死了那个教唆自己来的人。 连子宁起身,走到他面前,道:“安家兴,若是你现在写下休书,本官可以予你减刑。” 安家兴抬头看向连子宁,眼中闪烁着希望,连子宁扬了扬下巴,那书记赶紧把笔墨纸送上。 安家兴拿了纸笔,很快一封休书便是写就,一笔字倒是极漂亮的。 连子宁对石大柱道:“还愣着做什么?拿着吧!” 石大柱赶紧应了一声,接过休书,珍而重之的揣在怀里。偷偷瞄了一眼连子宁,很是有些心虚的挠挠头:“大人,俺………………” “行了,你个夯货,自个儿悠着点儿,别弄出事儿来。”石大柱对这个事儿这么着紧,连子宁若是看不出什么来那真是傻了。石大柱跟他这么久,忠心耿耿,能有这等际遇,倒也是让人欣喜。 “老吴,那一百杖就减为五十杖吧!这厮体质弱的很,别给打死了吴大亮自然允了。 连子宁蹲下身来,看着安家兴,淡淡道:“安家兴,以你的胆子,定然是不敢直接找上门来的,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给你说了什么。本官没说错吧?” 安家兴浑身一震,呆呆的看着连子宁。 “你若是说了,那五十杖也免了。”连子宁轻声说道:“读书人,身子骨定然是不好的,五十杖的话,说不定就给打死了,你说是不是?” 安家兴呆了半响,终于是点头,然后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连子宁看了一眼,便是收起来,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果然是他!” 此间事了,连子宁便也离开,吴大亮恭恭敬敬的送出去,连子宁回头笑道:“老吴,今日多亏你了,以后有机会去我府上,咱们多亲近亲近。” 吴大亮受宠若惊,知道这是连子宁在示好了,赶紧应道:“是,是,下官改日定然登门拜访。”!。 二六零 红发女武神和瑞士步兵方阵 T 真的不想每天都求票,可是月票成绩也实在是太差了吧…… 嗯,那个时代最强的步兵方阵出现了,你们懂的……) “哇!好漂亮!”随着连子宁进了镇守府后宅,看到了那漫山遍野开的灿烂的腊梅,一片黄sè的huā海,奇薇惊喜的叫道。 她快步走到一株huā树前,把那枝干拉低了,去嗅上面的香气。 浅灰sè的天幕下,一个红发雪肤的女子,轻轻去去嗅那鹅黄sè的蓓蕾。 时间便定格与此,此情此景,可以入画。 连子宁见她天真烂漫,心情也是大好,出身于这huā海之中,身边站着这么一位红发女武神一般的女孩儿,那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似乎也都离自己远去了。 过一会儿,等她玩儿够了,才带她去了山上的精舍。 康素姐们见连子宁带了这么一位身材高挑的洋女子来,都是大为惊诧。 连子宁笑道:“这位是奇薇小姐,弗朗机人,嗯,你们以后叫她奇薇就是。” 康素姐妹赶紧行礼:“见过奇薇小姐。” 奇薇颇有些手足无措,只是摆手:“你们好,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多多关照?”康素目光流转,疑huò的看着连子宁,连子宁摆摆手:“别瞎想。奇薇小姐精通战阵之术,这次我是向她请教的。” 康素点点头,笑道:“老爷饿了吧?可要传饭么?” 连子宁道:“嗯,做十个菜吧,要清淡一些的。” 康素心里便有些发酸,老爷就这么喜欢这个洋女子么?你平素可是最喜欢吃口味重的菜肴。 心里酸楚,但还是应了一声去了,康凌还小些。没那么多的心思,看着奇薇很是好奇,想去搭话,却又有些不敢,小mō样可爱极了。 连子宁便问起最近的事务,康凌一一答了,又道:“大营那边儿传来的消息,冯言百户已经带人到了久山镇,在海边找了一个地势险要的所在,招募工匠。开始修建军营和烽火台,快马传回信来,好叫老爷您放心。” 连子宁点点头,六县之地。临海面积广大,海岸线漫长,而这些年倭寇之乱一直都没有平息,虽然倭寇最常进犯的是江浙一带富庶地区,但是山东这边儿也有一些。既然做了六县镇守,守土有责,自然要担起这个责任来,不过他终究是人少力弱,只好派遣了一个百户的官兵。在倭寇最容易登陆的平缓海岸线驻扎下来。 奇薇听了半响,忽然插口道:“我知道你们说的烽火台,那是一个伟大的发明。” 连子宁笑了笑:“我华夏泱泱五千年,伟大的发明多着呢。以后带你见识见识。” 没多时,几个shì女提着食盒上来了,康素摆了桌子,开始布菜,奇薇羡慕的看着她优雅的动作,她们的动作美丽极了,就像是风中摇曳的紫藤一般,她想学很久了,但是一直学不来。 摆好饭菜,康素拉了两张椅子过来。连子宁却是笑道:“你们也来一起吃。” 见她还要推辞,便板着脸道:“若是你们不吃。这些菜岂不都浪费了?” 康素心里一甜,原来。老爷是为的我们才要的这清淡的饭菜,我却是错怪他了。 虽然一起吃,但是姐妹俩还是有些放不开,自己很少动筷子,只是给连子宁和奇薇布菜。 连子宁吃的也少,大部分全都是奇薇给消灭了,天可怜见,这小妞儿这辈子哪吃过这么精致美味的菜肴?差点儿连盘子也给吞下去。嘴里塞着食物,口齿不清的一个劲儿说:“好吃,好吃!” 酒足饭饱,奇薇很没有气质的四仰八叉的靠在椅子上,拍了拍鼓鼓的小肚子,舒服的shēn吟一声:“我这辈子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大人,你们明国人真的是太会享受了,这些菜是怎么做出来的啊?我差点儿连舌头都吞掉。” 连子宁喝了。茶,问道:“你喝点儿什么?茶还是*啡?” “你这里有*啡?”奇薇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连子宁点点头。*啡这东西,早就传到了欧洲,然后由欧洲商队传到了〖中〗国,连记超市进了一批,没想到在京城销量竟然还很不错。国人嗜苦,*啡这种浓重的苦涩中带着回味芬芳的饮品,很是符合文人雅士的价值观,是以价格虽然很贵,但还是不少人趋之若鹜。小妹想起连子宁也是个大文士,便也给他送来一包。 不过连子宁是很不喜欢这个东西,前世就不喜欢,后世更加讨厌,是以一直放着,此时便有此一问。 连子宁吩咐康凌取了研磨好的*啡,冲好了端上来,附着的还有一碟冰糖。 奇薇深深的嗅了一口*啡的香气,然后把冰糖放进去,笑嘻嘻的向连子宁道:“大人,我发现,你真的是一个很细心的人。你身边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连子宁不置可否。 清茗和*啡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交织成一片氤氲。 “整个欧洲的步兵方阵,最典型的有两个,一个是西班牙的步兵方阵,一个是瑞士方阵,对西班牙方阵我并不了解,因此只给大人讲述一下瑞士的步兵方阵。在十年前的雇佣兵团战争中,两千五百名瑞士步兵惨败给六千西班牙士兵,但是对他们造成了巨大的杀伤,造成了至少一千五百名西班牙士兵的死亡。我认为瑞士方阵是最好的,虽然他们败了,但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配备足够的远程火力。” 奇薇略带些异国风情的声音缓缓道来:“瑞士军团现在使用的是密集方阵战术,这种瑞士方阵战术在最近五十年间为瑞士步兵赢得了欧洲最强步兵的头衔。 瑞士方阵的核心是使用超长枪的步兵。这些士兵大多从孩提时代就玩枪类武器了。我的童年也是这样度过的。长枪兵的标准装备是一根20英尺的长枪,用明国的计量单位的话,大约是两丈多长。枪头是长达五英尺左右的套管,用来防止长枪被砍断,总长大约是两丈四尺。每一个瑞士长枪兵都装备了单手长剑用以近战,我们瑞士人很穷,不得不做雇佣兵来挣钱,方阵中只有前2-3排士兵才装备头盔和xiōng甲。后排士兵完全没有防御。但是我想,以大人您的实力,一定是可以给士兵装备甲胄的。 不过我们瑞士的长枪兵在防御时有一种很有效果的防箭方法,3排以后的士兵将他们的长枪拄在地上,然后不停摇晃,可打飞敌方向该处抛射射的50%-75%左右的弓箭、10%-15%左右的弩箭,不过对直射的弩箭防御就基本无效了。 瑞士方阵列阵时正面为4到5排长枪兵,以间隔1米的距离横向排开,队列宽度视地形而定。 除了长枪兵之外,还有弩兵和长戟兵。在攻击状态时候。弩兵配置在长枪兵的两翼,而戟兵则负责保护弩兵,并且近距离杀死敌人;防御状态时则配制在方阵〖中〗央。我们是整个欧洲第一个采用了行军鼓确保方阵行进节奏的,指令下达方式结合了鼓声和旗语。 瑞士方阵一般不**作战。其配置方法至少是三个独*立的方阵,这种配置方法既能适应复杂地形也使得战斗中各个方阵的侧翼都得到保护。” 不愧是专业人士,说起这个话题来,奇薇娓娓道来,说的井井有条,不过是几句话,便让连子宁对瑞士方阵有了一个基本的认识。 “嗯,瑞士方阵的大体,我已经了解了。奇薇,你回去之后,把瑞士军队的几率还有一些具体的战术写下来,这些是必要的。另外。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的情况,和瑞士毕竟有很大的不同,我们有更多更好的火枪和轻型火炮,所以我们接下来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如何将长矛兵和火器完美的结合起来,并且制定出行之有效的战术。” “那是自然,大人,我有一个想法。您看……” 连子宁仿佛回到了前世跟着导师做项目的时候,和几个同学在图书馆中对坐。一边翻阅着那些古老的书籍,一边侃侃而谈。互相反驳,努力证明自己才是对的……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便是如此过去了。 而就在连子宁和奇薇探讨改良瑞士方阵的时候,一场针对他的yīn谋,也在渐渐成型。 ————分割线———— 阳信县,县学。 正是上午,这个点儿,平日里应该是老师开讲,学生认真倾听,县学大院儿内安静无比的当口儿。但是现在,阳信县学数十名学生却都是聚在了院子里面,一片群情汹涌。 正中间,两张书桌搭起来一个台子,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人正在上面振臂疾呼。 “诸位,诸台位,那安家兴与我交好,我们两个从小比邻而居,做了二十年的朋友,一起读书,一起科考,一起中的秀才!若是说天底下谁最了解他,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安家兴此人,xìng格温良醇厚,不善言辞,与妻子举案齐眉,若是说他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违法乱纪的事情,那真真是荒谬之极。” “但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就因为那狗官连子宁看上了他的娘子,让他双手奉上,安家兴自然不从,他这人方正,便是破口大骂!那狗官怀恨在心,从此之后,便多方相逼,先是威胁要去了他的功名,然后要将其流放!就在前几日,那狗官yínyù大发,竟然将安家兴的娘子抢入府中,安家兴昨日忍无可忍,前去讨个公道,结果,结果!” 台下一众不谙世事,只知苦读圣贤书,正义心很是过剩的热血青年已经是让他liáo拨的热血沸腾,此时都是大声问道:“后来如何?”!。 二六一 秀才闹事,风波乍起,形式诡谲 (晚上还有一章,嗯,高*潮渐起,兄弟们,你们猜猜,连子宁会如何应对呢? 求订阅月票推荐票……) “结果,被那狗官连子宁指挥他手下的兵丁毒打一顿,然后指使和他沆瀣一气,狼狈为jiān的乐陵县令吴大亮,罗织罪名,屈打成招,现在已经是革了功名,判了一个流放哈密卫为奴的罪名啊!以连子宁的狠毒,只怕我那安兄,还未到哈密卫就已经死于非命啊!”那青衫年轻人已经是泪流满面,扬天大哭:“可怜!安家兴可怜!我等士子可怜!我等手无缚鸡之力,这等武夫,看上我等什么,都要拱手送上,若不然,就是杀身之祸!” 下面的学生们都是惊呆了,然后在下一刻,这种呆滞便是变成了巨大的愤怒!他们之所以高人一等,之所以在乡间坊间被人尊重,之所以自我感觉极度良好,便是因为他们有功名在身!但凡是能进县学的,都已经是秀才了,每个月都能领到两石米,没成亲的,还能有几百钱的婚娶钱,成了亲的,每个月发两件儿女子的衣服。 功名,这在大明朝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代表着他们超然的社会地位和光明的发展前景。而现在,连子宁下手如此狠辣,竟然使出了革去功名这一招!这无异于是断掉他们一辈子的前程,让人再也没有希望,甚至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这时候,一个三十来岁,看上去较为稳重的士子登上台,大喊道:“诸位,安家兴之今日,就是我等之明日!文官守土,乃是太祖皇帝定下的惯例。而当今六县之地。竟然是一个赳赳武夫在执掌大权,与唐时武明空牝鸡司晨,有何区别?他不过是一介武夫,如何会善待我等读书种子?此人手下数千大军,自己也要贪墨。怎么养活这些人?我听说,他已经打算削减咱们六县之地的所有秀才学生的禄米!按理应当整修县学的钱。只怕也没了着落!” 此言一出。又是大哗!若是说之前安家兴的例子,让他们害怕恐惧,但是并未如此急迫的话,那现在这个重磅消息,就像是一把刀一样,已经悬在了他们的头顶。 他们中绝大部分家境都不怎么好的,又是四体不勤,没有经济来源,就指着这些月米度日。取消了月米,喝西北风儿去? 一个秀才大声喊道:“曲师兄,你是咱们中最年长的,见识也多,学问也大。府试院试名列前茅,眼看明年乡试中举人十拿九稳,你说怎么办?咱们都听你的!” 有个领头儿的。国人的盲从心理立刻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众秀才也纷纷道:“是啊,曲师兄,你说怎么办,咱们听你的!” 那曲师兄见自己一句话众人景从,也是心中得意,大声道:“现在唯有一个字,闹!” “闹?怎么闹?” “咱们要走上街头,大声抗议,向天下百姓,揭lù那狗官连子宁的恶行!闹得越大越好,越响亮越好,最好是闹到济南府,闹到北京城!朝廷优待读书人百年,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就算是朝廷不罢免他,也定然会把他调走,还咱们六县之地一个朗朗晴空!” 众人大喜,纷纷称善。 但是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一个圆圆胖胖,穿着绸缎衫的青年问道:“曲师兄,诸位师兄,那连子宁也是名扬北地的大名士,一首人生若只如初见,当初传到山东,大家可都是听的如痴如醉的。便是他那话本儿,也是惊才绝艳的很,当初都许之为奇书的,现在还没弄明白具体情况便如此这般,未免有些武断吧!” 他这一番话戳到了众人的痛处,其实众生今日之所以如此狂热愤怒,其中未尝没有羡慕嫉妒连子宁又是大名士,又是以弱冠之年身居如此高位的原因。当初他们对连子宁奉若神明,推许为文坛大匠,现在却是口诛笔伐,此时被指出来,顿时都有点儿下不来台。 还是那曲师兄不愧年长几岁,反应最快,指着那圆脸青年怒斥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当日我等未能识破此贼真面目,以至于被此贼méng蔽。但是现在不同往日,我们已经识破了此贼的真面目,自然要将其口诛笔伐!嘿嘿,孟令曲,你乃是利津孟氏的旁支,家财万贯,锦衣玉食,自然不知道我等穷苦人家出身的难处,断了月米,便是断了我等的xìng命。你现在却在这里说在这等风凉话,是什么意思?家里有钱便了不起么?” 他这一番话很是毒辣,一下子便把这圆脸青年孟令曲推到了众人的对立面上。 孟令曲身边还站着三五个人,打扮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模样,有一个便要反驳,被孟令曲给摁住了,他歉意的笑笑:“小弟不是这个意思,给诸位师兄赔罪了。” 说罢深深一揖。 那曲师兄见他态度放的极低,再加上现在的大事是对付连子宁,便也不再追究,心里却是冷笑,等此间事了,看我不整治的你死去活来! 重新开始讨论具体事宜,你一言我一句,煞是热闹。 他们这里吵闹的乱纷纷的,而在院子旁边一间静室中,几个五十来岁,眉毛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子却是在静坐喝茶,外面噪杂的声音不断传来,他们就只当没听见,脸上的表情都是云淡风轻的。 明季,县学是一县之最高教育机关,内设教谕一人,另设训导数人。训导是指辅助教谕的助手,而嘱托则是约聘教员。 这老几位,就是阳信县学的教谕训导和嘱托,都在这儿了。他们大都是举人出身,做到这个位置,岁数也都不小,平日里只以教书为业,却也不涉其它。 一个年轻些的终于是沉不住气了,把茶盏往桌子上重重一顿,道:“诸位。你们还不管管,这外头都闹翻了天了!” “静!静!静!韩秀,平素修身养xìng的功夫,都到哪儿去了?”一个老者连说了三个静字,眼皮子度没liáo一下:“要管?怎么管?今儿个早上县尊把咱们叫过去。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还不明白么?你跟县尊对着干?” 一番话说出来,那年轻些的顿时哑口无言。其他几个只当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宛如老僧入定。 那年轻些的训导脸涨得通红,终究是霍然起身,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我反正是看不下去了……” 此时外面已经商议出了结果,一众秀才们乱哄哄的出了县学,却浑然没有发现,那几个家世比较好的同学,已经是悄然消失在侧门之中。 几十个秀才怀揣着打倒狗官连子宁,还六县百姓一个朗朗晴天。当然也是给自己争取月米的伟大梦想出了县学,来到了大街上。 阳信县城的县学地理位置很不错,就在县城的繁华地带,离得不远处就是县衙,当初白袍军乱的时候。还在这里喂过马。 外面大街上人来人往,有摆小摊儿卖吃食的,有书画店。有卖笔墨纸砚的铺子,还有不少的茶楼酒楼,刚才县学之中人声鼎沸就已经很是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此时见大门轰的打开了,一群秀才吵吵嚷嚷的从里面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张的大纸,上面写满了大字,远远的也看不清楚。 见到有热闹可看,周围顿时便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大伙儿都抻长脖子,想看看这些秀才老爷们搞什么西洋景儿。 被众人的眼光瞧着,秀才们也兴奋起来,他们举着自己属下的大字报,向周围的百姓大喊:“各位父老乡亲们,六县镇守残暴不仁,为害乡里,和乐陵县令吴大亮沆瀣一气,狼狈为jiān,把乐陵县生员安家兴给屈打成招,要流放哈密卫!更要扣咱们秀才的月米,听说还要征收马税,向各位父老乡亲摊牌,这是把大伙儿往死路上逼啊!” “此人便是周兴bō第二!” “那连子宁乃是个sè中饿狼,见了漂亮女子便要据为己有,若是不从,便把你陷害下狱,污了你的妻子女儿!” “学生不才,食国家禄米多年,当为朝廷分忧,当为国家除此大害!咱们现在便走上街头,斥骂那狗官连子宁,咱们还要去济南府布政使司告状,还要进京告状,乡亲们,你们也跟着咱们一块儿闹啊!咱们一定要把那狗官连子宁给赶下台!” 在这个时代,在这个读书人为尊的时代,一群秀才的号召力是极为强大的。同样的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跟从一个街头卖苦力的汉子嘴里说出来有着截然不同的效果,而民众,对有知识,有地位,能见官不跪的他们很是尊崇。事实也是如此,明朝历史上历次民潮之类的群众**件,基本上都是他们捣鼓起来的。无论是万历四十四年赫赫有名的民抄董宅还是苏州抗税事件,实际上都是被侵犯了权利的读书人们带头儿挑起来的。 在这群秀才们看来,被自己这些人股东一番,这些百姓定然是会群起景从,跟随自己,把这事儿闹大! 但是让他们失望了,围观的百姓在听到了他们的鼓动之后,并没有jī动、愤恨,而是脸上lù出麻木、冷漠,甚至是鄙夷厌恶的表情。 秀才们在声嘶力竭的鼓动,但是百姓却是在不断的散去,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少,有那想过来看热闹的,被人拉住说上两句,立刻便是掉头而去,不来这边。 渐渐地,周围的人已经是所剩无几,有几个孩童还在凑热闹,被家里大人拖回去在屁股蹲儿上就是狠狠的几巴掌,教训道:“以后别跟这些白眼狼凑活,一个个都是狗娘养的!还增收马税,还摊派,当咱们傻么?” 街边卖老豆腐的老板,穿着破烂的黑棉袄,抄着手站在一边儿,一口浓痰吐在地上,骂道:“一群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白袍军把粮食抢得一干二净,你们都要饿死,月米还是连大人从军粮里头省出来的!端饭吃饭,撂碗骂娘,良心都让狗吃了!” 远远的不知道从哪个小巷子里头扔出来一块儿土坷垃,正砸在说的口沫横飞的曲师兄额头上,登时给砸的红肿一片,一个稚nèn的童音传来:“俺娘说了,俺家的房子让白袍给烧了,是武毅军的军爷们帮着俺们盖起来的。俺们比你们有良心!” 一个穿着长衫的老夫子从旁边过去,摇头晃脑的叹气:“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怪不得人家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诚不我欺也!” 转眼间,大街上就剩下了这些秀才在这儿唱独角戏,一个个互相看看,都是傻了眼儿。 这时候,连子宁交好六县乡绅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了,各县的乡绅掌握着实际的县以下的统治权和话语权,他们按照连子宁的吩咐,回来之后已经跟四邻百姓说的清楚,关于重开马政的事情,连大人正在和他们商议,但是有一点却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向大家增加一分一毫的税银,你就算是信不过连大人,咱们本乡本土的,也应该信得过吧? 更别说,连子宁五十万亩土地,六县之地不知道多少人是他的佃户。中国的老百姓是善良的,也是感恩的,自从担任六县镇守以来,连子宁所做的种种善政,分发粮食,帮助修缮房屋,免除租子,维持治安,这些百姓们都看在眼里。再加上各地乡绅的大力宣传,都知道连子宁连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儿,青天大老爷,是为百姓黔首着想的,百姓们能相信秀才们的鬼话才是怪了。 曲师兄却是有当政委的潜质,依旧是锲而不舍,毫不放弃在给秀才们鼓劲儿:“诸位同学,如此倒是也好,没有这帮泥tuǐ子在这儿掺和,咱们形式更加顺畅。历次都是咱们这些读书种子在主事儿,这些大字都不识一个的泥tuǐ子不过是摇旗呐喊而已,没他们就没他们!咱们干咱们的!为了咱们的月米!” “为了咱们的月米!”众秀才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此时退去,定然会被同年们嗤笑,大大的丢了面子,以后可就抬不起头来了。 于是,秀才们重新振奋精神,高高举起手中的大字报,吵吵嚷嚷的顺着阳信县的主街一路往前走去。 大约一个上午的时间,他们从阳信县的南城门儿走到北城门儿,声势倒是闹得tǐng大的,但是从者却是寥寥。秀才们闹事儿的原因已经传开了,一听他们这是在给连子宁连大人上眼药儿,哪里还能给他们好脸sè看。一路走来,不但是人人躲避,而且已经近乎是人人喊打,两边的黑巷子里头不知道扔出来多少土坷垃、碎砖头,把一干秀才砸的突破血流,哭爹喊娘。 奇怪的是,往日出了这等事儿,县尊是定然要出来处理安抚的,但是今天,却是丝毫没有动静儿,县衙大门关的死死的,没一个人出来。 最最奇怪的是,非但县衙门不管,就连驻扎在城北的武毅军百户军营都没动静儿,那些兵丁们该干啥干啥,也不躲避,但是也不镇压这些秀才,随他们闹,只是不理会。这些秀才也晓得这些大兵不是好招惹的,两边竟然是维持了一个相安无事。 实际上,这一日,不单单是在阳信县,在庆云、海丰、沾化、利津,甚至是在连子宁驻跸之地的乐陵县,都是出现了秀才们走上街头闹事儿的恶**件。 期间也有不少百姓跟随,但是很快,在乡绅乡老的劝解下,便是纷纷散去。 而奇怪的是,连子宁的镇守府,并没有传出什么动静来。 静悄悄的。!。 二六二 任是天翻地覆,我自钓鱼台上安坐! “哎呦,我的大人啊,现在都火烧眉毛了,您怎么还有心思干这个呀!” 乐陵县令吴大亮在镇守府的后院儿见到了连子宁。 外面天翻地覆,里面却是钓鱼台安坐,一片莺莺燕燕。 他来的时候,连子宁正和康素姐妹还有奇薇几个人在湖上捉鱼。 天寒地冻,明朝中后期正是小冰河时期,再加上没有温室效应之类的影响,天气远比后世为冷,城外的土地都冻出了一条条的大裂纹,而梅花岭畔的湖水已经结上了厚厚的冰层。 连子宁估mō着,这温度往高了说也就是零下二十度。 康素姐们都是穿了鹅黄sè的棉裙,外面套了一件儿雪白的皮裘,还带着可爱的毛茸茸护耳。两姐妹一mō一样的装备,几乎分毫不差的容颜,站在冰层上不住的跺脚,小脸蛋儿冻得红扑扑的,煞是可爱。一张妩媚,一张清纯,绝美的脸蛋儿,配上护耳,像是两只乖巧的小兔子,站在一起,争奇斗妍。看到连子宁食指大动,几乎要化身为月夜狼人,恨不得把她们一口给吞下去。 “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赤luǒluǒ的占有。”奇薇如是说。 她也穿上了一件儿天青sè的撒子,外面裹着的却是连子宁的那件儿黑sè貂皮大氅,连子宁那天给她裹上之后红发女武神便固执的认为这是连子宁送给她的礼物,送给女士的礼物,怎么好意思要回去?尤其是当她从康素口中知道了这件大氅足足价值八百两银子之后。 褪去了一身戎装的女武神却是少了几分英姿飒爽,却是多了几分女人味儿的妩媚,尤其是她偶尔甩一甩那晚霞般的红发的时候,连子宁似乎都看到了妮可基德曼的影子。 几个人正在刺鱼,嗯,确切的说应该是连子宁带着小姐们俩围观女武神刺鱼。 厚厚的冰层被凿开了一个二尺方圆的冰洞,氧气溶解到水中,这里的氧气格外丰富,在加上光线的吸引,鱼儿自然会游过来。 这湖水足有二里方圆,面积很不小,已经是能养出来大鱼的了,湖水是活水底下有暗河通着城外的马颊河,里头的鱼又大又肥又傻,好逮得很。 奇薇聚精会神的盯着冰洞,右手半举着,纤细有力的手丝毫不动,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刺矛。康素姐妹俩一左一右紧紧地抱着连子宁的胳膊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小脸儿上满是投入,似乎比奇薇还要紧张。 陡然间,奇薇手中的刺矛动了,奇快无比的插进了水中,水中像是开了锅一般,隐约看得出来,一尾大鱼在里头上下扑腾着。湖水变红了,然后很快就散去奇薇把刺矛提起来只见上面穿着一条足有两尺长的一尾金黄sè大鲤鱼! “中了,中了!奇薇小姐好厉害!”姐妹俩发出了一阵欢呼。 看着眼中很是崇拜的姐妹俩,奇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我家乡,冬季我们经常要这样做要不然没有吃的。” 连子宁上去看了看,笑道:“今儿个算是咱们捞到了,这是正宗的黄河鲤鱼,等闲可是吃不着的。向来是从马颊河那边儿游过来的,黄河鲤鱼美味无比,奇薇,今儿个你有口福了。” 一听有好吃的,奇薇顿时是两眼放光,一个劲儿的点头,可怜巴巴的看着连子宁,像是一只讨要食物的小犬。 连子宁哈哈一笑:“也到了饭点儿了,四条鱼,足够吃了,走,咱们吃饭去!中午整个全鱼宴!” 三女都是一阵欢呼,显然是对中午的全鱼宴颇为期待。 湖边早就有一群shì女等着伺候着,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毡子,然后上面铺开了绒毯,绒毯四周搭了防风的围子,其中摆上了小几,中间是一个的火炉烤架。见到连子宁四人过来,一众shì女赶紧把他们迎了过来,小心的伺候着。 虽然康素姐妹名义上连子宁的shì女,但是在府中地位却极是超然,连子宁不在的时候,实际上是她们处理府中事务的,又有谁敢把她们当成丫鬟使唤? 天寒地冻,旁边梅花岭开满了漫山遍野的黄花,就在这梅花岭畔,湖水之滨,摆开了筵席。 风景绝美,让人心情舒畅无比。 早有人接了木桶,拿下去把鱼刮干净了鳞片,刨开了肚子把里头的内脏给剔出来,拾掇的干干净净送了上来。 便有一个三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厨娘搬了小杌子坐在连子宁等人面前,烧上炭火,然后取出秘制的调料,开始调制。 这厨娘是利津县大户孟繁谦送来的,本是黄河边上渔家女出身,烤的一手好鱼,在整个利津县都是出名的,甚至有外县的达官贵人专程前来吃她的烤鱼。 当日席间,孟繁谦向他提过一嘴,连子宁便动了心思,让孟繁谦把她一家都请了来,现下她男人便在镇守府做门房,也算是个了不得的好差事。 这时候连子宁也看到了吴大亮,起身招呼道:“老吴,过来,过来,你可是有口福了。” 见吴大亮过来,康素便想退避,连子宁笑道:“他一个五六十半截脖子都埋土里头的老头子了,该软的硬了,该硬的软了,忌讳这么多做什么?老爷我都不怕。” 他这话说的俏皮而又颇有深意,众shì女都是掩嘴偷笑。康素脸都红了,只有奇薇这个傻妞儿傻不愣登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跟着凑趣儿的笑。 吴大亮过来,看到这莺莺燕燕的一大群架势,顿时便是苦笑一声:“大人,您可知道现在外头都乱成什么模样了?” 他一身便装,灰头土脸的,身上还被扯破了几处,那是刚才过来的时候被愤怒的秀才们给抓的。 “我当然知道,昨晚儿上某些人搞串联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连子宁哈哈一笑,招呼吴大亮过来,吴大亮却是个守礼谨慎的,碍着一群女子在,打死也不肯进围子,连子宁好说歹说,总算是进去了,就坐在连子宁身边…旁边却是扯了一道帘子,只能看到连子宁,看不到其它女子,以示对连子宁的女人毫无染指之心。 这六县之地哪有什么风吹草动是能瞒得过连子宁的?早在这帮秀才们背后的指使者准备闹事儿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听了连子宁这话,吴大亮心里便安定下来…知道这位大人定然是已经有了定计,但是心里却还是不解,问道:“下官愚钝,大人为何不阻止呢?” “阻止,我为何要阻止?再说了,我又怎么阻止?”连子宁摊了摊手:“国朝礼遇文臣百年,这些读书人,可是万万得罪不得的,我是打他们…还是杀他们?一个不慎…处置适当,这天下的读书人一口一个唾沫星子,也能把我给淹死!是以,动手是绝对不能动的。” 他呵呵一笑…满脸洒然:“让他们闹去,随便闹,随便怎么闹!本官所做的善政,六县百姓都看在眼里,没有百姓群起景从,他们这群穷酸,能济得了什么事儿?” 吴大亮道:“话是如此,但是这样闹下去,对大人您的清誉终究是有损,而且万一传到京城去,岂不是不妙?” “传到京城?传到京城那更好啊!”吴大亮现在已经和自己算是一条船上的了,而且从今儿这事儿看来,也是忠心耿耿,很是上心,连子宁决定多少给他透lù一点儿消息,凑过耳朵,低声道:“咱们大明,文武殊途,我身为镇守武官,若是治内的文人士子都是归心,奉我若神明,那你说,传到那些大人的耳朵里,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会怎么看?说实话,我还感谢这些穷酸们呢!” 吴大亮身子一震,恍然大悟,连声道:“大人高明,当真是高明啊!” 连子宁笑的有些冷:“人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果不我欺,若是把本官换成他们,直接找几个秀才上门闹事儿,然后回去路上将其截杀,这样一来,本官的罪名算是坐定了,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吴大亮身子发凉,没敢接话茬儿,沉默片刻道:“若是任凭他们这么闹下去,大人却不动声sè,岂不是让外人以为大人良善好欺耶?” “老吴,你放心!”连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本官有的是手段对付他们,看吧,你呀,就等着看好戏吧!” 他招呼道:“陈家娘子,快些吧,本官可要忍不住了。” 那陈家娘子生的算不上花容月貌,只是中上而已,并不比府中的shì女出sè,但是她出身渔家女,肤sè却是那种极为健康的小麦sè,常年的大运动量的劳作使得她的体型极为的健美,爆犭1蜂腰肥"tún,似乎要裂衣而出,便是宽大的襦裙也掩不住内中的风采。 她羞怯的一笑,不好意思说道:“这就快了老爷,还您稍等片刻。” 此时调料已经调制完毕,黏稠稠黑糊糊的一碗浆糊,看上去甚是不雅观。见炭火也已经差不多,她围上围裙,liáo起袖子,不慌不乱的走到刀案前,手里持着一把银刀,取过鱼来,切抹批脔,不过片刻功夫,那几条鱼身上已经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口,七横八竖。 她动作不但娴熟,而且极具美感,因惯熟而条理分明,动作之际,挥洒自若,宛如跳舞一般,一众shì女都是看的目瞪口呆。奇薇咕登咽了一口唾沫,光看这个架势,她已经觉得这烤鱼定然是极为的美味了。来到明国这一段日子,她也知道了许多,大明朝但凡是有本事的,从动作上就能看出来。 让鱼身上布满了刀口之后…便细细的刷了一声作料,呆了一会儿,等那酱料渗进去之后,便又是刷了一层,然后将鱼放在炉火上细细熏烤。 没过多时,那鱼的表面已经是变成了一片焦黄,外面的细肉表皮都是绽裂开来,一滴滴的油脂从里面渗出来…滴落在火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而又过了一会儿,那极为鲜美的香气便是溢出,顿时是让人食指大动。 咕登,奇薇又是咽了一口口水。 就算是连子宁这等食不厌精的老饕都是颇为的期待,这远近闻名的陈家烤鱼,究竟是一番怎么样的味道? 鱼终于烤熟了,shì女们赶紧将盛在雨过天青大盘中的烤鱼端到连子宁几人面前…三女都眼巴巴的看着他,显然是等他先吃。连子宁先是俯身深深一嗅,便是觉得一股鲜美的清香涌入鼻端,然后才是用银筷夹了一块儿,陈家娘子的刀工极佳,这鱼烤熟之后…鱼肉便是已经是变成了一块块的蒜瓣装。纳入口中,轻轻咬下,只觉得焦黄清脆,鲜nèn无比,口感绝佳! 又有已经温热的竹叶青送上,轻轻饮一口美酒,当真是妙-不可言。 “嗯!味道绝美!”连子宁向三女道:“别愣着了,快吃吧!” “哦!”塘素姐妹都是的用筷子夹着,细嚼慢咽…很是文雅。不过吃着吃着…速度便加快了起来,显然是觉得美味。女武神却是直接两手拿着大口的咬了起来,豪迈到了极点。偶尔停下嘴,喝上一大碗淡碧sè的竹叶青…哈一口气,道一声:“真好吃!你们明国人真会享受!” 连子宁向吴大亮歉意的笑笑:“老吴,这顿饭,早就允了她们了,却是没有你的份儿了,待会儿叫人整治一顿上好的宴席陪你。” “嗨,大人您说哪里话,下官来之前就已经吃过了。”吴大亮赶紧摇手。 连子宁哈哈一笑,向那些shì女道:“你们也别站着了,传饭吧,都一起吃。对了,今儿个天寒地冻的,吃火锅吧!” 那shì女应了,下去吩咐了一声,没一会儿,流水般的肉菜便是送了上来,一个个的鸳鸯锅子也架了起来。下面的炭火红红的,把热水烧得滚出一个个气泡,底料都已经扔了进去,虽然这时候的明朝还没有辣椒,但是却已经有了替代品,胡椒粉、花椒再加上姜片混在一起,也很是辛辣。 肉菜都被丢进去,很快便煮熟,蘸上麻酱,撒上胡椒粉,一个个十五六岁正是最为青春年少的小女孩儿都是吃的鼻尖冒汗,小脸儿绯红。 奇薇大惊小怪道:“哇,这是胡椒粉啊!在我们那儿,这玩意儿和同等重量的黄金一个价!” 一干shì女都是偷笑,连子宁无力的捂住额头,上上下下看了她一遍,好像是在打量一个裹着兽皮的山顶洞人。 “你们干嘛这么看我?”奇薇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眼见没什么不妥,便也不管其他,只是低头吃肉喝酒。对这个脑袋里似乎缺根弦儿的天真女孩儿来说,天大最大,眼前吃食最大。 康素细嚼慢咽着,红chún蠕动,亮晶晶的,分外有yòuhuò力。 看见连子宁看她,便也向他报以一笑。黄花遍野,铅云压天,这女子的一笑,便是如此定格,仿佛一块印章,狠狠的印在了连子宁的心底。 连子宁心中一动,举筷夹了一块儿鱼肉,递到她的嘴边,柔声道:“张嘴!” “啊?”康素还是第一次和他在人前如此亲昵,顿时便羞红了脸,但是在连子宁的逼视下,还是乖乖儿的张开了樱桃小嘴儿,连子宁往前一递,那鱼肉便是被她纳入口中,轻轻咀嚼。 口中鲜美,心里也是丝丝的甜mì,整颗心仿佛都泡在mì糖里,甜腻腻的,被一股莫名的幸福感所笼罩。 “老爷终究还是在乎我的,这时候的官儿们,个个都自诩为正人君子,便是人后和姬妾如何调笑无忌,在人前却也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来,又怎么会像老爷这般,在众人面前与我如此亲昵?” 康凌吃味,撅起小嘴儿,拉着连子宁胳膊便是撒jiāo:“老爷,我也要……” 声音甜的要腻死人。 连子宁笑了笑,也夹了块儿鱼肉送到那小嘴儿之中。 这时候奇薇也过来凑热闹,探头过来:“大人,我也要!” 连子宁脸一板,斥道:“别胡阄!” 奇薇哪吃他这一套,xiōng脯一tǐng,几乎顶到了连子宁的鼻尖,一瞬间连子宁竟然有些泰山压顶的错觉,直觉的两座山峰耸立眼前。 “大人,您可不能偏心!”奇薇喝了不少酒,脸sè已经是一片酡红,眼中也有些mí离的醉意,拉着连子宁的胳膊,跟个小女孩儿似的,jiāo声道:“喂我,喂我嘛!” 一向英姿飒爽的红发亚马逊女武神突然做如此小儿女状,连子宁也是大感吃不消,一双眼睛瞟过她那修长笔直的双tuǐ,bō涛汹涌的峰峦,还有鲜艳yù滴的小嘴儿,不知道是酒气上涌还是怎地,竟是下面怒然蛙起。 没奈何之下,只好喂了她一口,才把已经有了些醉意的奇薇给哄住。 大伙儿都吃着,连子宁转眼一瞧,却见陈家娘子正坐在一边,也不吃饭,神情间很是拘束。 他笑道:“陈家娘子,莫要拘束,一起吃吧!你刚来不久,时日长了便知道,咱们府中规矩可不怎么大。” 陈家娘子拘谨的笑笑:“适才我吃过了,现在不饿。” 连子宁看她在这儿也是难受,便笑道:“你先退下吧!” “是!”陈家娘子松了口气,起身行礼便要告退。 连子宁又道:“且慢!” 他笑道:“今儿个你这烤鱼做的美味至极,本官很是喜欢,来人,赏黄金十两,白银五十两,钱五十贯!” “是!”一个shì女应了一声,便下去内库领钱。 如此重赏,却是让吴大亮吓了一跳,一口糖醋鱼差点儿没喷出来。这样的赏格,等若是一户中等人家的全部资产了,委实不能算少。若是宰割穷县当县令的话,一年也不一定能搞到这些好处。 再看看其他人,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毫不惊诧,吴大亮不由得暗叹,外面人都传这位连大人家中豪富,果然不假,看人家这行止气派。 陈家娘子听到这般厚重的赏赐,已经是惊呆了,反应过来之后便是赶紧推辞,连道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连子宁笑道:“以后少不得还要你伺候着,你若是不收,本官吃的岂不是心里忐忑?” 听他这般说,陈家娘子无法,只好收下,连声称谢。!。 二六三 只有死路一条 连子宁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外面闹事儿的秀才们却是惨了。 在连子宁的驻跸之所,秀才们能够掀起的风浪更小。连子宁在此地的威望已经是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因此根本没人跟着他们胡折腾,那些秀才们在镇守府外嘶声呐喊,破口大骂,守门的兵丁得了连子宁的吩咐,虽然一肚子的窝火,但是只当是视而不见。他们不动手,却是很有一些围观的百姓看不下去了,指着那些秀才便是破口大骂,有的上了年纪的父母见了自己儿子在这里折腾,羞愧的不得了,提溜过来揪着耳朵便是一顿教训。 折腾了大半天,到了午后,这些秀才们也饿了累了,大伙儿寻思着,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咱们还是先吃饭喝酒,养精蓄锐之后再和连子宁干!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众多口干舌燥,嗓子冒烟儿的秀才生员们的一致同意,他们被朝廷供养这么些年,便是朝廷再困难也没有短了他们的吃穿用度,再加上平日里与人写字作画,因此都是小友薄财,酒楼妓馆那是经常去的。 一行人收拾了摊子浩浩dàngdàng的直奔不远处的一栋酒楼,却没想到,远远的看到他们过来,那酒楼竟然是上了门板。 怎么回事儿!有客人不招呼么?敢得罪咱们,不想混了,一干秀才便是在外面破口大骂。 那小二的声音从门板后面传出来:“各位,还是请回吧,也甭在这儿费这心思了!俺们东家说了,咱们这好日子都是连大人给的。若不是连大人,咱们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境地!俺们店可不敢把酒肉卖给白眼儿狼,免得日后让人戳脊梁骨儿!您还是换一家吧,一路走好,小的不送了。” 众秀才面面相觑。头一次碰到这等情况,都是不知道如何办才好。毕竟人家店就是不想做你的生意。不赚你的钱。也不能说有错儿吧?总不能砸了人家的店不是? 看来看去,一个秀才道:“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们且换一家再说!” 众人无法,也只得如此,临走时还撂下狠话,回头定然让你这狗头好看。没成想,去的第二家酒楼,看到他们之后。也是关大门停止营业。 只得再换一家,还是关门,又换一家,又是关门。 随着这群秀才们一路走过去,这一条街上所有的酒楼茶馆儿都是纷纷关门。如同他们是一群打秋风的恶汉。 众人气的大眼儿瞪小眼儿,有那聪明的,心里已经是开始哆嗦。这等大规模的拒绝,显然并不是一家一户所能决定的,很显然,有一个强大的幕后势力,足以主导整个乐陵县的幕后势力,在发出这样的命令。而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众人走的tuǐ都酸了,脚也疼了,浑身上下都是止不住的哆嗦,疲惫yù死,大冷的天儿,却是不断的在出汗,嗓子又干又疼,几乎要冒出烟儿来。张张嘴,似乎呼出来的都是火星子。 一帮秀才站在街口,凄凄惨惨的。终于又有聪明人出主意了:“诸位同学,咱们去不了酒楼,能去青楼啊!那青楼里面有吃的有喝的,还有红袖添香,美人儿在怀,咱们进去耍一番,养精蓄锐,再和那狗官连子宁大战三百回合,岂不快哉?” 众人一听,都是大呼这主意绝妙,酒楼能不做生意,青楼怎么会关门儿? 作为鲁北之地数得着的大县,乐陵县青楼妓寨自然是很不少,但是最大,档次最高的却是城南的春了(liao,三声)楼,这名气起的也是妙,一进春了,春天便来了……秀才们最常去的也是此处,而且很有几个有些家资的,在春了楼中还有那熟稔的相好,此时一听,心里便火热起来。 一行人兴冲冲的赶去了春了楼,结果却没想到,今儿个春了楼也是铁将军把门,那老鸨站在二楼,支开了一扇窗子,冲着下面傻了吧唧的秀才们笑的huā枝招展:“哎呦,各位秀才公,可真是不巧,今儿个姑娘们身子都有些不适,不能接客了,请您万万体谅,莫要怪罪啊!” 所有姑娘全都身体不适,尼玛,méng鬼呢? 有那脾气暴躁的便是跳脚大骂:“放你妈的屁,刘春香,一个身体不适也就罢了,能全都身体不适?去你妈的,赶紧开门,别惹得爷们脾气上来,砸了你这**店!大爷座师可是青州府教谕……” 这些秀才们现在身上又累又饿又渴,都快站不住了,哪还有什么耐心,也顾不得所谓风骨了,也顾不得脸面了,说话也是难听起来。 “去你妈的狗屁!老娘这儿是**店,你娘当初就是从这儿出去的……” 却没想到刚才还笑吟吟的春了楼老鸨刘春香现在却是跟变了个人一般,脸一板,两眼一瞪,双手掐腰做大茶壶状,嘴里各式各样的脏话便是源源不断的吐了出来。 秀才们自然拼命还击,他们虽然也是卖嘴皮子的,但是又怎么比得上市井之间打混了几十年的刘春香?脏话像是不要钱一般吐了出来,问候对方家族中所有的女xìng,句句不离对方的胯下三寸之地。众秀才只抵挡了两三个回合便是不低,词语用尽,哑口无言。 最后众秀才只得落荒而逃,那老鸨腰板儿一tǐng,xiōng前硕大抖了抖,洋洋得意的像是一只斗胜的公鸡:“娘**的,就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还跟老娘斗,呸!” 青楼也没得去了,还能去哪儿? 一个秀才咬咬牙,终于是艰难说道:“诸位同学,我家娘子烧得一手好菜,咱们也不必求人,买些肉菜米面去我家吧!” 他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过买肉面的钱,可就要诸位淘了,大家也都知道,小弟手头拮据的很。” 他是真心不愿意把这帮人带到自己家里吃喝,但是作为此次的发起者,他若是不出头,这事儿也就黄了。 他不愿意,别的秀才又何尝愿意?去他家里吃饭,哪比得上去酒楼来的爽利? 不过现在也真心是没得选择了,一行人只好直奔米店而去。 结果万恶的米店也上了门板,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诸位秀才老爷还是请回吧,咱们东家发话了,从今日起,不卖给你们这些白眼儿狼一粒米,都喝西北风儿去吧!对了,顺便告诉诸位一句,这乐陵县所有的米面粮油铺子,都是咱们东家的产业,从今儿个起,你们这些白眼儿狼,还有你们的家人,甭想从咱们这儿买到一粒米,一块儿肉!” 冷风呼啸,秀才们出了一身汗,现在被风一吹,都是浑身哆嗦,在风中不停的颤抖着。他们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一张遍布整个乐陵县,无形而极度强大的网将他们罩住了,让他们无法挣扎,无力反抗,只能等死! 想到自己这些人,甚至包括自己的家人,在乐陵县,买不到米,买不到面,得不到任何的东西,一切的店铺都向他们关上了大门。所有人投来的都是冷漠的目光,而等待他们的,只有活生生的饿死! 想到此处,心里就是一阵冰凉刺骨。 大部分人都在后悔,后悔为何掺和进这件事儿里面,就算是被免了禄米也行啊!那好歹还有条活路,但是现在…… 狠毒!真是狠毒!他这是要把大伙儿往死路上逼啊! 活路也不是没有,离开乐陵县,离开这六县之地就成了,但是问题是,走得了么?他们的家族,他们的根基,他们的功名学籍,他们的一切一切,都在这里,走得了么? 越想越是绝望,唯一的一条路竟然就是闭目待死! 一个秀才终于再也忍受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感染了别人,不少人都是随着哭了起来。 大街之上,哭声震天,甚是凄惨。 就在此时,天空之上积压已久的铅云终于是吃不住劲儿,鹅毛大雪飘飘而下! 事实上,不但是在乐陵县,在六个县之中,这一幕都在上演。闹事儿的秀才们愕然发现,所有的店铺都不对他们开放,他们得不到任何物资,吃不到饭,只能喝冷水,家里就算是有米有肉,却也需要盐茶酱醋吧?也需要柴薪吧? 所有的活路都为他们关闭了,只剩下最后一条——闭目等死! bō及整个六县,眼看要掀起一场莫大风bō的秀才闹事儿事件,只不过持续了一个上午,就烟消云散了。没有饭吃,没有水喝,哪里还有劲儿闹? 一场对别人来说影响巨大甚至可能导致仕途终止的风bō,在连子宁指使,各地乡绅一起使力之下,便是轻轻松松的消弭于无形。 当然,幕后的指使势力也不是没有反扑,但是经过这些时日的经营,连子宁对六县之地拥有绝对的掌控,再加上有乡绅们的大力支持,那反扑的势力,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一场大雪之后,一切,都风平浪静了。!。 二六四 背后有人 阳信县衙门。已是深夜,大雪纷飞,两个衙役懒洋洋的缩在门房里,远远的只能看见大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像是鬼眼。 天寒地冻的,衙门里的小吏都已经回家了,后衙也是被一片黑暗所笼罩,唯有微弱的红光从地上积雪反射出来,四下里都是静悄悄的。 在院子深处,一处小小的窗子,却是透着微弱的灯光。 这是一处huā厅,布置的很是简朴素雅,墙壁上连一件儿饰品都没有,只有几张椅子,一个小几而已——事实上也不得不如此,这里刚遭了兵灾,值钱点儿的东西都让白袍军给抢走了,而刚来的县太爷来到之后诧异的发现,这里的一切都被连子宁和乡绅阶层把持,自己想捞点儿好处那是难上青天。 室内一灯如豆,有些昏暗,一张椅子上,一个穿着青sè便装的人正端坐着,能看得出来,他身材中等,大约四十来岁,面sè颇为的威严,颌下三缕长须,浓重的眉毛,仪表堂堂。而且眉宇之间威仪颇重,显然是长期颐指气使,久在人上之人。 大明朝正七品文官,现任阳信县令,正德四十六年戊寅年二甲进士,黄文冠字文秀黄大人,此时却正站在这中年人面前,腰微微的弯着,脸上的表情很是恭敬。 “这么说,这次的事儿,算是败了?”那中年人淡淡问道,声音很有磁xìng,透着一股掌控力和自信,脸上表情无悲无喜,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是,老师!”黄文冠答道:“咱们在六个县布置的人手,现在都已经是陷入极大的困境,没吃的,没穿的,大冷的天儿,家里还柴薪都没有。利津县已经冻死一个了,海丰县有两个人冷的没办法,出城去砍薪柴,在山中mí路,再也没出来。” “你这个知县,就没什么办法?”中年人问道。 黄文冠苦涩的一笑:“学生这个知县,说得好听,命令连县衙都出不去,因为没有实权,连钱谷、刑名二位师爷都不曾请来,县中大小事务,那些乡绅们直接就报给了镇守衙门,说来也可笑,学生上任这么久了,竟然连一个案子都没接过,真真可笑。学生无权、无势、无钱、无人,又能有什么法子?阳信县的几个秀才想去济南府投奔亲戚,县里的大车店却关了门,他们出城出不去,在城里只能生生饿死冻死!学生亲自去找那大车店老板,嘿嘿,人家根本就不买账,说是你要找去找咱们东家去。咱们东家现在在乐陵县六县镇守府上做客,您要是敢,那就去吧!” 那中年男子沉默半响,冷笑一声,嘿然道:“厉害,真是厉害!这连子宁的手段,老辣,狠毒,出手丝毫不留情面,而且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米店不给卖米,大车店不肯拉客,酒楼青楼也不接待,人家就是不想赚你的钱,你有什么法子?便是你冻死了,饿死了,那也不干他的事,怪也只能怪在乡绅头上。但是国朝百年,从来就是依赖乡绅统治地方,又能拿他们怎么办?最好还不是不了了之!连子宁不过是个武官,这事儿还赖不到他头上,反而是你们六个文官儿知县,却也是要担上大关系。妙啊!妙啊!当真是绝妙!不动一根手指头,就把咱们自以为是的大杀招儿给化解的一干二净,连消带打,反而是让咱们损失惨重,狼狈不堪!” 他说的平淡,但是话中的恨意、怒意,却是喷薄yù出! 显然心中已经是怒到了极点,恨到了极点,更是无力到了极点,才有会这样的表现。 黄文冠沉默不语,腰弯的更低了一些:“学生无能,请老师责罚。” “呵呵,责罚你做什么!”不愧是久居高位之人,中年男子很快便把心里的恨意给掩盖下去,脸上重又是一副古井无bō的淡然:“这次是为师我估算错误,没料到那连子宁这般沉得住气,背后的手段却也是如此的狠辣。看来,当真是低估此人了,我观他历次行事,强横霸道,从来不肯吃亏,再加上又是一个赳赳武夫,心里便存了轻视之意,以为让这些秀才jī他一jī,他定然按捺不住,说不得便用兵〖镇〗压,到时候若是死上两三个人,嘿嘿,那咱们就可以大做文章了。没想到啊,没想到……文秀,这事儿,不怪你,怪为师的。” 他坦然承认错误,非但不会让人觉得他决策失误而鄙夷,反而是给人一种落落大气的感觉。错就是错了,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黄文冠张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觉得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有讽刺老师的意思,便只好是闭嘴。 沉寂一会儿,才开口道:“那,老师,现在咱们应该如何办才好?” “等!”中年男子只吐出了一个字:“前一段时间,你负责串联,许多命令都是从你这里出去,以那连子宁的本事,想必已经是怀疑到你了,所以这段时日,不要轻举妄动,只是等着看!你也是朝廷命官,他不能拿你怎样。” 黄文冠迟疑片刻,犹豫道:“那,学生便什么都不做么?那六县的秀才们,便如此闭目等死?” 言语之间,已经是带上了一分愤愤。 中年男子面sè丝毫不变,声音却是冷酷无比:“还能如何?自然是闭目等死,他们的生死,又和咱们有何区别?” 黄文冠浑身一颤,脖子一梗:“若真是若此,学生不敢从命!此事因我而起,这些秀才不过是代人受过而已,学生岂能看着他们就此身死?” 静室中的气氛瞬间凝固了,中年男子死死的盯着黄文冠,似乎要把他上下看个通透。周围安静的像是死地一般,黄文冠弯着腰,低着头,只觉得在老师的逼视下,自己连大气都喘不上来,心里只是恐惧,似乎一把利剑高悬在头顶一般,随时都可能陡然落下。黄豆大的汗珠布满了他的额头,滴落下来。 那中年男子忽然轻轻一笑。 只是一笑,房间里面那压抑的气氛便是立刻消失了,黄文冠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大气。 “你呀,你呀!”中年男子指着黄文冠,摇头叹道:“这么多年了,这个耿直的xìng子,这执拗的毛病,还是没改过来么?” 黄文冠只是沉默不语。 “适才,为师不过是试探你而已。”中年男子淡淡笑道:“若是你没有这份儿赤子之心,为师才是会齿冷。混迹官场多年,谁还能有几分真xìng情?之所以选你来做这件大事,便是因为你比其他人人xìng。” 区区几句话便是把因为刚才那事儿而略显冷硬的气氛给扭转过来,黄文冠感jī道:“学生多谢老师提点。”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站起身来:“好了,你也不需要担心了,这事儿,用不着咱们来吧!有位大人,最是古道热肠,天真烂漫,若是被他知道了这个消息,定然会巴巴的上门去。” 一场大雪,天地尽素。 第二日一大早,却是个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早早的,一轮鸡蛋般的红日便是悬挂在天边。 虽然还是冷风呼啸,寒气逼人,但是天际朗朗,人们的心头也是敞亮了不少,都是起了个大早,出来摆摊儿做生意。 县衙里面一大堆子人,而且大清早的,一般也懒得生活做饭,因此无论是哪个县,县衙后面,总是有些卖熟食的店面或者是摊子。 早早的,一个小摊儿便是支起来了,胳膊粗的木头搭起了四根柱子,上面是莎草做的顶子,周围有帷幔围了一圈儿,挡住了风。里面摆了三五章桌子,十来条长凳。老板在外面已经是升起了大锅,油熬得沸沸的,灵巧的双手在一边的案板上不断的揉搓着,一个面团已经是被揉成了一长条,然后细细的切成拇指大小的细段,两个并在一起两手一抻一拧,这细段便是成了两个扭在一起的长条,放到油锅里微微那么一过,再用二尺长的筷子夹出来,便是一根黄澄澄,香喷喷的油条。 这是一个卖油条老豆腐的小摊儿,老豆腐是山东名吃,和豆腐脑略有不同,汤汁浓厚百倍,味道鲜美,外地少见,但是山东人却是极少有不知道的,从古至今,多少山东人的早餐便是这个。四十来岁,面sè黝黑的老板娘正在一边费力的把装着老豆腐,外面裹着棉被保温的大木桶搬过来,把各sè调料摆好,两大摞白碗就放在一边。 这时候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上客人了,两个衙役打扮,陪着腰刀的汉子一路打着哈欠走过来,那面目憨实,老农一般的老板赶紧迎了上去,笑道:“刘头儿,王头儿,下值了?” 衙门里的人,但凡是外面的人见到,甭管官儿大官儿小,总要称呼一个头字。虽说这阳信县衙门现在已经是形同虚设,但是官府的权威已经在人们心里根深蒂固,这两个相当于后世公安局正规编制的衙役还不是一个小老板惹得起的。 若是换在以前,这刘头儿王头儿少不得呼呼喝喝一番,说不得这顿饭大吃大喝一顿还不给钱。但是现在也都知道自个儿不行了,这些日子虽说还是挂着个衙役的名头儿,但是一天到晚没事儿干,只是坐在衙门口发呆,油水儿也没了,好处也没了,权势也没了,这威风自然也抖不起来了。 因此两人只是应了一声儿,那刘头儿招呼道:“老板,一碗老豆腐,五根儿油条。我俩都一样,碗里加个卤蛋。” “诶,好嘞,这就来,您二位先满坐。”老板笑着应了,赶紧擦了擦桌子椅子请他们坐了,没一会儿,便是把油条老豆腐端了上了。那老豆腐加上了熬了一宿已经变白,极鲜极nèn极肥的大骨头汤,扑上了浓稠的麻酱,若是在时节上,还会加上青nènnèn的碎韭菜叶子,里面还加上了剥开壳,切碎了的卤蛋。 两个人看了一宿的大门,也是饿的急了,狼吞虎咽吃的额头冒汗,稀里哗啦。 吃了个半饱,速度便放慢,话也多了起来。 刘头儿放下手里勺子,叹口气:“老王,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老王心有戚戚焉,点头道:“这话说得,以前咱们多风光?县里乡下出个什么事儿,都是求着咱们过去,一个月总有十来趟外快好捞,三十两银子往上数都是说少了!更别提还有县上那些店面的孝敬,那日子过得!现在可好,天天戳在衙门里,跟个二傻子似的!” 他说着便是心里愤慨,一拍大tuǐ,音量便拔高了一些:“奶奶个熊,咱们这差事都是传了多少辈子了,打永乐爷那时辰就传下来的,风光了百十年,现下倒好,也没活计,也没进账,天天在家吃老本儿,我那婆娘都快不让我áng了,见天儿的不给我好脸sè看!那些商贾也是白眼儿狼,当初咱们爷们儿混得好的时候,哪个不是来巴结着,***现在见了面儿理都不理,下巴抬得那么高,也不怕掉下来!之前送我的那套宅子,你也去过的,两进的宅子,妈的现在也收回去了!我呸!哪天爷爷发达了,让他们好看!” 老王唾沫横飞的说了这一大堆,也勾起了老刘的伤心事,叹口气,愁眉苦脸道:“谁说不是啊!现下没了差事,没了权势,没了风光,谁还拿咱们当个人看?我那外室,也他妈跟了别人了,***,老子在这个小婊子身上huā了不知道多少银子,现在倒好,全他妈便宜了别人!” “跟别人了?”老王两眼一瞪,腰刀垮的一声往桌子上一拍:“真他妈把咱们当废物了,跟了谁了,打死个***!” 老刘瞟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是武毅军的一个小旗,前一阵子闹白匪,不是把她家院子给拆了么?那武毅军的小旗领着几个人去修,一来二去的……娘*的,jiān夫yínfù!” 一听到武毅军三个字儿,老王立刻就泄了气,脖子也缩了,肩膀也软塌了。现下谁不知道,六县之地连子宁连大人才是头顶那片青天,最最招惹不起的便是武毅军这些大头兵! 武毅军这些兵丁倒是都tǐng老实,除了每日维持治安,侦查不法之外,也并不sāo扰百姓,甚至连城里的店面商贾主动送去的孝敬银子都是给推了回来。如此一次两次还有人说做作,三番四次下来,就都服气了。现下提起武毅军来,谁不是翘起大拇指说一声真好汉?更别说人家做的那种种善事,军纪森严,军法军纪在各地营房门口大影壁上写的明明白白,不得与百姓动手便是在第一条! 不过武毅军虽然不是恶兵,却也不是好惹的,前几日在利津县,有个纨绔子跟武毅军兵丁起了冲突,那兵丁不敢跟百姓动手,只好挨打,结果给打伤了。这事儿传到镇守府,连大人一个条子传到利津县,都没用武毅军动手,那纨绔子的长辈儿便在家里刑堂断了案,把这纨绔跟那一干家奴都给绑起来沉了黄河! 那个纨绔子,姓孟,乃是六县第一大户的一个子弟! 这事儿一传出来,谁还不知道连子宁连大人随时最是护短,谁都不能动他手底下的人,动了就是个死! 武毅军,谁惹得起谁是丫头养的? 只剩下老刘在哪儿哭丧着脸抱怨:“这小婊子,她那院子是老子张罗着卖的,一应的家伙事儿也都是老子给买的,逢年过节哪次不给她送些应景儿的金银首饰?huā在她身上银子算起来少说也是一百两往上数,全他妈打了水漂儿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是想哭。 说起来,衙役这门职业,在明朝虽然是贱业,却也是个大大的肥差,肥到了什么程度?有的县太爷身价都不如他手下的一个小衙役!这时候,捕头便是相当于后世的公安局二把手,而这些衙役一个个权力都也不小,在百姓面前趾高气扬,可以想想,一个县十来万人,但就是这么几十个衙役管着,自然是管不过来,每个衙役手底下都有十来个到几十个不等的帮闲,执行任务的时候,大都是这些帮闲在干。一个县一年得多少事儿?他们得有多少灰sè收入?说的少了,一年也有百多两银子进账,若是个富庶的县份儿,一年几百两也不在话下! 以至于这门职业的了手的人便不愿意松手,久而久之,大明朝的衙役都成了世袭的。 两个人在那儿苦大仇深的说着,那老板还在一丝不苟的炸油条,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这时候,县衙的后门儿吱呀一声开了,一辆平凡无奇的马车从里面驶出来,这马车看上去陈旧破败的很,似乎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坐的。但是若是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那赶车的车夫,却是精壮有力,目光炯炯,腰间鼓囊囊的,显然非同常人。而拉车的马,也是高大健壮,皮毛油亮,非是一般的驽马。 几个家仆模样的人点头哈腰的把那马车送走,车夫鞭子一扬,甩了个响亮的鞭huā,这马车便是缓缓向南门方向行去。 那老板的眼角明显的撇到,马车窗口的车帘稍微拉起了一点儿,隐隐约约一个人在向外面看。 那几个奴仆送走了马车,便是嘻嘻哈哈的向这边走来,当下一个招呼道:“老马,一人来碗老豆腐,多加汤,多加麻汁,对,给咱们炸几个馃子。” 老板赶紧应了,那几个奴仆坐下,一个年轻些的敲了敲自个儿的腰,抱怨道:“这二位,真能折腾,说了一宿才出来,待会儿可得补补觉。” “嘘,噤声!”那领头儿的瞪了他一眼,却是故作神秘的把几个人脑袋拢一块儿,神神秘秘道:“知道这位是谁不?这可是那边儿来的!那赶车的伙计是济南府口音!俺听的真真切切的,这可是大人物!” “济南府来的?”几个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儿,这时候,马老板笑嘻嘻的走了过来,手里大托盘盛了好些金灿灿略发黑的炸馃子,哈腰笑道:“来喽,爷们慢用!” 几个奴仆吃饱喝足走了,马老板给他婆娘使了个眼sè,便出了摊子,一拐,便是进了后面一个小巷子,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的走出来。 又来了几位客人,马老板赶紧迎上去,极热情的招呼道:“哎,几位老客了,进里面坐,里面坐。今儿个还加几个卤蛋?”!。 二六五 山东学政 不过是两个时辰之后,一份儿情报便是摆在了连子宁的案头,上面的标号是yx029,这个符号是大人发明了,下面的人却都是看不懂什么意思。 通过无数的乡绅,连子宁已经建立起来了一套庞大而紊乱的情报体系,之所以说是庞大,是因为它涵盖六县,有数万人为其服务。而之所以说它紊乱,则是因为那些人都是乡绅们介绍掌控组织的,并不是直属于连子宁,虽然所有的情报都是第一时间汇聚过来。 可以想见,一旦连子宁和这些乡绅离心离德,那么这个情报系统立刻就会星散。 连子宁也想组建一个情报系统,历来成大事者不重视情报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手头儿却没有堪用的人手,也只能作罢。 每天都有无数的情报汇聚在此,由康素姐们先看一遍,然后挑选比较重要的,再报给连子宁。这样的工作量对于两个女孩儿来说不能算小,但是连子宁也没办法,情报网监视的面积很大——官员、商人、士子、黎民。yīnsī监视民间,这个罪名若是暴lù,当真不能算小,只有康素这等心腹,才能做得来,不怕泄密。 别人,终究是信不过。 连子宁已经给北京的溶月去信,让她派几个训练有素,忠诚度高的小丫头儿来,准备替康素姐们俩分担些。 连子宁看完手头的情报,长长吁了口气,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这件bō及六县的大事的幕后,果然不是黄文冠一个人在指使操控,在他的背后,竟然还有济南府的影子。济南府的高官,是济南府的?还是山东布政使司的?若是前者,那还好说,若是后者,就有些麻烦了。而连子宁最怕的就是,若是在那人背后还有来自京城的指使,那真就是麻烦大了! 自己这一回合算是大胜,但是却也暴lù了自己的力量,接下来敌人的反击算计,定然是更加的yīn险狠辣。 连子宁偏偏头,问道:“那些穷酸们呢,情况如何了?” 康素正在一边整理这方面的情报,抬头道:“海丰县两个出去砍柴的,尸体已经被人发现了,证实是两人山中mí路,然后冻饿而死。阳信县有一个试图步行去济南府,路上冻死。利津县有一个想过河出逃,掉进冰洞死了。其他县无人死亡,不管今儿个估计就会出现了。还是咱乐陵县的秀才聪明,把房子拆了引火取暖,但是引起大火,烧了几十户人家,现在那几个秀才已经被吴大人收监候审。” 康素的声音淡淡的,并没有丝毫对这些人的同情。她看似柔弱,实际上经历了那等惨烈的灭门惨案,心志已经是很是坚定,只不过在连子宁面前,才会lù出小儿女羞怯软弱的神sè,而在外人面前,却一向是不苟言笑,很是严肃的。在她心中,老爷便是她的天,她的一切,谁敢跟老爷作对,那就是十恶不赦! 这是一种好赖不分的依赖和信任。 连子宁听完,冷冷一笑,带着掩不住的嘲讽。对于这些人,他也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别人都把刀夹到你头上了,你还要可怜他,那就未免是傻了。对于一个官员来说,毁了他的仕途,比杀了他更可怕。 他淡淡说道:“传讯给吴大亮,把那几个秀才无罪释放,国朝优待士人百年,咱们不能坏了规矩。让他们回家接着挨冻挨饿,在大牢里把人饿死这算个什么事儿?再说了,大牢里多暖和,还有吃的。” 康素扑哧一笑:“老爷您真是太坏了。” 山东就这么大的地界儿,在连子宁刻意的指使下,六县之地发生的事儿,插翅一般传到了山东各处,乡邻的青州、登州等地,当然,还有近在咫尺的济南府! 所有人,所有的官场中人,包括济南府那些关注这里的大人们,都意识到了,六县之地,已经被连子宁掌控的铁桶一般。 他这一次,用这样强横霸道,血淋淋的方式,在向山东地面儿上的所有人宣布了一件事——六县,是我连子宁的! 弄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子宁也颇有些疲惫,勾心斗角的,最是费力。他踱步到书架前,准备向抽,打眼儿一瞧,却见原先放满了各sè经史子集的书架上,此时却多了许多兵书。 他诧异的回头问道:“素素,这儿怎么多了许多兵书?你们摆的么?” 康素点点头:“奴婢见这几日老爷多和奇薇小姐研究兵事,是以去书店里买了些兵书,方便老爷查询。” 连子宁笑道:“素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康素听的暖心熨帖,一边的康凌却是听的扑哧一笑,jiāo嗔道:“蛔虫,有老爷这么夸人的么?” 连子宁嘴角一勾,随便抽出一本翻开来观看,却见其中颇有翻看的痕迹,显然是有人常来读的。他心中一动,便是知道,康素姐妹定然是常看这些书的,而他们这么多,自然是为了和自己有些共同的话题。 他心里叹口气,身边的女子,都是一个个的如此聪慧钟灵,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过了一会儿,奇薇来了,两人又是就如何完美的将瑞士方阵和大明朝的军队特点以及火器结合运用起来作了一番研究。 连子宁本来想给奇薇在府中安排一个独立的院子,也省的天天奔bō,但奇薇却是执意不肯,这个女孩儿内心深处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和深闺大院儿相比,她更喜欢哪个嘈杂、混乱,但是充满了人情味儿的院子。连子宁拗不过她,只得作罢。 这些日子奇薇每天都来,而且来的时间都差不多——当然是为了蹭中午那顿饭吃,这点儿小小伎俩自然瞒不过连子宁。不过几天下来,也是颇有成果,两个人不断的讨论甚至争吵,推翻一个个精心设置好的方案,然后又重新设计,重新构建,甚至不断的进行初步的沙盘推演。这两天,总算是把整体构架打造好,再有两次,基本上就能完成了。 期间连子宁拣着几个问题问了下康素姐妹,发现两个人果然是恶补过了,回答起来竟然也头头是道,颇有章法。 到了中午,接近饭点儿的当儿,连子宁正要吩咐传饭,门房那儿却递了条子,说是有位自称来自济南府的大人求见。 来自济南府的大人?连子宁有些mō不到头脑,既然对方是官场中人,自然要礼节重一些。 穿上一身大红sè的小杂huā纹官袍,戴上乌纱帽,配上素金腰带,穿上皂靴。他现在是从四品的武官,已经是可以穿绯袍,所谓绯袍,便是大红sè的官袍。历朝历代,绯袍都是高品级大员的代表,所谓满朝朱紫辈,尽是读书人。这满朝朱紫辈,指的便是身穿绯袍的大官儿,坐了四品,穿上绯袍,就已经可以称之为国朝大员了! 像是连子宁这般,年未弱冠而官居四品,镇守一方,统领一军的大才,国朝百年,也是极罕见的。不过在他那赫赫功绩和老练的手段面前,所有人似乎都忘却了他的年纪。 出了侧门,便看到府门外停了一辆马车,而马车旁边,一个同样穿着绯袍的官员正自昂首等待。 连子宁心里一拎,又是绯袍,又是至少四品官儿,这位来头只怕不小——全山东布政使司又有几个绯袍? 来者大约有六十来岁,年纪已经算是很不小了,连子宁仔细一打量,心里便是愣了愣,这位老大人怎么脸上脏兮兮的,似乎早上起来没洗脸?眼角还带着眼屎,身上的官袍也是皱巴巴的,歪戴着乌纱帽,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连子宁不敢怠慢,走过去行了一礼,道:“在下连子宁,不知大人如何称呼,贲临此处所为何事?” 那老头儿瞪了他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你就是连子宁?六县镇守?” 连子宁见他似乎来者不善,脸sè便也冷了下来,他向来不是那等卑躬屈膝的人,整个山东最大也不过是三品布政使而已,还不知道他热脸贴冷屁股。连子宁淡淡道:“正是本官!” 老头儿捋着下巴上山羊胡子道:“本官山东学政方逢时,特来拜见连大人。” “哦?原来是方大人!”连子宁皮笑肉不笑的向这位主管一声教育科考的正三品大员道:“不知方大人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所为何事啊?” 明季,每省都设学政,下面府设教授,州设教谕,县设教谕,构成了明朝的教育管理体系。一省学政,不但官位极为崇高,和布政使平级,而且实权也是极大,封建王朝,科举乃是天字大一号的大事,主管一省科举,相当于这一省出去的所有举子都是他的学生,如此干上个几届,立刻就是桃李满天下!一声令下,不知道多少官员为其奔走效力。清季名臣纪晓岚和张之洞都干过这个差事。 虽然面子上还是不怎么客气,但连子宁心里头已经是打鼓,一省学政可不是好惹的。最虽然是武官,但这位大人朝中势力只怕也有,得罪了他,着实不智。不过人家如此气势汹汹的杀上门来,确实让连子宁很是为难。!。 二六六 连大人,我给您跪了! “方大人,还请府中奉茶,有什么事儿,咱们进去再说。 方逢时yīn着个脸点了点头,大步走了进去。 两人进了侧厅,奉上茶,连子宁屏退了伺候的下人,道:“方大人所为何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方逢时眨巴眨巴眼睛,忽然一拉连子宁的袖子,眼泪婆娑道:“连大人啊,本官此次来此,是求你给六县之地的诸位秀才生员一个活路啊!” “啊?”方逢时态度上的突然转变让连子宁都是一愣,心道这位老大人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 他却是不知道,方逢时便是这般的xìng子,为人诙谐有趣,而且幽默多智,这老头儿正德十九年就中了尽是,为官三十余年,先是做一府的学政教谕,去年刚从浙江学政调任山东学政。老头儿虽然是搞教育,但是却嬉笑怒骂不羁,为人洒脱xìng情,有几分后世大学知名教授的意思,很受学生们的爱戴。 心里转着念头,连子宁一脸的惶恐,赶紧起身扶着方逢时坐下,故作惊道:“哎呀,老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六县的秀才,他们怎么了?怎么让下官放他们一条活路?这下官听不懂啊!他们可是让绿林好汉绑架了?需要下官出兵救援?” 方逢时拿脏兮兮的手一mō脸,顿时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他指着连子宁怒道:“行了,连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做的是整个济南府都传遍了,还在这儿装什么?老夫现在就一句话,你给你给他们活路走?” 连子宁见话一说这份儿上,再装就没意思了,缓缓摇头:“不给!” 他淡淡道:“大人您若是能能把他们都接到济南府去养起来,下官自然是不会阻拦的,不过,这大雪刚停,路面积雪甚厚,六县之地数百个秀才生员,只怕也不太好弄吧!” 方逢时一声为官清廉,哪儿来的这么许多银子?他看着连子宁,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跳起来,把连子宁吓了一跳,却没想到这位正三品的大员京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了,嚎哭道:“连大人,连老爷,就算是老头子求你了,你发发慈悲吧!这可是百多条人命啊,若是你的辖地死了这么多秀才,只怕上面怪罪下来,你也不好交代吧!” 连子宁这次当真是吓得够呛,这老头儿怎么说跪就跪,这不是耍无赖么?不过还不得不说,也就这个法子对付他最管用。现在大伙儿也都看得清楚,这位连子宁连大人十个滚刀肉一般的人物,软硬不吃,偏偏跟脚还是硬扎的很他赶紧让开一边,也给跪下了,两人面对面跪着就跟拜天地似的,连子宁满脸无奈道:“老大人,你先起来,咱们慢慢再说!” “就一句话,你到底同不同意,说句话!”方逢时眼珠子骨溜溜一转,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连子宁无奈,现在他对这位方逢时大人的xìng子大致也mō索出一点来了,这位大爷只怕是那等不拘礼数,老顽童一般的人物,不过却也当真是古道热肠,为了些不相干的秀才便来求自己。这等人,一旦认准了某些事儿,便最是难对付,让人头疼得很。 他只好摊了摊手,托词道:“不是下官不放过他们,实在是这些秀才们此举犯了众怒,六县的乡绅百姓不放过他们啊!” 方逢时道:“别整这些没用的,你就说,有什么条件吧!” 连子宁讪讪一笑:“只要是您老能让这些秀才们在这份文书上画押摁手印,那下官别如您所愿。” 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写了几行字,递给方逢时。 方逢时草草看完,瞪着连子宁,嘴皮子哆嗦着:“你,你真是太狠了!” 连子宁讪笑不语。 这张纸上没写别的,因为连子宁知道,和这些文人玩儿协议,玩儿约定,签订所谓的互不相犯条款,那是一点儿用都没有的,这帮文人转眼就能忘得一干二净,绝不会信守承诺。纸上只是罗织满了各种各样的罪名,什么叔嫂通jiān啊,考场舞弊啊,忤逆父母啊等等等等,都不是那等要命的大罪,但是却是所谓文人风骨最为忌讳的东西——只要是画了押摁了手印儿,以后这份名单被人知晓,他们压根儿就甭想做官了。 名声臭了! 这是连子宁惯用的伎俩了,当日在官道刘镇便是如此,他自然不可能把这些秀才们全都生生饿死冻死,那样的后果他也承担不起。他本来打算的就是等上个几日,那些秀才们挨不住了,便让他们把这玩意儿给签了。他也不怕他们不签,文人最讲究风骨,但是文人往往也是最没有风骨的。 却没想到方逢时竟然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连子宁自然是利用这个机会了。 连子宁摊摊手:“大人您只要是能让他们画了押,下官二话不说,立刻解禁。另外每人有二十两压惊银子送上,算是下官的赔礼,若是做不到,那就请回吧!” 方逢时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这已经是自己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当下便爬起身来,丝毫不拖泥带水,抓着那文书便往外走。 连子宁赶紧跟了出去,派了一个小旗的亲兵作为他的护卫,一行人很快便绝尘而去。 这方逢时果然是极有名望的,在山东这些士子学生之中威望极高,两天之后,一身疲惫,满脸风尘的方逢时又来到了六县镇守衙门,带给了连子宁一份儿六县被bō及到此事的一百三十一名秀才的画押和手印儿。 旁边跟从的那小旗证实,这些画押和手印确实都是真的,他们亲眼所见。 大事已成,连子宁自然信守诺言,写了几张条子,派快马传至六县,顿时六县所有的店铺,又是重新向这些秀才们开放。 被饿的几乎半死的秀才们涌进酒楼,饿死鬼一般的大吃大喝,有不少人因为吃得太多,差点儿撑死。 经此一役,这些秀才们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气焰顿时都被打压下去,不说是夹着尾巴做人,反正也红死傲气全无。 毫无疑问,他们现在是恨透了连子宁,但连子宁自然也不怕。一来证据掌握在手中,不怕他们炸毛儿,二来,以科举制度恐怖录取率,这一百来秀才里面,能考上举人的能有几个?能中进士的只怕一个都没有!毫无威胁! 连子宁在府中设宴款待方逢时,本着吃一点儿是一点儿的朴素想法,方逢时慨然赴宴。 席间觥筹交错,珍馐美味层出不穷,伺候的shì女就有三五十个,莺莺燕燕,让人眼huā缭乱。在方逢时充分认识到了这位六县镇守大人丰厚的身家的同时,连子宁对这位山东学政也多了几分了解。这位大人是官场上难得的真xìng情之人,虽然岁数不小,但是天真烂漫,滑稽幽默,倒是个可以结交的,两人也是详谈甚欢。 到了宴席结束,方逢时对他的印象也好了许多,毕竟连子宁的手段虽然狠辣,但是官场上的争斗,总不能束手就擒吧?方逢时也很是了解。 这件大事终于圆满结束,连子宁也能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征兵和进行新型方阵训练上面来。 又过了两日,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整个武毅军,都开始为新的军事工作动作起来。 ——分割线—— 大明朝正德五十年十二月十日,乐陵县镇守府衙门。 大厅之中,十九名武毅军的百户正济济一堂,互相说笑寒暄着。 当日出京之时的两千多武毅军将士,经过几次连番大战,已经只剩下了现下的一千九百多点儿,而二十名百户也战死了一个,只剩下了十九人。 这十九个六品的百户,便是连子宁统治力量的强力中层。 他们都是官道刘镇辰字百户所里出来的弟兄,不过是短短的半年多的时间,气质已经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做官做得久了,颐指气使,发号施令,自然身上就有一种常人畏惧的威严,这便是所谓的官威了。不过此时他们老弟兄相逢,却是卸下了那层厚厚的面具,嬉笑怒骂无忌,一如当初在镇子上一起嫖娼,一起偷鸡mō狗吃肉的时候。 大伙儿想想半年前的岁月,竟然是恍然若梦一般,就好像是很远很远的事情了。 半年多的军营生活、战火的淬炼,鲜血的洗礼,将他们身上或者油滑,或者鲁莽,或者无能,或者怯懦的因子涤dàng干净,真正的成为了战争老鸟,坚强有力的中层指挥官,他们,才是构成一支军队的基石!现在哪怕是武毅军全员战死,只要是他们还在,用不了一个月,连子宁立刻就能重新拉起来一支颇有战斗力的武毅军。 大厅中唯一沉默的,就是熊廷弼。 这些日子,连子宁并未把他放在身边,而是让他挂了一个亲兵营百户的名头,下到了下面的各个百户中历练。这些日子,他大营也呆过,各县的百户也去过,甚至连驻扎在久山镇的冯言百户所都去过。可以说,现在对于武毅军的了解,他比连子宁都不差多少。 回来之后,他以几乎是天生的军事才华,写下了一本洋洋万言的建议书,指出了现在武毅军的各种不足,得到了连子宁的极大肯定。 而研究方阵的后期,他也有参与,提出了不少意见。 只是,他毕竟是个外来户,更是白袍出身,这些武毅军的百户对白袍恨之入骨,对他自然而然就有些明里暗里的排挤。熊廷弼也有自知之明,只躲在角落里,并不去自讨没趣儿。 众人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此次的目的上。 有一个百户便问道:“老石,这次大人把咱们召回来急急忙忙的是干啥呀?是不是又有什么大动静儿了,朝廷要用兵?”!。 二六七 训导班和,女武神之初战 (求月票订阅) 众人都把耳朵竖了起来。 连子宁还未到来,现下招待他们的是石大柱。当初连子宁刚建军的时候,打算以火铳手作为亲兵,现在早知道这计划不现实,火铳手早已经分成了三个百户,成了正规编制,而相当于一个百户多一点儿兵力的龙枪骑兵,则是成了实际意义的亲兵,连子宁出入扈从,都是他们。石大柱这个亲兵营百户,便是管着这些龙枪骑兵,和他们比,自然是更加亲信得用的。 不过连子宁这事儿并没有让他参与,他也不太清楚,更何况这些日子他和那已经被下了大牢的安家兴的娘子打得火热,他在外头买了个宅子,两人现下已经是住在了一起,这几日乃是情火正浓的时候,每天下了值便是回家耕耘,哪里还管得了这许多? 石大柱还未回答,一个人便是笑出声来,戏谑道:“这事儿你问他不是白问么?现在老石就是一头牛,整天就知道耕地犁田,地越耕越肥,牛越耕越瘦,没见老石都瘦了三圈儿?哪还有心思管其他的?” 大伙儿一瞧,开口的却是谢德清,武毅军中主管武器铠甲的镇抚,这个小伙子年纪不过二十,当初连子宁看他诚朴实在,便委了他这个职司,但是整日跟一帮老兵油子会在一起,他也学坏了,这会儿便打趣其石大柱来。 石大柱瞪了他一眼:“就你多嘴。” 这等荤话,大伙儿一听那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却都没想到石大柱这厮竟然也来了春天,便都是起哄:“老石,啥时候把嫂子领来给兄弟们见见?” “大柱,不够意思啊,这等喜事不知道通知咱们!不行,罚你请客!春了楼咱们乐呵三天三夜……” 正说着,连子宁走了进来…笑问道:“什么事儿啊,大伙儿都这么高兴?” 一干人立刻拜倒,齐声道:“参加大人!” “成了,都起来吧!”连子宁走到首位坐下…大伙儿起身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大人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却是一个西洋女子,身材高挑,火爆至极,比大伙儿都高了一头…几乎跟石大柱一般高了。穿着铠甲,披着大氅,一身火红的长发,手里还拿着一把五尺长的大剑。 大伙儿心里都不由得犯嘀咕,这等场合,大人怎么带一个洋婆子来?遮莫是大人新收的姬妾,嗯,定然是了…前些日子不是来了些弗朗机人么?可是大人对她也太宠爱了吧!怎么带到军议之地来了? 连子宁摆摆手,叫众将分别落座,道:“今儿个叫大家回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宣布,是关于咱们武毅军的一件大事。” 一听连子宁如此说,众人都是端坐倾听,唯恐拉了一句。 “咱们武毅军,过去三战白袍军,可以说乃是官兵中表现最好的一支!这一点,大伙儿心里都清楚,也不用我说。”连子宁见大伙儿虽然神sè不变,但是眼中却都lù出自矜之sè,他微微一笑…话锋一转:“不过,咱们还有不足,相当大的不足!” 他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咱们出京之时,两千四百兄弟,现在,战死重伤五百…只剩下一千九百人了,这个伤亡数字,对别人来说,不大,但是对咱们武毅军来说!不成,根本不成!这还只是白袍军而已,不过是一群土匪、流寇。暴民!面对他钔咱们就死伤如此,若是把对手换成北面儿的鞑子呢?换成那些女真铁骑呢?” “告诉你们,若是咱们武毅军碰上那些强弓利箭,身披铁甲的女真铁骑,人家只需要五百人,就能把咱们彻底打花了!” 连子宁顿了一顿,见众人都收了脸上轻狂,重新变得慎重起来,这才是道:“而且咱们也要招兵了,朝廷给了咱们五个千户的名额,咱们说不得还要招的更多,到时候人多了,原先的那套法子,也不能用下去了,所以,必须得该。” “这次把大家叫过来,目的就是要办一个小型的教导班,先让你们熟悉咱们即将使用的战术,以及与之相对的训练方法,你们明白了,回去之后晓谕那些总旗小旗,然后一层层传下去,咱们这个法子才能真正有效!这个叫教导班,时间暂定为五日,本官给你们在城里都置办了房产,待会儿把地契给你们,这五日间,你们便住下就好。教导的时间,每日定为三个时辰,有实战,有讲解,可是费心费力的很,你们要好好干。” 众将起身,齐声道:“多谢大人,标下定然用心,不负大人所望。” “那就好!”连子宁点点头,把身后的奇薇拉出来,道:“这位是奇薇小姐,现在的身份,嗯,是咱们武毅军的特聘军事顾问。这几日,就由她来为你们讲解咱们的新战术,新操演法子。” 哗,众人顿时大哗,什么?让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洋婆子来给咱们上课,这不是埋汰人么?心里都是愤愤,虽然碍着连子宁在这儿不敢大闹大嚷,但是神sè中那不以为然然的神sè已经是显lù无疑。 “你们可别瞧不起人。”连子宁哪能不知道他们像什么,冷笑一声:“奇薇十二岁便从军,到现在十余年的时间,手底下杀死的各国精锐不下百人!你们知道她所处的环境么?那极西之'号为欧罗巴,面积不抵咱们大明大,却分为二三十个国家国家天天征战,兵力虽不若大明庞大,但是却是小而精悍,战斗力远远超过白袍军!你们手底下杀了百名白袍么?之前几次大战,火器的威力你们也都见了,咱们大明朝废止火器百年,但是在那极西之国,人家这些年可没闲着,火器发展已经更上一层楼,超过咱们了!火器和步军如何配合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你们懂么?你们不懂,但是人家奇薇懂!人家在军中呆了十几年,比你们哪一个都懂得如何带兵练兵!” 连子宁重重的哼了一声:“别怪本官没提醒你们,这五日的训导可是要给出考评的,到时候若是奇薇给出来的考评你们没过关,就留在这儿吧,也别回去带兵了。” 大伙儿一听顿时是吓了一跳,心道万万不敢得罪这洋婆子,赶紧表示一定听话云云。他们虽然对连子宁信服,不过终究是对于一个女人胜过自己不太服气,心里更是不愿意承认。 奇薇在一边静静地听着,知道连子宁这是为自己说话,心里感动却也不愿意让他作难,来了明国这么久,她也知道了心服口服这个词。 她站出来,一口异国风情脱口而出:“你们谁觉得能打过我的,就站出来,如果赢了我,我现在就给你一个考评上上。” 一群大老爷们儿被一个女子如此挑衅,哪还能忍得住?都是拿眼去看连子宁。 连子宁见奇薇一头红发飘飘手持大剑,英姿飒爽的模样,心里一阵没来由的悸动只是笑吟吟的点点头,并未阻拦。 大伙儿得了连子宁首肯,都是跃跃yù试,但是看了两眼,心里也是犯了嘀咕,这洋婆子身量这么高,手里那大剑怎么看也是二三十斤往上数,恐怕是有几分本事,我上去赢了固然不光彩,输了岂不是丢人至极?便都把目光投向石大柱这些人里就他战斗力最强悍,他不上谁其实熊廷弼战斗力比石大柱更胜一筹,但是大伙儿全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他。 石大柱被众人盯得不过,只好出列,向奇薇抱拳道:“俺来领教一番!” 奇薇爽快的一甩马尾:“好!” 石大柱暗暗打定心思,点到即止就好万万不能伤了她,要不然大人脸上须不好看。 众人自动把大厅中清楚一片三丈方圆的场子来,两人下了场,隔着五米,面对面站着,奇薇脱了大氅,一身轻型板甲把魔鬼身材勾勒出来,她腰微微弯着,双tuǐ蓄着力,双手握住大剑,眼神儿收缩,紧紧地盯着对面的石大柱,像是一头摄食的雌豹,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这一刻,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她身上骤然升起的一股杀气!大伙儿暗道,原来大人说的是真的,这洋婆子手底下当真葬送过不少人命,一般人哪有这般杀气? 石大柱也收了心中轻视之心,提着巨棍,压下重心,不断的迈着步子,寻觅着奇薇的破绽。奇薇就那么站在那里,似乎浑身上下全都是破绽,似乎又没有丝毫破绽。石大柱终于按捺不住,低吼一声,大踏步急奔而过,手中巨棍向着奇薇狠狠的砸了下去。 此时这个沙场猛将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相让的心思,眼中只剩下了对手,一双眼睛都变得血红,手中巨棍似乎带着风雷之声,只要是被砸实在了,只怕奇薇当场就是筋断骨折。大伙儿心里都是捏了把汗,不由暗悔为啥让石大柱这个夯货上去,真要是出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连子宁却是笑吟吟的,丝毫也不担心。 只见奇薇身子一矮,便是避过了砸向头顶的巨棍,在地上一个翻滚,修长有力的双tuǐ一蹬,便是弹了起来,而此时,她已经来到了石大柱的背后。石大柱收势不住,巨棍重重的砸在地上,铿一声巨响,地砖被砸成了碎块。而他感觉到脖子上一阵冰凉,汗毛直竖。 奇薇手中的大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若是此时是生死相搏,他就已经人头落地。 所喜人都傻了,谁都没想到,众人之中以勇武著称的石大柱,竟然是一朝落败。 其实真正的生死相搏也就是一招两招的事儿,生死只在毫厘之间,哪有那么来回千百招的花哨? 奇薇收了剑,脆声道:“你输了!” 石大柱倒也爽快,苦涩一笑:“俺输了!” 连子宁这时候出来打圆场,笑道:“大柱你也不必多想,你们两个风格不同,若是在战场上,此时奇薇已经输的一干二净。” 这话也是实话,石大柱这等猛将,战场上绝对是个杀人机器,奇薇比他灵活,但是若是比战场上的实用xìng,那就远远不如了。 经历了这番风bō,众人对奇薇都是心服口服,也没什么抵触情绪。 “明日卯时,在左偏厅集合,这几天,那儿就是你们的课堂。”连子宁拍拍手,笑道:“好了诸位,咱们也是难得一聚,今日本官为诸位接风洗尘,咱们好好乐呵乐呵!”!。 三十章 两段对话1 (今天第二章送到,兄弟们加把劲儿啊!) 连子宁猜得不错,这中年男人唤作王义,正是王全的亲弟弟,是王千户府上的三管事。这几天,连子宁当日和那一群秀才把辱骂圣贤的王全扭送到顺天府,并且府尊大人判了他凌迟之刑的故事已经传到了这正阳门儿附近,附近住着的街坊邻居,但凡是有耳朵的,除了那瓶瓶罐罐,谁不知道连子宁连相公的名声?据说,一些说书的先生已经打算把连相公的义举编成段子开始宣讲了! 而这样的传言,毫无疑问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王千户的脸上,但是他不过是一个区区千户而已,也清楚自己断然是无法更改顺天府的决定,便只能躲在家里大生闷气。而王义伤心兄长的境遇,此时见了连子宁,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顿时就要爆发出来。 见他凶恶,城瑜心里有些害怕,躲到了连子宁身后。连子宁却是凛然不惧,他现在也清楚的意识到,在大明朝,秀才身份当真是个极为犀利的保护伞,无辜枉杀一个秀才,别说是王义,就算是王千户也承受不了这个后果。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连子宁嘿然冷笑一笑,极为轻蔑的瞧了他一眼,转身便走,竟然是理都不理,当真是将其无视到了极点。 那王义顿时大怒,眼睛瞬间变得通红:“小兔崽子,你给老子站住!” 连子宁豁然回身,厉声道:“放肆,你不过是一介家奴,卑贱之人,我乃是县学痒生,有秀才功名,当街辱骂我辈读书人,怎么,你也想和你那死鬼老哥一样,去顺天府吃官司吗?” 他这一声暴喝,声色俱厉,杀气凛然,骇的那王义竟是一哆嗦,脸色有些发白,一句话都不敢说! 连子宁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望着他的背影,王义脸上忽青忽白,眼中渐渐浮现出一丝深刻的怨毒来。 “哥哥刚才好厉害呢!吓得那人都不敢说话了。”走了一会儿,城瑜向连子宁吐了吐舌头,娇笑道。 “那是!”连子宁得意的哈哈一笑,在城瑜面前,他从来都是很肆意放纵自己情绪的,想笑便笑,想哭就哭。 “是啊!哥哥,总是很厉害的!不但能写好看的让人想哭的话本儿,能挣好多银子,还能见义勇为,听王婶儿说,现在整个北京城都在流传‘连相公不畏权贵,桂府尊神目青天’的段子呢!听说那天在大堂之上,连府尊大老爷都称赞哥哥少年有为呢!” 城瑜歪着头,瞧着哥哥,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安宁,这可是,我连城瑜的哥哥啊! 顺天府衙后宅。 小花厅之中,桂南林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盏茶,正聚精会神的听面前一个跪着的人说着什么,在他身后,王修同王师爷也是捋着胡子,听得仔细。 “启禀老爷,王先生,自从三日之前那些秀才被放出去之后,便开始在府衙之外宣传您的名声事迹,之后那些百姓又是四处传播,现在京城之中已经流传开来。据说有些说书的先生,已经着手写段子了,以酒神楼的唐三先生最早,昨个儿晚上,‘连相公不畏权贵,桂府尊神目青天’的段子他就已经开始说了,小的亲自去看过,听者甚多,反响也甚好。”说着,那跪着的人连着磕了三个响头,恭声道:“小的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老爷声名大振,清流瞩目,升官进爵,指日可待!” “哈哈哈哈!”听他说得喜庆,桂南林得意的捋着胡子,笑的很是舒畅,他笑道:“好了,就你会说话,下去吧,去账房领二十两银子。” 那人穿着皂衣,一身衙门里面捕快的打扮,他闻言大喜,结结实实的又是磕了几个头:“小的谢老爷赏!” “下去吧!”桂南林摆摆手,那皂隶起身哈着腰一路退到花厅门口,待要离开又被桂南林叫住了:“唔,下去吩咐一声,以后再收常例钱的时候,酒神楼那儿就免了吧!之后再有说书的说这段儿的,一律也都免了。” “是,老爷,小的醒的!” “王捕头做事倒也得力,倒是个可提拔的!”王修同看着自家东翁,笑道。 “嗯!”桂南林点点头,两个老狐狸相视一笑,王修同道:“东翁英明,当日做了那决定,虽说会得罪王千户,但是却也全了东翁在士林中的声名,更有一群秀才去为您宣传名声,呵呵,总算是得大于失了。” 桂南林喝了口茶,道:“得罪那王千户又怕什么,本官乃是堂堂正三品顺天府尹,经略京城,他一个小小的千户,在本官眼中真是如猪狗一般。若不是当日怕激起文武之争,本官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嘿,那王千户还敢来跟我递条子,啧啧,果真是赳赳武夫,不自量力啊!” 王修同又道:“那,东翁,连子宁,又当如何处置?” “这个?”桂南林沉吟不语。 “东翁心中可是仍有芥蒂?”王修同察言观色问道。 桂南林点点头,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而已,当日竟然敢在公堂之上威逼辱骂本官,当真是胆大包天!这口气,本官……” 王修同捻着山羊胡子呵呵一笑:“东翁啊,这你就着相了!” 他侃侃说道:“想那连子宁,不过是区区秀才而已,仗着有点儿机智,又熟读大明律,当日竟然敢在公堂之上那般行径,却还是不自量力。不过,东翁你却是不能对付他的。”他伸出两根手指头:“其一,现在市井之间,他连子宁的声名已经传开,少有人不知他的名气,若是此时对付他,未免有损名望,与大人养望之举不符。其二,说句实话,此次东翁生命大振,说不得还得感谢这连子宁才是,这事儿,明眼人都看的清楚。您若是对付了他,让同僚们怎么看?清流如何看?未免又有些小人跳出来攻讦东翁心胸狭窄,不能容人了。” 桂南林点点头:“那依先生之见?” 三十一章 两段对话2 一千四五百文,以一两银子一千文算,十万字也不过是五十两而已。又怎么会是十两?” “本来是五十两这是不错的,”于苏苏颔首笑道:“不过那是几天前的行情了,现在酒神楼的唐三先生都开始宣讲‘连相公不畏权贵,桂府尊神目青天’的段子了,连相公大名流传,京师之中不知道的能有几个?若是被人知道这话本儿是你做的,行情立刻就要大涨,所以嘛,这酬金,自然就更多一些了。” ; 三十二章 礼物 连子宁翘起了大拇指:“于小姐在商言商,也是心胸坦荡,在下若是推辞的话,未免就假了,那就不客气了。” 他接过兜囊,仔细的数过了,这里面都是五两一个小银锭子,十两纹银,丝毫不差。 他心里终于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大明朝的第一桶金,自己终于是挣到了。有了这十两银子,不但暂时解决了温饱问题,而且也可以去施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城瑜在一边满是崇拜的看着他,只觉得哥哥当真是无所不能的,动了动笔杆子,就赚到了这么多钱。 于苏苏看见了她,笑道:“这就是令妹吧,呵呵,当真是灵秀可爱呢!” 若是换做别人,定然是谦虚一番,但连子宁从来都是很为自己的妹子骄傲的,他理所当然道:“那是,我这妹子,可是万中挑一的。” 于苏苏含笑不语,心里却是羡慕这两兄妹感情是真好。 辞过了于苏苏,又带着城瑜去对面的裁缝铺子把工给辞了,那王婶儿自然是无可不可,还非要跟城瑜把这个月的工钱给结了。连子宁也看不上那点儿小钱,本来想退却,但城瑜却是笑着接受了,连子宁心中略有所悟,这是城瑜一针一线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和自己的钱,那是不一样的。 王婶儿慈眉善目的,看上去倒是要比她当家的佟掌柜大上个几岁,很热切的把两人送出来,一边走还一边絮絮叨叨的道:“城瑜啊,你这丫头才真是好福气,摊上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哥子,现在可着个满北京城,谁不知道你哥子的声名?” 城瑜自然是很高兴的,一个劲儿的抿着嘴笑。 两人离开这里,连子宁便拉着城瑜直奔坡儿胡同,坡儿胡同就位于大理寺和刑部的后边儿,在那儿居住的多是一些穷京官,这些人都是文官出身,虽然穷,但是笔墨纸砚什么的平日里都是少不得要用的,是以那条街上有不少的上好笔墨店面。这个消息,也是从于苏苏那儿打探来的,连子宁下一步的计划,一个重要的道具就要从那里购买。 坡儿胡同果然名不虚传,一条街上,大半都是各种书画店,建的古色古香,一股文气儒雅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里面逛了逛,跟这些大明朝的奸商们讨价还价一番,连子宁最终花了三十两纹银买了一套文房四宝。 三十两银子一套的文房四宝,自然是相当好的了,要知道连子宁以前用的,一套也不过是几十文大钱而已。笔是上好的关东狼毫笔;纸是丈二的四尺丹宣纸,“轻似蝉翼白如雪,抖似细绸不闻声。”;砚台是歙砚中的金星砚,石包青莹,纹理缜密,坚润如玉,磨墨无声。 笔墨纸砚用虽然不华贵但是极秀雅的包装包起来,看上去就透着一股书香淡雅的气息,雅致得很。 大明朝自英宗土木堡之变后便是形成了文贵武贱的格局,虽然正德帝这些年来有所改观,但是民间文风还是极重的,不管是什么人,哪怕是赳赳武夫,粗鄙商人,也是喜好附庸风雅。 这样的东西,若是用作送礼的话,虽然只是花了三十两银子,但是达到的效果,比三百两银子的还要好得多。 回去的路上,城瑜明显有些气闷,显然是觉得哥哥花了这么多钱买这些东西有些不值当的。 连子宁看她的神情就有些好笑,这小丫头刚才在自己买的时候一言不发,并无反对的意见,显然是在外人面前很给自己这个哥哥面子,但是现在却是咬着唇一脸的肉疼,跟个守财奴似的。 “好了,小守财奴!”连子宁亲昵的拍拍城瑜的小脑袋,笑道:“哥哥买这些东西,可不是自己用,是要送礼的,嘿嘿,你可别小看这些东西,若是用得好了,今儿个花了三十两,以后能赚回三百两,三千两来!” “哥哥!”城瑜捂住脑袋,撅着小嘴儿愤怒道:“别再摸我头了,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好了,好了,不摸了。”看城瑜的表情可爱,嘴里说着,连子宁又是伸手摸了一下,城瑜气的直翻白眼儿,却是拿这个惫懒的哥哥毫无办法。不过,哥哥能这么和她亲近,她心里也是极高兴的。 连子宁极是得意,妹妹不就是要被哥哥欺负才对吗? ——————分割线—————— “小姐,小姐!”小青气喘吁吁的跑上阁楼,累的满头大汗,一张清秀的小脸儿上遍布红晕,香汗微微渗出,几缕秀发黏在了头上尚不知道。戴小姐戴清岚正斜靠在窗边读书,窗子开了一半儿,用描金的一截圆木棍撑着,微风习习,阁楼旁边的花园中,开了满园的鲜花似锦,淡雅的香气弥漫在屋子里。旁边的小几上一盏清茗,热气袅袅。 这屋子布置的极是素雅,没有什么贵重的装饰物,但是却是极为的干净整洁,靠墙是一个大大的书柜,上面各式各样的摆满了书,书桌上,枕边,小几上,随处都是一摞摞的书,显然,这位戴小姐,是个极喜欢读书的。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戴小姐细声细气的问了一句,忽然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快声道:“是不是那话本儿出来了?” “呼呼!”小青先是喘匀了气儿,然后把背在身后的手往前一伸,献宝似地说道:“小姐,你看!” 她的手中赫然是一摞厚厚的书稿,最上面那一张扉页上用极潇洒的柳体写着几个神采飞扬的大字——聊斋志异之婴宁! “小姐,这可是那位连相公的手稿呢,今儿个早上刚刚完本送到集雅轩。苏苏姐姐知道你见天儿的苦盼着这话本儿出来,所以着人把话本儿赶紧抄了一遍,然后就派人把手稿给送过来了。”小青促狭的笑了笑:“看这手稿,既能看了话本儿,又能睹物思人,还真是一举两得呢!” 戴清岚顿时羞红了脸,佯怒道:“你这个没大没小的丫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 三十三章 易求无价宝 难得有情郎 两人笑闹一会儿,戴清岚便坐在茶几边儿上,一页一页细细的看,她看的很是仔细,看着看着,就被吸引到了这故事之中,只觉得自己看到的这一切,竟是如此的诱人,如此的新奇,似乎是有个人,为自己打开了一扇窗户,里面,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当她看到婴宁的那一句——我不惯与生人睡的时候,先是一怔,然后是偷偷地轻笑,然后就变成了捧腹大笑! 她看完一张就放在一边,小青也就跟着看一张,看到她如此,小青赶紧抢过去看了,两人顿时笑作一团。 过了好一会儿,笑的肚子都疼了,也没力气了,小青幽幽叹息一声:“这话本儿,写的真好!” 戴清岚眼神有些飘忽,是啊,文字清雅秀丽,文采肆意纵横,创意也是如此的新奇,似乎用什么溢美之辞来形容这话本儿都不够,只有这两个字——“真好”,才最是贴切。看着这话本儿,再想想那俊朗挺拔的连相公,戴清岚的心中也难免起了一丝波澜。 她的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那连相公……,这个想法是如此的大胆,似乎是她十几年来循规蹈矩的小小身体都无法承受的,以至于才刚刚起了一丁点儿的苗头,立刻就像是在胸腔里燃起了一把烈火一般,把脸烧得通红,身子像是过了电一般,阵阵的战栗。她啐了自己一口:“戴清岚,你怎么能有这么荒唐大胆的想法?” 这个年代的女子,在感情生活上其实是相当悲惨的,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再寻常不过。在入洞房之间都不知道自己未来的丈夫是什么个样子并不罕见,对对方根本就不了解就成了人家的人,若是夫君温存体贴,亦或是娘家跟脚硬扎,有权有势那还好些,总能给撑撑腰子。但是若是摊上一个脾气暴躁动辄打骂的夫家,婆婆若是还刁钻刻薄,娘家又不给力,那真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总得吃苦受罪几十年罢! 唐人鱼玄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最是贴切不过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再也没有比寻一个好夫君更重要的了。 戴清岚也有十岁了,在大明朝,这个年纪已经是很适龄的婚嫁年纪,别说是嫁人,比这更小的生孩子的都有的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虽然未必整天想着那事儿,但是也要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担心了,像她这种官宦人家的小姐,饱读诗书,就更是不甘心嫁给一个庸人俗人甚至是恶人。 她本来心里也没什么念想儿,但是那天在集雅斋偶遇连子宁,他的相貌,他的才气,甚而他温和的眼神儿,竟像是丝丝春雨,敲开了少女的心扉。 说的现实一点儿,这不叫一见钟情,而是在现有的条件下,并没有碰到一个比他更好的人儿! 大明朝的哪怕官宦小姐,在这种事儿上,也是挺惨的。所以在明清文人的小说话本儿中,才子佳人后花园相会私定终身的桥段多不胜数,几乎到了烂大街的程度,缘何私定终身,甚而私奔?不是她们水性杨花,实在是对那未知的婚姻有大恐惧,所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死死的不愿放手。 哪怕这根稻草其实不怎么靠谱儿。 小青看见自家小姐脸上忽然荡起的红晕,不由得看的一呆,忽然伸手在她的脸上掐了一下,惊叫道:“小姐,你不会是真看上了那连相公了吧?” 戴清岚这次却是一反常态的没有红脸,反而是幽幽一声长叹,满脸的怅然若失。 ——————分割线———— 连子宁回了家,吃过了中饭,又和小妹闲谈一会儿,美美的睡了一觉,这两天他每日更新五万字,着实也是累得不行了,这一觉睡到了大约下午四点钟。 眼见到了午后接近傍晚,这个时候小门小户的人家大约就要准备吃晚饭了,免得耽误的晚了又得电灯浪费,但是对于大户人家来说,正式的晚宴还要几个小时才会开始。 连子宁不慌不忙的起床、洗漱,整理仪容,又是换上了城瑜刚给他缝制的一件青衫,全身上下虽然无一处奢华,但是玉树临风,身材挺拔,也是俊逸潇洒,一表人才了。 他在大木头柜子里面好一番折腾,终于是找到了一个描金的木头匣子,匣子并并没有上锁,他小心的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张大红色的喜帖一般的东西,下面还压着几张泛黄的纸页,显然很有些年头了,上面写着几个字。连子宁仔细的看路一边,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总算是找到了,有这玩意儿在,自己可就占据了主动权。 他拎着礼物走出堂屋。 城瑜正在外面井边洗衣服,穿着一件儿青色的小衫,外面套着围裙,一张小脸儿有些发红,细密的汗珠从鬓角额头渗了出来,旁边的绳子上已经搭着几件儿连子宁的衣服了。 见连子宁出来,城瑜笑了笑,又接着对付手里的衣服。 连子宁看的有些羞愧,又有些心疼,走上前柔声道:“城瑜,累了就歇歇。” 城瑜抬头一笑,抹了抹额头的汗珠,道:“不累!眼见这天儿越来越热,哥哥冬天的衣服都穿不得了,把外面套着的洗干净就要放起来了,嗯,有两件儿前两年的衣服已经嫌小了,现在穿不得了,等晾干了我再给你改一件儿新的。” 连子宁心里对这个妹子极是疼爱愧疚,便道:“要不,咱买个伺候的丫头回来,以后这些活儿,你就别干了。” 去年北地大旱,山东河北河间乃至于陕西一部都是颗粒无收,大片大片的区域都是成了重灾区,饿殍遍野,不知道多少人饿死,虽然首辅杨慎杨大人主持开仓济粮,并且下令当地的官员开放义仓以赈济灾民,甚至连大运河上的漕运都动员起来,将江南的粮食运输到这些地区,但是毕竟也不能照顾到方方面面。当此灾年,大量的难民涌入京师,卖身为奴者不计其数,市面上奴婢价格直线下降,直接导致许多的私奴贩子破产。 ; 三十四章 登门拜访 若是放在两三年前,一个眉清目秀尚未破瓜能干活儿能暖床的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的行情,怎么着也得在十五两银子上下——大约就是当日在集雅斋见到的那丫鬟小青一身蜀锦衣服的钱——而现在,已经降到了两银子左右,着实不能算贵了。 连子宁这一次试写的话本儿卖出了高价,他心里也就有了底儿,知道以后要捞钱容易得很,只要加把劲儿费点儿脑筋多写几个话本儿就成了,因此不自觉的花起钱来就有些大手大脚。 他这话一出口城瑜立刻就不乐意了,一想到自己和哥哥之间还要掺上一个外人,她就觉得浑身都难受的慌。 小丫头柳眉一竖:“哥哥,买什么奴婢啊?铺床叠被、收拾家务、做饭洗衣倒马桶,家里统共不就是这么点儿事儿吗?犯得着去买个支使丫头?这点儿事儿我来干就行了。是,咱家现在是有点儿钱了,但是也禁不住这么大手大脚的折腾啊?哥哥,你忘了前两年咱们家是怎么苦撑过来的?你那话本儿确实是好看,但是你脑子里面的东西也是无穷无尽的,总有个头儿啊,咱可不能靠这个吃饭是吧?” “好了,不买了,不买了还不成么?” 被城瑜叉腰这么一训,连子宁不敌,赶紧落荒而逃,看着他的背影,城瑜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万世成并没有住在城外的军营中,而是住在位于栓马桩胡同的奢华大宅之中。 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虽然万世成一介武夫,并不是两榜进士出身,也不是文官,当不得知府这等牧民的父母官,但是身为堂堂从三品的昭武将军,国朝一等一的统兵大将,实授京军大营府军前卫都指挥使,每年从手中过的银钱粮饷怕不有千万之多,他的油水儿,又何止是十万雪花银? 这宅子极大,占据了半个街区大小,粉墙青瓦,水磨照壁门墙,又是很雅致的。据说万指挥使的夫人乃是江南某武勋世家的大小姐,万指挥使能一路飞黄腾达,如今官拜三品,也和夫人家的提携是分不开的,因此万指挥使就很有些惧内,这宅子的格局,就是按照江南的风格建造的。 门前十二级极高大宽阔的台阶,单单是这地基就相当于别人家院墙的高度了,高大的三层门楼,大门的门槛足到膝盖那般高,朱红色的大门上钉了不知道多少个碗口大小的铜钉。 高门大宅,不过如此。 门前十来个仆人,一水儿的青色棉直缀,高高的尖顶皂帽,打扮的跟东厂的番子似的,也不知道主人家的品味为何如此怪异,不过也确实是把豪门巨宦的派头彰显无遗。 这里的门口虽说不上门庭若市,但是也是极热闹的,驻扎在城外京卫来来往往的信使,贫苦人家想要给子弟求一个出路的,求托办事儿的下层军官们,连子宁来的时候,门口就足足等了二三十个人。大部分都是军官打扮,冷淡的看了连子宁一眼,见他一身书生打扮,便只当他是前来投效想要做个幕僚文书的穷丁,就不再注意他了。 过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挨到了连子宁,门政大爷趾高气扬的看了一眼连子宁,眼中当即就浮现出一丝不屑来。这门政名叫万才,已经有四十多岁了,是万家的家生子,干了二十多年的门政,眼睛已经是锻炼的极为的毒辣,眼光把门口等着的这些人扫一遍,立刻就知道谁身上有油水儿,谁身上是半个铜板都榨不出来的——比如说连子宁。 眼前的这个穷酸书生虽然身上穿的衣服很整洁,但是一看就是便宜货,全身上下加起来只怕还不值一两银子。 万才万大爷眉毛一挑,白眼儿一翻,正要说一番恶心人的话来,连子宁已经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一枚小小的银锭子就从自己手里滑到他的手中。 万才经验丰富,一入手就掂量出来,这一锭银子足有三两,他偷眼一瞧,只见是上好的雪花纹银,门政脸上立刻就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来,倆黄板牙一呲:“哎呀,这位公子,可真是太客气了。不知?” 连子宁满面堆笑道:“小姓连。”他伸手把拜帖递了过去,低声道:“实不相瞒,家父生前也是府军前卫的军官,和万大人当初也有些同僚的情谊,只是后来家父战死,两家的交情也就绝了。现如今小弟家道中落,已经是快要揭不开锅了,所以厚着脸皮,想要来贵府叨扰一二,只是不知道,万大人是不是还记得。麻烦兄弟把拜帖递一下吧?小弟多谢了!” 万才明白了,原来是个打秋风的。 想想自家老爷好像对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昔日战友的子嗣也都是颇为的厚待,基本上都能一封银子打发了,万才便爽快的点头:“连相公稍待,小的这就去给同传。” 他心中想着,若是老爷有好处给外面这穷酸,还不是得经我的手?到时候又能捞一笔了。 连子宁也是知情识趣儿的,立刻到:“若是万大人大方,好处定然少不得老兄你的。” “嘿嘿!”万才向连子宁翘了翘大拇指,拿着拜帖一溜烟儿的去了。 连子宁嘴角一撇,现出一抹冷笑。 万府的宅子极大,万才走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来到了侧花园,他知道,这个时候,老爷和夫人一般都会在花园里面听戏。 果然,刚一进月洞门,就听到了依依呀呀的声音,宛若箫管呜咽,倒是很动听的,万才撇撇嘴,对他来说,这声音还不如南城正阳门儿外最低等的私娼寮子里面的大姐儿的呻吟好听。想到这里,万才嘴角浮现出一丝淫笑,今个发了这笔小财,又能去风流两天了。 “怎么,万才,有什么事儿?”一个略带着尖细的声音传来,一个身材中等,体型削瘦的中年汉子从小径上走了过来,他唇薄眉细,透出一股子阴冷来:“老爷夫人正在听戏,有什么事儿都放下,别扰了老爷夫人的兴致。” ; 三十五 闭门羹 听到这个声音,万才的腰立刻就塌了下来,他脸上挂起了浓浓的笑意鞠躬行礼道:“哎呦,三管事您老人家在这儿呢?小的给您请安了!” 那三管事很满意他的恭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起来吧,说说,怎么回事儿啊?” 万才把那拜帖递给了他,道:“门外来了一个穷酸,说是万大人的世交,让小的把这拜帖地进来。” “是受了人家的好处吧?”三管事皮笑肉不笑道。 “这个?嘿嘿。”万才嘿嘿直笑,也不说话。 三管事看他这般惫懒模样,也生不出气来了,笑骂一声:“行了,在这儿候着吧,拜帖给我拿来。” 万才赶紧递了过去,三管事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世伯万公讳世成顶上。’‘小侄连子宁百拜。’一手字是极漂亮的,看到上面的字样,三管事顿时心中一凛,拿不准自家老爷和外面那穷酸到底是什么关系,不敢怠慢赶紧一溜小碎步儿的跑了过去。 侧花园深处是一个戏台,上面请来的上好的南戏班子正在依依呀呀的唱着,戏台前面是一个小池,池中有山,山上有绿树红花,绿树红花之间是一个小小的凉亭。凉亭之中坐着两人,四周丫鬟环伺。 万世成长相是极好的,面色白皙,方正的脸膛,丹凤眼,卧蚕眉,一部美髯修理的很是整洁,穿着家居的燕服,戴着梁冠,看上去颇有贵气,又不失威严。他今年约有四十多岁,正是一个男人最为春秋鼎盛的时候,身为军人,身材保持的还是很好,并没有一般官员的大肚子,体内充满了爆发性的,坐在大椅上,就像是一只正在打盹儿的猛虎。虽然没有露出狰狞的獠牙,但是眉眼偶一开阖,精光闪烁,似乎立刻就要暴起伤人。 他身边坐着一个妇人,看上去大约三十许人,生的很是秀美,只是嘴唇似乎薄了一点儿,眉毛也细了一点儿,给人感觉性子很是刻薄。这位就是万世成的夫人,实际上他比万世成还要大上个三四岁,已经接近五十五了,只是保养得好,看上去风韵犹存。 三管事上前,走到万世成身边,低声道:“老爷,门外来了一个书生,递了帖子进来,说是您的世交,这是拜帖,您瞅瞅?” “唔!”万世成似乎刚睡醒一般,打了个哈欠,接过拜帖扫了一眼,看到上面的名字,疑惑道:“连子宁,这名字听的还挺耳熟的,是谁来着?” 想了想,一拍大腿,万世成哈哈大笑道:“想起来了,这连子宁不就是这两天穿的沸沸扬扬的那书生吗?说是把王老三家里的管事给捉到了顺天府,堂上挤兑的桂南林桂大人把他给断了一个凌迟之刑!哈哈哈!这小子,有点儿意思,能让王老三吃瘪,不错不错。” 三管事在一边陪着笑:“那,要不要请他进来?” 万夫人细眉一挑:“一个穷书生,就算是有点儿小聪明,也不过是穷书生而已,跟咱们府上能扯上什么关系?还世交?咱家有这样的世交吗?” 万世成也是皱眉道:“没记得有这号儿人那?莫不是上门打秋风的?算了,看在他把王老三恶心了一把的份儿上,给他封十两银子,让他滚蛋吧!” 三管事在一边提醒道:“听万才说,那书生的父亲,也是府军前卫当年的军官,后来战死了……” “姓连的军官?莫不是他?”万世成陡然间想起一个人来,顿时是脸色一变。 万夫人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她一把夺过拜帖,三两把就给撕扯的粉碎,一张俏脸都变得扭曲了,尖声道:“让他滚,让他赶紧滚!以后再来,乱棍打出!” 夫人陡然间爆发的怒火顿时让所有人噤若寒蝉,三管事只觉得腿一软,不由自主的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小的知罪,小的知罪!” 周围那些侍女也是吓的面色苍白,眼中有着深深的惊惧,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夫人喜怒无常,最近更是暴戾乖张,动辄打骂,单说年后,已经杖毙了三个犯了小错的侍女了。 她在这儿发脾气,万世成就像是个泥塑木偶一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像什么。 “滚!滚!”万夫人把撕碎的纸屑扔了三管事一脸,三管事赶紧屁滚尿流的退下了。 “你们也都退下了吧!”万老爷终于发话了,四周的丫鬟们如临大赦,也都纷纷退下。 亭中沉默半响,万世成淡淡道:“你又何必如此?” “还不是你,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老东西!”万夫人直如一个泼妇一般,尖声叫道:“当初非要念着什么袍泽情谊,跟他家结下来娃娃亲,我怎么劝你都不听,好嘛,连生辰八字儿和婚书都换了!那连家的小崽子只不过是个穷酸秀才而已,怎么配得上咱们女儿,现在可倒好,人家找上门儿来了,指名道姓的管你叫世伯呢!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你让咱们女儿还怎么嫁人?不把他乱棍打出去,难道还要留下来好好招待,真当个姑爷?” 万世成是靠着夫人家的势力才走到这一步的,理所当然的就有些惧内,被万夫人这一通抢白,顿时就说不出话来,脸色忽青忽红,终于是一捶大腿,起身便走:“算了,这些破事儿我不管了。你看着办吧!” 待他走了,万夫人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三管事在夫人那里受了气儿,自然对万才也没好脸色,把他破口大骂一顿,万才莫名其妙的吃了一顿排头,心中自然是不忿,出了门儿,见连子宁还在外面等着,顿时气儿不打一处来,指着连子宁大骂道:“你这个穷酸,明明跟咱们府上八竿子打不着,偏要上来打秋风,滚,赶紧滚得越远越好,夫人发话了,若是再上门来,乱棍打出!” 听着一番破口大骂,引得周围的人都是对连子宁侧目而视,眼中纷纷露出不屑的表情,有一个总旗军官一口浓痰吐在了地上:“穷酸土鳖,打秋风到了这儿,睁大你那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地界儿?万大人何等样的人物,怎么会被你蒙蔽?” ; 三十六 一纸婚书 人群中也是响起了一阵嘲讽和辱骂的声音。 连子宁却是恍若未觉,他抬起头,看了看那高大的门楼上悬挂着的写有硕大的万府字样的金匾,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这个结果,是他早就料到的,俗话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话到不说说读书人都是忘恩负义的,而是读书人当官儿的多,这个世道,甭管是什么人,当了官儿不忘恩负义的,少!绝大部分都是得了高官厚禄之后,便把昔年的那些至交好友,生死兄弟全都忘到脑后,那些许下的诺言,说过的话,自然也就不算数了。 连子宁冷冷一笑,转身便走。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回到家里,城瑜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毕竟是有了钱,吃的也丰盛了一些,还有个红烧肉,把连子宁馋的不行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看他吃的香甜,城瑜便在一边笑吟吟的看着,不时的给他夹一筷子。 吃完饭,连子宁去了自己的房间,把那张婚书取了出来。 不错,他今天下午找出来的,就是一张婚书。 一张连子宁和万家大小姐万清微的婚书,上面写着两人的名字,双方父母的名字,以及两人的生辰岁月。在这个年代,女孩子的年龄和生辰八字是严格保密的,只有她的父母和未来的丈夫才有资格知道,婚书上写了这些私密,交换了婚书,这个时代,就相当于双方已经是夫妻了。 十七年前,连子宁才不过是刚刚满月,当时的万世成,还不是如今的正三品将军,都指挥使,只不过是个区区的小旗而已,和连父是同僚。两人志趣相投,交情极好,正德三十四年,府军前卫奉命征讨建州女真,枪林弹雨中是连父舍生救了万世成一命。于是两人便给孩子订了娃娃亲,把刚刚出生的万清微许配给了连子宁,约定十七年之后举行大婚! 算一算,现在差不多也快到日子了。 只可惜,十七年的岁月,实在是太长了,连父战死沙场,万世成步步高升,这一点儿情分,当初的约定和恩情,也就慢慢地被淡忘了。 但是,却是剩下了这一纸婚书! 这一纸婚书在别人手里那就是一张废纸,但是在连子宁手中,却是一把锋锐无比的利剑,足已让万氏夫妇胆寒!因为连子宁是这张婚书上面的男方当事人,他完全可以找上万府门去,然后堂而皇之的要求迎娶万家小姐,而更可怕的是,万家不能拒绝! 按照大明朝约定俗成的规定,生辰八字儿往婚书上一写,万家小姐就是连家的人,除非连子宁反悔,把她休了,否则的话,就算是连家再穷,双方的差距再大,对方的父母再怎么不愿意,连子宁都是万清微法定意义上的夫君。 这一点,除了他自己,谁都改不了。 当然,万家完全可以反悔,然后闹到顺天府去,和他打一场糊涂官司,一般来说,民间出了这种事儿,官老爷都是向着要求履约那一方的,不过,有了万家的权势做后盾,那么官司最后怎么着就不好说了。不过那样一来,闹得满城风雨,不但万家小姐声名尽毁,再也甭想出嫁——大明朝民间最重女子名节,一个女孩儿一旦被悔婚,稍微清白一点儿的人家都不会要,更别说还是女方主动悔婚了。而且对万世成的仕途也是一个极大的影响,这样的下属,没有一个上司会喜欢的,万家将会声名狼藉,落下一个言而无信的帽子。 这样的后果,是谁都承担不了的。 可能是事情过去的实在是太久了,也可能是连家实在是太卑微,太不起眼了,因此无论是万世成还是万夫人,都把这件事儿给遗忘的彻彻底底,所以当他们今天想起来的时候,才会如此的震怒——因为这份震怒中还包含着担心和恐惧。 也就是说,现在连子宁完全可以杀上门去,然后大摇大摆的和那门政大爷说“我是你们家的姑爷”,然后万世成和万夫人还得老老实实的把他迎进府去,以上礼待之。到了大婚之日,为了免得女儿在这个穷家里吃苦,还得给自家闺女置办上八八十四抬的嫁妆,甚至还得给连子宁买个上好的大宅子,免得同僚们说他们刻薄小气,不知道当下的风气是何等的遮奢。甚至甚至,两人大婚之后,万世成这个便宜老丈人还得千方百计的为他铺路,帮助他在仕途或者是什么其他的领域有所建树。 毕竟若是连子宁一事无成,吃亏的可是自家闺女。 上面的做法,完全是可行的,对连子宁来说,也是一本万利。 但连子宁打死也是不会那么做的,他并不是什么高大全的正人君子,事实上,他可以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用一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但是,这并不包括可以含羞忍辱,承受骂名。他也不会去牺牲自己和万家小姐两个人的幸福,他做事,有一个准则,叫做问心无愧! 不过这也不代表着连子宁就老老实实的把婚书给万家送回去,对万家这等人,忘恩负义,刻薄寡恩,他是没有什么怜悯的。既然万家富得流油,家赀万贯,总得从他们身上挖下一块儿肉来才成。反正他们是高官显贵,也不敢声张,否则的话损失达的绝对是他们! 若是被人知道连子宁竟然敢打堂堂府军前卫指挥使的主意,不知道多少人要掉落一地的下巴,认为他当真是吃了狗胆——实际上这个件事儿的风险并不是如想象中的那般大。首先,要明白一个大前提,万家是不敢声张的,这样一来,要想对付连子宁,他们就只能暗着来。而连子宁家学渊源,一身河朔大枪战斗力极强,等闲十来个健壮汉子也不是他的对手,想要对付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松树胡同这边儿人烟密集,街上更有打更巡逻的时常经过,只要支撑一段时间就能化险为夷。而且,就算是他们把连子宁给做了,只要是婚书流出去,万清微照样是身败名裂。 所以,这件事儿的解决方法,就只有连子宁老老实实的把婚书交回来这一条路子。 ; 三十七 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 ;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京城四十下)。疾病、生育、死丧可以通行。现在的晚上7点到9点为古代的一更,9点到11点为二更,午夜11点到1点为三更,凌晨1点到3点为四更,凌晨3点到5点为五更。也就是说,晚上7点多钟就不能出去了,晚上9点到凌晨3点逛大街是要被打PP的。 为了实施宵禁,每个驻有官府的城市一到晚上,就要锁上城门,禁止出入城市。城门的钥匙也要交到地方官的内衙,同时在大街交叉路口上也要拦起栅栏,由官府的衙役看守,不准通行。 连子宁跟城瑜言语一声,便急匆匆的出门而去,没一会儿就到了拴马桩胡同那儿,不过他这一次并没有去万府的正门,而是绕着万府走了一圈儿,终于是找到了一个僻静的地儿,左右看看无人,便把那信封扔了进去。 眼看天色不走,赶紧一溜烟儿的回了家。 那张纸上并没有些连子宁和万清微的名字,但是生辰八字俱在,不晓得内情的人看了自然不明就里,只要是万夫人或者是万世成看了,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若是不小心被别人看到,消息传了出去,自然也不会影响万家小姐的名声。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吃过饭之后,连子宁怀里揣了那张婚书,便准备和城瑜先出去逛一圈儿——算起来的话,万夫人或是万世成应该也得到消息了,若是应对,自然就是越早越好。连子宁已经可以预见到自己离开家里之后的情境——万府的人闯进门来,一番大肆的搜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就算是翻箱倒柜也不会找到想要的东西的。 连子宁不怕因此把这个家弄得一塌糊涂,因为这件事若是做成了,所获得的收益,比这个穷家可是要值钱多了。 就算是万家夫人没收到信儿,那么也无所谓,就当是兄妹两个出去逛街去了,连子宁来了这么久,还真没好好体验过这大明朝的市井风情呢。 这时候,门忽然被敲响了,连子宁讶然,万府的人来的这么快?不过很快他就猜到来者应该另有其人,万府的人是上门儿找茬的,敲门声又如何会不疾不徐,似极悠然? 连子宁开了门,却见门口是鼠须,见了连子宁便是拱手而笑。 “佟掌柜的?”连子宁惊讶道:“阁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来,里面请,里面请。” “连相公,客气了,客气了。”鼠须满面堆笑,连子宁把他让进屋里,城瑜出来上了茶,鼠须赶紧从座位上半站起来示意不敢。 他是王婶儿的丈夫,城瑜自然也是见过他的,便笑道:“佟掌柜的,你们先聊。” “怎么,佟掌柜的,这次登门?”连子宁从城瑜那儿已经得知了,这佟掌柜的虽然有些贪财之类的小毛病,不过人还是算不错的,倒不是个能干出什么坏事儿来的。再者说了,他上次从人家那里敲诈了十两银子,正所谓拿人手短,这说话就客气了许多。 鼠须嘿嘿一笑,眼神中便透出三分猥琐来,他贼兮兮的往城瑜的房间门口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道:“连相公,可还记得上一次在集雅斋碰见的那位小姐?” “那位小姐?”听他一说,连子宁顿时想起来那个一身素白的少女,一条绿色的抹额上,一块碧玉熠熠生光。那女子长的并不是绝美,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但是给人一种很柔和很舒服的感觉。 连子宁对她还是有些印象的,便点点头,道:“何如?” 鼠须捻着颌下的胡须,笑道:“那位小姐,名为戴清岚,其父戴章浦,乃是正德三十七年己巳科二甲第八名进士,如今官居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乃是正五品的前程!” “哦?那又如何?”连子宁似乎隐隐约约猜到鼠须此行的来意。 鼠须却不着急说了,而是问道:“连相公,你可知道,这兵部武选清吏司,是管着什么的?” 身为考古学的高材生,连子宁对历史,尤其是大明朝这段很有趣儿的历史还是知道一些的,但是在一些小细节上,却终究不如这个时代的人懂得多。便摇摇头,示意不知。 鼠须道:“武选清吏司,掌考武官品级、选授、升调、功赏之事,考查各地之险要,分别建置营汛;管理少数民族聚居的土司武官承袭、封赠等事。设正五品郎中两人,正品主事三人,下有杂吏若干,正德四十年,当今圣上因各部司房推诿扯皮,无人总理之事,于各部下属各司分设员外郎一人,总理各司之务,虽也是正五品的衔,但是权力极大,仅在各部尚书侍郎之下。” “咱们大明朝吏户礼兵刑工部,大理寺等五寺,另有都察院等部,下属部门无数,所有的这些司中,最吃香最紧要的,自然就是吏部文选清吏司,而吏部文选清吏司之下,排第二的,就数这兵部的武选清吏司。武选清吏司掌天下武官的品级、选授、升调、赏罚之事,说白了,就是管着天下武官的。我给连相公举个例子,就拿边关打仗来说吧,你在边关打了一场大胜仗,斩首万余,俘虏无数,若是不给武选清吏司的长官送礼打点,人家嘴皮子翻一翻,你这大功可就没了,说不定还被安上一个谎报军情,邀功请赏的罪名,说理儿都没地儿说去!至于武官想升官儿,想换个风水宝地发财,想构建整修营房,都得通过这一层的关系。” ; 三十八章 牵线 “您别瞅他就是一五品官儿,就算是那些正二品正三品的都指挥使总兵参将什么的,在人家面前,都得低声下气的,行止若奴婢一般,重话都不敢说一句。嘿,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西南地界儿那些骄横跋扈的土司们,也得老老实实的奉上土仪,要不然,你死了的老爹不准下葬,你该承袭的爵位,就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下来了。” 连子宁点点头,吏部考功司的功能他之前就算是知道,也想不到其权力竟然是如此的强大,正五品的司官竟然能让二品三品的军中大将都陪着笑脸说话,直到现在,才有一个直观的认识。 鼠须喝了口茶,道:“连相公,您知道那本儿《和相爷秘史》吧?” 连子宁自然是不知道的,又是摇头,鼠须被噎了一下,干笑一声道:“那里面,讲了一个大贪官的事儿,那贪官贪污白银八百万两,家中豪宅堪比紫禁城,养了娇妻美妾无数,嘿嘿,每日早晚都行那周公之礼,颠鸾倒凤,不亦乐乎,嘿嘿,其间描写之细腻处,不一而足,不一而足啊!这书中的贪官,影射的就是上上任的武选清吏司郎中何三元,据说乃是何三元的仇家请人写的,那何三元不过是三甲同进士出身,仗着给内阁三辅舔腚做到了这个位置,不过是三年的时间,就成了巨富之家,不一定有书中所写八百万那么多,但是四五百万两总是有的。由此也可见得,这位子是何等肥的流油?” 八百万两银子?连子宁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心中已经无法衡量出这个数字有多么的巨大——后世的某些白痴电视剧小说中,根本就搞不清楚银子的购买力到底是几何,特别以当代某某电视剧为极端,居然出现两个馒头一碗汤5两银子,一个少奶奶一次赌博输掉一千万两银子等等荒唐透顶的情节,显示当前中国的创作人无知和不认真到了何等程度,要知道万历年间国库年收入才达到200万两,而且还是经过张居正改革后国库收入丰富才有的数字。 甚至包括了金庸这样的大师似乎也对银两的货币价值没有进行深入研究,大家都该记得郭靖初遇黄蓉,被她宰了一顿,结果“一会结账,共是一十两七钱四分”。 要知道,在连子宁发这笔小财值钱,和城瑜两人一个月的吃穿用度,也不过是一两银子啊!一两银子,两石大米,三百七十七点斤,百十元人民币,这就是一两银子的价值。 到了这里,连子宁才是真正认识到了一两银子是何等的值钱,那八百万两呢? 不过连子宁终究也非常人,很快就从这种震撼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反问道:“佟掌柜的,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佟掌柜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往连子宁这边凑了凑,低声道:“那日连相公走了之后,于东家便和戴小姐谈起你的事儿,之后你不是接了妹子一起回来吗?那戴小姐误以为城瑜小姐是你的意中人,脸上的神色,颇有些怅然呢!不是老朽自夸,老朽这双眼睛,阅人无数,算得上是毒辣,那戴小姐,心中定然是对连相公你有些想法的。嘿嘿,这也不难理解,所谓红粉爱英雄,佳人自然是爱才子的,连相公如此大才,吸引女子,也是应有之意。正所谓,一遇情郎,便失名节,嘿嘿,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连子宁不由哑然,果真如自己所想,竟是个拉皮条的。他心中想到,若是自己真能和那戴小姐成就好事,攀上戴章浦这条线儿的话,那么对自己以后的帮助,当真是极大的。尤其是他是武选清吏司的员外郎,而自己已无法科举,只能走从军之路了,如此来说助益更大。 他晃了晃脑袋,把这个诱人的想法驱除出去,沉吟道:“那,佟掌柜的,你今日来和我说这个消息,却是为何?” 佟掌柜笑笑:“不过是结一个善缘而已。我虽不是看相的,但也知道,像连相公这班人才,定然不是池中之物,小老儿自己是没本事的,以后若是连相公你发达了,能提携在下一把,那也是感激不尽。” 连子宁沉默半响,起身,拱手,深深一揖,肃容道:“多谢了!” 无论如何,不管佟掌柜的动机是什么,至少,他带给自己的这个信息,有可能将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在此之前,连子宁心中从未有过这等想法,但是现在,却是在他的心中悄悄的生根发芽。 佟掌柜赶紧起身让到一边,满脸都是惶恐,一叠声道:“不敢不敢,连相公如此,可是让老朽承受不起啊!” 别的且不说,单说连子宁是秀才功名,而他只是一个屡试不第的老童生,两人见了面,他还得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师兄,自称晚辈,这是礼节!而现在连子宁竟然向他行礼,让他心里惶恐之余,又有些感动和心酸,声音都哆嗦起来。 连子宁笑道:“这是应该的,佟掌柜能来此告诉我这事儿,学生心里定然是记得的。” 他这意思就是,您老今儿个的目的达到了,甭管以后怎么找,今儿您的情分,暂时记住了。 佟掌柜的达到了目的,又是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开,集雅轩差不多这会儿也要开门做生意了,他还要去忙活。 连子宁和城瑜也出去逛街,两人去的是张相公庙街,也算是当时的一条繁华大街。锣鼓喧天,人声鼎沸。这里算是京城的一个繁华去处,本是前朝一座张姓大家族的祖庙所在,后来毁于兵灾,但是这名字确实保留下来了,庙门前广场上天南海北各式各样的杂耍和小买卖引人入胜。 做猴戏的给猴子穿红着緑,学人拱手作揖、下跪磕头,耍猴的人就端着铜锣向观众要钱,人们一边叫好,一边随意赏他几个铜子,那猴儿就替主人抱拳致谢。 捏面人的、做糖画的得到小孩子的追捧,胸口碎大石、卖大力丸的汉子赢得老少爷们一阵阵叫好,那踩高跷、翻筋斗的则做出一个个叫人眼花缭乱的惊险动作。 ; 三十九章 逛街 大明朝的京师,北地第一等的繁华所在。 又有一溜儿戏台子,是各家戏班子在唱戏,什么《连环记》、《精忠记》,不一而足。 广场周围,酒楼林立,商肆无数,四面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一片盛世的繁华气象,让连子宁这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后来人也是惊诧感慨不已。心中更是涌起一股自豪感来,这里,便是大明朝的帝都,是这个时代,世界上最强大昌盛帝国的中心。 两人玩儿的十分高兴,之前的连子宁,刻板严谨,自然不许城瑜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可现在的连子宁才不管这些来着。一人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在大街上瞎溜达,看到什么新奇的物事,城瑜固然是没见过,连子宁以前见过现在也不记得了,于是少不得就要大惊小怪一番,引来周围人一片鄙夷不屑的眼神儿——这俩乡下来的土鳖。 在满足了京城人民优越感的同时,两人心里却是不在意的,城瑜像是一只欢快的百灵鸟,叽叽喳喳的,似乎嘴里永远有问不完的问题。捏糖人儿的,耍把式的,甚至是卖大力丸的,都能引得她驻足一番。连子宁跟在身后,满脸的宠溺,竟然有了一些在前世跟女友逛街的感觉。 这一逛就是两个时辰,逛得累了,刚好走到一个街角,城瑜鼻子动了动,忽然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前边路角一个小摊子,铁锅里红扑扑、油汪汪十分惹人垂涎。原来竟是北京小吃灌肠。 这东西自明初就开始盛行,猪肥肠内灌上面粉、红曲水、丁香、豆蔻等十多种调料,煮熟后再切片用猪油煎焦,浇上盐水蒜泥,口味香脆。 城瑜拍手道:“好,就吃这个吧,多少年没吃着这玩意儿了。还记得以前爹爹在的时候,年年过年的时候娘都要做灌肠的,后来……” 说着,想起了去世的爹娘,心里便一阵酸楚,眼圈儿也有点儿红了,声音也低沉下来,连子宁顿时慌了手脚,正不知道怎么安慰的时候,城瑜却又转阴为晴,笑着拉着他的手坐下:“但是,现在,有这么疼我的哥哥陪着我,爹娘在天之灵,也会安心的。” 万府,花厅,万夫人看着手中的纸,满脸的阴沉。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纸,上面写了两行小字,但是此时万夫人拿在手中,却只觉得重若千斤,丙寅年也就是正德三十四年的七月初七,那一天,可不就是女儿的生辰吗? 上面除了没有两人的名字之外,分明就是一张婚书啊!是自家女儿和连家那个小崽子的婚书! 万夫人一张脸阴沉阴沉的,似乎要滴出水来一般,昨天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她心里就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封存在心底的记忆被生生揭开,本来以为早就消失的威胁竟然重新出现。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想到,连家的那个小崽子,竟然如此的大胆,此等行径,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这一次万家还没有什么表示的话,那么下一次满城流传的,就是真正的婚书了。而到时候,自己的宝贝女儿将身败名裂,再也嫁不出去。 问题是,应该如何表示? 报官?算了吧,且不说那连家的小崽子颇有几分机智,熟读大明律,自己还未必打得赢他,就算是打赢了,用能如何,那小崽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弄得满城风雨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万夫人不是没想过杀人灭口,实际上高官显贵们面对这种事情想到的第一个解决办法就是让对方变成死人——死人才是最保险的。但是家里三管事送回来的关于连子宁的流言让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主意,不畏权势敢把千户家里的管事揪到顺天府还倒罢了,但是用言语挤兑的桂府尊下不来台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连家的这个小崽子狡猾得很,既然敢如此行事,肯定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思来想去,竟然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万夫人扬声道:“来人!” 三管事蹑手蹑脚的进来了,弯腰道:“请夫人吩咐!” “老爷呢?” “去城外的军营了,据说今儿个兵部武选清吏司的戴大人从辽东回来,顺便要在北城外视察上二十四卫战兵的装备和营房情况,生怕出什么纰漏,老爷亲自去迎着了。”三管事恭敬回答。 万夫人点点头:“让你打探的,连家那个小崽子的住所可清楚了?” “打探清楚了,就在松树胡同。” 万夫人一咬牙:“点上二十个亲兵,把甲卸了,随我去松树胡同!” 连子宁并没有回松树胡同,而是带着城瑜先去了集雅轩,他还不知道现在家里有什么在等自己,自然不能让城瑜和自己一起去蹈险地。 于苏苏刚好在店里,连子宁便和她一说,于苏苏很爽快的答应了。 “哥,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城瑜明显感觉到不对,一把拽住连子宁的胳膊问道。 连子宁自然不会把这种龌龊事儿告诉她的,这种事情,也不该让她来承担,便柔声安慰道:“城瑜,你听哥说,这件事儿,你就不要问了,你只需要知道,哥哥做的,都是为了这个家,明白吗?” 城瑜点点头:“我知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连子宁掐了掐她挺翘的小鼻子,笑道:“老老实实的在于姐姐这里呆着,等我回来接你,听话,啊!” 城瑜不满的哼了一声,却是乖乖的点头。 一边的于苏苏羡慕道:“你们兄妹感情真好。” 连子宁点头:“那是自然,之前几年,家道中落,我这个废物哥哥一事无成,若不是城瑜做工养着我,我只怕早就饿死了。” 于苏苏听得他自曝其短,直言自己是个废物而面不改色,心里对他更是高看了一眼,觉得连子宁是个心胸磊落的。 “对了,这个东西,帮我照看一下吧!”连子宁把一张信奉递给于苏苏,笑道:“要去办个事儿,身上带着这玩意儿不太方便。” 于苏苏接过来,深深看了他一眼,一双大眼睛明亮明亮的:“连相公放心吧,城瑜和我投缘的很,在我这儿,定然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 四十章 万夫人 进了松树胡同,连子宁就觉察出气氛有些不对,快到自己家门口的那儿,街道上站着几个汉子,穿着青色的劲装,一个个身材结实,目光凶狠,腰板儿挺得笔直,脚下沉稳有力,虽然没穿军装,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定然都是军中的人,而且是手上颇有几分功夫的。 连子宁微微一笑,心中笃定,看来自己是猜对了。 看到连子宁不慌不忙的走过来,那几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也没管他,依旧站在那里。连子宁知道,正主儿就在自家院子里等着。 推开大门,连子宁忽然就听到了一片铿锵铿锵的利刀出鞘的声音,正午的阳光映在刀身上,然后铺天盖地的袭来,让连子宁几乎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中,只听得到了一声大吼:“杀!” 这一刻,数十个声音和在一起,从牙缝中冷冷的迸出来这个字,这些士兵都是经过打仗见过血的,这一声喊,当真是杀气四溢,哪怕是连子宁,心里头都是一哆嗦!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视线也恢复了,只见自家的小院儿里,从门房到正屋,整整齐齐的面对面站了两排精壮的兵丁,这些汉子目不斜视,虽然没穿军装,但是杀气一点儿不减,他们利刃出鞘,胳膊斜向上前举,两两搭在一起,形成了一条以利刃构成天花板的通道。 堂屋的大门敞着,一个盛装的女子正悠然的坐在堂上,看不清楚容貌。 想必就是万夫人了,连子宁微微一哂,这万夫人也不是真聪明的,认不清现在的局势,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 他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昂首走进了那刀林通道之中,头上就是雪亮锋锐的刀刃,这时候,只要是一个士兵手稍微往下一沉,那么连子宁立刻就是一个身首异处的结局。但是他还是挺着胸,昂着头,从容不迫的在下面走着,那些士兵互相看看,也都有些佩服他的胆色。 堂上的万夫人看到这一幕,脸色更加的阴沉了。 连子宁从容走过,来到厅上,先看了看里屋,只见自己那屋和城瑜的房间都是被翻了个底儿朝天,东西扔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他心里冷笑,强忍住心中怒火,上下的打量了一下万夫人,细眉细眼,此人定然是一个生性刻薄之人。 他在打量万夫人,万夫人也在打量他,看来看去,心里便是越发的难受了。若是连子宁是一个歪嘴斜眼儿,五短身材的矮穷挫也就罢了,那么万夫人对于悔婚一事肯定是毫无心理阴影,但是偏偏连子宁高大俊朗,还颇有机智才名,实在算是一时俊杰,这就让万夫人心中有几分不舍,然后就无端端的生出一股嫉恨来——你要是高富帅就做全了吧,偏偏是高和帅有了,就少了权势富贵四个字,老娘又怎么舍得把女儿嫁给你? 这种嫉恨来源于对自己决策的怀疑,这小子现在虽然落魄,但是人道是莫欺少年穷,谁知道他以后能走到哪一步?难道真的就要退婚? 这一丝丝的怀疑刚刚起来就被万夫人强压了下去,自家夫君现在已经是正三品的大将,而等眼前这小子走到自己可以沾他的光的高度,怕不得是个三四十年?自己哪还能等得了那么久?还是看眼前比较实在罢,凭着自家的家世,女儿的才华相貌,就算是嫁个阁老的儿子,公侯伯的子嗣,也是足够了,那才是真正对家族有裨益的。 “你就是连子宁?”万夫人淡淡问道,她养尊处优惯了,自然就有几分气度,倒也没有做出那等鄙夷刻薄的嘴脸。 连子宁微微一笑,深深一揖:“小侄见过世伯母!请万世伯好,请万小姐好!” 一听这称呼,万夫人顿时就气不打一处出,连子宁的称呼,俨然就是以万家的世交自居,万夫人心道你算哪根儿葱啊?她皮笑肉不笑道:“好,他们自然都好,当然了,若是没你的话,他们就更好了。” 连子宁微微一笑,心道显然你得意片刻,待会儿就有你出血的时候,他也不生气,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世伯母此言差矣,想我连万两家世代交好,家父生前和万世伯更是生死袍泽,在辽东战场上浴血奋战过,若没有家父,只怕万世伯早就埋骨沙场,也没有今天了。” 万夫人的脸色顿时变的铁青铁青的,但连子宁又怎么会管她,若是两家仍然是和和气气的,他自然不会居功免得引起人家的反感,但是现在都已经撕破脸了,哪还管那么多?连子宁接着道:“当初万世伯和家父订下婚约,立婚书为证,两家喜结连理,将万小姐许配给学生,算算时日,今年也就差不多了,小侄看过,本月望日就是个良辰吉日,不若小侄就在那天迎娶万小姐如何?” 万夫人脸色一变,一挥手,冲下面的那些士兵冷声道:“你们都退下。” 那些士兵们听了这等机密要事,一个个都是心惊胆战,生怕惹出什么祸事来,一听万夫人的吩咐,顿时是如临大赦,赶紧都退了下去,瞬间走的干干净净。 万夫人盯着连子宁,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来,嘴里蹦出一句极生硬的话:“无耻之徒,痴心妄想!” 连子宁心里一缩,一股屈辱感在心中爆发出来,右手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指都被他捏的发白,他他知道,自己今儿个要达到目的,就要放低姿态才行,所以脸上却依旧是带着笑,故作讶然道:“世伯母此话怎讲?家父和万世伯定下的约定难道不算数吗?可还有婚书为证啊!小侄久闻万小姐贤惠淑珍,貌美温柔,若是能娶其为妻,当真是三生有幸,定然奉为珍宝,小心呵护。为何伯母说在下是痴心妄想?可是嫌弃小侄家境贫寒,身份低微吗?” 看着连子宁在那儿故作姿态,万夫人心中一股邪火就蹭蹭蹭的窜了上来,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吐出来,这才是让自己心情安静下来一些。 ; 四十一章 莫欺少年穷!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了,我这次来的目的,你自然是清楚的,也别绕圈子了,说罢,要怎么样,你才能把婚书叫出来?”万夫人也是不能不服软了,带着人来到连家,把这几间房子翻了个底儿朝天却连婚书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既然夫人如是说。”连子宁把脸上的笑容一收,立刻就冷了下来,板着脸寒声道:“夫人带人私闯民宅,擅自反动,寒家虽然低微,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若是把官司打到顺天府去,须知万家的脸上也不好看。” 万夫人让他说的烦躁不已,本来心里想的那一番说辞也排不上用场了,也懒得再绕弯子,不耐烦的挥挥手:“直接说你的条件吧!” 连子宁终于也是图穷匕见,他之前那一番作态,为的就是这句话,他伸出一个巴掌转了转:“万夫人,常听人说,万府家财万贯,乃是国朝数得着的大户人家,想来,五千两银子,对于万家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条件吧!” “五千两银子?”万夫人似乎早就能想到了这个结果,到没有太过于诧异,只是冷笑一声:“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连子宁也是从容不迫,须知道勒索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若是数额太过巨大,超过了对方的承受能力,不但买卖做不成,说不定还会逼得对方狗急跳墙。而若是要的少了,那自己就也不甘心,要从中间找一个合适的度才好。 五千两,这个数字也是连子宁仔细考虑过的,万家号称家财万贯,这么多年万指挥使大人上下其手,不知道捞了多少银子,再加上其家人经商赚的钱财,太多了说不准七八十万两总是有的。对于他们来说,五千两银子,会有点儿心疼,但是也仅仅是有点儿而已,绝对不会太放在心上,就别提伤筋动骨了。所以,这五千两,是对方可以爽快接受的一个数字。而有了这一笔钱,对于连子宁接下来的各种计划,就有了一个极大的裨益,这世间要干个什么事儿,根子总得落在钱上。 实际上他猜的也不错,五千两银子,万夫人还真,看不上眼,别的不说,她私房里藏得那一盘辽东走盘珠随便拿出几颗来也能值得了这个数了。只是她就是看不惯连子宁那一幅小人得志的面孔,生生的不想拿出来而已。 连子宁笑道:“五千两银子,换我一个安生,换您二位一个安心,换万家小姐一个清白自由的身份,再往远了说,把女儿与权贵联姻的话,还能换万大人一个锦绣前程!万大人不过不惑之年而已,正是春秋鼎盛,正三品的京卫指挥使,说大也不大,上面还有正二品的都督佥事,从一品的都督同知,正一品的左右都督,这上升空间可是还大得很呢!花五千两银子换这些,难道不值当的吗?” 万夫人冷笑:“你这小子,倒是伶牙俐齿的,也罢,就依着你,五千两银子,成交了。” 她拍拍手,外面便走进来一个唇薄眼细的人,正是三管事,三管事手里拿着一个匣子,万夫人一歪头:“数五千两给他。” 三管事应了一声,打开匣子,里面竟然满满的都是银票,他取出一叠银票来扔在地上,一脸厌恶道:“这是大通钱庄的银票,票面每一张都是一百两,两京十三布政使司稍微大一点儿的地界儿都能通兑成现银,点点吧!” 连子宁脸上笑嘻嘻的,弯腰把银票捡了起来,数了数,倒是分毫不差。这大通钱庄他也是听说过的,乃是当今大明朝最大的钱庄之一,据说后台乃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老爷,硬扎得很,生意也做得极大,南七北十三省,稍微大一点儿的城镇都有其分号。在京师的总部门前,用银子铸成了两个二尺粗细的鬼见愁,意思是就扔在这里小偷儿也无可奈何。 这大通钱庄,绝对是信得过的。 万夫人挥挥手,三管事弯腰行了个礼退了下去,她道:“银子也给了你,婚书,什么时候给我?” 连子宁笑道:“婚书可不在我这儿,最迟今儿个晚上,小侄自然会把婚书送到府上。” 他这话也是点出来,婚书不在我这儿,你就甭动手了,杀了我也没用。 万夫人点点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看着离去的万夫人一行,连子宁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他脸上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眼中浮现出深深的痛苦和屈辱来,他盯着那些人的背影,牙齿紧紧的咬住下唇,咬出血来都不自觉,眼中有怒火在熊熊燃烧。 他可以在万夫人面前表现的如同一个贪财好色的小人,寡廉鲜耻,斤斤计较,满脸的市侩,但是却瞒不了自己的心。被人悔婚,被人如此侮辱,如此鄙夷,他那颗高傲的心,像是被拳头狠狠的攥住一般,疼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万夫人,今日之辱,连某人定然百倍奉还!你可知道,莫欺少年穷!” 去接了城瑜回来,连子宁便把自己关在屋里,仔细寻思以后的出路,他本来的打算是去寻父亲生前的一些故旧,看看有他们帮衬着能不能进入军中——来到这个时代,连子宁自然不甘平凡的,既然已经不可能凭借科举做官,弃笔从戎也未尝不是一条道路。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些日子连子宁对这个走入了岔路的大明朝又多了几分了解,此时的大明朝,用四面皆敌来形容毫不夸张,北面的鞑靼瓦剌各自拥兵十余万,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南下夺回他们祖先的花花江山。位于蒙古草原和东北大平原之间的朵颜三卫,也是已经自立为王,组成了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占据了大宁周围的肥美草原,牧野四边,实力大增。而本来要到万历年间才渐成气候的三姓女真,也在他们的首领,当年的建州卫指挥使完颜陈和尚的带领下,渐渐崛起,成为大明朝东北边患。 ; 四十二章 路在何方? 而在南方也不消停,正德三十年,吴哥王朝后裔举起反抗大旗,诛杀缅甸伪王,重新光复吴哥王朝,现在乃是者耶跋摩十七世在位,国土广袤,有士兵三十万,战象五千,虽然对大明朝也是称臣纳贡,但是不服之心已现。而中南半岛上另外一个强国,则是安南黎氏王朝,与吴哥王朝势均力敌,两强争端不休,也常常闹到大明皇帝御前。 这段走入了岔路的历史,比之前,更加的凶险。也正是因为周围这些恶邻们的做大窥视,才直接导致了正德帝的军事变革,改革军事卫所世袭制度,实行募兵制,极大的增强了军队的战斗力。而武将的地位提高,也是在这段时间,这也是应有之意,四海升平,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用不着武将了,武将的地位自然就降低,而若是四面楚歌,边境上大仗小仗不断,用得到武将,那么武将的地位自然就高。 周围环境险恶,有仗打,对连子宁来说也是个利好消息,大丈夫功名当自马上取,打上几仗,再有父亲之前的那些故旧帮衬着,说不得就能混一个不错的前程。 但是现在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在父亲的故旧中,万家是地位最高,也是最有权势的,俨然就是众人之首。得罪了万家,虽说收获了五千两银子,但是也就不可能再向他们求助了。可以想见,万家定然已经和父亲的故旧都打了招呼:连家的小崽子求到你们头上,该知道自个儿怎么办吧? 究竟该如何,才能找到一条门路呢? 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戴章浦大人的府邸,府邸面积不大,还比不得那王千户的宅子,但是却极为精巧,三进的前庭之后,一个月洞门通着后花园儿。后花园中绿树掩映,奇花异草无数,在这个慵懒的午后,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园中有湖,湖中有岛,岛上有山,山上临湖处一座阁楼,便是戴小姐的闺房。 靠窗的小几旁,戴清岚腰杆儿挺得笔直,手里拿着一管细笔,正在纸上写着什么。若是连子宁在的话,就会发现,那些正是自己的手稿,而此时,这些手稿的边边角角,都已经写满了清秀婉丽的小字,正是这位戴小姐的读书心得。小青就坐在她的旁边,双手撑着下巴看自家小姐写字,看她写完一张,便赶紧拿过来,细细的读。 两人眼圈儿都有些发黑,从于苏苏那里拿到了手稿之后,都是兴奋的不得了,两女昨天熬到了足有两更时分,竟然硬生生的把一本婴宁都给看完了。一天看十万字,对于后世的宅男腐女们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是在大明朝,这绝对是骇人听闻的恐怖速度。更何况,戴清岚几乎还是逐句逐字的推敲,思索,耗费的心力就更大。 三更才睡,午后刚起,有点儿黑眼圈也就在所难免了。 写了一些,戴清岚歪着头看了看,自我感觉满意了,便放下细笔,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上身衣物随着他的动作绷紧了,露出了美妙的上身曲线。 小青赶紧乖巧的去给她捶背捏肩,道:“小姐,这连相公的话本儿固然是写的极好的,我看你这心得体会写的也不错呢,只怕连相公许多未能想到的,你也替他想到了。嘻嘻,还真是贴心呢!” 前面几句话戴清岚还眯着眼睛听着觉得挺舒服,听到后面一句,顿时就羞红了脸,嗔道:“别乱说,那有什么,贴,贴心啊!” 自从上一次对连子宁她流露出些许的异样之后,小青便常拿这件事儿打趣她,小青是她家的家生子,两人名虽主仆,实则姐妹一般,她心里自然也不会真生气。相反,被小青胡乱调侃,心里竟然真就有些别样的情绪生出来了。 小青嘻嘻直笑,戴清岚让她笑的心里发慌,回身就去拧小青的脸蛋儿:“叫你乱说话” 正笑闹间,外面忽然传来一个洪亮沉稳的声音:“乖囡,爹爹回来了。” “啊?”戴清岚又惊又喜的站了起来,爹爹从辽东回来了? 她拎着裙裾一溜儿小跑,开门下楼,果然见楼外面一个方面大耳,穿着燕服,带着梁冠的中年人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不是父亲是谁? “爹!”戴清岚自小丧母,父女感情极笃,戴章浦远去辽东旬月之久,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父亲分开这么久,此时一见,眼圈儿不自觉的便红了,她强忍着心中的喜悦,万福一礼,道:“女儿见过父亲大人,父亲大人此去,一路安好?” 小青也出来:“婢子见过老爷。” “哈哈哈哈!”戴章浦心情极佳,大笑几声:“为父当然好,青岚你在家里也好吧?” 戴清岚还没说话,小青便笑道:“当然好了,尤其是这几日,算算日子差不多猜到了老爷您可能要回来,心情格外的好呢!” 小青这话说得很是讨喜,戴章浦又是一阵开怀大笑,戴清岚却是难免有些心虚,这几日心情好,固然是因为爹爹要从辽东回来的缘故,但是大部分,却是因了那个话本儿,那个人。 “怎么,乖囡,不请为父上去坐坐吗?”戴章浦眨眨眼睛,促狭的说道。 “爹,你又拿我开玩笑了。”戴清岚上去亲热的拉住他的袖子,把他往楼里头拽去。 两人坐定,沏了茶,戴章浦便把这一次的辽东见闻拣着那有趣儿的说了一些,戴清岚便在一边认真的听着,戴章浦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又聪慧,便喜欢和她说一些国家大事,内阁政策,中外局势。久而久之,戴清岚在这方面的见识也是很高,可不是一般的闺中小姐可比的。 “为父这一次去,可算是见识到了朝中衮衮诸公所说的海内升平,海清何晏是怎么一回事儿了。现在辽东局势,已经是岌岌可危,当初太祖洪武帝,成祖永乐帝在关外设立的一百三十一个卫,四百七十余千户所,驻守屯,现在还在朝廷统辖范围内的,大致还有三成。” ; 四十三章 引荐 “兀也吾卫以北的万里之地,已经尽数为三姓女真所有,而且最近三姓女真还不安生,隐约有向南入侵的迹象。为父在兀也吾卫巡视的时候,就见到了一队女真鞑子耀武扬威的从江北岸而过,兵甲森严啊!唉,恐怕真打起来,咱们也不是对手啊!” 说到了这一茬,戴章浦叹口气,眼中有些黯然。 这等军国大事,戴清岚又如何有法可想?见父亲兴致不高,她有心开解,笑道:“爹爹,你看,女儿这一次有礼物要送给你呢!” “哦?什么礼物?”醒的现在是在陪女儿聊天,戴章浦将心中那些烦恼抛开,笑问道。 戴清岚从小几上取了那一摞手稿递给戴章浦,道:“爹爹你不是最痴迷曲剧吗,还记得你临走时跟女儿说过,让女儿寻觅几本话本儿看看能不能在戏台子上演出来呢,喏,我给你找了一本,不是女儿夸口,这话本儿,是女儿看过的最好的了。” “哦,是吗?为父倒是要看看,让我这宝贝女儿看上的,到底是什么宝贝儿?”戴章浦来了兴致,他知道自己这女儿眼界极高,也有见识,能被她看上的,当非等闲。 戴章浦先看到了手稿上那极漂亮的柳体,眉毛挑了一挑:“这是手稿吗?字倒是还不错。” 戴清岚笑道:“何止是字不错,爹爹你往下看就知道了。” 戴章浦似笑非笑的看来她一眼,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乖囡你和这手稿的作者是什么关系?怎么这么为他说话?” “哪有!”戴清岚撒娇的拉长了声音,一把拽住了戴章浦下颌那一部飘逸漂亮的五绺长须,不依道:“爹爹你再胡言乱语,我可要拔你胡子了!” “好好好,爹爹不说了,不说了。”戴章浦被抓住胡子,吃痛之下赶紧讨饶,他执掌武选清吏司,权柄甚重,在朝堂中向来以冷面示人,此时在乖囡的面前,也不过就是一个溺爱女儿的父亲罢了。 翻开书稿,看到那些柳体的大字旁边,都有一行行的娟秀小字作注解,戴章浦心里更是讶然,这话本儿当真有那么好,女儿竟然为其作注? 匆匆将一叠书稿看完,戴章浦长长地舒了口气,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怪陆离一般,竟似是陷进了一个被人编制的神话中一般,婴宁、狐仙、鬼母、王子服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耳中似乎只听到一个女孩儿天真烂漫银铃般的笑声。 “爹爹,这话本儿怎么样,女儿没有夸大吧?”看到父亲的表情,戴清岚偷偷一笑。 “好!”戴章浦说了这个字,似乎感觉有些意犹未尽,接着道:“真好!” “我就说吧!嘻嘻”戴清岚得意的笑笑。 “咦?”戴章浦满面纳罕道:“我说人家这话本儿写得好,和乖囡你有什么关系?” “爹,你又来了!”戴清岚被他打趣的满脸通红,强自辩道:“这话本儿是人家发现给你的,自然也有人家的一份功劳,高兴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戴章浦哈哈一笑,甚是享受和女儿的这等相处,他看了一眼戴清岚,说道:“这话本儿是很好的,而且最难得的是立意新奇,开前人所未有之先河,往前数,各地到是有什么山精野鬼之类的传说,但是多是害人吓人的,又哪有和人类结下一场姻缘的?所以这话本儿若是能演成曲剧的话,想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呵呵,为父倒是期待的很呐!” “那待会儿女儿就吩咐下去,让家里的戏班子开始背话本儿演练。”戴章浦酷爱曲剧,有些高品级的武将投其所好,便送了几个有名的南北戏班子过来,若是别的礼物,戴章浦就统统一概推拒了,但是唯独这戏班子却是留了下来。三送两送,前后有四个有名的戏班子进了他的府邸,现在合成一个,算得上是整个京城最出色的戏班子之一了,也是号称京师一绝。 戴章浦却是摆摆手:“不忙,我还要和这话本儿的作者见一面,这话本儿中的真意,单单是自己看那是品不出来的,说不定还会给人家曲解,还得看作者本人是怎么想的。” 听到这话,戴清岚心中便是一喜,赶紧点点头:“爹爹说的是。” “这作者是谁,你们可知道吗?”戴章浦问道。 “这个?”戴清岚这话却是不方便说了,她和连子宁不过是见了一面而已,刚才在爹爹面前给他说了那么多好话,若是现在再说认识他,未免就要让爹爹多想。 小青这丫头很是机灵,一看这样便赶紧道:“老爷,上一次我和小姐去集雅轩的时候,刚好就碰到了去卖话本儿的那人,后来集雅轩的于苏苏于姐姐谈起来,说那人名叫连子宁,还有秀才功名来着,对了,老爷,您刚回来,应当还不知道这连子宁的名声吧?” “什么名声?”戴章浦问道。 “前些日子,府军前卫的一位千户家中的管事当街辱骂孔圣人,被连子宁和一群秀才给揪到了顺天府,听说那连子宁连相公当堂把大明律倒背如流,引经据典,给那管事定下了三条十恶不赦之罪,府尊大人被他说服,当堂判了凌迟之刑。现在这事儿可北京城都传开了,有些戏班子都开始演这条曲目了呢!”小青笑嘻嘻的把事情的原委解释了一遍。 “哦?这连子宁,倒也是个有骨气的。”戴章浦眉头一挑,心道,那桂南林何等的奸猾,又怎么会轻易开罪武将,想必是那连子宁在大堂上把他挤兑的下不来台,所以才判下来的吧! 又聊了一会儿,戴章浦便离开了,他刚从辽东回来,一路风尘朴朴,很是疲惫,明日是大朝会之期,还要在朝堂上面见圣上,应对问答,现在便补觉去了。 ——————分割线————— 连子宁一大早就出来了,想去街面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营生可以做,手里有了五千两银子,也算是小有一些资本,若是做一些投资的话,也够本钱了。别的不说,五千两银子,足够在正阳门儿内最繁华的地段租一间临街的铺子,就算是每天都赔钱,也能撑个一年半载的。 ; 四十四 欲为商贾 只是连子宁却不敢随便投资,虽然是现代人的灵魂,但他从来不敢小觑古人的智慧,也没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若说自己是现代来的就什么也瞧不起,那未免就愚蠢了。可以想见,现在若是给连子宁和一个普通的市井商贾各五千两的本金,最后大赚的肯定不是连子宁,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连商品的行情,价格,进货渠道,销售人群都搞不清楚还想开店做买卖,无疑是痴人说梦。 思来想去,连子宁想到了一个人,集雅轩的于苏苏,那位于东家年纪轻轻就能打拼下集雅轩偌大的基业,可见有一定手腕,而且久为商贾,对这方面的事情也更懂一些。 去了集雅轩,拥挤依旧,鼠须缩在桌子后面看书,连子宁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则天皇帝秘史之类的色情栏,放在后世这都是要被封杀的对象。敲了敲桌子,鼠须抬起头,一双小眼睛看到连子宁立刻发亮了,笑道:“哟,连相公来了,可是要找于东家吗?” 连子宁点点头:“于东家在吗?” “当然在。”鼠须一指那月洞门:“于东家吩咐过了,连相公若是来的话,直接去后院儿就行了。” 连子宁点点头,举步便往后院儿走去,集雅轩的边角处,是一个小小的月洞门,上面挂着油布的帘子,旁边竖着个木牌,上书:“闲人止步。” 掀开帘子,后面是一个院落,不大不小,大约有百多平米左右,这集雅轩的整体构架,是一个临街的四合院儿,向外面的一侧是书店,而院子里面和后面的几间房子,则是主人的居所和工厂。做什么的工厂?自然是印刷工厂了。 明朝的大规模的书店,都是有自己的印刷工厂的,他们从江浙地区进了便宜的竹纸,家中养了一些雕工,没没有了新的话本儿,便雕刻活版,印刷话本儿对外销售。 院落的四周靠墙的所在,排开了一层层的木头架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这都是新印刷出来的,要放在阴凉通风处去去味道。在几处屋子里面,不时的有打磨雕凿的声音传出来,显然是在刻版。 “于东家,连子宁来访!”到了这儿连子宁就不方便再进去了,便站在院子里面扬声喊道。 过了一会儿,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于苏苏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穿了一身褐色的短衫,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手上也是黑糊糊的,还沾着一些油墨,跟一只小脏猫一般,看上去不像是堂堂集雅轩的东家,反倒是一个卖苦力的小学徒一般。 连子宁讶然道:“于东家,你这是?” 于苏苏抹了抹额头的大汗,把脸上弄的更脏了,笑道:“刚才正跟大理寺请来的雕工师傅一起雕版呢,呵呵,这几日正在赶工,已经完成大半了,最晚道后天,连相公你的婴宁就能出版了。对了,连相公,今儿个过来有什么事吗?” 连子宁笑道:“我这两天从某处得了一些闲钱,便向着投资做些小本儿生意,但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些读书读傻了的,又怎么知道该如何投资?所以就来请教于东家你来了,呃,于东家现在方便吗?” “方便,怎么不方便?”于苏苏眼睛转了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你先等等,我去换身衣服。” 于苏苏进屋换了衣服,没一会儿便出来了,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撒子,头发用一个白银束环梳了,看到连子宁看来,她自嘲笑道:“听说大户人家的小姐和陌生男子出门儿的时候都要把脸涂黄了,免得让人认出来,嘿,我倒是省了那一道功夫了。” 虽是自嘲容貌不堪,但她的话中也殊无自怜自伤之意,反而是有一股洒脱自如的意思在里面,连子宁笑道:“于东家可算得上是女强人,徒手打拼下这样一份基业,比很多男儿都要强得多,何苦拘泥于相貌?许多皮相比你好的多的女孩儿,还不是照样委身于人,做牛做马,终日苦楚,反倒是不如你舒坦了。” “哈哈,女强人,这个称呼我喜欢。”于苏苏跟一般的女孩儿殊异,她是一个合格的商人,精明干练,但是同时也爽快明朗的很,没有一般女子那扭扭捏捏的小家子气。 她皱眉道:“连相公,于东家于东家的这样叫,未免也太生分了,这样,你叫我于苏苏,我叫你连兄,如何?” 连子宁点头称善。 “走吧,连兄,我陪你去街面上转转,这东西,靠说是不成的,还得自己看。”于苏苏道。 “那就多谢,于,于小姐了。” “这倒是不用客气,其实,连兄,我还想跟你做一笔生意呢!”于苏苏笑道,连子宁奇怪道:“我身无长物,你要和我做什么生意?” 于苏苏神秘一笑,道:“咱们路上说。” 两人没去城里最繁华的地段儿,像什么张相公庙街啊之类的所在,那里是北京城一等一的繁华地段儿,要在那儿开一个铺子,不但要有大把大把的银钱,更要有人脉有关系有势力才成。连子宁自认除了一点儿本钱之外其他的是都没有的,别的不说,要是在那个地界儿开一个铺子,每月收常例钱的分管锦衣卫,时常上门打秋风的青皮无赖,还有那些五成兵马司巡城老爷们,要应付他们就得抽的脑门儿生疼——这些大爷不敢惹那些跟脚硬撑的,但是一个秀才他们可不会买账,哪怕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秀才。 在这里开店固然是暴利,但是想在这里开店,并且一直开下去,却是连子宁现在力所不能及的了。 于苏苏带着他去的是拐棒胡同,当今圣上好大兴土木之事,因此正德年间京城几番大修,光光是城墙就修了两次,第一次是因为城墙破败,不堪为抵御工事,第二次而是因为经过了这百多年的发展,北京城人口已过一百五十万,城池有些小了。 ; 四十五 买庄子 粮油铺子 新修建的北京城,比之原先往东南西北各是扩大了五里,面积扩大了两倍还要多,地方一大,居住面积也就宽敞了,各大豪门权宦纷纷都是大兴土木,扩建府邸,占据了城里最好的地段儿,于是便把一些店面给挤到了不怎么好的地段儿——北京城不好的地段儿在哪儿? 第一,是数在城墙根子底下,这种地方,一年中倒有八个月是见不着阳光的,根本就不适合住人。第二,则就是皇城周围了,按理说,有人要问了,靠着皇城好啊,名副其实的天子脚下,多富贵?其实不然,小门小户可能还这么想,但是大户人家是绝对不想挨着皇上太近的,想啊,他们在府里大兴土木,一个个把府邸修的富丽皇堂,皇上在紫禁城登高望远的时候若是瞅见了会怎么想? 十年前的礼部尚书闫国范,不就是因为把府邸修的太漂亮了,又得罪了宫里的太监,结果皇上在万寿山登高的时候瞅见了一问,哟,那儿挺漂亮的的,谁家的府邸啊?那些太监趁机就在旁边上眼药,看结果皇上震怒,心说你这府邸比老子的紫禁城还遮奢,想干嘛?可怜的闫大人没多久就被贬斥回家啃老玉米去了。 前世可追,官儿们自然不想步其后尘,于是一个个修的都离着皇城远远地,这样一来,皇城的周围,便兴起了一圈儿商业街——官儿们怕,商人们不怕啊!皇宫里面一万来太监,八千多宫女,再加上那些府军前卫的带刀官,锦衣卫的大汉将军,旗手卫的旗鼓守卫——这些人也就是俗称的大内侍卫合起来怕不下四五千人,除此之外什么内廷二十四监衙门光禄寺之类的部门机构也都在那里面,合起来数万人,不得吃喝拉撒睡啊? 这些人就形成了一批很有潜力的消费力量,所以在那块儿,现在也兴起了一些商业街。 拐棒胡同就是其中之一,连子宁两人走了得半个多小时才到这里,他打眼儿一瞧,这条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而两边的店面,则是粮油铺子、绸缎庄、钱庄,饭店等应有尽有。 “连兄你看,这条街,虽说不如正阳门大街、张相公庙街那般繁华,但是也差不了太多了,而且难得的是,这里靠近皇城,时常有宫女太监来此,因此那些锦衣卫青皮,压榨的都还轻一些。有了这一层关系,收益也甚是客观。”见连子宁点头,于苏苏继续道:“现下做生意,要说的最来钱的,自然是莫过于三条路子,第一走私,和蒙古人交易!第二,盐商和开矿!第三,走海路,三条路,第一条在福建泉州港,远去天方、大秦!第二条福建漳州月港,下南洋!第三条路宁波港,与日本朝鲜经商必经之路!” 连子宁听的脸色发绿,于苏苏笑笑:“当然,以连兄你现在的实力,这些是想都不用想的,咱们还是说点儿靠谱点儿的。我也给你三条路子可选,第一,拿出本钱来,租一条船,南下北上做漕运。第二,粮油铺子。第三,绸缎庄子。这三条,要的本钱不多,连兄你那千两足矣,而且来钱还快,就算是最慢的漕运,一年几个来回,不到半年也能收回本儿来了。” 连子宁点头:“这我得想想。” 于苏苏点头:“咱们先看!” 一路走来,连子宁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那些粮油铺子里面,总是门迎若市,人多得很,络绎不绝,当然,大部分都是穿着短打青衫的一般百姓。而绸缎庄子里面,不过是两三个人出入而已,但是这些人,差不多都是衣衫华贵,出入还有车马,显然是非富即贵。 于苏苏也看到了,便道:“茶米油盐酱醋茶,这些是谁都离不了的,所以粮油铺子米庄生意都好,每天做成的生意很多笔,但是单笔的利润就薄。而绸缎庄,尤其是经营蜀锦苏绣的高档绸缎庄,等闲不开张,开张就能盈利许多。两者各有利弊,就看连兄你如何取舍了。” 连子宁看了半响,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主意来:“于小姐,你说,若是我在城外买个庄子,再在城里开一个粮油瓜果蔬菜的铺子,这样成吗?” “当然可以!”于苏苏一拍手,笑道:“没想到,连兄你虽然年纪不大,正是锐意进取的时候,但做事还是老成沉稳的很。这样经营,自产自销,不求于人,乃是最稳当的法子。若是赶上什么大旱大涝之类的灾年,囤积居奇,说不得还能大赚一笔。” 连子宁听的满头大汗,若是放在后世,囤积居奇这等行为也是要被政府大力打压的,而于苏苏就这么说出来,却是毫无压力。可见果然是个合格的商人。 “于小姐,你可知道反季节蔬菜吗?呃,比如说,合该在月份儿成熟的黄瓜,冬天也能吃到?就是这个意思。”连子宁又问道,害怕于苏苏不明白,还解释了一番。 “反季节蔬菜?这个名字倒是新奇,嗨,说的这么麻烦,不就是暖洞子吗?搞得跟我不知道一样。”于苏苏撇撇嘴说道,她眼睛一亮:“怎么,连兄你想搞这个?” 连子宁点头:“还请于小姐跟我说说市面上的行情如何,现在搞肯定是不成了,但是早作准备也好。” 于苏苏说了一番话之后,连子宁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连子宁的想法其实是,再城外买一块地,然后在那里经营反季节蔬菜——不要以为大明朝就没有反季节蔬菜,实际上远在两汉时期,反季节蔬菜就已经出现了,大明朝的富贵人家,冬天的时候饭桌上出现一两根儿水灵灵的小黄瓜,红珊珊的西红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不过这时候的反季节蔬菜是人工培植的,成本极高,而且数量稀少,就拿那小黄瓜来说吧,一两银子一根儿,不想买?不想买滚蛋,有的是人想买! 大明朝一两银子两石大米,一头牛才三两银子,北京城广饶门外一亩上好的水浇地才四五两银子,几根儿黄瓜下去,一头牛一亩地就没了,谁舍得吃? ; 四十六 蔬菜大棚的构想(第五章送到) 之所以会这么贵,是因为技术难度太高。此时的暖洞子,也就是火室,并不是后世的温棚一类,而是用很多复杂的办法,在只容一人趴着进出的土洞子里保持常温,技术复杂难言,而且地方狭小,所出极少,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一根小黄瓜会那么贵!暖洞子最出名的是右安门外大兴县下的南苑一带,那里有不少菜农会搞这个,但相比较供应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来说,会的人极少,数量远远不足所需。而且,种类单一,能种出几根黄瓜来,就已经算是了不起的成就。 但是对于连子宁来说,这并不是问题,虽然没有塑料布,但是他有很多办法可以替代塑料布,照样能搞来大棚,有了大棚,反季节蔬菜那还不是板儿上钉钉的?到时候一家独大,又有销售渠道,自然财源滚滚来。 连子宁把这个想法跟于苏苏一说,她也是很认同,欣然道:“连兄向来是个信人,既然说出来,定然是有把握的,若真能弄出什么大棚来,这生意就不是一般的了。呵呵,既然连兄下定决心,那么我这些日子就帮你瞅着点儿,若是有那急于脱手的粮油铺子,便给你盘下来,如何?城外那些庄子的管事儿,我这里也有些渠道能联络上,也可以给你看着。” 连子宁喜道:“那连某真就感激不尽了。” 于苏苏笑道:“先别忙着谢我,我可是也有条件的。” 连子宁本来就没打算让人家白干,道:“请说。” “连兄可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笔生意吗?”于苏苏道。 “当然记得,可是,跟这个有什么关系?”连子宁讶然。 “当然有关系。连兄,你可知道我要跟你做的是什么生意?”不等连子宁回答,于苏苏便接着道:“连兄你长相是一等一的人才,也有文采,还有秀才功名,可以说极为出类拔萃的了。这一点,小妹可没说错吧?” 饶是连子宁脸皮是极厚的也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他忽然心里一哆嗦,“难道,难道说,于苏苏她看上我了?之所以帮我,就是要……,这就是那笔所谓的生意?我勒个去,这是让老子卖肉啊!” 看到他脸上的神色,于苏苏怎么能不明白他的想法,饶是她狡黠聪慧,落落大方,也不由得羞红了脸,狠狠地一脚就踩在了连子宁的脚上,嗔道:“连兄,你瞎想什么呢?” 连子宁只觉得一阵疼痛传来,哎呦一声,见于苏苏脸上的怒容,他便知道自己想岔了,只好讪讪一笑。 “连兄这等俊杰,小妹可是不敢高攀的。”于苏苏说话夹枪带棒的,连子宁理亏,也不敢反驳,只好苦笑,于苏苏看了他的苦相,莞尔一笑:“行了,开玩笑的,我可还没想着嫁人呢!” “说句实在话,连兄你虽然家境贫寒了些,身份地位也低了一点儿,但是家世清白,又有许多的优点,综合起来,却是比许多的大家公子都要优秀的多。我之前跟你说的做的那笔生意,就是想要做个中人,然后给你介绍一个人。” “这个,婚姻中介?”连子宁听的满头大汗,心道这大明朝竟是如此的开放吗? 其实这还是他不明白了,明朝民间风气其实要比后世清朝那等吃人一般要放松的多,比如说在清朝,像是连子宁和于苏苏这般未婚打扮的青年男女在街头闲逛,那是很少见的。而在明朝,大户人家的未婚小姐也可以抛头露面,这些小姐也想嫁个好郎君,也想有自己的幸福,于是便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来认识一些不错的青年男子,比如说诗会,这是最寻常的路子,而像是闺蜜,也是其中一条。 话本儿中常说的小姐书生后花园儿相会,想要相会,那也总得有认识的渠道不是?总不能直接就去翻人家的后院儿墙,那不得被当成贼给打出来? 于苏苏眼睛一亮:“婚姻中介,这个词虽然粗俗,但是倒也形象,呵呵,连兄口中,新鲜讨喜的词儿可是还不少呢!” 连子宁道:“你还是说想把我介绍给谁吧!” “那人你也见过的,就是上一次在店里碰到的那位小姐。”连子宁心道果然是她,于苏苏接着道:“那位小姐闺名戴清岚,其父戴章浦,乃是正德三十七年己巳科二甲第八名进士,如今官居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乃是正五品的前程!” 连子宁含笑听着,并没有说鼠须已经和自己说过这件事儿,他心里感叹,大明朝的人,怎么都喜欢当月老? 连子宁问道:“你这样做,为了什么?” 于苏苏愣了一下,叹口气道:“这样做,也算是一举三得吧!你是男人,自然不知道女孩子的苦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嫁根本不由得自己,尤其是像清岚那般官宦小姐,更是如此。若是有幸,能嫁一个稍微不错,还能疼疼自己的郎君,那就是侥天之幸了,可是这等好事终究是可望不可即,十中无一,大部分下场都挺悲惨。连兄你人才相貌都是极好的,这几日相处下来,感觉你人品也算是不错,可堪为一良配。如果能有你这样的一个夫婿,也未免不是清岚的福分,而且说句难听的话,你家小门小户的,清岚嫁过来,也不会吃苦受气。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能感觉得到,清岚并不讨厌你的,若是她讨厌你,这件事儿我连提都不会提。” 她心直口快,连子宁不置可否:“你倒是实话实说。” 于苏苏笑笑:“这是第一桩好处,对清岚的好处。第二项好处,则是对你的,连兄你也是聪明人了,武选清吏司员外郎虽然只是正五品的官职,但是权势极重,若是有了这样一个岳父,对你未来不知道有怎样的好处。” “第三桩好处,则是对小女子我的。”于苏苏指指自己:“你也去了集雅轩几次了,可曾见到有管片子的锦衣卫来收常例钱吗?没有罢!这就是多亏了清岚的缘故,他们知道我和清岚是手帕交,自然就不敢上门,清岚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都能有这样的能量,若是你以后发达了,能对小女子照拂一二,那小女子的生意岂能不红火?” ; 四十七章 碰瓷(第一章) 连子宁苦笑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为何觉得我以后一定能发达?” “怎么可能不发达?”于苏苏反问道:“像你这么年轻的秀才,本来就不多见,而你能写出婴宁那般的文字,文采也是极好的,这我已经看到了。想当初,你是以大兴县县试榜首的名次进的秀才,咱们北地虽然文风不及江南,但是京城附郭县的榜首,还没听说过中不了举人,中不了进士的,你难道不知道?以你的水准,明年顺天乡试中举那是板上钉钉,中了举人,就可以成为老爷了,哪怕是不中进士,也是一辈子富贵无忧,再者说了,你怎么可能中不了进士?可别跟我说你那婴宁是抄的。” 婴宁当然不是抄的,但是貌似跟科举也连不上号儿吧?连子宁苦笑,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潜力股,但是只有他才知道,他现在确实是满肚子的草啊! “好了,好了,就算是你考不上。说句难听的,凭着你这张脸,还有你那写出婴宁来的文采,就能把清岚迷得神魂颠倒的,一辈子也不用愁了。”于苏苏大咧咧的拍拍他的肩膀:“所以,连兄,主动出击吧!” 连子宁实在想不到自己穿越回来之后,竟还有当小白脸儿的潜质了,不过于苏苏说的也不错,这幅皮囊的卖相,也真是好啊!放在后世,定然是偶像派明星的级别。 两人一路说着,便往来路走去,心中既然有了定计,自然就不会在这里胡晃悠了。两人却是浑然未觉,在他们的身后人群中,一双怨毒的眸子,正死死的盯着他们,里面透着掩不住的恨意。 两人将将走到快要到兵马司胡同的那块儿,这里是一个十字路口,快要到中午了,人还颇多,两人便靠着路边走,正要拐过前面那拐角的时候,忽然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来,正正的撞在了连子于苏苏身上,于苏苏哎呦一声痛呼身子往后一仰,连子宁赶紧扶住了她。这时候只听到砰的一声响,于苏苏还没回过神儿来,便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哭天喊地的悲嚎:“哎呦,不得了了,我的个亲娘哎,撞死人了……” 连子宁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躺在地上,她满脸皱纹,佝偻着身子,抱着腿,正在地上呻吟着,一边呻吟嘴里还不依不饶的骂:“哎呦,疼死我了,疼……。你们这俩小兔崽子,走路不长眼啊!哎呦……” 只是那眯着的眼睛里面,却是殊无痛苦之意。 看到这一幕,于苏苏便拉着连子宁后退一步,她虽然是个年轻的女孩儿,但是出身贫寒,凭借一己之力打拼下如今的基业,又岂是好糊弄的。这等碰瓷儿的把戏,一眼就看出来了。 连子宁也看出来几分蹊跷,就算是在后世,碰瓷儿也是有的,更因此出现了那个极有名的案子,从此导致再有老太太摔倒在路上也无人敢于搀扶。 他低声问道:“碰瓷儿?” 于苏苏点点头:“被这等人讹上了,只怕有些麻烦。” 今儿个是个大晴天,街面上的人本就是多,再加上快接近正午,还是十字路口,那老太太的高声怒骂,吸引了许多的行人驻足观看。开始有看热闹的行人,向这边聚拢过来,很快就围成一个圈儿,把连子宁于苏苏还有那老太太围在中间。 两人都不是好对付的,便也不说话,只是以不变应万变,看着老太太还有什么花招儿。 于苏苏暗叹倒霉,估计待会儿要赔一笔银子了,出门碰上这等倒霉事儿,也是无法可想。 “哎呀,娘啊!你这是怎么了。”人群中窜出来一条汉子,扑到了那老太太身边,看都没看就回身大骂道:“他娘的,那个不长眼的,把我娘撞成这样?” 两人叹口气,果然,戏肉来了。 这汉子三十来岁,带着个瓜皮帽,一身衣服油乎乎的,眼珠子乱转,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指着于苏苏大骂道:“你这个小蹄子,走路不长眼的吗?我娘岁数这么大了,万一出个三长两短,我要你抵命!” 连子宁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一步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沉声道:“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那汉子不过是一米左右,被连子宁这一拎便被提了起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惧意,接着眼睛往人群中一看,气焰又重新嚣张起来,脖子往前一梗大骂道:“怎么着,还想杀人灭口是吧?来,往这儿打,往大爷这儿打,大爷眨一下眼睛就不是汉子!来呀,小王八羔子!” 连子宁顺着他的目光往人群中一看,便看见一个人迅速消失在人群中,依稀有点儿眼熟,他猛然想了起来,那个人,不就是王千户府中的管事,那个死鬼王全的弟弟,王义! 他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今儿个这事儿,似乎不是单纯的碰瓷那么简单。 想到这一层,连子宁把这汉子放了下来,那汉子得意的抖了抖:“怎么,小王八羔子,不敢动手了?” 连子宁低声对于苏苏道:“今儿这事儿,不太对劲儿,应该不是单纯的碰瓷,我刚才看见了王千户家的管事,就是那个被我揪送到顺天府去的家伙的弟弟。” 于苏苏也是极聪明的,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冲你来的。” “抱歉,害你受牵连了。”连子宁歉意的笑笑,他向四面拱拱手,朗声道:“各位老少爷们儿们,刚大伙儿也看到了,我这同伴拐过街角的时候,和这位老人家撞在了一起,算起来,两人责任各占一半,也不能全赖在我这同伴身上。不过,这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小子敬她,便把这责任揽过来,众位做个见证如何?” 围观的人中见他这番话说得漂亮,有人叫了声好:“这位公子场面,咱们给你做这个证人!” 连子宁一笑:“多谢各位了。” 他从怀里取出两个银锭来,扔给那汉子,道:“这位大哥,刚才多有得罪,着实抱歉,这十两银子,拿去给令堂看看医生吧!顺带也打些酒,压压惊。” 那汉子一愣,下意识的便把银子接过来,连子宁起身,拉着于苏苏便想离开。 ; 四十八章 御史(第二章) 见他俩要走,那汉子脸色一变,咬咬牙,把两锭银子往地上一扔,一个虎扑,便抱住了连子宁的大腿,杀猪般叫了起来道:“十两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呢!你们这两个狗男女,撞了人还想跑吗?各位老少爷们儿,你们评评理啊!” 那老太太也蹭了过来,抓着于苏苏的裙裾,自然是不许她走。 旁边有人看不过去,出言道:“阴三儿,行了你小子,十两银子还不够?赶紧拿钱滚蛋吧,省的等会儿巡城老爷来了,判你一个讹诈,把你拿去吃几天牢饭。” 另一个人道:“奇了怪了,阴三儿,平日里你娘叫人撞一下不过就值个三两银子,今儿个怎么涨价了。”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这阴三儿是附近的一个泼皮破落户,时常在街面上干这种勾当,许多附近的百姓也都认识他,一看他缠住了这两个生面孔,便纷纷出言指责。 那阴三儿脸一红,理屈词穷,便干嚎一声,趴在地上也不动弹,只是赖着连子宁不让他走。 “走吧!甭管他!”连子宁一脚把阴三儿踢开,也不管他在地上假模假样的痛苦呻吟,拉着于苏苏拔脚就走。 “这就走只怕要吃官司吧,不若在这儿等等,有那五成兵马司巡城的来了,花点儿银子打发了他们,也省的到时候招惹灾祸,咦,看那边,是不是官差来了?” 于苏苏话音未落,便看到那那边一阵骚乱,只见一行人向这边走了过来,带队的戴着纱帽,穿着七品文官的补服,元青色的官袍,皂靴,牛角带,他身后还有十来个五成兵马司的兵丁,周围的行人都是纷纷让开道路。 得,巡城御史来呢了。 连子宁叹了口气,现在想走都走不了了,今儿个这麻烦,只怕是有点儿大。 大明京师分东中西南北五城,由五城兵马司各领兵马分坊巡逻,弹压地方,逮捕辑盗。但兵马司的指挥才是正品的武官,京城里公侯世家数都数不过他,一个品官管得了谁?说句难听的话,侯爵府里的三等奴才也比一个品小官威风! 但巡城御史就不同了,大明很重视言官督察,都察院向来有敢言的传统,言官清贵,就算是公侯驸马也不必惧怕,甚至有的御史会有意碰一碰这些权贵!虽然递上去的折子对这些权贵基本上是没什么用的,但是也能恶心恶心他们,而且这样一来,就能搏一个不畏权贵的名声,正是养望所需。若是侥幸走了狗屎运,竟然能掺倒了那权贵,那就更了不得了。 大明朝的御史言官本身是没一点儿油水儿的,所以他们谁也不怕,就像是一群疯狗一般,逮谁咬谁,而且还不怕犯错误——言官嘛,自然就有风闻奏事之权,既然是风闻,当然就能不一定作准了。 遇到这种不怕死,穷的叮当响的御史,任是谁也只能自认倒霉,不愿意和他们多计较。 连子宁一看是这些狗来了,立刻就是头大,若是五成兵马司的那些小官儿们还则罢了,用银子总是能打发的,但是现在看来,不太妙啊! 那巡城御史大约有三十来岁,走到的场中,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连子宁和于苏苏,鼻子里面冷哼一声,然后又看向了阴三儿和那老太太,阴三儿一声干嚎:“大老爷啊,御史大老爷,您老人家要给小的做主啊,这两个狗男女,撞到了小的老娘,小的找他们理论,他们还打小的啊!” 那巡城御史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道:“阴三儿是吧,不要害怕,本官巡城御史王乔年,定然会秉公办案的,你跟本官说说,这两个男女,是怎么撞倒你母亲,想要逃逸,并且还要打你的?” 这话一出,于苏苏和连子宁顿时都是脸色一变,连子宁冷笑一声,这可是明目张胆的诱供啊,而且还给老子多安了一条罪名。 那阴三儿得了暗示,便知道今儿这事儿成了,他大声道:“回禀御史大老爷,小的老母腿脚儿不太利索,大夫交代要时常走动一番的,小的生性纯孝,今儿个便扶着老娘出去走了一圈儿,回来的时候路过这家包子铺,小的心想偷个懒儿,去买几个包子,也不做午饭了,边让老娘站在街边等着,小的自去买几个包子。去没想到,没想到啊!这两个天杀的狗男女斜刺里窜出来的,跑得快的跟狗撵一样,一下就把老娘撞倒在地,小的跟他去理论,那男的还把小的踢了一脚,大老爷您看呐!” 说罢,把自己衣服上的鞋印给王乔年看。 他话一出口,周围就响起了一片嗤笑声。 “大老爷明察,可不能让这阴三儿个糊弄了,这阴三儿是街面上有名的泼皮破落户,做这碰瓷儿的事儿已经不是一桩两桩了。” “是啊,大老爷,刚才这位公子要赔给他钱,是他自己不要的。” “闭嘴!”王乔年两眼一瞪:“你们这些刁民,本官断案安得你们插嘴,再有胡言乱语者,掌嘴一百!” 他倒是官威十足,一句话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说话了,人群中顿时安静下来。 这时候,一辆极为精致的油壁香车向这边驶过来,三马并驰,蹄声得得,形态悠闲,在车的前面两个檐角,各自挂了一串风铃,随着马车的动作,发出一阵悦耳的声音,路边的行人见了,就知道这时候大户人家的小姐来了,纷纷让开。 车夫腰杆儿挺得笔直,手中的鞭子时不时的轻轻落下,这时候车里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王叔,还没到吗?” 车夫呵呵一笑:“小青姑娘勿急,这就快了。” 车帘子悄悄掀动了一条小缝儿,露出了半个俏脸,正是小青。 昨天戴章浦说是想见一见连子宁,戴清岚便自告奋勇的把这个差事给接下来了,说是要去通知连子宁,当然,以她那种极羞怯内向的脾气,是绝对不会主动去找连子宁,只是去和于苏苏说一声,托她通知连子宁。其实她到底还是想和连子宁见上一面,虽然她现在对连子宁还说不上喜欢,但是心里总也存着一些好感,更有一些模糊的希望,希望可以接触一下。 ; 四十九章 解围(今日第三章) 没想到,去了集雅轩,佟掌柜的说今儿一大早于苏苏就和连子宁一起出去了,据说是去拐棒胡同了,于是就又去拐棒胡同,想要去寻于苏苏两人。 小青眼睛转了转,忽然定住了,看到了被一群兵丁围住的连子宁和于苏苏。 小青心里一颤,叫道:“呀,小姐,苏苏姐姐和连相公似乎遇到麻烦了呀!” “啊?”戴清岚探头看了一眼,见了连子宁,心里一颤,莫名的就有些惊慌,她咬咬牙:“小青,把咱们的官灯挂上。” 小青赶紧应了一声,从车厢里寻出来两个灯笼挂在了风铃旁边,左边那个写着己巳科二甲进士,右边那个写着武选清吏司员外郎。 “王叔,快,赶到那儿去!” “得嘞,小姐,您就请好吧!”见自家小姐显然是很在意那连相公,王叔呵呵一笑,一甩鞭子,那三匹云南特产的矮种小马便窜了出去,周围行人见了那车上的官衔灯笼,小的都是自己惹不起的,赶紧都让了开来。 王乔年看了连子宁一眼,厉色道:“来啊,把这刁民给我拿下了!” 竟然是连给连子宁一点儿反驳的机会都不给,于苏苏不忿道:“大人,您就专听那阴三儿的一面之词,也不听听这是怎么回事儿吗?” 王乔年冷笑一声:“随我去衙门走一趟吧,到时候有你们说话的时候。” 说罢,一挥手,那些五成兵马司的兵丁便一拥而上,用铁链把连子宁和于苏苏给锁了。 连子宁毫不反抗,嘿嘿一笑:“王大人,学生好歹也是个秀才功名,你就这么要把学生拿了,嘿嘿,莫非大人不是正牌读书人出身吗?竟然连这个规矩都不懂?学生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圣人大道,你竟然敢如此辱没我等读书人!传扬出去,只怕对大人官声有碍吧!你对我读书人动粗,让朝野之中,怎么看你?” 于苏苏看他一眼,眼中有些敬佩,都到了这等田地,他竟然还是如此从容? 殊不知,现在连子宁心里也是惶急得很,以他的功夫,明明一伸手就可以把这王乔年击杀,但是有在这个时代,这个环境下,才知道和官府对抗是多么荒谬,螳臂当车,以卵击石都不一形容,他知道,只要是自己一动手,立刻就是万劫不复,什么报复,什么理想,什么未来,全都化为乌有! 连子宁只觉得一阵无力,只能寄希望于能把王乔年给挤兑住,好有一线转机。 这一顶辱没读书人的大帽子扣下来,王乔年也是心中一凛,心道那人说的不错,这连某人果然是伶牙俐齿,极善于给人扣帽子,倒不是个善茬儿。 只是此时他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是咬咬牙,冷笑一声:“倒是个伶牙俐齿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秀才,说不得是胡乱冒充的,走吧,随我去衙门走一趟!” 听到他如此堂而皇之的耍赖,连子宁都被气笑了,他死死的盯着王乔年,眼中一片冰寒,让王乔年看了都是心里不由得一颤,他赶紧转过头去,手一挥:“带走!” “且慢!”一听娇吒传来,只见一辆精致的油壁香车停了下来,里面走出来一个少女,穿着湖水绿的蜀锦撒子。 王乔年诧异的盯着这个少女,只见这穿绿衣服的少女,却是气鼓鼓的瞪着他。 于苏苏看向连子宁,眼中露出一丝喜色:“清岚来了。” 连子宁却是摇摇头,这巡城御史只怕连清岚他爹的面子都不买,他一个姑娘家有什么用? “这位姑娘有何指教?”王乔年道。 “哼,我家小姐要和你说话!”小青向于苏苏笑了笑,又回头瞪了王乔年一眼。 戴清岚的声音从车中传了出来:“小女子不便路面,还请大人见谅,这位大人,这两人,是小女子的好友,可能看在小女子的面上,放他们这一次么?” 王乔年一看车上挂着的那两个灯笼,心中便是一哂,区区五品官儿,若是你亲自来了,我还要忌惮一二,不过是一个女眷而已,我怕你作甚?他冷笑道:“本官连姑娘你的面都见不到,如何要看你的面子,啊?” 这话就近似调笑了,周围围观的无聊群众顿时起了一片哄笑声。 “你!”小青捏紧了小拳头,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 于苏苏眼神一黯,看来这巡城御史果然是死硬死硬的,谁的帐也不买。 车中人冷哼一声,显然已经是有了几分怒意,她冷冷道:“记得不错的话,大人应该是南城巡按御史王乔年吧?” 王乔年傲然道:“正是本官。” 车中人顿了一顿,道:“王乔年,山东高密县人,正德四十五年三甲同进士出身,你那一年丁丑科的主考官是当今刑部左侍郎高安澜高大人,高大人,和家父同为正德三十七年己巳科二甲进士出身,家父是第八名,高大人是第七名。” 她冷冷一笑:“怎么,王大人,还要我说下去吗?” 王乔年只觉得自己像是在火炉中被炙烤一般,浑身一阵燥热,豆粒大小的汗珠从额头上滚孤而落,瞬间就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虽然戴章浦权柄极重,但是他也是不怕的,但是却没想到,戴章浦竟然是和自己的座师——但凡是中了进士,无论原先的老师是谁,在考完之后一律自动成为当年主考官的弟子,这是科举的惯例——一年的。既然是一年,那就是同门,按照道理,自己要称呼戴章浦一声师叔,而且两人名词紧靠,又是同朝为官,关系想必是极好的。他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明代对于官场上的座师弟子之间的名分看得极重,若是违逆了座师,其影响比杀了亲爹也差不多。 若是这戴章浦在自己老师那里说上几句,只怕…… 王乔年顿时紧张起来。 于苏苏和连子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掩不住的欣喜和惊讶,连子宁真是没有想到,那个看上去温柔怯弱的戴小姐,竟然还有如此强硬霸道外加言辞犀利的一面。连子宁对她也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这戴小姐,可是绝对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啊! ; 五十章 当官儿还想要脸?(第四章) 王乔年却是一会儿入坠冰窖,一会儿又像是在火焰山里打滚儿一般,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冷汗渗了出来。在权衡了一番委托自己的那人的能量和自家的座师之后,终于有了决断。 那王千户不过是一介武官而已,真要是把他得罪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也求不着他。但是若是那戴章浦在老师面前给我上眼药,只怕这辈子就完了,戴章浦官儿虽不大,权势却重,老师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我辛辛苦苦,十年寒窗,中秀才,中举人,中进士,难道就是为了止步于这区区的巡城御史吗?绝对不成! 罢了,大不了把他的银子给他退回去吧,哎,只是可惜了,五百两白花花的纹银呐! 说起来,这大明朝的官儿有的也真是可怜,太祖爷爷定下来的俸禄极低,偏偏这百多年间还没有一个皇帝给涨过工资,单单是靠着那一点儿微薄的俸禄,根本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地方上的官员还能上下其手,自然能攒下来家赀万贯,但是京城里面的却苦了,在油水丰厚的衙门——比如说文选清吏司,武选清吏司——里面的还好说,像都察院、翰林院这等清贵衙门里面的,就是最惨的。他们根本没有捞钱的渠道,单单是靠俸禄,吃饭都不够,更别说大明朝还时常欠薪不发,或者是用其他的东西代替——比如说今年过年,皇上说了,府库里面没银子,用甲字库里面的胡椒代替吧,于是一个官儿领了一大袋子胡椒回家,吃也没法儿吃,卖也没人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烂掉。 翰林院的学士们靠,卖字画为生,都察院的御史则是公开的售卖弹劾——比如说哪个富商官宦看某个官员不顺眼,就可以给这位御史一笔银子,然后这位御史就会上奏章弹劾,虽说没什么用,但是也能恶心恶心他。 这就是为何大明朝的御史都跟疯狗一般的原因,没办法,太穷了!穷疯了,反正老子没钱,老子是清官,老子没什么可失去的…… 这位王乔年王大人,也是惨淡,别看外面一身官服光鲜,实际上里面穿的内衣上面都是补丁,当了三年御史,穷的裤子都要当掉了。别说是连子宁于苏苏了,就算是小丫头小青,估计攒的私房钱都比他多一点儿。 他脸上阴晴不定,忽然哈哈一笑,脸上堆满了笑容:“哈哈哈,原来是师妹在这儿啊!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哎呀,你们俩呀,也不知道早说,早说和师妹是相熟的,本官又怎么会如此。”王乔年转头向连子宁两人不满的说道,于苏苏嘴角一撇,眼中露出几分不屑来,连子宁却是心里暗暗的警惕,这王乔年能屈能伸,更兼得脸皮厚如城墙,不过是几句话就把刚才对他极不利的情况扭转过来,倒是个人物。王乔年一挥手:“来啊,给二位松绑!” 等连子宁二人松了绑,王乔年便又走到那马车跟前儿,行了一礼,道:“下官今日还有事,便先告辞了,改日定然去贵府上拜访。” 说罢,挥挥手,便是带着兵丁一溜烟儿的离开了。 这一番变故看的小青目瞪口呆,指着王乔年的背影,结结巴巴道:“这,这人也太不要脸了吧……” 于苏苏走到车前,咯咯一笑:“妹妹,没想到你还有这么霸气的一面呢!咯咯,今天姐姐可是多亏了你了,要不然真要被弄进去吃几天牢饭,出来只怕都不成人形了。” 说罢,便是掀开车帘钻了进去,里面很快就传来一阵嬉笑声。 连子宁也上前,深深一揖道:“今日之事,多谢小姐施以援手,连子宁在此多谢了。” 车里面传来柔柔细细的声音:“大街上人多眼杂,小女子不变抛头露面,还请连相公见谅,至于今日之事,举手之劳而已,连相公不必挂齿。” 连子宁心中慨然,人家的举手之劳,几乎就化解了一场可以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的灾祸,这差距,着实还是有点儿大。这女孩儿虽说多半是为了救于苏苏,顺带着才是把自己给捎上了,但是这个人情,总是欠下了,以后定然要还才是。 于苏苏的脑袋从车里面探出来,得意的向他眨眨眼:“好了,连兄,别在这儿谢过来谢过去了,嘻嘻,我要坐戴妹妹的车回去了,车里空间狭小,男女有别,就不能带你了,你自个儿回吧,有了粮油铺子和庄子的消息,我会着人去告知你的。” 连子宁哈哈一笑:“那连某就安步当车了。” 他拱拱手:“告辞了。” 说罢,转身便走,见他远去,戴清岚赶紧从车厢里面探出头来,向着小青招招手。 “连相公,连相公。”连子宁还没拐过街角,就听到伸手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只见一个穿湖水绿撒子的小姑娘正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叠什么东西,正在唤自己。 连子宁停下脚步,那女孩儿跑到他面前,累的额头香汗渗了出来,扶着膝盖只是喘气。 “怎么了,小青姑娘?”连子宁诧异的问道。 小青喘匀了气,把手里的东西往连子宁眼前一递:“呶,这是我家小姐让我给你的。” 连子宁疑惑的接过来一看,这不正是自己的那话本儿的手稿吗? 小青道:“苏苏姐姐和我家小姐最是交好,我家小姐也是极喜欢话本儿的,就把你这手稿直接给我家小姐了,呶,看看里面呐!” 连子宁翻开一看,顿时便愣住了。 极漂亮的柳体大字旁边,还有这一行行的小字,小字娟秀清新,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他大略的翻了翻,竟然每一页的下面,都有这样的小字。仔细一看,尽都是看着话本儿的一些心得体会,心中的观感思量等等。字很秀气,很清晰,也很工整,没有一丝一毫潦草敷衍的意思,显然是很认真的写出来的。 ; 五十一 怎舍得让你叠被铺床?(第五章) 过来吧!” 连子宁点点头:“在下记住了,额,小青姑娘还有事吗,若是没事的话,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小青像是蚊子哼哼一般应了一声。 连子宁苦笑一声,他刚走出去没两步,身后又响起了一个低低怯怯的声音,小青满脸通红,轻声道:“连相公,你那,你那汗巾,能送我吗?” 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儿,说这话的时候,眉如远黛,眼含秋水,竟然透出来几分媚态。 连子宁心里一荡,笑道:“自然可以,只怕小青姑娘嫌我这汗巾太粗劣了。” 连子宁已经走远了,小青怔怔的看着手中的汗巾,这汗巾是粗布的,最常见的那种,跟她以往用过的那些蜀锦苏绣的丝巾比起来,的确是粗劣到了极点,但是此刻她捧在手心里,却是觉得心里头一阵熨帖。似乎这粗布汗巾,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她的脑袋似乎都有些晕晕的,脸上汗津津的,腻出一层红晕。 良久之后,她才抬起头来,看着连子宁消失的那个方向,怅然若失。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泄气道:“小青啊,你真是个笨蛋,不是说给小姐做红娘吗,怎么把自己也给搭上去了?” 这小丫头似乎是忘记了,那西厢记中张生对红娘说的——“若真与你家小姐同罗帐,怎舍得让你叠被铺床?” ——————分割线———— 晚饭的时候,城瑜见连子宁总有些魂不守舍的,便问道:“哥哥,你怎么了,心里有事儿?” 连子宁想了想,觉得终归还是得把这事儿告诉她,要瞒的话得瞒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妹子,哥跟你说个事儿啊!” 城瑜点头:“嗯,哥你说吧!” “哥呢,这两天发了一笔小财。”连子宁伸出五个手指头,城瑜道:“五十两?” 连子宁摇头。 “五百两?” 还是摇头。 “五两?哎,哥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就是捡了五两银子吗,看把你高兴的。”城瑜撇撇嘴。 “你个小丫头,想什么呢!”连子宁不由得好笑,伸手敲敲她的小脑袋,在城瑜愤怒的眼神中笑道:“傻丫头,是五千两!” 出乎连子宁意外的是,听到了这个消息,城瑜竟然没有什么太过于惊诧的,他问为什么,城瑜只是笑:“哥哥现在本是越来越大了,五千两银子,对哥哥来说应该也不是很难吧!” 妹妹的信任固然是好,但是银子的来路总也要说清楚,连子宁便把和那万夫人的冲突说了一遍。 “城瑜,是不是觉得哥哥特无耻?特下流?”连子宁虽然是笑着问的,但是心里还是很有一些紧张,毕竟哪个哥哥也不像听到妹妹是这样评价自己,他尤其不想。 ; 五十二 哥哥,你太宅心仁厚了!(第六章) “哪有,哥哥,你也未免太宅心仁厚了。”却没想到城瑜粉脸长的通红,愤怒的挥舞着小拳头,大声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止五千两银子这么简单了!那万指挥使家里有多少钱你知道吗,我还在王婶儿那做工的时候,听一个小姐妹说,她姐姐就在万府上做侍女,就她们穿的衣服,都是十多两银子一套的呢!你就要了他们五千两银子?” “这个?”连子宁满头大汗,目瞪口呆,没想到妹妹竟然有如此的反应,而且似乎还对于自己只勒索了五千两银子而颇为的愤愤不平。 连子宁小心翼翼道:“小妹,虽然哥哥占理儿,但是你有没有觉得哥哥的方式,有点儿那个,似乎是有失厚道?” “怎么会?”城瑜奇怪的看着他:“哥哥你和那万家小姐早就有婚约在,咱们是完全占理儿的,这场官司,就算是闹到了顺天府衙门去,也是向着咱们,若是传开,万家就不用活了。对于这种恶人,你就要狠狠的讹他,让他心疼后悔为止。五千两算什么?那时候我听王婶儿说过,说是就在咱们这边儿街上有一家,也是女人和人家订了婚约,后来那家败落了,女方这家就像悔婚,结果后来那男方闹到了大兴县衙门,知县沈老爷判那女方不但要把女儿嫁过去,更得把家产的一半儿赔成嫁妆。这事儿传开之后,真是大快人心呢!” 连子宁心道原来还有这一出,这大明朝的司法,倒还是人性化的很,民间舆论对于无信无义,很是憎恨。 好一会儿,城瑜才怒意稍减,冲着连子宁伸出一只手。 连子宁摸了摸脑袋:“干啥?” “拿钱啊!”城瑜理所当然道:“哥哥你太能糟践了,这么多钱放在你那儿可不保险,还是我管着的比较好。这些银子虽然挺多的,但是也不能乱花啊,哥哥你以后用钱的时候还多着呢,中了举人,就成了老爷了,总有自己的一些应酬了,同年的来往,拜会座师,各种用度。” 看着城瑜像一个小管家婆一般掰着手指头数着,连子宁就不由得有些好:“正想跟你说呢,这些钱我已经有用途了。” “啊?”城瑜吓了一跳:“你没乱花吧?” “我想是那种人吗?”连子宁不满道。 他大致的把自己和于苏苏拜托的事情一说,道:“其实我这样做,也是为你着想,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也不方便出门,但是整天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迟早得憋出病来,若是咱家能有个庄子,又能有个粮油铺子的生意,你操持起来,也算是有个事儿干。” 城瑜有些不自信的道:“我,我管,我行吗?” “怎么不行?”连子宁笑道:“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反正是咱家的庄子,咱家的铺子,就算是赔了也没什么,再者说了,粮油生意这等,虽然本儿小利薄,但是也不用出岔子。” 城瑜听他这般说,本来一颗颇有些惶恐不安的心顿时就安定了下来,她抿着唇笑了笑:“那我就给哥哥管好这庄子和店铺,想想似乎也应该是这样呢,人家那些有些家业的,莫不是置办些恒产,也是稳当。” 连子宁笑道:“什么叫给我管好这铺子,以后要是你嫁人了,这些东西就都当成你的嫁妆。” 听到他这话,城瑜脸色立刻暗淡下来,她低着头,小声道:“哥哥就这么盼着我嫁人吗?” 夜色暗淡,灯光昏沉,连子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哈哈一笑:“女孩子嘛,自然是要嫁人的,不过呢,按照哥哥的想法,女孩子嫁人还是不能太早的好,那么早嫁人生孩子,对身体很不好,而且也容易留下病根儿。所以啊,哥哥是准备把你养成老姑娘喽!” “养成老姑娘,那不还是得嫁人吗?”城瑜心里低低的念叨一声,她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低声道:“我累了,先睡觉了。” “这孩子?”连子宁看着她的背影,莫名其妙的挠了挠脑袋。 ————分割线———— 第二天一大早,连子宁偷偷摸摸的起了个大早,然后把那封婚书用纸包封着,瞧瞧的扔到了万府后花园儿里面。至于纸包的地点是不是什么下水道啊,水沟池塘啊之类的,他就不管了。 之所以要抻一天再给万府把婚书送过去,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用意,纯粹是连子宁的恶趣味而已,他可以猜得出来,在过去的一天中,万夫人是何等的坐立不安——他基本可以断定,这件事儿,万世成是不知道的,要不然的话,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断没有让一个女人出来处理的道理。 所以连子宁也并不惧怕把杀手锏交出去之后面临的打击报复问题,要面对的报复不过就是来自于万夫人而已,这个女人,虽然刻薄阴险,但是也是格局有限,估计干不出什么大事儿来。 再说了,如果下一步能攀上戴章浦戴大人的关系,连子宁也不是毫无反抗之力了。 练了一轮枪法,洗了澡,换了一身儿干净衣服,吃过早饭,连子宁便出门去了戴府,当然,不是进去,只是在附近。虽然约定的是申时时分去,但是连子宁自然不会蠢到真就在那个时候优哉游哉的去,那是跟戴章浦身份差不多的人才有资格做的。 要拜访一个人,里面是有很高深的学问的,尤其是当这个人和你地位差距很大的时候。从这个人的行为方式,言谈举止,包括行走的姿势,甚至是他身边人的行为举止,都能看出这个人性格的冰山一角,多个冰山一角汇合在一起,大致就能看出端倪了。 连子宁需要好好的观察。 戴府在草帽胡同,距离连子宁居住的松树胡同不远,他去了戴府对面的一个酒楼,在二楼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一壶酒,两个小菜,优哉游哉的。 边吃边看。 “嗯,这个书生看上去也不像是个有钱的,而且看他来到门前,门政还要进去报告,理当也不是和家里人相熟的,那门政对他虽然算不上彬彬有礼,但也是中规中矩,没有盛气凌人的意思。嗯,看来戴府的家丁仆役,还都是教养比较好的,看来戴大人对手下人的要求还是很严格的。” 五十三章 戴章浦(第七章) “咦,这是个武官?我去,穿着绯色公服,胸前绣的是虎豹,不是三品就是四品,身后还有这么多的亲兵,啧啧,当真是威风凛凛。嗯,那门政面对着武官的时候,竟然也是不卑不亢,看起来比那书生的待遇也高不了多少,让他在门外候着了?这武将面相凶恶,看上去一脸的跋扈相,竟然也没生气?看来,鼠须和于苏苏所言不假,戴大人确实是权威甚重,让人畏惧啊,堂堂的三品四品官儿,比他高出许多个等级了,竟然……” “不过,那天戴小姐在大街上公然打着她爹的名号行事,毫无顾忌,想来也是知道回家之后不会因为这等事受责罚的,嗯,由此看来,他对女儿还是很溺爱的。” 几个小时过去了,时间已经过了中午,连子宁仔细的观察着戴府中来来回回的人,看他们脸上的表情,重点就是戴府众人。随着细致的观察,戴章浦此人的性格特点,也在他的脑海中慢慢的成型,心中的底气,也是慢慢的足了起来。 酒已经凉了,小菜也已经吃光,连子宁重新要了几个菜,一壶酒吃了起来。 酒足饭饱,这时候差不多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连子宁算算时间,大朝会也该结束了。 明朝的大朝会制度相当的坑爹,太祖皇帝一生勤勤恳恳,固然是杀人无数可称暴君,但是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明君,一天处理的奏折数百上千。他自己勤恳,就觉得这世间当官儿的都得跟他一般才行,所以定下的大朝会制度,每天早上官员们不到五点就得起床,要是离得远的,还得更早。而朝会一般要持续到下午一两点左右,个别时候甚至能持续到晚上。那些官儿们起得那么早,许多压根儿就没吃早饭,饿的头脑发晕,中午皇宫里也不管饭,所以大朝会时候官员晕倒在地的情况不时发生。 更坑爹的是,朝会是每天都要进行的,而且规模极大,按照太祖时候的规定,参加朝会的官员达到了两千多人。其直接影响就是有许多千辛万苦考上功名当上官的人甚至都因为受不了每天的朝会而主动辞职。 不过后来这个制度自然就慢慢的变化,别说是大臣们了,就算是老朱家的子孙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正德十八年,就把大朝会改为了三日一朝,正德三十年,因为皇上病体抱恙,又改成了五天一朝,本来按理说皇上病好了就该改回来的,但是无论是皇上大臣,都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个问题……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得得的声音,如同骤雨敲窗,急促而热烈,只见远处街口,一队骑士簇拥着一个官员而来。 这队骑士人人都是高头大马,身上披着烂银甲,外面罩着大红色的披风,戴着大檐的头盔,尖尖的顶子上一簇红缨垂了下来,烂漫如血。他们腰间挎着长马刀,神色彪悍,眼神坚定,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是一股杀气却是沛然而出。 很显然,这些精锐的骑士,都是手上见过血的。 走得近了,连子宁发现,那官员穿着青袍,胸口的补子上绣着白鹇,正是五品官儿的打扮。远远看去,他是方正的国字脸,不怒自威。 一众骑士下了马,门政赶紧迎了出来,簇拥着他进了戴府的大门。显然,这位就是戴府的主人,武选清吏司员外郎,戴章浦,戴大人了。 连子宁挑了挑眉毛,身为文官不坐轿而骑马,而且马术看上去还相当的不错,更是蓄养了如此多的精锐护卫,这位戴大人,倒是更像个武将呢! 又等了一会儿,看看差不多已经快到申时了,连子宁结帐下楼,兴许是因为戴章浦戴大人已经回府的原因,门口的人已经多了起来。连子宁瞧了瞧,总得有个四五十人,其中大多数都是武官打扮,打扮从百户到指挥使都有,让连子宁也不由得感叹戴章浦的权位之重,在他门口儿的武将,只怕比兵部衙门还多。 时不时的有人被门政迎进去,还有的则是递上礼物和拜帖之后就转身走人,并不是每一个来拜访者都能见到主人的面的。比如说一个千户,虽然按理说他也是个五品官儿,但是戴章浦恐怕连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更别说去见面了,但是礼物和拜帖递上去,就表面自己来过了,代表的是一种恭谨的态度。这份儿心意,戴章浦自然心里也是有数儿。 连子宁拎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施施然的走向戴府的大门,礼物就是那天去万府的时候准备的笔墨纸砚,这玩意儿虽然不是很值钱,但是雅致得很乃是送礼的佳品,无论是文官武官——这年头儿文官爱讲究个清雅,武官爱附庸风雅,所以用这个当礼物,既不用多花钱,主人还不会瞧着心里别扭。 门前人已经很多了,由于大部分都是军人,所以没有那种乱哄哄的情景,而是按照级别排着队伍,有的那相熟的,还聚在一起说话。 见连子宁一袭月白长衫,也不排队,就径直的往大门那儿走,人群顿时就骚动起来,不患寡而患不均,尼玛,凭什么我们都排着队就你丫的不按规矩来? 有些军官年纪大了,或是地位高的,也养出了几分气度城府,便没说话。但有些年轻的或是低级军官就忍不住了。 一个百户打扮的年轻军官呸了一口,一口浓痰就吐在了地上,冷笑道:“什么玩意儿,穷酸一个,也敢上这儿来,这是你这等人能来的地界儿?” 另外一个满脸都是麻子的总旗应和道:“有的人便是向着一步登天,也不尿泡尿照照自个儿什么模样。” 只是人群中一个面色阴霾,穿着千户衣服的中年人,看着连子宁的身影,眼中隐隐的有些惊疑不定。昨天的事情,他回来之后听王义说了,当时心中就有些拿不准,戴大人的女儿,竟然给连子宁出头,两人是什么关系?这连子宁高大俊朗,一等的人才,女孩儿爱俏,莫非,两人竟有些私情? 五十四章 什么来头?(第八章) 那戴小姐回去之后,会不会把这件事儿告诉她父亲,若是告诉了,戴大人心中,又会做如此想?他越是想心里就越是憋得难受,简直就是百爪挠心,他在千户的这个位置上已经干了整整八年了,八年来一直呆在府军前卫没挪过窝,现在资历也熬出来了,送的钱也够多了,正准备活动活动,好歹弄一个指挥同知什么的干干,就算是不呆在府军前卫也好。却没想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竟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戴大人可以说是一手掌握着他的升迁,若是他对自己有意见的话,那么当真是大不妙了。 所以一大清早他就来这儿候着了,想从戴章浦那里探探口风,却没想到竟然能在这儿碰到了连子宁。 那些话,连子宁自然也是听到了,不过却是哂然一笑,压根儿都没往心里去。 走到门前,连子宁向那门政拱拱手,道:“学生连子宁,应戴大人之约而来,这是拜帖,还烦请这位大哥通传一下。” 下面顿时就响起了几声嗤笑,但凡是来这儿请见的人,哪个不是胡乱的攀关系,可是你小子这关系攀的也太弱智了点儿吧,还戴大人叫你来的?怎不说是戴小姐请你来的? 那门政倒是没流露出什么异状,接过拜帖,连子宁手一递,便是顺便把一小锭银子塞了过去,那门政脸上的笑意便浓了几分,看了看上面的名字,道:“请稍待。” 连子宁点点头,这戴府的门政可是比万府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人家虽然该收的也是收,但是也是彬彬有礼的,而且并没有因为你递了银子就有什么变化。这门政的态度,可以用不卑不亢来形容。 看来那位戴大人也不是什么不知道变通的老古董,若是换成海瑞那种人,只怕根本不允许家里的门子收好处吧?殊不知,人家给你当下人,也是需要好处的,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没等多久,一个身材清瘦,留着长须,颇有几分气度的老者走了出来,他身穿一件很干净的青色袍子,打量了一下连子宁,笑道:“这位可是连相公?” 连子宁拱拱手:“正是学生。” 那老者笑道:“老朽戴秉全,忝为府中管事,老爷早就交代过了,若是连相公来的话,便直接请进来,请随老朽来。” 连子宁点点头,便跟着戴秉全进了府中。 门上的众位门政,府外十数个穿着烂银甲的精锐护卫,那些等待求见的宾客,下巴眼珠子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这位戴秉全戴管事,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虽然戴章浦不是宰相,但是他府中的管事在这些武将们眼中,可是比宰相府上的还要厉害要紧,须知道,这位戴秉国不但是戴府中的管事,而且还是旗手卫的军官——千户军官。 但凡是军中武将,哪怕是三品的指挥同知,指挥佥事,指挥使,见了他的面也得陪着笑脸,平起平坐。 偏偏这位戴府管事,堂堂千户,竟然对这个穷酸如此客气。 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来头? 有的人若有所思,刚才出言讽刺的那两个军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已经是悔的肠子都青了,而王千户则是脸色一白,咬咬牙,终于是下定了主意,身子一转,离开了这里。 戴府的后花园,虽然不大,却是极为的精致。处处小桥流水、奇花异石,遍植的藤萝枯黄,高大的松柏常青,布置得别具匠心,此时刚过四月,北地的春寒还有些料峭,但是戴府中有专门烧得地暖,不但是房屋下面有,就连这后花园中也很有几条。地暖的热气烘炙的这里温度比外面高了许多,改变了局部的气候,使得许多夏天才有的鲜花也在此时绽放,精致秀气的石阶旁黄铜做的仙鹤口中吐出檀香的烟气,假山间流水潺潺,初冬暖阳映着水汽氤氲,真是人间天上。 深入大池的水榭翼然凌空,清清秀秀的丫环高卷珠帘、低捧兽香,叮叮咚咚悠扬的琴声从水榭中传来,乐声空灵,意境高远,古今治乱若反掌,青山绿水固无恙,千载盛衰兴替,尽付渔樵一话,正是一曲《渔樵问答》。 琴声之中,一个清脆悠扬的歌声悠然响起。 “问乾坤古往今来,任桑田沧海悠悠。阳鸟月兔,飞鸟难留。天高地下,渺渺虚舟。总寄身寥廓。何虑何忧。光阴如水东流,渔人樵子,不识有王侯。信乎渔人樵子,不识有王侯。这江山与我度春秋。” “否泰难期,山林湖海,渔樵活计,尔与我两相依。惟有此山林湖海,渔樵活计,尔与我两相依,须富贵何为。渔兮,樵兮,一丘一壑,朝斯暮斯。樵采薪於山之颠,渔垂钓於水之滨。樵所志兮常在樵,渔所志兮常在渔。渔樵相遇两相问曰,渔之乐,其乐何如。樵之乐,其乐又何如。” “试看那山水,乐趣何多,云岭与那烟波。丝纶斤斧作生涯,世事休管蹉跎。渔樵之乐,其乐又如何,指山水相与笑呵呵。叹人生功名富贵,朝成夕败,有命自天。总不如,总不如安份忘机,无荣无辱,乐趣在云巅与那烟波。相逢箕踞,相逢箕踞,拍掌浩歌,浩浩歌。江山风月,这便是我安乐窝。” …… 声音回荡在山水之间,接着一个琴音一转,一扬,然后便是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一个浑厚的声音哈哈笑道:“半个月不见,乖囡你的琴艺越发的妙了,这一曲渔樵问答,当真是妙不可言那!哈哈,为父今儿晚就不吃饭了,拿这个当饭吃!” 一个细柔的声音轻轻笑道:“这个可是爹你亲口说的,待会儿我就吩咐下去,让厨房晚上不给你准备了,看你到底吃不吃。” 一个小丫头吃吃的笑。 “你这丫头,连为父都开玩笑。”那浑厚的声音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琴弹得秒,小青这曲儿唱的也好,不愧是师承李大家的,嗯,听着也有李大家当初的几分意思了。” 五十五 见过大人 之前唱歌那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婢子谢老爷夸奖了。” 一个青衣小帽的少年脚步轻轻的走过假山小道,藤萝遍布的走廊,来到水榭旁边,蹑手蹑脚走进去,水榭中有三人,一个中年男子面色威严,穿着一身黑色常服,头发用一根玉钗子束了,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潇洒飘逸的意思。水榭临水的那一边有小几,上有古琴,小几之后坐着一个素服少女,她旁边站着一个穿绿色袄裙的少女,这一主一仆似乎对白和绿都各自有钟爱一般,虽是换了一身儿衣服,颜色还是一般。 那小厮弯腰轻声道:“老爷,您要见的那位连相公来了,大管事让他在花厅候着了,让小的来向您禀告一声。” “啊?”听到那小厮的话,戴清岚轻轻的嗳了一声,被老爹一看,顿时脸又红了。 戴章浦看了看女儿的神色,心里叹了口气,他也是过来人,又如何感觉不出女儿心中的情愫,只怕对那个什么连子宁,已经是几分心思了。 儿大不由爷啊! 戴章浦莫名的心里生出一股愁思来,但是立刻就被他抛在脑后,他站起身来,哈哈一笑:“走吧,去见见他。”说罢,还促狭的向戴清岚眨眨眼:“乖囡,要不要跟爹一起去?” “爹!”戴清岚又羞又气,嗔道。 ——————分割线—————— 连子宁正在花厅候着,戴府的大管事戴秉全正陪着他坐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喝茶。 连子宁还是比较满意的,无论是大管事亲自迎接,还是上了花厅之后的待遇,都是说明了一个问题——戴章浦对自己,应该是比较看重的。茶是上好的毛峰,而大管事亲自陪客,这在往日可是只有正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得到的待遇。 说实话,连子宁心里有点儿诚惶诚恐。 外面响起了一阵迭迭的靴声,戴秉全赶紧站了起来,连子宁心里一凛,知道是正主儿来了,也随之站起。 进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面色威严,他上下打量了连子宁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得不说,连子宁的这一副卖相让他再和别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能占到相当大的优势。 “老爷!”戴秉全弯腰行礼道。 “学生连子宁见过大人!”连子宁也深深一揖,行了个中规中矩的礼节,既不怠慢,也不太过诚惶诚恐,不卑不亢。 “好了,无需多礼!”戴章浦摆摆手,自来主位坐下,道:“你们也坐。” 连子宁却是知道分寸的,在他面前哪有自己坐的道理,人家让你坐那是客气,你要是真坐了,未免就要引得别人不悦了。他笑笑:“大人面前,哪有小子坐着的道理。” “哦?”果然,戴章浦挑挑眉毛,颔首道:“我看了你的本子,光怪陆离,天马纵横,飘逸绝伦,本来以为定然是个狂妄不悖的狂生,却没想到竟然如此知礼。” 连子宁道:“所谓狂生,放浪形骸,固然是一时畅快了自己,但是未免也就绝了仕途官场上的路,也辜负了那些对他期望的人,学生窃以为,狂生,不可取。” 戴章浦饶有兴趣问道:“这么说,有人对你很期望了?” 连子宁道:“回大人的话,学生幼年父母双亡,只和一妹相依为命,之前几年,家境潦倒,贫困不堪,只靠小妹做些针线活儿艰难度日,最近光景才好些了。小妹望兄成龙,学生是断然不肯让她失望的。” 听他毫不掩饰过去几年依靠小妹养活的事情,戴章浦眼中赞赏之意更重,无论何时何地,真诚的人终究是更讨人喜欢的。 他说道:“你家的事,我也知道一二,令尊当年战死沙场,也着实让人扼腕叹息。” 他话锋一转,问道:“既是武将世家,可知兵事?” 若是刚才的话算得上是闲聊的话,那么这就是考校了——戴章浦坐了十几年的官儿,不知道多少勾心斗角,和连子宁不过是交谈了三两句,就对此人的人品处事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文采自不必说了,能写出那样的话本儿来又岂能差了,现在看看,人品也算可以,并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竖子,戴章浦便有心考校一下他其他方面的学问。 其实他也没指望连子宁能说一个是,毕竟他虽然是武将世家出身,但是也是一个县学痒生,秀才的功名,听说学问也是相当不错的。在当前的大环境下,重文轻武,一个年轻人,自然不会抛下学问去钻研武事。所以说戴章浦虽然心里盼着他知道一些,却没抱太大希望。 却没想到,连子宁竟然道:“多少还知道一些。” 虽然口上说的谦虚,但是连子宁的表情却是告诉他,他知道的,只怕不是一些那么简单。 此时连子宁心中有些窃喜,他就等着戴章浦问他这事儿呢,若是戴章浦考校他的学问,他是一定会出乖露丑的,到时候未免就让人看低了。而若是考校兵事,一来是连子宁来之前做过充分的准备,二来是来自后世,对此时的大局天然就有一种看得更透彻的优势,所以信口雌黄一番总是能做到。反正是纸上谈兵,又不是让他真去打仗,而若是能让这位戴大人认可自己的能力的话,那么接下来的开口,连子宁就更有把握了。 戴章浦有些不信,道:“年轻人,可不要妄言。” 连子宁笑道:“长者问,不敢不如实回答。” “有点儿意思。”戴章浦道:“那我就考你一个问题,答得不好,可是要罚的。” 他眯着眼睛,沉声道:“当今国朝之北,有四大患,鞑靼、瓦剌、朵颜三卫、三姓女真,你跟本官说说,这四大患之中,哪个最大?”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一边站着的戴秉全嘴角动了动,心里寻思着要不要去把小姐请来给这个连相公解解围。 五十六 鞑靼、瓦剌、朵颜三卫、三姓女真 作为戴府的大管事,内宅之中发生的事儿,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小姐和这位连相公的事儿,小青也是不敢瞒他。他是看着戴清岚长大的,虽然是主仆,但是情分和父女一般,所以今天亲自出门去迎接连子宁,也未尝没存着几分考校的意思。一见之下,却是对连子宁很是满意,感觉这个年轻人无论是人品学识,都是相当不错的,再联系上市井之间的传言,心里就有了几分计较。 在他看来,连子宁一介书生,这问题定然是答不上来的,老爷这是难为人了。 问完问题,戴章浦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中还存着几分揶揄。 连子宁忽然发现,这位大人原来并不是那种一味端着架子的老古董,还是挺有意思的。 连子宁心道,这问题你问我可是问着了,换别人还真不一定说出来,他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自然是三姓女真。” “嗯?”戴章浦心中吃了一惊,这个说法,和他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心中升起了一份期待,这个年轻人,到底能说出怎样一番话来?究竟是蒙的,还是心中确实有几分见识? “详细的说一下!” 连子宁点头,尽量把心中的话用这个时代的语言讲出来。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学生想请问大人,秦朝之前和秦朝之后,社会制度,呃,大概指的就是官绅纳粮,国家赋税方式和兵役制度的一个综合,社会制度有什么不同?” 戴章浦捋着下颌的长须,点头道:“你这个词儿用的新鲜,唐·柳棠《答杨尚书》诗云:“未向燕台逢厚礼,幸因社会接馀欢。”想来就是这个意思了。” 连子宁汗了一把,赶紧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戴章浦沉吟道:“嗯,让老夫想想。秦朝之前,上古三代夏商周,都是封邦建国,天下臣民,非是天子一人所有,而是诸位诸侯所有。那钱粮赋税,也是诸侯国供给,兵丁民壮,也是诸侯国供给。至于秦朝之后,始皇帝废诸侯国,设置郡县,从此天下官绅一体纳粮,可是如此?” “大人所言正是。”连子宁点头道:“学生往日读史,心中颇有所感,在夏商周更往前,乃是氏族时期,民众居无定所,以游牧狩猎采集为生。所以,学生把社会制度分为三个阶段——氏族阶段、封邦建国阶段、天下一统阶段。大人可曾注意到了,每一次社会制度从一个阶段向另外一个阶段转化的时候,都能爆发出极为强大的战斗力?夏朝乃是从氏族制度向封邦建国转化,于是分封八百诸侯,威震天下,从此之后,乃是奠定我中华历代王朝的根本疆域。” “秦朝乃是自封邦建国向天下一统转变,于是乃有西秦甲兵强天下之说,秦王遂扫,虎视天下,建立了大秦帝国。” 戴章浦听着,眼中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显然已经是被连子宁勾起了兴致,不过想想,年轻人不能总夸,要不然尾巴岂不是翘到了天上。他说道:“历朝历代,开国之初,莫不是兵强马壮,你刚才所说,老生常谈,也没什么了不起。” 连子宁微微一笑:“大人莫急,刚才学生所说的这个规律,非但是适用于咱们中原汉族,更是符合北方游牧民族的特性,大人可以想象历史上的北方诸强。唐末大辽,宋朝金国,还有被太祖皇帝驱至漠北的元朝。纵观这些民族的崛起,几乎都是极为的短暂,长的像是辽国,不过是三十年,短的像是女真,从完颜打骨打起兵到攻入汴梁,不过是十几年的光景而已。而且可以看到,咱们汉人,从氏族制度到封邦建国,再到大一统的中央朝廷,用了上千年,但是这些民族,就拿金国来说,完颜阿骨打的父亲完颜劾里钵的时候,他们还是处于氏族时期,但是到了完颜阿骨打,就已经是中央统管一切。社会制度的变化,也引起了民族战斗力急剧爆发,学生给这个起了个名字,叫做转型期。转型期的游牧民族,是最有侵略性的,也是最富战斗力的。” 戴章浦心中很是惊讶,对于问连子宁的这个问题,他自然心里早就有了腹稿,但是那是他担任武选清吏司以来多年的经验积累,再加上久治兵事,所以才有所领悟。但若是把这个问题拿去问当朝衮衮诸公,那些只会清谈扯淡的人他敢打赌没几个能说得上来,却没想到,如此一个弱冠少年,竟然能说的头头是道。 听连子宁继续道:“当今北疆四大边患,鞑靼瓦剌乃是蒙元余孽,早就过了最强盛的时候,不过是死灰复燃而已。那些蒙元贵胄,也早就已经失去了先祖的那份进取之心,整日就知道享乐,虽然整日叫嚣着要重新夺回中原故地,但是谁都知道,那也就是说说而已。朵颜三卫早年间还是我大明之臣民,虽然现在已经独立,但是跟大明关系之紧密,乃是四大边患之冠,向每年的茶马互市,就数大宁那边最为繁华,盐铁茶砖,布匹绸缎,粮油百货,都是来自中原输出,可以想见,一旦大明停止互市,朵颜三卫立刻就要大乱,更别提南下作战了。而三姓女真则跟那几家不同,他们虽然自称是金国后裔,但是在山林之中百多年,跟野人也没什么区别了,刚刚从氏族转化,战斗力极为强劲,而且那些女真贵族们,曾经艰苦过,所以也没有失却进取之心。更兼他们占据了原来奴儿干都司之北故地,那里和草原不同,物产极为丰富,盐铁硬木兽皮骨簇应有尽有,所以女真甲胄现在已经不输给大明,号称兵强甲利。” 连子宁深深呼出一口气,沉声道:“学生斗胆揣测一句,女真,必是我朝未来最大的祸患!” 这本来就是历史不是吗? 此时的女真,甚至比原先那个时空,历史上女真最强悍的时期还要厉害,但是大明,也不再是那个内忧外患,孱弱到了极点的大明了。此时的大明,经过了正德帝锐意改革,废除卫所世袭制度,重启征兵募兵制,虽然军队数量减少,但是战斗力大为提升。边重镇数十万官兵,枕戈待旦,守候了大明数十年的安宁! 五十七 给你个总旗,嫌不嫌小? 戴章浦透过窗户往外面看了一眼,道:“倒是还有几分见地,现在像你这般的年轻人,多数都是一心苦读圣贤书,别说说出一番道理来,就算是知道兵事的,也都没几个了。只是可惜你是秀才功名,要不然的话,本官倒是可以把你提携到军中,军中若你这般的年轻人,也是太少了。” 连子宁微微一笑,心道我本来还在想如何启齿来着,你老人家就先提出来了,他笑道:“大人,您怎么知道学生不想投笔从戎?” “什么?”戴章浦几乎是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什么毛病了,当前大局之下,竟然有一个前程远大的秀才跟自己说要投笔从戎? 戴章浦这一次对他是真来兴趣了,问道:“为什么?” 连子宁沉声道:“大人也知道,学生家中世代武将,家父生前也常教导学生将来要投身军旅,保家卫国,而且说句实在话,学生心里也是存着这个想法的,学生从小习武,自问一身本事还算是过得去。只是后来,家父战死,家道中落,想要从军也没有门路,不得已只好苦读诗书,希望搏一个功名出来,但是说句实在话,学生委实是觉得,这圣贤书固然是好的,但是也只能修身修心,对于治国治家,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他这句话,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了,若是换成那等伪君子,比如说昨日的巡城御史王乔年的话,定然是会大义凛然的把他训斥一顿,说不得还得出去说几句坏话。但是连子宁却是有把握,戴章浦是定然不会那样的,因为从他今天的观察来看,戴章浦虽然也是正经的进士出身,但是是那种很务实的官员,自己说的话有没有道理他自然心里清楚。 果然,戴章浦并没有动怒,而是对戴秉全道:“你先退下吧。” 看得出来戴秉全在这个家庭里面地位很高,连戴章浦都对他礼遇有加,戴秉全微微一笑:“是,老爷。” “对了。”戴章浦把他叫住了,颇有些愠怒道:“顺便去告诉小姐一声,假山上风大,别着凉了。” “嗯?”戴秉全往外面看了一眼,再看看颇有些恼怒的老爷,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似乎是强忍着一般:“是,老奴知道了。” 连子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透过窗子,果然见到花厅不远处的花园假山上,一个雪白,一个翠绿的身影正站在那里,似乎是在向这边张望。那两个身影似乎是发现了他们,立刻就消失了。 ——————分割线———— “哎呀,哎呀,羞死人了!”阁楼之中,戴清岚捂着脸,只觉得手中一阵阵发烫。 小青在旁边怪笑一声,添油加醋道:“小姐,好像不但是老爷和大管事看到了,就连连相公也看到了呢!” 刚才听说连子宁来了之后,戴清岚便放心不下,她可是知道自家老爹的这脾气的,最爱考校后进,而且非常的严厉,只要是不满意就厉声训斥。他还记得那年父亲以武选清吏司员外郎职衔兼山东学政,主持山东布政使司乡试,有两个举人后来进京参加会试的时候前来拜访,结果被他一番训斥下来,据说直接就在大堂之上吓得痛哭流涕,狼狈不堪。 连子宁来了,又要受什么待遇? 不放心之下,便拉着小青去了假山,打算窥测一二。 结果却没想到,竟然让父亲还有他给看到了,真真是丢死人了。 花厅。 连子宁正在侃侃而谈,戴章浦坐在椅子上,听得仔细,时不时的还点点头,这一老一少,看上去倒是相得的很。 “天下文官,向大人您这样肯任事的可不多,说句难听话,大部分都是尸位素餐之辈,治理地方,官员们依靠的都是幕僚,所谓钱谷师爷,刑名师爷二位,还有衙之所在,形同中央部,以及捕头衙役乡老等人。这些人,可有一个是正经科举出身?而前方打仗,每每派文臣总督监视统领大将,那总督若是个知晓兵事的还好,但是偏偏基本上都不知道,最后只得是越帮越忙。学生说句僭越的话,总督督军还着实不如太监监军,毕竟太监知道自己那两下子,只是求财,并不僭越指挥。而文臣督师,想来是瞧不起武人的,不但要钱,还要指手画脚,简直是又要钱,又要命啊!哎,像是新建侯阳明公那样的人物,允文允武,文臣而封侯,毕竟是极少数啊!” 正德二十一年,王阳明提督两广军务,瑶族侗族举兵叛乱,糜烂千里,暴民结洞自守,地方官员束手无策。王阳明三月而平叛,因公封新建侯,光禄大夫,乃是迄今为止,大明朝文成而封侯的第一人! 身为文臣,戴章浦虽然觉得他说的有些刺耳,但是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实话。而且一个年轻人,竟然有如此见地,也着实是让他惊讶。 他斜睨了连子宁一眼:“胆子倒是不小,在本官儿这儿大放厥词?” 连子宁现在已经摸清楚了他几分脾气,笑嘻嘻:“也就是在大人这儿说几句,换在外面,学生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和光同尘,你好我好大家好。” “和光同尘?”戴章浦忽然有种感觉,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弱冠之年的青年,而是一个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油子了,说话得体,知道进退,心机也很有一些。 他心里已经对连子宁很是满意了,毕竟优秀而又谦和的年轻人,总是更容易让人喜欢的。 不过他还要考察一下,毕竟有些人嘴上说得漂亮,实际上办起事儿来,一塌糊涂,这种人,戴章浦这辈子也见得不少了。 “你既然想要从军,可想好了去处?”戴章浦问道。 “并未想好。”连子宁老老实实的会带,深深一揖:“此时不由学生做主,单凭大人吩咐,无论去哪儿,学生都无有怨言!” 戴章浦点点头,对他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他想了想,终究还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看看到底如何,但是也不能让他轻生了。他心里对连子宁的感觉是很复杂的,即有些对优秀后进的提拔之意,又恼他招惹自己宝贝女儿,忽然心中想到一事,顿时有了主意,便道:“给你个总旗的官儿,嫌不嫌小?” 五十八 辰字百户所总旗 “不嫌小,不嫌小。”连子宁大喜,他本来以为按照带走这等沉稳严厉的性子,能给个小旗就不错了,却没想到如此大方,竟然一出手就给了个总旗。总旗,手底下已经有五十个人了,按照正德帝改革之后的军制,乃是正七品的武官,按理说跟县太爷平级了,当然大明朝傻子都知道不应该这么算。 不过,无论如何,有了这个,代表自己就已经是个官身了!再也不是手中无权,任人宰割的平头老百姓,而是一跃成了大明朝的统治阶级。 而这一切,就因为眼前这个人的一句话。 连子宁跪下,真心实意的向着戴章浦磕了三个响头:“大人大恩大德,连子宁没齿难忘!” 戴章浦也不推却,笑道:“大恩大德不敢当,只希望你去上任之后,别骂我就成了。” “学生不敢!”连子宁听他说这话,便猜到了自己估计不是被安排到了什么好去处,他肃容道:“大人能给学生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就已经是恩同再造,学生岂敢祈求太多?至于学生自己怨天尤人或是干不好,那是学生自己的责任,怎么敢怪大人?” “若是我不给你这个机会,只怕你以后成就还会更大一些。”戴章浦有些可惜的说道。 连子宁眨眨眼说了句后世的明言:“自己选的路,跪着走也要走完!” “哈哈哈,好,好一句,自己选的路跪着走也要走完!好小子,希望本官没有看错你!”戴章浦先是一怔,然后便是哈哈大笑,心里对他越发满意了,道:“本官给你派一个旗手卫辰字百户所总旗的差事,驻地在正阳门儿外,你自己去打听吧!你的衣服行头还有佩刀腰牌,本官自会着人送到你府上去,也不用去并不报备了,直接去上任就行了。” 连子宁深深一揖:“学生……” “还自称学生?”戴章浦眉头一挑。 连子宁赶紧改口:“下官遵命!” 戴章浦哈哈一笑:“这就对了嘛!”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倒是谈的相当的投机,连子宁来自后世,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因此对于当前大局,周边态势,大明朝的隐患问题,都是颇有自己的几分见解。虽然让他真正去解决可能不行,但是在这儿卖嘴那是毫无难度的。而戴章浦久治兵事,更是一个极为务实的官员,因此对连子宁所说的那些,都是有所了解,而连子宁所说的话中的一些错误,他也是进行了指正。 当然,有些错误是连子宁故意卖出来的,他要是真把自己肚子里面的货给抖搂出来的话,只怕戴章浦就要怀疑了,能说出一些浅显易见的问题来还可以用关心时政,心思缜密来解释,若是说的东西太过于骇人听闻——比如明朝终将亡于女真之手,那么就不是聪慧,而是妖孽了。戴章浦也会怀疑,你连子宁不过是一介书生,这辈子也没出过北京城,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超越时代一点点儿的那叫天才,超越时代太多的,就成了疯子了。 连子宁给戴章浦的印象,是一个相当优秀的年轻人——但是又没有优秀到他无法理解的程度。 天色近晚,连子宁便告辞,大管事和颜悦色的把他送了出来,字里行间对他也是相当满意,并且嘱咐,以后大可以常来。 解决了穿越以来心中最大的问题,连子宁心情自然是非常的轻松,对于他来说,这个总旗,意味着以后一切的基础。八股之路已经断绝,秀才之功名最晚明年估计就要被取消,不可长久依靠,有了这个总旗的身份,才能在大明朝活下去。 总旗官儿不大,甚至可以说非常小,正七品,名义上和县太爷平级,但是武将见了文臣,怎么着也得低个两品才行。所以戴章浦才能谈笑之间就允了他这样一个前程,但是,官,就是官!在这个时代,和平民百姓是决然不同的,手上有权,下面有几十号兄弟,在一般人面前,就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 他心里甚至觉得像是梦幻一般,几天前,自己刚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心中惶恐不安,不知前路何往,而现在,却已经有了总旗的身份。他知道这来自于戴章浦的提携,但是往根子上说,还是来自于自身的实力——若是没有那婴宁话本儿,戴小姐能对自己另眼相看吗?若是没有她的引荐,戴章浦怎么会见自己,那自己又如何有机会在他面前侃侃而谈,展露自己的才华。以戴章浦这等性格,如果自己只是个银样镴枪头,那么就算是戴小姐对自己再怎么另眼相看,他肯定也是会把自己扫地出门。 而连子宁心中也浮现出了深深的危机感,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真的就安稳下来了,且不说心中的抱负理想不止于此,就说戴章浦,他肯定是盯着自己的,假若自己做的不好,那么这位大人,肯定不会留情的。他能将自己捧上去,也能把自己狠狠的拉下来! 连子宁不知道自己要去的是个什么地方,但是他只有一个想法——我一定要做好! 为了所有人。 一路盘算着回了家,天色已经黑了,推开门,看到正屋中那一灯如豆,连子宁心里不由得一阵打鼓,自己的心腹大患是解决了,但是还有一个最大的难关没过呢。 连子宁锁好大门,正蹑手蹑脚的往里走,屋门打开了,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那里,声音中有着掩不住的惊喜:“哥哥,你回来了?咦,你怎么跟做贼似的?” 连子宁着实是对这个妹子有些惧怕,干笑一声:“没呢,今儿个哥在外面走的时间长了,有些脚疼,嗯,脚疼。” 城瑜不疑有他,走过来扯着他的胳膊便走了进去:“快过来吧,饭早就熟了,我在锅里头热着呢。” 连子宁洗了手脸,城瑜把灯光挑的亮了一些,给他乘上粥饭便向门口走去,连子宁奇道:“城瑜,你去哪儿,不吃饭了?” 城瑜回头笑道:“我去烧些热水,待会儿给你泡泡脚。” 五十九 说服 今天第二章,晚上还有两章,兄弟们,继续求支持。 连子宁心下一阵感动,这样的妹子,实在是招人心疼啊,有怎么能辜负她的希望? 城瑜烧了热水回来,两人一起吃饭,连子宁现在也算是小有身价,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寒酸,不过城瑜深谙勤俭持家之道,自然也不肯铺张浪费,因此家里的饭桌上,也只有一个肉菜,勉强算得上是一般人家的水平。 连子宁心里藏着事儿,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城瑜和他相处多年,又岂能不明白他,便把饭碗一顿,道:“哥哥,你心里有事儿?” 连子宁想了想,便也不再隐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城瑜,哥跟你说个事儿,你听了之后,可不要生气。” 城瑜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先说什么事儿!” “哥哥,今个儿,去拜访戴章浦戴大人了,嗯,这个说起来有些复杂。我写的那本子,传到了戴大人的手里,这位戴大人,也是个很喜欢话本儿的,于是今儿个便招我去问话。”连子宁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瞒过戴清岚的事儿,两人不过是说过一句话而已,八字还没一撇儿呢,说出来没得坏了人家名声。他继续说道:“今天下午,我和戴大人详谈甚欢,他对我,嗯,算是有些赏识吧。这位戴章浦戴大人是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正五品的官儿,掌管天下武官的各项事宜,权柄极重,于是,他便问我,愿不愿意在军中历练一番,于是,就这样,哥哥在旗手卫某了一个总旗的前程。” 城瑜的脸色冷了下来,寒声道:“哥哥,这是为什么?” 她的声音忽然拔高了:“哥哥,从小你就是我的骄傲,每每跟周围的人提起来,我有一个秀才哥哥,以后要中举人,中进士的哥哥,周围的人都会艳羡,甚至嫉妒。爹爹战死沙场,母亲忧伤成疾,过去的几年,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你要在家读书,我出去挣钱补贴家用,我很累,我手上被扎了不知道多少个血孔,但是我愿意,我心甘情愿,我不后悔,我重活儿都不让你干!我让你一心安心读书,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让你去考举人,考进士么?” 她眼圈儿一红,泪珠已经涟涟而下,看着连子宁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去当这么个劳什子的破总旗?我看那戴章浦分明就是在害你。” 面对着城瑜的眼泪,连子宁也实在是无话可说,他轻轻拍了拍城瑜的肩膀,道:“城瑜,你先别哭了,听我解释。” “不听!”城瑜一把把他的手给打开,把脸别了过去。 这分明就已经有几分赌气的成分了,连子宁却是心中一喜,他不怕城瑜赌气,就怕她心丧若死,再不理自己,那就坏了。 他馋着脸凑了过去,道:“城瑜啊,你听我解释啊,你想想,哥哥我读书科举,是为了什么?考举人,考进士,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做官?做官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求财求权,是不是?小妹你想啊,哥哥我中举人,中进士,怎么着也得个几年之后了,然后还要在翰林院或者是什么清水衙门中苦熬上几年,你看那些穷京官,一个个穷的连裤子都当掉了,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这样的人,还算是什么男人?是不是?” “就算是以后外放做了官,一路升迁,想要混出个脸面来,只怕也要五十了吧!而且,这一切还是都建立在哥哥我科举一路顺风的前提下,可是万一我乡试或者是会试的时候名落孙山呢,那怎么办?你看看那些集雅轩里面的老童生,都七十多了,穷困潦倒,还是想着要考,都让科举给折腾的魔怔了,你希望哥哥以后成那样儿吗?哪怕是考上了,万一卷进什么党争朝争之中呢,那又怎么办?所以说啊,妹子,科举制后做官,这事儿,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风险太大,前途未定。而今天,有这样一个机会,直接就能成为一名总旗,而且还是旗手卫的总旗,驻地就在京师附近,你说,这个机会我要不要抓住?” 城瑜瞪了他一眼:“蒙我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咱们大明朝重文轻武,区区一个总旗,算个什么?” 连子宁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其一,我是戴章浦戴大人提携的,他权势极重,天下间武官的升迁都在他的笔头子上,有他做靠山,哥哥定然步步升迁,说不得以后是什么成就。其二,当前大明,四周危机四伏,正是大丈夫扬名立万,马上取功名的好时机。第三,你哥哥我的武艺你还不知道?放心吧,没事儿的!” “那当武官就没什么风险?”城瑜冷笑道。 “自然也是有风险的,战场厮杀,朝堂争斗,一个是硬刀子,一个是软刀子,都能杀人。但是城瑜,你要明白,哥哥还是更喜欢在战场上一刀一枪的硬拼出一个前程来。所以这个机会,定然是不会放弃的。” 城瑜横了他一眼,气哼哼的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就进了自己那屋。 “哎,城瑜……”连子宁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这女孩儿的心思,还真是摸不明白。 得,看现在这情况,也别指望她收拾了,连子宁把桌子收拾了一番,吹熄了灯,便打算回房睡觉了,明天估摸着就要去上任,自然要养好精神才是。 回去上床,刚把鞋脱下来,就听见外面有开门关门的动静,连子宁正要起来查看,就听见房门一声响,被打开了,城瑜端着一个木盆走了进来。 “城瑜。”连子宁叫了一声。 “不是还没洗脚吗?怎么这就上去了?”城瑜把木盆往他面前一放,没好气儿的说道。 “城瑜,你不生气了?”连子宁喜道。 “生气,怎么不生气?”城瑜道:“快点儿洗吧,难道还让我伺候你?” “不敢,不敢。”连子宁心知她已经不生气了,赶紧道。 六十 美人恩重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连子宁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他起身,看看天色,现在大约是点左右的样子,他穿戴整齐去开了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个年轻人,一身青衣短打扮,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厮。他左手牵着一匹马,右手拿着一个大大的包裹。 那年轻人脸上堆着笑,见了连子宁就是一拱手:“可是连子宁连相公当面?” “正是,不知?”连子宁赶紧还礼。 “不敢,不敢,连相公可是折杀了小人了。”那小厮赶紧侧身到一边,道:“小人戴安,是戴大人府中伺候的,奉大管事的话,前来给连相公把东西送过来。” 他把手里那大包袱递给连子宁道:“这里面是连相公您的告身、腰牌,冬夏官服,甲胄,腰刀,一应俱全,大管事说,老爷交代,您就不必去兵部报备,直接上任就成了。” 那包袱入手便是一沉,连子宁心道里面这些东西倒是还挺重。 他笑道:“戴小哥儿,进去喝口茶?” 戴安见他客气有礼,心里也有好感,心道怪不得老爷器重他,这连相公虽说是秀才,现在又有了官身,可是丝毫不倨傲,当真是有气度的。他摆摆手,道:“多谢连相公了,哦不,现在是连大人,小人还有事做,就不叨扰了。” 他把那匹马牵了过来,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道:“这匹马,嘿嘿,是小青姑娘托小的交给连大人的。” 啊?连子宁本来还以为这是他的坐骑来着,却没想到,竟然是送给自己的。 这是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身高五尺有余,鬃毛飘飞油亮,肌肉结实有力,四腿修长矫健,一看就知是难得的骏马。 这样的一匹马,放在市面上,怕不得二三十两银子!能卖四五个暖床的小丫头儿了。 戴安告辞了,连子宁牵着马,抱着包袱走进院子,心里隐隐然感觉自己吃软饭的命运是摆脱不了了,以前是吃妹妹的软饭,现在是吃戴家大小姐的软饭,而且看这个样子,还有长期吃下去的趋势。又是帮着解围,又是送马,更别说要是没有她的引荐自己压根儿都见不着戴章浦,他便是叹了口气,这个人情,怎么还啊? 城瑜也起来了,连子宁向她说了这些都是戴大人着人送来的,眼见那个什么戴大人对自己哥哥如此器重,她心里在自然也是高兴,对于连子宁的话倒是也信了几分。 吃完饭,连子宁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上任了,看着那张轻飘飘的文书告身,他不由得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这张纸,对于自己来说,可是重逾万钧。 城瑜进来,默然帮他换好衣服,里面穿上烂银甲、外面套上绣着明黄色金龙的大红麒麟服,大红的披风,对着铜镜一照,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军官跃然其间。剑眉星目,身材笔挺,英武之气勃然而出,端的是一表人才,连子宁满意的看看,城瑜在旁边已然看的有些痴了。 取出来腰牌、告身文书,包裹里面抖露出一张纸来,上面是纤秀的文字:“正阳门外旗手卫驻地有三十七处,君之所在官道刘镇百户所,出门往南七里,向东南五里。良非善地,前任总旗死因不明,此行凶险莫测,珍重!” 连子宁赶紧把把这张纸片收起来,见小妹没注意到这才松了口气,不消说,这自然也是那位戴小姐放进去的。连子宁心里说了一个谢字,若是自己寻找的话,正阳门外那么多的旗手卫驻所,只怕自己根本找不着是哪一个了。 收拾妥当。 “好了,妹子,哥要去了。”连子宁见城瑜眼圈儿又有些红了,便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傻丫头,驻地就在正阳门儿外,虽说有些远的,但是现在去了,大约辰时末也就能到了,晚上宵禁之前也赶得回来。又不是不会来了。” 城瑜泪眼汪汪的看着他:“那你可一定得回来啊,晚上我一个人呆着害怕。” “当然。你若是平日里没什么事儿干,可以常去于苏苏那儿呆着,你不是喜欢看话本儿吗,她那儿话本儿尽多。” “嗯。”城瑜乖巧的点头。 连子宁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出门上马,没多一会儿,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是响起,接着远去。 六十一章 天子守国门 君王死社稷! (第四章送到。第二卷正是开幕,连子宁踏上新的征程。 还请兄弟们支持,拜谢!) 旗手卫,大明朝上二十卫之一,洪武十八年由旗手千户所改置。下辖五所,掌大驾金鼓、旗纛,佥民间壮丁为力士随皇帝出入并守卫四门。初设南京,后随永乐帝迁至北京。 正德二十年,朵颜三卫独立,强占大宁,举国震怒,皇上发京营之兵三十万远征大宁,惨败而归,存者十中无一,战死将校无数,满朝勋贵子弟为之一空。举国哗然,文武震恐,皇上暴怒,也正是在这一役之后,让全国上下见识到了这个老大帝国那孱弱的军事实力。 于是有了正德三十年的大改革。正德三十年全制大改,理清天下卫所土地,各地的卫所虽然都还保留,但是军户制度被废除,卫所下属土地被分给军户,使其成为了一般百姓,有此一举,天下户籍增加二百七十万户,一千八百五十万人,仅仅是那一年多缴纳上来的粮食,就足足有一千万石——相当于之前全国征纳粮食收入的三分之一强,于是举国称善。 改军户制度为募兵制,从各地招收百姓入伍,这是地方。 而在中央,已经只剩下了老弱病残的京营被斥退,那些从山东河南辽东等都司调集而来的班军都被勒令回到原籍,发给土地,落户为民。向全国招募勇士三十万,重组京军,为了充实军中的军官力量,连续十年,年年开恩科录取武进士三百人。此外,隶属于京师卫戍力量之一的上二十卫也经过了一番改革。 明代的军制,继承发展了唐、宋、元三朝的兵制特点,建立了卫所制。明代的军籍是世袭的,卫所兵有定籍,兵农合一,屯守兼备,不但保证了兵源,也满足了军队的供给。明代的卫所极其庞大复杂,分为直属皇帝的亲军京卫和五军都督府下辖的卫所。其中又有屯垦卫,驻守卫、戍军卫和护卫。全国的卫军人数多达二百余万,在明中后期都超过了二百十万。 天下卫所皆是五军都督府统管,兵部调派,而唯独这上二十卫,是皇上直属的,属于天子亲军,跟皇上关系最近的那种,五军都督府管不着。 全国大改之中,作为天子的身边儿人,他们得到的好处自然是最多的——除了肩负特殊责任的锦衣卫、旗手卫、府军前卫之外,其它的上二十三卫,每个卫本来按照正常规矩是五个千户所,现在全都扩充到了十个千户所,也就是一万一千五百人。 上二十卫中,排名第一的自然是锦衣卫,这个不必多说。第三的则是府军前卫,府军前卫是一支独特的侍卫禁军。早在朱元璋创建卫队之初,便特设带刀舍人。建元洪武时,府军前卫等卫队负有特殊使命,设习技幼军。府军前卫掌统领幼军的选拔、训练、修习诸事宜;正式成为前卫卫士的称为带刀官,轮番带卫侍卫。明成祖朱棣在位时,推重府军前卫。永乐十三年,成祖朱棣下道特别圣旨,为皇太子简选幼军,专置府军前卫,设置官属。说白了,这就是属于皇太子的武装力量——幼军。府军前卫的地位有多高,能量有多强,从其组成就能看出来,整整有二十五个千户所,满额两万千人! 至于排名第二的旗手卫,则是有些尴尬。 按理说旗手卫的地位应该是很高的,这一点从衣服上就能看出来,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第一位,赐穿飞鱼服。而旗手卫,赐穿的则是麒麟服,这两种衣服,除了这两个卫的人之外,其它的文武百官,就算是地位再高也没有,除非皇上开恩赏赐。 真实情况其实不然、 旗手卫的构成,分为三个部分:校尉、力士、一般兵丁。旗手卫有两大职责:主要职责是执掌御驾所用的金鼓、旗帜;其次的职责是侍卫亲军所共同的护驾左右,宿卫宫禁,负责皇室的安全。 旗手卫的校尉、力士,都是从民间中选拔壮健的民丁充任。校尉的职责是专门执擎卤簿仪仗,还负责御驾前宣召文武官员和奉旨承办特殊事宜。在编制上,旗手卫校尉不属于旗手卫,而是属于亲军第一卫的锦衣卫。这样设置,大概因为是旗手卫单设一卫是出于对金鼓、旗纛的尊崇,而掌擎卤簿仪仗的校尉不隶旗手卫,直属锦衣卫则是出于对特殊身份的校尉的直接控制,卤簿仪仗实在太重要,不能有任何差错。旗手卫力士专门负责金鼓、旗帜、随御驾出入宫禁,还有一个职责便是守卫宫禁四门。很显然,力士身份不如校尉,金鼓、旗帜不能和卤簿仪仗分庭抗礼,所以,力士隶属于旗手卫。 高一级的校尉都成了人家的人,低一级的次品才是自己的,由此可见旗手卫被削弱到了什么程度? 旗手卫正经编制也有七八千人,但是其中两千来人的校尉,名义上是旗手卫的,实际上却是锦衣卫的人。剩下的,只有力士和一般的兵丁,而宫里面的力士又只有那么多,于是,剩下的三四千的兵丁怎么办?这就很尴尬了,若是地方的卫所,说不定就裁撤了,但是天子亲军可丢不起那个人。不知道是朝中哪位大人想了一个主意——京畿重地,不可轻忽,我大明朝又是天子守国门,因此京师是绝对不能出岔子的,干脆,就把旗手卫的这些大爷都给弄到京师外围的镇子上去了。虽然人少点儿,但好歹也是一支武装力量不是? 于是,光荣的旗手卫,天子亲军第二卫,摇身一变成了乡镇联防队员。 这样一来,无形中又是削弱了旗手卫的权力——这些划出去守在村镇上的旗手卫士兵,成了兵部直管。 ——————分割线———— 现代有北漂儿,其实明朝也有。 永乐皇帝五征漠北,把蒙古鞑子打的哭爹喊娘,狼奔豕突,其文治武功,那是没得说的,更是迁都北平,定下天子守国门的国策。在连子宁的那个时空,直到最后,大厦倾覆,天崩地裂,大顺军兵临城下,三十万京营不战而逃,那个末世皇帝,也没有听从臣下的建议南逃,于是,那句国策,有了它的下一句——君王死社稷! 六十二 官道刘镇 。这头盔是用生铁加碳铸造而成的,外面还镀了一层厚厚的铜,尖顶上插着红缨,很漂亮,也很坚固,但是着实也是重的很,这一路下来把他热得满头大汗。身上那一身烂银甲是上好的货色,是用厚重的钢板冲压而成的,极为的坚固,但是也很够分量,全身上下足有四十多斤重,外面又套了一套麒麟服,一身大披风,看着固然光鲜,但是内里就是一个闷罐头。他拿着头盔扇了扇风:“本官是新上任的官道刘镇百户所分守总旗,这儿的百户所在哪儿?” 一听他是这儿的百户所的总旗,那汉子脸上的畏惧顿时又是加重了几分,心里暗骂一声又来了一个雁过拔毛的家伙,他哈着腰陪着笑道:“回大人的话,您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是了,是个大院子,青砖墙,您老人家眼清目明,一眼就能认出来。” 连子宁点点头,双腿一夹,一打马就窜了出来。这具身体早年也是练过骑马的,马术还算是精强,这一路上差不多寻找到了往日的肌肉记忆,不过两腿内侧也磨得有点儿疼。 连子宁一走,人群中就响起了一阵细微的议论声。 “嘿,上一个刚死,这就又来了一个送死的,看看这位能挺多长时间吧?” “我看不一定,这位看上去像是个有本事的,说不定能跟那王大户斗一斗呢,还指不定谁胜谁败?” “有个屁的本事,我瞅着就是个银样蜡枪头,王大户手底下那一群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能跟他们比?” “就是,我瞅着也像,这位军爷这么年轻,说不定是个有来头儿的公子哥儿,能有多大本事?” “谁来了还不都是得捞钱?哎,这帮当官儿的,真他妈跟蝗虫一样,疯了命的捞钱,得罪不起王大户还收拾不了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吗?刚喂饱了一个,又来一个!这晦气!” 六十三 打! 连子宁自然不知道后面的议论声,按照那汉子的提醒很快就找到了百户所的驻地。 这儿附近可能就算是镇子的中心区域了,房子也都高大起来,一个个的小院落,更有几个还算不错的店面。 一条小巷子的尽头就是一闪木头的乌黑大门,门头上面结满了蛛网,院墙的墙砖也都已经破败了,上面还生扎杂草,大门上一个小小的牌匾,上面歪七扭八的写着几个字“旗手卫驻官道刘镇百户所”,上面蒙了一层土,大门的旁边一片污秽,墙根儿上还有斑斑痕迹,一股腥臊味儿迎风传来。 尽管已经是如此不堪,但是跟周围那些贫民窟比起来,连子宁也算是知足了。 只是,这儿没一个活人吗? 连子宁下马上前轻轻敲了几下,没人理,他加大了力度,砰砰砰拍了几下,还是没人理。 连子宁仔细一听,里面却是传来一阵,还有女人呻吟的声音,皮肉撞击的声音,以及男人的淫笑和粗重的喘息。连子宁眼皮子一跳,暗骂一声,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退后几步,猛地一个急速,高高跃起,一脚便是狠狠的踹在了门上。 连子宁练了多少年的功夫,在学大枪之前,足足练了三年的基本功——蹲马步,每天早晨四点起来到八点,见天儿雷打不动的四个小时! 腿上力道有多大可想而知,这一脚蓄势而出,上面的力道怕不有三五百斤,这院子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大门也腐朽,只听得一声巨响,两扇门板直直的飞了出去。 里面顿时响起一声惨叫,然后就是女人的尖叫声响成一片,接着就听到一声粗豪的叫声:“他奶奶得,那个来这儿撒野,敢惹咱们旗手卫的人,遮莫是活得不耐烦了么?兄弟们,给老子抄家伙上啊!” 各种乱糟糟的声音传了出来,顿时是一片喧闹,狼奔豕突,四处乱窜。 “哎呦,你妈比,趁乱摸小桃红的屁股,这可是老子的女人。” “哎呦,我的裤子呢,谁给顺走了!” “王麻子,把钱给我放下,咱们说要比谁坚持时间长,这不还没出胜负么?” 连子宁冷笑一声,也不理会,抱着胳膊冷冷的站着。 终于一伙儿人从里面乱糟糟的冲出来了,有的光着脚,有的只穿着短衫,露着两条大毛腿,有的头盔都歪戴在一边,有的手里还捧着酒碗,顺着人缝儿往里头看去,连子宁还能看见几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在里面。 他牙齿磨得嘎嘎作响,好么,这就是老子的属下? 这群人举着花式各样就冲了出来,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个,见到一个身穿麒麟服,烂银甲,一身旗手卫上官打扮的英武年轻人正站在这儿,顿时都是一愣,不晓得这位是什么来头。 连子宁冷冷喝道:“你们可是旗手卫辰字百户所的?” 站在前面那几个一愣,为他的气势所摄,不由的便点了点头。连子宁断喝道:“本官新任辰字百户所总旗,你们这帮狗头,还不来参见上官?” 辰字百户所名为百户所,但是因为地处偏僻,没什么油水儿,所以编制也少,不足百人,百户之位只是个虚职,是不设的,只是总旗统管。 话音未落,便听到之前那个粗豪的声音怒吼道:“他,管他什么狗东西,扰了爷爷们兴致,弟兄们,打了再说!” 人群中一个大汉越众而出,这大汉极是雄壮,足有接近两米高,往那儿一站跟一座黑塔也似,一身麒麟服紧紧的绷在身上,上面满是油腻污渍,一张脸膛红红的,满脸钢针一般的大胡子赛似张飞,一张嘴全都是酒气,显然醉的不轻。 这汉子手里拿着一根足有碗口粗细的枣木棍,浑浊的眼睛瞪了连子宁一眼,一声怪叫,便是搂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那些跟在后面有了榜样,顿时也是怪叫着冲了上来,挥舞着手中的刀鞘、铁链、棍子就没头没脑的乱打一气。 “来得好!”连子宁目露凶光,身子一抻,顿时浑身骨骼一阵炒豆子一般的爆响,就算是这些狗头不来找他的事儿,他也要想办法找个由头把他们收拾一番的,如此风气,岂能不好好教训一番? 连子宁一个加速,躲开了那大汉的枣木棍,便闪到了他的身后,当面一人先是一愣,然后手里的铁尺便是狠狠的砸了下来,连子宁一伸手,已然擒住了他的手腕,使劲儿一抖,只听得一声咔嚓的脆响,顿时就给拉的脱臼,那人顿时杀猪一般的惨叫起来,又挨了连子宁一脚之后,捧着手腕儿在地上直打滚儿。 又有一根木棍当胸戳到,连子宁不闪不避,胳膊一展,便是把那木棍给夹住,顺势往前一步,拳头便是砸在了那人的脸上,顿时那人的脸就像是被砸破了的番茄,满脸的鲜血溅了出来。连子宁手也不听,左肘子往后一撞,便是把一个试图偷袭的狗头给打的一身闷哼,胸口鲜血渗了出来,红了一大片。 连子宁冷笑着,真如同狼入羊群一般,瞬间就被他打到了五人。 这时候那大汉也回过神儿来了,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气的,脸上发黑,枣木棍又是一个横扫,他这一招如同猛虎下山,极是威猛,若是打实了,只怕连一块石头都能敲碎。若是放在两军对垒,定然是一员了不得的虎将,但是跟连子宁单练的话那就有点儿不够看了。 连子宁一矮身,就躲过了这一棍,顺势便把腰刀从鞘中拔了出来,下一刻,明晃晃的利刃已经架在了这大汉的脖子上。 冰冷的利刃在眼光下闪烁着光芒,锋锐的刀口刺激的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利刃加身,这大汉就如同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一般,立刻清醒过来。他看着脖子上的刀,眼中满是畏惧的神色,咽了口唾沫,却是动都不敢动一下。眼见连子宁要动真格的了,这些兵丁立刻都怂了,再也不敢动弹。 六十四 权力的滋味儿 连子宁厉喝道:“本官连子宁,乃是兵部行文任命的旗手卫辰字百户所专管总旗,你们这帮狗头,本官上任第一天就要谋害本官,怎么,要造反吗?可知道军中谋害上官是什么罪名?” 那帮人被连子宁这一番狠打,也是清醒了许多,一听这话,顿时面面相觑,才知道这下是闯了大祸了。见连子宁不声不响就给他们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这些人顿时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可不是好相与的,这手段可是厉害得很呐。 人群中推推搡搡的被推出一个人来,正是刚才向偷袭连子宁被他撞中了胸口的那人,这人不过是二十来岁,倒是眉清目秀的,一双眼珠乱转,看上去倒是很机灵,他哭丧着脸四下看了看,噗通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嚎叫道:“大人明鉴,小的们喝醉了酒,也分不清楚谁是谁了,还以为是王大户家里的那些狗头打上门来了呢,无意冒犯大人,大人开恩饶命啊!” 那些辰字所的兵丁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打,又是得知冒犯了刚上任的上官,而且看起来似乎还是个惹不起的上官,可谓是又疼又怕又悔,此时见有人挑头儿,顿时黑压压的跪下了一片:“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们无意冒犯,请大人恕罪。” “哦,是吗?”连子宁冷笑一声,手一转,锋锐的刀刃已经是在那大汉脖子上划开一道血口,鲜血渗出,一粒粒的血珠顺着刀刃便滴了下来,把那些兵丁看的又是心里一寒,他们本以为连子宁是虚张声势,却没想到看来这位大人真是敢杀人那!连子宁冷笑一声:“可是我看,刚才有人打的可够欢实的,若是挨上一下,只怕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本官了吧?” 那些兵丁面面相觑,心知理亏,也无话可说,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 有那机灵的,听到连子宁话里意有所指,顿时反应过来,叫道:“大人,连大人,连爷爷,您收拾那些动手的吧,小人们刚才可没敢动手啊!” 那大汉一双眼睛都瞪了出来,怒吼道:“王麻子,放你妈的狗臭屁……” “嗯?”连子宁冷冷的看着他,手中刀锋轻轻一转,那大汉像是杀鸡一般咯了一下,后半句话顿时给咽了回去。 连子宁冷冷的瞧着他们,脚尖磕着地,也不说话,他越是不说话,气氛就越是肃杀诡异,这些兵丁就越是害怕,不知道这位大人要如何处置自己这些。没一会儿功夫,跪在地上的他们已经是满头大汗,热得,也是吓的。 连子宁见也差不多了,便嘿嘿一笑,收刀入鞘,寒声道:“也罢,念在初犯的份儿上,本官也就不难为你们了,下不为例!可明白了?” 兵丁们刚刚松了口气,被他冷气森森的那一句话一问,顿时心里一哆嗦,齐声道:“谨遵大人号令,绝不敢再犯!” 那大汉被那一番吓,腿也软了,连子宁一收刀,他一翻身便跪在地上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大声道:“小的石大柱,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连子宁喜他的武勇,也有心收为己用,便哈哈一笑,把他扶了起来:“好了,刚才的事儿都过去了,以后都是自家兄弟。” 先是被连子宁一番暴打,然后又是一番恐吓,最后施以恩惠,连子宁恩威并施之下,这些兵丁已经是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了,见识到了这位新上任总旗的威势霸道,也不敢再存什么坏心思。把几个镇子上面强弄出来的暗娼给撵出去,然后又把院子里面的污秽打扫了一番,验过了告身文书之后,请连子宁在正屋堂上坐了,在石大柱的带领下,所有人一起大礼参拜。 看着几十号人整整齐齐的跪在地上向自己行礼叩头的场面,连子宁也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熨帖。 这,便是权力的滋味儿啊! 大礼参见完了新上任的大人,这帮兵丁便忙活开来,有的端茶倒水,有的收拾昨晚上吃剩下的秽物酒坛,那个机灵小子带着几个年轻点儿的兵丁从一边儿的水井里打了水,把这乌烟瘴气的庭院给清扫了一遍。 那刚才被连子宁收拾的大汉石大柱一脸讨好的站在旁边,伸手想干个这,结果被人抢了,又伸手想干个那,结果又被人抢了,急的他涨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 连子宁看着好笑,他现在已经在知道了,这石大柱竟然还是个小旗,是上一任的总旗见他能打善战,是个出色的打手,再加上脑筋不大灵光,特意提拔的。 连子宁笑道:“成了,石小旗,陪本官转转吧!” 石大柱大喜,知道这是连子宁要抬举他,赶紧哈腰应了声是,他虽然脑筋不太灵光,却也知道该讨好上官大人,要不然只怕前程堪忧。周围人看向石大柱的眼神中便多出了一丝羡慕,同时心里也生出一个想法,刚才这石大柱差点儿就把连大人给敲死都能得到重任,自己若是努力一些,岂不是也能入了大人的法眼?这位连大人这么年轻就坐了总旗,定然也是个有依仗的,跟脚硬扎,若是跟了他,还怕日后没有好处? 想到这儿,心气儿就足了。 这院子倒是不小,这边儿不比城里,地价低的近乎于无,可以说是想盖多大就盖多大,这院子宽敞的能跑开马,正堂之后,正面坐北朝南的足足有十几间房子一字排开,在东边还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儿,那是总旗的住所。小院儿不大,但是修的也还算气派,青砖漫地,正面三间,不过连子宁也不打算在这儿住,自然也就不在乎了。 大是够大了,但是却是破败不堪,砖缝里面长出来杂草,地上的砖头都翻了起来,房檐屋梁更是一片斑驳。 连子宁转了一圈儿,心里大致有了个数,便回了正堂,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命令:大扫除! 一声令下,所有的兵丁就全都忙活起来,打水的打水,拔草的拔草,倒也是忙活的热火朝天。 六十五 形势诡谲 连子宁在堂上坐了,石大柱便把辰字所的兵丁册页、饷银簿子、文书印信都拿了上来,让连子宁一一过目。 那印是百户的印章,虽说辰字百户所不设百户,但是那是近些年的事儿,以前旗手卫跟着太祖成祖南征北战的时候,百户自然也是有的,这百户的印信也就传了下来,现在就由连子宁代管。连子宁现在的本职是辰字所总旗,但是后面还有一个衔儿,就是代掌百户!这个代掌百户,属于低职高配。说到底,也是戴章浦为了抬举他,现在代掌百户,以后要升任百户的话,也是名正言顺,要不然他的话,刚升了总旗就转百户,饶是戴章浦几乎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但是也难免别人有所微词。 连子宁大致的把这些东西看了看,便问石大柱,现下所里有多少人,镇子上有什么生财的店面,平日里要喝什么人打交道。 石大柱听连子宁问的老道,也不敢怠慢,便一一的答了。 旗手卫的大爷们既然住在了这镇子上,自然不是义务劳动,后世的联防队员们时不时的还敲诈点儿好处不是,旗手卫身为天子亲军,干的就更明目张胆了。像是官道刘镇这种镇子,大兴县和宛平县离得都有点儿远,也嫌这儿穷,就没派驻收税的,这一下就便宜了旗手卫的百户所。官府嫌穷,咱旗手卫的苦哈哈们有个地界儿捞好处就不错了,咱们不嫌穷啊! 于是旗手卫各个百户所就代替了当地官府的功能,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管理,这些镇子上的店铺大户每月都交一些常例钱给旗手卫的百户所,说白了就是保护费。而旗手卫的兵丁则是有保护地方,锁拿盗贼的义务。 连子宁听完之后就明白了,自己在这官道刘镇上,算是一手遮天了,这算啥?镇委书记兼镇长兼派出所长? 这辰字百户所,花名册上是足额的五十人,现下实际有兵丁三十七人,其中小旗三人,除了石大柱之外,还有一个就是那出言推卸责任的王麻子,另外一个则是唤作刘良臣,就是那个冲锋在前结果被连子宁把手腕给卸的脱臼的倒霉鬼。 “魏小旗,我看你们这身上衣衫不整的,怎么,军服呢?铠甲呢?还有武器呢,你们的腰刀呢?”连子宁出言问道,麒麟服是圣上御赐给旗手卫的恩典,但是也只有校尉以上的军官才能穿,这些人里面大半估计是没有的。 石大柱一怔,叫苦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啊,咱们这些苦孩子,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并不也不管,卫里的大人也不管,别说是军服铠甲了,就连军饷都两年多没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发了让上面给吃了,要不是有镇子上的常例银子收着,弟兄们非得饿死不可!” “这么惨?”连子宁皱了皱眉头,没想到处境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 “大人呐,其实也不尽然!”石大柱四下里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凑上去,神神秘秘道:“虽说咱们兄弟们看上去落魄,但是在这儿也不是捞不到好处的。” “哦?”连子宁眼睛一亮:“说说!” “这官道刘镇,您别看外头破,实际上啊,里头有肉着呢!这镇子上,卖米面粮油的铺子有两家,酒楼三个,客栈五家,妓院两个,暗娼半掩门子数不清楚有多少,林林总总,一年总能有个四五十两银子的进项。这些银子兄弟们分分,一人总能有个一两三四钱。”石大柱嘿嘿笑道。 连子宁不由得失笑:“一两来银子,这你们就满足了?还真是……” “要不然能怎样?不过,”石大柱又道:“大人您的生财路子可不是在这儿。” 连子宁踢了他一脚:“别他妈卖关子了,快说!” “得嘞!”石大柱吃他踢了这一脚,反而是高兴起来,这说明大人已经把你当自己人了,他道:“咱们镇子上,真正肥的,是贩私盐的大户!” “贩私盐?”连子宁眼皮子一跳,这可是杀头夷三族的大罪,却没想到,这小镇上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咱们镇子上的王大户,家中豪宅连片,奴仆成群,手下养了三四十个凶横的打手,咱们弟兄都不是对手,听前任的总旗说,这京城里面得有一成的米面粮油铺子,都是从他这儿进私盐的!都是从胶东那边儿过来的,比别处便宜,还白!听说那王大户身后是有依仗的,咱们是这儿的地头蛇,他也要顾忌三分,每年手指缝儿里能露出一些好处来咱们就吃用不尽啊!” 石大柱给连子宁指明了路子。 连子宁眼中光芒一闪,你在老子的地盘儿上混,还想手指头里漏点儿就打发了老子,也未免想的太轻松了吧。 他也没问为何这儿贩私盐也没人管之类的白痴问题,而是说道:“那按照惯例,辰字所每年应该给兵部上缴的银子有多少?” “按照惯例,这样一个京郊镇子,理当是二百两!”石大柱撇了撇嘴:“也不知道多少年都没交了,咱们都穷的要死,哪有钱交给他?上面也拿咱们没法子。” 连子宁点点头,他现在大致也明白了戴章浦把自己丢到这儿来的原因,无非就是弄到一个不好混的地界儿,考察一下自己的能力而已。而自己,也不能让这位恩主失望,当先第一步,是要把给兵部的常例银子收上来。 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有钱,有了钱,才能交上给兵部的常例银子,有了钱,才能把自己手底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家伙们给武装的至少要有点儿人样儿。 连子宁来这里,从来就没想过要浑浑噩噩的,他要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 “那现在,咱们手里头还有多少结余?”连子宁又问道。 “结余?”石大柱哭丧着脸道:“咱们哪还有结余,前几日上一任肖总旗晚上喝醉了酒不慎落水而死,把刚收上来的这个月的常例银子全都给掉水里头了,弟兄们下河捞了半响,也没找出个屁来,现在已经穷的揭不开锅来了,哪里还有结余?” 六十六 卧虎藏龙 连子宁一瞪眼:“那你们还有钱招妓喝酒?” 石大柱讪讪一笑,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道:“酒是佘的,狗是从前头儿王老黑家里偷来的,这些婊子都是硬给弄来的,嘿嘿嘿……。对了大人,那狗肉还有些,俗话说一黑二黄三花四白,这可是正宗的黑犬。” 连子宁看到他那副惫懒模样,有气也生不出来了,只是一挥手:“看看外面清扫完了没,叫兄弟们都在堂前集合,本官有话要说。” “是,大人。”石大柱弯了弯腰,走了出去。 连子宁独自坐在堂上想着,心底闪过刚才石大柱说的话,前一任的总旗,竟然是醉酒落水而死,这个死法,未免也太有点儿匪夷所思了吧!其中若是说没有猫腻儿,打死他都不信! 本来只是以为这个地方够穷,却没想到,这里是龙潭虎穴啊! 连子宁嘴角挂出一丝玩味的笑容,那就让我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所在吧! 没一会儿,外面便响起了石大柱浑厚的声音:“大人,辰字所三十七员集合完毕,请大人训话。” 连子宁走出来,先四下里看了看,经过了刚才的一番收拾,庭院里面已经是焕然一新,地上的杂草被拔掉了,露出了水磨青砖的地面,四面的蜘蛛网垃圾也被清除,墙头用水洗了一遍,配上周围的几棵老树,透出一股悠远的绿来。庭前门前的灰尘都被擦干净,大门也水洗了一遍,整体看上去,已经很有几分气象了。这些兵丁们也都换上了军装,虽然都已经很破旧,上面打满了补丁,但是还算是整洁。 跟他这一身儿烂银甲,麒麟服虽然没得比,但是看上去也像那么回事儿了。 连子宁点点头:“大伙儿弄得还不错。” 他哈哈一笑:“所在北京城那地界儿还不知道,原来弟兄们在这儿日子还真是不好过。刚才石小旗已经跟本官说了,兄弟们缩在这个穷地方儿,日子也都艰苦的很,一年下来也不过是一二两银子的结余。” 他顿了顿,道:“也不瞒各位弟兄,本官还薄有几分身价,别的也不多说,就在这儿撂下一句话,本官既然在这儿做官,是你们的上司,兄弟们跟着我混,那我也不会亏待兄弟们!”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兜来往石大柱怀里一扔,道:“这里面还有些散碎银子,也不多,兄弟们一人一两先拿着。本官不管以前你们怎么样,只要是跟了我,那么就不会再像以前那般落魄。咱们旗手卫,天子亲军第二卫,就得拿出一点儿天子亲军的气派来!” 他刚才把那些家伙一顿狠揍,威已经立下了,而现在,就是在施恩了,这样恩威并施之下,顿时就是把这些兵丁们的心给收拢了。 这位大人又有手段,又有本事,出手还阔绰的很,跟着他还愁没前程? 众兵丁齐齐跪在地上,大声道:“谢大人赏!” “唔。”连子宁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既然拿了本官的钱,那么就得老老实实的办事儿,令行禁止,可明白吗?” 众人心中又是一凛,赶紧应道:“敢不为大人效死?” ——————分割线—————— 上午收拢完了部众,中午时候随便吃点儿饭,连子宁边让石大柱带着自己去镇子上四处转转。 尤其是着重去了那个什么王大户家旁边看了看。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北地小镇,一条南北街,一条东西街交汇成一个不太标准的十字,形成了一个不规则正方形的聚居地。镇子上面大约有七八百户人家,三千七百人左右的样子。 干什么营生的都有,有的是在镇上的店面里面干活儿,相当一部分是在城里面帮忙务工,就像是后世北京的房价一般,他们的收入并不足以让他们在京城有立足之地,因此只好每天起早贪黑的往城里赶。当然,最多的还是农民。官道刘镇所在的京城南郊,本来是一大片荒地,这里在正德年之前是一片海子,四周都是芦苇荡和乱坟岗,人迹罕至,后来这些人来到这里之后,有很多没什么本事一辈子只会伺候庄稼的难民就开垦荒地,种些粮食,久而久之,倒也是形成了颇大的规模。 去年北地大旱,今年还算是风调雨顺,此时已经是春日,镇子外面的原野上,小麦绿油油的,如同一片绿茵般的地毯。 连子宁这才知道石大柱之前所言非虚,就拿这些种地的农民来说,本身地里就能打下粮食来,而且这些耕地是新开垦的,也没有进入鱼鳞皇册,也就是说户部的应收税的耕地里面是不包括这些的,所以他们也不用缴纳赋税。若说攒不下几个钱儿,可能吗? 这镇子上的居民,却也不是像看上去那般贫困的。 连子宁穿着一身标志性的麒麟服,身后跟着石大柱在镇子上转了一圈儿,顿时这个小小的镇子里面的所有人就都知道了,镇上的百户所,新来了一位大人。很年轻,看上去是个有背景的。 镇上最繁华的路段无疑就是那个十字街口了,而王大户的府邸就坐落在这里,跟百户所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五十米。 镇子很破,但是王大户家里的宅子可是一点儿都不破,连子宁远远的就看到了,很醒目的大门,门前时五层白石台阶,黑漆漆的大门上钉着几溜碗口大小的铜钉,上面磨蹭的发亮。门楼足有一丈多高,两边的院墙都是用青砖砌成的,高门大户的气派展露无遗。 连子宁此时就站在王家大门前。 大门儿关着,旁边的小门儿半掩着,几个穿着黑衣服家丁打扮的人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看着这位新来的总旗大人,眼中也是殊无敬意,反倒是隐隐的流露出一股轻蔑来。 连子宁看了看他们,眼睛一缩,钉在了他们的腿上,这几个汉子身子紧绷,筋肉结实,看上去就知道是有功夫的。但是让连子宁注意的,却是他们的腿——略微有点儿罗圈儿!若是一个人罗圈儿那还好说,但是几个人全都是罗圈儿未免解释不过去,难道王府上招家丁就是看你罗圈儿不罗圈儿吗? 六十七 原来是他! 蒙古人几乎都是罗圈儿腿,因为他们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但这几个人明显不是鞑子,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们都骑马,而且年份很长!少说也在十年往上!什么地方有这样的人?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他们是军队里面的人。 连子宁微微皱了皱眉头,怎么又跟军方扯上了关系?这王家有军方背景? 他心里略微起了一丝忌惮,看了看,还是决定不要轻举妄动,先探探这王家的底细如何。若是肥肉,自己自然就一口吃了,若是块石头,可别崩坏了咱的牙口儿。 连子宁向石大柱一扬下巴,石大柱会意,上前做出一副嚣张的嘴脸:“王家的崽子们,瞧好了,这是我们新上任的总旗连大人,让你们主子出来,我们连大人有话要说。” “哟,这不是石大爷么,今儿个怎么精气神儿跟往常不大一样啊?”那几个家丁都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石大柱,其中一个出言讥讽道:“遮莫是因为新来了一个靠山,嗯,连大人是吧?” 他转向连子宁,拱拱手,皮笑肉不笑道:“看您年岁也不大,这一身的麒麟服得来不易,奉劝您一句,官道刘这一潭水混得很,您老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请记住我】要不然,嘿嘿……” 他冷笑着,威胁之意毕露无遗。 另一个家丁接过话茬:“我家老爷只为发财,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您老老实实的在所里候着,咱们晚些时候自有好礼奉上。说句实话,您老这总旗,啧啧,还不大够看。” 当今之世,民莫不是畏官如虎,这不过是几个下人,就敢这么放肆猖獗,连子宁心中腾腾腾的燃烧起来一阵怒意,尼玛,你们背后有靠山,老子难不成就没有?你靠山再大,只要是军中的,还能比武选清吏司的戴大人更大? 他摇摇头,上前一步,道:“诸位,本官想见一见你们老爷,何如?” “不是都说了吗?不见,”之前说话的那黑衣人道:“再啰嗦,别怪咱们弟兄不客气了。” 连子宁也不动怒,只是笑吟吟道:“不见那就算了,不过,在下斗胆敢问一句,贵府上既然是姓王,不知道出自京中哪位大人门下,说不定和在下也有些交情。” 那黑衣人听他服软,得意一笑:“告诉你也无妨,咱们家老爷,是府军前卫王千户的亲侄子,怎么着,王千户他老人家,大人您是不是认识啊?” 他说的很是戏谑,众黑衣人一起哄笑了起来,显然是绝对不相信他会认识那王千户的。 府军前卫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天子亲军,执掌幼军,随行护卫,权势极重,可不是旗手卫的这些摆设们能比的,一个府军前卫的千户,说起来,只怕比一般卫的指挥使还要更强一些。论起来,王千户和连子宁,确实是天差地远。 连子宁闻言,心里却是顿时笃定了许多,老子连你们王大人的管事都杀了一个,扇你们王大人的脸扇的啪啪响,也没见他敢怎么着,更别说动一动你们这些小虾米了! 连子宁点点头,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一阵得意嚣张的笑声。 连子宁已经打定主意要动一动这王大户了,但是他也知道,凭借自己一己之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从那几个黑衣人就能看出来,这王大户府上,定然也是卧虎藏龙,说不定私养的那些所谓的打手都是军中精锐,自己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进去也只能吃灰。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提升手下这些兵丁的战斗力。 ——————分割线———— “站好,妈的,再动一下老子扒了你的皮!”连子宁一甩手中鞭子,恶狠狠的骂道。 说着,他手中的鞭子便是狠狠的抽在一个兵丁*的脊背上,那被烈日晒得黑黝黝的后背顿时是被开出来一个婴儿小嘴儿一般的血口,鲜血从里面绽了出来。 那兵丁被抽了一鞭子,剧烈的疼痛刺激的他浑身一个激灵,伤口周围的肌肉都揪了起来。不过他强忍着疼痛,却是一声不吭,只是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咬着牙,任凭汗水低落下去,渗到伤口里面,带来一阵更剧烈的刺痛。 辰字百户所的院子里,三十七条汉子*着上身,只穿着一条鼻犊短裤,分成三排,昂头挺胸,站得笔挺笔挺的。 天气已经渐渐的转热了,而且现在临近中午,这北地的太阳更是炙热的能晒死人,兵丁们都已经被晒得满头大汗,身上也都是,短裤已经湿透了,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但是他们还是强忍着,因为他们看到他们的长官,穿着一身儿比他们更重,更热,更累的几十斤重的烂银甲,戴着尖顶平檐儿大盔,也和他们一样,在这烈日之下,站了足足一个上午。 连子宁脚下不丁不八,站得笔直笔直的,像是一棵挺拔的青松,他手里拿着一条蛇皮鞭子,一双眼睛在队伍里面盯着,看见哪个兵丁只要是乱动乱晃,立刻就是毫不留情的一鞭子下去。被抽了鞭子的人,只是一声不吭,身板儿挺得更直了。 这已经是连子宁上任的第三天了。 那天回去之后,他冥思苦想了一夜,终于制定出来一套训练方法,然后第二天就把兵丁们召集起来开始训练。 连子宁本身不是什么卓越的军事家,更从来没有带兵打过仗,但是后世的广博见闻和对明朝人身体素质的了解已经足够他摆弄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训练方法,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成熟的案例摆在他面前? 训练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只有两项,站军姿和刺刀拼杀。站军姿有多少好处这在后世天朝的军队在历次战争中爆发出来的强悍的战斗力已经无数次证明了,无须骜述,一个小小的站军姿,可以极大的提高战士的身体素质,意志力,执行力,服从度,甚至是团队协作能力,甚至可以这样说,站军姿是现在军事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center> 六十八 跟着我,有肉吃! 而刺刀拼杀,正确来说不如说是长矛拼杀,这是连子宁想出来的短时间内提高这些兵丁们战斗力的最有效方法,练的好了,威力也是无穷。当地人抬眼看去,四面都是枪林一般的战阵的时候,心中的惊恐和绝望不言而喻。 训练的内容虽然极为的简单,但是却是让这些兵丁们吃足了苦头——强度实在是太大了。 上午的站军姿训练,从辰时中(上午八点)一直到午时三刻(十一点四十五分),接近整整四个小时的训练,中间只允许休息一盏茶的时间,其他时间,就是站着,笔挺的,一丝不苟的站着,只要是稍微出差错,凶狠的鞭子立刻就会落下来。 而下午的所谓长枪挺刺训练,则是从未时中(下午两点)一直持续到申时末,昨天连子宁让他训练的动作只有一个——端枪!端着枪,就这么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中间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当‘结束’那俩字儿从连子宁的嘴里冷冰冰的迸出来的时候,这些士兵们差点儿没累瘫了,他们感觉胳膊已经从酸软无比变成了麻木,似乎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在上面掐一下似乎都察觉不到疼痛。 而胳膊上面的肌肉在突突直跳,也是告诉了他们,这样大强度的训练带来的后果。 也不知道今儿个连阎王要怎么折腾大伙儿?看着连子宁没有表情的脸,兵丁们都在暗自的嘀咕。 自从昨天的训练完了之后,连子宁就得到了这么一个绰号——连阎王。 连子宁四下里看了一眼,再看看天色,觉得差不多到点儿了,便点点头:“今儿个上午的额训练,到此结束。”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片哗啦啦的声音,只见刚才还站得笔挺的三十七条汉子都已经趴在地上了,一上午的训练,使得他们的身体都已经僵直,已经累到了极点。更有的已经眯着眼睛,恨不得就这么睡过去了。 “怎么着?”连子宁溜达了一圈儿,笑眯眯的打量着他们,道:“看来大伙儿都累了,那成,今儿中午的饭就免了吧,弟兄们直接回屋休息吧!” “那哪儿成啊!”人群中顿时响起来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连大人,连老爷,您老人家可怜则个,俺们都累成这摸样了您还不让吃饭,于心何忍那!” 这两天的相处,兵丁们已经大致摸清楚了他的性格,这位连大人,有本事,出手阔绰,架子也大,更是个极严厉的,但是只要是他让你完成的你一丝不苟听令,平素私底下,还是挺好相处的一个人。 连子宁走到人群中,一个个的把他们给踢了起来,笑骂道:“那还不赶紧滚起来,今儿个可是有肉吃!” 一听这话,兵丁们顿时兴奋起来,这位新上官虽然要求严格,但是对兄弟们也真是没的说,不但自己掏银子给大家发饷,这训练时候的一日三餐也是他掏钱置办的。大伙儿以前多少日子才能吃一顿肉啊?现在早晚不敢说,但是中午一定是有肉吃的,而且大白馒头敞开了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这么好的上司,上哪儿找去? 明朝,尤其是这个时代的明朝,是全世界最富庶的国家,没有之一,人们至少能混个温饱,所以营养还算是较为充足,身体素质并不差,他们所欠缺的,不过是一个正确的训练方法而已。 连子宁的方法,就像是刺客的刀一样,没有那么多的花哨,简单、有效,直入中宫! 他们的身体素质本身就相当好,当了这么多年的兵总有些老底子,所以训练起来事半功倍。 饶是如此,他们也是苦急了,累极了,连子宁这套高强度的训练方法,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后世那些从小用蛋白质催出来的孩子们也受不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离开,甚至没有一个人私底下抱怨累,说连子宁的小话。 个中原因,除了对连子宁心服口服并且连子宁也跟他们同甘共苦以外,更有一层最重要的原因。这时候的人,单纯质朴,我吃你的喝你的,我自然就会给你卖命!就是这么简单。 而且他们也是穷惯了的,朝廷把他们扔在这个穷乡僻壤,一辈子看不到希望的地方,更是连军饷军服甲胄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而这时候,连子宁的出现,给了他们希望。他告诉他们,跟着我,你们前途无量! 现在连子宁已经被众人视为了支柱和希望。 就像是那句最简单的话,跟着我,有肉吃,连子宁给了他们希望,他们就能爆发出最大的能量来。 兵丁们互相对视一眼,忽然一个个从地上窜了起来,向着一边的东厢房便是窜了过去。 原本东厢房已经破旧,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现在被连子宁改了一下,修葺清理了垃圾,又在墙上凿了几个大洞,阳光照进来,一片通透,采光是极好的。这里现在是辰字所的厨房兼餐厅,添置了一张长桌,十来张板凳。做饭的是个老苍头,也是辰字所的官兵,是所有人中资历最深的一个,足足有五十多了,连子宁见他年老,生怕给折腾出个三长两短来,便准了他做这个厨役,专门给大伙儿做饭。 “哟,老王头儿,今个儿是炖的鸡?”最先窜进来的是王麻子,他鼻子动了动,两眼方框,口中流涎的问道。 老王头儿手里那这个大勺,旁边灶台上一口大锅沽噔噔的冒着泡儿,一股强烈的香气从里面窜了出来,诱人之极。他旁边放着一个大簸簩,里面大白馒头堆积如山。 王麻子伸手就像从锅里捞出块鸡肉来吃,被老王头一勺子给敲开了,骂道:“把你这狗腿子拿开,大人还没吃呢你先吃?懂不懂规矩了?” 王麻子讪讪一笑,把手缩了回去。 后面进来的人诧异道:“咦,王麻子今儿个怎么转性了?以前肖总旗在的时候说你一句,你也要还嘴,挨一顿打也要还嘴,今儿个咋没脾气了?” 六十九 魔鬼训练 这年头儿,都不容易啊! 吃完饭,休息到了两点,下午的训练又开始了。 和上午不同,这一次,三十个兵丁站成了一行直线,每人手里头都拿着一根长长的棍子,头上削尖了暂充长矛。连子宁拎着鞭子边走边说:“今儿个下午的训练项目,是长矛刺击,昨天已经练了端枪,来,谁跟我说说,端枪的要义是什么?” 连子宁伸手一指,指着长的颇为白净秀气的刘良臣:“你来说!” “是,大人!”刘良臣出列,大声道:“手要稳,眼要直,手要僵,腿要弯,脚跟儿蹬地,屁股撅起来!” 人群中传出一声低低的笑声,接着就是连子宁鞭子的呼啸声和落在人身上啪啪的声音还有一声强忍的闷哼,连子宁暴喝道:“笑,笑个屁!好,说的很好,刘良臣归队!” 若是此时城瑜见到连子宁的样子,定然是认不出来的,这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哥哥吗?怎么变得跟个流氓地痞一般了? “你们别以为我教的这一套没用,告诉你们,战场上没什么花活儿,有的,只是最基础的动作!咱们大明朝的步卒,以长矛为准,到时候两军交战,刀枪如林,人挤人,人挨人,你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只有最基本的两个动作——收和刺!就这两个!” “所以咱们今天训练的项目,就是这两个,一个是收,一个是刺!” 连子宁拿过一根儿木棍来,比划道:“咱们先说刺这一下,有一句要义,叫做,双臂不离身,刺眼一条线。什么意思呢?就是你的胳膊得往前神,不能架的比肩膀宽,这样才能用得上力。刺得地方,要和眉心成一条直线,这样才能稳准狠!这长矛拼刺,目标讲究的是刺胸腹部,别成天向着刺脑袋,刺喉咙,目标太小,太难,胸腹部好刺,而且只要是命中了,就是血流不止,不死也差不多。” 连子宁见他们听得极认真,便道:“来,我给大伙儿示意一下。” 他两臂收在身前,右臂弯曲握着长矛的后端,左臂斜前伸握着长矛的中段,前端翘起,身体缓缓的前倾,瞄着面前的院墙便是一个猛力刺了下去,常年习武的力道岂是小觑的?这一下力道极重,那长矛顶端竟然承受不住他的力量整个炸裂开来,而被刺中的地方,一块青砖也是已经碎裂成了极快。 连子宁遗憾的摇摇头,要是换成自己那根河朔大枪的话,这一下只怕能把院墙刺个对穿。 但是那些兵丁们已经是看呆了,好一会儿才是反应过来,顿时就是一阵热烈的叫好声。他们何曾见过这般的武艺,一时间把连子宁视若天人。 连子宁把长矛扔下,问道:“看清楚了我刚才的姿势了吗?按照这个姿势,先给我练一千下!都不许偷懒!” 众兵丁顿时是苦了脸,暗暗嘀咕连阎王还让不让人活了。 连子宁就是要用这大强度的训练,让他们的肌肉彻底的记住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到时候在战场上,一声令下,甚至本能的就做出这样的动作来。 三十个兵丁站成一排,模仿着连子宁刚才的动作,嘿嘿哈哈的向着前面的虚空拼刺。连子宁在一边不断的走着,见谁动作不对就停下来指导一下,刚开始还是和颜悦色的,让人惊叹连阎王怎么突然改脾气了,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只要是谁被指导了三次还不合格的,立刻又是蛇皮鞭子噼里啪啦的抽了下来。 练了好一会儿之后,这些兵丁们惊讶的发现,按照这个姿势拼刺,果然是很有效果,刺出去的力道更大了,似乎全身的劲儿都能用上。 练完了这一千下之后,连子宁让他们休息了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又是一千下。 这一千下刺完,已经是申时末了,连子宁又是监督着累成死狗的他们烧热水泡澡这才是打马离开。 转眼已经是过去了五天。 四月初十这一天傍晚,士兵们正满头大汗在练着拼刺,经过了这几日的高强度训练,他们的动作已经是有模有样,脚下重心沉得很稳,手上力道很足,长矛刺出去都带着风,矛杆也是微微颤动。他们口中低声的呼喝着,刺、收、刺、收,反复的重复着单调的动作,一丝不苟。而由于连子宁舍得花钱,营养也跟得上,所以这几天的训练非但没有让他们身体垮掉,反而是更加的壮实了。 连子宁看着暗自点头,如此这般训练下去,再有一个多月,应该就能初见成效了。 这时候却是传来了敲门声,连子宁先不忙着去开门,而是观察这些兵丁的动作,只见所有人都是恍若未闻,眼睛都没转一下,这才是转身去开门。 七十 常例银子 外面杳无人踪,只有门前放了一个布兜,连子宁入手便觉得一沉,打开一看,里面满满的都是散碎银子,他颠了颠,这些银子加起来怕不得是有斤多。 也就是一百四五十两。 远远的看见两个黑衣人影消失在了拐角处,连子宁心知肚明,这些银子,想必是王大户送来堵自己嘴的。 只是,还真是舍得下本钱啊,想来是莫不清楚自己的来路,因此多给了一些。 连子宁心中一转,已经是决定了这些银子的去处,戴章浦大人把自己安在这里,自己这些日子算得上是一事无成,不过把这些钱当成是给兵部的常例银子交上去,也能让这位恩主看见自己的一点儿小小成果。 等大伙儿训练完了,连子宁笑吟吟道:“恭喜诸位。” 大伙儿面面相觑,心道难道是连阎王要给大伙儿改善伙食,还是王麻子会凑趣儿,笑嘻嘻道:“敢问老爷,何喜之有啊?” 连子宁道:“明儿个老爷有事儿,就不来了,给你们放假一天,自由活动。” 兵丁们互相看看,然后便是一阵欢呼,连子宁摇摇头,这帮兔崽子。 进了城,已经是快要宵禁了,自然不方便再去兵部,连子宁便直接回了家,远远的就看见门口有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那里。 见到连子宁回来,城瑜赶紧迎了上来,满脸都是喜意。 “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要是回得晚你就自个儿吃了吧,别等我了。”连子宁摸了下她的小脑袋,说道。 城瑜笑而不语,两人进了屋,城瑜把他的铠甲卸下来放在一边,道:“哥哥,我烧好水了,你先去厨房洗个澡再吃饭吧!对了,把脏衣服扔那儿就成,干净衣服我给你备好了,就在浴桶旁边。” 连子宁在百户所里呆的也是一身的臭汗,自己闻着都觉的有一股难闻的酸臭味儿,他哈哈一笑:“还是小妹贴心,这么疼我。” 城瑜抿嘴一笑,推了他一把:“快去吧,要不然水就凉了。” 洗完澡,一身清爽的跟城瑜坐在饭桌边儿上,一边吃一边瞎聊,也是其乐融融。 连子宁原先每日间都待在家里,和城瑜朝夕相处,那时候乘晕宁还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现在,哥哥一天到晚都不着家,有的时候晚上回来直接就睡了,话也说不了几句。她心中就有几分失落落的,这一次好不容易捞到机会,便叽里呱啦的说个没完。 连子宁只是在一边笑吟吟的的听着,听她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只觉一股温馨在渐渐的蔓延,让人心里头就透出一股熨帖舒坦来。 这一顿饭也不知道吃了多长时间,城瑜呀了一声:“哎呀,哥哥,我忘了,你还要早睡呢。” 连子宁笑道:“不用了,明天不用去上职,倒是能睡个懒觉了。” “啊?”城瑜喜道:“怎么了?” “还记得那次收拾王全吧,哥哥跟那一群秀才们约好了,四月十一这天在一起聚一聚,明天在四海楼。”连子宁似乎看出了城瑜的小心思,拧了拧她的鼻子,笑道:“明儿个下午陪我的好妹妹到处转转,怎么样?” “哥,你又拧我!太过分了。”城瑜掐着腰嗔道。 连子宁哈哈一笑,又伸手拧了一下。 “你……” ——————分割线——————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了饭,连子宁先去了兵部一趟,将那些散碎银子交给了武库司的一个小吏,声明这是兵部直管的旗手卫官道刘镇辰字百户所的常例银子,然后也不管那小吏看白痴一般的眼神儿便是扬长而去。 他相信,这个消息很快就会在兵部传开的。 正如他所预料的,不过是一个时辰以后,戴章浦戴大人刚刚来到自己的司房,下面就有人报告了这个消息。 兵部里面的这些小官儿小吏,谁不知道最近戴大人刚刚提拔了一个年轻人到旗手卫,现在有了消息,自然要第一时间送过来。 看着面前这一袋子银子,戴章浦微微一笑,问道:“按照惯例,京郊镇子一年的散碎银子是多少?” 接待连子宁的那小吏站在戴章浦跟前,弯着腰,恭敬道:“回大人的话,按例是二百两银子。” 戴章浦点点头,他是极有耐心的那种人,并没有因为这几日官道刘镇那里没动静儿就对连子宁失望,当然,连子宁有这样的东西送过来,其中代表的意思他也是明白的。 “倒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 他指着面前的那袋银子道:“拿下去入库吧!” 那小吏心中一喜,赶紧应了。 其实兵部把那些旗手卫百户所下到京郊的镇上然后纳入兵部直管,也是存着一些私心的,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三四十个百户每年交上来的常例银子加起来就是数千两。这么多银子,年底分下去,足够兵部那些没什么实权,也没什么进项的底层穷京官过一个舒舒服服的肥年了。 回了家,连子宁却见于苏苏正在厅上喝茶,小妹陪在一边,两人聊得正开心。 “于小姐。”连子宁笑着抱了抱拳:“久违了。” 于苏苏嫣然一笑:“听说连兄你当官儿了,现在要称呼一声连大人了,可还记得我这小女子?” 连子宁摆摆手:“于小姐就别拿我开玩笑了,不过是一个小小总旗而已,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在人们看来,还不如我那个秀才功名管用呢!” 说到这里,城瑜便瞪了他一眼。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于苏苏便说明了来意,原来是连子宁拜托她帮忙买地的事儿有消息了。 “在我店里有一个雕工师傅,家是在西门外的,说是他们庄子上的人,最近寻思着要找个靠身的,也能少纳一点儿租子,最近日子也都不好过。正寻摸着想要找一个买主,这不你正是想买么,我就问了他一嘴。”于苏苏道:“我也说不清楚,这样吧,有时间的话,你去我那儿一趟,和我那帮工的见一面,你俩详谈一番。” 连子宁点点头:“成,那就下午吧,我和几个同年越好了,中午在四海楼聚一聚,吃过饭我就去,如何?” 七十一 名动京师连相公 “哦?”于苏苏眼睛一转:“中午你们同年有聚会?” 连子宁点头:“上一次把王义那狗才拖到顺天府去,还多亏了他们帮衬,我现在也算是略有点儿薄财,总该犒劳一下人家。” “是这样啊!”于苏苏点点头,两人又聊了几句,她便告辞了。 连子宁收拾了一下仪容,便也去了四海楼,既然说好了是自己做东,自然不能迟到才是。 四海楼在京城不能算是一等一的大酒家,但是在南城这边儿也是数得着的,就在张相公庙街的十字路口上,三层楼高,烘漆的柱子,黑色匾牌,极为的气派。 连子宁今儿个穿的是一袭雪白的阑衫,是用上好的湖湘绸子做的,光着布料,就足足花了八两银子。小丫头现在掌着家里的财政大权,虽然自己花钱很省,但是给连子宁买东西从来都是不惜的。用她的话说,现在哥哥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自然要有配得上的衣裳才行。 俗话说人靠衣装,白衣如雪,更是衬得连子宁器宇轩昂,英姿挺拔,那小二也是见多识广的,自然不敢小觑,一见他进来,赶紧满脸堆笑的上前相迎。 连子宁来的还算是早,因此地方倒是还有,只是三楼都是包厢,容不了十几个人,一楼又太嘈杂,因此便在二楼定了几桌,又让他们拣着四海楼的招牌菜,三两银子一桌的上好席面做着。那小二见他出手阔绰,心下更是认定这位是个有钱的贵公子,赶紧一路招呼着上了二楼。 他来的太早,那些同年秀才都还没来,便只好等着。 戴府,后花园,阁楼。 “小姐,小姐。”小青一路小跑着就窜了上来,站在戴清岚面前只是一个劲儿的喘大气,汗珠密密的渗了出来,一张脸蛋儿红扑扑的。 “瞧你这样子。”戴清岚瞪了她一眼,嗔道:“若是让王嬷嬷看见,又要训你了。” “我,我还不是为了你那!小姐!”小青瞪大了眼睛,急急道:“刚才苏苏姐姐传过来消息,说是那个家伙今天中午要在四海楼和同年们聚会,小姐,咱们快去吧!” 连子宁这连着几天没有消息,让小青很不满意,在她看来,自家小姐帮了他那么多,他怎么着也该有点儿表示才是,可是……于是连相公也自动降格成了那个家伙。 “啊?”戴小姐脸上悄悄浮现出一丝红晕:“这个,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小青眼睛一转,话锋一转:“虽说他现在已经做了武官,但是还是秀才啊,这些秀才们同年聚会,少不得要吟诗作赋的,那个家伙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是文采还是凑活的,说不定就撞了大运能做出什么好诗来呢是吧?小姐,您是冲着诗去的,可不是冲着他去的。” “是啊!”戴小姐转念一想,立刻被自己说服了:“我可是冲着诗去的,可不是冲着他去的。” 过了一会儿,一辆小巧的油壁香车驶出了戴府的后门儿。 待到了将近午时,那日约定的秀才们已经来了大半,这群大明朝衣食无忧又是闲的蛋疼的人群,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聚众聊天儿打屁儿的机会。尤其是现在连子宁已经可算是在京城中小有名气了——不但是因为上一次的王全事件,更是因为最近在京中流传的一本书——聊斋志异之婴宁! 这话本儿构思玄奇到了极点,偏偏又是辞藻华丽,文采斐然,书中人物也是生动有趣儿,才刚刚一面世,顿时就遭到了哄抢,不过是短短的三四天的功夫,整个四城爱看话本儿的人里边,几乎是人手一本儿。当然,这些秀才也是庞大的话本儿消费人群中的一员,现在你在京城文学界问问,有谁不知道这婴宁的名字?有谁不知道作者连子宁连相公的名字? 而之所以连子宁会直接大咧咧的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也是有自己的考虑,若想一展抱负,就必须要扩大势力,一条路子是扩充手中的硬实力,另外一个方面,则是要养望! 为何古代那些大贤在家中坐着,朝廷就主动上门请你去做官?还不是因为你名气大! 所以名气这东西,在这个时代是很有好处的,这玩意儿虽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是却是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你若是名气足够大了,有的人要动你的时候,就不得不有所顾忌。 现在连子宁这个名字,已经随着婴宁的流传而知名度进一步提高,至少四城的大小文人们,都晓得现在的南城松树胡同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人才,不但精通大明律强于诉讼,更是能写的一手好话本儿文章。 “连兄,你那话本儿写的当真是妙不可言,不过小弟有一事不明啊!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还有几个人没到,众秀才便一起聊天儿打屁儿,当然,谈论最多的,就是最近连子宁的话本儿婴宁。而连子宁,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众人的焦点,一个秀才啜了口茶,忽然笑嘻嘻的问道。 连子宁一看,此人个子不高,一双小眼睛骨碌碌乱转,他名为宁斐,字子轩,跟自己是同岁同年。此人滑稽幽默,颇有智计,而且出身商贾,家境也颇富裕,平日里谁家揭不开锅的时候也常帮衬着,因此在这群秀才中威望很高。他虽然家境不错,但是人却和善,没什么架子,连子宁对他印象也很好。 连子宁道:“宁兄客气了,尽管请问。” “嘿嘿,”宁子轩淫笑一声:“那婴宁既是狐仙之女,定然也是狐仙了,其真身,可是个狐狸?” 连子宁不知所云,道:“自然是。” “那,嘿嘿,小弟时候时常就想,那在床第之间,这婴宁和王子服行房事的时候,又是怎么样一番光景?还有,这狐仙若是怀孕,孕期可和人类一般无二吗?最最让小弟好奇的是,这婴宁生下来的孩子,究竟是人是妖,亦或是半人半妖?这个,还望连兄为小弟解惑啊!” 七十二 解元郎 周围顿时起了一片低低的哄笑声,还有几个秀才讶然道:“哎呀,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小弟也在惊诧这个问题呢!” “是啊!这还只是个狐仙,那以后若是个蛇妖怎么办?” “若是熊精呢?” “子采兄此言差矣,想那熊精是何等粗苯愚蠢之物,又岂能化作一个女子,定然是昂藏大汉才是,胯下之物雄伟非常,如那嫪毐一般……” 连子宁顿时一头黑线,尼玛,这帮都是什么人呐! 这时,楼梯口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众位贤弟怎么这么高兴啊?可说出来让为兄也乐呵乐呵?” 话音未落,楼梯口便是走上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身材瘦长,穿着一身极为华贵的蜀锦长袍,还算是仪表堂堂,只是脸上那一抹傲气,却是怎么着都掩不去的。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素白,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间,怀里抱着一张古琴,脸上带着面纱,看不真切面容,只是让人感觉一双眸子冷冰冰的。 在他们两个身后,就是邱少琴那几个迟到的秀才。 邱少琴上笑道:“来,诸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孙挺孙师兄,这位师兄可是正德四十七年顺天府乡试解元郎啊!正是咱们的前辈,这一次能请到他来,可是咱们的荣幸。” 此言一出,众秀才们顿时是发出一片抽冷气的声音。 解元郎,堂堂一省乡试第一名,在民间那是被一般老百姓目之为文曲星一般的存在,而在读书人中,解元也是一个不可企及的神话。 中了解元,甭管其它如何,那学问定然是一等一的。 这可是众人仰望的存在啊! 连子宁叹了口气,邱兄,你可真是好心办坏事儿,这位以来,你让咱们怎么能放得开? 果然,二楼的气氛立刻就变得拘束起来,众人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连子宁正要说话,那位解元郎却是个自来熟,摆摆手,笑道:“列位都不必拘束,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为兄前来就是为的凑个热闹,哈哈,可不敢惊扰了大家。” 他转向连子宁,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就是连子宁?” 连子宁起身道:“正是在下,请孙师兄指教。” 孙挺淡淡道:“你那本子我也看过,倒是还凑活,只是须得记住,咱们读书人,终究还是读圣贤书,货于天家才是真道理,那些微末小道,就不要贻笑大方了。” 场中顿时为之一静,孙挺这话说的虽然是劝诫的意思,但是话里头的那股不屑和讽刺,是个傻子也能听得出来的。 连子宁抬着头,看着孙挺的眼睛,他看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敌意。 连子宁心里一哂,心道尼玛,老子认识你是那根儿葱啊,你看老子不顺眼? 他心中微怒,脸上却是没表现出来,忽然想起来一个关于这孙挺的传闻,便笑道:“孙师兄教训的是,小弟谨受教了。” 孙挺见他服软,心中得意,正要说话,却听连子宁幽幽一叹,道:“只是,哎,小弟也是没办法啊!小弟可没有一个当刑部侍郎的爹,即中不了解元郎,也没有那许多的银子在胡姬楼彻夜买醉,甚至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了,只好靠写话本儿为生,哎,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真是没办法啊!” “你!”孙挺的脸立刻就黑了。 “扑哧!”秀才中不知道谁笑了出来,再看看众人,也是一脸憋笑憋得很辛苦的样子。 就连孙挺旁边的那女子,嘴角似乎也勾起了弯弯的弧度。 原来,连子宁说的话,却是能牵扯出一段说道来——这孙挺的父亲,正是当朝刑部侍郎孙言之大人,这位可谓是顶尖的官二代了。因此民间一直有传言,说他能中这解元郎,和他爹是脱不了关系的,而最有利的佐证就是——那一年的顺天乡试监考官阅卷官,都和孙言之关系匪浅,不是门生,就是故旧。 而这位孙挺孙解元,在考完了顺天府的乡试之后,立刻就是把号称京城第一的青楼胡姬楼包了下来,在里面狂欢滥饮了整整三天三夜,结果是被人从里头抬出来的,从胡姬楼出来,直接就送到了太医院正李大人的家里。据说是这位爷在胡姬楼中以一挑四,而且对手都是金发碧眼儿的大洋马,结果自然是不敌,这位公子一怒之下竟然连吃了十枚虎狼之药,结果虽然是把把几头大洋马干的哭爹喊娘,但是也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据说最后那儿都往外射血了! 幸亏太医院正李大人妙手回春,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饶是如此,也是将养了年余才缓过来。 这两件事儿,在座的基本都听说过,一听之下,顿时是会意,不由得暗道这位连相公也真是嘴上不饶人的主儿。 孙挺孙解元的脸色黑的几乎要滴出水来一般,这两件事儿,都是他毕生引以为最大耻辱的。 他少小聪明,师从名家,所以本身的文章气度雄浑,格局端正,用典考究,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文章,中解元也是应有之意,但是市井之间的传闻,却是把他能中解元归功于他父亲的权位,这一点让他很是不忿,但是又没法儿解释,越解释反而越乱。若是说这传言打击的是他的心灵,那么胡姬楼那档子事儿刺激的就是他的身体了,那一次之后,他的那方面功能急剧下降,几乎现在还有些不举。 连子宁这两句话,无疑是把他最疼的伤疤揭开,然后往里面狠狠的撒了一把盐。 而最让他愤怒的,却不是这一点,而是——我堂堂解元郎说你两句怎么了,你怎么就敢还嘴?在他这等从小被捧起来的天之骄子想来,被自己训斥两句,眼前这个穷酸秀才就得乖乖儿的受着! 他脸色已经是变得一片铁青,脸色狰狞,一双眼睛里面满是怒火和恨意。 七十三 丑恶嘴脸(第一章求支持) 连子宁却是笑吟吟的,云淡风轻的向他拱拱手,笑道:“解元郎如此看着小弟作甚,小弟可不是胡姬楼的姐儿,啊?难不成孙解元竟然是个好男风的,出门左拐前行三百七十步就是个相公堂子。” 那些秀才们终于忍不住,一个个都是哈哈大笑起来,连子宁这话说得忒也阴损,不过,也真他妈解气啊!让你孙解元鼻孔朝天,让你有个刑部侍郎的老爹,让你能把胡姬楼包下来三天!活该! 仇富心理无疑在每个时代都是有的。 二楼靠窗户的一个雅座,这里并非是包厢,不过就是拿屏风一挡,大略的阻挡声音和人的视线罢了。 屏风的缝里,一双黑漆漆乱转的大眼睛收了回来,小青忍不住轻笑道:“小姐,这,这家伙,说话真是口无遮拦呢,什么话都说!” 戴清岚也是掩口轻笑,她原先还只觉得连子宁此人相貌好,文采好,能被老爹看中,想来人品也是不错的,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如此幽默的一面。 “小姐你看那,那位孙挺孙解元脸黑的跟锅底一样呢!哼,活该。”小青一脸都是解气:“上一次他邀请你去参加那什么劳什子的燕山诗会,一脸鼻孔朝天的模样,让人看了就气不打一处来。不久仗着有个刑部侍郎的老爹嘛,活该被这家伙气死。” “别乱说。”戴清岚轻声道:“我倒是听爹爹说过,这孙挺是个真有才学的,倒不是完全考了孙大人的裨益。” “啊?”小青眼珠子咕噜噜一阵乱转:“小姐你不会是看上这孙挺了吧!也是呢,这位长的也好,又有才学,还是解元郎,出身也是煊赫,到也配得上小姐你呢!” 戴清岚只是淡淡一笑,颇有深意的看着她:“你这个小丫头,拐弯抹角的试探我?” 小青赶紧摆手:“没有,没有。” “放心好了!”戴清岚幽幽一叹:“我心里明白得很,像是孙挺这种人,我是不会看得上的。” “什么放心好了,小姐你说什么怪话啊!”小青扭扭捏捏道:“我可听不懂。” 那孙挺咬牙切齿一阵,他终究也是官宦子弟,从小耳濡目染,很有些心机,脸上的怒意竟然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换成了一抹深有意味的笑意,他拱拱手:“连师弟这话说得倒是实在,只不过嘛,孙某这个解元郎是怎么来的,日后自用公论,就不劳连师弟挂心了。只是,连师弟你还得照顾好自身才是啊,师兄我听说,下一届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官,乃是刑部云南清吏司郎中马桂马大人,嘿嘿,到时候,若是连师弟你能高中,为兄的,定然再把胡姬楼包下来三天,供诸位好好乐呵一番。” 说罢,他那阴冷的眼神儿便是往诸位秀才的脸上扫了一圈儿。 顿时又是一静,所有人的笑声都被噎进了肚子里,再也没有一个人敢笑出声来,脸上的表情也僵直了。大伙儿这会儿才是猛然醒过来,眼前这位,虽然是个还没当官儿的解元举人,但是他老爹,可是当朝大佬,手握重权,门生故旧无数。人家要是真有心想算计你,你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刚才孙挺所说的那番话,话里话外威胁之意已经是暴露无遗:你们可得想好了,今个儿,要是让我不舒坦,我让你一辈子不舒坦! “好了!”孙挺很满意自己的话引起的效果,微微一笑,道:“今儿个算是为兄的扰了众位的兴致,在这儿给诸位赔罪了,店家,把你们这儿最贵最好的菜都端上来,今儿个算我做东。” 那小二刚才见形势不对,缩在一边也不敢言语,此时见孙挺发话,赶紧一甩手巾,吆喝了一声:“哎,好嘞,您老稍待!这就给您端上来!” 连子宁倒也是无可不可的,既然有富二代抢着付账,吃白饭岂不是更爽? “孙解元好阔绰的手笔,小弟今儿可是沾光了。”一个秀才拱手逢迎道。 “那是,听说孙解元写的一笔好柳体,做的一笔好文章,被当今杨阁老目为第一才俊,咱们待会儿还要好好讨教一番才是。” “是啊,能高中解元,孙师兄那才学定然是真真的,刚才孙师兄说得好,圣人大道才是我等的本分,有些微末小道,着实就是拿出来贻笑大方啊!” 一开始这些秀才们还有些不好意思,有了带头的之后,赶紧都是一个个的都去寻孙挺套近乎,生怕去晚了就错过这个机会了。有的那大方点儿的,还歉意的向连子宁拱拱手,有的那心性凉薄的,话也不说一句就溜过去给孙挺拍马了。更有那没脸没皮的,已经开始拿连子宁当垫脚石了。 孙挺得意洋洋的瞟了连子宁一眼,在他旁边的桌子上坐了,那些秀才赶紧也跟了上去,顿时一桌子就做的满满登登的。 那素衣女子看看连子宁,再看看孙挺,再看看那些正在阿谀如潮的秀才们,眼中露出一丝不屑来,找了个靠窗户的座位自坐了下来。 雅座里,小青看的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些被民间尊敬,颇有口碑的秀才们,竟然都是这样一帮子人,一个个竟然是如此的丑恶。 “小,小姐、”小青涨得满脸通红,道:“这些人,怎么这么无耻,这,我咋看着跟咱家的哈巴狗似的,就差没摇尾巴了!” 戴清岚悠然一叹,看见了吗,这就是这些人的嘴脸,我就是因为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觉得他,格外的可贵啊! 她一双美眸盯着连子宁,你,会让我失望么? 转眼间,连子宁这一桌已经是走的没几个了,他倒是也没动气,只是在感叹,也只有在更大的压力的压迫下,才能真正看出来一个人的本性到底如何啊!连子宁也看清楚了这些人的本性,反正他现在已经踏入了武官行列,和这些人估计也没什么交集了,倒也是看的淡了。 自己这一桌,除了自己,还剩下了两个人:宁斐宁子轩,邱少琴。 七十四 画扇仙子寇白门 “城璧,这一次,真是抱歉!”邱少琴满脸惭然的向连子宁抱拳道:“我和那孙挺不过也是一面之缘,大街上见了他问了起来,结果就一定要来看看。哎,为兄实在是对不住你,好好的一档子事儿,闹到了这个份儿上,真是……” “无妨。”连子宁笑着摆摆手:“我是真没放在心上,清泉兄,你若是想过去就过去便是,我不会怪你的。” 邱少琴一张方脸涨的通红,怒道:“城璧你把为兄当成什么人了,为兄岂是那等阿谀逢迎的小人?” 连子宁赶紧道歉。 他又问宁斐为何不去,宁斐只是淡淡的说了三个字:“不喜耳!” 戴清岚微微颔首:“胸襟算是开阔。” 她忽然感觉这样的方式很新奇,自己躲在这儿,看得见他但是他看不见自己,而自己就这么静静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看着,看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 四海楼的厨子还是很给力的,没一会儿,小二就流水一般的把饭菜送了上来。 那小二也是个极为势利的,这等人眼尖,从刚才的那一番对话,已经认出了眼前这位是刑部侍郎的公子,顺天府的解元郎,当然要上杆子巴结。于是上完菜之后,众人很诧异的发现,孙挺那一桌满满的上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美味佳肴,而连子宁这一桌,则是只有三个菜——一个萝卜条,一个拌苦菜,一碟老黄豆。 连子宁顿时大怒,拍案而起:“小二,过来!” 那小二皮笑肉不笑道:“您老有何贵干?” 连子宁指着桌子:“怎么回事儿,就这么仨菜?难道这就是你们四海楼最贵最好的菜?” 那小二立马叫起了撞天屈:“哎哟,您老人家说的这是什么话呀,刚才解元郎说是上最好的菜,可没说是给你这桌儿啊!” 临近桌子上顿时响起了几声低低的嗤笑,一个声音道:“哎,真是斯文丧尽,斯文丧尽啊!丢尽了我等读书人的脸面。” 孙挺抱着胳膊只当是看戏。 “胡说!”连子宁一拍桌子:“你分明就是瞧不起解元郎,生怕解元郎没钱付账最后赖账亏了你的买卖,所以才只肯上一桌!对不对,嗯?你胆敢瞧不起孙解元,我看你这是找打!” 说罢,冲着孙挺一拱手:“小弟说的是不是,啊,孙解元?” 孙挺躺着也中枪,不过他让连子宁给一番挤兑,也没话说了,总不能说自己真就是没钱付账吧,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一挥手:“给这几位也上一桌儿一样的。” 连子宁坐下,宁斐低声道:“连兄,你何苦如此?没得让那帮小人得意,咱们就算是出去吃摊子也不在这儿受他的闲气。” 连子宁低低一笑:“子轩兄稍安勿躁,吃白食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宁邱二人闻言,都是哭笑不得。 素衣女子离得近了一些,听到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小青扑哧一笑,向戴清岚道:“这家伙真是个无赖。” 没一会儿,饭菜上齐。 酒桌上的气氛热烈起来,那边众位秀才众星拱月一般把孙挺围在中间,这个吹捧一句,那个吹捧一句,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与之相比,连子宁这边儿就冷清了许多,不过三人只是喝酒吃饭,偶尔说两句话,倒也是淡然有趣。 小青看着气哼哼的,鼓着个脸也不说话。 戴清岚虽然脾气软,性子和,被小青或是于苏苏调笑的时候也很爱害羞,但是心理却是很成熟的,她闻言淡淡道:“世间人阿谀奉承,大多如此,你看那些上咱们府上拜会爹爹的,在的下属面前还不是趾高气扬?在爹爹面前就低三下四。岂不是也跟现在一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已经热烈到了极点,那边孙挺高声笑道:“诸位,诸位,都安静一下。” 他双手下压,众人顿时都安静下来,连连子宁也停下来筷子,看他还要耍什么花招儿。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孙挺拍拍手,指着独自坐在窗边的那位姑娘道:“这位姑娘可是有鼎鼎大名的,诸位,你们不妨猜一猜?” 众位秀才有那儿能猜得出来?那孙挺更是得意,哈哈笑道:“说出来,这位姑娘的名头,可是比师兄我还要大上许多呢!这位,就是名扬苏杭的画扇仙子‘寇白门’寇大家!” 寇白门?画扇仙子?众人齐齐的吸了一口冷气,刚才还以为孙挺说的的那是夸大之言,包括连子宁在内,都颇有些不以为然,但是现在却是觉得,只怕孙解元那话把自己还说大了。 别说是区区一个顺天府的解元郎了,就算是去年正德四十八年的新科状元,只怕也及不上这位画扇仙子名气更大些。 这位画扇仙子寇白门,岁出道,岁就在苏杭联合举办的花魁大赛上一举夺魁,从此艳名久盛不衰,一直到现在。这位画扇仙子长的固然是极美的,而且最难得的是色艺双绝,琴画双绝。她的琴曲,在南直隶百金才能听到一曲,而她的画,更是被应天府尹,当代一等一的大名士,三元社的领袖应白棋誉为天下女子! 此女尤其是工于小画,扇画,这也是她的雅号画扇仙子的由来。 别人听到这个名字还只是惊诧仰慕欣喜而已,而连子宁一听,却是心中霍然,差点儿就跳了起来,寇白门?他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寇白门不是崇祯年间的秦淮名妓么,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身为考古系的高材生,他知道自己记得绝对不差,寇白门,分明就是崇祯年间秦淮八艳之一,也是在史上留下了偌大声名的奇女子。 不过转眼一想也就释然了,自己都能穿越到这个时空来,出现一个寇白门,又有什么稀奇的? 连子宁微微一笑,便上下打量了寇白门几眼,和众人或是仰慕、或是、或是鄙夷、或是炽热的眼神儿不同,连子宁的眼中,纯粹就只有欣赏而已。 七十五 千古绝唱广陵散 那是一种对于传说中的女子的欣赏,毫无杂念,毕竟在后世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因此这寇白门就算是长的再美,名声在大,他也不太在意了。 寇白门静静的坐在一边,神情淡淡的,谈不上倨傲,但是却是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她的眼光微一流转,便是把众人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待看到连子宁的时候,不由得微微一愣。 她还是次看到有人用这样的眼神儿看自己。 那边儿孙挺继续道:“这位寇大家琴画双绝,众位都是听过的,嘿,刚好我家有几个不成器的弟妹,一个个都顽劣的很,父亲大人也头疼,便专门差为兄的去了一趟南直隶,把寇大家请了过来做三年的老师。” 此言一出,众人分分露出艳羡的表情,里头更是掺杂着说不出的嫉妒。尼玛,说的倒是好听,这位寇大家出道十年,现在已经是芳龄二十有三了,再在你家做上三年的教师,岂不是已经快三十了,对于一个青楼女子来说,二十多已经算是人老珠黄,再者说,三年时间,名气也消磨的差不多了,就算是回去也没什么影响了,还不是得留在你的府上?你小子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三年时间还怕不能把寇大家调教的服服帖帖? 只怕三年以后连孩子都出来了。 连子宁也是一阵诧异,明朝的名妓,其实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明朝的达官贵人视逛青楼为极高雅的事情,纷纷拜倒在一些名妓的石榴裙下,而一个名妓的号召力不下于一个文坛名士——试想一下,她的入幕之宾有侍郎、尚书,有府尹,有都督,甚至有国公,有阁老,那么她想办一件事儿的话,岂不是要容易千百倍?枕头风的威力,任何时候都不容忽视。 有的卖相不错,也有些才华的年轻人,甚至专门去讨这些名妓的欢心,只要是得到了她们的赏识,结下了情缘,那么就能省了几十年的奋斗力量。说句实话,比攀上一个千金小姐还要管用的多。 而一个名妓的身价,更是要用万两银子的级别来衡量,就拿寇白门来说,经她署名画的的一把小扇就能卖出百两银子的高价。 一百两银子的花头,只好能在她画舫的最底层听一曲琴曲,而且是一堆人一起听。一千两银子,才能进去的跟她见个面,喝杯茶,说两句话。只有五千两银子,才能做一晚上的入幕之宾,而且你还得看人家愿意不愿意,人家若是瞧不上你,你就算是拿出一船的银子来,也不成! 就有人问了,难道就没有仗着权势硬上硬来的? 还真没有,明朝达官贵人视青楼为雅致,讲究的是郎情妾意,你情我愿。你要是强来,这算什么?朝野之间的名声立刻就要臭了,而且你还得盼着这位名妓的入幕之宾千万别有那些疯狗一样的御史老爷,要不然你就等着被弹劾致死吧! 像是万历年间的秦淮名妓马湘兰,在秦淮河边盖了幽兰馆,里面花石清幽,曲径回廊,处处植满兰花。出则高车驷马,入则呼奴唤婢,虽为青楼女子,那气派就算是一般的公侯贵妇也是颇有不及。此人仗义豁达,自己挥金如土,左手来右手去,对别人也十分大方,曾周济过不少无钱应试的书生、横遭变故的商人以及附近的一些老弱贫困的人,因此名声极高。后来马湘兰苦恋江阴才子王稚登,因王稚登热衷于仕途,便利用自己的关系不断扶助他,之后王稚登能入京修国史以及之后和王世贞等名士结成南屏社她也是功不可没。 名妓的能量身价,一至于此。 真真不知道孙言之大人花了多大的的代价才把这位请来,蹉跎这三年的光阴。 雅座里,戴清岚也微露诧异,作为一个合格的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她自然是知道的,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也来了京城。这下子,之后京城再举行诗会什么的,这位只怕就成为主角了。她心里也略有些可惜,这位寇大家,要便宜那个小人了。 孙挺见了四周人的目光,心中得意到了极点,刚才被连子宁阴损的那小小的不愉快也烟消云散了,他哈哈笑道:“古人每饮酒必有音乐,有酒无乐,岂不是扫兴。” 他向寇白门拱拱手,客客气气笑道:“在下冒昧,还请寇大家为大家谈一曲,如何?” 他说的客气,但是自身身份摆在这儿,寇白门如今寄人篱下,也只有点头,轻轻应了一声:“是!” 声音低沉,略带着一些沙哑,似乎其中有着一种掩不去的魅惑。 宁子轩浑身一哆嗦,低声向连子宁道:“一听这话,我就觉得浑身轻了十斤。” 连子宁轻轻摇头,神情有些飘飘恍惚,对于这位姑娘,他心中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见了历史上的传奇女子,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和欣悦,而同时,又为她的命运有些感慨。在自己那个时空,这位痴情才女感情上受尽挫折,最后呕血而亡。而现在呢,一入侯门深似海,落在孙挺这等小人手上,只怕,境遇还不如历史的那个时空。 于是,他的眼神中便不自由的带上了几分怜惜。 寇白门将怀中古琴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先是平心静气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闭上眼睛,青葱玉指在古琴上略略一拂,连子宁只觉得耳朵里面似乎炸响了一个音节一般。陡然迸发出来的琴音,竟然是极为的激昂,激昂中还透着说不出的骄傲,说不出的愤然! 仅仅是这几个音节,连子宁仿佛就看到了那千年之前,黄河之畔,一个高髻奇古的白衣剑客,挽着袖子,正在引吭高歌!那里面,有着说不出的悲壮傲烈之情! 竟然是广陵散! 千古绝唱,广陵散!连子宁悚然一惊在,这位名扬大江南北甚至连朝鲜和倭国都流传着名声的寇白门寇大家,竟是用这一曲广陵散,来抒发自己心中的悲郁和那不屈的骄傲么? 七十六 用心险恶 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如此? 琴音铿锵,忽的一转,走入正声,却是陡然叫变得更加高亢起来,让人不自觉的热血沸腾,似乎身处于战场之上,金戈铁马,又似乎是深宫之中,大殿之上,无数大将簇拥之中。那个白衣的剑客,挥剑向前,脸上全是决绝! 聂政之刺韩王也!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单单是,整个二楼的所有客人,雅间里面的戴清岚和小青,甚至是站在一边儿伺候的小二,都是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天籁一般横空而来的琴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阵狂放而炽热的乱声主调之后,琴音戛然而止。 “呼!”不知道是谁长长的出了一口大气,然后便是吐气声响成一片。 连子宁发现自己手心里面已经是渗出来一层细密的汗珠,听着金戈铁马一般的琴曲,似乎就像是置身于战场中一般,竟然有些紧张。 寇白门收了琴,向众人微微一颔首,便又恢复了那等清冷的样子。 先是一静,然后便是一阵极为炙热的掌声响了起来,所有人,每一个人,都在由衷的为这位琴曲大家鼓掌。 小青很认真的看着戴清岚,道:“小姐,这位姐姐弹的真好呢,不过不如你。” “行了,你就别逗我开心了。”戴清岚幽幽道:“我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情,没有那样的心境,弹不出广陵散这等激昂壮烈的曲子来,不过,” 她嘴唇微微一抿,露出一丝傲然来:“抡起别的曲子,我也未必就怯了这寇大家。” “那是,小姐琴曲号称京师第一,又岂是白叫的?” 孙挺鼓掌笑道:“寇大家琴画双绝,果然是名不虚传,一曲终了,绕梁三日而不绝啊!哈哈,能闻寇大家这一曲,减寿三年都值了。” 寇白门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是低沉沙哑:“解元郎谬赞了。” 孙挺眼神儿微微一转,忽然道:“有酒无乐,乃是憾事,有乐无诗,亦是憾事,在座的诸位都是顺天府一时的英杰,想来吟诗作赋都是拿手的了?” 众位秀才被他这一捧,虽然明知道人家说的客气,但是也是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他们读了多少年的书了,诗文词赋也不知道做了多少,虽然不敢说自己写的有多好,但是也不是拿不出来的,因此便纷纷道孙师兄客气了,咱们微末的文才,跟您却是没法儿比。 孙挺瞟了连子宁一眼,笑道:“既然诸位都如此谦虚,那么为兄的,也就不矫情了,这么着吧,为兄的便抛砖引玉一番。” 说罢,他沉吟片刻,走动了四五步,朗声吟出一首五绝来。 听完之后,众人纷纷加好,掌声如潮,只怕把手都给拍烂了。 连子宁也是暗自点头,这首诗四平八稳,平仄相宜,用典考究,虽然不是很是惊才绝艳,但是也算得上是好诗了。这位孙解元,看上去肚子里头倒是很有一些货色的,也不是浪得虚名。 寇白门似乎也觉得这诗不错,看了孙挺一眼。 孙挺之后,在座的众位秀才便也是纷纷吟诗作赋,听的连子宁牙都快要被酸倒了。 众人全都做完一遍,孙挺忽然开口道:“连师弟,为兄的听说你当初县试乃是大兴县第一,后来写的那话本儿,虽然是微末小道,但也是才华横溢,想来无论是作诗作词,都是远远在我等众人之上,哈哈,为何箴默不语啊?” 这一句话用心很是险恶,一句话就把连子宁推到了众人的对立面上。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便有秀才接过话茬子,道:“连兄的大名怎么都是晓得的,不过也要拿出来让咱们看看不是,要不然要让人以为你是浪得虚名,那就不好了。” 更有人道:“连兄不做诗,遮莫是瞧不起咱们吗?” 连子宁叹了口气,要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孙挺又道:“连师弟,你的名声咱们都是久仰的,想来写出来的诗也是一等一,不若这样,咱们今日相识于这四海楼,也算是一段缘分,你就把做的诗提在这大厅的墙上,如何?怎么样,小二,你们店家也没意见吧?” 那小二是个眉眼极为通透的,虽然不知道这位孙大少爷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他的建议自然是要多多拥护的,当下便拍着胸脯道:“没意见,咱们哪能有什么意见?不瞒各位爷,咱们四海楼也是会试殿试考完之后众位新科进士历来的聚会场所之一,那面墙上,也提了不少诗,有连相公的好诗题在墙上,交映生辉,咱们店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孙挺听他这番话说的漂亮,向他点点头,把那小二乐的差点儿没飘起来。 众人顺着小二的指点看过去,只见二楼的整整一面墙上,确实是题着一片片的诗词,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其中有些,外面还有框子给裱了起来,旁边加上了注释,这位是某年某月二甲第一传胪老爷做的诗,如今此人官居何位等等。 连子宁打眼儿一扫,竟然还在里面发现了戴章浦写的诗,心道当真是好巧,原来那位庄严的老大人昔日也有这般年少轻狂的时候。 “小姐,那,那家伙能写的出来么?”小青有些担心道。 戴清岚瞟了孙挺一眼,眼中已经带上了十分的厌恶,她低声道:“你可没看出来,这位解元郎,用心当真是险恶呢!” 小青诧异道:“怎么了?” “这面墙上,尽是高中者的题诗留名,最不济的也是个二甲进士,连三甲的同进士都没有。这些人写的诗,就算是不那么好,至少也是中人之上,连相公,他,他若是写出来的诗不好,而且还题在了这面墙上,那么就不仅仅是贻笑大方那么简单了,只怕要遗臭万年啊!” “啊?”小青也是很聪明的,立刻就明白过来。 连子宁若是写出来一首烂诗,只能说他是实力不济,但是若是他把这首烂诗题在了一面布满了进士题诗的墙上,那就要成为自不量力、妄自尊大、狂妄无知等等的代名词了。而且这四海楼顾客如织,人流量极大,连子宁的这首诗只怕立刻就要流传开来,沦为笑柄,用不了几天,四城的老少爷们儿们就都知道这事儿了。 出了这等事,连子宁声名狼藉扫地,在也无出头之日了。 这孙挺用心险恶,一至于此。 七十七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今天第一章送到。 不知道有没有兄弟猜到,就是这一首了。呵呵,另外多谢兄弟们的安慰和支持,看到书评区里的帖子,真的是很舒服,很贴心。谢谢兄弟们了。 安安分分写书才是根本,咱一定会努力,争取为大家写出一本儿精品了。) 小青跳脚道:“那,那怎么办?要不要我出去跟他说,让他别写了?” 戴清岚凝重的点点头:“除了这个法子,也没别的办法了,一时丢人,总好过一世丢人的好。” 她心中暗道,哪怕是拼着让你埋怨我,我也不能让你被别人唾骂啊! 孙挺的这番心思戴清岚能猜得出来,连子宁又如何猜不出来? 他冷冷一笑,心中暗道:“既然你用心如此险恶,就别怪我也不客气了,你不是处心积虑的讨好寇大家吗?我就让你小子一辈子也甭想得手!” 这时候孙挺使了眼色,那小二已经是捧着笔墨过来,皮笑肉不笑道:“连相公,请!” 连子宁看着这小二惹人憎恶的脸,心中忽然一道暴烈的怒气勃然而发,他回头扫了一眼孙挺那边的那些人,眸子里面一股暴戾闪过。 终有一日,我要提十万兵,杀尽你们满门! 孙挺见他一愣神,冷笑道:“怎么,连师弟你果真是浪得虚名?” 众秀才也七嘴八舌的挤兑他。 宁斐眉头一皱,轻轻拉了他一下,低声道:“城璧,不可强求。” 连子宁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这时,一个翠绿的身影忽然从雅间闪出来,道:“连相公,这诗不要做了,我家老爷请你有急事过去呢!” 连子宁回头,讶然道:“小青?你怎么在这里?” 孙挺也认出她来了,毕竟当日燕山诗会上,无论是戴大人家中诗琴绝佳的大小姐还是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都给人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他也奇怪道:“小青,你怎么在这里?” 小青横了他一眼:“我在这儿吃饭呢,你管得着吗你?” 她一拉连子宁的袖子:“连相公,我家老爷有急事请你过府,咱们这就走吧?” 每个有权势的老爹在必要时候都会成为女儿的顶缸器,若是戴章浦知道了,只怕要哭笑不得。 连子宁先是一怔,接着便明白过来,心中一暖,低声道:“替我多谢你家小姐了。” 那边孙挺也明白过来,人家这是有佳人来解围了,他心中不由得又嫉又怒,当初燕山诗会,他对戴清岚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虽说对方长相并不是绝美,但是那等气度却是让他着迷不已。此时一想到佳人心有所属,而且还是面前这个一个话本儿抢了自己不少风头,今日又大大的羞辱了自己的穷酸,他心里的火就蹭蹭蹭的窜了上来。 孙挺冷笑道:“还真是没看出来,原来连师弟你竟是个躲在女子后面的怂货。” 听他说得粗俗,寇白门不由得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来,小青更是急得跳脚:“你胡说!” “怎么,不是吗?”孙挺只是冷笑,拿眼角斜睨着连子宁,只盼他被激的上当。 他心中一喜,似乎看到自己的计策成功了。 连子宁把小青拉到身后,柔声道:“放心吧,我没事儿。” 小青一愣,被他挡在身后,看着那高大的背影,就感觉自己本来急躁的内心似乎渐渐地舒缓过来,莫名其妙的就安定,似乎他说没事儿,确实就是没事儿的。 孙挺见他被激的入瓮,心中暗喜,催促道:“连师弟赶紧题诗吧!” 连子宁看也不看他,却是向寇白门抱拳问道:“敢问寇大家,祖籍可是湖广襄阳府,均州沧浪水之泮?” 寇白门讶然:“你怎么知道?” 世人都知道她家住金陵钞库街,但是却是绝少有人知道她的祖籍所在,更不知道他的父亲,在她十三岁之前一直在沧浪水为人摆渡为生,后来才来的金陵。这些辛秘,哪怕是贴身的丫鬟都不晓得,此时被连子宁突然说出来,自然是诧异莫名。 连子宁微微一笑:“十年前,家父从府军前卫远调施州卫,带着当时尚幼的在下随性,去过沧浪水之泮。” “十年前?”寇白门被他引起了兴致,问道:“十年前公子应该还是个垂髫少年吧?” “不错。”连子宁长长吐出口气,用一种怀念悠然的语调道:“但是有些事,纵然是隔了十年,我也是不会忘记的。十年前,家父渡过沧浪水,我还记得,摆渡的那船家,有个女儿,比我大上一些,那个小姐姐很可怜啊,她得了重病,我把父亲给的散碎零花银子给了她,让她去治病抓药。” “你?”寇白门豁然变色,伸手指着连子宁,面纱颤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显然已经是激动到了极点。 众人更是哗然,连子宁这一番话,以及寇白门的举动,无不是说明了一点——两人,竟然在十年前就是旧相识?孙挺已经嫉妒的快要发疯了,仰慕已久的戴小姐跟他说不清道不明,而自己费尽心力才请来的寇大家,竟然和他是旧相识?而且看起来还不是一般的那种旧相识。 这个穷酸有什么好的? 众秀才看的瞠目结舌,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个人的故事简直就像是话本儿里面写的一般,有人心里顿时就冒出来一个词儿——前缘早定?心里顿时右手一阵羡慕嫉妒恨的火辣辣,只觉得这连子宁怎么像是占尽了天下的好事儿一般? 寇白门许久才平复了呼吸,颤声道:“公子,你,你当真就是那个?” 连子宁颔首微笑:“说起来,在下和寇大家,多年之前就已经是相识了呢!” 他转头看了一圈儿,朗声道:“此时万里之外再次相逢,也是有缘,寇大家名为画扇仙子,那小可,就用画扇来作诗如何?” 孙挺咬的牙齿咯咯响,心里恶毒的想到,你认识寇大家又有个屁用?只要是一首烂诗写出来,少爷我一夜之间就能让四九城都知道,让你彻底声名狼藉! 众目睽睽,连子宁从容自在的一笑,提笔蘸墨,走到墙前,刷刷刷,极为漂亮潇洒的柳体便是绽放。 看到他的神情,孙挺隐隐有一个感觉,自己似乎,又是自取其辱了。 连子宁一首写就,寇白门迫不及待的上前,宁斐高声诵道:“ 木兰辞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下面还有墨汁淋漓的几个大字——顺天府连子宁题! (对历史稍作修改,无伤大雅,请众位兄弟不必太过较真儿。) 七十八 当今天子重文章 足下何须讲汉唐 (第二章送到,求支持。) 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孙挺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连子宁,震惊、怨恨、嫉妒、后悔,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所有的秀才们也是哑口无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座的都是大明朝的优秀知识分子,词好不好,他们自然是心知肚明。 这词当然好,纳兰容若乃是号称两宋之后第一词人,而他的这首木兰辞,更是其巅峰代表之作。风靡几百年而未衰,从后世的天朝随便揪出一个人来,不知道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人还真是少见,就更别说是在清朝,这首词,几乎是举国推崇。 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不知道让多少人潸然泪下。 邱少琴应该是这些人里面文字功底仅次于孙挺的一个,他摇头晃脑的把这诗吟了一遍,感叹一句:“好,真是好!” “文字浅白,通俗易懂,但却是意境悠长深远,啧啧啧,城璧这一首木兰辞,只怕和柳三变、东坡居士比起来,也是丝毫不逊色了!”他哈哈一笑:“自两宋之后,文章虽然鼎盛,但是诗不比唐,词不如宋,我看城璧这一首木兰辞,堪称国朝第一词啊!城璧单凭这一首词,就足以流传后世!哈哈哈,今日我等有幸见证了这首木兰辞的问世,当真是幸甚,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 若是换一个场合,有人说出这一番话来,定然是被众人嗤之以鼻,但是现在,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否认,这词,真好!比肩宋之大家,似乎也是绰绰有余! 那些好诗好词,都让前人们给写尽了,终明一朝,就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好诗好词,虽说当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须讲汉唐,但是谁也知道,这不过是遮羞之语而已。 毕竟作诗作词,那才是文人才子的硬实力嘛! 秀才们看着连子宁,只觉得刚才自己那些人的行为,简直就是像跳梁小丑一般,人家腹中锦绣万千,只是不愿意显露出来罢了,行了,这下自取其辱了吧? 他们心中甚至连队连子宁的嫉妒都消失了,当他比你强一点儿的时候,你会嫉妒他,但是当他比你强太多,强到了需要你仰望的时候,你连嫉妒都没有了,因为你知道,你这辈子,也不可能拥有他那样的荣耀和辉煌! 寇白门嘴里念叨着,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连子宁,亮晶晶的,里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荡漾。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身体里面的骨头筋全都被抽走了,身体软软的,暖暖的,似乎没有一点儿力气,只想着,能够靠在某个人的怀里。 如此幽艳哀断,洒洒然别有怀抱。 而且,这木兰辞,是送给我的,是他给我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年,难道,他整整念了我十年么? 十年前,我拿了他的钱,治好了病让,然后便去了金陵,今日却又在此想法,这莫非是,天定的缘分么? 十年前,若不是他,只怕我早已病死,而十年之后,在这里,在这沧浪水之外千里,他送给我这首木兰辞? 小青站在连子宁身后,一双眼睛痴痴的看着他,耳朵里面,似乎那首木兰辞,依旧是在回荡不绝。她只是一个小丫鬟,虽然读过书,但是读得不多,也说不出那些话来,但是就只是感觉,这词真好。 “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 戴清岚细细的咀嚼着,透过雅间的缝隙看向外面,在她的角度,正把寇白门的眼神儿看的真切。她心里蓦地有些发酸,这木兰辞,却为何不是送与我的? 一场闹剧总算是走到了尽头,孙挺的睚眦必报和算计,反而是成就了连子宁的名声,他脸色铁青的拂袖而去,寇白门自然也跟着一起。临走前她深深的回望连子宁,那眼波,似是分外的柔软,再也不复初见时候的清冷。 今天出了这档子事儿,自然只能是不欢而散,那些秀才们也灰溜溜的走了,转眼间,二楼就只剩下了几个人。 连子宁向小青拱拱手:“小青姑娘,替我多谢你家小姐了,这些日子,得你家小姐帮助良多,连子宁绝非是忘恩负义之人,他日定有回报!” 小青愣愣的看了他一眼,忽然转身进了雅间,一句话也没说。 连子宁辞别了宁子轩和邱清泉,直接就去了集雅轩,于苏苏见他一身酒气,不由得嗔道:“以后喝了酒不准再上我这儿来。” 连子宁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人是极好的,赶紧讨饶:“今日和几位同年聚了聚,其实也没喝多少。” 城瑜也在,见了连子宁吃瘪,在一边掩着嘴直笑。 在于苏苏的院子里见到了那个雕工师傅,那雕工师傅大约五十来岁,满脸皱纹,肤色黝黑,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家,见了连子宁脸上也带着拘束,听于苏苏说连子宁是总旗的身份,赶紧跪下来要磕头,连子宁忙把他扶了,他才这么点儿年纪,可受不起这老人家一跪。 那雕工师傅说道:“想要投契的,是俺老舅他们那个庄子,就在广渠门外十里,和计算起来大约有七百亩,都是上好的水浇地,靠着河,一年能出一千石粮,还有些土物出产报效,老舅他们合击了,总计要卖大人两千两银子,小人就拜托于东家做个中人,也不要什么抽头了。大人若是觉得还中意,啥时候都能去庄上看看,然后商量好了写文契,到顺天府备个档,这事就算成了。” 关乎买庄子置田产的事儿,城瑜凑过来听的格外热心,向来大明的富户贵人有了银子,必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买田置业。在当时,就算你有万贯家财,没有田地也就象上无根浮萍,心里就是不得自在,若是有了几分田,旱涝保收,铁杆的庄稼田地,一生一世总是不会再受穷了。 所以当时的人,以买田为第一要务,而且只要能置下田产的,就觉得是上对的起祖宗,下对的起子孙,一世人就算有了事业,不是白白空过了。 七十九 话本儿的暴利 (今天第三章送到,继续求兄弟们的支持。 之后的几章,又会是一个小高潮的到来,请兄弟们拭目以待吧!我会尽量的,把情节写的曲折,写的吸引人,让兄弟们看的过瘾。 起点也不知道出什么问题了,新书榜已经一天没更新了,也不知道现在排名第几,只求兄弟们点击推荐收藏支持,让咱成绩更好一点儿。多谢兄弟们了。) 在城瑜心里,哥哥现在固然是有本事了,但是五千两银子乃是横财,不能再来的,也不能写一辈子话本儿,有了这庄子田产,也就有了一个来钱的路数,日子慢慢的就宽敞起来。 “有了这些地,再置办上粮油铺子,产销些自家地里产的东西,钱生钱,慢慢也就多了,然后本钱大了,就再做些来钱快的买卖,开绸缎庄子、布庄,车马店,如此算下来,几年间就能打下一份儿基业,到时候就算是哥哥仕途不顺,咱们家也不愁吃穿了,怎也能做个富家翁。” 城瑜想着,一双好看的眉毛便渐渐弯成了一轮月牙儿。 连子宁沉吟道:“这东西,不究竟看一看,终究是不放心,还是要实地去看看才行。” “大人说的是。”那雕工师傅赶紧点头。 连子宁道:“老人家,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说你们那庄子在广渠门外,我听说广渠门外弄暖洞子的不少,你们庄子里面可有人弄吗?” 连子宁一问,雕工师傅想了想,达到:“回大人的话,俺们那儿没人弄这营生。” “哦?”连子宁问道:“是没人会,还是怎么?” 那雕工师傅没想到他懂行,便道:“大人您问的明白,暖洞子这事儿,不大好弄,非是几十年有经验的老菜农不成,右安门外大兴县下的南苑一带倒是有些菜农是精通这个的,咱们那儿没人会弄。” 原来如此,看来在这个时代还是个技术活儿,连子宁点点头。 那雕工师傅忐忑问道:“那,大人还要买地么?” “买,怎么不买?”连子宁笑道:“我卡老人家样子就是和憨厚实在的,想必不会出言相欺,你先去和你老舅他们说一声儿,等过些时日,我就去下面看看。” 那雕工师傅喜道:“多谢大人了。” 等那雕工师傅出去,于苏苏向连子宁问道:“我听说你去正阳门外一个偏远镇子上做了总旗?怎么样,还成吧?” 连子宁拼了口茶:“也就那样,一帮兵**,一群穷怕了的农民,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户,啧,日子自然不那么好过。” 于苏苏和戴清岚那般亲近,自然知道他为何去了那镇子上做总旗,不过当着城瑜的面自然也不会问出来,心道莫非是连兄惹恼了那位戴大人,结果被流放去了这么一个苦差事? 听到连子宁的话,她眼睛一亮,故作大方的拍了拍连子宁的肩膀:“若是在那儿混不下去了就来投奔本姑娘吧,你那话本儿真是顶好顶好的,上架了不过五天,就足足卖出了五千本儿!现在店里雕工师傅、印刷师傅日夜赶工,也是根本就供应不上,刚印出来的,立刻就被抢购一空,刚才你进来的时候看见门口挤得那一堆人了吧,都是等着你那婴宁的。” “有这么火?”连子宁虽然自信婴宁的销路不会差,但是也没想到会火爆到这种程度。 连子宁问道:“你一本话本儿卖几钱?” 于苏苏比划了一下,得意道:“一本二百文好钱,换成银子的话,就是两钱七分银子。” 连子宁嘴唇动了一下,想问她利润几何来着但是想到这是人家的商业机密,便没有开口。 “行了!真虚伪。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于苏苏横了他一眼:“知道你是磊落君子,告诉你也无妨,一本儿话本儿,去了人工费,油墨费、材料费等等,大约每本儿能匀上一百八十文钱的利。” “一本一百八十文好钱的利,过去五天卖了五千本儿。算一两银子兑七百好钱的话,”城瑜掰着手指头算着,忽然惊呼一声,用极崇拜的眼光看着于苏苏:“苏苏姐姐,过去的五天,你净赚了一千二百多两啊!” “嘻嘻,没错儿!城瑜的心算真好,姐姐都得拿着算盘才能算出来。”于苏苏笑眯眯的摸了摸城瑜的脑袋,满脸都是财迷的样子。 “一千两银子,五天,就算是毒品估计都没这么大的暴利吧?大明朝藏富于民,民间富庶远迈汉唐,就算是比起宋朝来,也不过是只差一线而已。这民间的钱,真是好赚呐!”连子宁叹了口气:“看来我要你五十两还很是少了。” “那能怪谁?”于苏苏得意的笑笑:“话说回来,要不是我做的封页精美,之前又做了大量的什么来着,对,就是你说的那宣传,销量也不会这么好。” 她看着连子宁,真诚说道:“所以所,若是连兄你在军中呆不下去了,尽可以回来写话本儿,现在你已经声名在外,有了这婴宁在前,之后的那些,就算是稍微差一些,本本大卖定然也是没问题的。到时候我也不直接给你钱了,算你两成,不,一成七的份子,如何?” 她说的虽然市侩,但是也实在,而且语出真诚。 连子宁看着她那斤斤计较如割肉一般心疼偏偏又要故作大方的表情,心下也有些感动,笑着应承道:“好啊,以后混不下去了就来投奔你。” 又聊了几句,城瑜忽然一脸期待的看着连子宁,说道:“哥,我想跟苏苏姐姐学做生意,成不成啊?” 于苏苏也道:“我也有这个意思,城瑜挺有天分的,尤其是工于计算,你看怎么样?” 这个时代,让女子抛头露面出去经商,大户人家不屑为之,小户人家没有本钱,总而言之就是很少就是了,像于苏苏这等成功女强人,只怕百中无一,所以两个人都心有忐忑,生怕连子宁不同意。 却没想到连子宁根本不会有这种想法,他一鼓掌,道:“好啊,我正愁城瑜天天在家里闲着没事儿干憋出毛病来呢,有你照顾,也是安心,如此一来,正是一举两得。” 城瑜喜得跳了起来:“哥哥,你真好!” 八十 一月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这章刚才上传了,结果说是有非法关键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重新上传一遍。) ——————分割线—————— 时间如白驹过隙,不经意间就在手中溜走。 转眼,已经是将将一个月过去了。 已经进了五月,放在后世,这是阳历的六月,流金如火,正是天地间一片炙热如同火炉一般的时节。 “明天,就是端午了啊!”连子宁端坐在辰字百户所大堂之上,半眯着眼睛。 他做了一个多月的官,手下几十个兄弟,言出法随,人人凛遵,莫敢不从,颐指气使,已然是养出了几分气度来,让人一看就知道非常人。 “镇上做半开门儿生意的林三娘的浑家,就在王大户府上做花匠,小的花了十两银子让他打探的消息。五月端午那天,王大户府上的护院头目,都要倾巢而出,去胶东那边的盐场收购白盐,并且亲自押送,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做完了这一票生意,他们就再不出去,下一票就是秋后的了。”刘良臣半弯着腰,站在连子宁身前,低声说道。 “唔!”连子宁点点头,温言道:“辛苦你了。” “小的不敢!”刘良臣眼中露出一丝感动,接着便隐去:“大人对小的恩同再造,若没有大人,小的只怕还是要浑浑噩噩的如此过一辈子,大人教咱们武艺,给咱们饭碗,还让咱们认字儿,每个弟兄都很感激大人。” “呵呵!”连子宁淡淡一笑,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来递给他:“呶,拿去吧!” “这?”刘良臣迟疑着不敢伸手。 连子宁瞪了他一眼:“拿着,别磨磨唧唧的跟个娘儿们一样,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娘的。你娘他老人家病重,拿这些钱去抓些药看个郎中,等过了这阵子我不忙了,就去看望她老人家。” 刘良臣眼圈儿蓦地红了,他接过银子,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声音里面已经带着哭腔:“大人,老爷,小的谢您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也只有这条烂命!我刘良臣在此发誓,今生愿为大人效死,若违此言,天诛地灭,不得善终!” “好了,都是自家兄弟,就不要这么见外了。”连子宁起身,把他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勉励道:“跟着本官,有你以后受用的。” 看着刘良臣走出去的背影,连子宁微微一笑,心里很有些高兴,能够将刘良臣这等有心计、有手段的人才彻底的收入囊中,也是一件很得意的事情啊! 比起一个月前上任的时候,这大堂之中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地上的大青砖铮亮,一张花梨木的大椅子摆在正位上,背后的墙上是一股猛虎下山图,狰狞毕露,凶光四射,似乎要择人而噬一般。大堂的四壁也都粉刷一新,门前的台阶上也被除尽了青草,显得干净整洁。 连子宁走出去,院落里面嘿嘿哈哈的刺杀声,武器破空的锐利声响不绝于耳,三十几个兵丁,分成十几堆,三个人为一组,每一组都是围着一个五尺高的木桩。每个人都手持一把红缨枪,弯着腰,正在用力的向着面前的木桩刺杀。 和一个月之前相比,这些兵丁已经变得让人几乎认不出来了,他们的身体更强壮了,油光泛亮的脸上显示出来他们的营养异常的充足。一个多月的高强度的训练,已经足够他们减去身上的赘肉,力量也是急剧的增长,由于年龄的限制,他们已经不再长个儿,只得横向发展,每个人都壮了几圈儿,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的木墩子。 他们身上穿着统一的明军制式的军装,外面是一层钉着泡钉的棉甲。棉甲是顺应火器的出现而出现的,在中国战场上火器出现后,传统的重型铠甲变得不堪一击,元代开始,出现了以外为布料,内里在要害装有铁片的布面甲,即棉甲的前身。 出于对八旗骑兵的印象,后人往往以为棉甲是清军使用的,实际上清军的棉甲最初是从明军手中缴获,后来又自己加以改进产生的。棉甲的大成,还是在明代,明代制作棉甲,取棉花七斤,用布盛于夹袄内,粗线缝紧,入水浸透,取出铺地,用脚踏实,已不胖胀为度,晒干做成很薄的棉片。把多张这样的棉片在缀成很厚很实的棉布,两层棉布之间是铁甲,内外用铜钉固定。 棉甲对火器的防御效果非常好,冬季穿着还有防寒的作用,并且制作容易,价格低廉,且不像传统重型铠甲需要量身定做,方便大批量生产,重量也轻。 这样的棉甲虽然不如连子宁身上的烂银板甲结实,但是近战的防御力也是不菲,连子宁曾经做过实验,把一件棉甲套在木桩上,刘良臣奋力一刺,也不过是刺进去不到半寸而已。刘良臣的膂力,大体代表着明军的一般水平。 这些棉甲是连子宁交上去的常例银子换回来的,在常例银子交上去的第五天由兵部的一个小吏带人送下来的,当然,连子宁知道,若是没有戴章浦从中的支持,这些铠甲哪怕是烂在仓库里也不会落在自己手上的。 一个意外之喜就是,由于辰字百户所在兵部报备的是五十人,所以发下的盔甲也是五十套,连子宁还余出来十三套。 他想起了一个典故,在自己那个时空被吹烂了的野猪皮努尔哈赤十三副盔甲起兵,说的就是这种泡钉棉甲。这样的泡钉棉甲,普天之下也只有大明朝工部下属军器局的能工巧匠才能做出来,出了大明朝的地界儿,根本就见不着,在极北苦寒之地,价值更是翻番。蒙古草原上,这样的一副甲,可以换五十头羊,或者是五个奴隶。若是在盛产沙金的三姓女真,能换同重量的黄金! 大明朝军事*改*革之后,正德皇帝为了加强*军*力,一方面改*革*军*政,裁撤冗兵,一方面加强武器装备,这种价格低廉的棉甲便入了法眼,饬令全国军队装备。不过现在也只有京军大营和上二十四卫的战兵以及九边重镇的边军才得以装备,地方上的卫所兵并未普及到。 八十一 我欲杀人! (今天第二章,求支持。 起点的榜单终于更新了,打眼儿一瞧,我去,还是在第九。不过再仔细一看,跟第八几乎没差距,跟第七差距很小,咦?跟第六差距似乎也不大,努努力咱就上去了! 弟兄们,召唤点击推荐,兄弟们多多支持啊!) 里面穿着青色的单衣,外面穿着三层泡钉棉甲,头上戴着大檐儿的红缨盔,这一身加起来也有个二十多斤重了,捂得全身上下一点儿风都不透。炎炎夏日,太阳恶毒的晒下来,把他们热得大汗淋漓,汗水滴下来,在每个人的身下几乎都形成了一滩水渍。想必身处甲中的他们,全身上下热得跟个蒸笼一般。 但是所有的兵丁都是咬着牙坚持着,没有一个人喊热,没有一个人喊累,他们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连子宁交给他们的动作,重复着那单调到了极点的,一遍遍的刺击、收回、刺击、收回。 连子宁把他们的心气儿充分的调动起来了,在此之前,没有一个人想到,原来生活竟然还能是这样——不必浑浑噩噩,不必混吃等死,生活有了盼头儿,有了希望。 正是这种名为希望的东西,让他们能够始终坚持着。 现在已经不需要连子宁的监督了,没有一个人会偷懒,每个人都分为的投入,甚至连连子宁走到自己身边都是目不斜视,只是一枪一枪的,向着面前的木桩刺击。 看着这些全身着甲,已经可以用精锐来形容的军士,连子宁欣慰的笑笑,心中颇多感慨。 这一个月的时间,除了极为有限的休息日之外,其它的时间,每一天都是刻苦的训练,一个月,三十天,每天八个小时,从未懈怠!而每天的营养供应也是极为的充足,连子宁拿出自己的钱来,大鱼大肉可这劲儿的吃。 他很欣慰的看到,旗手卫辰字百户所那一群原先的**兵,绵羊兵,现在已经被自己训练成了一支钢铁一般的精锐——无论是身体上,还是意志上!虽然他们还没有见过血,没有上过战场,但是只要是拉出去,就是一支能打的军队,是一只令行禁止的精兵。 在冷兵器时代,只要是做到令行禁止这一条,那么久足称精兵! 现在他们,欠缺的不过就是经历一次战场的血腥以及一定的战斗经验而已,而现在,就有一个绝佳的练兵机会摆在眼前。 王大户! 从连子宁第一天来到这个小镇起,他就已经瞄上了王大户这块儿肥肉。 你不过是王千户家中的一个走狗而已,我的靠山可是兵部武选清吏司戴大人,跟脚比你硬扎何止十倍?整个北京城一百五十多万人食盐用量的一成份子,这么大的一块儿肥肉,你有何德何能占据? 老子想要把这官道刘镇做出个样子来,你就是最大的阻拦,不铲除你铲除谁? 本质上来说,连子宁是一个很贪婪的人,尤其是当他底气十足的时候。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分明感觉到,戴大人把自己派到这儿来,似乎就是瞄着这位王大户来的。 他不知道为何,但是他知道,现在自己的唯一依仗就是戴章浦,自己若是惹得他不满意,那真就一辈子起不来了。 有了这一个月的缓冲时间,连子宁也对王大户的实力有了一定的了解。 四个字可以形容:龙潭虎穴。 至少是对现在的连子宁来说是如此。 王大户的家里,有家丁二十个,个顶个的都是强壮彪悍的凶横汉子,和连子宁那天见到的一般,都是军中出来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连子宁不止一次的看到,穿着黑衣,腰间鼓囊囊显然是塞着兵刃的汉子在夜色昏沉的时候出入王大户的府邸。 仅仅是这二十个家丁,就不是好惹的。 除此之外,王家养的还有护院,比起那些还有些收敛的家丁,这些护院就显得更是肆无忌惮了,直接就是携带兵刃,王府名义上对外宣称这是延请的武林中人。但是连子宁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些人举止有度,脚步硬扎,而且很有纪律性,武林中人若是有这样的纪律性那神州大地早就烽烟四起了。 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军人!而且都是极为精锐的军人! 十个精锐的悍卒!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奴仆之类的,却是不必提了。 二十名军人,十个护院,加起来是哪怕辰字所也无法撼动的力量,当然,要硬拼的话也不成问题,但是那样的话,只能是两败俱伤,自己这一边纵然赢了也是惨胜,必将死伤狼藉。连子宁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结果,他要的是封锁消息,一击必杀,哪怕是跑出去一个人来都算是败了。 而这一次,端午节,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王大户家中的兵力分散,就给了自己一个各个击破的机会。 连子宁已经决定了,发动的时刻,就是在端午节,王大户家中的运盐队伍出发之后。 他知道这是冒险,但是这个险,非冒不可,这是起家的资本,只要是迈过了这道坎儿,之后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还能得到戴章浦的器重。 一个月的时间,连子宁也在辰字所这些人人中发现了几个可堪用的人才。 比如说石大柱,再比如说刘良臣。 石大柱体格如同巨人一般,将近两米的身高在这个时代极为的罕见,力量奇强,威猛绝伦,若是放在战场上,那绝对是一条一等一的猛将悍将!而且处的久了,连子宁发现石大柱脑袋并不像是刚来的时候以为的那般不太灵光,实际上,这小子心里头很有想法,只不过是看上去木讷憨厚而已。 而刘良臣,则是心细如发,性格阴沉,做事滴水不漏,连子宁有意识的培养他,很是交给他坐了几件差事,都完成的很好,能够侦查到王大户家中端午节的这次行动,也是多亏了他的功劳。 连子宁明白,任何人的才能都不是天生具备的,多少王侯将相都是起于寒微,所以他在刻意的锻炼他们,只要是有这方面的潜力,在经过一些历练,这就是自己将来合格的左右手。 八十二 端午 (今天第三章送到,好戏开场,兄弟们,求支持!) 端午节,农历五月初五,又称端阳节、午日节、五月节、浴兰节;对于国人来说,这是个极重要的日子,每年此日,家家吃粽子,挂菖蒲、蒿草、艾叶,薰苍术、白芷,喝雄黄酒,以此纪念三闾大夫,屈原故地还多有赛龙舟的习俗。 虽然只是个穷迫不堪的小镇子,但是在这个普天同庆的节日,官道刘镇也是比往日更加的热闹。白天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的,有些客栈酒楼门口还挂上了红灯笼,放上了大案子,上面摆满了雄黄酒,随来随喝。 闹腾了一个白天,到了晚间,两条十字街上人流还是络绎不绝,十字街的街口处,更是锣鼓喧天,闹成一片。没咋见过这等场面的百姓们,纷纷聚集在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成,水泄不通。 锣声,鼓声,依依呀呀的唱响,响成一片。 这是王大户请来的戏班子,整夜不休,流水一般一直演一宿。 而就在这一时刻,漆黑的夜色中,在谁也注意不到的时候,王大户家的后门儿悄悄打开了,一队人马流水一般悄悄的涌了出来。 二十个人,二十匹马,人都是彪悍的精壮汉子,穿着黑衣,把身上的肌肉绷得紧紧地,抿着唇,杀气毕露。马都是上好的宁夏边马,比内地产的马至少要高出一头还多,很是威武,所有的战马都是口衔枚,马蹄子用厚布紧紧地包裹着,被黑衣人牵在手中,老老实实的一点儿动静都不发出来,显然是训练有素。 马是战马,人是军人,二十个骑兵,在大明朝,如果没有兵部的调令,仅仅是这二十个人的私自行动,就足以让他们所有人都被满门抄斩! 所以哪怕跋扈如王大户,也不敢不小心,稍一不慎,这就是破家灭门的祸事,更会牵连到背后的大人物。 二十个骑兵小心的集结完毕,领头的一个人四下里看了看,见四周静悄悄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便挥挥手,所有人都牵着马,猫着腰,轻手轻脚向镇外走去,没多久,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他们却没有想到,这一幕,已经全部落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面。 眼珠子动了动,四下里看了看,确定了周围再没有人,才是轻轻的动了动脑袋,然后全身都抖动了一下,从路边缓缓地站出来一个人。正是刘良臣,他就隐藏在路边的杂草之中,距离刚才那些骑士不过是十来米而已,但是伪装的极好,再加上黑漆漆的夜色掩护,因此竟然没有被人发现。他从身上脱下一件用杂草编成的斗篷来,又从脑袋上拔下一堆用来遮掩的杂草,低声嘟囔道:“大人交给的法子,还真是管用。” 说罢,便是拔步向着镇北而去。 官道刘镇的北部,是一片连绵起伏的丘陵,上面长满了长长的杂草和大大小小的矮树林,这里藏不住大队人马,但是十来个人扔进去的话谁也找不着。 连子宁端坐在战马上,面色肃然,他内里穿着烂银板甲,外面套着一层黑衣,河朔大枪握在手中,脑袋和脸都用黑布蒙了,只露出一双眼睛。在他身后,是十个辰字所的战兵,也都是一般的打扮,黑巾蒙面,内穿棉甲,外套黑衣,手里握着长矛。 今儿个白天,连子宁和妹妹一起过完了端午,也是吃了粽子,喝了雄黄酒,陪完了妹妹,然后便急匆匆的骑马赶了过来。 树林外面一道黑影闪了过来,黑暗中兵刃的雪亮光芒一闪,一声低喝响起:“什么人!” “大柱,是我,刘良臣。”那人影赶紧站住了应到。 刘良臣走到连子宁马前,低声道:“大人,属下看的清清楚楚,一盏茶之前,王大户家中出来了二十个人,二十匹马,都是精锐。有这时间,只怕他们已经出去五六里地了。” 连子宁点点头,五六里地还不算保险,若是这些人杀个回马枪的话,自己的计划终究会出现变数,他沉声道:“所有人就地休息,半个时辰之后出击!” 他转头对刘良臣点点头:“按照计划行事。” 刘良臣点头,想连子宁弯腰行礼,离开了树林。 命令下达之后,连子宁听到了一阵长出大气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几乎所有兵丁的眸子里面都透着一阵轻松,那是得知可以晚半个时辰的庆幸。他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他理解这些兵丁们的心情,浑浑噩噩了一辈子,陡然间要面临如此大的场面,如此重要的抉择,谁都会紧张的。别说是他们,自己不也是手心儿冒汗么?只不过没人看到罢了。 一个小时的等待时间蹴呼而过,连子宁长枪一指,沉声喝道:“出发!” 枣红马小跑着奔了出去,宛如巨人一般高大的石大柱跟在连子宁旁边,大步迈开,虎虎生风,竟然比战马也不慢。后面的十个兵丁排成整齐的一派小跑着跟上,夜色中,只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细碎的马蹄声、刻意压低了的脚步声。 到了镇口,连子宁一挥手,众人都止住了动作,连子宁往里头一看,果然,正如预料的一般,大街上寂静一片,家家户户都黑着灯,只有十字街口处传来阵阵喧闹声。 “你们在这儿等着,待会儿等百姓们都回了家之后,再跑步过来。” 众人齐齐凛遵。 连子宁双腿一夹马腹,那枣红马便希律律的一声长嘶,撒开四条修长马腿,用力的狂奔起来。马蹄铁不断的敲打在石板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 马三儿是一个闲汉,平素这家蹭顿饭吃,那家勒索俩钱儿花混日子,像是这等有热闹可看又不用掏钱的便宜事自然是少不了他了,而且人一多,各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也都挤在这里,那就有机可趁了。他和另外一个闲汉同伴正在人群中四处寻摸着,看看有没有中意的,挤神仙这等事儿,也是有技术含量的,首先就得挑人,你挑的人若是那刚烈的,拼着脸面受损也要回身扇你俩大嘴巴子,臭骂一通。若是她男人或是老爹在这儿,说不定还要把你暴打一群,岂不是得不偿失? 八十三 杀人!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推荐,求点击,求收藏,求各种。) 所以还是要找那等看上去体态风骚的,摸两下也不打紧,若是他当家的是个软塌塌的,那说不得这等女人被你摸两下,水也出来了,火也勾出来了,两个人对上眼儿,直接就去镇子外面野地里成就一番好事。 马三就有过这样的经历。 马三一双贼眼四处瞅了瞅,很快就寻觅到了目标,那女子大约三十来岁,虽然一身荆钗布裙,但是掩不住那妖娆的姿色,一双桃花眼一看就知道是个勾人的货,胸前坟起如球,身段火辣的让人上火。马三狠狠的眼里一口唾沫:“这个骚货,一看就好上手。” 他向同伴打了个招呼,那同伴任四也是个老手,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见了那小娘子的身段儿,也是两眼放光,两人随即发力,不着痕迹的便往那个方向挤了过去。 挤过去之后,见四周都看台上看的热闹,再加上光线暗淡,也无人关心他们两个,两人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把那个小娘子往中间一夹,两双咸猪手便是狠狠的摸了上去。两人似乎是约好了一般,一个摸臀,一个袭胸,马三管后面,只觉得入手绵软中带着挺翘,两个硕大无朋的肉弹,使劲儿一摁竟然两手都陷了下去。 那小娘子被袭胸摸臀,一开始自然是惊慌失措,差点儿就叫了出来,还好她也知道这是坏名节的事,立刻就忍住了。她眼神儿一瞟,便看到了自己身前身后的两个人,自然晓得了是什么事儿。羞怯之下,她只是低着头忍着,一开始还好,但是被摸了几下,她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哪里还忍得住?只觉得胯间一热,一股水已经是渗了出来,她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儿里已经是透着掩不住的媚态,只觉得浑身酥软,差点儿就要站立不稳,感觉自己的臀后一根硬物正在顶来顶去,心里头就更是火热的不行。她咬着唇,抬起头来,见自己面前这汉子长的也算是清秀,心下更喜,轻轻咬住任四的耳朵,媚声道:“好人儿,你,你快弄死奴奴了。” 任四闻言大喜:“小娘子,咱们,出去?” 小娘子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马三儿正贴着这小娘子的丰臀耸动得欢,虽说隔了两层衣服,但是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丰软硕大,他隐隐的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压制不住爆发了,想在这时候,忽然顶了个空,这才发现,那小娘子已经悄悄的往人群外面挤了,她旁边还跟着任四,向着他得意的比划了一下。 “他妈的!”马三火冒三丈,竟然让任四这小畜生得手了。 “早知道老子包前面了。”看着任四和那小娘子不引人注意的走出人群,一头扎进了黑暗中,想着那女人妖媚诱人身子,马三不由的咽了咽唾沫,觉得下面的小兄弟挺得更硬了。 他四处寻觅着,正想再这一个也去去火,这时候,耳边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的声响。 他疑惑的回过头来,想看看是什么动静,一看之下不由得亡魂四冒。 远处的街口,一匹骏马正狂奔而来,上面一个高大的黑衣骑士,手里拿着大枪,枪尖儿泛着亮亮的光芒,显然是极为的锋利。这马上骑士黑衣蒙面,目露凶光,马三吓得大喊一声,胯下的那根硬挺立刻就变的如同一条小鼻涕虫。 喊声吸引了更多的人回头看过来,看到这黑巾蒙面的骑士,他们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词——土匪!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大明朝的人,就算是没有见过也对土匪并不陌生,至少对他们的打扮装饰极为的熟悉——黑巾蒙面——虽然多半都是从戏里面听来的。 人群在经历了一阵的安静之后,顿时是炸了窝一般慌乱起来,人群四散奔逃,往哪儿走的都有,局面瞬间一片混乱,叫喊声、哭泣声、怒骂声、尖叫声,不绝于耳,连子宁咱么看怎么觉得这跟遭遇了劫匪的美国人一摸一样。 人群瞬间炸窝,变得混乱不堪,围观的人在逃,那些戏班子也是傻了眼,谁也没想到来这儿演戏还能碰到劫匪这种传说中的生物。怎么办啊?众演员大眼瞪小眼,跑吧!于是舞台上一堆还穿着戏服的武生青衣老生花旦等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的从台上跳了下来,也混在人群中往外跑。 逃跑的,趁乱抢东西的,占便宜的,杂乱不堪。 这和连子宁的计划大相径庭,他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当此时,必须用雷霆手段才能把人群控制住。 他胳膊微微一撤,手中大枪便是如同标枪一般激射出去,他用的力量极大,那大枪手尾竟然都是轻颤起来,大枪如同白虹贯日一般射出去二十几米,狠狠的钉进了一个正慌乱奔逃的男子的后心。大枪锋锐如斯,那男子连惨叫都没发出来,便被狠狠的钉在了地上。他的身体抽了抽,像是个被草茎穿起来的蚂蚱一般,接着便是一动不动了。 “他妈的,要是老子包前面就好了。” 这是马三这辈子最后一个想法。 连子宁这一枪用劲极大,两丈三尺长的大枪那一米多长的精钢枪尖,在刺透了这男子的身体之后,全部没入土地之中。那大枪的尾部,还在剧烈的颤抖着,卸去连子宁那巨大的力道。 鲜血瞬间就渗了出来,立刻就形成一滩血泊。 看到连子宁那白虹贯日一般惊人的一枪,此时再见到见了血,人群中顿时像是被抽了一巴掌的泼妇一般,立刻就安静下来,安静到了极点,针落可闻。只能听见一声声刻意压低了的,粗重的呼吸声。 其实这就和后世的银行劫匪鸣枪示警一般,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个威慑,你要是再不听话,拿下一个就是你了。虽然人群乱走,他未必杀的就是自己,但是万一是呢? 没有人会冒这个险。 无数道恐惧的目光落在了连子宁的身上。 此时在他们眼中,这个黑衣骑士已经是跟个杀神一般了。 八十四 黑风寨办事儿,闲人退避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支持。本书四月七号发书,五月七号就要下新书榜了,还有几天的时间,请兄弟们给力一把,让咱尽量体面的滚蛋吧……) 看着横卧在地的尸体,连子宁心中微有黯然,但是转眼这一点情绪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是那种做出什么事来绝不后悔的人,事已至此,为了我的计划,只好让你死了。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都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纵马向前,一把拔出斜插在地上的大枪,顺手一抖,那穿在大枪上的是尸体便是被扔出去了十来米,重重的落在地上。 鲜血的空中划出了一道惨烈的痕迹。 人群更是寂静无声。 连子宁的声音响彻整个小镇:“黑风寨大当家的有令,黑风寨办事儿,无关人等一律退避。咱们黑风寨,只抢大户,不管贫民,各位乡亲们现在各回各家,不得出来。违令者,一律杀无赦!” “只抢大户,不管贫民,各回各家,违者,杀!” 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让这些百姓心中松了口气,但是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马三的尸体还在那儿摆着,谁也不想做第二个。这些什么劳什子黑风寨的土匪虽然大伙儿没听说过,但是看来手段狠辣,手上功夫硬挺,可不是好惹的。 “他妈的,那些旗手卫的杂种呢?平日里收常例银子收的欢实,现在做缩头王八蛋。”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低声咒骂道。 莫名的,人群中许多人竟然对这黑风寨有了些好感,对待会儿有了些期待,他们想看看,王大户家被抢的样子。 王大户活该被抢,活该被杀,谁叫你有钱,谁叫你平日为富不仁,谁叫你鱼肉乡里,活该! 至于横死在地的马三,自然是没人关心了。 连子宁挥舞着长枪在人群边缘狂奔而过,扬声道:“现在,所有人按照顺序各自回家,再不准出门,戏班子的人,你们也滚蛋吧!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之后,凡是留在大街上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连子宁话音未落,人群便是骚动起来,推推搡搡的向着各自的家奔去,不过这次有了连子宁在旁边监督,只要是发现有那稍微乱一点儿的,立刻就是大枪一指,他现在在众人眼中已然是杀神一般的存在,自然是都变得老老实实的。 不过是七八分钟的时间,大街上的这上千人,都已经散的七七八八了。百姓们回家之后,立刻都是上了门板,大门紧闭,连窗户都堵上了,生怕被这些黑风寨的大爷发现自己在偷看。尽管他们很好奇,但是大明朝的百姓普遍胆小怕事,自然不敢这时候触霉头,虽说这些黑风寨的大爷嘴上嘴上说得好听,但是马三儿的尸体还在那儿摆着呢! 戏班子也撤了,大街上瞬间就从极热闹拥挤变成了异常的冷清,夜风袭来,吹得连子宁黑衣猎猎,卷起了一地的碎屑纸片。 有些清冷。 连子宁所在的地方正是十字街口,而王大户家,就在距离他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刚才连子宁那一番话‘只杀大户,不管贫民’指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整个官道刘镇不就只有一个大户么? 王大户家在外看热闹的家丁赶紧在第一时间撤到了府中,大门紧闭,后面还顶上了杂物,看着觉得安全一些了,有的那家丁便上了院墙窥测情况。 一个穿着华服,看上去颇有身份的中年男子站在院墙上向连子宁拱拱手,道:“这位好汉,咱们王府和贵寨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没什么往来啊!若是咱们府上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地方,您只管说,咱们好商量,这要打要杀的,岂不是伤了和气?” 连子宁冷冷一笑,只是不答话,眼见街上已经无人,打马便走。 那华服男子见他不应,脸色一变,冷喝道:“这鸟厮,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知道咱们王府的靠山是谁么?咱们家主是府军前卫王千户的亲侄子,王千户知道么?若是你敢动咱们王府一草一木,不出一日,大军便要荡平了你们那劳什子黑风寨,杀你们一个片甲不留!若是大家和和气气的,要银子还是要女人,咱们都好说!” 连子宁霍然抬头,冷电一般的眼神刺得华服男子心里一缩,他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不用等明日,今日,就杀的你们府上,片甲不留!” 此言一出,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那华服男子入坠冰窖,也意识到今日不可能善了,干脆下墙去布置防御去了。 马蹄声又起。 “随我,出发!”连子宁一挥手,石大柱等十一人便是紧跟其后,如同一面墙一般,向着王府杀了过去。 当连子宁率领着兵丁们来到王府门前的时候,那些守在墙上的黑衣家丁都是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虽然人数少,但是队伍如此森严,怎么可能是山贼?他们出身军中,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才能有的气度,更别说,这些人手中那军中制式的红缨枪了。有的眼神儿好的,已经能看出来,这些黑巾蒙面的‘黑风寨土匪’衣服下面鼓鼓的,里面定然是穿了甲! 尼玛,这天底下有穿着棉甲拿着军用武器的土匪吗? 当下就有黑衣家丁高喊道:“兄弟们,不对头,有人算计咱们,这不是土匪!” 连子宁微微一笑,知道不对头又如何,知道他们不是土匪又如何?反正今晚之后,你们都变成死人了,死人,是开不了口的! 双方形成了短暂的对峙,隔着一堵高墙,都是拿对方无可奈何。大明朝立国之初,民间禁武极为严苛,除了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之外,一般人随身携带利刃,只要是被发现就是一个死字。到了中期,已经是废弛,只要是别超过十把兵刃就成,不过就算是再怎么废弛,甲胄和弓箭也是不会流入民间的——和兵刃不同,这属于战略物资。王大户家中的这些家丁虽然武器随身,但是弓箭却是没有的,连子宁也正是料准了这一点,才敢放心大胆的进攻,若是对方有弓箭的话,只要顶住一阵儿,自己这方就要损失惨重。 八十四 破门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支持。) 别说是区区一个王大户了,就算是辰字所都没有弓箭,连子宁又一次去摆放戴章浦的时候曾经隐晦的提了一嘴,甚至让戴章浦都感觉为难,五十把大弓,若是出了问题他都担待不起。既然如此连子宁便也作罢了,说实话他对弓弩也不怎么稀罕,远程还是要落在火器上。 连子宁向石大柱一摆头:“动手!” 石大柱点点头,抄起手中碗口粗细的巨棍来,平端着,一个加速冲锋,那巨棍的顶端,便是狠狠的撞在了黑漆大门上。 墙上守着的家丁们讪笑不已,你丫也太狂妄了,一根棍子也敢硬撼咱这大门,咱这门可是实木包铜的,后面上了门闩,顶了杂物,你们岂能撞开?只怕这一下你这棍子都要折了! 让他们诧异的是,石大柱手中的巨棍竟然是毫发无伤,发出一阵金属般的轻轻嗡鸣声,反而是被撞击的大门,受到重击,两扇门往后一荡,门板和墙壁的连接处泥土碎砖簌簌簌簌的掉落下来一地,那大门和墙壁的连接处被撞出来一条缝隙,眼见离被撞开也不远了。 墙上一个家丁惊叫道:“他手里头那棍子是铁的!不是木头的,妈的,这还是不是人,这得多沉呐?” 连子宁微微一笑,石大柱是他今天打这里的第二个把握。 石大柱身高体壮,天赋异禀,一身膂力怕不有数百斤,极为的惊人,连子宁虽然武艺比他强太多,但是单单论起膂力来,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甚至可以说,十个连子宁也比不上石大柱一个。 为了充分发挥出石大柱的优势,连子宁专门给他锻造了武器,一根碗口粗细的熟铜棍。 长一丈,直径三寸,当然,这熟铜棍肯定不是实心儿的,要不然只怕是有数千斤重,就算石大柱是人形魔兽那也不可能拿得起来。因此这棍子是用极坚硬的铁木做成的,两头约有三寸长的地方是纯铜的,而棍身上每个五寸就上了一道铜箍,通体看上去跟纯铜的也差不多。 就算是这样,这棍子的重量也达到了一百三十九斤! 当初石大柱一棍子就把五块摞在一起的青砖打了个粉碎,今日对付这大门自然也红死毫无问题。 见了石大柱如此威猛,众人齐齐叫了一声好。 石大柱得意一笑,又是一棍子重重的顶在了大门上,那门发出一声惨烈的呻吟,整个被顶飞了,一片烟尘飞舞中,已经可以大略看到门口面的情景。 等烟尘散尽,连子宁双腿一夹马腹:“走!” 说罢,已经是当先进去,兵丁们紧随其后。大门之后,是一个青石板铺成的广场,广场一侧摆着一些兵器架子,上面放这些刀枪剑戟,一边还有石锁之类的东西,看样子这广场是供府内的护院家丁们平日里习武打熬身体的。 广场尽头是一道一人高的矮墙,弯曲起伏,正中是一个月洞门,此时,十来个黑衣家丁正守在月洞门后面,在他们身后,那个华服男子正站在一个圆墩墩的胖子身边,样子甚是恭敬。 前面一片骚乱,后面也是,从王府的后院中传出来一阵阵惊慌失措的喊声,还有密集的脚步声,显然王府所有的武装力量全部在此抵挡,已经无力再维持秩序了,现在王府后院乱成一团。 那胖子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向连子宁拱拱手,满脸堆笑道:“这位好汉,鄙人王康,咱不知道您老是哪路的神仙,不过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咱们似乎也没结下什么仇怨吧?在下的叔叔,是府军前卫王千户王大人,好汉爷您就算是今儿个把咱们都给杀了,嘿嘿,众位好汉虽然英雄了得,但是后果只怕也承受不起。不过,咱们也不能让众位好汉爷白跑一趟不是,众位此行,若是要银子,尽可以搜,一个铜板都甭给咱留下。若是要女人,这府中使女加起来也有七八个,大爷尽可以都带走乐呵乐呵。” 连子宁哈哈一笑,长矛一指:“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盐!” 刚刚吐出这个盐字,连子宁便往前一指:“列队,冲击!” 这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是常练习的,兵丁们几乎已经形成了本能反应,他们整齐的应了一声,右脚微微后撤半步,身子微曲,平端着手中长枪,排成整齐的队列,向着月洞门压了过去。队列森严,虽然只有十个人,但是那整齐的队列,却是营造出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效果,像是一堵墙一般,横推过去。 那胖子王康听到连子宁说出盐字,就知道今儿个完了,人家是冲着自家手里头那些白货路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肥肥的身子往后一缩,大声道:“快,挡住他们。” 那些黑衣家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绝。 这个时候,只有拼命一条路了,官道刘镇荒郊野外的,想跑根本就没地方跑。要去北京城?别逗了,现在城门早就上了锁,皇上年轻的时候出去狩猎回来晚了城门官都不让进,就更别说你一个区区小卒了。再者说了,就算是找到王千户回去报信又如何?贩运私盐的事情暴露,就算是王千户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只怕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杀你灭口! 他们都想起了被派到这里来之前王义管事那阴森森的话:“若是你们死了,秘密保住了,到时候总会善待你们老婆孩子,若是你们活着,秘密泄露了,那么,你们全家都得死!” 看到黑衣家丁们挥舞着手中的腰刀凶狠的扑了上来,连子宁并没有动手,这一次当他知道那二十个家丁护院离开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然是赢了。他要利用这次机会,让手下这些兵们见见血。 三个黑衣家丁冲了过来,他们都是军人出身,底盘儿非常的硬扎,用刀想要架开探过来的长枪。这些兵丁毕竟是没有经历过真正阵仗的,看着那几张狰狞杀气毕露的脸,不由的就有几分怯意和恐惧,队形顿时有些慌乱! “放平,向前刺!就像是平常练得那样!” 连子宁大喊道,一边在旁边打马绕圈,随时准备驰援。 八十五 枪阵的威力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 这些兵丁已经是紧张到了极点,听到连子宁的话,连想都没想,毫不犹豫的下意识的就照做,双臂摆动,手中长枪狠狠的刺了出去。按照他们的肌肉记忆,长枪划过最熟悉的轨迹,向前狠狠的刺过去。 十个人,十杆一丈四尺长的长枪,几乎已经营造出了枪林一般的威势,那些黑衣家丁避无可避,只得绝望的大喊一声,挥舞起了手中的腰刀,还想做垂死挣扎。 结果当然是徒劳的。 “噗嗤”“噗嗤”连续几声响,向最前面冲过来的那三个黑衣家丁已经是被长矛刺穿,锋锐雪亮的枪尖从他们的背后透了过来。 他们虽然是出身军中,但是毕竟现在已经是见不得光的身份,因此都没有着甲,现在又快到了夏天,只穿着单薄的单衣,跟没有防护也没什么区别,因此被一击刺透。 长枪阵素来就是对付步兵的绝佳方法,俗话说一分长一分强,长枪长度一丈四尺,也就是四米二左右,而明军制式腰刀的长度不过是八十厘米左右,双方的长度根本就不对等。你还没够着人家,就已经被刺成筛子了,至于想要从砍断长枪,然后拉近了战斗,别开玩笑了,大军作战的时候,正前方密密麻麻的都是枪尖儿,你想往哪看?战场上一个犹豫的功夫,就已经死了。 当然,面前这十几个人的小规模战斗,砍断枪头这一招还是可以的。黑衣家丁们也不笨,立刻就想到了,只不过,连子宁是吃白饭的么? 一个黑衣家丁身形很是矫健,绕到侧面来想要砍断矛尖,连子宁冷冷一笑,大枪往前一抖,狠狠的刺了过去,带起一阵锐利的金风。 那黑衣家丁不敢硬接,赶紧抽身后退,避开了正面的刺击,连子宁又怎容他逃过去?手一抖,已经刺空了的大枪便是如同棍子一般,横着扫了过去,拳头粗细的大白蜡杆子狠狠地打在了这黑衣家丁的后背上,只听他一声闷哼,一口掺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便是喷溅而出,扑倒在地,身体抽了两下,眼见是不活了。 这一枪,竟然已经把他的内脏震碎! 白蜡杆子韧性弹性极佳,被这个打一下,比被铁棍敲中也没什么区别。 连子宁露了这一手儿,顿时震慑了场中所有人,这些黑衣家丁们才认识到,原来这个黑衣骑士,武艺竟如此强? 看到胖子圆滚滚的身影和华服中年已经是隐入了后院儿,连子宁微微摇头,没有管他们。 “回抽,端平!继续前进!”连子宁又是厉声喝道。 兵丁们本能一般的往回一抽,那三具尸体便是软软的倒下,鲜血流了一地,雪亮的枪尖儿上红艳艳的鲜血滴下来,勾勒出一幅肃杀的景致。 看着那如林一般的长枪又是逼了过来,黑衣家丁们的脸上充满了绝望,前有长枪如林,侧旁有一个杀神虎视眈眈,眼前已经是一个死境。 他们固然绝望到了极点,这边的兵丁们也不好受,这毕竟是他们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杀人若是没什么反应的话,要么是白痴要么是曹操那般的枭雄,但是明显他们两种都不止,只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人。不过连子宁长期的严格训练起到了用处,他们面色苍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但是好歹还是没吐出来,生怕只要是张嘴一吐,那可怕的鞭子和严厉的训斥立刻就随之到来。 今天也不过是他的第二次杀人而已,但是当血腥气扑面而来,尸体横扑在地,似乎还在抽动,连子宁竟然感觉有一种异常享受的感觉。 他竟然莫名的兴奋起来! 有一种人,生来就是为了战争! “都别慌张,端平枪,互相靠着,靠近,别管地上的尸体,踩过去!向前走,对,踩过去!刺!” 连子宁又是一声令下,这些兵丁似乎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了,牵线木偶一般的被连子宁控制着,随着连子宁的话,双臂用力,长枪麻木的向前刺出,兵部工匠们用十足精铁打造出来堆着一层层云纹的枪尖显然是战胜了单薄的衣服和脆弱的肉体。 又是四具尸体横倒。 若是没有连子宁在此,这些黑衣家丁们往旁边一绕,从侧面袭击,也未尝没有取胜之机,但是此时连子宁环绕在此,任何心怀不轨的都被他一枪刺死了。这些家丁们觉得异常的委屈,妈的,明明你一个人就能把我们杀了,偏偏还带着一帮人来,自己又不出手,这不是拿我们当猴儿耍嘛? 他们猜的距离事实也相差不远,连子宁倒不是拿他们当猴儿耍,只不过是给辰字所的兵丁们练兵罢了。 这样的战斗毫无悬念,向很快就结束了,十余个黑衣家丁尸横在地,鲜血四溢,流了一地,浓厚的血腥味儿刺鼻而来。 不过他们的死也不是没有价值的,那胖子在那个华服中年人的护持下,已经是跑的不见影子了。 敌人被杀光,脱离了危险的境地,心情一放松,头一次杀人之后的种种不适立刻猛烈的袭来,一个兵丁猛地弯下腰,扶着手里的长枪,哇哇大吐,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了还在吐,最后只是一个劲儿的扣着喉咙干呕。其他的人也差不多,被他这一带,都是呕吐起来。 唯有石大柱却是若无其事,刚才这厮和连子宁一样也是游荡在外围,一根熟铜棍敲碎了三个人的脑袋,脑浆迸裂,红白喷溅,真像是白生生的豆腐脑上面洒了红艳艳的辣椒油。 连子宁问他,石大柱憨憨一笑,挠了挠头:“俺家原先是个杀猪的,俺七岁就开始杀猪,比这个更惨都见了不知道多少来……” 连子宁无语,感情这货把杀人当成杀猪了。 这群兵丁吐完了才醒起来害怕,赶紧一脸惶恐的看着连子宁,生怕他又出言责罚,却没想到这一次连阎王竟然是出奇的好脾气,只是温和的笑笑:“杀人之后有些不良反应,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走吧!” 八十六 绝户 (沮丧了一下午,什么都没干下去,已经对下周的收藏增长不抱什么希望了。 吃了两根儿香蕉,找了个墙角哭一场,振奋精神,开始码字!既然没推荐,那兄弟们,咱们自己找推荐。希望兄弟们多点击,多推荐,咱们争取上下周的历史类推荐榜。 见过我这么能折腾的作者没?) 进了月洞门,是一个类似于大四合院儿的院子,两边有厢房,正中是大厅,大厅的后面又有一个小院儿。 连子宁道:“所有人分成两队,分别搜索东西厢房,找到人先不必杀,都拎出来集中在大厅前面。” “是,大人!”众人轰然应诺,分成两队自去东西厢房搜索起来,连子宁带着石大柱直奔大厅。 大厅里面空无一人,一片凌乱,看得出来,这里本来是相当的豪华,内里各种都很遮奢。面积约在百平米左右,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面是楠木的梁柱,放的椅子都是酸枝木的,正座的两侧还各自放着一个铜香炉。 不过现在椅子也倒了,梁柱上的金丝描线也被刮下去了,就连铜香炉上都有刀削的痕迹,上面留了几个坑坑洼洼,显然是上面镶嵌的东西被抠下去了。 连子宁摇摇头,王府上的这些下人们素质真是不怎么样。 大厅里空无一人,连子宁看看便往后走去,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却是很精致,显然就是主人的居所了。 东西厢房都没动静儿,正屋的门死死的关着,连子宁侧耳一听,里面传来粗重混乱的呼吸声,显然,里面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连子宁微微一扬下巴,现在辰字所的这些兵丁们对自家大人这些示意都已经习惯了,石大柱会意,轻手轻脚的上前,忽然熟铜棍狠狠的砸在门上,两扇雕花棂子的木门瞬间就被砸成了碎木快,四散飞出。 屋子里面传来急诊女人的尖叫声。 连子宁一看,不由的皱起眉头,屋子里面挤了七八个女人,都是一身侍女的打扮,互相抱在一起,脸上全是泪痕,看着石大柱和连子宁这两个凶神恶煞,眼中露出恐惧的光芒。 连子宁侧头一看,看见站在一边的石大柱神情有些不对,盯着这些女人,神情有些怔怔的。他心中一凛,对于见惯了美女的自己来说,这些女人自然不过是中等货色而已,但是对于自己手下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大头兵来说,这些女人只怕都是仙女儿一般,若是万一待会儿谁起了什么怜香惜玉之心,留下后患,那当真是…… 连子宁根本没想过要把今天的事儿闹大,只杀王大户,断了王千户的财路,不一定会激起王千户的反弹,毕竟自己的身后站在戴章浦戴大人,那不是王千户能惹得起的角色。而且贩私盐、私自派兵,这些都是抄家灭族的祸事,这要是抖搂出来的话,保管王千户吃不了兜着走。所以,王康之死若是被掩盖过去,不会对王千户自身产生影响的话,他是会忍着一口气的。 但是假若是不但杀了王康,更把他家中搜出来的私盐账本什么的往上一交,把那些死了的士兵尸体往上一交,那么这事儿就大了,王千户被逼上绝路,临死一扑的话,戴章浦也难受。 而且完全没那个必要,一个侦破反贼的功劳有多大?有戴章浦的赏识大吗?有真金白银来的舒畅吗?连子宁要的是财路,不是两败俱伤,鱼死网破。 他是一个有分寸的人,对于戴章浦,他心存感激,而且这也是他现在的靠山恩主,断无把戴章浦拖入到政治斗争的泥潭中去的必要。 所以说,他甚至都没想过要把这事儿——这件事儿,指的是王大户被黑风寨的土匪杀死,而不是王大户贩私盐——捅到顺天府,捅到京师去,毕竟这事儿也不是天衣无缝的,黑风寨不过是子虚乌有,而见到了他骑马拿枪的民众也不少,只要是碰上个棘手的,细心地,那么顺藤摸瓜绝对是能查出来的,到时候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所以说,就让王大户一家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吧!把范围控制在官道刘镇的内部既可,不要让外人知晓。 连子宁一挥手:“都绑了,拖到大厅前面去。” 石大柱一怔:“是!” 这些女人哪里经历过这等事情?见石大柱逼上来,都是拼命的往后缩,却是没有一个敢于反抗的,石大柱上去一手一个抓小鸡一般的捆了。不过他显然是有些不忍,用床单只是略略的捆了一下,免得勒疼了她们。 连子宁在后面寒声道:“石大柱,你生怕她们跑不了是吗?” 石大柱浑身一抖,讪讪一笑,赶紧绑的紧了一些。 找了半天,再也没找见其它的东西,连子宁便让石大柱拉着这些被串成一串儿蚂蚱般的女人回了大厅的前面。 大厅前面那些人已经是全都搜索完了,正聚集在那里,连子宁看到,广场上已经是有四五个女人被绑在一起,正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另外一堆则是七八个青衣小帽的侍童、花匠等下人,显然这也是躲起来被搜到的没来得及跑的侍女下人,兵丁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干。 王大户坐着等掉脑袋的声音,因此也是格外的小心防范,院墙都修的极高,想要跑出去确实是不容易,难怪他们都被一锅端了。 看到不少兵丁的眼神儿一个劲儿的往那些女人身上瞟,连子宁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连子宁问道:“可有所发现?” 一个兵丁面带喜色道:“回禀大人,在西厢房后面还有个花园子,里面发现了一个大地窖,里面,里面,嗨,海华丝您老人家自个儿去看看吧,属下形容不出来……” 大人?好汉们不是应该称呼大首领二首领吗?是现在的绿林好汉都流行官府那一套了,还是? 被捆住的王府下人们想到了极可怕的一点,难道,这些人…… 连子宁点头,正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果然的窥测欲望是无穷的,虽说有性命威胁在内,但是还是有不少人躲在门缝儿后面,窗户缝儿后面偷偷的窥测。 当然,大部分人是在看王大户怎么倒霉。 而他们很诧异的发现,那些好汉杀入了王府之后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大街上又起了喧闹,辰字所的大门打开,从里面涌出来二三十个身穿铠甲,手持长枪的战兵,在一个小旗的带领下向着王大户的府上杀过去。 八十七 做戏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支持。) 偷看的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放以前,只要是有强人光临,这些大爷们铁定是关起门来睡大觉,连管都不管,今儿个这是咋了? 之间前面那个小旗一边跑,一边气急败坏的冲后面骂道:“你们这些狗头,连大人今儿个回家过端午,大人刚一走你们就偷懒,也不训练了,还他妈的睡懒觉,这下好了吧?耽误这么长时间才穿上甲,不晓得王府已经出了什么事儿,上头要是怪罪下来,一块儿倒霉吧!” 那些战兵被骂的蔫蔫儿的,也不敢还嘴。 “哦……!”百姓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些老爷们不是胆怯避战,而是刚刚睡醒,刚才正穿甲来着。 百姓们顿时都表示理解,人家辛辛苦苦作战,总不能甲都不让人家穿吧? 若是放在以前,只怕也就不管了吧,看来还是哪位新来的连总旗连大人把他们练出一些样子来了,啧啧,连大人是个好官啊! 刘良臣带着剩下的二十来个兵丁们装模作样的乱喊一阵,便冲进了王府之中。 “行了,别装了,都是自己人!”连子宁笑骂一声。 刘良臣上前行礼道:“幸不辱命,大人所料不错,这王府下面果然由地道,出口就在八丈之外的一个柴火垛旁边儿,那胖子正往外钻来着,就被咱们逮了个正着。还有一个汉子,不肯束手就擒,已经被咱们给宰了,现在胖子被押在所里面,那汉子的尸体咱们抬过来了。” 刚看到这些辰字所的战兵冲进来的时候,那些被捆住的下人眼中都是露出狂喜的神色,有几个激动的还呜呜呜的喊了起来。但是当他们看到这些战兵首领竟然向那黑风寨的土匪行礼,而且双方还交谈的时候,先是惊骇到了极点,然后就是希望变成了彻底的绝望。 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明白了,他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 连子宁看了一眼后来的那些兵丁,问道:“刚才谁见了血了,站出来。” 结果却是刘良臣站了出来,忐忑不安道:“刚才属下动的手。” 连子宁点点头:“可感觉有什么不适吗?” 刘良臣脸一红,不要意思道:“刚才属下杀完人浑身哆嗦,差点儿把刀扔下就跑了。” 后面顿时传来一阵轻微的笑声,连子宁拍拍他的肩膀,温言道:“你很好,第一次杀人,都这样。” 他转头向后面笑声传来的地方骂道:“笑个屁!不杀人不知道那种感觉,没有见过血的兵,就算是训练上一万年也都是菜鸟,上了战场就是送死的!” 刘良臣带过来的那些战兵顿时噤若寒蝉,连子宁手一指那些俘虏,道:“刚才没见过血的,一个人找一个,全都给我杀了!” “啊?”战兵们发出几声惊呼,谁也没想到,大人竟然会下这样的命令。杀那些持刀的黑衣家丁还可以理解,但是杀这些手无寸铁的女子百姓,咱们,岂不是真和土匪一般了? 那些俘虏也是面色如土,嘴里被塞着脏布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呜呜的一个劲儿求饶。 连子宁寒声道:“动手!” 他现在在这些战兵们眼中简直就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对他的命令丝毫不敢违逆,刚刚也不过是本能的略一迟疑而已,听了连子宁的话,赶紧去各自找人。那仅有的几个男人成了抢手货,想来每个士兵都是不愿意去杀女人的。 连子宁斥道:“别抢,谁都有!男人女人都是一样,只要是拦在你面前,那就是一头畜生!没有男女之分!” 这冷酷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哆嗦,终于,一个战兵端着手中长枪,向面前被捆的结结实实的一个老汉刺了过去,扑哧一声闷响,那老汉被刺了个对穿,那士兵浑身一个哆嗦,不敢看那老者一双犹自睁着的眼睛,缓慢但是坚定的把长枪拔了出来。鲜血四溅,缓缓的流下,那战兵把枪一扔,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连子宁冷冷的看着,面色如铁,毫不动容。 大明朝四周强敌环伺,北有鞑靼、瓦剌、朵颜三卫,三姓女真,南有安南、吴哥,东有倭国,在更遥远的北方西方,还不知道有什么魑魅魍魉在随时虎视眈眈。大明朝的局势,比他所知的历史,要严峻了不知道多少倍,虽说现在的大明比历史上也强盛许多,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就能高枕无忧。就像是当初李成梁把努尔哈赤的老妈喜塔腊压在胯下狂干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便宜儿子将来能成为一个王朝的开国太祖。 这也是连子宁为何致意要走武将路线的原因之一,以他的天赋,真要是硬着头皮去考八股,狠下心来好好的读几年,难道就不成?有兵就是草头王,一旦将来发生大变,文官们束手被杀,手中有兵,至少还有自保之力。 为了妹妹,为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一定要迅速的强大起来。 人都是自私的,一条悬崖上的小径,你挡了我的路,我只有把你推下去才行。 其它几个手上没见血的,表现也并不多好,杀人之后要么是抱头痛哭,要么就是蹲下来大吐,要么是一边哭一边吐。 连子宁也不管这些,看到所有人都动手了,便对刘良臣道:“你带五个人,把这些尸体都抬到四处屋子里面去,然后在各处布置火种。大柱,你带几个人上院墙,防止有人窥测。” 然后一挥手:“剩下的人,跟我来。” 西厢房后面是一个花园,花园不大,而且造的非常的差,不过是院墙围了一圈儿,然后在里面种了几棵树,一些花草,树了一个假山,旁边挖了一个池塘而已。 跟戴府的后花园比起来,这里更像是菜地多一些。 密室的入口就在假山旁边,其实也算不上是密室,王大户横行此地也有些年头儿了,由于有王千户做靠山,因此很是有些肆无忌惮的架势,这一点从镇民们都知道王大户是在贩私盐就知道了。 八十八 发财了! (今天第一章送到,话说,收藏当真是涨得很慢啊,请兄弟们大力支持啊!) 想来在他看来,贩私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因此并没有想到要遮遮掩掩,那假山的一侧大模大样的就开了一道小门。 打开小门儿进去,走过一段一人来高,十多米长的隧道,便进入了一个大厅之中。 连子宁只听到了一阵吸冷气儿的声音,饶是他前生见惯了大场面,当看清楚了面前的这一切的时候,也不由的有些目瞪口呆。 白,入眼只有一片的雪白。除此之外,大厅中再也没有了别的颜色。 墙壁上钉着十来个烛台,这里应该是还有通风口,因此烛光虽然摇曳,但是并未熄灭。 在灯光的照耀下,一片雪白的耀眼。 大理石板的大厅地面上,大部分都是堆满了盐,一堆堆两人多高的盐山,就在众人面前。而在没有盐的地方,则是一个个的铜箍大箱子,箱子都打开着,露出了里面的雪白——那是雪花纹银,一箱箱,一片片,不知道有多少! 白的盐,白的银子,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大厅足足有几十米长宽,占地面积比整个辰字百户所也小不了多少,这些盐和银子有多少,可见一斑。 连子宁对盐没什么概念,但是那些银子,他大眼儿一瞧,便看出绝对是不下于万两。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发财了!发大财了! 看看周围的那些兵丁,一个个眼睛盯着银子似乎都挪不开了,连子宁笑骂道:“一个个没见过世面的狗头,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行了,都甭想了,这些钱不是咱们能染指的,本官后面的那位老大人需要这笔钱。” 见众人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连子宁话锋一转:“不过嘛,今儿个大伙儿都出了力,也不能让大伙儿白忙活,待会儿老爷我自有封赏!” 众兵丁闻言大喜,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谁都知道连子宁说话场面,出手也阔气,尚且自己掏钱给大家吃肉发饷,眼前这些钱,想来定然是不会吝啬的。大伙儿就寻思着,这一次这么着一个人也能分上五两银子吧?这可就是过往两年的饷银了。 连子宁道:“王麻子,上去告诉刘良臣,叫他把尸体都挪到大堂里去,待会儿把大堂那块儿烧了就成。” 这里的盐是运不走的,这么多的盐,就算是上千人恐怕也得运上个一晚上,就更别提是辰字所这点儿了。也不知道那王康废了多大的心机,竟然囤积了这么多的盐,而连子宁也明显是不可能放弃这些盐的。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连子宁想要放火烧府也不过是为了毁尸灭迹而已,但是既然现在已经决定要把这个消息控制在官道刘镇之内,那么也就无所谓烧不烧了。而且留下这个宅子,以后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也方便。 王麻子喜滋滋的应了一声,一溜烟儿的上去了。 然后连子宁便指挥着众人开始搬银子,这些银子留在这里可不保险,万一消息走漏,上面来查案,这些银子可就跟自己挨不着数儿了。 然后上面的刘良臣等人弄完之后也是上来帮忙,忙活了足足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把大伙儿都快累瘫了,终于是瞧瞧的把这些银子都给运到了辰字百户所之中,也亏着两家挨得近,不到三十米远。 连子宁算了下,一共是十五个大箱子,每个箱子差不多都有二百多斤重,两个汉子抬着都费劲。算一算,差不多有四万多两,都是五两一小锭的雪花纹银。 把这些银子都收拾好了,把假山的门封闭,确定再也没有纰漏之后,一根火把被扔进了大厅之中。 黑夜之中火光熊熊升起,瞬间就蔓延到了整个大厅之上,照射的整个镇子都看的清清楚楚,这一刻,不知道多少在门缝儿里偷看的人都是心里一哆嗦,那些好汉竟然如此凶横,不但杀人抢劫,还要烧房子?完了,这下王大户家里是完了。 看看烧得差不多,该烧完的也都烧完了,连子宁一声令下,众人便又开始从井里打水然后将火浇灭。 闹剧再一次上演了。 官道刘镇头盔的百姓们,又看到了神奇的一幕,刚才还凶横无比,杀人如麻的那些黑风寨的好汉们,竟然像是被撵的老鼠一般,在前面一阵撒丫子狂奔,狼狈不堪。而那些一向被认为只会欺负百姓的辰字所大爷们,却是挥舞着长枪腰刀,身上穿着威风凛凛的甲胄,在后面一边狂喊一边追击,很是英武不凡。 百姓们顿时就觉得那些大爷的形象高大起来,保家卫国,护佑蒸民,这才是咱大明朝的军汉们该干的人事儿。 有不少百姓都是为这些辰字所兵丁大声加好,当然,都是在心里,没一个敢发出动静儿来的,生怕把那些好汉惹过来,一刀宰了你。 而且让他们好奇的是,那些好汉们一边往前跑,一边往各家各户的门口扔着什么,而且似乎每户都有。 当然,也有极少数明眼人发现,那些好汉逃跑在前,辰字所的战兵们追杀在后,但是两者的距离始终是保持在三丈左右,追的追不上去,跑的也甩不开,这不像是追击,简直就像是欢送一样…… 一直到出了官道刘镇的范围欢送才算是结束。 这里已经出了镇子,道路的两边都是长草和矮树,连子宁止住了脚步,对刘良臣道:“你现在回去,把那些银子看好,然后派人把王府看守好,绝对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 刘良臣应了一声,正想回去,这时候路边的长草丛中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噗呲’轻响。 像是放屁! 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夜风之下,只见长草起伏,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连子宁一扬下巴,刘良臣便带着两个人往前走去,走到那长草丛之前,齐齐伸手,长枪便向那草丛中刺了过去。 八十九 高手在民间 (今天第二章,今天只有两章了,在这儿跟兄弟们说说原因。 这本书四月七号上传的,也就是说,能在新书榜上呆到五月七号,而二十万字下榜,如果我今天三章,明天三章的话,那么明天就要下榜了,也就是说,五月七号直接就上不了。 而我也说过了,下周本书没推荐的,所以五月七号星期一那天的新书榜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很珍惜这一天,没办法,我已经做好了下周一个收藏都不增加的心理准备了。 为了把自己拖到二十万字一下,拖到下周一,所以今天两更,明天还是两更。 少的这两更,我会在下周二补回来的。也就是说,下周二五更或者更多。 兄弟们也知道咱的人品,从不食言。兄弟们,留着你们的票票吧,等下周一的时候,砸死我好了! 悲催的裸奔男不得已的穷办法……) “啊!”一声尖叫从草丛中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道:“军爷,军爷,好汉爷,好汉爷饶命啊!” 草丛分开,露出里面的情景,只见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正抱在一起,看向连子宁等人的眼光中满满的都是恐惧,瑟瑟缩缩的,面如土色。 连子宁的眼神扫了一眼,那女人一双桃花眼,面色妖娆,**,倒还是耐看的很。 任四觉得自己真的是倒霉透顶,好不容易把这小娘子勾搭出来,想要成就好事,远远的就看见镇子里面进强人了,所有人都被勒令回家,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们也不敢回家,只好在路边等着,就盼着那些大爷们赶紧走。结果好死没死的,这些大爷即将走过去的时候,自己一时没憋住,放了一个响屁…… 连子宁也不关心他们是什么来路,不过想来是出来偷情的男女,淡淡道:“杀了吧!” “大人,且慢动手!”那女子忽然站起身来,整整衣衫,向连子宁行了个万福。 “嗯?”连子宁看他落落大方,虽然脸色依旧苍白,难掩惧色,但是行止却不像是一个庄户人家,心中微微诧异,便一挥手,兵丁的枪便收了回来。 “你有何话说?” 那女子道:“适才小女子躲在这草丛之中,眼见众位黑风寨的好汉呼啸而来,而此时,众位辰字所的军爷们,却和好汉们走在一起,分明就是一家,想来,今儿个的事儿,不过就是一出戏而已了?” 连子宁颔首,这么快就能看到这一点,这女子只怕不简单呢! 那女子又道:“如果小女子所料不差,这位,应该就是新上任的辰字所总旗,连大人了?” 连子宁又点头,那女子微微一笑:“连老爷上任一个多月,毫无作为,连镇子上店铺的常例银子都没来收,大伙儿还都笑话连大人你是个银样蜡枪头,不管用的。却没想到,大人下手就是雷厉风行,丝毫不留余地,想必现在那王大户家里,已经是没一个活人了吧?” 连子宁不由得对她又是高看了一眼,这女子,单凭这份儿眼界,这份儿察觉力,已经是远在众人之上了。 “让小女子想想,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大人如此做,无非就是为了求财。”那女子看着连子宁问道,连子宁点点头:“别绕弯子了,你能说出上面那些话,足见多智,不过还不够,你若是能猜到我下一步是怎么想的,我便放过你!” 那女子眼睛一亮,蹙眉沉思。 连子宁心里确实也是有心把她收入麾下,这个女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看到这么多,想到这么多,这一点,只怕自己都做不到。自己手底下喊杀喊打的人倒是不少,但是真正有些头脑心机的,也不过就是刘良臣而已,这个女子若是归心,倒也是个不错的幕僚。至于怎么让她归心,连子宁自然是有办法的。 想了一会儿,那女子忽然道:“我猜大人,这事儿定然是不想闹大!” “若是闹大的话,满城风雨,王大户背后的靠山王千户,定然也是要被逼出来了。大人年纪轻轻坐上了七品武官,背后靠山定然也是硬扎的,但是跟王千户硬拼,也是不智之举。更何况,若是此事闹大,顺天府和锦衣卫前来稽查,顺藤摸瓜,虽有那子虚乌有的黑风寨作为挡箭牌,但是大人也不敢说是高枕无忧吧!” “所以小女子猜测,大人定然是只想把这件事儿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大人你,想要夺取的不但是王大户的家产,更是这一条贩运私盐的线路!若是我是大人的话,定然明天就坐镇王府,做出一副昨儿个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然后等着那些盐商上门提货,重新把这条线儿搭起来,反正大人你有盐,那些盐商只求财,跟谁合作是无碍的。同样,王大户进货的那条线,也可以就这么搭建起来。” 连子宁轻轻鼓掌:“说得好,真没想到,在这等荒僻小镇,竟然还有你这般有见识的奇女子。可惜,可惜,若不是今日遇上我,你岂不就老死此地?” 这女子撩了撩头发,没有说话。 “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称呼?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别跟我说天生就会那一套,我不信。” 女子面色微变,咬咬牙,低声道:“大人可还记得,五年前奉命经略东南六省,抵御倭奴的张经张大人?” 连子宁怎么会不知道?这可是如雷贯耳一般的名字。 张经是湖广荆州府公安县人,乃是国朝赫赫有名的‘公安社’领袖,正所谓惟楚有才,公安此地,历来人才辈出,而张经,更是其中佼佼者。正德二十年,以弱冠之年高中状元,之后如翰林院,然后就是步步高升,在四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是做到了兵部尚书的位置,乃是内阁三辅之下的第一人。 正德四十五年,倭国发生内乱,九州岛大名立花道雪立志一统九州,挥兵把其他的大名打的落花流水,狼奔豕突。那些落败的大名及其武士,在倭国再也无处可去,只得就流落海上,顺理成章的就当了海盗,时常纵兵劫掠,上岸袭扰。由于这些倭寇都是曾经的正规武装,所以战斗力相当强悍,倭寇之祸,远迈前世。 东南六省糜烂千里,地方官员束手无策,张经以兵部尚书之职,加左佥都御史,提督沿海六省军务兼理粮饷事,奉命剿灭倭寇,一时间可谓是权倾朝野,一时无两。 但是可惜的是,剿匪半年,倭寇却是越剿越多,杀之不尽一般,东南六省越发的糜烂不可收拾,民间物力,几乎耗尽。 朝野之间的弹劾奏章如雪片一般,终于,皇上震怒,令锦衣卫将张经拿回京师革职查办,却没想到张经也是个极为硬气的,听到消息之后,当夜就在府中自缢身亡。 九十 投名状 (今天第一章送到,希望兄弟们继续支持,本周的目标是推荐票到达三千。) “小女子是罪官出身,父亲因为贪腐徇私被革职查办,家产充公,女子尽数沦入教坊司。”那女子神情冷淡的说着,似乎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儿:“小女子本名已然羞提,以后大人就称呼我溶月便成,这是张经大人为我起的名字。”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可是这般来的?” 溶月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大人一介武将,竟然还通诗词?” 连子宁淡淡一笑,心道那是你在这个小镇呆的久了,消息蔽塞,我何止是通诗词的? 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做很多事了,比如说一首诗的流传。现在连子宁的那一首木兰辞已经是以瘟疫一般的速度在大明朝迅速的传播开来,至少整个顺天府,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十三岁的时候,张经大人将我买下,第二天,变作了他的侍妾。不是我夸口,教坊司出去的女子,尽管名声已经臭了,身子也不干净了,但是才学是一等一的,因此之后张经大人对小女子极是喜爱,便是一些军国大事也经常拿来与小女子说。如此经年,小女子眼界也开阔了不少,他有些政事懒得理的,便是小女子帮他处置,也都算是干净。”溶月说到这里,眼中不自觉的便露出一抹骄傲和自信来。 她说到这里,连子宁已然是信了几分,明朝教坊司的教育质量,可谓是极为的高的,在这个时代的地位,只怕比后世的牛津哈佛都强了不知道多少。那里面出来的女子,个个都是才艺双全,论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八股策论,无所不通,无所不精;论武,兵书策略,甲胄武备,战场推演,也都是很出色的。说句实在话,别说是比那些千金小姐了,就算是那些身居高位的朝中大佬,自负才学的状元郎,只怕跟她们比起来也有些逊色。 这也是为何明代的名妓多是郁郁而死的原因,她们本身就是极优秀的,却只能沦落风尘,眼界极高,绝大部分人都是看不上的,但是看上的又看不上她,所以…… 这位溶月姑娘,看来就是如此了。 “后来张大人奉命提督东南六省军务,小女子也是随行的,当时大人的幕府中,小女子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可惜时也命也,局势急转直下,大人自觉无颜面对君王,愧对东南六省父老,便自缢而死。树倒猢狲散,我一个区区弱女子,又如何能自保,便跟着府中一个小厮跑了,全国各地都要路引,都要证明,唯有此地混乱不堪,什么都不要的,边在这儿住了下来。后来男人病死了,小女子就落到了这步田地,过一天算一天了。” 看着溶月脸上凄苦的表情,连子宁也不由得有些恻隐,这般才华横溢的一个女子落到这步田地,也确实是让人心里感慨。 他点点头:“既然你现在也无处可去,那便跟着我吧!正好,辰字百户所还缺一个打扫庭院的下人。” “什么?”溶月瞪大了眼睛:“你,大人,你是说让我做下人?”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明白了自己的能力,这位连总旗竟然还让自己干下人的活儿?这岂不是暴殄天物? “要不然你还想怎样?”连子宁也诧异的反问道:“当军师?当幕僚?我手底下不过是三十来人,用得着么?” “你?好!”溶月咬牙切齿的看着连子宁,再不说话了。 “嗯,刘良臣,把你手里的枪给她。”溶月茫然的接过长枪,连子宁对着任四点了点:“去把他杀了。” “投名状?”溶月看向连子宁。 连子宁点头。 溶月咬咬牙,端着手中长枪,向着这个刚才还压在她身上驰骋纵横的男人,狠狠的刺下。 ————————分割线—————— 闹腾了整整一宿,官道刘镇的居民们也都没怎么合眼,虽说晚些时候,那些追杀土匪的辰字所官兵在镇中大喊土匪已经被杀败,让镇上的百姓放心。但是也没人敢出来,这年头,官兵实在是不靠谱,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虚张声势,万一那些贼人纠集了大队人马重新杀回来怎么办?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确定土匪应该是不会再来了,这时候不开门也不成了,那些做小买卖的要卸门板生火做饭,开客栈酒楼的准备招揽生意,下地干活儿的也得起个早儿,要不然这光景,晌午顶这个大太阳干活儿能把人给晒死。 吴老实人如其名,从小就是个老实人,小时候让人踹上几脚连个屁都不敢放,长大了也是窝窝囊囊的,幸亏娶了个凶悍肥壮的婆娘,腰杆儿也算硬挺了一些,要不然的话,还指不定让人欺负成什么样儿。 “吴老实,你个狗杀才,赶紧给老娘滚起来!”天刚蒙蒙亮,一个刺耳的破锣嗓子便是响了起来,正在床上酣睡的吴老实顿时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一般的便一骨碌坐了起来。惺忪的睡眼中,便看到了一个腰如水桶,膀大腚圆,面如锅底,满脸横肉的肥壮妇人正站在窗前,叉着腰凶狠的瞪着他。 吴老实讪笑一声:“这就来,这就来。” 赶紧起身穿衣,胡乱的洗了一把脸,其间还因为穿衣服慢了被那婆娘在屁股上狠狠的奔了一脚,差点儿没把他给踹趴下。 收拾整齐,吴老实便把门板卸了下来,打算搭起凉棚,放上案板,再把昨天卖剩下的那半扇猪肉给剁吧剁吧卖出去。他是一个屠户,也是镇子上唯一的屠户,虽说吴老实是个老实人,人见人欺,但是那一手杀猪的绝活儿却是相当地道。从五岁开始就跟着老爹杀猪,这些年死在他倒下的肥猪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了,可谓是刀下冤魂累累。 坊间都与传言,常年杀猪宰驴的屠户,身上都带着一股杀气,只有畜生能看见,再凶悍的畜生,只要是看着这屠户拎着刀过来了,也就不再挣扎。大伙儿不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但是吴老实杀猪的时候,那猪确实是老老实实不动的。 九十一 盐祸 (今天第二章送到,请兄弟们支持。下周没推荐,明天估计还能在新书榜上呆一天,这一天对本书非常重要,所以请兄弟们留着手中的票票和点击,等明天再砸给我吧!) 于是大伙儿都戏称,吴老实杀的猪,都是老实猪。 吴老实刚把门板卸下来,就眼睛一亮,他看到自己门边地上放着一个青砖大小的纸包,上面用麻绳绑紧了。他左右看看,见四周无人,赶紧把那油纸包拿过来揣在怀里,回头就喜滋滋的找自己的婆娘去了。 他婆娘一看也是大喜,把纸包拆开,只见里面都是白花花的盐粒子。 他婆娘吸了口凉气:“这是上好的白盐啊!” 无论是哪个封建王朝,盐这种东西,都是属于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自汉朝以来,就是收归国有,和铁并列,实行盐铁专卖。盖因人真是一顿都离不了盐的,只要是不吃盐,各种病立刻就是不招即来,挥之不去,所以其中利润极大。明朝的盐相当贵,一般人家吃饭的时候,也只舍得往里面放一点儿,略带点儿味道就行了。这样的一包盐,真要是买的话,怕不得有个二两银子,夫妻俩若是省着吃的话,吃用个三年都够了。 身为屠户,虽然颇有些家资,但是也不宽裕,夫妻俩一合计,心里贪念上来,就把这盐给藏了起来。 结果刚藏好,就听见一阵框框的剧烈敲门声,两人做贼心虚,对视一眼,吴老实赶紧上去开门。 开门一看,还是个熟人——辰字百户所的小旗王麻子,十天前在自个儿这儿佘了十斤上好的后腿肉,钱还没给呢! “王老爷,您,您有何贵干那?肉,肉卖完了,新猪还没宰呢,您,您要不明儿个再来?”吴老实结结巴巴的道。 “哪个要你的肉?”王麻子把吴老实往旁边一拨,趾高气扬的便走了进来。 他穿着三层棉甲,戴着大檐儿的红缨盔,手里拿着腰刀,看上去倒也是很有几分威势,进来之后便四下里看看。吴老实在一边畏畏缩缩的也不敢说话,他婆娘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把吴老实拨到自己身后,像是个老母鸡一般,骂道:“王麻子,你这个狗头,三个月之前在咱们这儿佘了半扇猪肉,钱也没给,一个半月前要了两个前腿,钱也佘着。一个月前割了十斤后腿儿,直接就跑了,我男人上你们那儿去要债,让你暴打了一顿轰出来。看郎中抓药就花了一两银子,还耽误了生意,你这说这事儿咋办吧?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共有五两银子!老娘想找你找不着,现在你竟然还敢送上门儿来,今儿个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要抓着你去见你家长官!老娘听说新上任的那位连老爷是个讲道理的,闹到他面前,看不打断你的狗腿!” 这一番怒骂气场十足,王麻子被她揭了短,有些恼羞成怒,把刀鞘往桌子上一拍,厉声道:“你这泼妇,老爷今儿个可不是来跟你磨嘴皮子的,老爷我问你,刚才开门儿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门外放着一包盐?” 吴老实和他婆娘心里顿时就是一哆嗦,他婆娘兀自嘴硬道:“老娘还没开门儿呢你这狗头就杀上来了,谁见了什么劳什子的盐?” 王麻子嘿嘿冷笑一声,阴测测道:“当真没见到?老爷我可提醒你一句,昨个儿王大户家里让黑风寨的贼人给抢了,白花花的银子,白花花的盐,都给抢了不知道多少!这些盐,是贼赃!你们敢私自把那些盐藏起来,就是通匪,就是销赃,跟黑风寨的人就是一伙儿的。在京郊发生在这等大事,黑风寨的那些贼人被逮到之后,个个儿都要凌迟处死,你们这些伙同犯罪的,也是一样!可别怪老爷我没提醒你!” 吴老实两人一听,顿时浑身冰凉,通敌?杀头?凌迟?俺不就是拿了一包盐吗? 吴老实腿一软,只觉得裆下一热,竟然给吓尿了。 王麻子嘿嘿冷笑一声,在他家里翻箱倒柜的搜了起来,他婆娘傻愣愣的看着,也不敢再说了。没一会儿,王麻子便是把那包盐搜了出来,在手里颠了两下,冷笑大:“行啊,二位,没看出来啊!胆子还真不小,竟然敢沟通黑风寨的匪类?黑风寨他们昨个儿杀来,是你们给通风报信的吧,啊?来吧,跟爷走一趟吧!” 吴老实陡然干嚎一声,抱住了王麻子的腿:“王大爷啊!王老爷啊!你欠的那些钱俺们都不要了啊,求你老人家明鉴,俺们真没通匪啊,俺这么胆小怕事,你老人家能不知道吗?求您开恩呐!” 听他还提这一茬,王麻子顿时气不打一处出,哼了一声:“冤枉?去连老爷那儿喊冤去吧!” 说罢,从背后取出铁链,把吴老实和他婆娘锁在一起,拉拽着便向辰字百户所走去。 两人垂头丧气忐忑不安的出门,却见大街上到处都是被铁链锁住的百姓,被一个个的辰字所兵丁拽着,押往百户所。 因为今儿个一大早,很多人开门的时候,都发现自己门前放了一包盐,而官道刘镇的这些贫困百姓,是没几个能抵挡得住这一包盐的诱惑的,于是都绝大部分都藏了起来,而刚藏起来,就发现有兵丁上门儿了。 “太老爷,您德高望重,见多识广,这事儿咋办,您可是给拿个主意啊!” 这里是一个宽敞的厅堂,青砖漫地,虽然不是很奢华,但是却也整洁大气。厅堂的上首,一个胡子花白,满脸都是皱纹的老者正拧着眉头端坐着,一脸的愁眉不解。而在他面前,已经是挤了一大堆的人,中年人青年人都有,都是满脸焦急的那个老者,眼中有着期待。 厅堂中的气氛压抑而沉重,终于,有人实在是忍不住,问出了上面的那句话。 这老者,便是官道刘镇共推出来的乡老刘老,而下面的这些人,则都是有亲人被抓进了辰字百户所里面的,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妇人,家里的顶梁柱被抓了进去,正在那儿小声的抽泣着。 乡老,在大明朝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大明朝廷讲究无为而治,皇上二十年不上朝朝政都能照样运转并且还发动了赫赫有名的万历三大征,由此可见这个老大帝国的惯性和体制之严密程度强大到了一个何等样的程度。 九十二 乡老 (今天第一章,也是本周第一章,本周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没有推荐,只能靠自己争取,可以想见,这一周将会非常的艰难。 但是我不怕,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你们,相信咱们的书友。咱们现在才不过是两千出头儿的收藏,一周就有接近两千的推荐,这已经和一些六七千甚至过万收藏的周推荐差不多了。 这代表兄弟们对我的书是认可的,是支持的。所以,兄弟们,新的一周,我们注定将艰难度过,请你们继续支持我,把你们手中的点击,推荐,全都砸过来吧! 无以为报,只有更新回报。由于新书榜的原因,今天只有一更更新,但是我一定会补回来的。前天和昨天都是两更,欠了两章,今天欠两章,加起来就是四章。所以星期二,将会七更! 本周剩下的那些天,每天至少三更,多了不限。兄弟们越给力,我更新的就越好了。 好了,请兄弟们继续支持! 请兄弟们支持我,目标,新书榜!) 任何一个人都只是一个小零件儿而已,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哪怕你是皇上,只需要你在这儿当个泥塑木偶,臣下们也都能把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 就像是隆庆朝的首辅高拱对皇帝说的那句话——“您只需要在**和女人厮混多生孩子,那就是一大功劳了,朝廷上的事儿,有我们呢!” 大明朝的统治机构,只到县一级,再往下就没有了,所以下面的乡村镇子,都是靠着乡老说话,大伙儿共推出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者。而同时,这些乡老又是几层保甲的负责人,担任保长甲长之类的职务。因此权威甚大,比如说今年村里收成不好,几个年纪大的乡老一合计,去和官府一说,官府多半是要卖他们这个面子的,这赋税就这么欠着了。而正因为这种制度,大明朝的犯罪率极低——官府下了海捕文书,而这时代人口流动很小,哪个村子里去了陌生人,简直就像是白粥里面掉进了老鼠屎一般,几个乡老一看就一清二楚,都不用官府动手,自个儿组织人手就把这贼人给抓了。 在官道刘镇,过去的辰字百户所只管收钱,但是镇子上发生了什么事儿,都是几个乡老一言而决。 这位刘乡老,家里开着镇子上最大的一家客栈,家产也在千两以上,而且向来乐善好施,谁家要是揭不开锅了,总会接济一二,在镇子上威望最高,所以出了事儿大伙儿都来找他寻法子。 刘老被大家七嘴八舌给说的头昏脑胀的,再加上年纪一大,这脑筋也不太清楚,他往两边看看,两边椅子上也各自坐着一个老头儿,三人对视一眼,都是愁眉不展。 刘老叹了口气,拐杖往地上一顿:“都静一下。” 他威望确实也是高,大伙儿顿时也安静下来,只听刘老道:“今日这事儿,须是怪不得别人,谁叫你们心里都起了贪念,把那包盐拿回自家家里?若是像那王三儿家,见了盐赶紧报官送上去,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哎,你们这群年轻人,还是贪念作祟啊!明明知道那贩私盐的王大户昨晚上刚刚遭了贼,今儿个见到那些盐,就不知道多想想,那可是贼赃啊!人家军老爷拿你,错了么?你让我们怎么去跟人家说?” 他叹了口气,点着下面这些人,恨铁不成钢道:“也就是这两年松宽了,搁老朽年轻那会儿,单单凭着你私纳贼赃这一条,锦衣卫的缇骑,就能把你害的倾家荡产!” 这一番话把下面的人群彻底给吓住了,本来大家伙儿虽然着急,但是也没想到后果竟然是如此的严重,人群中的哭声更大了一些,大伙儿面面相觑,都是惨然。 刘老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便道:“也罢,也罢,老朽今儿个赔了这张老脸,就去跟那位连老爷说说,那么连老爷上任许久也未曾收常例钱,平日里约束辰字所的军爷们不出来闹事儿,想来是个心慈的,说不准,还能有所转机。” 辰字百户所。 此时偌大的一个院落,已经是被挤得满满当当的,再宽敞的一个院子,里面挤了上百人,从门口看过去,尽是一片人头。男的被关在东边儿,女的被关在西边儿,中间也只留出了个一丈来宽的道路而已。 院子里面哭声、呻吟声、喊声响成一片,杂乱不堪。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这些人从中早上五六点就被抓来,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一个个早饭还没吃,现在饿的头脑发晕。而毒辣的太阳晒下来,晒得人口干舌燥,偏偏这些辰字所的兵丁既不给饭吃也不给水喝,渴的人嗓子发干,嘴唇都要裂开了。 被押在这里受这活罪,这些人不是没想跑,但是那十来个兵丁可不是摆设啊!他们发现今个儿这些军爷跟往常不一样了,都穿上了厚甲,戴着头盔,手中拿着长枪,显得格外的威风,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感觉这些人身上透着一股气势,那是一种凛然的杀气,似乎瞪你一眼就让你感觉害怕。 大部分人都是老老实实的当顺民,抱头痛哭后悔自己为何贪图这一点儿小便宜,还有的眼睛无神的看苍天,似乎已经是任命了。也有那炸刺儿的,有个闲汉便扯着嗓子喊道:“军爷,军爷,行行好啊!要杀要刮一句话,您老给个饱饭吃啊?天牢里的犯人还给饭呢!锦衣卫的诏狱也不能饿死人呐!” “哟!你小子知道的还挺多!”王麻子一瞪眼,倒转过大枪来,便是用枪杆儿噼里啪啦的抽了下去,把这闲汉打的哭爹喊娘。 顿时叫声哭声惨嚎声混成一片。 三位乡老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场景。三个人心里头不由得更是忐忑,这连大人当真是好本事,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把原先那些泼皮无赖一般的赖子兵调教成如今这般凶悍摸样儿,昨个儿都追着那些好汉打呢!本事大的人一般脾气也大,这,有把握么? 三人被兵丁引入到大堂之上,只见大堂两侧,站满了兵丁,一个个面容肃立,站得跟个标枪一般,手中长枪朝天,见了他们进来,立刻就是齐齐的把枪杆儿往地上一顿,发出了一声整齐的巨响。而在大厅的上首,一个年轻的军官,身穿大红色绣着金龙的麒麟服,正面色如铁的盯着他们。在他身后,是一副猛虎下山图,那只白额吊睛猛虎,正凶狠的盯着他们,似乎要择人而噬。 整个大堂之中,威严肃穆,杀气萧然! 不过是三个乡下的乡老而已,又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不自禁的便是腿一软,便跪了下来,大礼参拜道:“小民见过大老爷!” 连子宁不过是做戏而已,又哪里敢受这份儿大礼,让三个加起来有二百岁的老人家叩拜,是要折寿的,他赶紧让到一边,将三人搀扶起来,连声道:“哎呀,三位老人家,你们这是折杀小子了!” 一边把三人扶起,一边招呼周围的人看座,三老谢过,心中有放松了一些,这些连老爷这么客气,难不成这事儿还有门儿? 九十三 拉上贼船(第一更求推荐) (到了下榜的时候,该从新书榜滚蛋了,不过在首页上占了两个多礼拜,咱也算是够本儿了。 向兄弟们承诺过的,今天七更补偿大家,咱一定会做到。这是第一更,还有六更。 话说,如果今天本周推荐能够到1000的话,加更一章,请兄弟们多支持,多投推荐票啊! 票票,俺要票票。) 他们却是浑然没有察觉出来,自从进了这大堂,心情节奏都已经被连子宁掌控了。 连子宁把三位乡老让到了座位上,然后又把那些兵丁们打发出去,刘老刚想说话,连子宁已经一抬手,打断道:“刘老,几位是镇上的乡老,素来是有名望的,本官来到贵地,一直未曾拜会,现在这里陪个不是。” 三老赶紧道不敢。 连子宁又道:“今儿个三位来,本官心知肚明是为何,不过就是为了院子里面那百来号儿人而已,但是本官恕本官无情,现在这儿把话堵死。昨儿个王大户家里遭了贼人,本官刚才去看过了,哎,全家被杀,一个都没活着啊!而且就连尸首都被一把火儿烧了,那个惨啊!而且昨夜本官不再,这些狗头们反应慢了些,竟然让那些贼人给跑了!” 他一拍桌子,满脸都是怒容:“这等大案要案,只怕惊动甚广,也就是现在本官封锁消息,还没来得及扩散,等消息一传开,那些大人们立刻就要雷霆大怒,要本官给他们一个交代!本官身为辰字所总旗,代掌百户,也是责无旁贷。说句难听的,那些贼人咱逮不着,只好把外面那些刁民送上去顶缸了!” 三老还没说话呢,这话就被堵得结结实实的了,而且这位大人说的也明白。 还是刘老年老成精,敏锐的捕捉到了连子宁话中的意思,试探道:“那,连老爷,若是这事儿只在镇子里面让大伙儿知晓,不传到外面去呢?若是这事儿不外传,上头就不知道王府出事儿了,那么您也没有担待了,这些人也不用往上交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个?”连子宁沉吟不语。 三老对视一眼,一见有门儿,另外一个乡老也劝道:“是啊,大人,咱们昨晚上可没见什么黑风寨的贼人,那王大户家里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人,被人灭了满门,那贼人丧心病狂,焚尸灭迹,这事儿,咱们可都不知晓啊!” 另外一个乡老赶紧附和:“确实如此,咱们昨夜都睡得死死的,可是什么都没看到。” “这个?”连子宁正中下怀,他抻了一下,道:“昨夜那戏班子?” 刘老赶紧拍胸脯打包票道:“这大人您就放心吧,昨个儿那戏班子黑灯瞎火的也没跑多远,在野地里让蚊子咬了一宿,得知贼人退了,就又回来镇上了,现在就住在小老儿的店里呢,小老儿有办法让他们闭嘴!” “既然如此,”连子宁沉思片刻,慨然道:“那连某就把这事儿担待下来,不往上传消息了。” 他的脸立刻又拉了下来,沉声道:“但是有一点,三位可得保证,外面的那些人闭嘴,要不然的话,别怪咱不客气。” 三老赶忙应着,连子宁却是淡淡一笑:“几位乡老,却是对不住了,本官一向是信自己,不怎么信别人的,这一次本官豁出去身家性命把这件事儿瞒下来,可是担了天大的干系,真要是出了事儿,本官定然是第一个倒霉的。所以,为了确保外面那些人的嘴严实,还是把这个给您几位过目一下吧!” 说罢,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物事来,展开,三老一看,竟是一张三尺见方的白纸,最上面写了一行字,大致意思就是承认和黑风寨的贼人勾结,打劫官道刘镇富户王某等等…… 连子宁指了指下面那一大片空白:“叫他们每个人都去盖手印儿,还有,镇子上每一户都要有一个人盖手印儿,要不然我放心不过!” “这个?”三老没想到他心思这么缜密,顿时是迟疑起来,要让他们为外面那些乡亲说好话可以,但是要让他们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上面,未免也太过不值了。 连子宁冷笑一声:“人家都说锦衣卫的番子们下手狠,百八十种刑具,死人都能让他开口,那是没见识过咱们旗手卫的厉害。外面那些人,想让他们把全镇攀咬进去,也不过是等闲而已。三位是现在先在上面画押,还是等以后在大牢里头画押啊?” 三人没想到连子宁竟是如此狠辣,把他们也给算计了进去,不过形势比人强,相视苦笑一番,也只能是各自摁上了手印儿。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几位刚想走,连子宁把他们叫住了,三老顿时心里一哆嗦,心道这位连老爷又有耍什么花招儿? 却没想到连子宁道:“几位乡老,家里都是有营生的吧?我知道刘老你家里是开客栈的,还兼营着大车店的生意,不知道有没有闲着的大车和车把式啊?能不能借给本官几辆?放心,租金定然是会足额给的。” 刘老一愣,赶紧道:“不敢,不敢,老爷您客气了。小店大车还有一些,待会儿就让车把式给您开过来,至于租金什么的,您可千万别提了,老爷您护佑小镇一方安宁,咱们奉上些也是天经地义,怎么还敢要您老的钱?” 连子宁点点头,也不强求:“那便多谢刘老了,开三辆大车过来便足矣。” 接下来,连子宁便吩咐石大柱率领几个兵丁跟着他们,先让院子里面的人挨个儿的摁了手印,然后又挨家挨户的让人摁手印儿。那些在院子里面被扣下来的人面对是现在进大牢还是以后有可能进大牢的选择题,毫无疑问,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那些没有被殃及到的镇民,有的自然是不愿意摁手印儿的,但凡是这种人,便先是三老出面劝诫一番,如果无效,石大柱带领的那些人也不是白给的,立刻就是一阵恶狠狠的威胁,如此双管齐下,效果奇佳。 三个时辰之后,连子宁看着手里这张摁满了手印儿的白纸,微微一笑。 有了这个大杀器在,不但是今天的事儿被瞒住了,以后这镇子,也就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这些人既然已经被拉上了贼船,再想下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九十四 拷问(二更求推荐) (今天第二更,还有五更,请兄弟们多多支持。另外,还是那句话,今天周推荐能上一千的话,再加更一章!兄弟们是最给力的,让咱们一起,把这本裸奔的书顶起来吧!) 把这张摁满了血手印的指叠整齐放进怀里,连子宁便去了那个属于自己的小院儿,此时外面的庭院里,已经是空空如也,兵丁们收拾了一番,得到了连子宁的允许之后,都纷纷回去睡觉了,昨晚上折腾了一宿,也都累坏了。 那小院儿连子宁虽然没住,但是也早收拾出来了,生怕那些镇民们看到,便把溶月安置在这里。 溶月正坐在院子正中那株大柳树下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把扫帚,无聊的打哈欠。她已经换了一身儿衣服,虽然是荆钗布裙,但也是难掩丽色,她年纪已经是不算小了,不过岁月只在脸上留下了眼角几许细细的鱼尾纹,反而是更添几分妩媚,缩在椅子上,像是一只慵懒的猫。 连子宁一笑:“怎么样,可还习惯么?” 溶月妩媚一笑,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弯了起来:“在大人身边,奴家哪有什么不习惯的呢?” 连子宁不由得大为头疼,昨个儿她跟着自己回来之后,便是成了这副烟视媚行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讨好自己还是怎么地,整个人感觉就像是戴上了一副面具一般。 连子宁道:“成了,有个事儿交给你半。” 溶月赶紧跑过来,道:“老爷您说。” 连子宁跟她低声言语了一番,溶月顿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老爷放心吧,这事儿,奴家定然办的妥妥的。” “以后就不要自称奴家了,也不要叫我老爷。”连子宁皱了皱眉,正色道:“在这里,你不是以前教坊司的溶月,也不是兵部尚书府上的溶月,而是我连子宁的下属,我视你和大柱,刘良臣,王麻子他们是一般的。只要你表现出你的才华,我自然会重用你,所以,在这里,别把自己当成一个女人,也不需要讨好我,只要尽心尽力办事儿就成了。” “嗯?”溶月一怔,连子宁已经是大步走进屋子了,她看着连子宁的背影,眼中亮晶晶的。 走进屋子,这是三间的厅堂,往左一拐,进了左边的房间,这里不过是一间斗室而已,只有一张椅子,一个圆墩墩的胖子被绑在椅子上,旁边两个兵丁看守着。 这胖子正是王康。 “大人!”两兵丁向连子宁弯腰行礼,连子宁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动静?” “没啥动静,这胖子倒也安分,押回来之后吃了一顿饭喝了点儿水就开始睡,一直睡到现在都没醒!”一个兵丁应道。 “哦?”连子宁眉毛一挑,心理素质倒是不错啊! 他下巴一扬:“弄醒他。” 一盆冷水哗啦一声泼了过去,王康肥硕的身躯浑身一个机灵,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开始眼神还有些迷离,等看清楚了眼前的连子宁之后,先是一怔,然后便露出了然的神色。 连子宁一摆手,两个兵丁退了出去。 王康脸上全是水,视线也有些模糊,他赶紧眨巴了几下眼睛,向看的清楚一些,看上去有些好笑。 连子宁笑吟吟的看着他:“有没有奇怪我为什么不杀你?” “你要杀我早就杀我了,岂会留我到现在?既然留我一条性命,自然有你的算计。”王康苦笑一声:“若是没猜错的,大人就是新上任的连子宁连总旗吧?还有,昨晚上使大枪那黑衣骑士,也是你?” 连子宁点点头。 王康叹了口气:“我败得不冤啊!在这官道刘镇当了几年的土霸王,仗着这里消息蔽塞,进不来大人物,作威作福,骄横惯了,压根儿就没有想到有人要对付我!你都上任一个月了,坐了那么多的筹备工作,我还茫然不知,真是死了也活该!想必,你身后的那位大人,也早就瞄上了这条财路了吧?” “这我不知道!”连子宁摇头:“我只知道自己的事儿,我想要这条财路,所以我就动手了。看你也是个聪明人,待会儿问你几个问题,老老实实回答。” 王康赶紧点头:“我这个人最怕疼,反正受一顿皮肉之苦之后还是要说出来,何必充那个英雄?” 连子宁一笑:“若是天下人都有你这般觉悟,锦衣卫的那些大爷们就要失业了。” “第一个问题,干这行儿几年了?每年收益如何?” “第二个问题,进货渠道在哪儿?怎么搭上线儿的?怎么和京师里面的盐商们打交道?是送货上门还是上门取货?” ——————分割线———— 在和王康详细的交谈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连子宁终于把自己所要了解的东西全都得到了。 鉴于王康积极配合,态度良好,连子宁特意给他安排改善了一下条件,弄了张木板床,虽说还是捆着,但是好歹能躺着了,也舒服一点儿。 走出屋门,连子宁长长松了口气,根据王康的招供,他和王千户虽说是货真价实的叔侄关系,但是关系并不紧密,反而更像是一般的权钱合作的生意关系。为了撇清和王康的嫌疑,两人一个月才联系一次,每个月王康派一支队伍进京,把该奉上的常例银子送到王府上去就完了,为了避嫌,他根本不允许王康私自上府上拜访。 两人本来是远房叔侄,但是很长时间就断了联络,是王康纠集了一批人,掌握了这条财路之后,才主动找上的王千户的关系,双方都合作几年了,也不过是见过一次面而已。而上个月的阅历银子已经解送进去了,这个月的要等月底才会送过去。 确定了这个消息,连子宁心里就踏实多了,他本来担心的就是王千户很快的得到消息——他倒不是怕王千户会暴起发难,他还没那个胆子,他怕的是王千户通知那些京城里的盐商和去胶东地方护送私盐的王府家丁护院,连子宁还想打他们的主意呢! 九十五 飞来横财四万八(第三章求推荐) (今天第三章,还有四章,请兄弟们继续支持,推荐票增长很不给力啊!) 小院儿的大树下,溶月管兵丁们要了笔墨纸砚,正在那儿写写画画,连子宁也不打扰她,只是出去命人给她收拾住所,并且格外盯住一定要以礼待之。这些兵丁们以为大人好这口,看上了这位,自然都是满口子的应着,不敢怠慢。 所里面大伙儿都已经睡了,只有刘良臣还在率领几个人在门口巡逻,现在辰字所的威风也打出来了,精气神儿和往日自然也不同,大门敞开着,门口兵丁站岗。 连子宁把刘良臣招过来,笑道:“把大门关上,把大伙儿都召集起来,咱们发钱了!” 刘良臣先一愣,然后就是一喜,赶紧应了一声,便挨个敲门去把那些还在猪睡的兵丁们给喊了起来。 辰字所的气氛顿时便的极热烈起来,连子宁坐在堂上听见外面传来的一阵阵的喧闹声和刻意压低了声音的笑声,也是微微一笑。 之前已经清点过了,十五个箱子,每个箱子都是标准的二百斤重,加起来也就是三千斤,四万八千两!这些钱,自然是不能留在辰字所的,连子宁也不会自己独吞,而是要给戴章浦戴大人押解过去。毕竟对于连子宁来说,四万两银子,还是比不过戴章浦大人的信任和扶持更重要的。而且他敢断定,自己昨晚上那一票做的如此漂亮,再加上这些银子打底儿,戴章浦对自己的态度,将会由之前单纯的赏识变成一种对自己能力的认可。 对于在大明朝无依无靠的自己来说,戴章浦的态度,决定了自己能走多远! 此时一个箱子便是放在连子宁的座位边上,箱子打开着,一锭锭的雪花纹银在箱子里面摆得整整齐齐,散发出迷人的光泽,耀花了人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刘良臣上堂禀告:“启禀大人,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 连子宁点点头:“升座!” 众兵丁按照顺序进了大堂,站成左右两列,先给连子宁跪下大礼参拜了,然后才各自站定。 连子宁眼神在众人脸上扫过一遍,看到的是一张张强自压制着喜悦和兴奋的脸,他笑道:“行了,大伙儿也都别压着了,升官儿发财,这是好事儿。跟我本官,迟早有你们升官的时候,不过在此之前么,先发点儿财也是好的。” 大伙儿脸上都露出笑容,王麻子凑趣道:“要不是老爷您,别说升官儿发财了,弟兄们估计现在还在寻思着晚饭上谁家弄去呢!” 这话又是引起了一阵哄笑声,连子宁笑骂道:“你这狗头,看你这惫懒模样,一辈子也甭想升官儿!” 待大伙儿笑完,他清了清嗓子,指着那箱子道:“这是从王大户府里搜出来的银子,兄弟们跟着我干这卖命的伙计,说出去的话,谁也活不了,本官也就不能亏待兄弟们!有过责罚,有功必赏,这是本官的准则。” 说罢,他走下座位,抓了一大把银子,一个人两小锭银子,挨个儿的发了下去。一边发,一边还拍着肩膀说两句亲近的话。 众人都是喜出望外,本来大伙儿算计着这一次一个人能捞到五两银子就不错,却没想到大人出手确实是阔绰,一个人就发了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不宽不紧的过上三年了,更是相当于这些兵丁原先七年的饷银! 连老爷就是厉害啊!跟着别的长官,能不能发财且不说,就算是发财,也没自己这些苦哈哈的份儿,这连老爷,仗义!是个好长官。 连子宁的举动,进一步提升了这个以他为首的小团体的凝聚力,经历了昨天的事件,这个团体中,再也不存在其他的思想,只有一个声音——以连子宁的意志为所有人的意志! 发了赏,大伙儿各自下去,连子宁出门看看天色,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已经是快要到下午三点了。 刘老的客栈中的马车早就在外面候着了,连子宁便指挥着兵丁们把那些银箱装车,然后又让刘良臣带着十个人,全身披甲,自个儿骑着马在前头引着,一路往京城走去。 三辆马车上都挂着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正德三十七年二甲进士的官灯,再加上旁边有旗手卫的甲士亲自看守,进城门的时候自然是毫无障碍。大明朝权贵云集,每天来来往往给那些贵人们送土仪,送银钱的车马不知道多少,城门官早就是司空见惯了。更何况,城门是五城兵马司在管,五城兵马司本就是归兵部管的,那些守门的小官儿自然是不敢得罪兵部的大佬。 到了戴府门口,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了。 看见戴府这高门大院儿,再看看在戴府门口等候的那一堆堆的百户千户甚至是指挥使,刘良臣等兵丁都感觉眼睛一阵发花,腿一阵阵的发软,差点儿就要站不稳了。他们这些最底层的战兵何曾见过这么多的大官儿?这里面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比他们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儿都大——话说,他们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总旗了。 而毫无疑问,在场等候的众人中,官儿最小的就是自家长官了。 刘良臣竭力让自己保持着一份从容,他板着一张脸,面色如铁,紧紧地握住了手中长枪,站在马车旁边,身子挺得笔直,像是一杆标枪一般。他以此来掩饰自己心中的胆怯,他现在紧张的几乎是两股战战,冷汗在后背一层层的出,但是他不敢表现出来,他不想给自己的长官丢人。 他此时心里充满了自豪,他不识字,不知道这是哪位大人的府邸,但是看看那些站在门外恭恭敬敬等候的百户千户指挥使们,他也能猜到,这位大人权柄之重,肯定是自己不能想象的。 连大人的靠山竟然是这位大人,这是何等硬扎的跟脚?兄弟们跟着他,还愁以后没有前程? 同时心里也有些担心,大人官儿这么小…… 其它的战兵,几乎也是一般。 连子宁摆摆手,让他们先在这儿等着,然后自己便向府门走去。 九十六 丰厚大礼(第四章求推荐) (今天第四章,还有三章,跪求推荐,兄弟们,推荐不给力啊) “哟,连大人,您来了,请!”见了连子宁,那门政满脸堆笑,脸上笑得跟一朵儿花似的。 连子宁手一递,一封银子便是落到了那门政手上,笑道:“老胡,大人可回来了么?” “谢连大人赏!”那老胡吆喝了一句,脸上已经是笑得见眉不见眼:“大人刚刚回来,正在休息呢,您先喝口茶,歇会儿,小的这就进去通禀。” 连子宁笑着点头。 这一个月间,他也来了这里几次,那些门政都是已经认识他了,知道这位连大人官儿虽然不大,但是却极受大人的赏识,更有可能是以后府中的娇客,自然是不敢怠慢。更何况连子宁出手也阔绰,每次都有些打赏,这关系自然就更是热络了。 门政把他迎进门房,上了好茶,自去通禀。 连子宁坐在门房里头优哉游哉的喝着茶,外面等着的那些人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刚才连子宁大摇大摆走过去的时候他们心里还颇有几分不屑,心道你一个总旗还想着进戴府的大门儿?却没想到,人家不但进去了,而且戴府那些一向不怎么给笑脸儿的门房还将之待若上宾,一看就知道是极为熟稔的? 这年轻人是什么来路? 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有那熟识的,便相互打听几句。 刘良臣的腰板儿挺得更直了,神色间满满的都是骄傲。 连子宁没等太久,戴秉全戴大管事便迎了出来,这位戴管事对连子宁素来是极为友善的,便笑道:“连大人可是有阵子没来了?前几天大人还念叨你呢!” 连子宁道:“最近有点儿事儿,这不,刚完事儿就过来拜访了。对了,大管事,那些是小子的一些心意,还请笑纳。” 别人对自己是好是歹连子宁还是分得清清楚楚的,他能感觉到这老管事对自己的那善意,在他面前也一直非常的谦恭,虽然已经做了官,但还是自称小子。 “哦?”顺着连子宁的目光过去,戴秉全看到了三辆大车,挑了挑眉毛,诧异道:“这心意可不小啊!” 每日摆放戴章浦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礼物也是一箱一箱的往里头送,可是像连子宁这般一次竟然送三大车来的,却还是从来没有过。 戴秉全素来知道连子宁是不怎么富裕的,便猜测这里头是什么?听说他被老爷调到京郊一个镇子上去了,莫不是那镇子上的土特产?可是三车,也未免太多了吧!不会是大白菜什么的吧? 戴秉全吩咐了一句,一个门政便过去,引着那三辆马车从一侧的角门进了府邸。 两人走过正门后面广场的时候,一个管事正指挥人把那些箱子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好分门别类的入库,结果箱子一开,里面满满的竟然都是银子!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光泽的雪花纹银! 所有的箱子全都打开,一水儿的雪花纹银。 戴章浦一看,都不由的止住了脚步,他身为戴府大管事,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见识了多少大风大浪,却也从未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几万两银子,如果是银票的话都是厚厚的一噶,而这些银子堆在一起,对人的视觉是一个很大的冲击。 戴章浦看了连子宁一眼,脸色凝重了许多,他自然知道连子宁的底细,就算是把京郊的那个镇子卖了也是值不了这么多钱的,那么这些钱是从何而来? 任务完成,连子宁便吩咐刘良臣带着三辆大车回去,免得关了城门就出不去了。戴秉全见他手下这些兵,个个儿威武雄壮,气势凛然,也是暗自称奇。 还是在那个小花厅,戴章浦正在下棋,却只有一个人,左手白,右手黑,双手对弈。 连子宁进去的时候,他眼皮儿都没抬一下,连子宁轻手轻脚的找了个座位坐了。 这一个月,他来了约有个七八次,有的时候是戴章浦招他过来问他一些军国大事的看法,还有几次,则是商量着怎么把那话本儿婴宁给排成戏剧。连子宁毕竟是来自后世,多了几百年的见识,因此也提出了许多新奇的意见,让戴章浦眼前一亮。问连子宁之前有没有接触过,连子宁自然是没有,戴章浦便啧啧称奇,说是少见这等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的灵性人,因此也对他更是赏识。 连子宁对下棋所知不多,便只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戴章浦才哈哈一笑,把棋子一扔,志得意满的住了手。 连子宁在棋艺上纵然没什么造诣,也能看得出现在棋盘上白子已经是占尽上风,显然是要赢了。他不由得暗自腹诽,就算是赢了也不过是左手赢了右手而已,顶多是证明你大脑右半球发育比左半球好,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连子宁跪下,恭恭敬敬的磕头:“下官见过大人!” “你呀,早就说了,不比多礼。”戴章浦满意的点点头,嘴上却是说道。 连子宁起身恭谨道:“大人对下官有再造之恩,时刻不敢或忘。” 戴章浦淡淡一笑,问道:“我听说,你刚才送了整整三车银子进来?” 连子宁点头,戴章浦捋着胡须,颇有意味道:“我正德三十七年中进士,正德四十一年出翰林院外放为绍兴知县,后来调回这武选清吏司做员外郎,人人都说这是个肥缺,倒也不假,这几年,说句实话,收银子手的都有些手软。但还是第一次受这么厚的一笔大礼,你呀,真真是给我一个惊喜!” 他不待连子宁说话,便道:“既然有了这笔银子,那么,王朗的侄子,现在已经被你杀了吧?” 连子宁点头:“还没杀,正押在所里。王府中家丁仆役侍女一共五十七口,除了已经外出的那二十名护院家丁之外,其他的,都死了。” 戴章浦盯着他,一双眼睛似乎要把他看透一般,连子宁眼神虽然温和,但是却是毫不示弱的回应着戴章浦,良久之后,戴章浦才是轻轻叹了口气:“当真是看不透你,不过是如此年轻的小家伙,就能有如此的心机。技能写出人生若是如初见那般好的词儿来,也能坐着等杀人放火的勾当。” 九十七 戴章浦的野望(五更求推荐) (今天第五章,还有两章,求推荐!) 连子宁只是一笑:“下官曾经说过,自己选的路,跪着走也要走完!” 戴章浦不疑有他,只以为他所谓的路就是未来高官厚禄,却是不知道,连子宁说的路,和他心中所想,却是殊归同途。 连子宁想了想,试探问道:“大人,这些银子一共是十四箱,两万四千八百两,除此之外,还发现了大量的白盐,您看?” “这我不要,随你处置!”戴章浦看了连子宁一眼,指着他笑骂道:“你这小滑头,还跟我在这儿耍心机!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无非就是王康建起来的那条贩私盐的线路,是值大钱的,你不想放弃罢了。这一点,你倒是跟我想的一般,不过我再派一个人去作甚?和你制肘么?那人也未必有你这能力,说不定把事情给你办砸了,反倒是不如你兼着的好。如何联络上那笔私盐贩子和不法盐商,重新接上这条线儿我不管,只是下个月的这时候,我要看到银子和成效!” 连子宁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放手去干,我给你做靠山,到时候把保护费交上就成了。 他心中一喜,这年头儿贩私盐可是个暴利行业,利润丰厚到了极点,只要是能把这条线儿抓好了,银钱真是滚滚而来,哪怕是到时候孝敬戴章浦一批,自己也能剩下不少。手里有钱,很多事儿,就可以着手去干了。 他点点头,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您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他觉得不贴切,便又加了一句:“下官是想说,您要的钱,比您需要的,要多得多,而您也并非是一个贪腐之人。” 若是被人问这话的话,戴章浦早就把他乱棍打出去了,但是连子宁毕竟不同常人,且不说自家女儿跟他的关系,就说这一个月中他表现出来的能力和才华,在年轻一辈中也绝对是难以找出第二个。 “我明白你的意思。”戴章浦轻轻一笑:“你看着我这府邸,如何?” 连子宁道:“跟一般的五品文官比起来,好得多,但是相对于您手中的权势来说,也就不算什么了。” “是啊!这宅子虽然精致,但是也不大,跟那些尚书阁老的比起来,差了不知道多少。我府中的人,虽说吃穿用度的都是极为上等的,但是人少,比不得那些家奴上千的,因此算下来也花不了几个钱儿。一年有个十万两银子也足够了,而自从做了这个位子以来,本官一年的进项,又何止是三十万?大明朝这些达官贵人里面,哪怕是尚书侍郎、阁老都御使,一年进项有三十万的,不多吧?” 连子宁点头:“不多。” 在这个时代,正德大开海方兴未艾,大量的白银还没有流入到大明朝,明朝后期的白银贬值现象并未出现,一两银子还能买三百多斤粮食,一束水鸡也不过是四五文钱而已。大明朝一年的白银收入也才二百万两,这三十万两,已经是一个极为骇人听闻的数字。 戴章浦话锋一转,继续道:“但是,这些可不够。” “你以为我怎么坐上这个武选清吏司员外郎的位置的?打通关节,贿赂上官的银子从何而来?面见圣上,讨好宫中贵人的银子从而而来?去司礼监秉笔太监马公公的府上拜访,填报这些眼里只知道银子的阉人的银子,从何而来?” “慈圣太后他老人家崇佛,一个月前,本官出资建了一座慈圣寺,里面有一尊观世音菩萨像,体态面相,和太后娘娘一般无二。佛像高三丈五尺,表面鎏金,光这一尊佛像,就花费黄金五千两!更别提整个寺庙,靡费不下十万两!” “马永成马公公的侄孙,今年年方二十,还没有个差事,我做主,给了他一个府军前卫千户的虚衔,不过兵部可不是我一手遮天。为了摆平那些颇有微词的同僚上官,又是花了八千两银子!” 他忽然哈哈一笑,笑声中竟然颇有激愤之意:“今儿个在朝堂上发生了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连子宁只是低头垂眉,等他说下去,对于现在的他他来说,庙堂之高,委实是太远了。 “刑部右侍郎孙言之,弹劾本官,贪赃枉法,收受贿赂,肆意提拔亲信,字里行间,简直是把本官说的一无是处,十恶不赦啊!嘿嘿,还提到你的名字了呢!” 连子宁眼皮子一跳,眼中杀意一闪而过。不过他知道戴章浦既然在这里说,那这事儿自然也就没事儿了。 “本官知道他为何弹劾,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嘿嘿,人生若只如初见啊!啧啧,以前只知道孙言之下手狠辣,最爱屈打成招,乃是一个大大的酷吏!还真没看出来,他竟然护短到了这等程度!竟然都容不下一个扫了他儿子脸面之人!不过,想弹劾本官,又是谈何容易?皇上收了奏折,直接就是留中不发,理都没理他!朝堂之上,大大的扫了孙言之一个脸面。你可知道,为何皇上肯为了我这个区区五品官,就扫这么一位正三品大员的面子?” 连子宁凑趣道:“下官不知。” “皇上年岁大了,身体自然就有些微恙,最近几个月,天气转暖,可能是感了风寒,喉鼻便有些不适。半个月前,本官觐见皇上,送了一个西洋舶来的鼻烟壶和五千两黄金上去。那鼻烟壶乃是一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雕成的,价格不下十万金!乃是一等一的宝物,至于那些黄金,嘿嘿,现下皇上内府也不怎么宽裕啊!” 连子宁心下微有所感,他这是在教导自己为官之道。 一连串说完这些话,戴章浦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连子宁赶紧端了茶水递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那大人,又为何做这些事?” “升官儿!”戴章浦长长吸了口气,脸上露出坚毅的表情:“当初读书的时候,本官就发下宏愿,此生不愿做一个声名顶好的清官,只愿做一个像于少保那样的能吏,能够护佑我大明朝的能吏!而现在这个职位,虽然权柄极重,却还小了一点儿。你,明白么?” 连子宁点点头,他这才明白,戴章浦的志向,竟然是做一个权臣! 九十八 结发同枕席 黄泉共为友(六更) (今天第六更,求推荐。看到了‘银河尽头看星星’的留言,真的很感动。有这样的书友,咱们何愁成绩不好?) 他心中悚然一惊,却也有些欣喜,戴章浦肯跟自己说这些话,代表着已经是跟自己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了,他由衷赞叹道:“大人抱负,下官钦佩。大人简在帝心,想必很快就要心想事成了。” 戴章浦摆摆手:“心想事成不敢说,不过明年就是吏部天下大考之时,估计能挪一挪。” 连子宁点头:“下官必不敢拖大人的后腿,下个月此时,银钱一定按时解来。” 戴章浦点点头,忽然问道:“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够了么?” 连子宁一怔,一个月的时间?他心中猜疑,自己是不是又要调动了,嘴上并未说出来,想了想,道:“至少还要一个半月。” 掌控官道刘镇,他并不是单纯的只是想把那条贩私盐的线路抓在手里,在他看来,位于交通要道的官道刘镇简直就是一只下金蛋的鸡,按照他的计划,他要好好改造一番。一个月的时间,掌控贩私盐路线是足够了,但是对于他的计划来说,还有些吃紧。 戴章浦点头:“行,那就给你一个半月的时间。” 两个人又聊了一阵儿,连子宁便起身告辞,戴章浦刚才在他面前发泄了一番情绪,也是有些疲累了,他挥挥手:“刚才的话……” 连子宁点头,轻声道:“今儿个下官记性不太好,您刚才说过的话,都已经忘记了。” 出了花厅,外面天色已经是微黑,太阳彻底落山了,他仰脸,看着墨蓝色天空,吐出一口浊气。 戴章浦的一席话,对他震动极大,他没想到,这位大人,内心竟也是如此的野心勃勃。他这哪儿是做能吏啊?分明就是想做一个大大的权臣!像是于谦于少保那般,说一不二,敢于废立皇帝的权臣! 是福是祸? 连子宁摇摇头,苦笑一声,沿着花径往前走去。 正走到一个拐角,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连相公!” 连子宁侧头一瞧,只见花木扶疏之间,一个一身湖水绿的小丫鬟俏生生的站在那儿向连子宁招手,可不正是小青? “小青。”连子宁赶紧走过去。 他已经有一阵没见到戴清岚了,自从那次四海楼之后,一直事务繁忙,虽然常来戴府,但是戴清岚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自然也不敢和他直接在府中见面,所以两人只得靠小青传递一下消息。一来二去的,连子宁倒是和小青比较熟了。 小青拉着连子宁的衣袖把他拽到一座假山后面,急道:“连相公,我家小姐听说你往府里送了好些银子呢,那些银子是怎么来的,你可别做什么坏事啊?” 连子宁心道我现在已经算是坏事做尽了,不过看到小青焦急的表情,他心中也颇为感动:“放心吧,那银子是正规路径来的,已经跟大人禀报过了,没事儿。” 小青松了口气,拍着胸脯就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她今年已经十四了,刚刚过了豆蔻年华,放在太祖皇帝那会儿,这个年岁已经是要逼着结婚了。大明朝的女孩儿都早熟,才十四岁的一个小姑娘,发育的已经颇为成熟,小胸脯这一拍,竟然也有一点儿颤颤巍巍的意思了。 连子宁瞟了一眼,赶紧又挪开。 小青感受到他的目光,脸上便是一热,低下头来,低声道:“小姐叫我问你,可有时间么,你们有些日子没见面了呢!” 戴小姐是那种极害羞的性格,自然是不会这么问的,不过大体也就是这个意思了,小青给添油加醋了一番。 “这个?”连子宁沉吟一声,最近,估计最近自己还是比较忙啊。 小青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瞪了他一眼:“连相公没时间么?亏着我家小姐还整天念叨你。” 连子宁苦笑一声:“美人情重,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你也知道,戴大人委了我一个差事,最近确实是抽不开身。” “那这样!”小青眼珠子转了转:“明天可是我家小姐生日,你就没什么表示?” 连子宁心中一动,便道:“这个倒是没问题,明日连某定然送你家小姐一个满意的生日礼物。” “那可就说好了!”小青脸色忽然红了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连子宁诧异道:“怎么了?” “连相公,你,我,那个……”小青低着头嘟囔了半天,连子宁也没听清楚她说的什么,忽然,小青把一个物事往连子宁手里一塞,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波之中,分外的温柔。然后她嘤咛一声,转身便走。 “小青,哎……”连子宁刚想叫住她,小青已经是走的不见踪影了。 连子宁把手摊开,然后就是一怔,手心中,赫然是一个小小的同心结。 这同心结做的极为的精致,是用七彩的丝线串成的,两个同心结并在一起,下面垂着五色的流苏。 而其中,赫然有几根长长的青丝。 青丝,情丝。 同心结的背面,绣着两个小小的字,一个是璧,连城璧的璧。一个是青,小青的青。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连子宁看着手中的同心结,心中最隐秘的那一处,似乎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拨动了一下,心,似乎也变得柔软起来。 连子宁紧紧握住手中的同心结,有些魂不守舍的往外走去,没走两步就见到了戴秉全,正脸上挂着古怪的笑看着他,连子宁顿时心虚起来,那样子,像是去跟人家女孩儿约会结果被女孩儿的老爹逮了个正着。 戴秉全打了个哈哈:“哎,真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这天色还这么暗,刚才老朽可是什么都没看见。” 连子宁对他还是很尊重的,有些不好意思道:“老管事,这个,小子刚才,嘿嘿。” “连大人不用多说,老朽是真的没看到。”戴秉全一笑,转移话题道:“天色已经黑了,待会儿估计就要宵禁了,老爷吩咐下来,差人带你回去。” 九十九 粮油铺子生意(七更求各种) (第七更送到,累爆了,明天还有比赛,得养精蓄锐,先去睡去了。兄弟们,请多支持啊!推荐、点击、收藏,一个都不能少!) ——————分割线——————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屋里屋外都黑着灯。 想来是城瑜见连子宁没回来,便去于苏苏那睡了。 这是连子宁让她做的,这一个月间,有的时候练得太晚或者是事务缠身,连子宁便在百户所里歇了,让城瑜只要是快要宵禁的时候自己还没回来就去于苏苏家里住,免得她一个女孩子有什么危险。 平时城瑜在也没什么,这一次她这一没回来,连子宁立刻感觉屋子里面的人气儿也全都没了,四处都透着一股让人心里不舒服的冷冷清清的味道。这时候他才感觉到,与其说是家给自己的温暖,还不若是说是小妹给自己的温暖。 栓了马,往石槽里胡乱扔了一堆干草,打了几个鸡蛋,倒了一盆黄豆,把这位大爷伺候好了。 小妹不在,连子宁只觉得浑身不得劲,他坐在椅子傻愣愣的坐了好一会儿,方才意识到,小妹不在,就意味着没有饭吃,没有水喝,没有热水洗澡,甚至没有干净衣服穿…… “天哪,真是个寄生虫!”连子宁心里鄙视了自己一句,也懒得做饭,胡乱的吃了点儿中午的剩饭,便上床睡觉了。 昨夜忙乎了一晚上,然后又是跟人勾心斗角,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连子宁也着实累的狠了,脑袋一沾枕头便结结实实的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阳光透过窗子晒进来,在地上洒下无数金色的光斑。 连子宁鼻子动了动,他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儿。 小妹回来了? 低头一看,果然窗边的净桶已经被提出去了,他赶紧穿好衣服一骨碌下床开门,正好看见小妹端着个大托盘走进来,那一阵阵的饭菜香味便是从那上面出来。 “醒了?快吃饭吧!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昨儿晚上肯定没伺候自个儿。”城瑜笑嘻嘻道。 一大早就看到城瑜的笑脸,连子宁心情那是极好的,应了一声,洗了手脸,用刷了牙。大明朝的时候牙刷就已经普及了,只不过档次也分高低,上等人家用的牙刷是玉的,刷牙的材料也是山西那边儿盐井里头出的上好的青盐。青盐的价格是一般白盐的百倍以上,一小包就要几十两银子,在这时代算是相当高档的奢侈品了。而一般人家就用食盐刷牙,连子宁的这把牙刷,柄是杨木的,刷子是猪鬃做的,已经用了有些年头儿,都快要磨光了。 连子宁便寻思着,是时候去置办一些家当了,最好再买个丫鬟回来,能做饭洗衣能暖床,免得再像昨天一般,家里冷清的像是个孤坟。 “今天怎么有时间回来了?店里不忙么?”连子宁夹了一块肉放到城瑜的碗里,笑问道。 前些日子,通过于苏苏的关系,连子宁买下来一个粮油铺子,就在上一次去的那拐棒胡同。那粮油铺子的老板是河南归德府人,本是个大户人家的子弟,被兄弟们合伙儿赶了出来,自己白手起家,在这京城倒也坐下来偌大的一个买卖。不过今年春上归德府那边儿闹瘟疫,死伤无数,他那家族上上下下百十口死了个精光,这老板一听立刻兴奋的不得了,打听着疫情稍微被控制了一些,边急急忙忙赶着回家继承家业去了。 于是这边的买卖就要着急处置,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消息,便找到了于苏苏的头上。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于苏苏将他的原本的底价六千两又给砍去了足足三分之一,只花了四千两就把铺子买到手了。 连子宁去看过一次,这铺子面积很大,前面是五间临街的大屋,纵深足有三丈,这是店面。而在店面后面,则是一个面积约有三百多平米的大院儿,左右两边都是仓库,正面是主人和仆佣的住房。而且更难得可贵的是,店里面的东西都是一应俱全的,刚进的米面粮油堆满了仓库,一座座小山也似。店里面的伙计和二掌柜的合同也是一并转让过来。 也就是说,这铺子买下之后,直接就可以做开门做生意,不过就是换了一个东家而已,其它的一成不变,这是极好的。 话四千两银子能买这样一个铺子,实在是大赚特赚了,别的且不说,单单是仓库里面的那些库存,囤积一番的话也能卖出这个价钱。这就相当于,那地皮和铺面还有人工就是白赚的了。 那位掌柜的心急如焚,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买家,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这笔赔钱买卖。 自从盘下来那店铺之后,于苏苏知道连子宁没时间管,城瑜不会管,便自己在那边亲自操持了几天,一边操持一边手把手的交给城瑜该怎么做一个合格的掌柜东家。城瑜也是极聪明的,更重要的是似乎有这方面的天赋,跟着干了几日,竟还是有模有样,于苏苏便也放下心来。 这些日子,城瑜都是在那边操持,然后傍晚店里打烊了就回家一趟,若是连子宁不会来,就去于苏苏店里住。 三点一线,也着实是辛苦。 “还不是心里担着你?”城瑜瞪了他一眼,在外人面前她现在已经是个颇具威严的掌故东家,但是在连子宁面前,始终还是那个娇憨的小妹:“生怕你晚上回来的晚了,我不在家,谁伺候你吃吃喝喝?还不得饿死,今天先过来看看,果然,我要是不回来,你就真要饿死了。” 连子宁也没觉得不好意思,问道:“店里生意怎么样?” “生意很好啊!每天人来人往的,生意特别好。”一说这个,城瑜顿时便雀跃起来,看着连子宁,眼中满是光彩:“哥哥真是厉害,随便出一个主意就那么管用。现在咱们店里的东西虽然是,那个词儿怎么说什么来着?哦,对,打九折出售,但是卖的可比以前多了七成还多,这样算起来的话,一天的净利润还比以前要躲四成呢!” 当初连子宁给支了个招儿,说是可以借着换东家的由头儿,搞一个特惠酬宾,但凡是购买商品的价格超过二两银子的,就可以享受九折优惠,也就是二两银子的货物只需要一两八钱。 一百 聊斋志异之白蛇传奇 (今天第一章送到,兄弟们,求票求收藏) 于苏苏一听就举双手赞同,她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特惠酬宾,什么是九折八折的,但是却能看出连子宁这主意里面的商机。 果然,这个法子一经施行,收到了良好的效果,这个二两银子也是有来头儿的——粮油铺子客流量大,客源稳定而广泛,但是也有一个缺点,便是单笔生意都很小,基本上都是几钱一两银子,甚至是几十个大钱。而国人是贪小便宜的,这个法子施行之后,有的人分明买不了二两银子的东西,随便买点儿也要凑足二两好享受那九折的优惠。甚至这九折的优惠也吸引了大量本来都没想买的人群,于是无形中,粮油铺子的销量大幅度增加,不但没有分薄了利润,反而是总利润大大增加。 于苏苏一看这法子效果这么好,赶紧也在自己店里实行。 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不高兴,连记粮油铺子生意大好,自然就使得拐棒胡同其它几家粮油铺子的生意大受影响,在商场上打不赢,只好采用其它的手段。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便有些地痞流氓去闹事儿,造成了一些损失。不过在于苏苏坐着武选清吏司员外郎家的马车在拐棒胡同转悠了一圈儿之后,那些地痞流氓立刻就销声匿迹了,反而是那几家粮油铺子,接连被锦衣卫上门骚扰,害的他们生意极差,门可罗雀。 那几家铺子的老板一打听,才晓得原来连家这小姑娘竟然也是个有来头的,只好自认倒霉,备了厚礼上门赔罪,这才是算完。 在此之后,连家铺子生意蒸蒸日上,也没什么别的事端发生。 不过连子宁这吃软饭的嫌疑,算是彻底的坐实了。 吃过饭,连子宁便坐在桌前,把桌上那一叠纸拿过来的仔细的看。 只见最上面的那张纸上写着几个柳体的大字——聊斋志异之白蛇传奇。 这话本儿是连子宁最近一个月的时间内写的,这一个月固然是比较忙,每天也只能回家之后写上那么几百上千字。效率固然是不能跟以前那日产五万相比,但是没有了生存的压力压在头顶,单纯是为了兴趣和爱好每日间写一点儿,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儿。正所谓著书立说,连子宁便把这个当成修身养性的方式了。 连子宁这话本儿,却不是为了自己写的。 这年头儿话本儿这东西,谁都爱看,小妹爱看,戴小姐小青爱看,做生意的于苏苏也爱看。城瑜自从看了那本婴宁之后,其它的话本儿便再也看不下去了,于是便缠着连子宁让他再写一本儿,虽说小妹懂事,不会胡搅蛮缠,但是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连子宁,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就让他无法招架了。于是连子宁便有了这个想法,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写这白蛇传奇。而昨天听了小青的话之后,便也有把这话本儿当成生日礼物的意思。 戴府如此遮奢,人家日常的吃穿用度是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小丫鬟的一身儿衣服就能顶自己和小妹两人几年的吃用,自己能送她什么?可以说只要是自己买得起,定然是人家不稀罕的。想来想去,也就是肚子里头这点儿存货还有点儿用处,便打算把这话本儿送给她。 连子宁从来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相反,他是那种欠着别人的人情心里都不舒服的,想方设法的总得还上。那位至今只见过一面的戴小姐,对他可谓是恩深情重,若没有她的话,只怕连子宁现在还是一介白丁,在苦谋出路罢了。不过自家现在能力有限,这个情意暂时是没法儿还上了,只能送些微薄的东西。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两人真的成就了夫妻,那这也就没什么了。 此外,他还想把这话本儿交给于苏苏,于苏苏也帮了自己不少忙,帮忙照顾城瑜,买庄子买铺子,都是多亏了人家。上一次那本儿聊斋志异之婴宁,在这京师之中引起的轰动热潮已经是渐渐平息,到现在为止,几乎四九城每三个人里头就有一本儿了,而每日里在酒楼茶馆儿宣讲这话本儿的说书先生更是不知道多少,早就不让酒神楼的唐三儿专美于前。前些日子连子宁听于苏苏说,光光是这一个话本儿,就净赚了有三千多两银子。 实实在在的暴利。 连子宁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在前世女人缘儿一向不怎好的自己怎么现在忽然转运了,周围关系最亲密的,几乎都是女子。 他把这白蛇传奇翻了翻,厚厚的一噶,其实也不过是五万多字而已,刚刚写到小青去盗库银的那一段。自己看看,还算是满意,便提笔把这一情节给加完了,扬声道:“城瑜,刚刚写出一点儿来,你要不要看?” 城瑜现在口味儿也被他给养刁了了:“一点点儿的看没意思,还是等哥哥写到十万字再看吧!” 连子宁等墨迹晾干,便把这白蛇传奇收起来,穿上衣甲出了门,城瑜也正打算出去,手里提着个小包袱,看样子是去店里。 拐棒胡同离这里也不算近,一来一回总也要一个时辰左右,看城瑜整日在两地来回奔波,连子宁也心里不忍,便道:“城瑜,要不晚上你就在店里住吧,我看那儿后宅也挺宽敞的,免得来回跑了。” “那哥哥你呢?” “辰字所里头还有个小院儿,我叫人收拾出来,在那儿也能凑活了。” “我不!”城瑜断然拒绝:“有哥哥才有家,否则的话,挣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要照你这样说,这铺子我还不如不开了呢!” 连子宁心中感动,摸着她小脑袋笑道:“那要不这样,以后我再回来,也去拐棒胡同那儿住着,怎么样?你就不用来回跑了。” 看得出来,城瑜心里也是不愿意的,对她的小小心灵来说,这个小小院落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和爹娘,和和哥哥,痛苦、彷徨、美好、甜蜜,所有的回忆都留在这里。在她看来,关起门来享受这一个两人的小小世界是一种极大的享受,最后在连子宁的一再劝说下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一零一 同心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推荐……) 集雅轩的生意还是那么好,和鼠须聊了一会儿,于苏苏便走了出来,一见面就冷笑一声,兴师问罪道:“哟,这不是连大人么?您贵人事忙,还知道上这儿来啊!” 她心里对连子宁自然是没什么怨气的,不过是怪连子宁有事儿就来找自己,无事便从不登门而已,有心让他吃个挂落。 连子宁不慌不忙的从怀中取出一摞纸,笑道:“给你送钱来了。” “啊?”于苏苏顿时眼睛一亮,在她看来,现在的连子宁简直就是个送财童子一般。上一本儿婴宁足足赚了三千多两银子,这两天自己正愁婴宁的热度已经过去,店里的生意重新变得不温不火了,然后他便又送惊喜来了。 她上前一步,抢过那话本儿,一看封面便抬头问道:“咦?这个和那婴宁是一个系列么?” 连子宁点头,于苏苏笑眯眯道:“有你连大人的声名在此,就算是这本儿写的再烂,也必然卖得不错。” 连子宁没好气儿道:“你还是看看再说吧!” 这本白蛇传奇,他是很看好的,自我感觉比那本婴宁要好得多,当然不是那本婴宁不好,而是白蛇传这个传说,本身就流传甚广,现在在苏杭那边已经有流传了,这是一个群众基础的硬性条件。第二个原因则是,白蛇传的这个故事,实在是太突出,太吸引了,哪怕是毫无文采,用大白话写出来,照样也能吸引人。而第三点,则是书中的人物,个性鲜明,比婴宁中的那些又要强出来一个档次。 总体来说,连子宁对这话本儿的期望还是很高的。 于苏苏也是个识货的,一看之下就赞不绝口,道:“连兄这一本儿,比上一本儿可是大大的有长进了,上一本婴宁,那狐仙鬼母的,与人相恋,固然是新奇,但是却未免有些没有滋味儿。有的那俗人看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个傻丫头在那儿傻笑。你这一本儿可是好,书生与一青一白两个蛇精,还是有噱头的,而且其中加上了爱恨情仇,人间俗世,啧啧,我看是这个数儿!” 说罢,便伸出一个巴掌比划了比划。 连子宁道:“五千两?” 于苏苏点头:“起码是这个数儿。上一本婴宁方兴未艾,好些喜欢话本儿的人还都在翘首以待,看看你这位能写出人生若是如初见的大才子是不是江郎才尽了,可还能再写出好的话本儿?呵呵,这书一出,那些背后说酸话的,骂你江郎才尽的人,定然是要闭嘴了。而且你这话本儿老少皆宜,别说是喜欢看的人都要买,就算是那不喜欢看的,只怕也喜欢看你这故事。” 那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之后,连子宁算是彻底的出名了,就像是后世千里之外那首歌刚推出的时候大街小巷都在传唱一般,现在四九城不知道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子宁连相公的,可还真不多。 不过出名带来的也不全都是好处,上一次连子宁回家的时候就被人在巷子门口给堵住了,也不知道那帮人是怎么打听着过来的。一群方巾儒衫的秀才,从十六岁到六十岁都有,把连子宁往中间一围,然后便是一阵破口大骂口诛笔伐,说他斯文丧尽,身为一介大文豪,竟然甘心去做武官,真真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那样子,当真是恨不得连子宁的一身才学都生在自己身上才好,把连子宁骂的是目瞪口呆,心里窝火,偏生又不能发脾气。 于苏苏道:“上一次咱们说好的,这一次这话本儿就不给你钱了,到时候分你一成五的纯利。” 连子宁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你看着来吧,给不给都行,这书本就是为了谢谢你的,这些日子,城瑜多亏你照顾了,而且那粮油铺子的事儿,也多亏你了。” “算你还有点儿良心!”于苏苏先是抿嘴儿一笑,然后便正色道:“不过可不能随便来,在商言商,咱们现在你是卖家,我是买主,这其中的分成可得理清楚了。” 连子宁知道她是那种极有原则的人,便道:“好,那就一成五吧!” 他四下看了看,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对了,这话本儿,你赶紧刻印吧,弄完了麻烦一下,送到戴府上去。今儿个是戴小姐生日,嘿嘿,你……” 于苏苏做出一副了然的神色,酸溜溜道:“哎呀,人家还以为你这话本儿是专门来谢谢咱的呢,没想到真是自作多情了。还有清岚那个丫头,真是有了情郎忘了红娘,也不知道告诉我一声儿!” 连子宁无言以对,只能讪笑,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来,陪着笑脸道:“还要麻烦你一件事儿,这个物事,麻烦转交给小青姑娘。” “哦,好啊!什么?”于苏苏瞪大了眼睛,盯着连子宁道:“你确定是交给小青,不是交给清岚。” 连子宁点点头:“是小青,没错儿。” “好啊!连兄!”于苏苏起身,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围着连子宁转了好几圈儿,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道:“没看出来啊!有手段啊!这么快就上手了?” “不要乱讲!”连子宁义正言辞的斥道:“我和小青姑娘是很纯洁的关系。” “很纯洁?”于苏苏脸上写满了不信,显然是认为他走的是先征服丫鬟再征服小姐的路子,这路数在话本儿里头早就让人给写烂了,她笑道:“来,让我猜猜这里面有什么?” 她伸手一捏:“同心结?” 连子宁实在是招架不住,只得道了一声:“拜托了,告辞!” 说罢便是落荒而逃。 那里面装的是小青昨日送的同心结,不过不同的是,连子宁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缠在上面,和小青的青丝紧紧地缠在一起。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去了辰字所,在大堂上坐了一会儿,刚歇了口气,便见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溶月。 “见过大人。”溶月万福一礼。 一零二 议建商会1 (第三章送到,求推荐。) “不必多礼。”连子宁摆摆手,问道:“可还习惯么?” 溶月现在便是住在那小院儿里头,他让兵丁们去镇上置办了一些家具被褥什么的,也算是齐全了。 “有事儿做就好,比以前舒服多了。”溶月笑道。 连子宁没想到这位还是个女强人类型的:“怎么样,昨天让你策划的,有眉目了?” 溶月把手中纸往他面前一递:“已经弄好了。” “哦?”连子宁一挑眉毛,心里有些诧异,这可不是个小工程,这么快就弄完了?后世一个小组做个企划书还得个一星期呢! 他拿过来细细的看了一看,心里不由的更是诧异。 昨天连子宁和溶月说的,是关于官道刘镇的一个改造计划。官道刘镇地处京城南郊,位于一个极重要的交通路口上,在镇子南边的三岔路口,往东北可以通蓟辽,往东可以通天津卫,往南可以直通保定、河南,往东南则是可以通向山东,交通极为的便利,每日的人流量也是极大。这也是为何这些镇民们能生存下来的原因,而王康之所以把贩运私盐的联络点和仓储地设在这里也是处于这个考虑,此地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勾结南北,就算是出了事儿逃命都方便。 这样的一块风水宝地,却得不到有效的开发和利用,连子宁看着都觉得可惜。 现在他已经掌控了官道刘镇,而且手里头有人有钱有权有势,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所以他要对官道刘镇进行一番改造,好好经营,将其打造一个交通枢纽,京南重镇! 这样做,不单单是为了向戴章浦证明自己除了打杀算计之外的另外一项能力,更是要把这里经营成自己的大本营,自留地!以后这官道刘镇就是个下金蛋的鸡,无论自己在哪儿,它都能提供出充足的资金支持。 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构想,但是也仅仅是一个构想而已,具体的措施还没成型,昨天他把自己的想法大略和溶月一说,却没想到溶月今天就拿出了如此成熟的方案。 溶月在一边小心打的观察着连子宁脸色的变化,心中有些忐忑不安,虽然心中对自己颇为的自信,但是她却不知道,连子宁如何看待自己的这份计划。而他,现在已经是她唯一的指望。 他虽然还年轻,但是有心计,杀伐果断,下手狠辣,是个成大事的人才。而昨天听押送银子回来的那些兵丁夸耀,才知道,原来他竟然是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的座上宾,这个职位,可是个实打实的实权,连兵部尚书也是要客客气气的。而最重要的是,他肯赏识自己,这么大的计划,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肯交给自己一个女人家来做? 如此有能力,有靠山,有眼光的恩主去哪儿找? 而她也知道,自己的这第一个差事,一定要做好才行,这样才能引起他的重视,只有他重视了,在这个小小的群体中,自己的作用才能越来越重要。 直到看到连子宁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她才放下心来。 “好,很好!”连子宁笑看他一眼:“溶月姑娘果然没有夸口,这份计划,做的很好,完全合本官的意思,我很满意。” 溶月松了口气,笑道:“大人满意就好。” 是夜,辰字所灯火通明。 大厅上面摆了两桌,连子宁在首位坐了,除此之外,桌子上还有十来个人,都是镇上颇有些产业的,要么是客栈的老板,要么家里就经营着大车店、粮油铺子、布庄、酒楼等等,那日的三个乡老都在列。 今天连子宁显然是兴致颇高,席间频频劝酒,他这个现在镇上权势最大的实权人物劝酒,自然没人敢不喝,于是大伙儿都被他给灌了不少。 大伙儿脸上都有说有笑,心里却都存着一些疑虑。今日正在家中安坐,忽然辰字所的兵丁上门,说是大人有请,差点儿没把他们给吓尿了,以后这位大人又有什么幺蛾子出来,结果却没想到,拉过来之后只是喝酒吃菜,一句别的话也不说。 但是只怕是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啊,这官家的酒,其实那么容易吃的? 只是心里是这么想,但是脸上也不敢表露出来,免得惹得这位大人不快,岂不是自找不自在?大伙儿也都存了一个心思,看这样子倒霉也不是我一个,反正是大伙儿都倒霉,大不了到时候一起扛了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连子宁起身,手里端着酒,见他站起来,堂中顿时为之一静,只听他扬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各位掌柜的老板,今日叫大伙儿上这儿来,一个是庆祝上一次的黑风寨强人事件圆满结束,上面,已经是不会追究了。” 这些掌柜的顿时都露出几分喜色,毕竟上一次的事儿也有些牵连到他们,这年头儿,能不跟官府打交道最好就别接触。 连子宁顿了顿,又笑道:“这一次把大家请过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大伙儿心道戏肉来了,赶紧把耳朵竖了起来。 “本官来这里上任之前,只以为官道刘镇是个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但是来了之后才发现,浑然不是这样!众位想必也看到了,和官道刘镇的地理条件是何等的优越,北通蓟辽,东到天津卫,南到保定府、河南,东南到山东,说句实在话,这等优越的交通条件,京郊几十个镇子里面,也就是官道刘镇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列位,我说的这话对不对?” 大伙儿没想到他年岁不大,来的时间也不长,却是观察的如此仔细,便都点头应是,这次,话里面就多了许多真诚的成分。 连子宁又问道:“交通如此便利,每日镇上人来人往,尽是做生意的客商,那本官敢问诸位一句,为何这镇子依旧是如此的困顿?就算是镇上最有钱的诸位!说句实话,全部身家加起来,也抵不过京师里头一个粮油铺子的东家!我说的,没错儿吧?” 一零三 议建商会2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 大伙儿顿时都有些尴尬,不过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只得尴尬点头。 “诸位,你们这是守着金饭碗要饭吃!”连子宁的音量陡然家拔高了:“山东东昌府临清州大伙儿都知道吧?本来就是一片不毛之地,四周都是荒原乱坟岗子,鸟儿都不拉屎的地界儿!人家现在是什么?号称北地苏杭,富户十万,住户百万,遮奢无比,每日里大运河上停着的船只连绵十里,那是何等样的一个情境?不过是区区一州之地而已,便已经超过了济南府,成为山东布政使司最富庶的地界儿!” “为何如此?就是因为开了一条大运河,开了一个漕运,设了一个钞关!仅此而已!” 连子宁深深吸了口气:“诸位,大运河不过是沟通南北而已,咱们官道刘镇可是四通八达,我敢说,官道刘镇的交通比临清更便利,客流量也不小。今儿个我在门口坐了三个时辰,仔细的数了数。一共是过去了三十七支商队,行脚商人和单量的马车不知道多少!这些人算下来,刘老,只怕你的店里都装不下吧!” 连子宁说的话把大伙儿吓住了,临清州大伙儿都是知道的,北地一等一的繁华所在么?可是,按照大人这么说,咱们有朝一日也能跟临清州也似?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最后还是德高望重的刘老站起身来,向连子宁欠身道:“大人所言极是,但是大伙儿也都没什么办法!这日子,也是这么就习惯了。” 有他开口,下面便七嘴八舌道:“还不是因为留不住客人呗!” “咱们这儿距离京城不过是一个时辰的路程,那些商队、行脚商人都是大早晨就从京师出发的,就算是在城门那儿被堵一会儿,到这儿的时候也不过是巳时中而已,还不到晌午,人家自然不会在这儿吃饭歇息,就更别提留宿了。” 连子宁忽然淡淡道:“若是我能想办法让他们留下呢!” “人家自己不留你还能强留不成?笑话!”那说话的老板接上话茬儿本能的就回了一句,猛然醒过神儿来自己这是跟谁说话,赶紧脖子一缩,不敢再言语了。 连子宁也不动怒,只是看着他们,很认真的重复了一遍:“诸位,我能让他们,留下来!” “这儿,有个计划,先跟大家说一说。”连子宁转头向刘老道:“刘老,你那客栈,若是要卖的话,多少银子出手?” 刘老没想到他冷不丁问这个问题,想了想,道:“若是卖的话,客栈地皮加上伙计的合同,两千两银子老朽便也出手了,只是这客栈老朽经营了一辈子,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出手的。” 连子宁摇头:“刘老,你那客栈太小了,若是过往的行商大量入住的话,根本就不够用。” 刘老眨巴眨巴老眼,心道问题是自从我爹开这家客栈以来店里面还从来没住满过呢?但是问题是连子宁说的言之凿凿,却又有不得他不信。不得不说,比起后是那个信用稀缺的年代,大明朝的政府之信誉还是根深蒂固的深入人心的,官府说的话,民众几乎是百信不疑。 要不然崇祯帝后来杀袁崇焕,京师百姓都纷纷从侩子手那儿买袁崇焕的肉吃以泄心头之恨,因为在他们心目中,官府说的话,永远是对的,皇上说袁崇焕是个大坏蛋,卖国贼,那袁崇焕一定就是个大坏蛋卖国贼。 于是刘老的心里便也升起一点儿希望了,莫非,官道刘镇,还真能变成大人口中说的那般? “本官拟定建一个商会,在座的诸位,都有自己的产业,而你们那些产业,便以市场价格折合成银两,在这个商会中入股子。在座的诸位,已经是囊括了整个官道刘镇的所有产业,所以,新建成的商会,将会把官道刘镇所有的买卖全部掌控在内!本官将会出大量的现银注入商会,到时候出现情况,比如说由于客人太多导致客栈需要重建结果刘老又拿不出钱来了,当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商会内部的现银就起作用了。” 大伙儿这么一听,顿时色变,这个时代,分外注重产业,就算是自家的客栈只能卖八百两银子,你出一千两他也是绝对不会卖的,因为他觉得,有这样一份产业传下去,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子孙。反倒是现银,没那么可靠。连子宁此举,分明就是明目张胆的侵占大伙儿的产业了,而且你能指望他出一个公道价么? 连子宁见众人脸色不好看,便解释道:“大伙儿都放心,这实业不过是折价而已,所有权,还在大伙儿的手上,而且,你们还是这些店里的掌柜东家。这一点,本官可以保证,也可以立下字据。” 众人一听,这才是脸色和缓下来,却又摸不到头脑,这位大人究竟是在搞什么?给大家伙儿白送钱么? “之所以建立这样一个商会,是为了把整个镇子上的资源统合起来,人力物力财力,所有的一切。本官看了,镇子上有三家酒楼,这三家酒楼,为了抢夺那一点儿可怜的生意,肯定都是互相压价,结果最后导致大伙儿利润都薄得很,这一点,本官没说错吧?” 有几个老板便点点头。 “以后建了商会之后,这种事情便不存在了,商会下面所有的酒楼,客栈,大车店,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价钱,无论那些行商在哪家,都是一般无二。这样,可以有效的避免了恶性竞争,导致大伙儿最后都没钱赚。” 这一点说到大伙儿心坎儿上去了,都点头应是。 “最后,还有一点。”连子宁笑眯眯的露出了雪亮的獠牙:“既然组建了商会,那么大伙儿都是商会的东家了,比如说刘老您,您不但是刘记客栈的老板,更是王氏大车店的东家,也是赵记聚福楼的东家,每个人,都是所有店面的东家。所以嘛,这以后各家店里面一天的结余,就不能落到各自的手里了,而是要上交,然后按照各自股份的多少,统一分配!” 一零四 入股商会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推荐) 话音刚落,全场大哗。 什么?以后每日的利润都不是自己的了要拿出来和别人分?这还有天理么这? 有几个脾气暴躁的立刻就喊了出来,要不干,有几个老成持重,性子沉稳的,却是端坐在座位上思量得失。 藏在布幔后面偷听的溶月听到这如同炸锅一般的声音,不屑的撇了撇嘴,心里嘟囔了一句:“没见识的乡野匹夫。” 实物入股,股份分配,店面折公,这些手段在大明朝并不罕见,但是能把这些联系起来运用,从而组成一套完整的体系,却是溶月以前根本没想到的,尽管她在教坊司的时候,也被人教过如何做生意,如何行那商贾之事。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还有如此巧妙的手段,以她昔年张经六省总督幕府第一幕僚的身份和眼界,自然是能看得出来其中的机会。却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不识好歹。 连子宁摆摆手,把声音压下去了一些,他脸上还是挂着笑:“诸位都不要着急嘛,你们可以想想,不单单是把你家的进账拿出来和别人分,别人的进账也要拿出来和你分不是?你们店面小的,进账也少,拿出来的钱也少,股份也少,分的钱也少,店面打的,进账多,拿出来的钱多,分的钱自然也多,诸位,本官说的又没有道理啊?嗯?” 他这话说完,有几个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但是却还有几个,依旧是在聒噪。 连子宁脸刷的就拉了下来,重重的一拍桌子,喝道:“各位,本官与你好好说话,可莫要分不清是非好歹!” 他这一怒,众人顿时骇然,那些闹腾的也顿时意识到双方的身份差距,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儿了。 随着连子宁的这一声怒喝,门外传来几声衣甲的撞击声,然后便听的惊天动地般的一声大喊:“愿为大人效死!” 众人骇然,回头一看,只见院子里面点满了火把,照的亮如白昼,数十名甲士身穿棉甲,手扶长枪,整整齐齐的跪了一地! 一股凛然杀气迎面而来! 众人一看,心顿时都凉了,心道,得,这是鸿门宴啊!今儿个这股份,想不入都不成了! 不过冷静下来大伙儿这么一想,却觉得连子宁说的也是不无道理,钱多的股份多,出的钱多分的钱也多,钱少的也是一般,似乎对各自都没什么影响。而且这样一来,也避免了恶性竞争和各自的压价,大伙儿钱都能多赚一点儿。 假如真像连大人所说的那般,他有办法把那些行商留下来,那么大伙儿岂不是都能海赚了? 不过对于最后这一点,他们还是深感怀疑的。 在外面层层甲士环绕的威逼之下,饭桌上的气氛终于又恢复了友好和谐。 不过让这些掌柜东家们颇有些诧异的是,连子宁并未仗势欺人,强买强卖,而是很公道的把大伙儿的店面折合成股份。 最后算下来,刘老的那家客栈作价一千两。另外有三家酒楼,一家作价八百两,另外两家各自作价五百两。一个专卖米面粮油的铺子,作价九百两。一个绸缎庄,作价一千三百两。一个布庄外加成衣铺子,作价八百两…… 林林总总加起来,十五家店铺,一共是作价七千两,而连子宁则是出现银三千两,凑成一万两,占了个大头儿。 当大伙儿看到连子宁直接命人把三千两白花花的纹银抬出来的时候,才算是明白过来,原来这位大人,是要来真格的,可不是闹着玩儿啊! 看到真金白银,这心里的信任感便多了一些,大伙儿心里也踏实了——连大人就算是会坑大伙儿,也不可能让自己的银子的打水漂儿吧? 然后连子宁便把早就写好的契约拿出来,让众人仔细的看过上面的条款,把各自的店铺折成的股份一一的写清楚了,然后边让他们各自签上名字,摁上血手印儿。 这合同,就算是完了。 连子宁弹了弹手上的一纸契约,笑道:“众位,你们便宽心吧,最迟三天,本官定然让你们店中人满为患!” 众人心中自然不信,脸上唯唯诺诺的应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儿!”连子宁笑道:“本官是信得过大伙儿的,但是有些事还是防范于未然的好,免得到时候弄得大家都不愉快!过几天,每家店里商会都要派一个督查,嗯,就是监督每日的钱款和报上来的有无出入,哈哈,本官如此做,不为过吧?” 众人也只能跟着笑,只是,有几位心里有小算盘的,却是笑的分外的苦涩。 ——————分割线———— 掌柜们已然都走了,残羹冷饭也被撤下去了,连子宁办成了这件大事儿,心中得意,仰靠在大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茶,有一口每一口的品着,很是自在。看着那些被倒掉的饭菜,寻思着是你不是养几条大狗了,一来能看家护院,二来也能把这些残羹剩饭消灭掉。 “恭喜大人!商会成立,官道刘镇繁华,指日可待!”溶月从布幔后面走出来,笑着说道。 连子宁一摆手:“你也不须恭维我,这事儿能不能成,还得看那设钞关的文书能不能拿下来。” 溶月笑颜如花:“大人有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做靠山,这钞关的事儿,岂不是十拿九稳?” 连子宁忽然心中一动,问道:“你可知道戴章浦大人此人?” “戴大人在正德四十四年就做了武选清吏司员外郎,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没什么接触,”溶月蹙眉想了一会儿,道:“呀,想起来了,有一次,对,就是正德四十五年,张经大人奉命出京都督东南六省兵事的前一天晚上,戴大人来府中拜访,和张经大人交谈了约有半个时辰之久,我在旁边的暖房中听见他俩最后吵起来了,不欢而散。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为了出京治理倭寇之乱的事儿,戴大人劝他小心行事,张经大人不以为然,两人不欢而散。后来大人还跟我说,戴章浦此人有手腕儿,有野心,只是看的不够远,格局未免太小。” 一零五 京南钞关 (今天第三章,兄弟们,推荐实在是涨的太慢了也,打滚儿求推荐啊!) 她叹了口气,眼中露出一丝黯然:“只是现在才知道,原来看的不远的,是大人啊!” 连子宁点点头,道:“刚才我不是跟那些掌柜说,要往他们店里派人做督查么?这个差事派给你,如何?” “啊?”溶月又惊又喜道:“派给我?这……” “怎么,不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溶月一叠声的应了下来,生怕这个差事掉地下跑了似的。 连子宁笑道:“我手底下都是些粗苯,打打杀杀容易,教他们识字念书都是难如登天,更别说是算账了,这个差事可不是个轻松的,你能办下来么?” “这个大人倒是不用担心,只要是您把权力放下来,让我防守施为,小女子保证,三天之内,就把这事儿办得妥当。”溶月一口答应下来。 连子宁点头:“现在还没有更多的人手,外面的人不值得信任,这样,我先拨给你五个人你先用着,这一段时间你可自己自己观察着,找几个可靠的人吸纳进来。什么时候够了十个人,我就升你做个小旗。” 溶月眼中射出夺目的光彩:“大人的意思是,女人也可以做官?” “当然!” 在接下来的几天,连子宁便奔波于辰字所和戴府之间,五天之后,终于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纸文书。 文书虽轻,但是在连子宁手中却仿佛是有千斤重。 因为这是一纸允许设立钞关的文书。 钞关,是明代独有的一道风景,说白了,就是征税的关卡,最早钞关是政府为疏通钞法而设,因起初系以钞(纸币)交税,故称钞关。 宣德四年始创设,“宣德四年,以钞法不通,由商居货不税。由是于京省商贾凑集地市镇店肆门摊税课……悉令纳钞”,说白了,这就是皇上看着那些商户光占着地界儿不拿钱心里不舒坦,于是就想了个由头儿开始收税。钞关开始时候隶属于户部,后来因其税收多用以支付军事抚赏费用,改由兵部管辖。 初识时候,钞关前后设有十三所。宣德时,设关地区以北运河沿线水路要冲为主,包括漷县关(正统十一年移至河西务)、临清关、济宁关、徐州关、淮安关(在今江苏清江)、扬州关(在今江苏江都县)、上新河关(在今南京)。景泰、成化年间,又在长江、淮水和江南运河沿线设置金沙洲关(在今湖北武昌西南)、九江关、正阳关(在今安徽寿县)、浒墅关(又名苏州关,在今苏州许关镇)、北新关(在今浙江杭州)。 钞关几经裁革,在先帝弘治帝的时候,一度全部撤裁,今上刚即位的时候行事颇为的离经叛道,大臣怎么说,他就偏不怎么干,于是不但把过去的那些钞关重新设立起来,更是新加了几处,形成了当今而是而出钞关的格局。 站在戴府外面,连子宁看着手中这张誊写在上好绸缎上的内阁钧旨——皇上的旨意那叫圣旨,内阁首辅或者是内阁全体通过的命令,叫做钧旨,其作用和地位,大致就相当于后世的国务院第多少号命令,虽然不是法律,但是也有法律效力。而且就像是后世没多人遵守法律反而是更多的遵守行政命令一样,大明朝也差不多,有的时候皇上的圣旨还不如这内阁钧旨管用——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本来他想的是很简单的,以戴章浦的权势,再加上这事儿也是兵部的管辖范围内,应该是很容易弄到的,但是却没想到,此时就连戴章浦都感到棘手,费了一番心力才拿到。 之所以这么难搞,归根到底,还是在一个钱字——钞关是用来收钱的。而凡事只要是沾上这个钱字,那就复杂了。 其实钞关收的税并不多,一开始的时候设立钞关旨在征收船税,临清、杭州两关也兼收货税,由各差御史及户部主事监收,船税以载运商货之船户为征课对象。初期按运送路程之远近和船舶大小长阔不同分等称船料,估料定税。宣德四年规定,南京至淮安、淮安至徐州、徐州至济宁、济宁至临清、临清至通州各段均每一百料纳钞一百贯;自北京与南京间的全程,每一百纳钞五百贯。后又以估料难核,改为计算梁头广狭定税,其标准自五尺至三丈六尺不等。 成化十六年,各钞关岁收钞两千四百万贯,当银十二万两。嘉靖至万历初,岁收银大体维持在二十三万两左右。万历中期,明神宗朱翊钧大肆搜刮,钞关税收大幅度上升,至二十五年上升为三十三万五千五百两。天启元年又猛增至五十二万两,是万历二十五年前的两倍。 这样算来的话,其实一点儿都不多——跟另外一个数据对比就知道了,清朝宣统三年,也就是那个糜烂王朝的最后一年,全国的税收为两亿九千万两,而其中百分之七十来自与厘金——何为厘金?说白了,就是在每个路口设卡子收钱,跟钞关是一个样儿。 一个是五十万两,一个是两亿多两,其中差距,不异于天差地远,而就算是如此,这些钞关几乎已经是闹得朝野沸腾,有些官儿天天就蹦跶着想着怎么裁撤钞关。 大明朝的官员家里不经商的几乎没有,而这些奸商,只顾自己赚钱,是一分银子都不想交给国家的。其实明朝的商税已经够低的了,只有三十税一而已,就这一点,他们都不想交。 明朝的官员,让皇帝给宠坏了,惯坏了,所以有事儿没事儿就骂骂皇上,搏一个清名。而清朝的官儿,已经是被皇上杀怕了,打怕了,做奴才也做惯了,皇上要收税,他们敢说半个不字儿?你在清朝骂骂皇上试试?还廷杖?太便宜你了,诛你九族! 所以,甭管钞关能真正收上来几两银子,只要设立钞关,代表的就是一个征收商税的态度。所以难度才会如此之大! 一零六 商贾事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推荐,兄弟们,咱们上一周周推荐是一千八,这一周总不能越来越少吧?还请兄弟们多多投票支持……) “设立钞关一事,牵连甚广,各方面都在关注,现在全国不过是二十二处钞关而已,而且几乎全都集中在运河两岸,在京师近郊设立钞关,简直是闻所未闻。此时牵连甚大,你一定要小心行事,万万不可横征暴敛,激起民愤,否则的话,就连本官都保不住你。” 想起刚才戴章浦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连子宁心中有些感动。 他知道戴章浦说的是实话,设立一个钞关打的影响有多大,想想如果后世高速公路上的收费站就行了,这个时候的钞关,跟后世的高速公路收费站一样的惹人讨厌。而大明朝廷衮衮诸公,家中都有很大的买卖,自然是不愿意朝廷多收商税的,于是便打着‘不与民争利’这个冠冕堂皇的帽子公然反对设立钞关,能争取下来这个钞关,也不知道戴章浦废了多大的心力。 不管戴章浦有怎样的野心,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在这一刻,连子宁都下定主意,这辈子,绝对不会忘掉他的恩情。 就凭他对自己提携捧负,能够为了自己甘冒这等风险,就已经足够了。 在这之前,连子宁对于戴清岚的接触和好感,总有一种逃避和被动的心态,一个原因是现在还没有自己的根基,没有到一个高度,他觉得自己没有时间来照顾这等事。第二个原因则是,他不想跟戴章浦走得太近,因为从根子上,他这个穿越众,是不相信除了小妹之外的任何人的。而要知道,两人一旦结亲,那么真就是死死的绑在戴章浦这条船上了。 而他此时,也在心中告诉了自己,我,要主动追求戴清岚了。 他已经下定决心。 接下来的几天,连子宁连家都没回,一直呆在辰字所里,筹办建立钞关的事儿。 钞关之难,难在文书下来之前,为了这一纸文书,不知道多少人勾心斗角。而有了文书之后,一切都好办了,去兵部报备之后,就算是合法成立了。而设立钞关所需的地方,人手,连子宁一样都不缺。 兵丁只要是经过简单的训练就能直接上岗,而钞关的地点,连子宁就设在官道刘镇镇北五十米的大马路上,往东往南,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除非是这些行商想要远绕百里从京城北边儿绕过去,否则的话,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五月十二这天,京南钞关,正式开张了! ——————分割线———— 张耕是个商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布匹商人。 他是山东济南府乐陵县人,本来是个小门小户出身,只有十来亩薄田,耕读传家。后来他的祖父考中了秀才,一个秀才,在他们那个小县城,也算是数得着名姓的人物了。而最重要的是,中了秀才,有了功名,便不用再缴纳皇粮地税。 大明朝自太祖之后便有投效之风,所谓投效,便是指的是农民将自己的土地挂靠到某个中了功名的秀才老爷或举人老爷的名下,然后便成了人家的佃户,却也有桩好处,那就是不用再缴税了。虽说地不是自己的了,也成了人家的佃户,但是也总好过受那贪官污吏的层层盘剥,成了佃户,每年只要交三成的租子,而做自耕农,说不定一年收入的六成都要交上去了。 尤其是在北地,粮食产量本来就低,比不得南方还能有个温饱,而且多旱涝灾害发生,逢到一个灾年,连糊口的粮食都没了,上哪儿去缴税去?所以北地投效之风更甚南方,而山东这等灾害频发的地方,就更厉害了。 而且明朝的佃户,可不像是后世电视中杨白劳那么惨,在明朝,一般稍微有些见识的东家,都会好好的善待这些佃户,逢年过节的,都有打赏。而遇到了灾年,也会减免租税,盖因这年头儿,没有知识的大量传播,一个善于伺候庄稼,经验丰富的行家里手,那是很可贵的。 张耕的祖父虽然再往上考也没考上,但是靠着这个秀才的功名,收了不少投效的土地,人到中年,家中就已经有田五百亩了。再加上他也会经营,长袖善舞,于是家产越来越大,到了张耕的父亲这一辈儿的时候,已经是成了乐陵县首屈一指的大地主,以至于他家所在的那个村子都以张家为名——千顷张。 虽然家里并没有真的千顷这般夸张,但是也已经有了良田一万五千亩,并且在城中还有十来间铺子,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当地颇有名望的乡绅。不但在乡间有名气,甚至见了县太爷都不用下跪,只要行个礼意思意思就成了。 张耕他老爹读书上面没什么天赋,但是在商业上却是很灵活,从他三十岁开始便从事布匹生意——从山东布政使司东部的青州登州莱州三州之地买进土布,然后贩卖到京师来。 虽说京师富庶,京师遮奢,京师这个那个的,但是毫无疑问,京师中的大部分人,绝大部分人,都是穷人或者是一般人,有钱的毕竟只是少数。所以京师中虽然有人穿绫罗绸缎,有人穿蜀锦,穿湖湘绸子,穿十几两银子一件儿的衣服,但是绝大部分人——包括两个月之前的连子宁——穿的都是土布的衣服。 土布结实、耐穿、耐脏,耐洗,总之,就是经得起折腾,最适合底层干粗活儿累活儿的民众或者是手头上不宽裕的人穿,像是连子宁之前的那一件儿葛青长袍,就穿了足足有三年之久。 山东并不是盛产布匹的地方,但是青登莱三州特产的土布却是以结实、细密著称,因此在京师之中颇为受欢迎。 京师一百五十万人,其中一百三十万人穿土布衣服,这是一个何等庞大的市场? 张耕的父亲从三十岁的时候拿着家里筹出来的五千两银子开始做这笔生意,到现在为止,已经足足过去了十五年。这十五年间的时间,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每次货物一到京师,立刻就被各家布庄的老板给哄抢一空。 有了钱自然就要买地,于是张耕家里的土地年年增长,年年增长,到去年的时候,已经是涨到了三万亩,全县两成的土地都已经成了他家的——真有向着千顷张发展的趋势了。 一零七 商贾事2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推荐。嗯,下周有一个不错的推荐(窃喜中),嘿嘿,所以,每天三更的基础上,会不定时加更。到时候,还请兄弟们多多给力啊!) 张耕的父亲已经是四十有五了,在明朝这个过了四十岁就可以自称老夫的朝代,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在外奔波了,于是,老爷子便让张耕第一次单独出来带领商队。 对于年仅二十三岁的张耕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儿,他十岁开始就跟着老爹跑这趟线儿,可以说是闭着眼睛都能走下来。更何况,老爷子这些年的经营,不单单是赚下了银子,更是打出了牌子,铺下了路子,在京城有着非常宽广的人脉。 张耕带队在一个月前到得京城,张家商队的三十五大车土布,刚刚一进正阳门儿,就被闻讯而来的各家布庄老板们抢了个精光。仅仅这一趟,就赚了足足万两银子!这一个月的时间,张耕四处买了些北地的土货,能在山东卖出不错价钱的,然后又好就好享受了一番京城的繁华,便踏上了返乡之路。 辰时末出了正阳门儿,过半个时辰能到官道刘镇,张耕也不打算在那儿停了,一路走到傍晚,到时候在固安停下好好休息一番。 三十五辆大车,排成了一条长龙,绵延数百米长,在黄土路上掀起了阵阵烟尘。 张耕斜靠在马车的靠垫儿上,手里捧着个话本儿,正看得津津有味儿。 在乐陵县那个偏远的小县城,话本儿可是个稀罕物,张耕也是在到了京师之后才知道这玩意儿的,从十三岁那一年第一次买了一本儿《隋炀帝艳史》然后瞒着父亲躲在被窝儿里偷偷的看之后,张耕就迷上这玩意儿了。他觉得这话本儿好啊,比听评书,听戏都有意思的多!于是每次来京城,定然是要被最近几个月比较时兴的话本儿都给扫荡一空的。 这不,马车的小桌子上便放着一摞话本儿,都是他这一次采购的。 “啧,真好!”张耕看得入迷,一拍大腿,大声称赞起来。 他现下看的这本儿,名唤作《聊斋志异之白蛇传奇》,乃是最近在京师声名鹊起,赫赫有名的大名士连子宁连相公所做。张耕没见过连子宁,但是在他想来,连相公定然是那等学究天人,和谪仙一般的人物,若不是谪仙人,能写得出这般好的《婴宁》和《白蛇传奇》么?能做得出一曲让人如痴如醉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么? 张耕虽然没有考中功名,但是却也是个读书人,当时一听这一句人生若是如初见,顿时是如遭雷击,差点儿就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次婴宁和白蛇传奇,他都在集雅轩各自买了五本,不但要自己看,更要分给弟弟妹妹们看。 啧啧,极品粮草,不敢独享啊! 张耕正看到小青女扮男装出来调戏白娘子那一段儿,结果却被白娘子出手制服,看到这里,要想白青二蛇,白青双姝站在一起那等倾颜绝色,张耕也是不由得心驰神往。 忽然摇晃的身子一顿,马车停住了。 张耕从车窗探出脑袋,问道:“怎么回事儿?” “少东家,前面的路堵住了。”车夫回头道。 “堵住了?不应该啊!”张耕皱了皱眉,这条路向来是非常的通畅,虽然人流量大,但是却从来没有堵路的时候。难不成是前面的路坏了?还是刁民在堵路设卡? 张耕心里思量着,下了马车一看,顿时就吃了一惊。 只见黄土路上,已经是排起了一条长龙,这是一条由无数的马车、大车、行商构成的长龙,自己驻足的地方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竟然是一眼都看不到头儿!也不知道到底排了多长。 “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儿么?这条路向来是非常通畅,怎么会堵住了?”张耕板着脸开口问道。 这位少东家在人前素来很严谨,大伙儿都是信服的,那车夫一缩脖子:“小人不知,不过王管事已经上前面询问去了,想来一会儿都能回来。” 张耕点点头,不再说话。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那前去问话的王管事回来了,他遮莫有四十来岁的年纪,但是看上去却已经有五十许人,满脸黝黑,身材中等略带些佝偻。这是跟着张耕父亲一起跑买卖几十年的老人儿了,张耕也对他极是尊重的,道:“王叔,前面怎么样了?” 王管事苦笑一声:“往前三里地的路口处,有兵丁在设钞关收税,少爷,以我看来,咱们今儿个是甭想走了,队伍整整排了三里地的路,没有四五个时辰只怕根本过不去。” “钞关?”张耕愣了一愣,纳罕道:“我不记得这儿有钞关呐,上次咱来的时候还没有的吧?王叔您可问清楚了?不是镇子上的兵丁们私设关卡吧?” “不可能!我看的清清楚楚。”王叔搓了搓手:“我问过了,设钞关的是镇子上驻扎的旗手卫辰字所的兵丁,领头儿的是个总旗。那些兵丁都穿着全副的甲,手里武器也精良,一看就是能打的战兵,断然不可能是别人冒充的。而且内阁给开出来的文书钧旨就挂在旁边,真伪一看便知。看起来,这是朝廷眼馋这条路上商旅众多,因此新设立的钞关。” “以前只听过在江上河上设立钞关,还没听过在陆上,呵呵,倒是有点儿意思。”张耕一听是这,倒也不着急了,便道:“左右闲着也是无数,王叔,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张耕和王管事等几个人赶到钞关的时候,这里正闹闹哄哄的。 钞关设在两个丘陵之间,丘陵不高,只有二三十米,但是在这尽是一片广袤原野的北地,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制高点。两座丘陵之间大约隔着有五十米,中间就是宽阔的黄土路,而此时一堵用青砖修成的高墙已经把两座丘陵之间堵得严严实实,这墙约有一丈多高,上面又用木栅栏搭建了一座女墙,墙上有穿着三层棉甲,手里拿着长枪的兵丁在巡逻。 一零八 大明朝第一高素质的税务人员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支持) 在墙的中间,原先是黄土路的地方,开了一个约有一丈左右宽的缺口。一丈宽,只能容一车过,两车并行都过不去,张耕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暗骂一声阴损,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怪不得队伍堵这么长时间一动不动了。 此时正过钞关的是是一个约有十来辆大车的小商队,在这个商队后面十多丈的一段路都是空着的,显然是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 此时这个商队所有的大车上面防雨的油布都被掀开了,露出了下面一捆捆扎的结结实实的跟干柴也似的东西。张耕却是认得的,原来这是一个贩运肉苁蓉的商队,肉苁蓉,别名大芸、寸芸、苁蓉,在鞑靼语中被称为‘查干告亚’。 此物乃是一种极为名贵的药材,更兼有壮阳补本之效,乃是历朝历代所有壮阳益肾来的厨房中使用频度最高的补益药物,《本草拾遗》中有云:“肉苁蓉三钱,三煎一制,热饮服之,**终身不衰”。大明朝的达官贵人们最喜欢这等调调儿,玩儿女人,玩儿兔子,玩儿的多了,那玩意儿自然就有点儿不振,于是肉苁蓉这等东西便是受到了极大的追捧,更兼这玩意儿有个好处,和那些虎狼之药不同,这东西性子温和,服食之后也没什么副作用、后遗症,因此在北地还不怎么贵,到了南方,立刻就要身价十倍! 张耕啧啧惊叹两声,虽然只有十辆大车,但是人家这十车肉苁蓉,可比自己那三十五车土布要贵重十倍! 只见那些兵丁上前,把那油布铺在地上,然后把车上的一捆捆的肉苁蓉都搬下来,小心的放在油布上,把捆绑的绳子解开,然后把那些肉苁蓉一支支的放在油布上,一根根儿的仔细检查。 看他们那小心的样子,似乎这肉苁蓉是他们女人一般,生怕碰到一点儿。 张耕看着点点头,在别的钞关城门处检查的时候,那些兵丁上来就是给你一阵胡踩乱打,若是那皮实的还好些,若是运送的是脆薄的瓷器,说不得要弄坏多少。 看这些兵丁动作细细慢慢生怕给你弄坏似的,就比那些强了不知道多少。 不过,这似乎也太慢了一些! 看这四五个兵丁花了足足有两盏茶的时间才检查完一辆大车,一个看上去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急的脸上的油汗都渗出来了,他满脸堆笑的拉着那负责检查的小旗的袖子,操着不太流利的凤阳官话道:“大人,小人还有要事缠身,您看,是不是让兄弟们加快一些进度。” 手一伸,一锭银子便落在了那小旗的手里,这管事陪笑道:“一点儿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不成敬意,请兄弟们吃口茶水。” 王麻子颠了颠手中的银子,大约有五两左右,手一缩,那银子便落入了袖子的暗兜里,他脸上也挂着笑:“不是兄弟们不想快,实在是上头有令,最近北面的鞑子不消停,尤其是那些女真鞑子,经常派奸细渗入京师,然后进一步往南渗透,上头有令,所有往南的人货,全都要严查,免得奸细或者是武器流入。” 他拍了拍那管事的肩膀,叹了口气:“兄弟,不是咱不想通融,实在是这事儿只要是一出,咱们立马就是掉脑袋啊!不敢怠慢,不敢怠慢。” 那管事撇了撇嘴,暗骂道,那你狗日的还收了老子的银子。 这时候后面已经有车等的不耐烦了,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胖子抹了把脸上的油汗,大声嚷嚷道:“军爷,你们还让不让人过了,不行咱们就绕路啊!大路朝天,还能只有你们这儿不成?” 王麻子笑着一引:“您老轻便!” 那胖子被噎的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张耕冷笑一声,绕路?你倒是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 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条路是能通行的,其它的要么就是羊肠小道只能行人,要么就根本不是路了,想要绕路,也可以,您先回北京城,然后再从东门或者是北门出去,再往南,那就绕过去了。但是这一绕就是百多里路,还得耽误个两三天,还不如在这儿等着呢!至于走野地,那根本就不可能,这官道刘镇周围一片,有田地有荒野有丘陵,唯独就是没有路。你要是有那大无畏的精神想要自己开出一条路来,只怕要掉沟里去。 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十辆大车才被一一检查完毕,这还是后来加快了进度的原因,可能是那小旗自己也觉得部下们实在是太墨迹了。 “正德五十年五月十日,第十一支商队。共十辆大车,货物主要为关外肉苁蓉,此外,还有其它草原干货若干。总计各色干货三千七百斤,估价,白银五万两!”在那缺口的旁边,摆了一张桌子,一个带着方巾,穿着长衫,看上去像是个账房先生的中年人一边在纸上写着,一边高声唱道。 那管事听到五万两这个数字,顿时就是眼皮子一跳,心道这肉苁蓉的价格,这些北人怎么知道的? 王麻子高声道:“按例,逢千抽二,应缴纳税银,一百两!” “什么?一百两?”那管事又惊又喜的喊道,他本来以为这一次免不了要被大大的勒索一笔了,心里都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心道这一次怕不是要缴纳千两以上的税银,却没想到,竟然只需要拿一百两! 千分之二的税率啊?这也叫收税? “怎么,嫌少?”王麻子笑嘻嘻道。 “不不不,怎么会?”那管事赶紧一叠声的道,然后取出银子,老老实实的交了一百两纹银。交完了税还拉着王麻子的袖子一个劲儿的感谢,不知不觉一锭银子又是落入了王麻子手中。 接连入手十两白银,王麻子那儿发过这财?顿时是一阵神清气爽,他招呼了一声:“弟兄们,把这些货物给人家装回去,记得大人说的,轻拿轻放,可别给人家弄坏了。” 一零九 对话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推荐,求收藏) 那些兵丁们应了一声,便又小心的把那些肉苁蓉捆好了,放回大车上,当然,这未免又耽误了一段时间。 那管事见这些兵丁们自始至终态度都这么好,而且人家收的税也少,更是笑脸示人,顿时心里面那点儿怨气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冲着王麻子比了个大拇指:“兄弟,咱一路南来北往,大明朝的战兵也见了不少了,你们是这个!” 王麻子哈哈一笑:“好说,好说!” 等这个商队过了,王麻子意气风发的一挥手:“下一个!” 靠左边儿的那座丘陵顶上,现在已经建了一座小木屋,屋子不大,只有一间,里面只有一桌一床一凳子而已。这里,现在是连子宁的临时办公室。 站在窗边,连子宁正仔细的看着下面的情景。 开钞关第一天,万事都不得不慎重,连子宁便亲自在这儿盯着,所幸大明朝的百姓还都是顺民,再加上那些甲士的坐镇,到现在也没出什么岔子。 一边的溶月低声笑道:“大人的这个法子,还这是管用呢!咱们的人收的税也少,态度还很好,那些商贾何曾受过这等优容?只怕骨头都酥了,心里哪里还有怨言?” 连子宁一笑:“咱们是求财的,又不是来打劫的,何必把关系弄得那么紧张。咱们的最重要目的是耽误时间好让他们在镇上留宿消费,从而刺激镇子的繁荣,又何必打打杀杀?态度良好认真,即让他们满意,也耽搁了时间,岂不是两全其美?” “消费?刺激?消费一词,可是出自《宋书》么?《恩幸传·徐爰》有云:‘比岁戎戍,仓库多虚,先事聚众,则消费粮粟。’这消费,应该就是泛指一切交易了?”溶月眼睛一亮:“大人时不时有新词儿冒出来,还真是让人感觉新鲜呢!呵呵,溶月之前还从未听过这等传神的形容。” 溶月当真不愧是教坊司培育出来的顶级才女,连子宁信口一说,她竟能引经据典的说出来。 连子宁干笑一声,赶紧掩饰过去。 溶月又问道:“可是大人,属下看刚才过去的那个商队,似乎是穿镇而过,并未在镇上停留啊!” 连子宁摇摇头:“你不可能做到让所有人都在镇上停下来的,咱们要照章办事,虽然能变通,但是总也不能做的太过,一上午的时间,不可能卡着一个都不让过是吧?不过,按照本官所了解的,过了官道刘镇之后,下一个歇脚的所在,按照这些大车的脚程,要两个多时辰才能到。所以,只要是在未时末(下午三点)之后才过了钞关的,只要他们不傻,自然就会选择留宿镇上。” “你想想,一天十二个时辰,咱们这钞关是昼夜不停的,这十二个时辰中,只有在卯时、辰时、巳时、午时、未时五个时辰中通关的才会选择离开,而另外七个时辰中过关的,都不会离开,这就相当于十二成的人之中,咱们留下了七成。呵呵,这七成人的,说实话本官还有点儿嫌多呢,只怕以官道刘镇的能力,根本无法接待啊!” 溶月点点头,轻笑一声:“大人神机妙算,不过这等事,就要那些掌柜的操心了。” 一提这事儿连子宁心里便有气儿,自己在几天前就体型那些各家店面的老板什么的都要扩大规模,储备材料,偏偏那些人没一个信得,表面上都是唯唯诺诺的应着,实则背地里都是阳奉阴违。想来不过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能办到罢了。 连子宁冷哼一声:“这些狗东西,让他们早作准备他们不听,到时候有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 溶月一笑:“等他们知道大人说的句句是真,看到明明外面客人多得很,但是自己的店里却一个都装不下的时候,心里难受可想而知,到时候大人根本就不用说话,他们自己便会哭着喊着找上门来了。” 连子宁嗯了一声:“等他们吃了苦头,自然明白本官的一番苦心,对了,那几个督查训练的怎么样了?” 负责在各家店里监督的督查终究还是没有用辰字所的人,连子宁手下确实没有足够的人手可堪使用,而溶月却把这事儿大包大揽的就应了下来。连子宁本来还在猜她要怎么招揽人手,却没想到溶月只是管他讨了五十两银子,去了一趟京城,买回来十一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 这几年北地连年遭灾,自卖为奴的不计其数,人也不值钱了,像是她买回来的这等小丫头,不过是十二三岁,正所谓婷婷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正是最最粉嫩嫩惹人怜惜的时候,能洗衣做饭,能红袖添香,还能暖床。这样的一个丫头,也不过是五两银子一个而已,溶月一口气买了十个,那人牙子还搭了一个添头儿。 十一个小丫头一进辰字所,立刻就给辰字所平添了一番胭脂气息,那些兵丁们何曾见过这等景色,一个个看的眼睛都直了。 连子宁为了避免意外发生,便把她们安置到了曾经的王大户府上——王府的激变,只被控制在官道刘镇的范围之内,而之后几日,王千户也没有丝毫的异动,这也让连子宁彻底的放下心来。似乎王大户阖府上下几十口人,根本未曾存在于这个世上一般,而过了这几日,似乎连官道刘镇的居民们,都忘记了,曾经这个镇子上的第一大户。 这几日溶月一直对她们进行调教,连子宁还不知道效果如何呢! 溶月抿嘴一笑,脸上便带出几分得意出来:“这些小丫头儿都聪明得很,学的很快,属下向您保证,大人您就放心的等着收钱收到手软吧!” 买回来那十一个小丫头,溶月也算是做到了当日承诺的找齐人手,连子宁便依诺给了她一个小旗的位子,兵部的告身文书也已经下来了。他却是不知道,溶月抱着那告身文书哭了整整一晚上。 一一零 摧眉折腰事权贵 (这一章,写的心里很难受,不过想想也就释然。我要写的,毕竟不是一个道德高尚的完人,而是一个要跪着走完自己选的路的,真正的汉子……) 从此之后,溶月每次和他说话,自称必然是属下。连子宁大致明白她的意思,这是要彻底抛弃过去的身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新的幸福。 两人正说着,忽然看到下面似乎是起了一阵骚动,那要接收检查的商队似乎是不愿意接受检查,正和兵丁们进行对峙。 很快,王麻子便上了禀告了,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道:“大人,下面那商队自称乃是南京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大人家里的,您看?” 连子宁跟他们吩咐过,若是有那惹不起的大人物,自我感觉无法处理的便来找他,免得招惹事端。这钞关的文书是戴章浦花了大心力弄来的,他可不想给戴章浦招惹麻烦,反正设置钞关只是为了堵塞交通,逼得那些商人在官道刘镇留宿,并不是以收税为主要目标,所以通融几个也是无所谓。 毕竟不可能所有的商人都各有官家背景的,有个一成就不错了,大部分还都是平民。 连子宁急匆匆的赶下去中兵丁见他来了,立刻跪倒一片:“见过大人。” 连子宁摆摆手,向对面看过去,这是一个极大的商队,约有百多辆大车,连子宁看了一上午,这是规模最大的一个了。当头是一辆四匹大马拉着的黑木马车,一个管事摸样的中年人正站在马车旁边,一脸的倨傲。 连子宁拱手道:“听下面的人说,贵府上,是南京都察院陈大人?” 那管事常年在高官权宦云集的南京打混,一双招子极为毒辣,见连子宁如此年轻就做了总旗,便是在南京也是少见的,他微微一愣,感觉眼前这个年轻人是有背景的,便也不敢怠慢,笑道:“正是!在下有些急事,着急通关,实在是没办法一辆辆开箱检查,还请这位大人通融一二。” “可有凭证么?”连子宁问道。 “大人稍待!”那管事点点头,从马车内取出两盏官灯,让连子宁看了一下。这两盏官灯是上等的料子做成的,一盏上面写着正德二十四年丙辰科一甲探花,另外一盏上面则写着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两盏灯笼看上去也是有年头儿了,应该不是假的。 明初太祖皇帝规定天下文武百官俱都不能经商,经商为贱业,商人子弟连科举都不能参加,正所谓士农工商,那时候的商人乃是比匠户更加低级的阶层,也只比乞丐贱民强一些而已。老朱理想中的是那种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大同世界,所以对于这种规则的破坏者商人可谓是深恶痛绝,一辈子都在不遗余力的打压。不过到了现在,制度也早就已经废弛,商人不但绫罗绸缎,就连官员也是明目张胆的经商。 官员经商有诸多便利,比如说一位商人从湖广泛舟直下南直隶,若是他的船上有幸载了一位官老爷的话,那么只要是他把那老爷的官灯挂上,这一路上过任何的关卡不但是一路放行,而且钞关都不收税…… 明目张胆一至于此。 所以说,一般隶属于那官员下面的商队,都会随身带着官灯,过关进城的时候,这玩意儿最好使。当然,也有假冒的,但是伪造官灯,无益于是对整个官僚集团的挑衅,这个后果,可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所以总体来说,比较少见。 连子宁验过了官灯,很爽快的一挥手:“放行!” 那管事愣了愣:“这就完了?” 他甚至还想善意的提醒连子宁一声,大人,咱们商队的税银你还没收呢! 连子宁脸上堆满了笑:“既然是陈大人的家里人,必定是公忠体国的,又怎么会做那等忤逆的事情?那自然就不用接受检查了,至于税银么,陈大人为国事操劳,下官怎么好收贵府的银子?” 那管事一听连子宁如此上道,说话也体面,脸上更是柔和了三分,向连子宁拱拱手:“多承盛情了!” 按照以前钞关的惯例,兵部给京南钞关的一年的任务是叁万两银子,在那些朝廷大佬们看来,官道刘镇这等荒僻之地,自然无法跟大运河那种地方比,要知道大运河上的临清钞关,一年的人任务也不过是十万两而已。 这三万两,不到一个月连子宁就能收上来,所以那些达官贵人的商队,多收他一个不多,少收一个也不少,而且你不收他的税,代表的是对他的权威的一种尊重,一种畏惧,他自然也会承你的情。 溶月站在窗前,看着连子宁陪着笑,略有些佝偻的腰,忽然有些心酸。 进了一趟京城,溶月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位年轻的上司竟然已经是名动京师的大名士了,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让她也是不由得感叹万千。想想自己曾经很诧异的问他,大人竟然通文墨?溶月便觉得一阵好笑,人家何止是通文墨而已? 正因为如此,她才为连子宁感到不值,他若是走仕途,考科举,会是怎样的一番锦绣前程?就算是将来入内阁也不是不可能吧?那为何,走上了这一条武官之路?在这里,在这个荒僻小镇,陪着笑,哈着腰,讨好着那些官儿们! 像他这般才华横溢的人,不应该是吟风赏月,孤高傲雪么? 张耕在一边看着,微微点头,这位年轻的总旗这么年纪轻轻就能做到这一步,可谓少年得志,显然是家里是有背景的。但是却又不自矜自傲,说话得体,办事也很有眼色,倒是个俊才。 一边的王管事笑道:“听说这位连子宁连大人,今年还不到弱冠之年,本以为少年人年轻气盛,却没想到竟然是个好说话的。” “连子宁,连大人?连子宁?”张耕反复念叨了几遍,忽然心里一哆嗦,连子宁,可不就是那位写出来《聊斋志异之婴宁》《聊斋志异之白蛇传奇》的那位大名士么?还有那一曲人生若是如初见? 可是为何这大名士,竟然在这里做这个区区的总旗? 一一一 粉丝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推荐,求点击,求收藏。……这一周,收藏增长,极度惨淡,让俺痛不欲生…… 不过,哇哈哈哈哈,兄弟们,这倒霉催的一周终于要过去了,现在俺是磕头焚香满地打滚儿啊…… 过去了,嗯,终于要过去了。) 刚才张耕觉得这么一个年轻人做总旗已经是很有成就了,现在却是立刻就觉得心里一阵憋屈,自己视为偶像一般的人竟然…… 虽说大明朝的名士不一定混得好,或者说绝大部分混得都不怎么好,比如说万历年间的青藤先生徐文长,先是屡试不第,贫困潦倒,后来还因为杀妻而入狱七年。但是堂堂一介文豪名士,竟然来这儿做总旗,也实在是让人一时无法接受。 “连大人?连大人?”连子宁闻言回过头来,之间一个年轻人正向自己遥遥招手,那年轻人被几个人簇拥着,看上去像是个生意人。 “连大人!”那年轻人叫道:“大人就是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城璧么?” 我时候多了这么个外号,又长又难听!连子宁挫了挫牙,道:“正是本官,阁下有何见教?” 张耕此时哪还有平日里少东家的威严和镇定,完全就和后世见了自己偶像的追星族一般无二,跳着脚道:“大人,小人极喜欢看您写的话本儿的,待会儿赏脸让小人做个东家如何?” 连子宁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粉丝了,心里一动,便应了下来。 这时候那左佥都御史府下的商队已经走完了,正在接受检查的那商队管事是个胖子,看到自己的货又是被仔仔细细磨磨唧唧的检查,不由抱怨道:“凭什么人家的就能直接过,咱们的就得检查?” 王麻子眼一翻,皮笑肉不笑道:“人家有左佥都御史老爷的官灯,您有么?” 那胖子讪讪一笑,不再说话了,他倒是也有官灯,不过是他那县里县太爷的官灯只要是出了那个县可就不好使了,连拿出来都觉得臊得慌——这里站着的这位总旗老爷,只怕都有七品了,跟县太爷平级! ——————分割线———— “咯!”连子宁走出赵记聚福楼,打了个饱嗝儿,舒服的拍了拍肚子。官道刘镇的酒楼跟京城里的没法儿比,做不出那等上好的菜色来,不过胜在量大味儿重,还便宜。大块大块的肉,大碗农家自酿的土酒,吃的人很是过瘾。 看着带着几个人离去的张耕的背影,连子宁笑了笑,这倒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 应张耕之约,中午两人一起吃了个饭,倒也是相谈甚欢,那张耕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说话很是风趣幽默,倒是很对连子宁的胃口。更何况他很喜欢连子宁写的话本儿,两人自然而然就有了共同话题。 听闻张耕是山东人,连子宁便问了他山东哪里产盐,一般走哪几条路线,结果张耕的回答却让连子宁吃了一惊。 “大人,山东这地界儿,北东南三面临海,从滨州往东一直到登州,再往南到胶州灵山卫,海岸绵延几千里,几乎就没有不产盐的地界儿,到处都是晒盐的。实话跟您说了吧,在京师这边儿,都把贩运私盐当成杀头灭族的大事儿,嘿,在我们那儿,压根儿就没人当回事儿!盐贩子四处乱走,去沿海的各家各户买入私盐,然后一转手就是暴利。什么,巡检司?嘿,跟你说了吧,在山东地面儿上,最大的盐贩子就是布政使司下面的盐运使,次一级的盐贩子,就是各地的巡检老爷。最下一级的盐贩子,才是那些商贾!” 连子宁着实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山东地面上贩运私盐竟然已经到了这般猖獗的地步。 “看来计划必须得修改一下了,山东贩私盐如此便利,王府的家丁护院只怕很快就要回转,得及时布置人手应对了。”连子宁心里暗暗盘算着。 他站在聚福楼门口,看见往日里门庭冷希的聚福楼此时人来人往,了的掌柜见牙不见眼,便也是微微一笑。 设立钞关,拖延时间的计策初步见到成效了,那些快接近饭点儿的过关的商队,基本上都选择在官道刘镇吃一顿午饭,大明朝可不跟清朝一般民众只吃两顿饭,大明朝藏富于民,民间富庶,一般都是三餐。一个略微大一点儿的商队,马夫加上伙计管事等等,差不多就有百人,一个商队基本上就能把一座聚福楼塞满,现在镇上的三家酒楼已经是人满为患了。就拿聚福楼来说,都不得不在楼后面的大院儿里开了摆了桌子招待客人。 连子宁仿佛看到大把大把的银钱向自己滚滚而来。 他正要回辰字所布置一下任务,忽然听到钞关那边一阵喧闹吵嚷声传来,眉头一皱,快步走了过去。 “妈的,你个狗头,看清楚喽,这是什么字儿!咱们是刑部侍郎孙老爷家里的生意,你竟然还敢收咱们的税,检查咱们的货物,活腻歪了是不是?”一个身材削瘦的中年男子迸指指着那些正准备上来检查的兵丁们,破口大骂道。 吃过了中午饭,现在已经是换了第二班,这一班的十个人是刘良臣带领的,刘良臣很是内敛阴沉,心机深沉,相当的毒辣,他搞不清楚这些人的来历,百年也不敢发火儿,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哈腰,畏畏缩缩的不说话。 “这位大爷,您老刚才应该也见了,咱们这儿的规矩,您若真是孙老爷府上的人,把官灯或者是什么其它的凭证拿出来给咱们看看,只要是验过了真假,咱们立刻就放行。”若是换成石大柱在这儿,只怕双方就干起来了,若是王麻子,只怕皮里阳秋的也不给好脸,刘良臣却只是陪着笑,一个劲儿的弯腰鞠躬。 那管事冷冷一笑,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就凭你们这些狗头,也敢要咱们的官灯,配么?” “大人!”刘良臣身后的兵丁一个个都是面露激愤之色,低声道:“咱们是奉旨开钞关,大人背后也是跟脚硬挺的,怕他做什么,大不了跟他拼了?” 那管事听到了几句细微的声音,三角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心里暗自道,动手,赶紧动手,老爷我还怕你们不动手呢! 一一二 弟兄们,给我打! (今天第一章送到,还有两章。下周有推荐,所以每天至少三更的基础上会不定时加更,嘿嘿,还请兄弟们支持…… 另外,本周精华还剩不少,兄弟们多去书评区评论啊,来者有份儿,加完为止) 他心机深沉,也是个相当有眼力的角色,要不然的话,也不会以一个外来人的身份在满是家生子的孙侍郎府上担任一个管事的角色,而且还是专管府上生意的管事,这个位置油水儿可是大大的,要知道侍郎府上几百号人,每日的吃穿用度都要几千两,手上银子过去不知道多少,只要是稍微漏一点儿,那么就能吃的脑满肠肥。 之所以能坐上这个位置,得益于他一向的谨小慎微,从来不轻易的得罪人。 若是放在平常的话,他就算是不主动的乖乖把银子一交,也会把官灯拿出来,跟这些好脾气的军爷们说两句好话,然后通关了事儿。但是在临启行之前,却是偏偏让他知道了,大少爷在四海楼和那个最近在四九城声名鹊起的连子宁的矛盾。听府里的那些下人嚼舌头说,连子宁不但是在四海楼做了那一首酸词儿大大的削了少爷的面子,更是跟府里刚请来的那位天人一般的寇大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问题可就大了!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寇大家就是大少爷给自己准备的一盘美味。 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忠奴,他自然要想少爷之所想,急少爷之所急,于是这位自己改姓的孙管事千方百计的打听了出来,那位连子宁不知道犯了什么邪毛病,放着好好的名士不当,功名不考,跑到了这个荒僻小镇上来当总旗了。于是,孙管事当得知今年夏天的第一支商队要经过官道刘镇往南之后,便主动要求亲自带着这一队走一趟,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这几年地位高了,也开始养尊处优,等闲不往外面跑了。 这一次孙管事跟着商队来,就是憋着一股劲儿来的,就是为了来找连子宁的麻烦的。 所以今日他才会如此的嚣张霸道,他当然知道这样做会得罪连子宁,但是他还真就没把那后果当回事儿,而只要是今天这件事儿传到少爷耳中,那自己就舒坦了。 孙管事心里美滋滋的想着,一双眼睛却盯着刘良臣,就盼着他把这事儿闹大。 “狗头,敢动老子一个指头,看到时候你上司是不是让你给老子磕头赔罪!” 刘良臣摆摆手,安抚了一下手下的情绪,正待说话,这时候,一个声音略带些怒意的传来:“刘良臣,这是怎么回事儿?” “大人来了!”兵丁们顿时的叫了起来。 孙管事打眼儿一瞧,走过来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人,见了他,众兵丁纷纷行礼。 “属下无能,给大人丢人了。”刘良臣满脸惭然道:“这厮自称是刑部右侍郎孙言之大人家的生意,但是又不肯拿出证据来,属下……” 连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他这是不想给自己惹事儿,温言道:“你做的很好。” 他走上前,看了孙管事一眼,寒声道:“阁下是孙言之大人府上?” 被他眼神儿一盯,孙管事竟然感觉自己似乎是被针扎了一下一般,刺得生疼,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年轻人好锐利的眼神儿!但是转眼他又被自己心里的这个想法给弄的恼羞成怒,我竟然怕他? 他冷笑一声,漫不经意的拱拱手:“哟,这位就是连总旗连大人吧?嘿嘿,总旗,好大的官儿啊!三儿,咱们府上以前看门儿的,是不是也有个百户的衔儿?” 旁边那个汉子三儿凑趣儿道:“您老人家记性可好,不错,老王头儿以前可不就是个百户?” 说罢,便是一阵哄笑。 这时候,后面排队的那些商队也都来了些人在远处看,心里都是存着看好戏的心思,看看这连大人如何应对。不过大部分人心里都是觉得,估计这连总旗要认怂,刑部侍郎,我的乖乖,那是多大的官儿? 连子宁道:“凭证呢?拿出来!” 孙管事三角眼一翻:“平整没有,你能咬了你孙爷的卵去?” 连子宁冷笑一声:“那就不要怪殃及池鱼了!” “殃及池鱼?什么意思?”还没等他回过神儿来,便听到连子宁大声喊道:“列位商户,咱们奉旨开钞关,做的是合法的营生,乃是为兵部筹钱!大伙儿也都看到了,这些人在此咆哮,目无法纪,便是瞧不起兵部,瞧不起内阁诸位大人,瞧不起当今万岁爷!此等恶贼,诛其九族也不为过,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 那些兵丁们等这句话已经很久了,话音未落,便是一个个嗷嗷着挥舞着长枪窜到了孙家的车队中,见人就打! 变生肘腋,那些孙家的伙计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面前却是棍影,顿时一个个被打的抱头鼠窜,哭爹喊娘。有的还想反抗,但是又怎么是这些经过了魔鬼训练的兵丁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打翻,没多一会儿,地上便是躺到了一片。 他们下手也有分寸,知道不能闹出人命,因此便把长枪倒转过来,用那枪杆子就是一阵乱抽,那枪杆子也是又粗又韧,打在身上立刻就是的皮开肉绽,鲜血横流。有的那挨了几棍子的,倒在地上杀猪一般的惨嚎,原来是骨头已经给打断了。 刘良臣却是已经瞄上了孙管事,那孙管事见连子宁竟然敢动手,顿时又惊又怒,大骂道:“你个……” 话音未落,就已经被刘良臣一棍子抽在了嘴上,顿时满嘴的牙齿都被打落,就连两片儿嘴唇都几乎被打的稀烂,成了一片烂肉。孙管事疼的差点儿没晕过去,还没缓过神儿来,刘良臣欺上去就是一阵暴打。 周围围观的商户眼见连子宁竟然如此爆裂,丝毫情面也不留的就命令手下一阵暴打,目瞪口呆之余心里也是不由得一阵哆嗦,心道这连大人当真是个愣头青,连刑部侍郎的家里人都敢打,万万不可得罪这等人,要不然眼前亏可是吃定了。 有些存这些另外心思的人,立刻也安分了。 一一三 破获大案! (今天第二章送到,收藏和推荐都长的太慢了也……兄弟们,求支持!) 连子宁在旁边冷冷的瞧着,他本来没想过要和孙言之对抗,毕竟相对于那个庞然大物三品大员来说,自己真的就像是挡在马车面前的一只螳螂一般,弱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问题是,你不想招惹人家,人家却不想放过你,得知了孙言之弹劾戴章浦之后,连子宁就知道,自己和这位素未谋面的朝廷大员之间,已然是不可调和!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也没什么好好顾忌的了,但凡是你想干成的事儿,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干成的。你不是想做生意么,不是想去南边儿么?做梦!只要是能老子在这儿呆一天,这条路你就甭想走! 有本事你来咬我的卵啊? 连子宁亲手训练出来的战兵甲士战斗力是何等的强大,那些家丁又怎么会是对手,没一会儿就已经是被打的躺倒一地。 连子宁使了个眼色,道:“本官怀疑这些人冒充孙大人府上,乃是鞑子的奸细,兄弟们,给我仔仔细细的搜!” 那孙管事正在地上惨嚎,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大变,挣扎着想要起来阻止,连子宁心里顿生疑窦,一挥手,孙管事顿时被刘良臣摁住了,那些虎狼一般的兵丁便直接扑上去,把车上蒙着的油布扯开。让他们诧异的是,油布之下,却又是一层油布,等把这层油布揭开,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 所有人都傻了。 刘良臣傻了,那些兵丁们傻了,围观的商人也傻了。 甚至连连子宁都傻了! 孙管事面无人色。 他脑海里头只有一个想法在如炸雷一般回荡:“妈的,这下逮着大鱼!” 油布之下,堆放的满满的都是牛筋、兽角、生漆等东西。 牛筋能做弓弦,兽角是制造弓箭必不可少的上乘材料,而生漆,无论是制造铠甲还是制造弓箭,都是不可缺少的东西。 按照大明律,民间私自藏刀,不算是犯罪,藏刀十把以上,夷三族。而弓箭和铠甲,民间只要是沾上了,肯定就是个死字儿。那明朝的长刀,放在现在也就是相当于长刀,撑死了算是个鸟统**之类的,而弓箭则不一样,这种远程武器就相当于现在的突击步枪了。 换句话说,这些东西,在大明朝,都是不折不扣的军用管制物资,就和后世的枪支弹药一般无二,乃是比贩卖私盐,走私关外,甚至勾结倭寇更加罪大恶极的一个罪名,只要是发现,就是株连九族!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贩卖军火! 光光是这些材料,就足够把这些人杀个十来遍。 试想一下,在后世的高速公路上查获一辆装满了枪支弹药甚至是高射炮和小型火炮的运输车,那些交警们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大致就可以想象出来连子宁等人现在是怎样的表情。 更别说,在后面的几辆大车中,更是发现了成捆成捆的长矛,数以百计的长刀腰刀斩马刀,一箱箱的箭簇。 连子宁长吸了一口凉气儿,孙言之把兵部武库司的库房都给搬空了么? 他立刻敏锐的察觉到,这种事情,绝对不是自己这等人物可以插手甚至是染指的,自己既然发现了这个由头儿,那就是大功一件了,而这件事情,还是交给上面的大人物来角逐比较好。 连子宁一声令下,所有的马车都被押往了辰字所看管,孙府的管事和家丁也都被捆绑起来集中看守,而为了防止他们畏罪自杀,每个人嘴里都塞了一团破布。 钞关依旧开着,连子宁已经是带着几把搜出来的腰刀和一袋箭簇打马狂奔进了城。 一路上,连子宁都在揣测孙言之为何要如此做,这次贩卖军火案件,究竟是他主使的,还是根本就是府中的吓人私自所为?不过如果是后者的话,那这个下人的能量也未免太大了一些。而如果是孙言之主使,那么他意欲何为? 孙言之今年不过是四十五六,已经是刑部右侍郎,位列三品大员之列,就算是这辈子庸碌无为,只是等着论资排辈,在告老还乡之前也能轮到他进内阁,做宰辅了。 又何苦行此下策?他这是自毁前程啊! 连子宁一路想着,已经是到了戴府门口,通禀之后,依旧是的戴秉全出来迎接,连子宁跟他耳语几句,戴秉全顿时是面色大变,也没进去通禀,直接就带着连子宁进了戴府,在后宅的月洞门让连子宁稍待片刻。 今天没有大朝会,戴章浦便也偷得浮生半日,中午就处理完手中的事务从兵部回来了,吃过了中饭,此时正在后院儿的水榭之中听琴。看着娇俏的女儿,吃饱喝足,最近春风得意的戴老爷不由的生出一种‘有女万事足’的感慨。 戴清岚一曲未毕就被匆匆赶来的的表情打断了。 “怎么了,这么匆匆忙忙的?”戴章浦脸色一变,他知道自己这大管家向来是极沉稳的,这是出了何事,竟然脸色大变? “连相公来了。”戴秉全道,然后歉意的看了一眼戴清岚,在戴章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戴章浦脸色立刻也变得凝重起来,而凝重中还带几分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微红了,低声道:“让他速来这里见我!” “在这里?”大户人家的后宅素来是除了女眷之外决不让外人进入的,免得生出事端来,所以戴秉全面色古怪的问了一句。 “哎,是我糊涂了。”戴章浦一拍脑门儿,素来稳重有威仪的他听到这个消息都是不由得有些失了方寸,失笑一声,对戴清岚道:“乖囡,你先回去吧,爹爹估计今天听不成琴了。” 戴清岚乖巧的点头:“爹爹大事要紧。” 戴章浦哈哈一笑,走出水榭,看着老爷出去了,小青一脸紧张道:“小姐,连相公他来了呢!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 自从上一次收到了于苏苏送来的那同心结,见到了上面束着的一缕头发,小青便也明白了连子宁的心思,俗话说,一遇情郎,便忘爹娘,可见女孩儿在热恋的时候是多么的不顾一切。 一一四 庙堂之高 离我太远 (今天第三章送到,继续求支持,另外,有兄弟在书评区里发了帖子,帮助本书挑错别字。咱在这儿多谢了,哈哈,以后尽量会改正,但是这也是不可避免的,毕竟有事写发了性子,速度上去了,错别字就难免。一天六千字的更新,也少有时间去检查,所以,还请兄弟们体谅则个……) 小青此时一颗心便全都放在了连子宁身上,一听他来,顿时是紧张的不得了。心里却是又有着几分期盼,盼着连子宁这次来的时候,能够顺便看看自己。 戴清岚没有注意到小青的异样,她想了片刻,道:“应该是好事儿,要不然爹爹不会这样,我少见爹爹这么失态的,看来,还是个大好事儿!” 她抿着嘴儿一笑:“连相公还真是厉害呢,当初本来还为他如此才学结果不走科举之路而可惜,但是现在看来,还是他最了解自己,你瞧,这才上任多长时间,就已经带来许多惊喜了。” 小青伸手在她面前挥舞了两下,调笑道:“小姐,你就这么想当白素贞啊?” “去你的!”戴清岚俏脸儿一红:“我看是你相当小青吧?跟人家名字都一摸一样,啊……?”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连相公会不会就是这个意思?他把小青写进去,会不会就是把自己影射为白素贞呢?这,算不算坦白心迹?他写这话本儿,是不是就是为了跟自己说,想和自己结下一段姻缘? 小青低着头,轻声道:“小姐,你若是做了白素贞,人家不就是成了小青了么?” 还是上一次的那花厅中,连子宁见到了戴章浦。 免了那些寒暄,连子宁直接把自己带来的箭簇、长刀给戴章浦一一过目,戴章浦看过,眼中怒意一闪而过,他抚摸着斩马刀刃口那漂亮的层层云纹,淡淡道:“云纹深厚,层叠不穷,锋锐无比,吹毛短发,这些刀是直接从兵部库房里提的。除了兵部军器局,别的地方没有这么好的钢,也没有这么好的工匠。” 连子宁点头,却没说话。 “那些人,还有货物,你都看好了?”戴章浦盯着连子宁问道,眼中光芒闪烁。 “嗯!”连子宁点头:“都在辰字所里押着,下官已经下了封口令,所有人一律闭嘴,就连那些目击的商人,下官也暂时把他们请进所里喝茶了。” “嗯,你干的很好!”戴章浦拍了拍他的肩膀,少有的夸赞了一句:“现在你立刻回去,把那些人和货,直接押送到这儿来。” “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你就不用管了。”戴章浦长长吸了口气又吐出来,宽厚的胸膛一阵起伏,显示出他现在的心情绝对不想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是,下官这就去办!”连子宁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告辞之后,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声音:“你就不问问,我打算怎么办?” 连子宁微微一笑:“庙堂之高,这等事不是下官能插手的,若要插手,只有被碾得粉身碎骨的份儿!下官只是听令行事,大人让如何做,下官就如何做。” 戴章浦沉默片刻,挥挥手:“去吧!” 连子宁告辞出来,便一路狂奔回了镇上,把那些孙府的伙计和车马都押送进京,那些伙计们都给捆的四马攒蹄扔到车里,车夫什么的都是辰字所的兵丁假扮的。而打头儿的一辆马车上挂着孙侍郎府上的官灯,自然一路进城都是畅通无阻。 到了戴府,一队百多人骑着骏马穿着烂银甲大红披风的威武骑士便是把这人接收了过去,悄无声息的押送到了府内,连子宁顺利完成了交接任务,便也告辞。 连子宁不知道戴章浦将会利用这件事儿和那些他只能仰望的大人物进行怎样的斗法,那个层次的战斗,不是他能参与甚至是想想的。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战场厮杀,但是朝堂之间,运筹帷幄,不知不觉之间就能决定数百人的生死,十几个家族的兴衰,进一步牵连下去,甚至会改变朝堂的大局,从而影响某方面的政策——那到时候影响的,就是大明朝的万民。 连子宁有个优点,想不通的东西立刻就不想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他知道,这件事,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对戴章浦有信心,像是戴章浦这等宦海沉浮十几年的政客,会抓住每一个打击对手的机会,自己和孙言之形同水火,已经被弹劾过的戴章浦又何尝不是? 这一次,戴章浦手里拿着孙言之的短处,只怕能获得极大的收益了。就算是不能把孙言之搞倒,也足以在其他方面得到补偿和让步,戴章浦越是权势煊赫,自己不也受益么? 因着是京南钞关第一天开关,事务繁忙,连子宁便也不回家,转头又出城去了所里。 回到官道刘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钞关外面却依旧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由于钞关的兵丁检查的实在是太过细致,以至于一个白天的时间,也不过是通过了一小部分而已,但凡是未时左右才出京城的,现在基本上还一个没过去,都在排队。所以打眼儿一看,这队伍形成的长龙,反而是比白天更长了,蔓延出好几里路去。这些商队都打起了灯笼,倒是也照的亮堂,远远看过去,像是一条炙热的白色长龙。 让商人庆幸的是,这钞关和别得地儿的不同,晚上也是开着的,此时钞关墙上墙下点满了粗大的灯烛,照的亮如白昼。 经过了白天连子宁那一番杀鸡儆猴,这些商人们也都老实了,人家连刑部侍郎家里的人都敢揍,货物都给没收了,难不成你家背景比侍郎还强?所以现在大伙儿都是老老实实的,几乎没人敢炸刺儿。也不是没人想着绕路走,但是算来算去,他们很沮丧的发现,别说是已经在走到这儿,绕路耽误时间还不如在这儿老老实实的排队等候,而且就算是这一次之后知道了有这个京南钞关的存在,从京城出发绕路走也是不如在这边。 从京城往东,然后再往南,要绕路接近百里,差不度也是一天的时间,而且人都有惯性,商人们依旧走惯了这条路,让他们更改路线,除非是他们活不下去了,否则一般是不会改的。而连子宁做法相对来说很温和,甚至有让他们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所以大部分人也打算捏着鼻子认了。 反正税银也不多不是? 一一五 ‘银’河在手中 日进斗金! (新的一周,新的开始,新的征程。 还是老话,兄弟们支持的越给力,咱的更新就越给力!点击收藏推荐,一个都不能少啊! 今天第一章送到,向兄弟们讨几张票票……) 过了钞关,进了镇子,所见情景和往日迥异,以前这个点儿,镇子早就是变得安安静静的了,百姓们也都睡了,大街上人影都不见一只。但是今日,却是灯火通明,临街的店铺和百姓家,都是亮着灯,大街上人来车往,热闹非凡,喧吵声远远的都能听到。 一片极为繁华的景象。 连子宁面带微笑的看着,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喊:“连大人?” 回头望去,却见是白日所见的张耕,正带着几个人溜达,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小可见过连大人!”张耕弯腰行礼道。 连子宁摆摆手,问道:“可找到地方住了么?” 张耕苦笑一声:“小可的商队戌时中才过了钞关,进来的时候都傻了眼儿,所有的客栈酒楼能住人的地界儿都住满了人,小可商队虽然不大,但是人也有上百,车也有几十,人吃马嚼的不是个小数目。不过幸亏大人您手下的王小旗热心,给小可介绍了一个地界儿,现在暂时借住在吴老实吴屠户家中。” “王小旗?”连子宁似笑非笑道:“王麻子是不是又收你好处了?” 张耕一笑:“那是小人自愿奉上的。” 两人略聊了几句,张耕便很识趣儿的告辞。 连子宁驻马街头,看着夜色中却灯火通明,热闹无比的官道刘镇,看着街上的人来车往,车如流水马如龙,看着镇上居民的喜笑颜开,心中也不由的很有成就感——这,是我一手缔造的繁华盛况。 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说的便是如此了。 连子宁看了好一会儿,才回了所里。 所里的兵丁已经被连子宁分成三班,轮番上岗,每一班四个时辰轮轴转。在钞关外面站上四个时辰,而且还要不断的爬上爬下,弯腰起立检查货物,中间根本得不到机会休息,这样的强度,已经是不亚于训练了,那些兵丁们一个个都累的要死,一下岗回来几乎都是缩在屋子里睡觉。不过倒是没人有怨言,那些过关的商人们,为了让他们检查货物快一点儿,几乎都要塞点儿银子。王麻子石大柱刘良臣三个小旗拿大头儿,这些检查的普通兵丁们也能闹到一些。 四个时辰下来,几乎每个人手上都能落下来一二两银子,对于这些穷惯了的苦哈哈来说,这已经是做梦一般了。 而连子宁对这种情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太过严厉苛刻,未免离心离德。而他给三个小旗都说过底限,也就是最短要搜查多长时间,只要是别过这个线儿,有点伸缩性倒是也无所谓。 所里空空荡荡的,几个兵丁在站岗放哨,见了连子宁赶紧行礼,连子宁摆摆手,进了大堂。溶月正等在那里,看着连子宁一脸笑意的进来,便问道:“大人脸色这么好看,可是看到了外面的繁华盛景?” “是啊!”连子宁点点头:“能看到这本来破败的小镇,走到现在这一步,变得如此繁华,而且以后还会更加的繁华,心里岂能不高兴?” “这都是多亏大人了,我看呐,镇子上的百姓,家家都要供奉您这位万家生佛才行。” 连子宁摆摆手:“这可不敢,是要折阳寿的,怎么,有事儿?” 溶月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大人您若是听到下面这些数字,想必心情会更好的。” “哦?”连子宁精神一振:“可是今儿个的收入出来了?” 溶月点点头:“属下给那些小督查们定的规矩是每日亥时算是一个阶段,要汇报一次,刚刚她们才把各家店今日的进账送来。刘记客栈,今日共接待商队六支,散客行商二十六人,进账一千三百四十两。聚福楼,今日接待客人共八百五十七人,一百三十四桌,进账二百九十七两。……张记粮油铺子兼炊饼铺,接待客人七十七人,进账一百七十三两。” “京南商会一共是十五家商铺,今日一天,至亥时为止,共进账七千三百五十四两。” 连子宁点点头:“跟本官想的倒是也差不多。” “怎么,大人不觉得多么?”溶月有些诧异道:“七千两银子,可是个大数目了。” “就这还大数目?”连子宁摇摇头:“你呀,格局还是太小了,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以后只能更多,七千两,我估计以后每天的进账应该没有比这个小的了。” 每天七千两,最少?溶月似乎看到了连子宁描绘出来的那个辉煌场景,心中也是不由得一段心向神往。 摇摇头,回过神儿来,她略带些担心道:“大人,属下还有些担心。今日这七千两银子的进账,其中的大头儿,主要是几家客栈、酒楼的,其它的像是炊饼铺也有一些,但是像是布庄绸缎庄,这等店面,压根儿就没有进账,就算是有也少得可怜。若是这般还要按照股份分派的话,只怕大伙儿心里不服啊!” 连子宁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道:“这事儿,你倒是无需太过担心,很快就能解决。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今儿个那几家客栈酒楼,肯定是人手不够用吧?” 溶月点头:“嗯,根据督查们回来说,刘记客栈今儿个忙的是热火朝天,手忙脚乱,不过是刚到申时中,那些客房就都住满了,之后的那些客人都是想尽法子才安排下来的,而且人手却是也不够用,又在周围的百姓家里暂时雇了几十个帮工。” “这不就结了?今儿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这些客栈酒楼就已经是穷于应付,更别说以后,可以想见,客栈酒楼的规模将会大规模的扩大,地方一大,需要的人手不就多了?这些人要在镇子上雇吧?这样一来,镇子上的人,收入岂不是也提高了,收入一提高,手上有了闲钱,购买力也就增强了,有钱买东西了,也想买东西了。这样一来,那些布庄绸缎庄什么的,岂不是生意就变好了?” 一一六 着急上火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支持,收藏推荐点击……) “所以说,这个问题啊,咱们根本不用管,无为而治就好,等一段时日,自己就解决了。”连子宁笑了笑:“我费尽心力把这个钞关文书拿到,可不是单纯看上了那点儿税银,也不是仅仅为了京南商会发财,而是要整个镇子都富起来。” “既然如此,属下也就放心了。”溶月似是想到了什么,捂嘴一笑:“虽说临时抱佛脚,但是有些客人还是接待不了,便只好住宿农家了。属下听说,那些老板们眼见送上门儿的生意跑了,一个个都急的跳脚。” 连子宁冷哼一声:“谁叫他们早点儿不听?” 溶月笑道:“只怕他们待会儿就要来纠缠大人了。” 话音未落,外面便响起了一阵喧闹声,一个兵丁进来报告:“大人,刘老等十几位东家请见。” 连子宁点点头:“让他们进来。” “属下还真是乌鸦嘴。”溶月道:“既然如此,属下就先退下了。哦,对了,还有个事儿,属下还想问大人提一百两银子再去买几个机灵点儿的小丫头。生意这么好,那些督查们又不能十二个时辰都盯着,人手已经不够了。” 连子宁应允道:“这是应该的,你去找刘良臣提就行了。” 因着刘良臣稳重,又是心腹,连子宁便把这财权放到了他的手里,不单单百户所里日常的用度要从他手里拿,就连商会的那些现银也都在他手里放着。 溶月谢过,自是退下。 没过一会儿,那些老板们便进来了,看着连子宁,个个儿脸上都有些尴尬之色,连子宁等他们拜过了,明知故问道:“诸位,这大晚上的过来,所为何事啊?” 众位老板互相看看,都是不语,终于还是那刘老被推举出来,他讪讪一笑,道:“回大人的话,咱们是来求大人帮忙的。” “咦?我能帮上众位什么忙啊?”连子宁故作惊奇道。 “这个……”刘老满脸的尴尴尬:“老朽也不怕丢人了,大人之前说的话,咱们没听,现下后悔莫及,实在是愧对大人,老朽在这里,便向大人赔罪了。” 说罢,便是深深弯腰,一揖到地。 跟在他后面,那些老板们也是弯腰行礼赔罪。 连子宁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见他们服软,也不为己甚,他淡淡一笑:“那咱们今个儿可就难说好了,以后本官说个什么事儿,你们也得把它当事儿,别阳奉阴违的。” 众老板七嘴八舌道:“咱们以后都听大人的。” “大人慧眼如炬,跟着大人,准没错儿!” “行了,行了。”连子宁摆摆手,道:“你们为何而来,我也知道,说罢,想提多少银子?都说说理由。” 众人一听连子宁松了口,顿时都抱怨起来,把连子宁听的头昏脑胀,道:“得得得,一个一个来。” 还是刘老先来。 “大人,老朽活了这么多年了,还真是没见过像您这般神的,说到就做到,钞关一设,咱们官道刘镇啊,简直就活了!老朽从家父手中把这店继承来也有几十年来,店里从来就没满过,今儿个可好,哈哈,不过是刚刚申时中的时候,就连这来了三家大商队,老朽店里三层五十七间客房,立刻就全都卖完了。之后又来了不少商队,老朽没得法子,只好就跟附近的百姓商议一番,租了整整十个院子,才勉强容纳下来。而且人手也不够用了,老朽也是临时雇了三十个伙计才勉强应付下来。” 他看了连子宁一眼,忧心忡忡道:“大人,老朽担心,这一次这些商旅是不得已住了下来,可是这住宿条件如此之差,那些商贾只怕就不会再住了。” 连子宁点头:“刘老说的有道理,所以本官之前才会跟你们说要你们扩建客栈,酒楼,免得到时候容不下人。嗯,刘老说说你的计划吧,若是行,本官就给批银子。” 刘老脸上露出一丝喜意,道:“那就多谢大人了,老朽已经和客栈周围的住户们商议好了,只要银子一到,立刻就把他们的宅院买下来,大约是十七个院子,百余间房。而人手老朽也准备好了,就直接用他们,咱们镇上的房子都是自己盖的。老朽预计,扩建之后,客栈的客房约能增加到二百间,能招待六百位上下的客人。” 他小心的看来连子宁一眼:“林林总总,大约需要一千两银子。其实老朽这一日店里进账也是不少,约有千两,不过还是差了一点儿。” “一千两银子?”连子宁沉吟片刻,点点头:“成,就依刘老所言。这银子也算是商会里面的股份,因此本官也不管你收利息了,不过有个计较,五天之内,这些钱要还回来?可能做到?” 刘老想了想,点头道:“五日之内定然还回来。” 之后那些商户便都一个个的说了自己的难处和计划以及需要的银两,不过现在商会里面的银子也只有三千两,是不可能兼顾所有人的,所以连子宁便居中统筹,优先给了那些客栈、酒楼等急需的店家,其它的,就只能往后挪了。 连子宁的做法,公平公正,大伙儿也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来,便顺利的通过了。 这梦幻般的一天,便是如此过去了。 之后的几天,都是古井不波,平淡的过去。 连家已经搬到粮油铺子那儿了,连子宁奔波于新家和辰字所之间,倒也是充实。 京南钞关已经开了几天了,商旅的数量也并没有减少,那些南去的商人尽管已经知道了京南钞关的存在,但是在衡量了逢千抽二这个低税率和绕路百多里两者之间的利弊之后,依旧是选择了走这条路。 而这样的情况,也是让商会的其它人们彻底的放下心来。 商会下属的店铺规模在不断的扩大,帮工也在不断的增多,整个官道刘镇一片热火朝天,像是一个大工地一般。镇子上的人们进了商会下属的店铺做伙计帮工,收入提高了,也是喜笑颜开。而有些人,则是打起了小算盘,也是开了几家买卖,对于前者,连子宁鼓励,对于后者,则是严厉的打击! 一一七 右迁兵部左侍郎 (今天第三章。嗯,京南钞关这里稳定下来了,后续事情的发展也都有了眉目,第二卷应该也快结束了。 下一个大*高*潮*即将到来,下一卷,金戈铁马驰骋疆场,将会更加精彩) 他在镇上下了命令,但凡是想做生意的,可以,先到商会这里入了股份,到时候分钱,接收进账监督。只要是这套手续做全了,那就没问题了,而私自开店,则是要受到最严厉的制裁。 连子宁如此做,就是为了把官道刘镇这座流淌着银子的大河,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 而七天的期限一到,便到了分钱的日子。 果然正如连子宁所说的,这几天的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好,从第一天的七千多两银子,一直攀升到第四天的一万两银子。不过,一万两银子也已经是一个瓶颈了,在没有一个更好的契机,更强大的刺激之前,是不会再有一个更大的飞跃了。 大伙儿都不知道为何连子宁是七天一分钱,他们自然不知道双休日礼拜天是怎么回事儿,因此只能把这个归咎于连子宁的个人习惯。 七天的时间,一共入账六万五千两,所有的钱,都被拿出来,按照股份分了下去——其中自然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比如说某个生意很好的酒楼老板眼见自己拿的钱和一个跟他股份一般多,但是这七天的进账不过是他的三成的绸缎庄老板一般多的时候,立刻就红眼了,叫唤着要退出商会单干。 不过,在连子宁一番很友善,很耐心,很客气的说服教育之下,这位酒楼老板最终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痛哭流涕的表示一定要痛改前非,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如此自私的行为,一定紧紧的跟着伟大的连大人的脚步,片刻也不放松…… 经过了这个小插曲之后,商会之中,再也没有其它的声音存在。 而在分完钱之后,连子宁主持着重新给大家划分了股份,除了连子宁以权力入股的三成股份不变之外,其它的七成股份都拿出来重新分配。因为在这七天的时间内,一些店家,尤其是酒楼和客栈,比如说是刘老的客栈,其资产总值都有了一个爆炸性的发展。就以刘老的客栈来说,七天之前估价是一千两银子,现在的价值至少是五千两!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让他们占据以前的股份明显是对他们的不公平。 他们资产多了,拿出来的钱也多,股份也多了,到时候分的钱自然也就多。于是这些老板心中那略略的一些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了,毕竟他们也有明白人,知道现在的日子是谁带给他们的。 重新划定了股份之后,客栈和酒楼明显占据的股份都多了不少,而绸缎庄布庄则被大大的压缩了。不过连子宁也不担心,等官道刘镇的居民富起来,这些布庄生意自然会变好,股份也会重新增加。 并且连子宁也定下了规矩,之后每隔一个月,就重新划定股份,以示公平。 日子便如此慢慢过去,转眼间,已经是十天了。 这一日,连子宁刚出家门,就看到了戴府身穿烂银甲,大红披风,骑着骏马的护卫。 “连大人,大人有情。” “连大人,大人有情。” 跟着那护卫去了戴府,在花厅里见到了戴章浦。 让连子宁颇为诧异的是,素来威仪有加,看上去神采奕奕的戴章浦,此时竟然显得有些憔悴,面上满是疲惫,不过一双眼睛,却是亮得吓人,如两道冷电一般。 连子宁一看,心中就大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儿,当下便笑道:“下官恭贺戴大人高升了。” “你倒是也机灵。”戴章浦呵呵一笑,揉了揉眉头:“坐吧!” 连子宁依言坐下,戴章浦道:“这几日与人勾心斗角,互相算计,本官着实是有些疲累了,昨晚上又是一夜没得好睡。” 他说的虽然是平淡,但是连子宁却能从话中听出那股意思来,朝堂争斗,虽然没有真刀真枪,但是却也远比战阵杀敌要凶险更多,稍一不留神,立刻就是人死名灭,家族倾覆。 “不过,终究也算是捞到了一点儿好处。”戴章浦呵呵一笑,比出一个手指道:“本来本官预计,要到明年的吏部大考之后,才能挪一挪,换一个位子,不过有了这个契机,十日之后的内阁大朝议,便能出来一个结果了。” 连子宁知道现在戴章浦已经是把自己当成绝对心腹来培养了,要不然上一次也不会那等简在帝心的话,所以便也不避讳,问道:“不知大人要挪到哪个位子去?” “兵部左侍郎,主管网武选清吏司、职方清吏司。现任兵部左侍郎安蓝安大人年岁大了,过些日子便打算告老还乡,这个位子,只就由本官顶上去了。”戴章浦脸上露出笑意,显然自己也是相当满意的。 连子宁想了想,忽然凛然一惊:“下官听说,安蓝安大人,似乎是正德二十年的进士吧?” 戴章浦脸上露出一丝赞赏:“不错,你观察的很细致。” 连子宁心知肚明,这就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了,孙言之那边不得已主动致仕了一位兵部左侍郎,堪称是损失了一员大将。 兵部左侍郎,乃是正三品大员,兵部的二把手,相当于后世的国防部副部长,而且还是排名第一,主持工作的副部长。因着在上朝的时候,皇帝与臣子是面对面的,皇帝的右边是臣子的左边,所以有明一朝,同一个职位,左的都是比右的高,向左佥都御史,左侍郎啊之类的,都是这个道理。 做到了兵部左侍郎,便可以说是,已经一脚踏入了国之重臣的行列,这就像是后世进了政治局一样,哪怕只是个候补委员,也代表着你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最高统治集团的一部分。 在这个位子上呆上几年,再进一步的话,入则进内阁,出则挂都御使衔儿,总督某地军务兼理粮饷,那就是封疆大吏! 不但地位高,实权也重,武选清吏司的重要性不需多说了,单说职方清吏司,掌武职官的舆图、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简阅、考验等事,并管关禁与海禁。也是一个极为要害的部门,这两个部门一配合,几乎要抓住天下武官的命脉。 一一八 编练新军 (今天第一章送到,继续求支持。收藏推荐增长的不太给力啊!) 连子宁叹了口气,从此之后,戴府更是门庭若市,天下武官几乎要为其门下走狗了。 戴章浦笑眯眯的又加上了一句:“兵部尚书桂萼桂大人得皇上赏识,已经增补为内阁四辅,现在是以内阁掌部堂事。” 连子宁更是赞叹一句,带走不但手腕儿厉害,这运气也真是够好的,刚刚成了兵部的二把手,兵部的一把手就进内阁了,进了内阁,自然是主要以内阁的事务为主,肯定就不大管部里的事务了,这样一来,整个兵部还不是戴章浦一手遮天? 从正五品一跃而成正三品,跨越了三级不说,而且权势也有了一个极大的飞跃。 连子宁不由得有些期待,戴章浦想来是不会亏待自己人的,自己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他问道:“那,孙言之,如何了?还有那些禁用品?” “那些禁用品,都已经被孙府的人接回去了。孙言之是正德二十年的二甲第十七名,和当今内阁首辅申时行申大人乃是同年,两人又都是绍兴同乡,同气连枝,一向是共进共退。他若不是有着一层关系,本官这一次就能把他乱棍打死!”戴章浦冷哼一声,笑的有点儿冷:“不过他也不好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要想瞒下来也不可能,皇上龙颜大怒,再过十天,孙言之就要被外放临安府知府,从此之后,只怕回京遥遥无期了。” “临安府知府?”连子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棍子打的可是真够狠的! 大明朝的临安府,可不是那个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大宋帝京,人间天堂,而是远在彩云之南,不但在云南,而且还是在云南的最南边儿,再往南,就是大明朝的藩国安南了。 临安府地面是极为广大的,比顺天府还要大许多,但是九成的地区,都是被土司占据,府内各种宣慰司、寨子、洞子,不计其数,汉人不过是十一。民族杂居的地方便免不了民族冲突,当地的各民族之间经常是混战斗殴,而朝廷又是往往采取怀柔政策,便使得当地的汉人备受欺压。当地的洞民寨民,时常兴风作乱,历任的临安府知府能够安安稳稳在任上呆上几年的,还真不多。 且别说在那儿坐稳位置了,就算是能到那儿都不容易,临安府和北平,几乎是一个在大明朝最北,一个在最南,中间相距,何止万里之遥?而且云南地处偏僻,千山万水,崎岖难行,又多瘴气猛兽毒虫,每年商旅在路上出事儿的不计其数。说不定这位孙言之孙大人,还没到任上就挂了。 这位戴章浦大人,当真也是下手丝毫不留情面啊! 戴章浦叹了口气:“城璧,这一次,真是多亏你了。” 这还是戴章浦第一次如此亲近的称呼他,连子宁不由得心里猛地一跳,心里暗道,这是不是代表着戴章浦对自己的态度,有有了新的转变? 他赶紧低头谦虚道:“这是大人运筹帷幄的功劳,属下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岂敢居功?” 连子宁的态度让戴章浦很舒服,他笑了笑:“你也不用这么谦虚,若是没有这件事儿,本官想做到这个位置,至少还要五年时间,嘿嘿,五年三级也是极难了,说不定五年都不够。” 他敲了敲桌子,道:“想去哪儿?” 连子宁心里一跳,官道刘镇已经是进入了一个蓬勃发展的良性轨道,自己只要监督和扶持,让其不要走偏路就行了,也不用不着时时刻刻盯着。而手下的兵丁,该练的也练出来了,官道刘镇毕竟格局太小,再窝在那里也没什么大的作为,也是时候换一个地方了。 他说道:“单凭大人做主。” 戴章浦敲了敲桌子,沉吟片刻,道:“你在官道刘镇的事儿,大致我也知道了,能把那些老爷兵,废物兵练成一支不输给正规大明边军的精锐,也算是难得。我刚刚接任兵部左侍郎,官儿大了,肩上的担子也重了,本官也不是那等尸位素餐之人,自然要做出一番样子来让人看看。” 连子宁不知道他是何意,便等他继续说下去。 “在旗手卫呆了这么长时间,你应该也知道,现在的旗手卫,不过就是一个空壳而已,除了宫中的旗手力士之外,其它的,就是分布在京郊之外几十个镇子上的百户所了,本官看了,这些百户所,一共是有七十八个,名册上的兵丁一共是有四千多人,实际上不过是两千二百余人而已,其它都是吃空饷。对于这些百户所占据京郊的镇子,横行霸道,肆意妄为,而且还不纳赋税,大兴县宛平县两县父母早就有所布满,也闹了好几次。” “所以,这一次本官打算,把这些京郊的镇子交还给宛平大兴两县。”他看了连子宁一眼,笑道:“放心吧,你那个官道刘镇可是个生财的银河,本官是不会交上去的。” 连子宁讪讪一笑,放下心来。 戴章浦捋着胡须道:“当今圣上,最喜欢火器这等新奇的东西,说起来,咱们大明开国之初,火器也是极为普及的。像是成祖皇帝,设立神机营,几乎人手都有一支铁炮,那是何等的威势?不过到了后来,由于工匠偷工减料,火器越来越差,以至于造出来的火器每每发生故障,兵士因此都不敢用。二十年前,皇上一时不察,受王琼那老匹夫蛊惑,下令废止火器,以至于现在无论是边军还是京军,用火器的,几乎已经是没有。” 说到这里,已然有几分愤然,连子宁也是摇头叹息,王琼那人,为人刚正,不苟言笑,算是一个名臣铮臣,但是却是对兵事一窍不通,只知道圣人理法之类。这等人做兵部尚书,岂不会搞的一塌糊涂? “近些年,圣上对于火器的兴趣,却又重新浓厚起来,于是便想着,要编练一支新军,把这火器,重新拾起来。若是新军效果还不错的话,那么则是推广全军。不过此事,一直由于安蓝、孙言之等人的反对而不得施行。本官这一次新上,圣上便已经有所暗示,本官自然要体察圣意,更何况,这也是强国强军之举。” 一一九 副千户的许诺 (今天第二章送到,继续求支持。点击推荐收藏,另外,感谢兄弟们的打赏,感谢在书评区里发言的兄弟,无论是激励还是批评,都是驱策我前进的动力。) 连子宁心里顿时砰砰砰的剧烈跳动起来,大量的鲜血从心脏内被挤压出来,向着全身涌去,他竭力的强忍,才压住了那边的粗重的呼吸,一瞬间后背上就泛起了一阵战栗。 这个位子,会落在我头么? “这七十八个百户所的兵丁,本官的意思是,集合起来,设立一处大营,进行集中训练,练出一支强军来!一支用火器,证明火器的威力的强军来!”戴章浦盯着连子宁,缓缓道:“两千二百人,裁撤掉不合格的,大约还能剩两千,设一个千户所管辖,而你,便是主管具体事务的副千户!” 连子宁瞬间脸涨得通红,似乎要喷出血来一般!他的双手死死的攥紧了,浑身忍不住的颤抖! 从总旗一跃而成实权副千户,手下掌两千人马,能入圣上法眼,这三条中,任意一条拿出来,就足够连子宁疯狂的了。要知道,就算是一个正职实权千户,手下的兵马也不过是一个千户所,一千一百五十人而已。 更别提,领导这样一支军队,随时都可能被皇上关注,从而带来的巨大机遇! 这样的回报,连子宁做梦都没有想到。 以至于,一时间他都有些茫然,站在那里,看着戴章浦,不知道该说什么。 戴章浦显然很满意连子宁的表现,他敲了敲桌子,笑道:“做不来么?” 一句话让连子宁惊醒过来,他端端正正的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城璧,谢过大人大恩!” 他这一句话,戴章浦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连子宁自称城璧而不是下官,那就说明已经是和他是自己人,而不是单纯官场上的关系。而进一步引申下去,则是说,连子宁也有可能成为他戴章浦的娇客。 戴章浦现在对两人的事儿已经是不怎么反对了,一个自然是他发现女儿的态度很坚决,另外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连子宁表现出来的能力和价值,已经得到了戴章浦的重视和认可。 若是连子宁废柴一个话,就算是女儿再怎么喜欢他,那戴章浦也是绝对不会允许两个人的交往的,这就是冷酷的现实。对于一个官宦家族的大小姐来说,想要追寻自己的爱情,未免是一种奢望。 “好了,起来吧,这是你应得的。”戴章浦笑呵呵的亲自起身,把他拉了起来。 这未免有些让连子宁受宠若惊,不过他也知道,若是以前的戴章浦,对自己还有些质疑的话,那现在的戴章浦,就已经是完全把他视作自己人和心腹了。 “这事儿,须急不得,圣上那儿,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其他的内阁宰辅,朝中重臣,只怕有人要不同意。”戴章浦说道:“我现在还没上任,这事儿插不得手,怎么着也得个一个月了。而且这事儿别说别的,但但是在兵部就要引起反弹,那些京郊的镇子,素来都是兵部的财源之一,那些穷京官儿就指着每年的常例银子过年了,这一下又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连子宁闻弦歌而知雅意,道:“大人放心,以前每年这些镇子有多少常例银子送上,以后还是有多少,城璧定然是不会让大人为难的。” 戴章浦点点头,然后又嘱咐连子宁就组建新军的事儿多上点儿心,最好是拿出一套章程来,这样的话,也好给他在圣上面前说道说道。连子宁自然是满口应允,两人又说了几句,连子宁起身告辞。 出了花厅,见四周静悄悄的,连子宁跟做贼似的,蹑手蹑脚的便往通向旁边小花园掩映在繁花生树之间的那条小径一拐。 那小径是极为隐蔽的,没有人踪,连子宁往前走了两步,便看到了一条小路,是用细碎的石子儿铺成的,四面都是樱花,不知道有多少,此时五月,樱花已经谢了大半,林中落英缤纷,煞是漂亮。 连子宁沿着小路往前,七拐八拐的走了好一段路,尽头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亭子,青瓦红柱,极是精致。一个一身翠绿的人儿,正往这个方向看来,满脸的焦急。 却不是小青是谁? 连子宁赶紧快走几步,小青看到他,脸上先是一喜,然后便是染上了一层晕红,待连子宁走到身前,低声道:“你来了。” 连子宁止住了步子,跟她隔着一臂的距离,只是看着她笑,把小青笑的心慌意乱的,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看身上,好像也没什么不得体的啊?自己来见他之前,可是挑选了好长时间,拣着最喜欢的一件儿衣服穿上才来的。 难道他不喜欢么? “你,你怎么了,这么笑,笑的人家别扭的……”小青终于大着胆子抬起头,略带些娇嗔的说道。 连子宁看着她粉嫩的脖颈,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初见时候的景象来,那个翠绿的小丫头轻轻地笑:“你这秀才,好不知羞……” 当时的她,刁蛮骄横中还带着让人喜欢的活泼,而现在的她,因为坠入了爱河的原因,却是变得敏感了,内向了,爱害羞了,小心翼翼了,而这一切的改变,就是因为自己。 连子宁忽然轻舒猿臂,便把小青楼在了怀里,小青轻轻的啊了一声,略微挣扎了一下,但是在连子宁的坚持面前,挣扎是显得如此的无力。连子宁紧了紧胳膊,怀中的人便服服帖帖的,呆在了他的怀里。小青把脸轻轻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双手颤了颤,终究还是抬起来,环住了他的腰,躲在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只觉得说不出的喜乐安平。 那等待的焦急,那心中的惶恐,那对于未来的不安,在这一瞬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有的,只是喜悦和甜蜜。 两人紧紧地贴着,连子宁感受到她那小小胸脯的茁壮,硬硬的,带着少女的青涩,像是一朵未开的花。 他有意识的磨蹭了两下,小青感觉到了,脸更红了,她轻声呢喃道:“别,别……” 连子宁也不为己甚,便抱着她进了亭子,两人在栏杆上坐下,连子宁放开了胳膊,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然后缓缓低头,轻轻吻下。 一二零 蜜意柔情 (第三章送到,求各种) 小青眯着眼,刷子一般整齐的睫毛不断的颤抖着,她看不见,但是她知道,他的唇就要接触到自己的唇了,然后心就莫名其妙地跳动起来,不安分的胸腔中砰砰乱响,一瞬间似乎有无数的画面浮现在脑海——初见时候的那个寒门书生,在四海楼挥笔写就的那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第一次拥抱自己,亲吻自己时候,那脸上的温柔。 她心里暗暗算着,这是我和他的第三次了吧,他说这叫什么,哦,对了,接吻! 接吻的滋味儿,真的是很好呢! 终于,触到了。 感受到那温热的唇瓣,小青只觉得似乎一个炸雷在自己的脑海中炸响,一时间只觉得天昏地暗,天晕地旋,这种感觉,如同蜜蜂采撷的花蜜一样甘甜,如同蝴蝶舞动的枝叶一样忘形,在彼此浅浅嘴唇的接触的时候,那种类似触电的感觉在彼此的神经末梢颤抖,轻轻的摩擦是一种原始不需要学习的本领。 小青感觉到自己的牙关被顶开了,然后便是一条柔软而有力的舌钻了过来,舌尖扫过她的口腔,带来一阵甜蜜的栗然。小青下意识的躲避,他的舌却是不依不饶的扫着,终于,被他逮到了,舌与舌在翻卷中缠绕了彼此鼻息的紧凑,小青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飞起来了,似乎躺在云层之中,然后那天,那云,那自己,都在疯狂的旋转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 不知道多久之后,唇分。 小青满脸的潮红,额头渗出了一层细细的香汗,她还是闭着眼睛,瘫在连子宁的怀里,急促的喘息着,呼吸打在连子宁的手上,热的吓人。 连子宁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爱怜,也只有是这个时代的女孩儿,才保有着这样难得的清纯,一个接吻就已经如此不堪。若是在后世,和她一般年纪的那些小姑娘,嘴里含过的圆柱体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根儿,一个接吻的,对她们似乎比吃饭还要容易。 好一会儿之后,小青才恢复了常态,缩在连子宁的怀里,懒懒的半躺着,眯着眼睛,一脸的享受。 神情慵懒的像是一只猫咪。 连子宁和她有一搭没一塔的说着话,一双手在她身上不断的滑动着,悄悄地摸到了那鼓囊囊的小胸脯上,入手便是一阵难言的柔软。小青嘤咛一声,抬起头,一双大眼睛要滴出水来一般,竟有了十分的媚意。她把手摁在了连子宁的手上,低声道:“不要!” 连子宁轻轻笑着,手却坚定的往前挪着,终于是完全的覆盖在了她的胸上,十三四岁的年纪,还不算大,身形也未曾全部长开,胸前刚好是一手可以掌握。 小青被他握住那里,顿时觉得浑身无力,一阵阵酥麻的感觉从那儿传遍全身,只觉得身子里头骨头筋都被抽调了,就像是一条没了骨头的蛇,只想软倒在他的怀里。她的手已经变得没有一点儿力道,嘴里低声呢喃着。连子宁正要往下滑去,却感觉手又被抓住了,迎上了小青满是哀求的眸子:“别……” 连子宁轻轻一笑,便也不为己甚,又在她的胸上摁了两下,过足了手瘾,便又放开来,把她抱到了腿上。 小青松了口气,却又怕他恼了,咬了咬唇,在连子宁耳边低声道:“你,你也别太着急,等你娶了小姐,自然一切都随你就是……” 连子宁心里更是怜惜,笑着点点头。 两人维持这样的关系,已经有些日子了,自从上一次连子宁把那同心结送回来,小青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已经是芳心暗许。后来连子宁频繁在戴府出入,戴清岚心中便有些意动,却又碍于身份不能去找连子宁,于是便经常差小青过来,跟连子宁说说自己想说的话,问问自己想问的事儿。简而言之,小青就是个传声筒的角色,结果却没想到,一来二去的,反而是把小青给搭进去了。 小青是知道小姐对连子宁的情意的,因此也就没什么心理压力了,按照明朝的规矩,小姐嫁人,贴身丫鬟自然也是跟着一起伺候的。一般而言,嫁过去的小姐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都会把贴身丫鬟扶成侍妾。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小青看看天色,呀了一声,起身整整衣服:“我要回去了,小姐还等着呢,要不然她要怀疑了。” 连子宁懒懒道:“小姐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吧?” “那可不成。”小青赶紧摆手:“我这么做,就已经很对不住小姐了……” 她说着,从一边取出来一个食盒,打开了,食盒很精致,不过只有盘子大小,里面是上下两层,放了几个小菜,做的很是漂亮,香味扑鼻。连子宁看了看,大约指认出来材料里面有鸭子,但却不知道是什么。 小青笑道:“这有四个菜,笋干烧鸭胗、盐水鸭、水八仙、油炸豆腐果。老爷是广德州人,就挨着应天府,所以生平最喜欢吃应天美食,这几个菜是老爷小姐最爱吃的。你拿回去尝尝吧,嘻嘻,这两个鸭子菜是我的,那两个是小姐做的。” 连子宁挑了挑眉毛:“你家小姐还会做菜么?” 小青瞪了他一眼,酸溜溜道:“以前不会,认识你之后就会了。” 虽然看上去有些酸意,实际上却是再给自己小姐说话的,这便是有个机灵丫鬟的好处了,若不然的话,连子宁又岂能知道戴清岚为他做的? ——————分割线———— 日子一天天过去,古井无波,转眼便是十天。 官道刘镇之南三十里,这里是一片低矮的丘陵,丘陵上一片小树林中,一片刻意压低了的呼吸声正在不断的传来,连子宁身穿烂银甲,外面罩着一层黑色的单衣,正站在树林中,透过密集的枝杈,往外聚精会神的看着。在他身边,枣红马正安安静静的低着头,不时发出一声咀嚼声,它正在进餐。而在连子宁身后,八名身穿三层棉甲,手里拿着长枪的兵丁正一动不动的站得笔直。 一二一 伏杀 (第一章送到,求支持,收藏推荐点击) 此时已经是盛夏,最热的时候,虽说是在树林中,不用受那炎炎烈日的灼晒之苦,但是没有一丝风,树林中极闷,像是个蒸笼一般,更兼蚊虫极多,没多一会儿,他们内里的单衣就已经被汗湿透,而且身上也被叮了几个大包,奇痒难耐。但是没有一个人呻吟出身,甚至都没有人眼睛眨一下。 跟在烈日下连续练习一千次刺击相比,这点儿苦,确实不算什么。 这里已经是到了顺天府和保定府的边界之处,这里土地贫瘠,无法耕种,也不是在交通要道上,所以人迹罕至,打眼看去,没有一个人影儿。 但是在这片绵延的丘陵之间,却是有一条小路若隐若现,这条小路就在连子宁所在的丘陵边缘,直线距离不过是二十来米,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人走了,上面已经长满了杂草,只不过隐约还是能看出一点儿痕迹。 连子宁看着对面的,对面的丘陵上也是一片矮树林,不高,不大,但是很密,根本看不见里面的动静,只能看到一片深邃的墨绿。但是连子宁却知道,那里面,刘良臣正带着十个兵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再往自己左手边,也就是南边看一眼,在往南百米之外,石大柱也带着十个人正藏在那里。 今天,连子宁只给王麻子留了六个人负责钞关的事务,而带着辰字所的大部分兵马几乎是倾巢而出,在晨光还未升起的时候,就已经隐藏在了这里。 现在已经是日近中午。 就在昨天,张耕派来的飞马传来了消息,一支拥有二十名全副武装护卫的私盐队伍,已经到了保定府。 在张耕离开官道刘镇的前一晚上,连子宁和他约谈了很长时间,其间谈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是从张耕离开的那一天起,每天都有一骑飞奔而来,向连子宁报告一些消息。 山东布政使司境内私盐贩子猖獗,几乎到处都是私盐贩子,而作为一个县最大的商人,乡绅,算得上是当地一等一的势力,若是说和当地贩卖私盐的势力没有一点儿联系,连子宁根本不相信。所以连子宁拜托了张耕去打探王大户府中那些人的消息,当今天下,交通不便,信息流通慢,而王大户一家的覆灭已经被牢牢的封锁在官道刘镇上,就连近在咫尺的京城都不知道,就更别说那些飘在外面的护院家丁了。 事实也正如连子宁所想的那般,对于山东布政使来说,可能打探他们二十人的行踪很难大,但是对于地头蛇张耕来说,却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通过张家庞大绵密的地下信息网络,很快就找到了连子宁所说的那些人。而那些人果然还不知道消息,正押送着伪装成运送海鱼的商队向北而来。 一切的特征,都和连子宁所要求的一般无二。 从保定府到官道刘镇的道路不多,有三条,但是那两条都是康庄大道,行人也多,商旅更多,很是繁华。贩私盐毕竟是掉脑袋的勾当,就算是他们跟脚硬扎,也不敢造次,因此连子宁断定,他们必然会拣着小路走。而张耕一路送来的消息,也证明了这一点,那些人始终都是行踪鬼祟,尽量拣着偏僻地界儿通行。 连子宁此次来,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他带来了三十个兵丁,算他三十一个。三十一对二十,并不是绝对占据优势的对比,更别提自己这边不过是刚训练一个多月的兵丁,虽然见过血,也堪称精锐,但是作战经验不足。而对方二十人,都是府军前卫的精锐。但是连子宁有信心,一是来源于自己布置的陷阱,第二个则是,他自己。 当初连父乃是府军前卫赫赫有名的‘河北大枪,马战无双’,虎父无犬子,连子宁一身武艺也是极为的出众,他这一个月的时间,每日练习,也重新熟悉了因为久不骑马而生疏的骑术,状态已经恢复了巅峰。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连子宁忽然听到了一声鸟鸣声,连子宁顿时腰板儿一挺,这是约定好的信号,代表目标来了。 他把马脖子上挂的食袋拿下来,里面装满了打了鸡蛋的黄豆和干草,是这马最爱吃的。 连子宁上了马,低低的树枝压下来,连子宁在马上半弯了腰,手中的大枪握紧了。后面那些兵丁眼中燃烧着火焰,一股凛然杀气勃然而出,在这林中挨了半天的蚊子咬,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罪,他们早就盼着大杀一场了。 蹄声得得,脚步声阵阵传来,是不是还有一匹驽马希律律的低鸣,一个商队出现在连子宁的视野中。 商队大约有三十多辆大车,隔着老远,一股腥咸的味道便是传来,显然,这是车里面用做伪装的海鱼在发挥作用了。在商队的周围,二十名身穿黑衣的骑士正环伺在侧,他们一个个身形精壮,看上去颇为的彪悍,不过眉宇之间有着掩不住的疲惫,而且也表现的颇为轻松,三五成群的走在一起,还不是的说些话,爆出一阵笑声。显然,他们也是眼见快要到达目的地了,所以心情非常的放松。 三十辆大车,每辆都有一个车夫,二十名骑士,三十个车夫,这便是自己所要面对的敌人了。不过那些车夫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连子宁回头低声道:“三十息之后,你们冲出去!” 众兵丁齐齐点头。 连子宁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希律律的一声嘶鸣,便是从树林中窜了出去。这匹产自关东的良驹瞬间就把速度加到了极致,暴烈的马蹄声如同骤雨敲窗一般,急促而密集。加上又是从山坡上杀下来,占据了地形优势,连子宁一人一马,竟然有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这单人单骑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骑士中有人大喊道:“什么人!” 连子宁抿着唇,一言不发,手中大枪已经紧紧握在手中。 一二二 砍瓜切菜 (今天第二章,嗯,一向是感觉冷兵器的战斗,着实是让人热血沸腾。继续求支持。) 那人见连子宁不回答,便知道来者不善,立刻大声道:“弟兄们,围上去,杀!” 众骑士轰然应诺,纷纷抽出手中腰刀,纵马向连子宁杀过来。 连子宁长笑一声:“来得好!” 当先一骑杀来,连子宁已经能看到了那马上骑士脸上狰狞的表情,那骑士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杀意,他并没有把连子宁当回事儿,他们都是边军出身,久经战阵,见过了不知道多少血,经验丰富,同时也是非常的自负。他并不认为连子宁是自己的对手,他低声道:“小崽子,受死吧!” 话音未落,一杆大枪便是如毒龙一般刺过来,枪刃似雪,反射着冷冷的寒光。 连子宁手中河朔大枪长两丈三尺,而敌人手中的腰刀不过是三尺而已,连子宁占尽了优势。这骑士顿时心中一惊,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对面这个自己以为不知死活的人出枪竟然如此迅捷,此时已经由不得多考虑,枪尖已经到了眼前,他本能的便是一个后仰,整个人几乎仰躺到了马背上。眼看着雪亮亮足有三尺多长的枪尖在自己眼前刺过去,他心中略有些得意,这一招看上去简单,但是若不是在马背上打熬了十几年并且腰腹力量极强的人,是绝对做不到的,当初在大宁戍边的时候,靠着这一招,他不知道躲过了多少鞑子的长枪刺击。 这时只听一声惊呼:“小心!” 他心里一紧,然后便是感觉一阵剧痛传来,然后,他便感觉饿自己飞了起来,他的眼珠转了转,看到了兀自骑在马上的半边身子,那是一个人被齐腰斩断,鲜血飞溅,内脏淌了一地。 “这个身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这是他最后一个想法。 原来连子宁一枪刺空,看似力道已尽,但是却是手腕一翻一抖,整个大枪便是跟长刀一般,恶狠狠的斩了下来,雪亮的枪刃极为的锋锐,足有三尺长,几寸宽,和一把大刀也差不多了,这一下,竟然把那骑士齐腰斩断,上半身斜斜的飞了出去,而战马其势不竭,兀自向前跑了几十米才停下。 连子宁一枪杀人,心中杀意更胜,大喊一声,便是向着下一个一枪刺出,那人避无可避,只得举刀抵挡,不过他的力道又怎么能和连子宁相比?腰刀被连子宁一挑,便是飞的不知道去了哪里,然后被连子宁当胸一枪,直接刺了个透心凉。连子宁膂力极大,双臂一振,竟然被他给整个的挑了起来,像是个被刺穿的鱼一般,他大枪一甩,这人便是不知道被扔哪儿去了。 眼见连子宁砍瓜切菜一般连杀两人,众骑士眼中顿时都露出了一丝畏惧,这等强悍的武艺,他们还从未见过。那首领一双浓眉拧了起来,腰刀对大枪,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若是这般被他一个一个的杀,无人是他对手,只怕自己这些人今天都要交代到这儿了。 他大喊道:“弟兄们,散开,四面掩杀过去,他断然不能兼顾!” 那些骑士轰然应诺,纷纷打马散开,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向着连子宁逼了过来。 连子宁冷冷一笑,这是正中他的下怀! 他手中大枪一扬,挡开了一个骑士的腰刀,然后平平一扫,极有韧性的白蜡杆子狠狠的砸在了那骑士的脑袋上,顿时把他砸的脑浆迸裂,红的白的四处飞溅,哼都没哼一声就落下地来。接着大枪回抽,枪尖像是刀剑一般从一个骑士脖子划过,把他的脑袋整个的削了下来,脖腔子里面的一腔热血没了约束,立刻喷溅成为一条血柱,把他的脑袋顶的半天高。 而这些人的死,也不是没有作用,利用连子宁又是连杀两人的机会,其它的骑士们,已经逐渐的逼近了。当连子宁再杀三人,他们和连子宁的距离已经是只有数米之遥,以至于连子宁手中的大枪,已经是无用武之地。 那首领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没了大枪,看你还不被乱刀剁死? 终于,一个骑士摸到了连子宁的身后,趁着伙伴们把连子宁缠住,他无暇后顾的机会,一刀狠狠的向着马后腿的根部斩下去,他也是极为阴狠之辈,知道不知连子宁的对手,因此对人不对马。只要是把他的马杀了,这就是没牙的老虎! 却没想到,一刀砍下去,竟然如中钢铁,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似乎战马那一层马衣下面,竟是钢铁一般? 连子宁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只要要战阵冲杀,因此他早就给战马穿了马甲。那马甲有点儿类似于中世纪的欧洲骑士马甲,也是三层的棉甲,不重,但是防御能力很好,而且保暖,也有利于防止战马因为剧烈运动的出汗而伤风感冒。马甲摊开像是一个巨大的长方形,中间开了一个洞,马甲批下来,从战马的脖颈一直到马屁股,然后两侧垂到马腿的中部,而那个窟窿的位置,则是马鞍子。马甲之外,又披了一层的大红色的马衣,这就是纯属好看了。 三层棉甲,中间是两层铁片,用泡钉钉好,防御战刀的劈砍,已经足够了。 连子宁冷冷一笑,一个铁板桥,整个人都躺在马背上,手中大枪从前往后,在空中抡了一个和地面垂直的半圆,狠狠的砸在了这骑士的脑袋上。 像是一个番茄被踩破了,只听得一声噗嗤的响,那骑士的脑袋,已经整个的消失了——不是被打破了,而是被整个的打烂了,变成无数的鲜血、碎肉、骨头渣子,飞的不见踪影。 众人骇然,而就在此时,他们发现,东西南三个方向的缓坡上,各自杀来一队士兵,那些士兵面色坚毅,抿着嘴,他们穿着制式的棉甲,手中平端长枪,排着整齐的队列,像是一堵墙一般,向着这边压了过来。三队士兵,三堵墙,缓慢而坚定的押过来。 “石大柱?他们是辰字所的兵?”他们很快就认出了异常显眼的石大柱,纷纷惊呼道。 一二三 斩草除根 (第三章送到,求支持) 辰字所的兵?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镇上发生什么变故了?那首领一颗心顿时深深的沉了下去,一时间脑海中像是一团乱麻一般,纷乱复杂到了极点。 来不及多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声指挥道:“结阵,结成锋矢阵,向着南面杀过去!” 在他看来,对方的围三缺一,就是为了逼着自己等人向北走,在北边儿,肯定有更厉害恶毒的设计在等着。所以他立刻下达了向南的命令,看这个样子,镇子上定然是出了事儿,已经不能回了,要先杀出去,然后去禀告大人。 他自然想不到,连子宁之所以围三缺一,是因为手下着实是人手不够,而他这样做,也是为了误导他…… 他们围住了连子宁,又何尝不是说明连子宁也围住了他们?此时连子宁在腹心位置,他们想要结阵然后杀出去又谈何容易?连子宁大枪挥舞,很快又杀了两个人,并且成功的将他们打散,当那首领意识到想要杀出去,一定要解决连子宁的时候,已经晚了。 三堵墙已经压了上来。 二十名骑兵,乃是大患,若是在正常状态下,三十个步兵对二十个骑兵,是没有任何胜算的,哪怕是加上连子宁也不行,没办法,骑兵对于步兵的优势,几乎是压倒性的。 但是骑兵之所以对步兵有极大的优势,是因为他们可以集群冲开步兵的战阵,从而闯入其中,肆意屠杀。而在这种地形下,骑兵没办法形成集群冲锋,发挥不出速度优势来,没办法对步兵进行冲锋,这样一来,战斗力就去了七成。而又被连子宁一番冲杀,把阵型彻底的打乱,就让他们的战斗力又折了一半儿。此时陷入优势步兵的包围之中,竟然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士兵们站成一排像是一堵墙,而手中的长枪前指,像是一个钢铁刺猬,一个骑士仗着武勇,打马便杀过去,刘良臣待他到了近前,才冷静的一声断喝:“刺!” 顿时十根长枪一同挺刺,长枪有一丈四尺,那骑士还没够着人,就已经一声惨叫,连人带马被扎出来几个透明窟窿,跟个刺猬一般。又是一声收,所有的长枪齐齐的收了回去,那骑士身上马身上的血洞一汩汩鲜血喷涌而出,那战马一声痛苦的嘶鸣前蹄一软,倒了下来,一人一马摔倒在地,眼见是活不成了。 刘良臣一声令下,这些兵丁便又端着长枪,如一堵墙一般跨过他们的尸体,向前逼过去。 枪林!那首领脑海中只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这些辰字所的孬种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战斗已经毫无悬念,连子宁在内里不断的杀人,士兵们则在外围步步紧逼,瞬间便连杀数人。而其中最出彩的就是石大柱,一个骑士挥刀向他砍来,他不闪不避,反而是狂笑一声,狠狠地迎了上去,熟铜棍恶狠狠的当头砸下,那腰刀与之接触,毫无疑问的便是被砸成碎片,然后那骑士也被砸的筋断骨折,内脏俱碎,斜斜的飞了出去。熟铜棍其势未衰,又是砸在了那战马的脊背上,如中败革,那马一声悲鸣,四腿一软,便是跪倒在地,嘴里冒出大团大团的血沫子。然后哀鸣几声,渐渐的不动了。 一棍之下,竟是把一人一马全都砸死。 连子宁无端端的想起史书中描写大唐最强兵种陌刀队的文字来,说陌刀队对战大食骑兵“一刀之下,人马俱碎!” 当连子宁一枪把一个骑士钉在了地上之后,这场战斗便是结束了,场中只剩下了那首领一个人。 那首领苦笑一声,面向连子宁道:“这位朋友,可能让在下做个明白鬼?” 回答他的,是连子宁一声低喝:“杀!” 他从来没有和敌人啰唆废话的习惯。 一声惨叫,鲜血飞溅。 战场安静了。 场中只余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间或有一两声战马的嘶鸣。 二十名所有的骑士,全部被杀,连子宁一挽大枪,大枪震了一个漂亮的枪花,枪刃上的鲜血纷纷洒洒而下,重新恢复了一片的雪亮森白。 他的眼神儿向那些车夫看过去,那些车夫不过是那些骑士雇佣的一些平民百姓而已,何曾见过这等场面,眼见半路上杀出来的这些凶神恶煞,都是已经骇的面色苍白,身子止不住的哆嗦。见连子宁看过来,有几个略有些胆色的车夫便跪在地上磕头大喊道:“好汉爷爷,饶命,小的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啊!” 连子宁心中闪过一丝不忍,终究还是挥挥手:“都杀了!” 兵丁们默然无声的提着兵刃上前,把那些车夫一一杀死。 经过了上一次的王府杀人之后,他们显然已经成熟了许多,这一次再一次杀人,不过是脸色有些黯然,那些反应却是没了。 然后连子宁又带着人确认了一边,每个死人的脖子上又给砍了一刀,确保必死无疑。 把所有的尸体都抬到了旁边丘陵后面的一个小山坳中,在那里堆成一堆,周围填上干柴,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尸体也是会开口说话的,连子宁不想留下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大火熊熊燃烧起来,燃烧良久,一股蛋白质被烧焦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熏人欲呕,连子宁命人回转到了树林中,把随身带的火油取出来,泼到上面。烈火被刺激到,瞬间便砰然而起,冲起来半天高,熊熊的火焰吞噬了一切,连带着旁边的一个小树林子也被席卷进去,所幸那树林很小,周围都是荒草,也烧不起来。 然后就是清点这一次的战利品,毫无疑问,这一次最大的收获就是那些骑士的战马,二十个骑士,二十匹马。被连子宁和士兵们刚才杀死了五匹,现在还剩下十五匹,这些都是军中精选出来的战马,这也不难理解,这年头因私废公无处不在,那王千户武装自己的私兵家将定然是不遗余力的。这些战马极为的神骏,平均身高都在五尺五寸左右,也就是一米六五,个顶个儿都是难得的高头大马。 一二四 收获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呵呵,书评区里有兄弟说‘戚继光俞大猷这些猛将虎将也该出来了’真是提醒了俺,本来打算往后一点儿的,但是现在看来,也是时候出山了。呵呵,不过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的……) 若是一般的驽马,经过了刚才的那一番厮杀,只怕早就已经炸了,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而这些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马却是很快就安静下来,在草坡上溜达着,也不跑远,有的还在啃着地地上的青草。 看着这些马,连子宁因为杀人而变得略显阴霾的心情也顿时敞亮起来,这些战马,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民间私藏个刀枪的也就罢了,但是若是敢私蓄军马,那真是活腻歪了。这些日子连子宁也是想着寻摸一批战马过来,却是一直没有路子,连戴章浦那里都有些作难。 有了这十五匹马,那就好办多了,别的不提,机动能力也能大为提高。 连子宁命人把战马收拢起来,本来还有些担心,却没想到,那些战马出奇的听话,都是老老实实的跟着走,有几匹战马还蹭到连子宁的那匹枣红马身边去,磨磨蹭蹭的。那枣红马却是对它们爱答不理的,不一会儿,那枣红马去那边溜达了一圈儿,昂首阔步的,那些战马竟然都对它敬畏的很,把它簇拥在中间,看上去就像是领袖一般。 连子宁不由得失笑,他自然知道自己这匹马是一批公马,心道不是说军中战马都是搧过的战马么,怎么,搞基? 他却是不知道了,军中战马都是搧过的马那是西方中世纪的习俗,因为那些骑士们觉得骑一匹母马出去很丢人,而公马骑着上战场若是正值发情的话立刻就要发狂,根本无法控制,所以都骑着搧过的马。但是中国却是无所谓骑不骑母马的,母马性子温驯,听指挥,而且战斗力也不差,所以军中母马占到了相当大的比例。而这些骑士们的战马,都是母马。一个马群中只有一个公马,自然就是这头公马为首了。 那枣红马去哪儿,那些的战马便跟着去哪儿,连子宁在旁边倒是看得有趣,也放下心来,本来还担心人手不够的问题,既然这些战马跟着枣红马,那自己就可以腾出人手来驾驭那些大车了。 这些大车都是太平大车,用四匹驽马来拉的,是从蒙古的勒勒车学过来的,车子极大,足有一丈半长,大车轮足有五尺高——这也就是的为何蒙古人的传统中征服一个部落之后杀掉所有高过车轮男子的原因。若是在一般人想来,比车轮高的男子都杀,那岂不是把所有男子都杀绝了?其实不然,蒙古人本就是身材短粗,成年男子才能到一米五以上,未成年的,基本上都不及车轮高。 这种勒勒车进化而来的太平载重极强,最多可以拉千多斤东西,看着些大车上没咋装满,不过是至少每辆也是五百斤以上。三十大车白盐,就是两万斤开外,这可是一笔大钱! 让兵丁们把外面的战甲卸下来,只穿着里头的单衣,然后上车熟悉一下驾驶大车的技巧,这玩意儿也不难,上手快,转悠了几圈儿也就成了,虽然快不了,但是却也出不了大错。 等了一个时辰,那边的大火也已经熄灭了,连子宁过去看了看,所有的一切都被烧成了精光,那些尸体都已经不见踪影,连骨头都被烧成了灰烬。 尸骨无存。 就算是有人看到,也只是以为这里被天雷击中,发生过一次小型的火灾,却不会发现任何东西。 二十名骑士,就此人间蒸发。 在这里等到了夜色降临,连子宁便率人骑乘,他骑马在前,那些战马乖乖的跟在后面,而兵丁们则驾驶着大车紧随其后,一行人便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官道刘镇。 驱赶着马匹大车直接进了当初王大户的院子,此时这里已经是完全变样儿了,那被烧成一片白地的厅堂燃烧之后的垃圾被整理了一番,已经变成了一座广场的模样,旁边的一溜房屋已经被整理出来了,外面的绳子上搭着几件儿小小的女式衣服,那里是溶月和她手下那些督查们的住所。 院子里本来有几个女孩儿正在踢毽子跳绳儿玩儿的正开心,见连子宁等人过来,赶紧跑到屋里去了,只敢在门口露出一个小脑袋来,向这边张望着。 连子宁笑了笑,也不以为杵。 这些日子以来,溶月又去人牙子那儿买了两批小丫头回来,现在总数已经是到了三十人,在她的悉心教导和那些之前的督查们的帮带下,这些伶俐的小丫头上手的都很快,现在都已经干的有模有样了。不过为了保持她们的纯洁性,免得被收买犯错误,溶月平日里都是严令禁止她们和别人说话的,因此她们和连子宁的这些手下都很生疏,虽然见过连子宁,也知道这位大人是她们的恩主,但是却不敢亲近。 溶月从屋里走出来,向连子宁行了个礼,笑道:“大人,这些丫头眼生,你别见怪。” 连子宁摆摆手:“我哪有那么小气。” 溶月看到连子宁身后的那些战马和大车,脸上便是一喜:“成了?” 溶月机智百出,这等事连子宁自然不会瞒着她,早先就商量过的,便点点头回头招呼大伙儿:“弟兄们辛苦一下,先把这些盐包卸下来,对,就放到那边儿的厢房就行了,不需往地下室里抬了。” 众兵丁轰然应诺,石大柱仗着和连子宁熟,嬉皮笑脸道:“大人,兄弟们今儿个累了一天,给不给点儿犒赏?” 连子宁笑骂一声:“你这狗头!” 他大声道:“弟兄们,忙完之后都去聚福楼,想吃什么吃什么,敞开了吃,跟那刘掌柜说,算在本官账上。但有一点,不能喝酒,谁若是敢喝酒误事,休怪本官无情!” 大伙儿都兴奋起来,轰然应诺道:“遵大人令。” 这些兵丁们去抗盐包不提,连子宁下了马,溶月脸上喜色隐去,略带些担心道:“大人,属下听刘老刚才说,这些日子镇子周围不时有陌生人出没,看上去都是硬手,应该是军中出来的。” 一二五 盐商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支持啊啊啊啊啊啊啊……) 自从上一次尽屠王大户满门之后,连子宁便叮嘱几位乡老吩咐下去,让他们布置人手盯着镇子,看看是不是有既不是镇民也不是商旅的陌生人出没,做这种事,这些生于斯长于斯的乡老远远比他手下的军队更合格。 连子宁眉头一紧:“看来是王大户有所发现了。” 他算算日子,自从杀了王府上下之后,已经足足过去一个多月了,王府该给王千户送常例银子的时日早就过去,若是说王千户反应不过来,那才是说笑。 不过他倒是没有紧张,这事儿他跟戴章浦说过,戴章浦已经把这事儿揽过去了,想来自是会让王千户知难而退的。和一个即将升任左侍郎,实际上主管兵部的实权三品高官掰腕子,别说是王千户了,就算是府军前卫的万指挥使也不是个儿。 想到这里,连子宁道:“这事儿不需担心了,随便他们看吧!” 溶月此时对他已经有了一种盲目的信任,既然他说不需担心,但自然就不需担心的,便点点头,转而又道:“大人,明儿个应该就是那些盐商前来提货的日子,大人您看?” 连子宁一拍脑袋,这段日子忙的团团乱转,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沉吟片刻,道:“这事儿却是我忘下了,还多亏的你体型,这样,明儿个那些盐商来了,本官就不出面了,这些商人没一个乐意跟官府打交道的。你在聚福楼宴请他们,就说私盐这条线儿已经是换人了,然后悄悄的把戴大人跟咱的关系透露给他们,安安他们的心,然后说这一次所有提的盐,价格都比往日降上半成,让他们占点儿便宜也就是了。” 溶月点点头,看着连子宁道:“那大人便允许属下自作主张罗?” 连子宁哈哈一笑:“你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自管看着办就是,咱们这儿这么多盐,以后也能搭起来贩运私盐的路子,山东那地界儿私盐贩子多如狗,不愁没有来路。这些盐商只要是拿下来,就是咱们以后的一条财路。” 在明朝,按照官府定价一斤盐要卖三钱银子,算得上是奇贵无比了,老百姓吃得起的不多。所以私盐才会如此猖獗,从王康的招供中,他卖给那些盐商的,每斤是两钱三分银子,不要小瞧这七分银子,几万斤下来,那就是一个不可小觑的数目。而若是按照连子宁所说,那就是大致每斤两钱银子,一下子便宜了这么多,那些盐商定然是趋之若鹜的,在王府地下室里屯着的白盐足有十万斤多,这样算下来,就是两万两银子往上数。 供整个皇宫花销的内府金花银的支出,一年也不过是一百万两而已。 而且,这些钱乃是无本万利,直接抢来的。 第二天,腆胸迭肚的盐商接踵而来,每个人的身后还都跟着为数众多的大车。 这些人不是往南做生意的,因此也不知道京南钞关的建立,倒都是诧异的很,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界儿,连子宁派的人早就在那里候着,问清楚是来提盐的之后,便直接把人带到了聚福楼,在那里,溶月早就等着了。 等盐商齐聚之后,溶月便把连子宁交代的说了一遍,她出身张经的幕府,见识了不知道多少大场面,应付这区区几个盐商,自然是轻松自如。很轻松的就和这些盐商们达成了协议,以两钱一分银子一斤的价格把盐卖了出去。并且约定以后只要是没有打的变故,白盐还是这个价儿,然后又是定下了之后三月一次的购买之期。 大明朝的商人都是只认钱的死货,有了这二分银子的让利哪还管是不是换了人,纷纷争相购买,十七个盐商,竟然把十二万斤盐抢购一空,连连子宁昨天刚刚抢回来的那两万斤都买了。 这当真是意外之喜,这些盐商们素来都是习惯现银交易的,大车上都是一箱箱的现银子,此时直接就搬了下来, 运走了白花花的盐,留下了同样白花花的银子,坐在大堂之上,连子宁看着这些钱,也是颇为的欢喜,银子,可是永远都不嫌多的。 他留下了五千两银子用作日常的开销用度,然后便让人把剩下的一万五千两银子装了车,带着刘良臣那个小旗十二个人亲自押送这进了城,直奔戴府而去。 现在已经是和戴章浦约定的送银子的时候,算一算,他要给戴章浦送的银子还着实是不少——杀了王大户,把这条私盐路子接管过来,要给戴章浦送一笔银子,而且这笔银子以后每一季都得送一次。建立京南钞关,多亏了戴章浦上下周旋,以后每个月都得送一笔银子。 而且还欠兵部两笔银子,一笔是京南钞关建立之后的每月常例银子,一笔则是之后京郊所有的旗手卫被裁撤之后,那些旗手卫百户所应缴的常例银子也要落在他的身上。 连子宁叹了口气,本来看着现在的官道刘镇日进斗金,心里还美滋滋的,现在看来,自个儿也就是个过路财神,能留在手里的钱也不多。 不过这些钱交上去,换回来的是官位、是权势、是自己的梦想和野望! 正如连子宁所预想到的一般,虽然今天才是大朝议之期,但是国朝的秘密,向来是保不住的,前些天,京城内的消息灵通人士就已经得到了信儿,现在想必有些身份地位的,都已经知道了即将发生的变故了。今日的大朝议,不过是把这些矛盾公开化而已。 虽然还没有正式上位,但是戴章浦右迁兵部左侍郎,实权执掌兵部的消息还是已经在官员之中流传开来,这戴府门前本来就是门庭若市,此时更是热闹,简直是车水马龙,比张相公庙大街还要热闹的多。打眼看去,都是官帽子,摩肩接踵,足有上百人之多,连上他们的侍从车马,更是不知道多少。 若是那不晓得的,还以为这儿现在赶集呢! 一二六 泼水般送银子 (昨天球队输球,心情极差,是淘汰赛,输了今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一群兄弟出去喝道十二点多,回来就睡了,所以昨天只有两更,很抱歉。 今天四更补偿,这是第一更。) 连子宁一看这场景便是有些挠头,心里寻思着怎么进去,但是也着实是无法可想,那些等候的官员们看到他不过是一个总旗官,脸上都是分分露出鄙夷厌恶的神色。而且连子宁用来车银子的那大车,还是昨天缴获的,那些骑士们为了掩盖贩运私盐,便往里面放了许多咸鱼,伪装成是运送海鱼的车,毕竟此时盛夏酷暑,为了使得海鱼不腐烂,只能往里面大量的放盐。这个法子合情合理,被逮到也有的说,总不会直接被定罪,所以历来贩运私盐都是用这招。 像是四十多年前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刘瑾,他府上的人贩卖私盐的时候,极为的明目张胆,也用的这个法子,一车盐里头只放上一条鱼,就说是运鱼的…… 运了这么长时间的海鱼,那股子腥臭的气味儿已经入骨,虽说昨晚上洗刷一遍,又晾了一晚上,但还是去不了那个味儿,那些闻见的武官,纷纷掩鼻。有一个看起来是个千户粗豪中年大汉哈哈一笑,道:“兀那后生,赶紧滚蛋吧,别给咱们丢人了,咱们这些武夫就算没银子,送点儿土仪特产也是好的,总好过送一车咸鱼过来!你莫不是沿海那边卫所出来的?跟俺说说,你是哪个卫所出来的?灵山卫、成山卫、靖海卫,还是大篙卫?说出来给俺听听,俺和你家长辈说不定还是故旧呢?” 连子宁打眼看过去,那千户满脸大胡子,一双环眉大眼,粗手粗脚,长的极是魁梧粗豪,身量跟石大柱也差不了多少了,一看就知道是一员猛将。这大汉身上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战袍,身后跟着十来个也是膀大腰圆,看上去体型跟他一般的家将,旁边放着七八个箱子,那箱子都是竹篾编成的,连子宁看着有点儿眼熟,突然想起来,这箱子看上去跟以前乡下卖鸡蛋那破筐不是一摸一样么?这里面想必就是他所说的土仪特产了,其中哟一个箱子没盖严实,还露出半个猪后肘来…… 连子宁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这大汉还真是有点儿意思,给兵部左侍郎家里运猪后肘?当真别致…… 这大汉话中山东口味儿极重,连子宁猜他是那边卫所出来的人,因此才会如此问。这大汉说的虽不客气,但是连子宁却能听出来他是一片好心,倒是没有冷嘲热讽攻讦的意思,便笑笑没说话。 那大汉话音刚落,一个冷嘲热讽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行了吧,赵继勋,你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提携后进?以本官看呐,你这位后进也跟你一样的榆木疙瘩脑袋,嘿嘿,一个送海鱼,一个送猪腿,倒还真是相得益彰……” 这人说的尖酸刻薄,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讪笑声。 戴府的门房远远的看到连子宁来了,赶紧带着人在诸多等候的武官中排出来一条道路,气喘吁吁的来到连子宁身前。 “连相公,里面请。”那门房微微弯了弯腰,笑道。 这就是连子宁第一次登门时候接待他的那个门房,得益于小青那一张小嘴儿,现在连子宁对于戴府的人虽然不说是全都能认上,但是大半也都知道名字了,知道他叫戴华严,也是戴府的家生子。 连子宁笑道:“戴老哥,有劳了。” “嗨,看您说的。”戴华严被他一声老哥乐的见眉不见眼,这位年轻相公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八*九不离十就是为了府上的姑爷,人家不但人长得好,而且也极会做人,在他们这些当下人的面前也是和和气气的,从来不摆架子,更是出手阔绰,从来不吝惜赏钱的。 而且人家也有大本事,学文吧,那是名满整个顺天府的大名士,一首词两话本儿,现在已经是风靡全城。要说他这等名气,当初大伙儿知道他弃文从武的时候还颇有些感慨可惜,却没想到人家干什么都是一等一的,当了武官没两天,就三天两头儿的往府里送银子。上一次更是整整送了十五箱子过来,十五箱,两万多两雪花银,送礼的大伙儿见得多了,可也没见过这等手笔的啊! 有本事,有眼色,有脸面,这等样的准姑爷,阖府上下几乎是交口称赞,当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 连子宁笑呵呵的奉上一笔银子,戴华严赶紧推手:“连相公,万万使不得,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您可是咱们府上的贵人,小的怎么敢收您的银子?” “哎,戴老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连子宁硬是把银子塞到了他的手里,拉下脸来道:“若是不收,便是瞧不起我了。” 戴华严只能诺诺的手了,心里对连子宁更是好感大盛,看见连子宁后面还跟着十来个亲兵,几辆大车,便诧异问道:“连相公,这里头,都是银子?” 连子宁含笑点点头。 戴华严伸出大拇指:“连相公,您当真是这个!咱呆在府里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一个像您这般出手大方的主儿!” 周围的人听到两人的对话,都是惊呆了,纷纷在低声打听这年轻人是什么来头儿,看这些银子,怕不是有万两之多,这年轻人什么来路?一次送万两银子?要知道,明朝可不是清朝,没个八万十万的银票递出去都不好意思见人,此时的白银很实,像是景泰三年的时候,皇上因为立太子的事件而贿赂朝廷大佬,每个人送了一百两黄金、一百两白银,这就已经是很拿得出去的礼物,虽然正德大开海已经有几十年了,白银大量涌入,但是这会儿,阁老级别的也不过是两千两银子的礼物而已。 有那经常来戴府走动看风色的,一来二去的,虽然连子宁不是认识他们,但他们却是注意到了这个可以随意出入戴府,被戴府众人待若上宾的年轻人,此时便得意的说了连子宁的来历。 大伙儿一听这连相公是戴府准姑爷,又是你京南钞关的管事人,便都露出了然的神色,钞关那自然是来钱极快的买卖了,一年十万也不在话下,如此这年轻人能如此出手倒也算合情合理了。不过这京南钞关才开关不过一个月,他就聚敛了这么多的银钱,这手段确实也很可以了。 一二七 苏苏为邻 (到现在还没有接到下周有推荐的通知,难不成下周又要裸奔了……? 愁苦满怀中……) 他们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京南钞关带来的收益,每个月是以十万计算的…… 看着连子宁带人昂然直入戴府,一众武官看的目瞪口呆,眼热不已。但是也没法子,谁叫你没生的人家的那副好面相,没有人家那等大名士的文采呢?若是你有,只怕现在也是座上之宾。 那赵继勋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他虽然耿直,却不是个笨人,也想到了,这后生肯定是大有来头儿的。 却没提防连子宁回头冲他笑道:“赵继勋赵老哥么?有空小弟做个东,咱俩亲近亲近。” 周围人看着赵继勋,顿时眼中露出几许羡慕来,能巴结上这位,说不得就是靠上了戴府,这赵憨子只怕要是来运转了。 赵继勋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是福是祸,看看周围人艳羡的眼光,心里顿时亮堂,便哈哈笑了起来。 让刘良臣把银子卸下来赶着车回去不提,戴华严边走边道:“老爷今儿个大朝议,大管家也跟着去了,连相公您要不先去小花厅等着?” 连子宁沉吟片刻,问道:“大人可说是什么时候回来了么?” “没说,但是估计早不了!”戴华严道:“大管事出去的时候还拎着个食盒呢,我看里头东西可不老少,以往每次这样,基本上大朝议都要持续到晚上了。” 连子宁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去吧!等改日再来拜访大人。” 他考虑到大朝议完了,戴章浦一个是劳累,二个则是要接待一些高级军官,自己也不适合在出现在这里。 “对了,那个赵继勋是吧,那是怎么回事儿,看上去还挺落魄的?”连子宁问道。 “他呀,嗨,就是个憨子。”戴华严撇了撇嘴:“本来是府军前卫的一个实权千户,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得罪了万指挥使万大人,结果给免职在家了,虽说是还挂着千户的衔儿,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只要是万大人在一天,他就是不可能再回府军前卫了。这不,想着上咱们这儿来走门路么?不过这厮也当真是个夯货,别人送的都金珠玉器,实打实的雪花儿银子,这货送的啥?猪后肘,咸鱼,阉鸡、糖鸭子,整个儿的野猪,嘿,咱们到是挺盼着他来的,他一来咱们伙食就改善了,晚上每家都能分不少肉吃。但是凭这个还想见着老爷?做梦!这不,来了三回了,也没见着!” 连子宁点点头,告辞之后,跨上马,直奔拐棒胡同。 这几天忙得联轴儿转,已经五天没回家了,想想家里头那个小丫头,还真是想得慌。 连家的粮油铺子在拐棒胡同的中段,正面是五间临街的大屋,每间正面都有两丈宽,三丈的纵深,五间排起来,就已经跟人家十间的差不多了。这是粮油铺子,里面放的东西格外的多,所以这屋子也要造的格外的轩敞阔大。 五间大屋,正中的大门也有一丈高,是两块上好的桦木板钉成的,足足有三寸厚。门前是三级台阶,台阶旁边各自放着一个大箩筐,一个里面堆满了白米,一个里面放满了大白馒头,这是粮油店的规矩,代表本店里面货源充足,各位客官尽管上门儿。 门首上挂着个黑底金字儿的大牌匾,上书‘连记米粮’四个大字,是极漂亮的柳体,不消说,自然是连子宁的手笔。 门口两个小二笑容可掬,迎来送往,客人络绎不绝,生意显然是极好的。连子宁打眼儿往百米之外的斜对过儿一瞧,那边也有几家粮油铺子,却是门可罗雀,冷落鞍马。 他们那几家铺子一个是不如这家店大,本来就生意差了点儿,再加上没有那等打折营销的手段,因此客源也就进一步的被分流了。 看着自家店面好生兴旺,连子宁也不由得心里一阵安稳,现下粮油铺子已经开始盈利了,每一日的净利润竟然能达到二百两之多,要知道,这才不过是一家铺子而已。连子宁心里感叹,果然在大明朝,做什么都不如经商来钱快,几乎没有商业税,只需要花个撒俩钱儿打发了那些管片子的锦衣卫就成了,更何况,自从上一次戴清岚的马车来了一趟之后,这儿就连锦衣卫也不上门了。 连子宁心里越发坚定了做实业的心思。 眼光下意识的往紧凑着自家店面的旁边一扫,他顿时是愣住了,连子宁睁大眼睛盯着自家铺子旁边那个店面看了好一阵儿,抹了抹眼睛:“咦,没看花啊?” 连家粮油铺子的隔壁,也是一个很大的店面,那儿本来是一个车马店,做的好大的生意,常年有长途大车跑济南府、归德府、开封府等北地大埠,大车百多辆,伙计数百。不过前些日子听说那东家的老娘过世了,那东家也赚够了钱,便把店转了,大车卖了,伙计也都放出去了,拿着现银子回老家准备做个富家翁。 正面七间大开间儿,虽说不如连记的阔大,但是也有七八丈横阔,正中们手上面挂着一个烫金的大匾,上面竟然赫然写着‘集雅轩’三个大字。 “集雅轩?难不成是于苏苏搬过来了?”连子宁心里暗自想着。 他见那几间临街的大屋墙壁上都给凿出了几个大洞,上面镶嵌了花窗,果然是于苏苏的风格。 连子宁笑了笑,一拨码头,便向着自家店面的后院儿而去。五间大屋后面是一个很大的院落,在一边儿的还开了一个侧门,连子宁搬过来有些日子了,那些伙计下人自然都是识得他的,门子见了他,赶紧接过马缰,弯腰行礼道:“大爷回来了?” 连子宁唔了一声,下了马,道:“小姐呢?可在店里?” “在呢,正和那位于老板在后院儿说话,跟小的交代了,让小的看见大爷回来跟您言语一声,让您也过去。”连子宁点点头,道一声好生把马伺候着,便举步往后院儿走去。 一二八 生意扩大 (今天第三章送到,还有一章。 多谢‘悟性’兄弟的打赏和评价票,呵呵。 还有,跟兄弟们报个喜,刚接到通知,下周有推荐,那啥,这个推荐很需要点击和推荐票,所以,在这儿跟大伙儿厚颜预定一下下周的推荐……拜托了。) 明人说话习惯,这大爷,在大户人家是大少爷的意思,是对家里长子的尊称,可不是街面上那层意思。现在家大业大,想不买人伺候都不成了,那些伙计二掌柜的都留下了了,可偌大的后院儿,也不能没人伺候着。于苏苏便陪着城瑜,寻人牙子买了十来个下人,八个丫鬟,四个小厮,丫鬟都是拣着年龄小的,小厮也是眉清目秀,眉眼机灵,腿脚利索的。 店面后面是一个足有二十米长宽的大平场,此时平场上面停满了大车,大部分都是驽马拉着的,车身做工都一般,也都有些破旧。平场左边是两列南北的石屋,石屋造的很粗糙,但是每一列足有二十米长,深度和高度也都在两丈上下,容量惊人。这两列石屋是仓库,虽然是大夏天的,里面也两块儿的紧,米面粮油什么的都存在里面。那些大车就靠在这石屋中间,几个伙计和一些庄户人家打扮的汉子正在往里面一麻袋一麻袋的搬运。 平场的右边,则是一个很大的空地,上面摆放了十来个大碾子,一边铺着些粗布,几个伙计正从麻袋里往上面倒着麦子,这是正在把去年的陈粮拿出来晒一晒,碾成面也好卖。而在这片空地的边儿上,贴着墙,是一溜厢房,还套着一个小院儿,那是没地儿去的伙计们住的地方。 连子宁一路走过来,那些伙计都是纷纷行礼,大伙儿都知道这位大爷是极有本事的,乡里乡邻的都说这是为文曲星下凡一般的人物。 连子宁也很和气,笑着点头回应。 在平场的尽头,是一道横亘东西的高墙,下面一个小小的月洞门,精致得很。这高墙后面,便是后宅了,乃是闲人免进,男子免进的。 一个小丫头正站在那儿等着,见了连子宁,脸上露出一丝欢喜,福了一福,笑道:“大爷回来了?小姐和于东家刚才还说起您呢,让奴婢在这儿等着。” 这丫头叫抱琴,大约有十三四岁,长得不能说难看,但是也是很普通,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儿,大多是水灵灵如嫩葱一般的,长得不好看,几乎就可以说是难看了。而且那身材,跟个搓衣板儿一样,一点儿都没发育。城瑜买回来的那八个小丫鬟,个顶个儿的都是长相平凡,身材平板,也不知道在防着谁? 连子宁暗叹一口气,点点头,头前走着。 墙后面是一个小小的花园,不大,大约只有二十米见方,但是却是建的很精致,花木扶疏,此时正是盛夏,各种各样的鲜花盛开,层层叠叠,如云如锦,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却营造出一种绵延无尽的感觉。 花木之中,还有一条小溪,流水潺潺,小溪引得是地下的活水,尽头是一个小池,池畔有水榭,跟水榭隔着七八米,还有一栋小楼,掩映在花木之中。 一水榭,一小楼,便是整个后宅中唯二的两座建筑物。 虽然是炎炎夏日,但是靠近水榭,还是感觉一阵凉爽,四周花木掩映着。水榭的四周挂上了轻纱帐,里面看不真切,连子宁把外面的官服脱了,递给抱琴,举步走了进去。 水榭里头很是凉快儿,只感觉凉风飕飕的,四角各自放了一个铜炉,里面燃着蚊香。城瑜和于苏苏都穿着家居的衣服,正说着话,见连子宁进来,城瑜先是脸上一喜,然后便是隐去,哼了一声:“还知道回来!” 连子宁哈哈一笑,也不管她的态度,上面便是伸手在她的小脑袋上摸了一下,气的城瑜怒视他。 于苏苏在旁边只是笑。 城瑜对他毕竟还是极亲昵的,连子宁逗了她几句,小丫头便是又笑逐颜开,拉着哥哥的手坐在一边。 “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儿?”连子宁端起一碗凉茶来猛灌了一口,问道。 “是这样,哥哥。”城瑜笑容中有些得意:“那边的几家粮油铺子让咱们挤得没什么生意了,那些老板便有意出手,这不就寻人过来说了,我和苏苏姐姐商量了一下,这倒也是个不错的路子。便想买下来,但是这不是手里没钱么?” 连子宁笑道:“好啊,原来找我是要钱的。” “这些还不都是你的?”于苏苏瞪了他一眼,正色道:“那几个铺子挨着的都是很近的,买下来之后,可以把中间那两家也买下,这样便能连成一片,这等地界儿,是很难找的。而且把那几家店买下来,整个皇城西面这一片儿,就是连记独大了,生意又是一个好处。那些店面,就算是买下来不做粮油铺子,改作他用也是可以。” 连子宁点点头,在这方面,他是对于苏苏极为相信的,便问道:“大致需要多少银子?” 于苏苏道:“那些店面都不如这家阔大,又是被咱们挤得没办法了才卖的,所以三家加起来也不过是八千两银子而已。” 得益于连子宁的那两个话本儿,现在于苏苏可以说是赚的盆满钵满,说话自然也就不同往常,八千两银子,在现在的她看来,确实也是寻常。 连子宁点点头:“八千两银子的话,现在我那儿的现钱还不够,这样吧,再等三日,再过三日钞关的银子就下来了,到时候八千两应该不成问题。” “再等三天那倒是也无妨。”于苏苏笑道:“现在京城里头的买卖人可都知道了,新开了一个京南钞关,就卡着往南去的路,银子那是收到手软,肥的流油啊!” “哦?消息这么快就传开了么?”连子宁问道:“那外人是怎么说的?” 于苏苏伸手指了指东边儿:“那边王家济南富户出身,就是个开大车店的,专门跑保定、天津卫、济南那边的几条线,人家都跑了一个来回了,都是乡里乡邻的,这话自然就传开了。” 一二九 组建财阀(第四更) (今天第四章送到,求收藏推荐……) 城瑜抢着道:“大伙儿都说哥哥不错呢,是个好官儿,手下的那些兵为人和气,从来不刁难人,那王家店主说回来的时候他的大车陷进泥坑里了,还是军爷们帮着抬出来的。而且守规矩,收的银子也不多,比进城门收的还少。呵呵,他们知道哥哥就是京南钞关的管事,那天还专门给送了些山东的土仪特产来呢!” 连子宁一笑,这就是他要的效果,收税是要收的,但是又不能招人骂,其中的度一定要把握好。幸好大明朝的官府没啥服务百姓的概念,收税的兵丁素质更是差得离谱儿,吃拿卡要,无所不干,所以自己只要是表现的稍微好点儿,这民间的口碑就出来了。民间口碑一起,那么京南钞关自身就站得稳,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想要攻讦也是无从谈起。 “那哥哥你收这么少的税,岂不是自己手里头也剩不下仨瓜俩枣儿?”亏得城瑜是知道哥哥绝对不会吃亏的性格的,感觉这有点儿不符合哥哥的行事习惯,便如是问道。 于苏苏撇了撇嘴:“你这个丫头啊,还真当你哥哥是善茬啊?京南钞关那么多的车马每日里经过,哪怕稍稍收上一点儿,手上也是金山银海的就过去了。怎么样,这些日子可没少捞银子吧?” 连子宁也不隐瞒:“上头的那些老爷,不通事得很,他们看临清钞关一年也不过是十万两银子的额度,咱们路上的钞关又怎么比得上漕运?于是便给定下了叁万两银子的份额,嘿,我也不瞒你们,到现在为止,钞关收的银子就已经有两万四千多两了,开关还不到一个月?” “啊?”城瑜张大了嘴巴,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她现在虽然虽然已经掌管了偌大的家业,但是这些钱,对于他来说,还是一个不敢想象的数字。 小丫头眼里头都是小星星:“这些钱,都是哥哥你的?” 连子宁呵呵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差不多吧!” 于苏苏似笑非笑道:“只怕这些钱还不算是大头儿吧,我听说自从钞关开了之后,官道刘镇繁华了何止十倍?要说其中没有你的功劳,说出来我可是不信。” 连子宁心里一惊,感叹于苏苏当真是商业天才,这她都能猜到? 他咳嗽一声:“女孩子太聪明,小心以后找不到婆家。” “去你的!”于苏苏啐了他一口:“你就说是不是吧?” 连子宁翘起大拇指:“不错,我之所以费尽心力开这个京南钞关,收税只是其次,目的是为了把那些商队给卡到晚上,逼得他们不得不在镇上留宿吃喝,这样一来,镇子岂不是就能繁华了?” 于苏苏叹口气:“你这想法,当真是天马行空,匪夷所思,但是仔细想想,却是也是个极妙的法子。当初听那王店主说你手下的兵丁价差的那般仔细我就心里有些纳闷儿,咱们大明朝的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果然那……” 连子宁苦笑:“你这个比喻,当真生动。” 他想起刚才见得来,便问道:“你怎的把集雅轩也搬过来了?” “这还要多亏你了。”一提这话于苏苏脸上便全是笑意:“你那白蛇传奇大卖,比上一本婴宁还要好得多,这些日子我的集雅轩可是赚了不少,手里头有钱了,就寻思着,那集雅轩窝在个小巷子里,格局有限,正巧这儿的老板要出手,便搬到这儿来。皇宫里闲人尽多,在这儿开店,也能把那一块儿生意揽过来。你不说这事儿我还忘了,这话本儿净赚五千两,里头可还有你的份子呢,过会儿我拿给你。” 连子宁摆摆手:“这倒不必了。” 几百两银子,现在他还真是看不上眼,于苏苏正色道:“那可不行,一定得给你。” “好吧,随你!”连子宁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他想起上一次托于苏苏帮忙看庄子的事儿来,道:“倒是上一次托你买庄子,你店里那个雕工师傅那一千多亩,未免有些太小了,你再去问问他,那附近还有没有庄子想要投效的,我一块儿买过来。” “到底是有钱人了,这说话就是不一样。”于苏苏咯咯娇笑一声:“成,我给你问问,说罢,大约多少亩上下?” “五千亩吧!” “五千亩!”于苏苏倒吸一口凉气儿:“你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跟你说了,钞关和镇子,那就是两座金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城瑜啊!”于苏苏看着城瑜,可怜巴巴道:“以后你就嫁给我吧,也让我沾你哥点儿光……” “哎呀,你说什么,苏苏姐姐!”城瑜羞红了脸,不依的跟于苏苏闹了起来。 连子宁在一边笑嘻嘻的看着,待她们闹完了,便道:“你想沾光,倒也不用城瑜嫁给你。现下就有个机会。” “什么机会?”于苏苏顿时两眼放光,一脸的财迷,果然是个合格的商人。 “我以后每个月的进项定然是不少的,嗯,跟你透个底儿吧,大致在三万白银上下,这些钱,死放着也生不出钱来,所以我便想把这些钱拿出来做些生意,不单单是这个粮油店,还有其他的。”连子宁细细说道:“但是我又抽不出功夫来做这些事儿,一开始想的是让城瑜做,但是这丫头历练毕竟还浅了些,所以呢,我就想着,让你来做这件事,城瑜在旁边帮衬着学着。你看如何?” 于苏苏眼珠子灵动的乱转了几下:“报酬几何?” 连子宁哈哈一笑,伸出一根手指:“一成的份子,怎样?” “成交!”于苏苏一拍巴掌,干净爽快的答应下来。 连子宁熟知她的性子,也不诧异。 既然答应下来,两人便又仔细的商量了一下,定下了章程。 组建一个连氏财阀,连子宁名下的所有生意,都归这财阀统管。城瑜是大掌柜的,只管着最要紧的账面,而于苏苏则是二掌柜,统领全局。财阀每一季都要把本季的盈支利润给连子宁汇报一遍云云…… 一三零 偷得浮生半日 (第一章送到,求各种,点击收藏推荐……) 三人就此把各自的权限分了下来,也是干净利索。 只是于苏苏两人都对财阀这个名字不解,连子宁自然不能告诉她们原因,打了个哈哈,也就应付下去。 又商量了一会儿,于苏苏便告辞,兴冲冲的去街面上瞎逛去了,说是为财阀下一步的投资选定目标。 连子宁倒是不急,钱还有几日才能到位,忙活了一天,出了一身臭汗,他自己个儿都闻着不舒服,变回了小楼洗浴。 小楼高有两层,下面是一个小花厅,还有几间房子,那是丫鬟们的住所,楼上两间,则是连子宁和城瑜的住所。楼不大,很精致,雕梁画栋,粉彩描金。 浴间在小楼的后面,是一个单体的建筑物,外形跟个亭子也差不多,地基修得很高,足有半丈多,因此在外围是看不到里面的场景的。亭子中间是一个八角形的浴池,很大,跟个小池塘也似,足可以容纳三四人共浴,浴池是用平整的石板修成的,光可鉴人,上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毛刺。在浴池的外围,放着三四个小柜子,里面放着干净整洁的衣物,吃用的蜜饯糖果子,梳子牙刷等等东西。 在亭子的外围,则是裹上了一层绿色的轻纱帐,冬日外面裹得是帷幔,可以保暖防风,夏日则是围着轻纱帐,透气得很,还能防止蚊虫。 抱琴带着四个小丫头烧了热水,一桶桶的抬上来,往池子里头注满了,又洒满了各色各样的花瓣,伸手测了测水温,满意的点点头。此时夏日,这后花园中花树也多,因此蚊虫大盛,这蚊香是素来离不了的。抱琴在亭子四角各自放了一个铜香炉,里头点上了蚊香。 她把一件儿松软宽敞的浴袍放在一边的木架子上,又把香胰子、丝瓜筋等东西依次摆好,向连子宁温温一笑:“好了,大爷,可以洗了。” 连子宁满意的点点头,这些小丫头都是专门受过训练的,很懂得伺候人,做起事来也稳妥,让人感觉确实是很舒服。 抱琴眉角透出一抹彤红来,低声道:“可要婢子伺候么?” 连子宁摆摆手,道:“算了,你先退下吧!” 若是小青的话,他说不定便食指大动了,但是看着抱琴那平板一般的身材,顿时就是索然无味。 抱琴哦了一声,略有些失望的退下了。 连子宁脱了衣服,把整个身子浸在里面,顿时便觉得一股股热气从水中传来,往毛孔中直钻进去,浑身上下的疲惫顿时尽消,只觉得说不出的熨帖舒坦。浴池大约有一尺半的深度,池壁修成了一个倾泻的坡度,谢谢的倚在上面,刚好能露出一个脑袋。 连子宁把头上的墨玉簪子卸了,头发披散下来,整个人便往水里一沉,顿时便感觉周围的所有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四周静谧到了极点,眼前也是一阵模糊。 “呼!”在水下憋了足足有一分钟,连子宁才猛地抬起头来,长出了一口大气。 把全身上下连带着头发好好的清洗了一下,便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最难搞的就是头发,明人都是长发,以连子宁来说,头发披散下来差不多也能到蝴蝶骨下面了,自然就难洗。 连子宁翻了个身,躺到了石床上,石床在浴池的一边,在水下一尺,躺在上面,水刚刚没过身子,而在池边则是一个石枕,连子宁躺在上面,身子忽悠忽悠的,似乎是想飞起来了一般。 一阵香气在亭子中萦绕着,生怕这蚊香略带些刺鼻,抱琴便在里面加了一些其他的香料,一股幽香便盖过了那种刺鼻的蚊香味道。幽香混合着池中花瓣被热水蒸出来的香气,悠悠袅袅。 纱帐透风,所以亭中丝毫不觉得憋闷,纱帐上又淋了凉水,一阵阵小风吹来,只觉得凉森森的,舒服的紧。 连子宁舒服的呻吟了一声:这有钱人的日子,真是舒坦啊! 自个儿不过是微末的前程,几千两银子的家资,便能如此享受,若是终有一日,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那又是何等的舒逸畅快? ——————分割线———— 三日之后,钞关已经开了一个月了。 本来按照兵部的惯例,这银钱是一季一结的,也就是说,按理连子宁一年要给兵部缴纳三万两的钞关税银,春夏秋冬四季便是各自七千五百两。现下不过是才过去了一个月而已,理当还不是缴纳税银的时日。 只是连子宁知道这钞关办下来艰难,现在还有不少人等着在看笑话,而这银子早一日交上去,就能早一日堵上某些人的嘴,为戴章浦减轻一些压力。而更重要的是,他已经知道了戴章浦意图建立一支火器新军,并且让自己借机上位的想法,按照惯例,副千户的任命,也是要走的兵部这条线的,自己把这些钱送上去,总也让这些官僚对自己有个好印象。兵部毕竟不是戴章浦一手遮天,自己这般做,也能减小阻力。 钞关这一个月收上来的银钱,差不多三万两左右,这还是因为入了六月之后,天气越发的炎热,从而商队减少的缘故,否则的话还要更多。这大明朝的商旅,最多的时候就是春秋时候,冬天和夏天都要少些,而夏天则是格外的少。 尽管如此,位于交通要道上的京南钞关还是络绎不绝,人流如织,平均每日过去的商队,总也在数十支上下,千人左右。 连子宁虽然收税收的不多,但是能一支商队也是几十两上百两不等,数目一多,自然就是个惊人的数字。 而且这些人也极大的刺激了镇子上的消费,千人左右的人流量,现在看上去不多,但是不要忘了,整个镇子才不过是两千人出头儿而已,这就相当于一个地方的总人口中有三分之一的是外来消费人口。就算是那些极为繁华的旅游胜地也做不到这一点,千多人的吃饭住宿,而且还有同样数量的骡马牲口的伺候喂养,饲料供应,等等,这些东西加起来,那需求便很是可怕了。 一三一 钞关一月 (今天第二章,) 此时正是清晨,兵丁们有的执勤,有的补觉,诺大的辰字所静悄悄的。 只有刘良臣在领着两个兵丁默默地站在堂下,披甲执兵,身板儿站得笔直。既是卫士,也是等待着连子宁的传唤。 连子宁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欣赏,这正是他在所有人中对刘良臣最为赏识的原因,石大柱固然忠心,不过太过耿直实在,不会来事儿。而王麻子未免太会来事儿了,显得有些油滑,连子宁也看得清楚。 大堂之上,连子宁高坐首位,溶月正领着十来个闲下来的小督查们在清点银两。 那些银子用一个个的竹筐的装着,一天一个筐,三十天分毫不差。 三个小丫头抬着一杆大秤,那大秤光是秤杆子就足有半丈长短,秤杆上刻着‘称心如意’四个字,可以称一百斤的重物。另外几个小丫头则是不断的把一把把的银子放到那大托盘中。一个小丫头不断地观察着秤杆上的星,嘴里报着一个个的数字,另外几个则是看见谁累了就换替着。 溶月坐在一边,面前一张小几,手里持着一管细细的毛笔,正在不断的记录。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这活儿才算是干完,几个小丫头早就累的满头大汗了,溶月放下笔,走到连子宁跟前,把那账本递给他,道:“大人,总共是现银两万四千八十一两,另有银票,合击三千两。” 两万七千两,其中的现银被哗啦啦的倒进了箱子中,足足堆了十多个红木打成外面包着铜皮,钉着铆钉的大箱子,白银如瀑布般洒下来,闪烁着迷人的光泽,看的连子宁都是一阵目眩神摇。 连子宁看了下账本,便招呼了一声刘良臣,等刘良臣上来,便把账簿递给他,道:“记下来,正德五十年六月十二日,入账,钞关税银,六千四百八十一两。” 刘良臣应是,接过了。 连子宁又道:“从里面取出六百两银子来,今儿个要本官要放赏。” 一听这话,大堂中众人都露出喜色,他们跟了在连子宁这些日子,自然都知道这位大人出手阔绰,向来是不惜银子的,不但给大伙儿吃好喝好,而且还时不时的发点儿银子。是以他虽然要求极为严格,大伙儿也是无不凛遵。 没一会儿,那些正在猪睡的兵丁们都被刘良臣哄起来了,本来还都有些睡眼惺忪,一听刘良臣说是大人要放赏,顿时都是两眼放光,忙不迭的收拾的干净利索在堂下列队站好。 连子宁走下座位,站在堂前向大伙儿拱拱手:“弟兄们,自从钞关开关以来,都是三班倒,弟兄们都累的够呛,这本官也是知晓的。本官想来不亏待弟兄,弟兄们跟着我,受苦受累,不会受穷受气!” 他摆摆手:“刘良臣,每个兄弟都是十两银子,放赏吧!” 众兵丁齐齐跪下磕头,大声道:“谢大人赏!” 赏完了这些兵丁,连子宁又转头对溶月道:“这些小督查们这些日子也都颇为辛苦,也每个人领十两银子吧!” 溶月对那些小丫头笑道:“还不快谢大人赏?” 小丫头们站成一排,也煞有其事的行礼,道:“谢大人赏。” 本来这些女孩儿都是他买回来的,算是他的奴婢,便是怎么差遣都无所谓的,不过连子宁也乐的花钱,花这么一点儿钱就能拉拢住人心,也是桩美事。 剩下的两万两银子,一万两连子宁让人装上大车,上面挂上京南钞关和兵部的牌子,准备是押往兵部的。连子宁当然不可能一次性的这个月的收入全部交上去,那样的话,上面的人立刻就会认识到京南钞关的利润是何等的丰厚,下一步只怕就是给加额度。而第一个月交一万两上去,既能讨得那些大人的欢心,也不显得突兀——收税这等事儿,一开始做的时候肯定是利润最丰厚的,而之后随着那些商旅的绕道学乖,各方势力的进入,利润肯定会下降。 而另外的一万两,连子宁则是装上大车之后,在上面挂上了兵部左侍郎,二甲进士的官灯,准备运到自己的府邸去。这官灯是三日前戴府差人送到家里的,送来的那小厮戴安说这是老爷让送过来的新官灯。连子宁却是心知肚明,这定然是戴清岚让送来的,不过既然能出府,肯定是得到了戴章浦的默许的,所以连子宁便毫不客气的拉起虎皮当大旗了。 正要出发,门外却是希律律一声马嘶,戴章浦的一位护卫送来了一封朝廷近日刚发的邸报。 送走了那骑士,连子宁看着手中这份儿邸报,有些怔怔的出神。 《邸报》,算是古代的报纸形式。 始创于西汉初,当时西汉实行郡县制,在全国分成若干个郡,郡下再分若干个县。各郡在京城长安都设有驻京办事处,这个住处叫做“邸”,派有常驻代表,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在皇帝和各郡首长之间做联络工作,定期把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有关政治情报,写在竹简上或绢帛上,然后由信使骑着快马,通过秦朝建立起来的驿道,传送到各郡长官。 邸报便是如此产生。 到了后来,邸报已经是发展成朝廷专门发布的公告,上面有官员的任免、人事变动、近来国家发生的大事等等。这些邸报被印刷或是抄了之后,依靠四通八达的驿道体系,传送到了全国各地的布政使司和府州县,而各地的政府在看完邸报之后,也会抄一份儿,贴到衙门前面的八字墙上,供广大臣民阅读。 邸报好就好在,并非是只有当官儿的才能看到,一般的平民老百姓,只要是有心人,也能因此而了解国家大事,朝廷变迁,就算是那不识字儿的,也能靠问别人知道。而也有那有心的商人,把朝廷发的邸报印刷出来进行销售,比如说当初连子宁第一次去集雅轩的时候,就看到了有一栏柜子是专门卖朝廷邸报的。 一三二 邸报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支持。下周的那个推荐,对推荐票有较高的要求,因为俺在这儿预定一下兄弟们下周的推荐票,嘿嘿,厚颜了……) 比如说当初连子宁第一次去集雅轩的时候,就看到了有一栏柜子是专门卖朝廷邸报的。 大明朝的邸报算是历朝历代比较勤快的,一个月发一次,这封邸报印刷的很是精致,就像是一本薄薄的杂志,右上角是邸报两个大字,下面写着‘正德五十年五月’的字样。 打开之后,第一页便写着五月份儿朝廷的人事变动。 不出所料的,在最显眼的位置,写着安蓝致仕、戴章浦右迁兵部左侍郎、刑部右侍郎孙言之贬至临安府知府的消息。 消息既然已经写到了邸报上,那就是板上钉钉了,看到孙言之那三个字的时候,连子宁忽然想起了那白衣如雪、琴画双绝寇白门,自从那日四海楼一别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见面。 “也不知道她近况如何了。孙言之此次败亡,要落在我身上,若是他迁怒寇白门的话,只怕她日子不好过吧?”连子宁想着,心中升起一丝怅然,他下了决心,伸手招过刘良臣,说了几句。 刘良臣点点头,应了声是,便骑着快马直奔京城而去。 也亏得这些日子连子宁让他们不断的练习马术,在磨破了不知道多少屁股之后这些家伙终于也是练得有模有样了。 连子宁继续看下去,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粗粗的浏览完毕。 这邸报大致分为五个部分,前面一页十四行,写的是本月发生的人事任命,除了戴章浦这几个重量级的消息之外,其它的则都是一些繁琐小事,比如说都察院某位御史外放为某几个州县的按察御史了。比如说兵部武库司的郎中因为渎职被免职了,比如说某科道给事中外放为某府知府了等等。 后面一页,则是公布了上一次会试的科考题目,分四书题和诗题。明年是正德五十一年,乃是朝廷大考,这也是应有之意。 第三项,则是新任兵部左侍郎戴章浦戴大人奏呈皇上编练新军的奏章,皇上命内阁拿出一个章程来。 第四项,则是苏松巡抚曹邦辅会同户部并泉州海关镇守太监谢孤烟(本人物出自书评区里的‘孤烟斜’兄弟)奏遵旨核查前些日子爆出来的海关贪墨案件,泉州海关收税并解支、禁革、整顿税务的奏折。 第五项,则是近一个月内各地发生的一些大事儿。 整个邸报足有十五页的厚度,跟一本杂志也似。 连子宁觉得玩意儿对自己很有用处,从小见大,看了之后可以了解到许多的当前政策。朝堂的势力交锋,此消彼长,有的时候就是体现在这等小事儿之中。 他眼光一瞥,忽然就是挪不开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几行字。 那是写在邸报最后一页的几句话,不过是寥寥几行字,很是不起眼。 其大略意思就是,正德五十年四月初三,北直隶河间府庆云县发生民变,民众冲击官府,不过并未酿成人员伤亡,此事已经平息,因处置不力,原庆云知县戍边三千里云云…… 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年第多少次民变了,连子宁自从执掌京南钞关之后,不但日进斗金,手里头银子哗哗淌过,就连消息也灵通了不少,过往的这些商旅,来自云五湖四海,本就都是消息人士。 这些年北地连年大旱,许多州府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地方官府又是凶狠暴烈,地方已经有不稳之象。连子宁这些日子耳听目闻的地方骚乱已经有至少十几起,而这庆云骚乱既然已经被写到了邸报上,那肯定就已经是到了一个相当严重的程度。一句简简单单的事态平息,背后恐怕便是说不清的鲜血冤魂。 外有各大强国虎视眈眈,内里又是天灾人祸不断,这个老大帝国,只怕又是风起云涌了。 连子宁然后便是失笑,这是那些大人物需要操心的事情,又关自己屁事儿?自己现在做的,就是好好经营自己手里现有的资源,不断的壮大势力。再者说了,乱世不正是自己这等人出人头地的机会么? 连子宁带人给兵部送去了一万两银子,兵部的那些官员一看是送银子过来的,顿时热情万丈,一听连子宁的名字,更是亲切了几分。现在兵部上下,谁不知道,新任部堂大人提拔了一个年轻人,是极能干的,三天两头儿的往戴府送银子。让连子宁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是,竟然是兵部武库司的员外郎亲自接见了他,很是说了几句好话,夸他是难得的俊杰,少有的干吏。 连子宁自然是谦虚了几句,然后便是回转。 给兵部送去了银子的回报很快就下来了——连子宁被正式任命为兵部下属的京南钞关经历、辰字所实职百户。 之前京南钞关之所以是连子宁一手掌握,一个是由于戴章浦的这层关系,第二个则是因为辰字所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才落在连子宁手上。但是毕竟是没有得到兵部的正式任命,也就是说兵部随时都可以一纸文书在这里安插上一个人,那连子宁肯定会像是吃了个苍蝇一般难受。 而这个任命一下,兵部做了个顺水人情——毕竟戴章浦这尊大神在这里杵着,谁也不会没颜色到去打京南钞关的主意。而连子宁也是变得名正言顺,说起来,连子宁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他的总旗衔儿,是武官七品,而这经历一职,是锦衣卫兵部刑部等部门都有的,属于低级的杂官,不过杂官也是官,也是由国家正式编制的。而且这经历一般是文官任职,钞关经历,则是文官九品。身兼文武官衔于一身,只怕连子宁也是当今独一份儿了,这是不合规矩的,不过大伙儿也都选择性的遗忘了。 至于那个实权百户的任命,则纯粹就是一个过渡,想来是出自戴章浦的授意,为他下一步进副千户打下底子,免得别人说三道四。 一三三 分红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各种…… 另外,多谢‘宋秉书’兄弟的打赏。 随着情节的发展,需要的角色越来越多,希望书友们多去角色楼中留言哈。呵呵,幻星辰兄弟想要扮演的角色俺已经写了,林嬷嬷也很快了,呵呵。) ——————分割线———— 时间就在等待中过去了,一晃又是十日,这十日间连子宁只在辰字所中安心等待戴章浦的消息,经营好自己的这一块小小地盘。 他并未催促,那样会被视为不成熟的表现,所以官场上假若评价一个人老成持重,那就是很高的褒奖了。当然,若是少年老成的话,那自然就更好。 先期给于苏苏和城瑜送去了一万两银子,两人自是喜出望外,尤其是于苏苏,看着那一箱箱的雪花银,几乎要整个人扑上去。 她也实践了她的话,实际上,于苏苏除了有点儿财迷之外,无论是哪点来看,都是一个极为合格的商人。做事尤其雷厉风行,拿到银子的第二天,就已经把对面的那三家粮油铺子给盘了下来,然后又软磨硬泡的把那三家铺子之间隔着的两家铺子给买了下来。当然,想让那两家并不情愿的店主出手,其中也用了些不太光彩的手段,至于什么手段,无非就是威逼利诱四个字而已。 于苏苏撂下狠话,只要是不出手,以后锦衣卫的大爷天天登门,同时又开出了比他们的铺子实际价格更高的一个数字。一边儿是大棒,一边儿时甜枣,如何取舍,自然是不言而喻。 得知了这件事儿,连子宁也只是一笑。在连子宁看来,这也无可厚非,有权力不用才是傻×。 五家铺子连成一体,街面绵延足有数十丈,面积极为的广大。于苏苏和连子宁筹划一番之后,第二天便延请了几十个工匠,把这五间铺子面街的那一边全部打通,开始装修起来。 今日已经是京南商会分红的时日了。 按照连子宁定下的规矩,从第二次调整股份开始,一个月分红一次。而之前定下的七天调整一次股份,被众人一致认为太频繁,既然如此,连子宁便从善如流,改成一个月调整一次。 反正无论怎么调整,他以权力入股的三成份子,是永远变不了的——只要他不死。 这一个月的时间,官道刘镇越发的繁华,每月商会的固定收入,大约都在一万两白银上下。偶有波动,但是不大。 连子宁早早的就让王麻子去镇上四海楼订了几桌最上乘的席面,很快送到了,在辰字所的大堂之内,摆下了两桌盛宴。 中午时分,那些老板们就都到了,一个个的喜气洋洋。 一番寒暄下来,各自入座,酒足饭饱之后,自然就是大伙儿都分外关心的分红问题。 连子宁顿了顿酒杯,大伙儿便也纷纷停住了动作,眼神儿齐刷刷的看向他。 连子宁拱拱手,笑道:“诸位,这个月,官道刘镇的改变有目共睹,繁华了不知道多少倍,百姓也富足的多,这些,全赖众位的共同努力啊!” 老板们连称不敢,为首的刘老站起来,笑道:“这都是大人的功劳,咱们可不敢贪功,若不是大人的话,咱们官道刘镇现在还是个荒僻小镇,咱们这些人,算是镇子上有些产业的额,也不过是惨淡经营度日而已。那里敢想象今天的日子?现在咱们也发财了,镇子上的百姓也富足了,家家户户碗里也都能见到油星了,隔三岔五的也能吃顿肉,扯两尺布做些新衣服,看着都是胖了起来。这些,若没有大人,怎么能做到?” 这话说完,众人便是齐齐点头,脸上的表情,不再是迎合和敷衍,而是实实在在的钦佩和感激。 他们在心底,确实是真心的感激着连子宁的。 连子宁心底微微悸动,他掩饰的端起酒杯来啜了一口,淡淡道:“众位也不需要如此,正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本官既然掌管着这官道刘镇,自然是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一心都是想着如何让镇子变得好一些。这对本官,自然也是有好处的,别的不说,每个月诸位都要从自己的进账里面分出三成份子,这不就是明证么?” 他就算是不说现在大伙儿也能看出来了,这位大人当初建立商会,无非就是为了从大家身上割肉的时候寻一个由头儿而已。不过就算是看出来,他们敢说么?既是不敢,也是不想,在座的没有一个蠢人,相反,个个儿都还精明的很,自然知道现在的日子是谁赋予的。大人虽然以权力入股三成,权力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不过带来的效果可是实实在在的。别的不说,一个最简单的,若是没有这位大人,京南钞关能开么?京南钞关若是不开,大伙儿现在还都在喝西北风儿呢! 所以这会儿——至少是这会儿,以后不敢保证——大伙儿奉上这三成的份子还是心甘情愿的。 略略平复了一下心情,连子宁伸手入怀,取出那张兵部颁发的文书,笑着递给刘老道:“大伙儿都传着看看吧!” 看完之后,大伙儿的情绪都是稳定了许多,对京南商会以后的发展前景也是更充足了一些。一个区区的九品经历,却是代表着兵部的态度,朝廷的态度——朝廷,对京南钞关是支持的,对连子宁连大人是支持的。 有了这个,大伙儿也就心安了。 “众位都看到了吧?”连子宁笑吟吟的道:“本官这个位子,稳得很,不需要担心。” 安定了众人的心思,又是把寒暄一阵,连子宁便是下令分红。 各家掌柜来的时候后面都是带着伙计的,这个月的进账便是一箱箱的抬了进来,就在堂前阶下摆着,整整的把辰字所给铺了一层。想想这一层密密麻麻的箱子里面装着的都是银子,就让人心里头一阵火热。 连子宁命令一下,便有兵丁们把那些箱子抬了进来,打开,从里面取出银子分别过秤,一声声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而在一边,刘良臣手里捧着一个账本,在细细的对着数目,账本儿上面的数字,是那些小督查们监督而来的,每日的加起来,就是这个店铺这一个月的收益。 那些兵丁们唱着数字,刘良臣便在那里加着,看看跟数字对的上对不上。 一三四 恩威并施 (今天第二章送到,下一章要晚些时候了) 看着银子从手里头哗哗哗的流过去,本来也算是个美差,只不过现在这些兵丁们可不这么想。 王麻子抹了把汗,甩了甩酸软的手腕儿,偷偷瞄了一眼那些还在堂上宴饮的人们,赶紧又低下头来。他心里暗暗骂道:“妈的,早知道就不和大柱换班了,那个晦气星,谁说这是个好事儿!**的来干?这些银子又不是咱自己的,腿脚都软了,腰也酸了,还没弄完,还他妈的不如在钞关外头站岗呢!” 过了足有一个时辰,才算是把这些银子给过完,刘良臣站起来,道:“大人,已经检查完毕,十五家之中有十四家都是和账本上一样的,虽有出入,不过都在百两以内。唯有肖记绸缎庄,账面上写着的是月入三千四百八十两,而交上来的,却只有两千五百两。” “可确定?”连子宁脸色刷的一下子就拉了下来,那矮矮胖胖的肖老板脸色立刻变得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的渗了出来。 刘良臣点点头:“属下检查了三次。” “肖老板?”连子宁转过头,似笑非笑道:“跟本官说道说道吧,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那肖老板手脚都哆嗦起来,这可是一怒之下敢把数百人都锁拿到兵部去的主儿,这些日子连子宁的狠辣手段大伙儿也都见到了,连刑部侍郎家里的车子都敢砸,后台是新晋兵部左侍郎,跟脚硬扎无比。 又岂是自己能抗衡的? “大人恕罪,大人赎罪!”肖老板一骨碌跪在地上,向连子宁连连磕头,他很是用力,额头立刻就变得一阵乌青。 “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连子宁皱了皱眉,向刘良臣扬了扬下巴:“把他扶起来!” “大人,小人一时糊涂,还请大人恕罪啊!”肖老板死赖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他身宽体胖,分量十足,刘良臣倒还真是拉不动他。只听肖老板哭丧着脸道:“大人,十日前,小人家中发生了一些变故,急需银子支应,小人没办法,只好从账上支取了一千两银子,便凑不够这个数字了,请大人恕罪,只此一次,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官道刘镇又有什么事儿能瞒得过连子宁的眼睛,刚才不过是做戏而已,这些内幕他也早就知晓,听肖老板说的是实诚话,脸色便是变得稍稍柔和起来,他上前,亲手把肖老板扶了起来,拍着他肩膀笑道:“行了,老肖,下不为例!念你是初犯,本官这次便不计较了。” “下一次有这事儿,应当提前本本官知会,本官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还能拦着你不成?这一千两银子,就从你的这次的分红里面扣除,另外,再罚你三百两银子,分割其它商会的东家。”连子宁扫了众人一眼:“怎么样,没意见吧?” 众人和这老肖也是能多年的乡邻,自然不愿意看他被惩治,因此都是点头称善。 肖老板眨巴眨巴小眼睛,愣愣的站在那儿,见多了连子宁的雷霆手段,却没想到这事儿竟然如此轻描淡写的就解决了。 他一个劲儿的点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不过,”连子宁话锋一转,老肖的心立刻又拎了起来:“既然入了商会,那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句难听的,这个月分红之前,你柜上的银子,也都不是你的。你私自动了那些钱,一千两银子事小,坏了规矩事大。” “从今日,罚你关门十天,如何?” 关门十天,那就是耽误十天的生意,而且人家一见你关门了,自然就去别家买了,这客源也被分走了,这惩罚不可谓不重。不过好在官道刘镇只有这一家绸缎庄子,倒也不怕客源流失,那肖老板只好哭丧着脸应了。 连子宁冲着大伙儿朗声道:“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咱们既然建了商会,立了章程,就是为了大伙儿都好,既然如此,就不能不守这个规矩。本官身为商会会首,就得把和这个规矩立起来!大家可有话说?” 众人互相看看,在刘老的带领下齐齐起身,向连子宁弯腰道:“咱们定然尊大人命令,守商会规矩。” 连子宁拿起放下之间,恩威并施,震慑了他们心中刚刚滋生出来的那一点儿杂念,让他们立刻意识到,这位,可是个能决定大伙儿命运的人物。 连子宁轻轻地啜了口茶,淡淡一笑。 本月的收入盘点清楚,一共是二十五万两,其中刨除了各项成本,净利润是十九万两。审核过了各家报上来的成本,确定无人虚报之后,这才是正事开始分钱,连子宁占了三成的份子,因此便分的最多,五万七千两雪花花的银子。 这便是权势的好处了,明明没有一个生意是他的,但是他分的最多,而且众人还都心服口服。 除他之外,就是刘老的客栈最多,有三万两左右,另外那些也是各自不等。不过这一次并没有像上次一般起纠纷,因为随着钞关开了一个月了,镇子进入了打的发展繁荣时期,镇民收入普遍增加,消费能力也是大大的上升。本来在一月之前分红时还收入极少的绸缎庄等,现下生意也都有了不小的起色,并未成为拖后腿儿的。 总算是其乐融融。 这五万七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却不是自己的,准确的说,不完全是自己的。 连子宁只留下来七千两银子在刘良臣那里入账,作为百户所的资金,剩下的五万两,两万两运去了戴章浦的府上,剩下的三万两,则是递解到了自家宅子上,交给了于苏苏运作。 他和于苏苏规划了一个开前人所未有的大计划,这个大计划,却是需要大量的资金来启动和维持的。 送去戴府的那两万两白银,让连子宁心疼了好一阵儿,倒不是在乎这两万两,而是这第一次送去了两万里,以后每个月就至少也得是这个数儿,只能多不能少。想想一年要给别人送二十多万两雪花花的白银,连子宁心里就一阵阵的揪的疼。 善财难舍啊!~ 一三五 关防任命 (今天第三章,求推荐,求各种……) 不过如此也有一个好处,连子宁已经可以想见,自己金山银海一般的往戴章浦家里送,这位大人对自己的态度也会有所变化——从最初的看重,到之后的器重,然后是倚重。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其中相去,不可以道里计。毕竟戴府一年的进项,也不过是二三十万两而已,而自己这一下,就给增加了一倍的收入,换成谁,也要对自己高看几眼。 时局如棋,只有努力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才能不被当成棋子,在关键时刻不被放弃,或者说,是成为一颗比较重要的棋子。 十日之后,连子宁终于接到了戴章浦的传唤,他心中洒然激动,编练新军的事儿,看起来是有眉目了。 进了戴府,走在去往小花厅的路上,饶是他穿越以来,经历了许多事情,越发是变得心思深沉,一颗心也不由的砰砰乱跳。 无他,军权的诱惑,在任何一个时代是致命的。尤其是在这片炎黄大地上,无数人依靠军队上台,黄袍加身,更是加重了这种诱惑的因子。而且,对于连子宁来说,手握军权,更是有着另外一重含义。 终于可以在这四面都是群狼,宛如黑暗丛林一般的局面中,堪堪有一支保护住亲人的武装力量。 在小花厅中见到了戴章浦,让连子宁略有些诧异和担心的是,戴章浦的面色有些凝重。 “坐吧!”戴章浦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沉声道。 连子宁依言坐了,轻声探问道:“大人,可是事情有什么变故?” “变故,倒是没有,本官上的请求编练新军的折子,正对了皇上的胃口,已经是准奏了。不过”他沉吟一声,脸上略露出为难的神色:“任何时候,建立一支新的军队,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尽管新军的编制已经是被压制在两千人左右,而新军来源都是在旗手卫中遴选,不需要招募新的兵丁,有了这些优势,比平地拉起一支军队来,不知道要容易多少倍。而且把那些镇子还给两县,也算是利民利地方之举,不过便是如此,也有不少人跳出来反对。” 戴章浦淡淡一笑:“不过本官初履兵部左侍郎任上,上的第一道折子就被驳回,那成何体统?那些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连子宁也可以想见,这些日子个朝廷各个派系,斗智斗勇,必然是疲累得很了。 “折腾了这大半个月,总算是把这章程给的定下来了,昨个儿,刚给皇上上了条陈,皇上已经批了,本官又和皇上商议了半响,定下了一些规矩。这编练新军,就得有个新军的样子,总不能叫做新军便成,皇上御赐了一个名头——叫‘武毅军’,皇上亲自赐名,也算是个天大的恩德,不过这你放在心里就成了。” “这武毅军,抵得上两个千户所,因此,算是一个卫的规模,本来该实授一个指挥使来着,但是你之前不过是个百户,一次跨越三级,未免惹人侧目,所以,这次还是给你一个副千户的衔儿。”戴章浦向着那边桌子上扬了扬下巴:“自个儿看吧,里面有关防文书。” 连子宁强自按捺住心中翻涌的心情,上前一步,打开了放在面前小几上紫铜铸成的大盒子。 里面是一份文书,一个大印。 他拿起那文书来扫了一眼,心尖儿都是不由得一哆嗦,其中含义大略如此‘查旗手卫辰字所总旗代理百户连员子宁,身家清白,刚毅果敢,勇于任事,经兵部武选清吏司核查,特加副千户衔儿,右迁武毅军总统。’ 所谓总统,其实这也是当时寻常的称呼,小规模军队的带队官称为统制,大规模的就称为总统制,省略一下,可不就是总统么?无论是明朝还是清末,都是如此称呼。 他颤巍巍的拿起那一枚红铜铸成的大印,这大印足足有八寸见方,拿在手里怎么着也有个十来斤重,印纽是一个红铜狮子,很是威猛传神。拿起来一看,下面是六个大字,武毅军总统连。 连子宁深深地吸了口气,右手使劲儿的攥住了手中的大印,死死的。 这大印,便是所谓的关防,也是在这个时代,军权的象征。 明初,各布政司与六部常以预印的空白印纸作弊,太祖洪武帝发觉后,改用半印,以便拼合验对,取其“关防严密”之意,故名关防,其形长方。其后不作勘合之用,而形制未变,用以颁给因一临时设置之官,虽总督、巡抚、总兵官亦然。清沿明制,正规官员使用正方形官印称“印”,有金、镀金、银、铜之不同,临时派遣官员则用关防,分别以银、铜铸造。 印用朱红印泥,关防用紫红色水,俗称紫花大印。 连子宁这方大印是正方形的,也就是说,在朝廷看来,他和他那还没影儿的武毅军,已经不是一支临时武装,而是常备军了。 这关防,便和战国时候的那虎符也似,有了之后,便能招兵买马,调令军队。 “可是也有几分为难的所在。”戴章浦看了连子宁一眼,道:“第一桩,便是军饷。” “组建新军,不是一桩小事,咱们大明朝的习惯你也知道,但凡是皇上赞成的,文武百官总要反对一下,有用没用的吧。” 连子宁默然,戴章浦这话,确实是说的极对的,大明朝自洪武永乐之后,便再也没有多么强势的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养成了文官儿们那等恶心的性子,皇上说的一定是错的,咱们一定得奋起反驳才行。现在市井之间已经有传言,戴章浦被骂成了幸进小人,不消说,这些话自然是那些反对党们传出来的,连子宁也有所耳闻。 “皇上一说要编练新军,户部立马儿哭穷,说是没银子,户部一年二百万两的入账,一百万两要拨给内孥用作宫里的金花银,剩下的一百万两已经不敷使用。一支两千人的新军,又是使用火器的新军,一切都得从头儿到来,这花销更是比一般的军队要大得多,大致估算一年也在十五万两银子上下。” 一三六 朝廷没钱 自力更生 (今天第一章送到,感谢‘悟性’兄弟的评价票,呵呵,本周这个推荐比较要求推荐票的数量,还请兄弟们多多给力啊!在此多谢了。) “一顿扯皮,最后又赖到兵部头上,说若不是兵部把那些京郊的镇子放给了大兴宛平两县,这些钱总也有个着落。”戴章浦脸上微露厌烦,显然是对这种扯皮极为的不耐,他冷哼一声:“吵了半天,最后皇上没得法子,只好退让,户部也让了一步,答应从下个月开始,每个月拨出四千两银子来,也就是给个三成的饷。而编练新军,必须要火器,皇上已经答应,把昔年神机营解散之后挪到内孥的五百杆鸟统拨给你。御马监下属的天津军器局工匠,你也可以去调动,不过要自己掏腰包了。” 戴章浦略有些歉意的道:“怎么样,可能办到?” 他也不了解连子宁一年的进账到底有多少,只以为他每个月给自己送的那些钱差不多就是全部的身价了——当时的官员多不言商,只尚空谈,能心里头有本儿帐的人都不多,他们又怎么能想象得到那庞大的民间资本被集中在一起之后爆发出来的巨大力量? 戴章浦已经算是一时人杰,很肯干实事儿的了,也是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 连子宁面上略带一些为难,心中却是乐开了花,他还巴不得朝廷这样做呢!若是朝廷对这支军队极为的重视,优容有加,大把大把的银子赏下去,就算是他把这兵练得再好,再强,那兵士心里也都是向着朝廷的,也始终都是朝廷的兵,说句难听的,跟自己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但是朝廷这般做,那简直就是把这支新军往自己怀里推,编练新军,而且是火器为主的新军,花费极多,而朝廷如此做派,着实是令人心寒。连子宁心中瞬间闪过数个主意,足已让士兵们认清楚朝廷这等刻薄寡恩的架势,然后自己再施之以恩,不怕不能把这支军队经营的铁桶一般。 他故作沉吟片刻,终于还是点头道:“大人,拿这些钱银钱,属下便自己想办法吧!为大人效忠,要让那些嚼舌根子的人看到,大人做出来的功业,下官义不容辞。只是,这银钱的缺口确实是有些大,只怕练兵练出来的效果,要小不少!” 他这么说,不提为朝廷效忠,而是说给戴章浦争面子,便是自认是戴章浦夹袋之中的人物了。 戴章浦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尴尬:“这便是第二桩难处了,皇上要三个月之内便练出样子来,到时候要派员检验!” 这桩难处对连子宁来说倒是也不算什么,连子宁想了想,说道:“请大人放心,三个月,下官不敢说能练出一支百战强兵来,但是做个表面样子,定然是没问题的。” 戴章浦知道连子宁素来都是极稳妥的,不会胡言乱语,欣慰的点点头:“如此便好,城璧,这桩事是本官对不住你,以后你和你这新军的事儿,本官定然保你们一路顺畅,定然无人制肘!” 连子宁要的就是这句话,当下便是大礼谢过。 两人又说了几句,连子宁便告辞离去,回了官道刘镇,第一件事便是把所有的手下军官都着急起来,钞关都暂且停了,连关上的兵丁都招了回来。 众兵丁来到大堂上的时候,便看见连子宁一个人端坐在首位,一张脸上无悲无喜,正在冷冷的看着大伙儿。 刘良臣关了大门,凑到连子宁跟前道:“大人,弟兄们都到了一共三十七员,一个不差。” 连子宁淡淡道:“参拜吧!” “是!” 刘良臣高声唱道:“大人有令,参拜喽!” 众兵丁齐齐跪下,行拜叩大礼,声音整齐洪亮的像是要把屋顶给掀起来:“标下参见大人!” 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精锐甲士,看着这支自己一手掌控的力量,连子宁脸上微微露出笑意,道:“起开。” 众人起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两边,心里都有些诧异,不知道连子宁突然把大伙儿召集过来是为何,甚至不惜暂时停了钞关。 连子宁环视众人一眼,缓缓道:“弟兄们,今儿个,本官接到了消息,本官,要升官儿了!” “升官儿?好事儿啊?”大伙儿脸上都带上了一些喜色,表情都轻松了几分。 王麻子会凑趣儿,当先便站出列来,满脸都是喜意的,大声道:“标下给大人贺!祝大人步步高升,公侯万代啊!” 众人也赶紧乱糟糟的贺喜。 有那心机深沉的,比如说刘良臣这般,却是惊喜中还带着惊骇,他们第一个想到的是,大人升官儿了,那就必然不在此处了?大人若是一走,这镇子怎么办,钞关怎么办?兄弟们刚刚红火起来的日子,又要怎么办? 想想竟然就是害怕,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连子宁坐在上面,下面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暗自点了点头,看来自己麾下,还确实就是刘良臣最堪大用。 他向下压压手,大堂中便又恢复了平静,他笑道:“这次,是个好事儿,朝廷要编练一支新军,有两个千户所的规模,长官是个千户,暂时还空着,本官有幸,被提拔成了副千户,暂时管着这事儿。呵呵,兄弟们都放心,本官虽然升了那副千户,但是上头看本官干得还不错,所以这钞关经历和辰字所总旗的差事,也还兼着。” 听他说了这话,有那担心的便放下心来,他们虽然知道连子宁升了官儿,却是不知道到底如何,都猜测的升个实权百户也就了不得了,却没成想,一步登天,上了副千户!而且听话里话外的那意思,还是专管一军。 大伙儿心思都火热起来,朝廷要组建新军,自家大人是专管,他们虽然只是小兵而已,却也知道,但凡是新官上任,定然是要培植亲信的。大人的亲信,可不就是咱们? 大伙儿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的眼睛里面看到了热切和欲望。 一三七 跟着本官 前途无量 (今天第二章送到,多谢书友1202172153...和馨芯月的打赏,呵呵,多谢……) “咱们,是不是也能跟着大人混一个前程?” 连子宁似乎是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微微一笑:“弟兄们跟着本官,也都算是我夹袋里的人了,升了官儿,自然不能忘了兄弟们!” 一句话,便是把大伙儿的心气儿都提了起来。 “这次编练新军,足有两个千户所,加起来两千来人。本官既然在任上了,当然得提携你们,放心就是,你们之中,最差也是个总旗的前程。” 他这话一说出来,大伙儿心里的烈焰便是燃烧的更加旺盛了,总旗职位的,那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有的人还悄悄地掐了自个儿大腿一下,感觉从一个一般的兵丁一跃而成了总旗,当真是如同做梦一般。 连子宁嘴上如此说的,心里也真就是这么想的,他的目的可是把这支军队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其次才是军队的战斗力,军队战斗力再强若不是自己的,那也是白瞎。而要掌握一支军队,首先便是军官的安插,他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各个位置都换成自己的人再说,至于这些人是否可堪大用,那就是以后要解决的事儿了。再者说了,哪个官儿不是从小兵成长起来的?谁是天生会当官儿?把你放在那个位置上呆两天,自然就会了。 看到大伙儿眼神儿都热切起来,连子宁却是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话锋一转:“不过,本官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做不好,本官可是要为你是问的。” “众位可知那些新军是怎么来的?大伙儿应该也知道,旗手卫下属几十个百户所,分布在京郊各个镇子上,咱们辰字所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现下上面的大人坐了决定,这些镇子还给地方,这七八十个百户所,也不能就这么撤裁了,便编练这支新军。说句不客气的话,弟兄们,想想本官刚来的时候你们那惫懒样子,便可以相见这支军队的官儿多不好当!这也是念着咱们的情分,事先给你们提个醒儿!” 众人一听,都是面面相觑,心里却是拎了起来。在连子宁来之前,自个儿的德行是多么操蛋每个人心里都雪亮雪亮的,现在每每晚上在梦中惊醒,拥被细细回想往事,仍旧是不敢相信,过去那个自己,竟然和现在是一个人? 往事不堪回首,想想便是冷汗淋淋。 而想到要面对的是过去的自己那般一群人,也是有些头疼。 “而且还不光这些。”连子宁目光一转,似乎是嫌给他们的震动不够大一般:“这事儿,万岁爷也颇为重视,咱们这支新军,是以火器为主的军队的,皇上素来喜欢火器,编练新军,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颁了圣旨,给咱们三个月的时间操练,三个月过后,要派大员来巡视的。若是到时候不成,皇上雷霆之怒,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兄弟们,任重道远啊!”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一般,把大伙儿给炸的晕晕陶陶的。 “皇上下旨编练的?那岂不就是天子亲军?” “要是不给皇上挣脸,那可没好果子吃!” 不过绝大部分人,脸上满满的还都是期盼和兴奋,毕竟当官儿的诱惑,足以冲抵这些不利的因素,而且不一定就当不好不是? 军心可用,连子宁微微点头,又道:“这钞关,还是咱们的,这也没法子的事儿,朝廷虽然编练了新军,但是拿不出钱来,不给拨银子,还是得咱们自己凑钱!说实话,若不是本官有钞关这一项进项,咱们以后别说是拿饷了,喝西北风儿去吧!” “什么?朝廷不给拨银子?” “还要咱们自己筹饷?” “朝廷不给钱,咱们两千多号汉子喝西北风儿去?这钞关的银子,是大人您的,是兵部的,是咱们的大伙儿的,也不是那帮驴日的!” 像是石大柱这等脾气暴躁的莽汉当下便嚷嚷了起来:“额贼他妈,还练个锤子?朝廷这么抠?咱们辛辛苦苦给朝廷当差,还让咱们自己掏钱?” 这些日子,连子宁从钞关这儿得了大笔的进项,他也不是吝啬的人,不但给手下人改善了伙食,而且时不时的还放赏,赏些银子,大家都算是利益均沾,每个人都得了好处。一听朝廷不给拨银子,反而是弄了大两千号人上这儿来吃吃喝喝,顿时都炸了锅! 成功调动起了这些未来军官们对朝廷的反感和不满,连子宁心中微微一笑,脸上却是沉了下来:“都给我闭嘴,石大柱,你在那儿驴叫啥?” 他在这群兵士心中当真如天人一般,他一说话,立刻就没人应声了,石大柱低头耷眼的站在一边,果真把嘴闭得紧紧的。 “朝廷也有难处啊!你当本官心里乐意?只是圣旨都已经下了,能有什么法子?到时候抗旨不尊,大伙儿一块儿上菜市口?”连子宁扫了大伙儿一眼,沉声道:“朝廷再有什么,咱们也得忍着让着。更何况,若没有这支新军,咱们能有那官位?前程要紧还是钱要紧?跟着本官,还怕没饭吃?” “还有一桩事,要说与大家听。这钞关是咱们的钱袋子,到时候咱们都去了新军之中,虽说就在官道刘镇左近,但是也毕竟不方便。所以,本官要在镇子上留下一员干将,坐镇此处,替本官,也是替咱们这个团体,好好的守住这个钱袋子!”连子宁不知不觉之中,便把团体这个概念融入到了大伙儿的思想中,他说完这句话,下面的人神色各异。 留下来管理钞关,不消说,好处定然是大大的,但是也是暂时升迁无望了,想想便是为难。 “王麻子,这个差事,你来担当,如何?”连子宁直接点名了。 王麻子顿时大喜,他没什么大的野心志向,也吃不得多少苦,只觉得守着个钞关整日收钱,优哉游哉的,当真是爽利无比。当下便大礼跪了下去:“标下谢大人的提拔,标下,定然为大人好好守住钞关,不敢一日懈怠!” 一三八 锦衣北来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各种支持。这一卷就要结束了,下一卷更加精彩,敬请期待。) 这些日子连子宁教他们练武修文,王麻子也颇能拽几句词儿了,说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 连子宁之所以用他,也是因为看出王麻子这人的心思,而且他为人油滑,相当机灵,干这活儿倒也是相得益彰。 连子宁摆摆手:“起来吧,我看这差事,也是只有你能做好。我给你留四个人在这儿镇场面,你还可以自己招募一些闲散人手。既然你现在算是总理钞关的事儿,那么这儿有几个章程要跟你说说。第一,要有胆色,把腰杆儿给我挺起来。第二,要有眼色,别得罪得罪不起的!免得给本官也招来祸患。第三,守好了溶月和她手下的那些女孩子,这些人,能不能出一点儿差错?可明白了?” 最后一句,已然是声色俱厉,把王麻子吓得一个哆嗦,整个人便趴在了地上,扯着嗓子喊道:“大人把钞关交给标下,标下定然干好,若是让大人失望,唯有一死而已!” “哪个让你死了?”连子宁笑骂一句,一脚把他踢了起来。 王麻子被他踢了一脚,反而是脸上笑嘻嘻的,满是得意。 又和众人交代了几句如何当官儿,如何压服下面的道理,连子宁便宣布今儿个这会散了。 他固然是言传身教,但是能领会多少,那就是看下面人自己的悟性了,不过等他们到了那个位置,自然也就能明白。 当夜,连子宁熬了一个通晓,把自己对于新军军官的各个体系上的位置,但凡是重要一点儿的,都填上了自己人的名字。 武毅军两千人,给了两个千户所的编制,按理说,一个千户所,理当是有正五品正千户一员,从五品副千户两员,从六品镇抚两员,正六品百户十员。而连子宁现在只是一个副千户而已,便是作为武毅军总统,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挂副千户衔儿的武毅军副统,四个从六品的镇抚,还有十个正六品百户。 除了那个副统副千户连子宁不能任命之外,戴章浦已经向他许下了,其他的职位,随他安排,朝廷绝对没二话说! 连子宁自然也不客气,二十个百户,四个镇抚,全都是换上了自己的人,这一次他打算留给王麻子四个人,也就是说,辰字所三十七员中要有三十二个跟他走。剩下的那八个人,则也是分别在总旗后面填了名字。 百户不说了,那是实权基层军官,所有权力一把抓的。镇抚虽然只是从六品,看上去比百户要低一些,实际上却是手握要害大全。四个镇抚,一个主管刑罚律例,一个主管后勤粮饷伙食,一个主管主帅亲卫,一个则是主管武器甲胄车马。 四个镇抚,主管主帅亲卫的不消说,自然是石大柱,主管刑罚律例的则是狠辣阴毒的刘良臣,而主管武器甲胄的,连子宁差了一个看上去颇稳重恳切的小伙子管理。就连专门伺候大伙儿吃饭的老王头儿,都捞了一个主管后勤的镇抚当。 连子宁这时候就感觉出自己手头儿上人不够用来了,别的不说,自己夹袋中算得上是人才也不过是刘良臣一个而已。 人稀缺,人才更稀缺,甚至自己的手下连所有的官职都占不满! 这编练新军,倒是有一个好处,军队的构成,都是一个一个的百户所,最大的官儿不过就是挂着百户衔儿的实权总旗而已,七八十个都是平级的,所以自己安插起这些百户镇抚之类的上官来才是格外的方便,因为这些位子上压根儿就是空着的。不用把别人挤下去,自然就没有阻力。 一番思量,总算是把自己手下这些人都放到连子宁认为他们最应该去的位置了。 连子宁又是写了一份儿请任命原辰字所小旗王麻子为钞关代理经历的条陈。 第二天,把两份儿文书一起递进了戴府,这些事儿戴章浦都可以一言而决,当着连子宁的面就用了兵部左侍郎的官印,连子宁的这些任命,就算是得到朝廷的承认了。这让连子宁不由得感叹,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若是按照正常官方程序的话,这些任命没个十天半月绝对下不来。 之后几天,便有工部的官员领着工匠前来选址,连子宁自然是全程陪同,转悠了一天,最终把地址选在了距离官道刘镇十里之外。那里是一片丘陵之中的大平地,都是荒草野树,不过胜在地形平坦,略一整修便是上好的校场,乃是练兵的好去处。而四周的丘陵,则是可以阻挡那些不怀好意的窥视目光。 三日之后,王麻子在执勤的时候,看到了远远的,七八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锦衣缇骑,簇拥着一辆看上去很普通的马车,后面还跟着几辆马车,自京城方向而来。 王麻子先是一阵发愣,然后便是腿软,差点儿没跪在地下。 终明一朝,锦衣缇骑的恶名始终长盛不衰,无论是官是民,见了锦衣缇骑,都是提心吊胆,浑身哆嗦。生怕自己被直接逮到了那北镇抚司诏狱之中,从此再也见不到太阳。 锦衣卫,可是万岁爷手中最锋锐的一把刀。 就算是王麻子这辈子也没见过锦衣卫,但是那大名鼎鼎的飞鱼服一出现在面前,他还是第一时间便认了出来,这玩意儿,实在是大名鼎鼎。 而这大热的天儿,那几个锦衣缇骑却是满身的飞鱼服正装,戴着官帽,腰上悬着绣春刀,显然是正经的出任务来了。眼见那个架势,这些锦衣缇骑分明是簇拥着那辆不起眼儿的马车来的,他立刻想到了那天连子宁跟他们说过的话——“皇上对咱们新军也很重视……” 他只觉得命根子那儿一紧,差点儿就吓尿了。 能被天子亲军锦衣卫簇拥着的,除了宫中人还有谁? 这,竟然是宫中来人? 王麻子心里一凉,接着便是一热,若是自己能替大人把这几位伺候好了,岂不是大功一件? 一三九 圣旨到 (今天第一章到,求各种) 他回身招来了一个兵丁,低声耳语几句,那兵丁点点头,便是赶紧跑回去,一抬步,脚下一软,差点儿便跌倒在地,赶紧爬起来,一溜烟儿的向着辰字所跑去。 “没出息!”王麻子低声嘟囔一句,却是浑然忘了自己刚才差点儿也是吓尿了。 整了整身上单衣,王麻子脸上挂满微笑,便向着那马车迎了上去。 锦衣卫臭名昭著已久,那些商队看见了之后,都是纷纷让路,没一会儿,那些锦衣卫便是簇拥着那辆不起眼儿的马车来到了钞关跟前儿。 看见那些锦衣卫都黑着脸,王麻子心里便是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众位官爷好,小的给官爷们请安了,官爷们一路走来辛苦,小的给您老磕头了。”王麻子噗通一声,往地上一扑,也不管地上满地的灰尘黄土,结结实实的趴在地上,响头磕的震天响。 那些锦衣卫们这大热的天儿,给派了这么一个倒霉差事,这一路走来,都是热的满头臭汗,一脸晒出来的油,身上黏黏呼呼的,恨不得现在就扒光了洗个凉水澡才好。换成谁,心里头肯定都不痛快,更别说这些养尊处优在京城里分片儿收银子的锦衣子弟了,哪儿受过这份儿活罪? 虽说来之前上官已经叮嘱这次要宣旨的是个不好惹的角儿,不但是名满京城的大名士,更是兵部戴章浦戴大人极为看重的人物!但是这也不代表哥儿几个就得买那小子的帐啊? 大名士算个鸟儿,诏狱里头关过的名士还少了?现在里头还蹲着俩都督一个巡抚呢! 区区一个副千户而已,还用的着哥儿几个来一趟? 不过宫中都来人来宣旨了,说明皇上对这事儿是看重的,哥几个儿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几个锦衣卫正是憋的一肚子火的时候,黑着一张脸,阴沉阴沉的,此时看见王麻子如此识相,执礼如此恭谨,心中受用,脸色也不由得稍稍和缓了一些。 “得了,起来吧!哥几个儿也不是那苛刻人,看你也是知礼的,就别跪着了。”一个锦衣卫懒洋洋的说着。 王麻子这才敢抬起脸来,挂着笑一个劲儿的哈腰:“您老人家体谅,您老人家体谅!” 他站起身来,挪到那几个锦衣卫的马前,一抬手袖子里头银子便递了过去:“镇子贫寒之地,没什么好东西。这是一点儿小小心意,请众位官爷笑纳!” 那锦衣卫颠了颠,嘿,足有二十两! 对于他们来说,这也算是不少的进项了,二十两,顶的上一个月的片子钱! 王麻子一个不拉,尽数的孝敬了,那些锦衣卫的脸色也都和缓了起来,有一个年轻些的,还露出了笑脸。 这时候那马车竹帘子一掀,一个尖细的声音传了出来:“各位,可是到了?” 王麻子打眼儿一瞧,只见帘子后面露出来一个脑袋,面白无须,年纪轻轻的,长的颇为清秀,穿着一身绿色的中官儿衣服。 王麻子一哆嗦,自个儿可没猜错,这不就是宫里的公公打扮么? 他又是普通一声跪下了:“小的给老公请安,老公福寿安康!财源广进!” (老公,明季对太监的尊称,一般是二十四监的大太监才能被如此称呼) 那来宣旨的不过是个宫里头品级很低的小太监,不过是在御前伺候的时候被皇上顺手指派过来的,从来都是在宫里头给人家磕头下跪说吉祥话儿的,又何曾被人如此恭维过?当下脸上就乐开了花儿,捂着嘴细声细气儿道:“你这家伙,倒是会说话儿的很,行了,起来吧!” 王麻子谢过了,站起身来,手一递,一张轻飘飘的纸递了过去。 那太监是知道来外头宣旨能捞着些外快的,但是他从来没干过这活儿,心里头也是没底儿,一接这封银子,低头一看,便看到了硕大的“壹佰”的字样! 心里不由得喜出望外,看着王麻子便加倍顺眼起来,笑道:“成了,带杂家去见你家大人吧!” 王麻子赶紧应了一声,往后面看了两眼,只见后面跟着的那几辆马车,上面都是高高鼓鼓的,外面用油布罩着,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不过看那赶车的样子,不过都是京里常见的车把式,便没往上头凑。 想想那些银子,他眼角便是跳了跳,心里头疼的似乎要揪了起来,肉疼的不得了,今儿个送出去的这些银子,可是自从钞关开后他所有的进项了。不过想想今儿个把这些上官们伺候好了,大人的赏识所带来的好处,心里便是火热起来。 在王麻子领着传令的锦衣卫和太监向着辰字所行过来的时候,连子宁也已经接到了兵丁传回来的消息。 他心下也很是惊诧,虽说戴章浦已经给他颁了官方和印信,但是毕竟官方的命令还没有下来,而一个副千户的任命,兵部武选清吏司就足以解决了,他本来以为了不起兵部派一个司员来传达命令就可以了,却没想到,竟然是中官儿前来传旨! 可见戴章浦说的绝非虚言,皇上对这个事儿,是很看重的。 区区一个副千户而已,大明朝几百个卫所,副千户怕不得有个四五千,而自己竟然能蒙圣旨,这当真是无比巨大的荣耀! 连子宁从来没接过圣旨,这时候未免便有些手忙脚乱,溶月却是见识过的,当时她还在张经府上的时候,三天两头儿就有圣旨传过来,这场面却是都看腻了。 买香烛、铜炉、黄纸,摆香案,从大门口到正堂,都是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上面垫上了一层黄土。在溶月的指挥下,倒是都井井有条。 等这些忙活完的时候,圣旨也已经到了门口了。 对于官道刘镇的百姓来说,圣旨这玩意儿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稀罕物,一辈子也没见过的,此时那马车后面,已经是跟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见马车停在了辰字所的跟前儿,人群中哗然一声。喝,原来这圣旨竟是给辰字所的那位连大人的,这连大人果然是了不得? 这可是圣旨啊!万岁爷的金口谕令! 一四零 恭迎天使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点击、推荐) 连子宁穿上麒麟服,戴上没有鞘翅的乌纱帽,穿上最整齐的一身儿衣服,率领已经换上了全身棉甲的甲士们迎了出去。 看到了这些精神昂扬,似乎满满的都是精力的甲士们,围观的百姓便是齐齐的喝了一声彩! 那中官儿已经下了马车,手里头捧着个红漆托盘,上面是一卷黄绸,不消说,自然就是圣旨了。 连子宁往前走了两步,便是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的拜倒在地,大声道:“臣,连子宁,卛旗手卫驻官道刘镇辰字所兵丁,恭迎天使!” 说罢,便是三跪九叩磕了下去。 他身后甲士如林,也是随着他的动作跪倒,动作整齐的宛如一人。 那中官儿只觉得这整齐划一的,甚是好看,脸上笑眯眯的。 跟在你后面的几个锦衣卫,就在军中,却是识货的,眉头挑了挑,心道怪不得皇上重视,戴大人也夸奖,看来这连子宁,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的!旗手卫的这些驻守兵丁是什么货色他们能不知道?能把这些杂碎调教成这般样子,当真是不简单。 “成了,连大人,起来吧!”那中官儿细声细气道。 连子宁站起身来,那中官儿便凑上前,一把抓住了连子宁的手,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笑容:“这礼是替皇上受的,连相公,您可是名满咱们顺天府的大名士,杂家在宫里也是听说过的,可受不起您那大礼!哎呦,您那话本儿,写的可真是好哟!看的杂家哭了好几宿,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就寻思着那白娘子和许仙。您瞧,眼圈儿还是红的呢!” 连子宁没想到又碰到一个自己的粉丝,心中有些哭笑不得,手上也被他那微凉的手抓着,觉得一阵阵渗得慌,心说这太监性取向会不会有问题啊!脸上却是堆满了笑意:“老公能看上下官的话本儿,那是下官的荣幸,不知老公贵姓?” 那中官儿笑着拱拱手:“免贵姓徐,徐富贵。” 连子宁手一伸,熟极而流的便是把一封银子塞到了这徐公公的袖子里头,徐公公偷眼儿一瞧,嘿,大通钱庄一百两的银票! 这可是硬通货。 他心中已经是乐开了花,本来以为是一道跑腿的苦差事,却没想到出来转悠一圈儿,竟然就发了一笔财。对于他这等低等级的宫中伺候太监来说,这二百多两雪花纹银,已经是很不少了。 徐公公脸上笑容更是灿烂,冲着连子宁翘起了大拇指:“连大人果然是难得的干员,戴大人和皇上都是夸奖过的,瞧瞧您练出来的这些战兵,嘿,只怕跟咱们宫里头的大汉将军也不相上下!” “老子练出来的兵可比那些银样镴枪头强了一万倍!”连子宁嘴里嘟囔了一句,说的却是很客气,连称不敢。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便要开始接旨了。 徐公公往供桌面前一站,几个锦衣缇骑肃然站在他两侧,手摁绣春刀,一脸的威严。 如此肃穆气象,让那些围观众人,也是不自觉的 连子宁率领一众手下都在下首跪了,徐公公慢吞吞的取出黄绸,展开,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这圣旨说的文绉绉的,用词极为的考究典雅,说了不少,大致意思就是就是:编练新军,是戴章浦在朕面前给你推荐的差事,你要好好干,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到时候干的不好,必要惩治之类的…… 连子宁感觉和当初那个老奸巨猾的导师跟自己说的也差不多。 宣完圣旨,连子宁三跪九叩之后,恭恭敬敬的那把黄绸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用托盘盛了,然后吩咐刘良臣珍藏起来——在这个时代,圣旨被看做是皇上金口玉言的化身,是极为贵重的东西,接了圣旨的人家,都要珍藏起来。若是被污损弄坏了,或是有个蚊咬虫蛀之类的,被那些疯狗一般的御史知道,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也就跑不了了。 “这大热的天儿,几位辛苦,还请上座吃些凉茶?”连子宁冲他们笑道。 圣旨已经接了,程序也算是走完了,徐公公和那几个锦衣缇骑自然就不会再端着架子。连子宁名气也大,靠山也硬,如今看来,手底下也是很有几分本事的,此等人物,便也都觉得足可结交。再加上连子宁的确也是有眼色的,那锦衣缇骑脸上也挂上了笑:“连大人客气了,那兄弟,就却之不恭了。” 连子宁把几人让了上去,赶紧吩咐奉茶,几个人便言谈起来。连子宁是刻意结交,而这几位也是不拿架子,倒还是详谈甚欢。 徐公公指着停在院子里头的那几辆马车道:“大人,这车上装的,便是内孥里头取出来的五百柄鸟统,还请你查验一下!” 鸟统?洋枪? 连子宁的心脏顿时狠狠的跳动了一下,大明朝乃是中国历史几十个封建王朝中,最为注重火器的一个时代,军队之中的火器普及率高的吓人。 对于这一点,最为考古学高材生的连子宁,自然是深知的。 有人说中国人发明了火药,用它做烟花,外国人却用这个技术来做火器;中西强弱之因由此可见一斑!此类人何其不懂中国史乃而?事实上直到十七世纪,中国的军事技术,依然在世界处于领先地位。明军在辽东的战败,还有人归罪于“援朝逐倭”战争中把储存的火药和弹药都用光了。其实中国古代对火器的研究相当出色,除了导弹造不出来以外,无论是毒气弹还是左轮枪都能发明出来。而中国明代,火器发展迅速。 据明人王士翘撰《西关志》居庸卷记载:昌镇驻军武器主要有军器和神器两大类:其军器有:盔、甲、长枪,圆木挨牌、长木牌、斩马刀、撒袋、弓、弦、箭、攒竹长枪、腰刀。神器有神枪、大将军铁炮、二将军铁炮、大将军铜炮、小将军铜炮、神铳、大铜佛郎机、神炮、飞炮、铜铳、铁铳、马上佛郎机、神箭、铁宣风炮、缨子炮、铁佛郎机、铁三起炮、碗口炮、小神炮、铁蒺藜、新置的器械有九龙盘枪、铁鞭枪、火箭盘枪,子母炮、火箭等。车有偏厢车、骡驾、望车、元戎车、鼓车。 大明朝的火器之盛,由此可见一斑。 一四一 五雷神机—最早的大口径转轮手枪 (第三章送到,求支持。) 只是后来这些东西,汉人王朝铸造的这些辉煌,都被那个野蛮落后的王朝给彻底的倾覆,那些先进的火器,也被视为奇巧淫技而被废除。 “大清朝自马上取天下,不需这等奇巧淫技,自今日起,一体废除,再有私研者,诛族!” 这当真是那个腐朽王朝三百年间无数句荒谬之极的话中最为恶心的一句。 自此之后,落后百年!用了多少仁人志士的鲜血,才追赶上来? 而在这个时空,大明朝还没有走到那个江山沦陷,君王煤山吊死的地步,也远远未曾到了穷途末路,只不过,确实已经在开始自毁长城。兵部尚书王琼这等国朝大员,都看不出火器这领先与时代的器械的先进性所在。 在这个时代,局限于技术的原因,火器容易受潮,射速慢,射程近,不方便,后勤供应难,虽然有着这诸多的这样那样的问题和难处,有些时候甚至还不如那些强弓硬弩好用,但是,它毕竟是领先于时代的。连子宁这来自于后世的人再清楚不过,这才是未来统治这个星球数百年的真正锐器、杀器! 这,是大势所趋! 全营共计有官兵5000人,步兵3600人,配备霹雳炮(步兵火铳)3600杆,共配给火药9000斤,八钱重的铅子90万个;骑兵1000人;炮兵400人,配备大连珠炮(多管火铳)200杆及配套火药675斤,手把口(炮兵防身用手铳)400杆,盏口将军炮(野战重炮)160位。 神机营配备火器种类齐全,火器应用率高,在当时的条件下火力十分强大,应当被看做是中国古代的第一支以火器为主要装备的新式军队。这种独立枪炮部队建制在当时中国乃至世界各国都处于领先地位,比欧洲最早成为建制创建于十六世纪中叶的西班牙火枪兵,要早一个世纪左右。 想想当初的神机营,是何等的辉煌壮丽?而现在,国朝竟然再也没有一支使用火器的军队,以至于竟然要依靠编练新军的方式来组建一支火器化的军队,又怎么能不让人扼腕叹息? 连子宁陡然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这新军,自己定然要编练成一支强军! 连子宁在心中默默的对自己说。 寒暄一阵,喝了几口茶,徐公公和几个缇骑便告辞离开,当然,连子宁也少不得又奉上了一份可观的银子。反正他现在也不缺这几个钱儿,现在势单力孤,能拉上一点儿关系就是一点儿,就当是结善缘了。 大车上的鸟统早就已经卸了下来,搬运到了库房之中。 连子宁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也顾不得形象了,送走了那几位天使之后便一溜烟儿的跑到了库房之中,兵丁们面面相觑,还少见到自家大人这般失仪的样子。 库房就在辰字所的一边,腾出了几个空房间来,地上铺着油布,堆满了一捆捆的鸟统。那些鸟统大约有四尺来长,通体都是用黄铜和精铁铸造的,看上去保养的还不错,闪烁着幽幽的黄光。枪柄很粗壮,握手弯曲,而在枪管的位置,则是五根一尺半长的枪管围成一圈儿! 酷似后世的转轮机关枪! 连子宁顿时是浑身一哆嗦,心脏砰砰乱跳起来,大量的血液瞬间被压缩到心脏去,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竟然是五雷神机?! 五雷神机,哪怕是在连子宁那个时代,都是一个声名赫赫的名词。 它有一个振聋发聩的名字——最早的大口径转轮手枪。 五雷神机在,这是明朝的名字,如果用同时代西方的专业术语来说的话,应该是被称作五管单兵火绳枪,管用精铁铸造,每根管各长一尺五,总共重五斤,围柄而排,有准星,管内装药2钱,铅弹一枚,共用一个火门,枪管可旋转,点火射击后转到下一火门,平射可达一百二十步步。 按照明朝的度量衡,一步是五尺,一百二十步,也就是六百尺,明朝一尺越是后世的三十一厘米,六百尺,也就是二百多米。 就算是记载有水分,那射程也至少是在一百米往上数。 连子宁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略略的平复了一下涌动的心情,他解开了捆扎的绳子,从中取出的一柄五雷神机来,拿在手中细细的观察。 普一入手,就是微微一沉,差不多有二十斤左右的分量,要远远的比一般的同时代其它型号的火枪更重,毕竟那五根管子,加起来就是一个不小的重量的,还有中间的托柱。虽然在内孥中保存了不知道多少年,但是手中的这把枪还是光洁如新,看得出来,平素定然是被细心保养的。五根枪管,每一根大约都有两个拇指粗细,连子宁估计,口径大致是在二十毫米到二十五毫米之间。 五根枪管围绕着中间的一根铁柱,闪烁着冷幽幽的青光,这是上等钢铁特有的光芒,他伸手抚摸了一下那枪管的边缘,入手冰冷光滑,连一点点儿的毛刺都没有。连子宁不由得赞叹,这个令人着迷的时代,中国实在是太强大,太优秀了,这样的铸造工艺,普天之下,也就是大明朝才有。 在五根枪管的后面,是一个黄铜铸造的握柄,大约有两尺来长,前端笔直,后部弯曲,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更适合人手的握持,上面还铸造了几道防滑纹。在五根枪管的后面儿,是一道垂下来的火绳,在昭示着它的身份。 若不是这道火绳的话,真真就是和后世的转轮机关枪一般无二。 连子宁着迷的抚摸着手中沉甸甸富有质感的枪械,几乎要发出难以置信的呻吟。 大明朝的火器,无论是数量质量还是技术水平,都是全世界最好的,没有之一! 一个神机营就武装了三千六百杆霹雳炮,九十万发子弹,大连珠炮二百杆,手炮二百杆,野战重炮一百六十门,这样的武器配置,只怕当时的欧陆几个大国加起来,也凑不住这样的一个家底儿!万历年间一次就为沿海诸卫所制造弗朗机炮六万门,这是怎样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 一四二 领先一个时代 (第二卷终章。 在本章,第二卷就要结束了,下一卷——武毅军总统副千户。下一卷,更加精彩,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才刚刚展露在面前呢!请兄弟们继续支持。 另外,前两章‘迎接天使’的章节,给那位徐富贵公公递银子送的是现银而不是银票,这一情节确实是欠妥了,已经改成银票了……多谢兄弟们在书评区的建议,呵呵。) 大明朝火器无数,而毫无疑问,五雷神机就是所有单兵火器之中,最厉害的。 此时不过是西历的十六世纪上半叶,正是火器发展刚刚进入第一个巅峰——火绳枪的时期。 作为大规模普及的第一代火枪,火绳枪弊端不少,射速慢,射程近,精度差,下雨天不能使用,火光容易暴露目标等等,但是无论是有怎样的缺陷,它毕竟是领先时代的新武器,是未来的发展趋势。 火铳最为人所诟病的,毫无疑问就是射速,戚继光在《纪效新书》中记录了使用火绳枪的10道工序。而在欧洲,一六零七年阿姆斯特丹的雅各布·德·盖耶出版的一卷图示《武器练习》,对火绳枪的开火步骤进行了描述,共分为二十五个步骤。火枪手出战,要带上枪及火绳、火药(分枪内用和火门中用)、弹丸、叉形支架。敌我双方一旦交火,射手就忙着开火——装弹——再开火,手脚要非常敏捷,最好的射手每分钟也只能打二三发弹。 一般射手,一分钟能打一发铅弹,算是可以。 而一分钟的时间能干什么? 战场上,骑兵冲锋的速度,大约是在每小时四十公里左右,换算下来,也就是每分钟大约是六百六十多米,一里多地!而火绳枪的射程是多少?有效射程也就是一百多米,一百多米的距离,骑兵转瞬即至! 在连子宁原先的那个时空,汉人最后一个煌煌帝国,便是如此被那个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半奴隶制野蛮民族给击败的,没有行之有效的战阵方法,手拿火铳的明军往往是才放了一枪,就被八旗骑兵杀到了跟前,那时候,就只有引颈受戮的份儿了。 而且明朝末年,朝廷紊乱,先是阉党,然后是比阉党还不如的东林上台,你方唱罢我登场,谁还有心思去抓军工?造出来的火铳质量奇差,到了几乎放一枪就要炸膛的地步。 这样的大明朝,在军事输了一个底儿朝天,还真是不冤。 说句良心话,这时候的火绳枪,还真不一定有强弓硬箭好用。 这也是为何,无论在东方西方,火绳枪出现之后,都是被冷兵器依旧压制了很长时间的原因,除了惯性和守旧之外,确实也有一些实质性的东西在里面。 其中唯一的一个例外,可能就是大明朝以五雷神机为代表的初代转轮火绳枪系列! 同时代的欧洲,最为先进的火器是西班牙的穆什克特火绳枪,这种火枪差不多也是这个时代诞生,代表了欧洲火绳枪的最好最高水平。口径二十三毫米,重量达到二十斤左右,铅弹质量五十克,最大射程二百五十米,有效射程一百米,采用机械式瞄准具,优秀射手每分钟可射两发。这种枪很笨重,大部分时间只能用叉形架来支撑发射,不过有一个好处,威力很大,能在一百米内击穿骑士所穿的重型胸甲——当时的不少火器在八十米开外就没什么用了。 但是就是依靠着这种火枪,西班牙征服了当时的美洲老大,结结实实辟地千里,子民千万,有五十万步兵的印加帝国。 就算是欧洲最先进的火枪,也不过是每分钟两发而已。 而五雷神机,则是可以做到连续五发!由于是共用一个火门,而枪管又是可以旋转的,所以在一个枪管打完之后,会自动旋转到下一个枪管,不用重新装药,不用重新填弹,不用再重复那繁琐的二十五个程序,就可以做到瞬间发射!连续五发,这是什么概念? 在连续五个铅弹打出去的那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内,五雷神机已经具备了后世自动火器的某些特点——连发! 单兵自动火器,西方一直到一战左右才研发出来,而统治了西方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中叶的武器,是比如斯普林菲尔德、莫辛纳甘、毛瑟之类的单发步枪,这种步枪,就算是个熟练的士兵使用,也不过是每分钟七八发而已。 而五雷神机这五连发,每发之间的间隔不过是两三秒而已。 可以想象得到,这连续的五发子弹,制造出来的是一片何等辉煌壮烈的钢铁风暴! 只要是搭配上有效的战术,统帅足够的理智,装备了这样武器的军队,将会是一支可怕的力量! 在这个时代,在这个热兵器刚刚波及四海,冷兵器方兴未艾甚至还是占据主导的时代,大明朝已经牢牢的把握住了未来兵器发展的脉搏,站在了这个时代的最高峰,比任何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团体,都往前超越了一步。 哪怕是朝中有有眼无珠之徒,导致火器沉寂几十年,这大明朝,依旧是天下第一! 而我,一定要将这个优势,彻底的保存下去,不要再出现那等蛮横黑暗的倒退,那愚蠢之极的废止火器的行径,让我泱泱华夏,几万万儿女,不再沉沦百年。 连子宁在心中默默的呐喊着! 此时他已经冷静了下来,把手中五雷神机放了回去,走出库房,对守在外面的刘良臣道:“让人看好了这里,然后去镇上的木匠铺,订上一些架子,要三层的货架,到时候上面铺上油布,把枪都放在架子上,给本官看好了,若是有受潮损坏之类的,拿你是问!” 刘良臣面色一整:“标下遵命,定不让大人失望!” 连子宁点点头,便踱步到了大堂,让人把溶月招来,仔细商议。 现在朝廷的圣旨也下来了,兵部的行文,也是已经下发到了辰字所以及旗手卫的另外七八十个驻扎在京郊镇子的百户所之中,那些百户所,现在想必都已经得到了消息,开始准备了吧! 只是,准备的是什么? “准备的自然是怎么给您添乱,怎么捞点儿好处?”溶月坐在连子宁下手,脸上噙着一抹冷笑,寒声说道。 一四三 一朝权在手 便把令来行 (今天第二章,求支持。新的一卷,新的起点,新的征程!) 连子宁点点头,道:“当初戴大人给我派下这个差事来,本官就想到不好弄,那些百户所们一个个的都占据着京郊的镇子,虽说手头不是多么的宽裕,但是一个个地方管不着,兵部不愿意管,作威作福,跟土皇帝也似,那是何等的逍遥自在?兵部一纸公文,就把他们到手的好处、权力全都给拿掉了,要抛弃那优渥的生活上我这儿来当大头兵,前路未知,他们情愿才怪!不过,现在都事已至此了,我是他们未来的上官,可以说生杀予夺都在手中,他们还会得罪我?” 连子宁不过是初涉官场,虽然人很聪明机敏,手段也算是果敢狠辣,但是毕竟经验还不够老道,有些人心算计方面的东西,还是欠缺点儿。他自家知自家事,便把溶月请来,看中的就是她昔年在张经六省统兵大帅幕府之中的经历。 溶月摇摇头,面色凝重道:“大人切不可做此想。正所谓断人财路胜过杀人父母,编练新军,这些人非但是财路断了,而且之前个个儿都是一方土霸王,这些好处,也都没了。虽然是兵部行文,上面的意思,但是他们自然不敢怪罪兵部,肯定会迁怒于大人。” 她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当初张大人,奉皇命出京,以兵部尚书、左佥都御史衔儿总督东南六省军务,如此声威赫赫,势如泰山一般,都还有人明里暗里的不买账。有勾结倭寇的,有给大人上眼色下绊子的,有阳奉阴违的,多了去了!大人第一次召集浙江福建两省二十七个卫指挥使商议军情,就有三个称病不来的,两个迟到的,也就是大人行动果敢刚毅,很是下狠手杀了一大批人来立威,连指挥使都杀了几个,这才是镇住那些地头蛇!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大人也得罪了太多了,以至于剿匪之事略有波折,立刻就是千夫所指,万民唾骂!无他,不过就是砸了某些人的饭盘子而已。” 连子宁点点头,坦然问道:“那依你看来,应该如何做?” 溶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一丝赞赏,大明朝男尊女卑,老爷们儿更是端着架子,就算是当初的张经,要让她出主意也是遮遮掩掩的,似乎怕问计与一个女人是丢了份儿。却没想到,这位连大人问的是如此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坦坦荡荡。 “对付这等事情,无非就是八个字,雷霆在先,菩萨在后而已。”溶月嘴角一泯,微微上翘,好看的黛眉也竖了起来,竟是带上了几分肃杀之气:“所谓雷霆在先,便是一上来,先用雷霆手段镇住所有人,到了必要时候,该杀人的时候,也绝对不能手软。大人也是亲眼见过这些辰字所战兵的样子的,他们当真是如土鸡瓦狗一般!当初大人不也是一阵暴打才把他们给打服了么?不过当初您手下只有几十人,而现在新军将近两千人,靠打,也是不完全行的了。反正戴大人已经完全放权给您,这新军中大小庶务,完全就是您一言而决,也没有任何外人的干涉,欲行何事,还不都是便给?” “而所谓菩萨在后,便是打一棍子给一甜枣的道理,您立了威之后,便要好好的整顿队伍,给点儿好处了。”溶月淡淡笑道:“这些道理,您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下不了狠手,要属下给您坚持一下而已。不过,有个方便之处,那些想生事的人里面,最大官儿了不起也就是个总旗,跟您差距太大,还不是随您搓圆捏扁,一言而决?” 连子宁倒是也不虚伪,哈哈一笑:“这些我自然是明白的,心里也有了些计较,那你说,现在应该如何?” “当然是下帖子,发命令!”溶月端起桌子上的茶盏,轻轻品了一口,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现在圣旨已经到了,兵部的行文只怕也传到了那些百户所了,从现在开始,大人您就是他们名正言顺的顶头上司,自然就可以发号施令。现在大人您就可以行文这些百户所,派人传令,把他们都拘到南十里之外的那大营之中,好好晾一晾他们。” “南十里新军大营?”连子宁刚喝了口水,差点儿就没一口吐出来,大营的地址倒是选好了,但是可还是没整修呢!地上全是一片杂草,四周都是荒郊野岭,小树林子到处都是,要是晚点儿打那儿过,还能听见野狼的叫声!让人渗得慌! 那地方,能住人么? 连子宁立刻就明白了溶月的意思,把那些百户所的兵丁们拘到那儿去,一个是能让他们好好受受罪,磨一磨那死脾气。第二个,则是能把他们的怨气给充分的积攒起来,到时候一并的爆发出来,肯定是更为的激烈,那到时候,自己也好有由头儿收拾他们。 一举两得。 两人又是商量了好大一会儿,定下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然后连子宁便是招呼人去镇上买了笔墨纸砚,在大堂之上连着写了几十张帖子,然后在上面署了自己的名字,摁上了红色的关防大印。 午后时分,一个个骑着快马、穿着棉甲的骑士从辰字所飞奔而出,目标正是各处镇子。 他们的行囊之中,是连子宁亲笔书写,措辞温和但是又充满了居高临下意味的命令,盖上了武毅军总统的关防大印,命令旗手卫所有的驻京郊镇子百户所,明日申时之前,必须到达武毅军大营。 ——————分割线—————— 官道刘镇南十里,武毅军大营。 说是大营,其实还是一片荒草地,不过这片丘陵之间平原的面积也足够大,绵延总在二十里上下,一眼望去,野草高低起伏,绵延不尽,如果整修一番,倒也是个练兵的好所在。 此时正是六月盛夏,最酷热的时候,北地的天空,晴朗的吓人,一片湛蓝湛蓝的光景,炽烈的阳光从天际直洒下来,炙烤着这天地间的一切。 一四四 晾 (今天第三章送到,继续求支持……) 这么热的天儿,连田鼠野兔都不愿意出来,连地上的野草都被晒得无精打采的弯着腰,偶尔有一阵风吹过,便是一阵滚滚的热浪。 如此天气,就算是只穿着单衣,在外面站一会儿,也是满头大汗,摇摇欲晕。 而今日,这片武毅军大营,却没有了之前的寂静。一阵阵喧嚣的声浪,怒骂声,抱怨声,斥责声,在这片平原上空回响着。 绵延二十多里的大平原上,不知道扎起来了多少个大大小小的棚子,这些棚子都是相当的简陋,不过就是用树枝搭起了支架,上面铺上了野草而已。只能稍稍挡一下恶毒的阳光,至于遮风避雨,那是压根儿就不用想的了。很多树枝上还带着嫩绿的叶子,显然是就地取材,刚刚伐下来没多久。 这棚子很简陋,但是数量可不少,打眼儿一瞧,怎么着也得有几十个。 棚子和棚子之间,隔得都有相当的距离,最近的也离着几十丈,显然是有些互相防备的意思在里边儿。 那些声音,便是从这些棚子中传出来的。 每个棚子中大约都有二三十个人,大部分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壮棒小伙子,岁数大的也不过是三十来岁而已。只是他们脸上却没有那种年轻人应有的朝气蓬勃,甚至是冒冒失失,有的,只是惫懒、抱怨、还有一些说不出的浑浑噩噩。 当然,此时又增加了一些激愤的意思。 他们大部分都穿着破破烂烂的单衣,席地而坐,正大声说着什么。腰刀铁尺都随手扔在一边,虽然有了棚子,也不过是聊胜于无而已,还是热得很,大滴大滴的汗水滴下来,把做的四周都打湿了。几十个小伙子聚集在一起,又是出汗,又没办法洗澡,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热气腾腾的馊味儿。 “那狗日的连子宁,妈的,这么大热的天儿让咱们爷们儿上这儿来受活罪!”一个二十来岁的汉子打开腰间的水囊,喝了一口水,看到周围那一道道饿狼也似的眼光,赶紧又把水囊收了起来,跟个宝贝似地护好。 看着水囊离开自己的视线,一个汉子悻悻的咽了口唾沫,叹了口气:“入娘的,来到这荒郊野岭的,连口水都没得喝,连口饭都没得吃!他姓连的难不成想把爷们儿们饿死在这儿?” “二侉子,你那水就拿出来吧!让咱们都喝两口,咱们的忘不了你!”一个三十来岁,看上去老成些的劝道。 那小伙子却是一昂脑袋,只是摇头,说不成。 啪!一个汉子一巴掌抡在自己脸上,挪开手,摊开手心儿一看,喝,一手的血,正中躺着一只花脚大蚊子。那汉子把手往旁边儿的地上抹了抹,骂骂咧咧到:“这狗日的地界儿,别的都不趁,就是蚊子多!” 正是炎炎夏日,蚊子出没的光景,更别说周围都是野树野草,那蚊子就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了。而且这种地方,蚊子也都是攻击性极强的花脚蚊子,一口下去,铁定就是一个大红包,又疼又痒。他们匆匆而来,又没带什么避蚊虫的药香之类,就更是被折腾的苦不堪言。 一句话可算是得到了大伙儿的共鸣,又是纷纷骂了起来。 骂声一片,脸上也是愤懑和怒火,但是隐藏在其中最深处的,却是恐惧。 是对于失去一个旧团体,来到一个新团体的恐惧,是对于未知的未来的恐惧,是对于那个素未谋面就以雷霆之势下了命令,然后给他们一个恶狠狠的下马威的连大人的恐惧! 自己这些人,当如何自处? 终于,最后所有的眼光都聚集在了棚子边角儿一个汉子的身上,纷纷道:“大人,老爷,您可是给咱们拿个主意啊!” 那汉子是唯一一个年龄更大一些的,大约有四十来岁了,人干瘦干瘦的,长的也矮,一袭单衣套在身上似乎风一吹就走,他抹了把头上的油汗,一双三角眼儿一翻:“出个屁的主意?有个狗屁的好主意!你们这些狗日的,都看清楚,现在咱们不是在原先的镇子上了,这里是别人的地盘儿,那位连大人,是武毅军总统,是咱们的上官!咱们现在已经不是驻守兵了,是新军,是战兵,到时候得罪了他,几百军棍打下来,打你个死去活来!” 他这话一出,那些在镇子上素来骄横惯了的兵丁们却没有害怕,反而是大声嚷嚷起来:“那咱们就这么让人给弄了?” “总得泄泻心里头这口鸟儿气!” “那狗日的不让咱们活,爷们儿们还不伺候了,给他来个卷堂大散,看他上哪儿弄兵去?” “扯你妈的蛋!”三角眼儿挥胳膊便是给了那嚷嚷着要卷堂大散的后生一巴掌:“卷堂大散,你往哪儿散?你家在哪儿?逃回你那谁都不认识的河南老家?咱们是朝廷的兵,要是做了逃兵,逮回来就一个下场!杀头!想死自己去别他娘的拉着别人!” 他这么一说,那些士兵便有些泄气,三角眼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也不是没得法子的。” “他连大人固然是总统,也不能把咱们都给饿死在这儿,我估摸着,这就是为了给咱们一个下马威。真要是把咱们两千来口子人都饿死在这儿,他怎么跟朝廷交代?”三角眼环视一圈儿,见大伙儿都听的认真,心下得意,接着道:“也就是今儿晚上明儿个这段时间,这位连大人肯定是会来的。到时候啊,咱们弟兄们一脑门子怨气,可就能撒出去了!” 一个汉字脑袋一缩:“违抗军令,那要是杀头怎么办?” “**傻啊!”三角眼儿一巴掌扇在了他的后脑勺上,恶狠狠道:“咱们能明着跟他闹么?那不是找死?就四个字儿,阳奉阴违,他说什么,咱哼哼哈哈的应着,但是就是不这么干!他让咱往东,咱非得往西!” 一个后生犹犹豫豫问道:“老爷,这么多,咱们有啥好处啊?” 一四五 李铁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学校今天断网,所以更新晚了,刚才才来网,实在是抱歉。 不过今天还是三更,晚上八点左右有一章,十一点左右还有一章。票票收藏啊,俺都要……) “怎么没好处?”三角眼一瞪他:“现在咱们已经不在镇子上了,没了那铁杆儿庄稼,得靠着军饷度日,咱们这时候若是不硬气一点儿,被人看做好欺负,成啊,那到时候儿,人家想怎么克扣就怎么克扣,弄死你都不敢言语儿一句!若是咱们现在硬气了,让他知道咱们厉害,那他还敢把咱们搓圆捏扁?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些兵丁哪知道什么大道理,一听自家大人这么说,都是纷纷点头,大喊着要给那姓连的一点儿颜色看看。 而其他的那些的棚子中,也有很不少酝酿的就是这等情绪,在连子宁刻意的压制和苛刻之下,这些本来就心怀不满的兵士们,胸中的愤怒,已经是快要爆发出来! “啪!”李铁一巴掌扇死了一只正肆无忌惮的站在他鼻梁上吸血的蚊子,感觉到手心中的滑腻,知道那是自己的鲜血,李铁映连眼睛都没睁开,胡乱的把手往地上一抹,翻了个身儿便准备接着睡。 但是鼻子上传来的那一阵阵的痛痒的感觉,却是让他在也睡不着了。 “他娘的!”李铁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李铁揉了揉还有些睡眼惺忪的眼睛,四下里看了看,这时候大约是刚刚到辰时,天光虽亮,太阳初升。日头并不高,天地间还弥漫着一股凉爽之气,让人感觉很是惬意。白天热的人什么都干不成,刚入夜的时候更热,因此这时候,正是睡觉的大好时光,四下里寂寂无声,几千条汉子往这么大的地方一散,也就不算什么,几十个棚子里头,偶尔只有呼噜声、磨牙声、放屁声传来。 李铁缓缓坐了起来,抱着胳膊,斜倚在一根柱子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本是京郊西边儿广济门外面一个镇子上的兵丁,跟所有这几千条汉子一般,都是十年前河南大旱的时候从老家跑出来的。当初他们还不过是一些半大孩子,被父母亲戚拉扯着,逃到了这京师首善之地,本来以为能混口饭吃,却没想到,来到了这儿,只是另外一个噩梦的开始。 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旱的甚至连口水都喝不成,不断有人死去,可能就是你的父母兄弟姐妹,甚至就是你自己。但那时没有人会管,甚至没有人会去看一眼,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不是就是自己。 没有人知道。 甚至到了晚上,那些尸体也不见了,李铁半夜被饿醒,曾经循着火光找过去,结果看到的,就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一口大锅,里面水烧得汩汩噔噔的,饿死的人的尸体,被砍成了七八块儿,只是脱光了衣服,甚至连头发都没剃掉,身上的泥土都没洗,就这么给扔进了锅里。 水,立刻变成了红的。 刺得让人不敢睁开眼。 京城的城门也关了,生怕难民们大量涌入之后带来可怕的瘟疫,于是难民们便围在北京城西面南面,进不得退不得,但是为了那一线生机,却又不肯离去。 还好朝中有大人发善心,发了粮食衣物,准许难民们在京郊十里之外自己开辟田地,安顿下来。兵部又下了行文,学宋朝的法子,招募难民中身强力壮的年轻后生成军,安置到了旗手卫的几十个百户所中。 李铁就是在那时候入得军。 入军已经十年,一如别人一般,每日吃吃睡睡,浑浑噩噩,行尸走肉。 但是李铁知道,自己和其他的人,那是不同的。 他父亲是一个落魄秀才,屡试不第之下,便把满腔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所以李铁从小便也算得上是熟读诗书,文章写的也是很不错的。本来很有一番发展前途,但是那一场波及整个河南东部三府之地的大旱,彻底的毁了他的一切。 不过毕竟是读过书的人,心里也是有抱负在,李铁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而是开始了苦心钻营。 有眼色,腿脚勤快,而且还识字,李铁很快就得到了上官的伤势,提拔成了小旗,并且已经在这个位置上熬了三年的时间。这一任总旗即将卸任了,他对李铁很赏识,也曾经许诺,自己卸任的时候,便把李铁推荐成下一任总旗。只消再使上一些银子,这事儿,便算是成了。 所以这些日子,李铁心中一直是火热热的,他们那个申字百户所所在的那个镇子还是颇为的富裕的,好处捞了不少,他这些年,总也积攒下一点儿家底儿。这一次便打算把这些家底儿都给掏上,怎么着也得活动一个总旗下来,到时候,真就是一步登天! 却没想到,美梦被一个当头霹雳狠狠的砸碎,兵部一纸文书下来,所有百户所撤裁,他们这些人,都成了那个什么劳什子的武毅军的兵丁。从此再也没有镇子做依托,再也不能收保护费作威作福,而他的总旗梦想,也是轰然碎裂! 人心惶惶,凄惨无比。每个人都是忧心忡忡,但是在有一封公文送到之后,却是不得不行动起来,赶赴这里。 李铁肚子忽然咕咕叫了几声,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从肚子里头传了过来,他从思考中挣扎出来,苦笑一声,还是先活下去吧,想那么多做什么? 正在此时,忽然他感觉到地面微微震了起来,紧接着,一阵如狂风骤雨一般的马蹄声,暴烈的响起。 “难道是土匪?” 李铁一骨碌站了起来,打眼儿望远方瞧去,看了一眼,赶紧揉了揉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在远处,数十骑正狂奔而来,这数十骑兵,形成一个三角的锋矢阵,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拱卫着最前面的一个骑士。久未下雨而变得干燥的黄土在马蹄下翻卷而起,如同一道道黄龙,漫天遍地。 一四六 下马威 (第二章送到,求支持。) 离得近了一些,李铁看到,这些马上骑士,每一个人都是穿着一身厚重的三层棉甲,戴着尖顶宽边大沿儿铁帽子,尖顶上一簇红缨洒下来,凛然若血!他们马身一侧斜斜地挂着长枪,腰间陪着长马刀,刀枪锋刃寒气森森,每个人都是紧紧地抿着唇,哪怕是身在马上,也是腰杆儿挺得笔直,眉宇间流露出来的杀气,摄人心魄,足已让对手为之胆寒。 而最前面的那名骑士,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身穿烂银甲,外面罩着红披风,带着尖顶头盔,手里拿着一杆大得吓人的白蜡杆子大枪,疾驰狂奔之中,红披风如一朵红云一般在风中飘动,带起猎猎大风! “我的老天!”李铁看的眼睛都直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士兵,绝对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狠辣之徒,那种眉宇间透出来的杀气,是没杀过人的永远都做不到的。 “前面那位大人,应该就是那位连大人了吧?这位大人从哪儿找来这么多精兵悍将?难不成是从边军中抽调的?他是什么背景?现在踏马而来,又是为何?” 李铁暗自猜测着。 此时那整齐暴烈的马蹄声已经是如同骤雨敲窗一般的巨大,所有睡梦中的人都被惊醒,他们一开始还骂骂咧咧的,当他们纷纷走出棚子,看到那带起一条黄龙的数十名骑士的时候,顿时都变得安静了。 每个人都闭上了嘴,满脸都是震骇的看着那数十名骑士,就算是胆子最大,最无法无天的暴徒,此时也是面色煞白,凛然变色。 人人都能想到,那位连大人是要给众人一个下马威,可是谁又能想得到,这个下马威,是如此的震慑十足?这不过数十骑,纵马狂奔,夭矫如龙,杀气盈野,竟然有数百骑,上千骑的威风! 有那经常听先生讲评书的,无端端便想起了几个字——千骑卷平岗! 在这一刻,不少昨天商量的要如何如何的人,心里头都是涌起了一阵无力感,再也没有胡搞乱搞的心思。就咱们这些杂兵游勇,还想跟人家斗? 连子宁便是以这种极为震撼的出场方式,以数十骑,一举压服了数千人! 连子宁一刻不停,率领数十骑一路狂奔,从东到西,在数十个棚子的中间穿过去,然后又是一个调转马头,率领众人又是一个来回! 一路狂奔,马身上已经被汗浸湿,毛片湿漉漉的,连子宁这才勒马,他身后的数十骑也是齐齐的一勒马,整齐的停在了他的身后。 他就率人停在棚户区的中央,四面八方,全都是兵丁,一眼望去,尽都是黑压压的人头。这些兵丁脸上有震骇、有恐惧,看到这一幕,连子宁心底微微一笑,看来自己今日的出场效果,是达到了。 自从缴获了那几十匹军马之后,辰字所的兵丁们训练,便又多了一个项目——马术。这些日子在连子宁的大棒加胡萝卜的训练方式下,马术都有了长足的长进,长途奔驰不敢说能坚持下来,但是如此短距离的耍威风,已经很是有几分水平了。 连子宁打马轻轻地绕了一圈儿,便也把周围看了一圈儿,暗自点头,这些兵丁身体素质还都是相当不错的,一看就是一个个的壮棒汉子,好好熬炼一番,那就是一群精兵悍将! 这时候,连子宁身后泼辣辣跑出一匹大黑马,那大黑马背上是一个黑铁塔一般的高大汉子,只见那汉子一扬手,手里便是擎起了一杆两丈高,大腿粗的大旗,那大旗火红色的旗面上,写着一行大大的字——“总统武毅军连!” 石大柱纵马在这个小小圈子中狂奔了一圈儿,手中大旗在疾风中猎猎作响,只听他纵声大喊道:“武毅军总统,钦命旗手卫副千户,连子宁,连大人,到!众军,还不叩拜?” 他声量极大,极为的洪亮,震得人耳膜生疼,宛如晴空一个霹雳,在场数千人,都是听的清清楚楚。 “连大人?这位就是武毅军总统,咱们的大帅连大人?”如此威势,自然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们只是本能的互相对视两眼。 终于,有人当先跪倒,有了先行者,其他的人也是纷纷跪倒在地,不过片刻,周围数千人,已经是跪了黑压压的一片。 杂乱的声音,也终于变得齐整起来,最终,汇聚成一个巨大整齐的声音:“标下参见大人!标下参加大人!标下参见大人!大人武运昌隆!武运昌隆!昌隆!” 大风骤然刮起,打在连子宁的脸上,带着夏日早晨的几许清爽,还有几分暴雨欲来的潮湿。 连子宁眯着眼睛,看着这跪倒在地的几千精壮汉子,在他的头上,是一面火红大旗猎猎飞扬! 连子宁只觉得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阵阵的激荡着,心脏也在碰碰乱跳,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这是我的兵,这是我的军队!这些人,就是未来我事业的基石!” 我从这里,要走向巅峰! 他深深吸了口气,运足了浑身的力气,绽出一声暴喝:“弟兄们,起开!” “遵大人令!”这些兵丁们都是多年的老兵了,对军中的规矩应答那一套是很熟悉的,又是齐声声的喊道。 众人都站了起来,自觉的便按照个子所属的卫所,站成了一堆一堆的,连子宁皱了皱眉头,这种一个个的小派系的形成,是上位者最忌讳的。尤其是这些驻扎的旗手卫百户所,相互之间都相处了十来年,其中关系,更是紧密。这等小团体的存在,很不利于上情下达,必须要打散才行,只不过,却不是现在。 连子宁两脚一蹬,两条腿擦着马背一所,整个人便是站在了马鞍子上,只见他站在马上,不动如松,那马时不时的走两步,他的身子也只是微微晃一晃而已。 这一手儿一亮出来,顿时就是一个满堂彩,这等娴熟的马上功夫,大伙儿只听说过北边儿的鞑子能做到,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不过连子宁也是不得已而为在,只有如此,也才能看得远一些。 一四七 瓢泼 (今天第三章送到,感谢‘坏西瓜’、‘碧落黄泉心’、‘搞她’的打赏,呵呵,多谢。)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卷写满了字的白绸,抖开,照着上面右手边儿第一列念道:“驻朝阳门外东八里铺辛酉百户所,总旗刘罗罗,属下兵丁三十九,可到了么?” 他说一句,旁边的石大柱便是高声唱一句,话音未落,便看见一个面色黝黑如铁,浑身肌肉紧紧地绷着,一看就满满都是精力的棒小伙子从一堆人中挣扎出来,拜倒在地,大声禀告道:“回大人的话,刘总旗称病了,在家中将养两天再过来,辛酉百户所总旗未在,小的是个小旗,暂时管着所里的事物。” “哦?称病不来么?”连子宁嘴角挂出一丝冷笑:“那就永远也不要来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李铁!” 连子宁手一指:“从今儿起,你就是辛酉百户所的总旗了。” 李铁心中涌过一阵狂喜,他刚才敏锐的察觉到,这是自己一个上位的机会,果然,自己没有猜错。这位大人刚刚接管这么大的一支军队,手头无人,他也需要提拔一批人! 李铁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颤声道:“标下,标下谢大人提拔!” 连子宁摆摆手:“退下吧!” 如此霸道的行止,却是让人人侧目,谈笑之间便把一个总旗给任免了,这位连大人,行事当真是霸道,手段也真是狠辣。那个倒霉催的刘罗罗,向来只是心里梗着气儿,不愿意让人管而已,结果好了,您就别来了。打熬了多少年才混上的一个总旗,就这么丢了。 侧目的同时,心中却也是一凛,队伍中不少人都扯了扯嘴角,想让自己待会儿的笑容显得更灿烂恭谨一些,免得让这位大人看不顺眼。 “东直门外驻黄家镇丙辰百户所,总旗胡求,有兵丁八十七个,可来了么?” “来了,来了!”一个胖子忙不迭的从人群中滚了出来,磕在地上大声道:“标下丙辰所胡求,拜见大人!标下百户所八十七员,一个不少,都来了。” 连子宁点点头,脸上无悲无喜:“,带着你的人,到队伍的最东头,列成一列!” 那胖子一愣,忙不迭的应到:“是,属下遵命!” 说完便起身,带着自己的几十号人来到了人群的东头儿,排成松松散散的一列。 然后便是一个个的点了下去,把七十八个百户所依次点了一遍,一个不少,倒是全都来了。只是其中有五个百户所的总旗或是称病,或者是找了什么其他的借口,总归是没来,连子宁也不客气,直接就从那个百户所中随便提拔一个自己看的还顺眼的暂时代理。到时候兵部的文书下来,那就是实实在在的了。 七十八个百户所,花名册上报上来的人数是两千五百七十人,实际来的是两千五百六十五人。缺的,正好就是那五个总旗。 此时的大明朝,中枢的力量还是极为的强劲,朝廷旨意这些人是不敢不听的,而大明朝户籍制度监管极严,你一个逃兵,无论往哪个方向,走不出二十里铁定就会被查到,到时候就有的倒霉了。 两个千户所,每个定额是一千一百二十人,连子宁准备把余出来的那三百二十五人训练成自己的亲兵营。 连子宁每叫道一个百户所,那百户所便列成一列,这一番唱名,也足足花了一个时辰,七十八个百户所,在连子宁面前排成七十八列,虽然长短不一,但是看上去总比刚才那乱糟糟的齐整的多了。 此时太阳已经被完全遮蔽,天边的乌云黑压压的,好似就悬在头顶,天地间一片昏暗,却是连一丝风都没有,闷得让人发狂。 眼看就是暴雨欲来。 所有人都是大汗淋漓,不少人都开始猜测,唱完名,大伙儿也都认识您老人家了,是不是就该散了?大伙儿平日里还没站这么长时间呢?更有想得远的,开始担心,那草棚子破旧,待会儿能不能挡雨啊?大伙儿指不定就是个落汤鸡的下场! 但是看看那兀自在马上站得笔直的连大人,他们心中也闪过一丝敬意,自己这些人站了多长时间,他也就站了多久,而且站在马背上,岂不是更累?更别说,人家还穿着几十斤重的大甲大帽子! 如此一来,谁还敢喊累喊热? 然后连子宁便是开始训话,所讲开宗名义不外乎是朝廷上下衮衮诸公有眼光、皇上英明天下一类套话的话语,然后便是讲既然建了新军,咱们得多多努力才是,总之,全是废话。 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又是两盏茶的时间,黑云压的越发的低了。人处身其中,似乎都要喘不上气儿来。 连子宁又道:“大柱,念!” 石大柱应了一声,打马上前,从怀里取出一卷文书,照着上面念了下来。 正是大明军中十七条五十四斩,一条条高声念来,念一条还得仔仔细细用口语解释一番。也亏得石大柱这些日子跟着连子宁认识了不少字儿,这军令也粗浅,才能念下来。他的大嗓门儿在空气中回荡,下面的士兵们确实太听的头脑发胀,昏昏欲睡。 等他念完,连子宁大喝道:“全体都有!” 士兵们顿时精神一震,心道这大人终于要放过咱们了,下面就是让大伙儿解散吧? 却没想到,连子宁大声道:“全体都有,给老子老老实实的在这儿站着,本官还有些事要处理,本官不回来,你们便一直站着!听清楚没有?” 兵士们顿时大哗,几乎无人响应,反倒是不少在哪儿吵吵嚷嚷的,连子宁也不管,只是冷笑一声:“再重复一遍,本官不回来,谁敢乱动,本官扒了他的皮!” 声音森森,顿时让大伙儿一哆嗦,才想到,这是对他们有生杀大权的上官! 连子宁哼了一声,扫视一眼,打马便走。数十骑跟在他身后,转眼间,马蹄声远去,便是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也就是在此刻,那遮蔽了天空的乌云终于是蓄积到了极点,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瞬间天地间,只见到白茫茫的一片,四处都是密集的雨帘。 一四八 抗令 第一章 那些兵士便是如此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去的连子宁等人,互相看看,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就这么把咱们给舍到这儿了?他就不怕咱们违抗命令? 但是想归想,终究是还是没有人敢捋连子宁的虎须,大伙儿便都是这么傻呆呆的站在那儿,任由那瓢泼大雨劈头盖脸的砸下来,瞬间就变成了落汤鸡。 这雨势极大,虽然砸在身上一阵阵的生疼,但是却也是将这几日来的闷热天气一扫而空,雨势夹杂着风势,噼里啪啦的砸过来,却是透出一股沁到心里的凉爽来。有的士兵便是把破烂的衣服一脱,只穿着一条鼻犊短裤,仰天大笑,畅快的大声呼号着,状极豪爽。还有的渴极了的,则是待雨势下了一小会儿之后,便张开嘴巴接雨水喝。 半个小时转眼过去。 大人都走了多久了,怎么还不回来啊?士兵们纷纷向连子宁离开的方向看过去,满满的都是望眼欲穿。 一开始还觉得凉爽得很,但是这半个小时下来,大雨丝毫不减小,浑身上下都是淋得精透,一点点儿热气儿都没了,从上到下,入坠冰窖,一直凉到了骨子里头。士兵们开始站不住了,有跺脚四望的,也有大声交谈的,都是盼着连子宁赶紧回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 不少士兵已经是冻得脸色青白,浑身哆嗦,那些脱下衣服来淋雨的也穿上了,那些大声呼号的咬着牙闭着嘴,牙齿一阵阵的打颤,那些刚才大口喝水的,更是觉得肚子里头一阵阵的翻江倒海。 不少人被冻得受不了,只好蹲下身子,蜷成一团,只是寄希望于如此能保留一点儿热乎劲儿。 不过饶是如此,也没有擅自离队的。他们当兵多年,而且是在大明朝这等极为注重军事纪律的军队之中,服从上官几乎已经成了本能。这时候毕竟还有到万历崇祯那个时代,历史走上岔路,又经历了一番军事改革,大明朝的军队,还是很有战斗力和纪律的。 十七条五十四斩,可不是说着玩玩而已。 但是终究是有人忍不住了,一个三角眼站了出来,上前两步,大声道:“弟兄们,咱们别在这儿受这个获罪了,大人说一会儿就回来,都这么大一会儿了,连个鸡*巴毛影子都不见……分明就是拿咱们开涮,弟兄们,咱们都歇了吧!那边儿就用树林子,咱们进去避雨!” 这三角眼刚才唱名的时候大伙儿也都见过,知道他是阜成门外月坛旁边儿一个镇子上的总旗,大伙儿一见竟然是个总旗领头儿挑事儿,顿时有不少人心中都是异动。心说法不责众,就算是大人怪罪下来,领头儿的也是个军官,他还能怎么着? 这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却是李铁,他向四周看了看:“弟兄们,大人有严令让咱们在这儿候着!军令如山,十七条五十四斩是闹着玩儿的么?哪怕是在这雨中站上一天顶死也就是生一场病了事儿,若是为此赔上性命,值当的么?” 他这一番话一说,顿时又有不少了缩了脖子。有些老成都是点头,向身边的人言道,那位新晋总旗说的有道理,咱们吃这口兵粮的,吃人家的饷,听人家的话,刀山火海都得去,更别说在雨里头淋上半天了,这算什么?为此触犯了军法,耽误了性命,才真是不值得。 “我呸!”三角眼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指着李铁大骂道:“你个狗腿子,给了你这么点儿好处就冲着人家说话了,啊?你想升官儿没人拦着,别拉着兄弟们在这儿受洋罪!” 说罢,他转身冲着自己那个百户所的兵丁一摆手:“弟兄们,走,去树林子里头避避雨,生堆火暖和暖和!等大人回来咱们再进来就是了。” 但是毕竟军令如山,就算是他那个百户所的士兵也有些犹豫,终于,大约有七八个他平日里的亲信走了出来,跟着他窜到了数十丈之外的山坡树林中。他们站的地方是在这片空地的边缘,周围边儿上便都是丘陵,上面矮树林一片片的,树枝生的极密,雨水都被挡在了外面。 树林子中是很干燥的,大雨一下,蚊子也被的压得不敢出来了,三角眼那几个人在里面脱了衣服,又生了火把。把浑身烤的暖暖活活的,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衣服也烤干了,换上干爽的衣服,烤着火,大声谈笑着,看着那些在下面还是如同落汤鸡一般,冻得面色青白哆哆嗦嗦的士兵,指指点点的就是一阵嘲笑。 烤了一会儿火,雨势渐渐地小了下来,三角眼便招呼一个士兵爬到树梢上四下看了看,见连子宁等人还没见踪影,胆气便壮了起来。 从早晨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此时腹中已经是饥饿难耐,那三角眼干脆便带着几个手下闯到树林子里面抓了一只野兔子回来。就着大雨把野兔剥了皮,开膛破肚,把里里外外都洗涮干净了,肚子里头塞满了带香气的茅草,穿在火堆上炙烤。 不多时,一股股香气便是冒了出来,三角眼几个人嘻嘻哈哈的各自撕了兔子肉,吃得直哈气,大呼畅快! 烤肉的香气,对那些又冷又饿的士兵们是一种无法估量的巨大诱惑,又有几个士兵,实在忍不住诱惑,看看自己的长官没有约束的意思,便出了队伍,跑到了野树林子里头。还有的甚至是小旗总旗带着手下跑过去,反正抱着的都是一个想法——法不责众! 转眼间,那树林子里头,已经是聚集了小三十人。 而就在这时候,忽然马蹄声暴烈的响起,三角眼顿时脸色就白了,那马蹄声,竟然就是在左近!他刚站起身来,就见雨帘之中冲出来一列骑士,身穿三层泡钉棉甲,带着尖顶大沿儿帽,手持长枪!而最前面那骑士,面色铁青,一脸的冷峻,不是武毅军总统连子宁又是谁人? 一四九 处决!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支持。晚上十一点左右还有一章,电脑前面写太久,肩膀和脖子老是难受,买了个按摩器,挺便宜,俺这种**丝都买得起,效果好得很。给长期坐电脑前面的兄弟推荐一下,呵呵) 一队骑士速度极快的从雨中奔出,穿插进来,一直奔出数百米,停在了小树林子和仍旧在雨中肃立的兵丁之间。而这时候,在身后的雨中,又是传出来一阵阵的车轱辘响,雨点子打在油布上的声响。之间后面的雨帘中,又是驶出来一列车队,这车队规模极大,足有几十辆大车,每辆大车上面都铺着油布,不知道下面是什么。 那车队只有两三辆行驶过来,其他的都停在了这片空地的靠南的位置,跟兵士离得远远的,然后就看见大车上下来一堆堆的人,把车上油布掀开,从里面抬出来一些什么东西。有的士兵分心过去看了一眼,只看见抬下来的是一根根粗大的木头梁柱之类的东西。 那些人都是做短打扮,手里头拿着锤子凿子,看上去跟工匠差不多,他们就这么在雨中,把那些运来的大木头铿铿锵锵的砸进了地里,竖起了一根根的柱子,忙活起来。 那些在雨中被淋成了落汤鸡,又冷又饿又累的士兵们看到突然出现在的面前的这些骑兵,先是惊愕,然后就是一阵禁不住的欢喜。 老天爷,这位老爷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您老见到的就是一群死人了!他们的腰板儿不自觉的挺的更直了一些,一双双眼睛直直的看着连子宁,就盼着他那嘴里头吐出‘解散’这两个字来。 但是连子宁可没心思看他们,以他铁青着一张脸,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在树林子里头烤火的那些士兵。 那些士兵被他眼睛一看,顿时心里头就是禁不住哆嗦起来,便想悄悄地挪回人堆里头,但是他们和大部队之间被数十骑给隔住了,又怎么回得去? 看到连子宁那铁青的脸色,三角眼眼皮子便不由自主的跳了两下,心里暗想:“入娘的,真他妈的倒霉,被逮了个正着!本来想把别人挑唆起来自个儿跑来着,看来也不成了。他早不回来玩补回来,为何偏偏就在人聚起来的时候回来?定然是早有预谋的,说不定压根儿就停在旁边儿没走!看来这位大人这新官儿上任的三把火,是定然要烧得又高又旺了,奶奶的,也是倒霉,撞他手上了!” 偷奸耍滑的人心眼总是比别人多一些的,他猜得倒是也没错儿,连子宁便是要借这一次的由头儿立威。 三角眼舔了舔嘴唇,四下里看了看,只见人人脸上抖露出害怕的神色,心里头也是忍不住哆嗦,暗自骂道:“违抗军令,看来一顿鞭子是少不了了,看这位大人手段狠辣,几个总旗说免就免了,说不得还得重一些,吃一顿竹板炒肉!不过一百板子也就顶天了!还能把人给打死?再说了,咱还是个总旗呢,手底下几十号弟兄,做的太难看了他就不怕激起兵变?说不定就是申斥一顿了事儿,可万万别寻这个由头儿把老子的官儿给撤了!这儿小三十口子呢,他敢怎么地?” 想到这里,三角眼胆气便也壮了一些。 连子宁冷喝一声:“给我拿下!” 数十骑士轰然应诺,下了马,手中拿着长枪,便向着树林子里头扑过来,那些士兵又怎么敢反抗,都是束手就擒。包括三角眼在内,几十个战战兢兢的士兵被带到了连子宁马前,在泥水中跪了一地。这些人跪倒的位置就在大部队的前面,大伙儿都看的真切,那些后排的,也是一个个抻着脖子看。 连子宁下了马,背着双手,走到有他们面前,寒声道:“本官离去前下过军令,在本官回来之前,任何人都要站在这里,不得擅离队伍,谁允许你们去树林子里头避雨的?” 这些人中以三角眼职位最高,而且是他带头离队的,而且很是说了几句不阴不阳的话,那些犯错的士兵便都不由自主向他望去。 见连子宁冷冷的目光也向自己望来,三角眼心里一慌,脸上做出惊恐悔恨的样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颤声道:“大人,小的见大雨滂沱,士兵们都冻得不行,如此下去,只怕要冻坏了身体,到时候耽误了您的练兵大事,小的们也担不起啊!所以,所以小的才……” 他态度虽是恭敬,但是话里行间,却是皮里阳秋,带着不少刺儿,一口一个为了大伙儿,为了大人,把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下面听着的士兵,脸色中便不自觉的露出几分恻隐之色来。 连子宁也不管这些,冷笑一声道:“军令如山,身在军中,一体遵从!你身为堂堂总旗,竟然带头违犯军令,你可知罪?” 三角眼一脸惶恐,毕恭毕敬地道:“是是是,标下知罪,标下知罪,请大人惩罚!”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旁边睃溜了一眼,自个儿左右加起来小三十号人,他的眼中不禁掠过一丝得意。 连子宁点点头,淡淡道:“知罪就好!” 他扫了一眼那些士兵,喝道:“都起来,按各自统属站好,总旗小旗在前,普通兵丁在后!” 士兵们慌慌张张地按照各自所属部队排成行列,有品秩的总旗小旗站在前边,看过去一目了然。连子宁数了数,一共二十七人,其中除了三角眼之外还有一个总旗,四个小旗。 连子宁见有整排队伍没有长官的,也派人问明,把对他们离队时未加约束的长官从队伍里头揪出来带到另一边。 等人算是起了,连子宁面色一沉,冷声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军中讲什么?就讲一个令行禁止,赏罚分明!本官今日阅兵,再三强调当严守军令,又命人解说十七条五十四斩,而你们这些人却置若罔闻,视本官的军令如无物!皇上命本官为武毅军总统,武毅军中之事,一体裁决,有你们这等人在,还练得什么兵?来啊,左右,把他们押下去,当场处决!” 一五零 杀!杀!杀! (今天第三章送到,继续求支持。周推荐距离两千就一步之遥了,兄弟们,加把劲儿啊! 另,多谢‘姬月关’和‘俞悦’的打赏,呵呵,多谢。) “啊!” 连子宁一声令下,在场所有人,无论是兵是官,尽皆失色。 人群中安静到了极点,每个人心里头都是一阵哆嗦!我的老天,这连大人是个杀神啊!第一天就要砍这么多脑袋? 连子宁手下却是听惯了以他的命令的,毫不犹豫的便冲过来扣住了那二十多个官兵,往一边拖过去。这些士兵们也都被吓傻了,大伙儿都没想到的,不过就是避雨而已,就惹下了这么大的祸端!竟然要杀头? 士兵们一边被拖走,一边高声求饶哀告。 那三角眼冷哼一声,老子就不信你敢真杀这么多人,这一套老子见多了,无非就是恐吓而已,到时候还不是得放了? 当他们被摁倒在地,用绳子捆了起来,这才是意识到连子宁这是玩儿真的!本来还是装腔作势的求饶哭喊的声音瞬间高了几十个分贝,士兵们纷纷嚎叫哭喊起来,大声求饶。 三角眼也急了,大声哭道:“大人,咱们都是你的兵啊!咱们知道错了,您老人家要打要骂都成,给咱留一条狗命啊!哪怕把咱编入敢死队都成,大人,饶命啊!” 连子宁的颊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他又不是屠夫,自然心中不忍,但是不下猛药,不杀掉几个公开违犯军令的士卒立威,自己的威势便立不起来,自己的权威便不能确立。而将为兵之胆,如果不能迅速的将所有人整合到一起,力往一处使,令行禁止,绝无违逆,什么时候,才能练出一支强军?一支连军令如山都不懂的军队,永远也成不了强军! 练不出来一支强军,自己的坚持,自己的抱负,何时才能实现? 这是私心,若是再说的高一点,皇上编练火器新军的希望寄托在这支武毅军身上,若是不能把这支军队练出一个样子来,不知道要在花费多大的力气,在朝廷党争中的泥潭中再搅和多久,才能重新把火器普及到这个偌大王朝的每一支军队中。 没有了火器,在这个时空,中国还是要沉沦百年! 武毅军这支新军,便是重振火器的希望! 想到这里,连子宁已经是心如铁石。 违犯军令的官兵在武毅军全军两千多名将士面前一字排开,被刘良臣等人摁跪在地上,雪亮的长马刀已扬在空中。 大雨已经略小了一些,但是那股寒意,却是越发的浓重了,让人从皮肉凉到了骨子里。身上冷,心里头更冷,这些士兵自从入伍以来,压根儿就没打过仗,实战的经验可能也就是镇子上的群殴了。 这些兵,别说是比那些边军了,就连一般的地方卫所兵都不如,把他们的身份定位一下的话,那就是近似于后世的城管…… 而且还不是大城市的…… 见过血的都少! 军纪严明,令行禁止,违令者斩这些话他们听得多了,却很少往心里去,现在他们真的看到了违犯军纪是什么下场,并不是只有在战场上做逃兵才会被杀头,直至此刻,他们才从心底里发现,自己是一个军人,军令………如山啊! 众人凛凛然中,连子宁右手重重挥下,雪亮的长马刀瞬间落下一片,刀光如雪。 二十多个总旗小旗,士兵,根本来不及再高声呼救,雪亮的钢刀闪电一般横颈而过,一腔鲜血喷溅,大伙儿的眼皮子都是不由得一跳,眼看着鲜血从腔子里头喷出好几尺高,刚才还在身边谈笑风生的兄弟人头骨碌碌滚过地面,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真是令人毕生难忘。 这还没完,连子宁又一指:“你们这些做军官的,有士卒离队而不阻止,一个人一百军棍!执行!” 话音刚落,这些总旗小旗便是被摁到了泥水中,扒下了裤子,石大柱等人便把长枪倒转过来,当做军棍,狠狠的抽了下去。 这些人力大手黑,一棍子下去就是一个血印子,泥水溅上去,更是火辣辣的生疼。不过看了刚才那般惨烈的景象,这些人但求能保住一条性命那就是无限欢喜了,此时虽然被摁在地上打板子,但还是有人大声喊道:“多谢大人开恩!谢大人开恩!” 一百军棍下去,饶是这些汉子打熬的好体格儿,这番也要丢了半条性命。 好一会儿,刑罚完毕,这些受棍刑的军官都趴在地上,脸色苍白,可是双手死死的抠着地上的湿泥,咬着牙,愣是不敢发出呻吟声。 尸体扑在地上,鲜血已经染红了一片。 等到这些受完棍刑的军官被手下们架了回去,连子宁这才走到队伍中央,大声道:“军法面前,人人平等!将校士卒,都得一体遵守,再有人触犯军法,本官绝不轻饶!” 有了刚才那一番杀气凛凛的举动做阵脚,这番话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作用,在军官的带领下,数千人齐声道:“谨遵大人号令!” 连子宁点点头,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高昂起来。 “弟兄们,皇上和朝中大人们,既然选了咱们编练新军,咱们也就要做出一个样子来!旗手卫驻扎在京郊镇子上的百户所有多烂,本官不说,你们心里也清楚!咱们都算是出身于一个体系,有些掏心窝子的话,倒是也说得!” “一辈子驻扎在镇子上,浑浑噩噩,混吃等死,这难道就是诸位心中所想?大男儿功名当自马上取,这才不枉此生,各位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的汉子,难不成就低人一头?编练新军,众位进入武毅军,不是夺了你们的饭碗,而是给你们天大的一个好机会!这等机会,要把握住,要做出一番样子来,才是好男儿的样子!” “你们看看他们!”连子宁伸手一指自己身边那些骑士,大雨滂沱中,他们依旧站得笔直,嘴唇紧紧地抿着,眼中全是坚毅。“他们,在一个月之前,跟你们是一模一样的,衣衫不整,毫无军容,整天只知道混吃等死!但是你再看看他们现在,现在是什么样子?” 一五一 归心 (今天第一章送到,继续求票求支持。多谢‘进化中的爬虫’兄弟的打赏……呵呵,多谢。) 那些兵丁不自觉的便把眼神儿投向了连子宁身边的那些骑士,毫无疑问眼神中满满的都是艳羡,当兵的谁不爱英雄?若是能成为这等人,那真是死了也不亏了! “老子也能把你们练成这样!”连子宁大声吼道:“老子的脾性,现在不多说,久了自然能看出来,但是老子有一点,绝对不会亏待了自家兄弟!兄弟们现在是武毅军的人,是老子连子宁的兵!老子便把你们一视同仁!不信的,找空子可以问问我身边这些人!” “老子知道,你们现在担心,老子抢了你们的饭碗,夺了你们的安稳日子,老子现在就让你们宽心!”他一挥手,便有兵丁从伸手的大车中抬出来一口口箱子,红木外头箍着铜箍的大箱子被踹开了,隔着雨帘,大伙儿也是看到了里面白花花的雪花银子! 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这辈子谁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大伙儿的眼神儿立刻都直了。 “说句难听的,朝廷待咱们,刻薄!”连子宁的声音在雨中传出老远:“只给了文书,军饷什么的,一概没有!” 他一指这片空空荡荡的土地,大声道:“弟兄们对我,肯定是有怨言的,啊?把哥们儿弄到这儿来,连个房子都没有,连口饭都没得吃?这是让人来这儿受活罪呢是吧?老子也不想这样,但是朝廷一个大子儿都没拨下来,你让老子上哪儿给你盖房子去?军营,都得咱们自己动手盖!” “但是老子不能亏待自己的弟兄,每个兄弟先来三两安家银子!这是老子自己掏的腰包!” 他这些话,被石大柱一句一句的高声传了出去,士兵们听到之后,顿时是为之大哗。 什么?朝廷把咱们从镇子上撵出来,不让咱们过安生日子了,连军饷都没有?原来咱们错怪大人了,大人不是诚心想让咱们受罪,这是朝廷不地道,大人也没办法! 刚才对连子宁的一些怨恨和愤怒也消失了,大人冒着雨给咱们回去取银子,三角眼儿那帮狗操的还偷懒,辜负大人一片心意,当真是该死! 他们对于朝廷的敬畏深深入心,因此也不敢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只是互相对视几眼,满满地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愤怒!这股愤怒,埋在心底。 已经很是有一些士兵扑倒在地,不顾地上的泥水向着连子宁连连磕头:“连大人,您老人家仁义!” 连子宁眼一瞪:“都给我滚起来!当老子的兵,老子就送你们一句话,跟我我,升官儿发财!不受鸟气儿!朝廷不给军饷,老子给你发!朝廷不给战衣,老子去兵部衙门跟他闹去!跟着老子,保证你们顿顿都是大鱼大肉!你们都是老子的兵,老子把你们当成兄弟一样!” 他伸手一指,大伙儿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顿时都是发出齐齐一声惊呼。 此时雨势已经很小了,视线也变得清楚,只见在这片大空地的南端,地面上的杂草已经被拔光了,积水也排了出来,地面被垫高了好些。上面竖起了不知道多少根碗口粗的柱子,深深的钉进了地里。以这些柱子做依托,竟然已经建起了一排房子,这排房子都是木头做框架,上面铺上了防雨的油布就算是完工了,很是简陋。但是虽然简陋,却是个能在遮风避雨的地界儿,更别说他们还看到了不少工匠从旁边的丘陵上拖着一颗颗砍到的小树回来,在那排房子里头,透出来一股股炊烟! 这排房子绵延足有百十丈长,容纳个几千人是不成问题的!士兵们齐齐的吸了口凉气儿,总统大人带来打的这是什么人?怎么才不过一眨眼儿的功夫,就建起了这么大的房子? 连子宁哈哈一笑:“早就说了,本官绝对不会亏待兄弟们!那些房子里面,已经生了火堆,熬了姜汤,炖了肥鸡!兄弟们先来这儿领了银子,然后进去烤火吃饭,本官可不能让你们冻着!” 从连子宁嘴里听到这几个字儿,大伙儿都是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感觉身上也有热乎劲儿了。士兵们心下不由得对连子宁更是感激和尊重,平日里哪见过这么好的官儿?不但自己掏腰包给士兵们发军饷,而且还炖了肥鸡,熬了姜汤,生怕大伙儿冻着! 这样的好上司,当真是值得效死! 第一个上前领军饷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面色朴实黝黑,透着一股老实憨厚劲儿来!连子宁亲手把三两银子递给他,然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笑道:“去吧,喝碗姜汤,好好吃一顿热乎饭!” 那士兵给连子宁一巴掌拍在肩膀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晕晕乎乎的,眼眶一酸,大滴大滴的泪水便是滚了下来。他忽然跪在地上,向着连子宁连连磕头,梗着嗓子,大声道:“大人,标下愿为大人效死!” 这时候的人,就是如此的单纯,如此的直性子,他们能看出来,谁是真心对他们好,他们也就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他! 为大人效死,这绝对不是一句空话! “好了!”连子宁把他拉起啦,和颜悦色的安慰了几句,这汉子的眼泪又是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给这个百户所的三十三号人全都发了银子,连子宁便打发他们去那边房子里头。当这些人带着小心翼翼的神色,踩着泥水到了那趟房子的时候,发现迎接他们的,是干净的地板,整洁的墙壁,干燥的屋子,笑容可掬的伙计。 当然,还有火塘中升起的一团团篝火,地上摆着的一碗碗加了红糖的姜汤,还有旁边大锅里古登古登,不断冒出香气儿的炖鸡。 他们脱了衣服,架在火塘边儿上炙烤,把全身上下烤的暖和干燥,喝完了手边儿的姜汤时候,便发了一身大汗,彻底的把体内的寒气驱逐出来。而这时候,伙计们端着大簸簩,端着大锅,给他们每个人都盛了满满的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炖鸡,碗里头金黄色鸡汤泛着厚厚的一层油,里面的鸡块都堆得冒了尖儿!旁边簸箕里头的大白馒头,想吃多少吃多少! 大口大口的吃着馒头炖鸡,士兵们觉得,这日子真是神仙才过的! 这一刻,连子宁不但让他们感到敬畏,更是让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尊崇! 一五二 热火朝天 (今天第二章送到,继续求支持,多谢‘水无痕0971’兄弟的打赏,多谢。) 官道刘镇南十里,丘陵之中,武毅军大营,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座大工地仿佛! 东西长约有二十里,南北宽约十里的这片大营地,已经是完全被平整过来。地上的杂草已经被清楚一空,斩草除根,不少地方都是的洒上了石灰粉。地面上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也是被土石填平。 这是武毅军全军上下两千来号儿人齐心协力干了将近十日的成果。 从远处遥遥看过去,还能看到,无数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鼻犊短裤的壮棒汉子,像是一群群辛勤的蚂蚁也似,正在这片土地上忙碌着。七八个人簇拥着一台夯实机,说是夯实机,自然和后世的是没法儿比,不过就是一个木头打出来的一丈来高,三尺见方的木头架子,上面安装了一个轱辘,有绳子连接着,绳子的一头儿,是一个两尺见方,一尺厚度的石板,而另一头儿,则是分成了好几股,就抓在几个汉子的手上。 只见这三个汉子大声吆喝着,脚底下使劲儿的往后挪,由于极度的用力,手臂上的肌肉高高的坟起,脸上不断的哆嗦着,身子已经是和地面成一个六十度的斜角。终于,那大石板被高高的悬起到了最高点,三个汉子一起吆喝着,齐齐撒手,那石板便平平整整的掉了下来。砰一声巨响,砸在地上,顿时激起了无数的烟尘。然后这石板又是被钓了起来,重重的砸下。 如是者三,这片地面已经是被连续的重力砸的平整光洁,非常的坚硬,用脚在上头使劲儿一跺,震得生疼! 这一幕,只不过是整个大营的一个缩影,两千多个汉子,分成了数百个小组,给每个小组规划了需要平整的地面,这看似浩大繁重的任务,也就变得轻松起来。 视线再放远一些,在大营的中央位置,那里的地面早就已经平整完毕,供武毅军两千多人居住的营盘,在上面已经略略建造了一个雏形。营盘的构造很是简单,就是南北向的两排长长的房子,每排房子南北都足足有一百六七十丈长,宽度则在两丈左右。两排这样的房子,容纳两千人是很富裕了。 这些房子都是用碗口人腰粗细的大木头建造而成的,冬暖夏凉,盖房子是个技术活儿,连子宁手底下这些粗汉可干不了,工匠都是溶月从官道刘镇甚至是京城招募而来的。 酷暑之下,谁都不愿意动弹,不过溶月给这些工匠开出了平日里多五成的工钱,顿时就招来了上千人。这些小工在营房上爬上爬下,如同一个个的工蚁。有的轮班休息的小工,正狼吞虎咽的嚼着大白馒头,手里头还攥着一块卤牛肉,吃的汁水淋漓,满头大汗。 有个包工头还在那儿大喊:“伙计们,都加紧力气干!东家大人说了,要是能提前完工,还有咱们的赏钱!大白馒头管够,工钱加五成,还有肉吃,多少年没见这么好的主顾大人了?都给老子加把力气!” 除了这两排营房之外,其他地方,也都被用石灰粉撒了白线,算是规划出来了。几个工头模样的,正指挥着几个人往地上撒白*粉,画线写字儿!连子宁请的这个施工队伍,是整个北京城都数得着大包工队,东家老板据说是很有些能量的,能和五城兵马司扯上关系,跟四九城这些混混儿好汉们,也能说上话!在京城干这行儿的,可谓是一呼百应,一下子就能召集起上千的小工来。 据说当今圣上的第二十七皇子,郕王爷的王府,就是这家队伍负责营建的。 这层关系,是于苏苏拉来的,这个合格的商人小姐,总有一些连子宁不知道的能力。对方得知这一次的买主是最近的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新编武毅军的总统,赫赫有名的大名士连子宁,态度也是热情的很,当着连子宁的面儿拍胸脯保证按时完成。 连子宁便也就把这个大工程都交出去了。 这倒也是有一桩好处,这些大型的队伍,都是干久了这活儿的,经验很是丰富。连子宁把自己的构想和他们一说,那几个类似于后世技术人员一样的领头儿便心领神会了,比如说划线规划这等东西,可不只是后世才有的。 两排房子正正的相对着,中间是一片东西宽约一里半,南北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儿的广场。在广场的北边约么有一里之外,也是一片正在兴建的建筑群。和一律都是大板房的营房不同,这片建筑群,有院子,有大门,有一进二进,东西厢房,甚至还有个不大的后花园,看上去竟是要在此常住人家的样子。 这里便是连子宁的武毅军总统制衙门所在,就在大营之中,也算是和弟兄们同吃同住。从他这里看过去,整个大营一览无余。 若是说在官道刘镇的时候还能天天回家得话,那么在这大营之中就不太可能了,僻处京郊之外二十里,来来回回就是个麻烦事儿。而且编练新军,铁定是事务繁忙,也没办法天天回家,连子宁便决定在这里也安一座宅子。 他也是那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虽然能吃苦,但是能不吃苦的时候还是不吃苦的好。现在又有了钱,自然吃穿用度都要比以前讲究起来。一开始他还想着,士兵们都住大板儿房自个儿在这修豪宅是不是有点儿那个,后来问了溶月刘良臣他们的意思,才算是明白过来。自个儿要亲民,要做出一副与士兵同甘共苦的样子来,那一日的掏自己腰包发饷银,天天给大伙儿可这劲儿的吃肉吃大白馒头就做的已经足够了,大伙儿心里也足够的感念恩情。如果真是要同吃同睡,那反而是做的太恶心了。 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不能瞒着家里,城瑜还为此很是哭了一鼻子,直到连子宁保证至少五天回来一次之后才是破涕而笑。 一五三 大练兵 (今天第三章,继续求支持,嘿嘿,距离周推荐两千只有一线之隔了……) 现在这座宅子已经是初具规模,前后两进的小院儿还带着一个花园子,修好了差不多七成,再有个七八天就能往里头住人了。而大门口已经修好,在连子宁的强烈要求下,已经挂上了一块写着漂亮柳体字的大匾——“总统府!” 大伙儿都有些不解,这总统府哪有总统制衙门威风?可是大人执意如此,也是没办法。 在总统府的正门口前数百米,广场的尽头,已经是建起了一个两丈高的大台子,底下黄土夯实了,上面则是铺了一层厚厚的石板,台子的边缘又往地里头钉进了三尺深的大木用以屏障。 高台之上,竖着一杆大旗,旗杆有碗口粗细,三丈多高,顶上是一面黑底金边儿大旗在随风猎猎飞扬。 在连子宁小院儿的两边,则是也修起了四个院子,都是只有一进,左右厢房齐全,这四个院子,就是武毅军四大镇抚的衙门。几个院子,构成了现在武毅军的统治核心,也代表了这个集体的最高权力。其中有一个院子格外的大一些,旁边还有一溜坚实的青石板房,那是武毅军的库房。 而在这个广场的南端,和总统府隔着一里多地遥遥相对的地方,则是一排木头搭建,上面盖着防水油布的简陋房屋。这里,便是武毅军的大食堂了,长达百多米的大食堂,足以容纳几千人同时用餐。 而连子宁在里面的设计,也是仿效了后世的军队餐厅的风格,极为的简洁。 进门就是一个大空间,整齐的摆放着一张张长条桌,没有凳子,靠墙的地方摆放着一长排桌子,上面放满了馒头、热菜等等,自己带着瓷缸子筷子,想吃多少吃多少。 在大食堂的后面,则是圈出来一个大院子,里面搭起了不少的房屋,这就是厨房。厨房想来是军中重地,出了事儿就了不得,为了保险起见,二十多个大师傅还有几十个伙计,都是从官道刘镇招募的,有家有业信得过的人手。 这四个大建筑群,围成了中间的一个广场,便构成了整个武毅军大营和核心格局。整个大营,已经是初现雏形。 往远处看,只见绵延的丘陵之间,荒草地已经被压出了一条道路,野草都被车轮给轧平了,道路从这里,往北直通向官道刘镇的方向。此时道路上也是的车马不绝于缕,无数的马车行驶在这条道路上,车把式赶着大车,甩出一个个响亮的鞭花,有那管事,在一边大声的吆喝着,马车上面一堆堆的都是建筑用的大木等材料,在一边堆积如山。 呼哧,呼哧!一行长龙远远的从丘陵之间逶迤而来,离得近来,才看清楚,原来这条长龙竟然是一群壮棒汉子。 这些人足足有数百之多,每一个都是穿着鼻犊短裤,赤裸着的上身满满的都是结实的肌肉疙瘩。北地夏日的早晨,也是非常的炎热,太阳初升,就已经三十度往上数了,这些人刚跑完八千米的长跑拉练,一个个都是累的满脸通红,一股股白气从脑袋顶上蒸出来,脸上身上,都是汗淋淋的。 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喊累喊苦,敢于懈怠,所有人都是咬着牙,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跑着,还努力的排成整齐的队列,高昂着头,做出一副昂扬的样子。 原因无他,在这儿陪着他们跑步的,除了那个巨灵神一般的军官大汉以及另外八个军官之外,还有他们的总统大人! 连子宁就跑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出身军官世家,这些年打熬的好身体,一身体格儿极好,跑了这八千米小二十里地下来,浑身上下都出了一身透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但是喘气却还均匀,脸色也并没有异常,显示出强大的心肺能力。 “停!”到了营地,连子宁缓缓减速,停下身来,转身一声断喝。 “停!”石大柱也是跟着一声炸雷般的暴喝! 整个队伍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所有的士兵都是跑着小碎步,开始了整队,大约六十息的时间,便站成了横面上是八个人的一个长形纵队,虽然不是整齐如林,但已经是很不错了。在最前面,是八个身穿泡钉棉甲的军官的,这大热的天儿,他们还穿着全身甲,戴着大帽子,更是热得跟从蒸笼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上下都冒着热腾腾的气。刚在地上站下,地面上就被汗水湿了一滩。 士兵们看向他们的眼光中,也满满的都是敬佩! 队伍里面只听见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 连子宁面色冷峻:“报数!” “一!”一个士兵大声喊着,腰板儿便是一挺,两脚并拢,双手贴在裤子中缝处,下巴微微扬起,身材挺得笔直! “二!”“三!”“四!”…… “三百!” 报数截止到了三百,连子宁点点头:“解散!列队去食堂吃饭,连吃饭带休息一共半个时辰。巳时中开始长矛刺击训练!听我号令,解散!” “是,大人!”一声齐齐的大喊之后,士兵们齐齐向右转,形成一个横面是八人,纵面是三十数人的方阵,踩着相同的步点,在军官的带领下,向着食堂大步走去。 那些做工平整土地的,盖房子的,看到这幕景象都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向着这边看过来。 “嘿,总统大人练得好兵!咱们在北京城呆了这么些年,也见了不少号称能打的,可从来没见过这样儿的!” “您说的正理儿!这队列多好看呐!从来就没见过这么齐整的!” “这您见识就少了些,二十年前宣府大捷,宣府镇三千边军入京在圣前献俘的时候,咱见过,那边军,就是这摸样气势!” “嘿,您这不是说笑呢么?边军那是什么所在,天天跟鞑子见真章,哪位军爷手里头没沾过几十人的血?尸山血海里头滚出来的!那可是真正的百战精兵,这些人怎么能跟边军比?” 一五四 把人练成机器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话说,林嬷嬷和幻星辰即将出场了……) 工匠们议论纷纷,而士兵们看向他们的眼神中,却满满的都是羡慕的神色,恨不能自己也是那队伍中的一员才行。 这三百壮棒汉子,就是连子宁给自己跳出来的近卫军。 当然,按照大明朝的习惯,叫做亲兵营。 素来亲兵营就是整个军队中精华之所在,别说是现在了,就算是几百年后的后世也是如此,二战时候苏联上千万军队的庞大编制,带近卫两个字儿开头儿的也是极少数,而但凡是番号编制里面有这个两个字儿,那铁定就是一等一能打的强军! 在这冷兵器时代,近卫军的责任就更加重大,卫护统帅,保卫中枢;战况胶着的时候,还要凶猛突袭,起到撕开对方防线乃至于一锤定音的作用;战争打到最后,就是最后的预备队;甚至到了最惨烈的时候,他们还要充当宪兵队,斩杀逃兵! 所以亲兵营的选择,至关重要! 这三百条汉子,都是从两千号人中精选出来的——身体素质是最好的,个顶个儿的都是壮汉,身高最矮的也是一米八往上数!而且年轻,都集中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这个年岁的青年,还有很强的可塑性。服从性也好,都是老老实实的,没有刺头儿兵油子兵**的存在! 顶顶重要的是,里头没有一个曾经的总旗小旗,都是普通的士兵,近卫军长石大柱已降,里面等级最高八个军官都是跟着连子宁从辰字所出来,而下面的各几层军官,则都是连子宁临时提拔的! 这是一支没有收到任何人影响,只听命于连子宁的绝对武装! 连子宁不但是把他们当做的亲卫队近卫军,更是把他们当做一支标兵,一直模范军队来培养的!先把这些人练出一个样子,就能影响到武毅军全军! 想的更长远一些,等武毅军规模再扩大的时候,这些人平日里耳濡目染,完全承袭了连子宁的想法和思维,收到他深刻影响的年轻人,完全都可以放出去担任军官! “大人,您练兵当真是有一套,这才多少日子,就把他们连的有些样子了。”石大柱站在连子宁身边笑道。 “还差得远呢!”看着那些士兵略有些散乱的脚步和摇摆的身子,连子宁皱着眉头,不满地摇摇头。 这十天左右的时间,除了忙活营地的建设之外,把他所有的心血店都放在了打造这支近卫军的身上,钞关的事务一体交付给溶月,完全当了甩手掌柜,甚至连家也不回了。 每天早上卯时中起床(六点),站两个小时的军姿,然后休息半个小时,跑步。跑完八千米之后,吃早饭加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开始长矛刺击训练,从巳时中一直持续到午时中,整整两个小时。 然后是休息半个小时,吃中午饭,睡觉休息。 未时中到申时末,一个半时辰,刺击训练。 吃晚饭,休息,酉时中到戌时中,正步走,一个时辰! 休息一个小时之后,是晚上的夜宵加餐。 亥时,准时上床睡觉! 时间安排精密细致到了每一个钟点,严厉刻板,把士兵们当成了一个个的机器。但是就是在这等机器一般机械严酷的训练之中,这些近卫军士兵的实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跟往日一比,几乎是变了一个样子。眼神儿更彪悍犀利了,神情气质大为改观,走在路上,腰板儿笔直,下巴扬得高高的,给人的感觉就是一股冷厉之气扑面而来!就连他们的身体素质,在每天大量的营养补充下,也是变得更加壮实了。 不过,这距离连子宁心目中的要求,却是还有相当大的差距。 没办法,他心中的参照物,实在是太高了一些,那是一支汉族坚韧朴实的民族性格,经过了共产主义坚定信仰洗礼和千锤百炼之后,才能打造出来的一支钢铁雄狮! 两者,缺一不可。 跟那些先烈相比,他的武毅军,毕竟还是欠缺了一股气,一股救民于水火之中,要建设天下大同的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而这种气势,不经历实战的煎熬,不经历血火的洗礼,甚至是不目见耳闻,民族悲惨的事实,是不会产生的。 刘良臣正领着二十个骑士四处巡查,远远的看到了连子宁两人站在这里,便纵马赶了过来。 此时武毅军刚刚成军,大部分的士兵还都在工地上当苦力呢,连子宁手下那预定的二十个百户军官,自然也就成了光杆儿司令。跟着连子宁过来三十二个人,除了四个镇抚有了差使,八个士兵坐了近卫军的军官之外,其它的二十个百户,便闲散了下来。 而他们每天就在负责整个武毅军刑律惩罚的刘良臣的带领下,骑着马四处巡视。一个目的是保证大营的安全,一个目的则是对内进行纠察。大两千号人,肯定是良莠不齐,有那偷奸耍滑的,有那脾气暴躁起了冲突的,有那组织小团体欺压他人的,这些行径,一旦被刘良臣他们逮到,立刻就是抓起来一顿严惩。 大明朝军队十七条五十四斩怎么写的,那就怎么惩治,半点儿不带折扣! 其中最狠厉的一次是发现了一个总旗殴打他手底下的士兵,结果把那士兵给打断了腿,连子宁当场便暴跳如雷!这是老子的兵,每个都是老子的兄弟,他们犯了错,老子可以惩罚,但是绝对轮不到你来滥用私刑! 那个总旗的下场很悲惨,因为这样一件在他看来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儿,而成为了连子宁的刀下之鬼。 从此之后,全军上下,无不凛遵军令,虽然小摩擦不少,但是类似于这种恶性事件却再也没有发生过一起。 如此持续数日,倒也是有了一桩好处,现在刘良臣和那二十几个骑士都是已经被众人所认识,尤其是刘良臣,这个永远在人前都是笑眯眯的,实际上却是心黑手辣,做事毫不留情面的家伙,更是被大伙儿在背地里起了个外号——“笑面阎罗!” 一五五 信心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支持) 沾了刘良臣的光,那二十个即将上任的百户也都是被人所畏惧尊重,这对于他们日后统领带军,也是一桩很大的好处。 来到连子宁跟前,刘良臣等人下马,一丝不苟的要行大礼,连子宁招招手:“免了,都全身着甲,跪来跪去的不嫌麻烦?免了,日后军中都行军礼吧!”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 刘良臣摘下大帽子,忽闪忽闪的扇着风,满脸都是大汗,走到连子宁跟前笑道:“大人,以标下看,看这些兵都已经很不错了。咱们大明朝一般卫所,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不过是短短十日,就能练出这等兵来,您还不满意?” “咱们可是新军!武毅军!圣旨钦定下令组建的武毅军!”连子宁摇摇头:“你们以为咱们时间还长,其实时日已经不多了,不到三个月之后,圣上就得派人来检验,到时候也是不过关,一顿申斥也是小事儿。但就怕朝廷上有人借此兴风作浪,咱们武毅军刚立起来的牌子,诸位的官路财路,可就都没了!”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是凛遵,连子宁如此说,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不过他就是为了把自己手下这群军官的积极性和危机感调动起来。后世的人力资源管理学说早就研究了无数次,在有一个较长时间缓冲的危机感的督促下,人的工作效率是最高的。 他们有了紧迫感,能把心思提起来,自然就会影响下面的人。 上行下效,不过如此。 连子宁又道:“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我也跟你们说说咱们接下来的计划。” 众人一听,赶紧都围了上来。 “咱们这支新军,圣上是寄托了大希望的。大伙儿都有所耳闻,圣上生平最喜欢摆弄火器,刚即位的时候,更曾经着手恢复神机营的火器编制,不过后来被小人蒙蔽,便下令把军中的火器都给废止了。最近皇上心里也有意,不过重新在军中普及火器,毕竟是兹事体大,不可轻忽,兵部戴侍郎便上了折子,于是就有了咱们这支武毅军的产生。” “大伙儿也都明白了吧,咱们这支军队,必须要在火器上做出一个样子来,要不然的话,就算是其它方面做得再好,上头也是不满意的。” 大伙儿这才是恍然大悟,心里顿时就有些惶惶然,火器这玩意儿,咱摸都没摸过啊?能练好么? 不过一看到连子宁自信满满的微笑,心里立刻就都踏实下来。 不是吗?就在两个月之前,大伙儿还在辰字所中吃着偷来的狗肉操着吓来的女人的时候,浑浑噩噩,过了今儿个没明儿个,谁能想到今天?谁能想到骑着高头骏马,穿着甲胄,拿着兵器,挺着腰板儿,昂着下巴,巡视着自己手下的士兵? 从一无所有到百户在身,这是一个何等样的跃迁? 而自己这些人也亲眼见证了,大人从一个孑然一身来上任的小小总旗,变成了现在的副千户武毅军总统,手下几千将士,手中更是握着钞关这条银河,日进斗金! 走能走到这一步,眼前这么一个小小的坎儿,在大人的带领下,大伙儿能过不去? “本官打算,这些日子,先把近卫军给练出来,这三百号人,也好操练一些。至于想法,本官腹中已经有了些底稿,你们到时候看着就是。要操练火器,最重要的是两条,一个是熟练,一个就是令行禁止!熟练咱们现在暂时做不到,以后再说,你们要做的,就是把下面士兵的令行禁止这一条给练出来!到时候,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一声令下,也要闯过去!都能明白了么?” “明白了!”众将轰然应诺。 ——————分割线—————— “嘿哈!嘿哈!嘿哈!” 一声声整齐的喊声响起,其间还夹杂着利器破空的声音。 三百个赤裸着上身的壮棒汉子,每个人离着都有一丈多远,端着手中的长枪,向着面前杵着的一人来高,碗口粗细的木头桩子狠狠的刺过去。 他们的腿略略的弯着,身子前倾,一手在前,一手在后,把手中长枪抓得牢牢的,每一次用劲儿往前刺,浑身上下的肌肉都是一阵哆嗦,似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量。刺出去之后,那长枪的枪尖儿便是一阵乱舞梨花般的哆嗦,枪尖往前一刺,恶狠狠的直刺入木中三寸深浅!一拔出来,就在木桩子上留下一个的深深的痕迹! 可以想见,如果是刺进人体的话,会是怎样一番惨烈的光景。 几百个汉子在这里挥汗如雨,连子宁和石大柱则是在旁边背着双手,转着圈看,就连苛刻如连子宁,脸上都是露出一丝满意。 练了这么些时日,每天高强度的训练保持着,这些汉子单单论起刺击来,也只比出身辰字所的军官们差了一线而已,而所欠缺的,也不过就是实战的经验、鲜血的检测而已。 远远的又传来车马的吆喝声,又是过来一个大车队,规模要小了一些,约有二十多辆大车,每辆大车上面都是堆得满满当当的,也不知道油布下面是什么。最离奇的是,有一辆大车后面竟然还拉了一个长约三丈的托板,下面密密麻麻的两排轮子。而托板上面,则是一个个的大笼子,里面装满了小猪仔,挤成一团,正在哼哼乱叫。 “这是怎么回事儿?”连子宁愣了愣,挥手示意石大柱接着在这儿盯着,然后便走上前去。 当头一辆马车上坐着的那人赶紧跳下车来,连子宁一看,却是老王头。昨天一大早,从连子宁那儿取了银子,便进城采买去了。 二十个百户暂时无所事事,但是负责武毅军整体事务的几个镇抚却还是每日间忙碌的,石大柱这个主管主帅亲卫的镇抚还领着总统近卫军长的差事,平日里帮着连子宁训练近卫军,忙的昏天黑地。 而老王头,大号叫做王大春的原辰字所伙夫,现在是后勤供应的镇抚,响当当的从六品官位! 一五六 贪墨 (今天第三章送到,多谢‘【悟性】’和‘我照彩云归’兄弟的打赏,呵呵,多谢。另外,本周就要结束了,预定一下兄弟们下周的推荐票,兄弟们越给力,咱的更新情节也越给力。) 之前看上去庸庸碌碌的,也就是烧得一手好菜,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的长处。连子宁本来还担心老王头干不来这活儿,却没想到,委了他这个差事之后,却是发现这王大春当真是个人才。 其最重要的一个本事就是吝啬,相当的吝啬,一分钱能当成两半儿花。 若有这么一个人当朋友,那定然是挺闹心的,但是有这么一个人替你管着钱袋子,无论是哪个上官,定然都是极为的放心。 这些日子,武毅军的吃穿用度,除了军事物资之外一切物资的采买,都是王大春负责的。本来连子宁想找照顾一下官道刘镇的生意,指定的一切物资都是从那里进的,但是官道刘镇毕竟格局太小,物资有限,供应每日的客商都已经很吃紧了,这些日子每石米的价格都涨了二十个大钱! 无奈之下,只好让王大春自个儿看着办。 却没想到,这王大春心思还真不少,本来连子宁以为他要到城里头采买,却没想到人家压根儿就不进城,只在周围镇子上晃荡,却总能买回又好又便宜的东西来。 “标下见过总统大人!”王大春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一张和和气气的胖脸,穿着青衫,圆滚滚的的身子,不像是个当兵的,更像是生意人。 连子宁摆摆手,笑笑:“怎么这趟出去这么久?” 一提起这茬儿来,王大春便是眉飞色舞,眉毛一挑,喜气洋洋道:“大人赎罪,这一次标下带人去了固安!” “固安,那可都到保定了,百八十里地呢!你跑那么远干嘛?难不成那儿粮食便宜?”连子宁问道。 “可不是么!大人您可猜着了!”王大春一拍大腿:“每石米足足比京师便宜五分银子!京师一石米要五钱五分银子,那儿只要五钱!大人您让标下买了两千石米,就这一块儿,就省了足足一百两银子!除此之外,还有苞谷、白面、油盐布匹等等,林林总总,加起来比在京师采购便宜三百两银子!” “另外!”王大春嘿嘿一笑:“咱们算是大主顾了,标下又让那老板给咱送了三十头小猪崽子,标下准备都喂起来,听说您大人您最喜欢吃烤乳猪,嘿,小人晚上给您露一手儿?” 这王大春可不傻啊!连子宁心里很是舒畅,哈哈一笑:“成!老王你有心了。” 一声老王差点儿没让王大春飘起来,笑的见眉不见眼,一个劲儿道:“标下理当的,理当的。” 他又从怀里取出一噶银票,恋恋不舍的递给连子宁,道:“大人,您给了标下一万两银子,这一次只花了三千四百两,这是剩下的。” “甭给我了,去刘良臣那儿上个帐,然后把这一次采购的单据也交上。”为了防止这些骤然富贵煊赫的手下们得意忘形控制不住自己而徇私枉法,连子宁也做了一些防范措施。就拿钱来说吧,连子宁在钞关和京南商会的入账,都是直接送到辰字所他那儿的,不经任何人的手。而这些钱,他有一部分送去戴府,送去兵部,一部分给小妹和于苏苏,另一部分,则是拨给了武毅军这一块儿。 武毅军的钱袋子,是刘良臣掌握的,但是他又不管采购之事。每次采购,支钱和结余,都是要从他那儿上账的,而且采购的单据也要交给他审核,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出入。 虽不能防微杜渐,但至少可以减轻贪污。 “理当是结余了六千六百两是吧,跟刘良臣上账的时候,就说结余了六千五百两,说是我说的,剩下那一百两,给你了。这些日子你四处奔波劳累,也受苦了,这些银子,算是赏钱!”一听这话,老王头儿的眼睛都变成了孔方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叩谢。 “好了,起来吧,跟着本官,不会亏待你的。”连子宁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只是,跟着本官,还有一条规矩,那就是老老实实的,千万别上下其手,若是被本官抓住的话,那可就不美了。” 王大春跪在地上的身子陡然僵硬了,一动不动。 “你办的差事好,本官赏你银子,给你发双份儿的饷银,一个月下来,怎么着也有个几百两!但是假若你贪污了几百两,本官,可就要杀头了!”连子宁瞟了他一眼,又是慢悠悠的说着。 王大春身子陡然哆嗦起来,忽然便是一声凄惨到了极点的干嚎,身子往前一扑,便是抱住了连子宁的双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大人啊!标下知错了,小的知错了,大人饶命啊!小的也没贪污几百两,就是上一次,收了那掌柜的八十两银子的好处啊!大人,饶命啊!” 连子宁淡淡道:“就上一次?” 王大春又是一哆嗦:“小的想起来了,还有一次,上上次,小的虚报了一车大木,吃了一百两银子!没了呀,再也没了!大人,看在小的跟了你这么久的份儿上,饶命啊!” 连子宁阴沉着一张脸,也不说话。 王大春哭声震天一般,只是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行了,滚起来吧!”连子宁骂了一声,一脚把他踢了起来,王大春被他踢了这一脚,心里反倒是涌出一阵狂喜来,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若是大人有心杀人的话,现在只怕一句话都不会和自己说。但是他还是跪在地上,只是抱着连子宁的腿,抽抽搭搭的,一个劲儿的磕头。 连子宁长长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看在你跟了本官这么久的份儿上,这事儿就算了!” “但是,下不为例!别让本官逮到你第二次!再有下一次的话,咱们就只能用刀来说话了!” “是,大人,小的醒的,小的醒的,绝对不会再犯!” 连子宁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王大春,狠狠的又是踹了一脚:“还不滚起来!赖在地上作甚?” 王大春这才是老老实实的站了起来,哭丧着脸,耷拉着脑袋。 一五七 大明朝第一家超市的诞生 (今天第一章,求一下推荐票,呵呵,兄弟们推荐票有点儿不给力啊……) 看他这样子,连子宁心也软了,他对自己人还是极好的,见王大春这样子便有些不忍,道:“赶紧滚去做事,以后跟着本官,好处还能少了你的?别动这些歪心思!” 王大春脸上带上了一丝喜意,赶紧嗨了一声,屁颠颠儿的就要走。 “回来!还有事儿呢,都让你给气糊涂了。”连子宁又把王大春招了回来,问道:“前些日子让你四处打听的那打造火枪的匠人的消息,可知道了?” 一提这个,王大春的脸色顿时又苦了下来:“大人赎罪,小的差事没办好!那些工匠,都是世世代代的匠户,后来万岁爷废除了军户匠户这些户籍制度,那些匠户便归御马监的天津军器局和南京镇守太监下属的南京军器局管,后来万岁爷废除了火器,这些匠户就都被遣散了,现在只还有天津军器局有一批,南京那头儿,不知道有没有,剩下的都跑没了。民间不知道上哪儿寻摸去啊!” 连子宁沉吟片刻:“这倒也不怪你,行了,下去吧!” 让王大春打探这些消息,本就是大海捞针一般,也没报什么希望,看来,只能指望那些天津军器局的匠户了。 清晨,太阳初升。 ——————分割线—————— 拐棒胡同,一处挂着红绸子,正准备开业的门面前面,正放着鞭炮,噼里啪啦的,极是热闹! 鞭炮是上好的万里江山一片红,正正经经的一万响,三条万里红从屋顶子上拖下来,在地上又拖了老长的距离,一直绵延出几丈开外。除此之外,屋檐底下还挂着十来挂大鞭炮,发出震耳欲聋一般的响声。 红的碎纸屑四处飞舞,火药爆炸之后的硝烟四处弥漫,显得热闹非凡。 不少小孩儿抱着脑袋远远地看着热闹,想接近又不敢,每一次鞭炮的巨响都是带来一阵尖叫。 除了小孩儿之外,这家店面的外面还围了黑压压的好一片人,打眼儿看去,怕不有数百上千人之多。人流多的几乎已经把整个拐棒胡同的中段都给堵得水泄不通,只留了一个靠墙的过道让人过去。大伙儿眼神儿都盯着店面,眼睛里头满满的都是人热切和期盼。 大伙儿都在等着,等着这间店面的开张,然后自己好在第一时间冲进去,免得自己看中的东西让人给抢光了。 大伙儿等的着急,于是那离得近的,不免就互相说几句。 “老哥,跟您打听一下啊!超市这玩意儿,作何解啊?以前咱大明朝,可没有这新鲜玩意儿吧?”一个穿着灰褐色短衫的汉子捅了捅旁边一个看上去颇为和善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穿着一袭长衫,倒像是个落魄的秀才,一出口便也是一股子酸气:“嘿嘿,老兄,这你可就问对人喽。” 他摇头晃脑道:“超市者,超级市场者也。超级者,乃是大、全、广之意,至于市场,咱们老祖宗就讲过了,《周易·系辞》中有云:“神农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前朝宋司马文正公在《资治通鉴》中也说:“神农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此立市始。”这市场啊,咱们老祖宗神农时候就有了,便是卖东西的所在。所谓超市,便是指店面极大、货物极全的店铺了。” 他啧啧一声:“这店家,倒也是个有点儿才学的,要不是我等读书种子,定然是想不出这个名字来的。” “何止是有点儿才学而已!”旁边一个穿着一件团花金钱衫,带着四角帽子,圆圆团团,看上去像是个富家翁一般的胖子冷笑一声:“只怕比您学问还要高那么一点儿!” 那秀才顿时涨红了脸,一把拉住了那胖子的袖子:“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学生可是正德三十年县学痒生,大兴县秀才,岂是你能骂的?你若是不说清楚,学生今日拉你去见官!” “说清楚,就说清楚!”那胖子一抖袖子,一脸倨傲的看着周围几个人,道:“大伙儿只知道这是超市,可知道这是谁家开的超市?” 周围此时已经聚了不少人,把这胖子围到中间,听他一问,便一起摇头。 “告诉你们!”胖子得意洋洋道:“这超市,名为连记超市,乃是连子宁连大人开的!连大人的名声听说过吧?” 那秀才一听这名字,顿时就蔫儿了,颤声问道:“可是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子宁?” “可不就是?”胖子斜了他一眼,见秀才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顿时满腔都是自豪,连大人,可是咱的邻居! 他还不忘上杆子泼凉水道:“这位连大人一手人生若只如初见,两本聊斋志异,名声闻于朝野,乃是连朝中的衮衮诸公都称赞过文采当世无双的大名士!请教秀才,您能写得出人生若只如初见来么?若是能写出来,咱在这儿当场给您磕头赔罪,四海楼二两银子的席面,可这劲儿的供您吃一个月!不带眨眼的!怎么着?您看成不?” 语气中的讽刺刻薄不言而喻,周围人顿时爆出一阵哄笑来,那秀才被挤兑的满脸通红,一甩袖子就像拂袖而去。但是转头看了看那店面,想了想那纸片上说的东西,终究还是舍不得走,面红耳赤的留了一句场面话:“堂堂名士,竟然坐这等卑贱商贾事,当真是丢了我读书种子的脸面!” 说罢,往人群里一钻,便是不见踪影了。 这句话可算是戳到了那胖子的痛脚,他便是拐棒胡同一家车马行的小东家之一,自然也算是商贾了,商贾在大明朝中期以前素来为世人所轻贱,正所谓士农工商,最低一层的便是商人。那胖子指着秀才的背影跳脚大骂道:“你个穷酸丁,算个什么东西,万岁爷都颁了大诏,废除军户匠户,商户地位一如平民。商贾怎么了,现在商贾也能穿靴子,穿绫罗绸缎,也能科举中状元,爷们儿有钱!羡慕死你个狗日的!” 一五八 宣传攻势 (今天第二章送到,稍晚还有一章,嗯,最近情节有些平淡,俺也不想这样,但是这是一个实力积蓄的过程,练兵、打基础,赚银子,这些才是基础,是基石,俺总不能一眨眼功夫就给大伙儿变出一支强军来不是?总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不过也快了,很快,就会迎来一个大的高*潮,战争,我们呼唤战争! 呵呵,另外,多谢‘咖啡壶吉萨’和‘焱洛’兄弟的打赏,多谢了。 厚颜无耻的求一下票票……) 周围人都赶紧劝着,让这胖子消消气儿,经此一役,这胖子俨然成了周围一圈人的核心,大伙儿见他是这条街上的商户,便都向打探些消息,就七嘴八舌的问。 胖子成了焦点,得意洋洋的问道:“看诸位的打扮,不像是这块儿的人吧?” 那些人便点头,应道:“是,咱们都是从大兴县赶过来的。” “哦?”胖子笑问道:“可是看了那些纸片?” “可不是么!”一个汉子小心的口袋里头掏出来一张纸展开,这张纸大约有一尺见方,保持的很新,看得出来,上面很百滑光展。这时候的纸,普遍质量要差一些,有的纸叠上个几次就要碎了,而像是这种可以叠几次还完整的,价格可是不低。 那汉子笑笑,道:“俺也是识得几个字,那天在咱们大兴县街上看见有人在发这东西,便要来一张看了看,这不就来了么!” “是啊,这可是新奇东西。”一个汉子在旁边插嘴道:“这么大的店面,看这样子足足有几十丈长吧,占了半条街!买的东西也多,米面柴油酱醋茶,碗儿碟儿锅盆盘子、绸缎粗布成衣,嘿,但凡是能想到的,就没有人家没有的!而且还便宜,您都瞅瞅,上面白纸黑字的都写了,这两样儿啊!买大米四石以上的,每石米便宜五分银子。这上好的山东莒南绿茶,别的地儿都卖三两三钱一斤,这儿就三两二!又大又便宜,还能自己选购,想买什么买什么,那东西拿了不想买了还能再放回去,只要没结账就成!这好事儿上哪儿找去?” 大伙儿也是纷纷点头。 原来他们大部分都不是拐棒胡同的,有其它胡同坊区的,甚至也有京城外面大兴县宛平县来的,都是在自家街口那儿发现有发这等纸片儿的,看了或者是听人说了上面的内容,这才是赶过来的。 这纸片儿上面内容还挺多,除了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在哪个地方,超市开业之外,还详细的写了优惠的条件和方式。甚至还罗列了一些可以优惠的商品等等。 大明朝的人哪儿见过这个?这可不是后世哪个信任缺失,大家都互相提防的社会,这个时代的商人,尤其是大商人,一口唾沫一口钉,几十万银子的大买卖,有的时候连协议都不签,直接就靠着信誉来维持! 更别说这个年代的人,最是信任白纸黑字! 大伙儿看见上面写的东西,顿时就都信了一半儿,半信半疑的,再一打听,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便都来了。 白纸黑字的,难道还有假? 不过终归还是有些疑虑,最后大伙儿都围着那个胖子问,就汇聚成了一句话:“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那胖子一瞪眼:“咱们都是邻居还能不知道,您往那边儿走上半条街,就能见着连记粮油铺子,五面开间儿,一等一的大店面!那也是这位连相公家里开的,人家店里的规矩是,只要买满了二两银子的东西,就给你只算九成的钱!这些日子,在连记粮油那儿买东西的多了去了,谁不能作证?人家说到做到,那可是信人!” 大伙儿这么一听,才算是放下心来。 店面的二楼,临街的一扇窗子后面,连子宁、城瑜还有于苏苏正在站在后面,看着下面拥挤了几乎一条街道的人群,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 三人所在的地方,是超市的二层,是一个极大的空间,一眼看去,竟是看不到边。在他们身后,则是一排排的货架,一个个的大箱子,一堆堆的米袋粮袋,似乎是一个大仓库之类的所在。 “哥哥真厉害呢!想的法子这么管用,现在店还没开呢,就已经来了这么多人,不知道今天生意要有多好!”城瑜看着连子宁,眼神中满满的都是骄傲和自豪。 于苏苏在一边看着气不过,她心里头对连子宁自然也是很佩服的,但是嘴上却是不会出说出来,于苏苏伸手掐了一下城瑜的脸蛋儿,调笑道:“就你哥哥厉害,你姐姐我忙前忙后,累的要死要活的,就不厉害了?” 城瑜被掐脸蛋,气的瞪了于苏苏一眼,嗔道:“苏苏姐姐,你怎么这样,老是爱动手动脚的!” 连子宁在一边看着只是笑。 这些宣传手段,不消说,自然是连子宁的手笔。 开设超市的构想,是连子宁在得知了于苏苏把这一片的店面都买下来之后,脑海中突然产生的。而这个想法一产生,立刻就是无法遏制的蔓延开来。连子宁仔细想了想,又和于苏苏商量一下,发现这条道路倒是非常可行的。 大明朝各种铺子倒是不少,但是却没有一个这等包罗万物的综合市场。 超市作用,其一是方便,什么东西,在里头一体购买了就是,不用再跑其他家。其二则是新奇,大明朝之前从来就没有这些东西啊!而且在超市里头买东西,都是自己选购,一排排的货架,您想买什么,自己选就成,选了之后不想买了,还能再放回去!其三便是便宜,超市的运流量大,一天卖出去的东西很多,薄利多销之下,自然就可以比那些本小利薄的小店价格更低一些。 其实总体上也亏不了。 连子宁把后世超市的那一套搬出来和于苏苏一说,这位合格的商人大小姐立刻就察觉到了其中的商机,敏锐的断言,这买卖肯定能做大! 在这方面,连子宁对她是深信不疑的。于是两人商议了一番,定下了一些章程,决定组建的连氏财阀的第一桩大买卖,就是把这个超市给做起来。 不过连子宁可是个只管创意的,把大体的思路一说,就做起了甩手掌柜。之后十多天,于苏苏和城瑜便一直在忙这些事儿。 一五九 刁难 (今天第三章,) 超市固然是个大买卖,但是要做起来,也是很麻烦的。 其一,就是里面的货物必须要齐全,客人来,就是冲着你这儿东西多省劲儿来的,若是这么也没有,那个也没有,一来二去的,谁还过来?生意自然就惨淡下去。不敢说只要人间有的这儿都有,但是至少常见的东西要有。于苏苏大略一算,都被吓到了,百姓家居日常所需,竟然就有百八十种。光是凑够这些东西,并且每样东西都还采买了不少,就花费了大量的功夫。 其二,店面要做的够大!够好!中国的老百姓,见了你这规模大,做得漂亮,里头干净整洁的店面,自然就有一种信任感。 于苏苏把那原先的七家店面相互之间都打通了,形成了一个长约一百二十米,足足有二十大间临街房的大厅,这大厅东西长有一百二十米,南北宽也拓了不少,总在十米上下,这样的面积,虽然比不上后世那些沃尔玛之类大超市,但是在这大明朝,却是首屈一指的了! 便是皇宫中的三大殿,又能有多大? 连连子宁这等眼光看了,都是啧啧称奇。在这个时代,能打造出这样的一个局面,实属不易,要知道,这可不是荒僻的向下,而是寸土寸金的北京城! 放在后世,这就相当于是在北京城最核心的中心区盖起来一座一百九十层的摩天大厦,多风光? 在临街的一面,又开了许多的大窗子,用铁条铁丝网封上,采光极好,店里面也是亮亮堂堂的。 而为了充分的利用空间,又在店面的上面加盖了一层,作为库房使用。店面后面的五家院子,也是打通了,形成了一大片连亘的房屋和一片极大的空场,则是要另留作他用。 而第三项,便是人手。 这其实也是最难的一项,在超市中当服务员和在一般的铺子里头当伙计,那可是的完全不同的。不但要态度和善,眼神儿毒辣,而且还要熟记各种商品的位置所在,腿脚便给。更要学会察言观色,人情世故,就算是发现了有那偷鸡摸狗的,也不能声张,悄悄地处理了了事儿,免得得罪人。 这些都是学问。 仔细的一派遣,在大明朝这些职业中,符合这些条件的竟然只有两个——太监和酒店小二。 太监连子宁是摸不着的,虽说南城那边儿不少无名白,但连子宁也不敢用,倒是小二还有点儿希望。酒店小二,眼神儿锐利腿脚便给这都不用说了,而且伶牙俐齿,一口气儿能报出四十八个菜名儿来,这记忆力也是极好的,正是上佳的人选。 这些日子,于苏苏又是通过她那些关系,直接从不少酒店里头挖墙脚,招了一百个店小二来,进行了短暂的培训。这些小二倒是也都挺聪明,很快就完成了转型。 一切具备之后,准备开张。 此时,林林总总已经有一万多两银子砸下去了。 几个人说话声中,鞭炮放完。 辰时中,也就是早上八点,超市准时开业! 两个伙计满脸喜气洋洋,把罩在招牌上的红绸子给拉下来,便露出了下面大大的牌匾——连记超市!旁边还有一行小子:京师第一店! 其中一个小二清了清嗓子,高声唱道:“今儿个大喜,连记超市开业!诸位老少爷们儿请勒……” 说罢,两人往旁边一闪,露出了后面足有一丈高,八尺宽的大门! 那些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人顿时便是前呼后拥的向着大门挤过去。 “我的乖乖!”最先冲进去的几十人不由得都顿住了脚步,嘴里发出一声声的惊叹。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货物,从这里看过去,一眼望不到走,只怕有几十丈长的巨大空间中,满满的都是一人多高的大货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浩如烟海,都不知道有多少! 上上下下触目所及之处,都是商品! 第一次见到这等大场面,这些人心中竟然都产生了一丝怯意,竟然不敢踏足其中,有些束手无措手忙脚乱的感觉,不知如何自处! “客官,您想要买些什么?小的带您过去?”直到两行青衣小帽,满脸都堆着笑意的伙计上来招呼,大伙儿才回过神儿来。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都不说话,第一次见识这等大场面,生怕一张嘴就露了怯。 那胖子身宽体胖的,竟然也当先挤了进来,这货自命是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的爷们儿,自觉不能丢了脸面,便站出来大咧咧道:“爷们儿要买三斤蜜饯果子,要酸梅子的。还要五张塞上出的狐狸皮领子,红狐皮三张,白狐皮两张,有些瑕疵不怕,但是必须要去年冬天新出来的,可别拿那些陈年旧货来糊弄爷!另外,再采购一千斤干草,五百斤豆子,爷的车马店储备没了。另外,还有五十张下等的蒲草席,要武昌府出产的那等大规格一丈宽的,也要今年的新货!不能带味儿的!”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顿时都倒吸一口凉气儿,看向胖子的眼神儿,也都艳羡起来。 这些东西,可都不是便宜货啊! 大明朝的时候,食用的糖大部分还都是含有杂志极多的黄糖,而用来制作蜜饯果子的白砂糖极为的少见,价格也是很贵的。当下的光景,一斤蜜饯果子的价格,南方不低于三两白银,在这北地,更是贵达五两银子! 而狐狸皮的领子,算是所有皮毛之中的商品,这胖子更是点名要的那等塞外出产的上好的皮子,一领子要五十两银子往上数,这就更加的少见,就算京师就挨着塞外不远,也不容易寻摸到。更别说现在是炎炎夏日,上哪儿弄这些东西去? 至于其他的,那就不值得提的,虽然量大,但都是不值钱的常见玩意儿。 胖子看到周围人的表现,心中微微得意,他瞟了那伙计一眼,下巴微微一扬:“怎么着,有么?” 他开的这些东西,南北跨度极大,而且有的也不是时令东西,心里分明是存着几分刁难的意思的。 一六零 包罗万象 应有尽有 (今天第一章送到,嗯,书友又有人出场了……另外,收藏涨得真是慢啊……%>_<%) 虽然和连子宁就住在一条胡同,也很是以这位大名士为荣,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就需要多给这位大名士多少面子。更别说连家本就不是在这儿的住户,横空出世做了这么大的买卖,就更容易遭人嫉恨。 在他想来,自己要的这几样东西,黄豆干草他这儿肯定是有的,但是量定然没有这么大。凉席蜜饯果子应该问题也不大,但是那狐狸皮领子,肯定是没有! 总也要让他难堪一把? 却没想到,那伙计听他说完之后,便是极快的把他要的报了一遍,分毫不差,从容不迫笑道:“这位爷,您要的蜜饯果子,前面就有,咱们这儿一共十八个种类,有酸梅子的也有五种,有东边儿日本舶来的,有南边儿苏松太产的,有从壕镜那边儿西洋运过来的,您要哪种小的先带您过去,您先自个儿挑着。一千斤干草五百斤黄豆五十张武昌产草席咱们这儿后面就有,小的这就给您去提货。狐狸皮领子,也在后面库房,小的也一路给您取来,不知道您要身上有一成损的,还是三成损的?” 这胖子问的刻薄,伙计回答的也是极为的精彩,一口气儿说了这几句,连气儿都不带换的。 胖子脸色一变:“你们这儿都有?” 伙计笑嘻嘻道:“那是,小的怎么会骗您老人家?” 胖子也知他怕是所言非虚,要不然的话,是不会知道狐狸皮一成损三成损这等内行话的。 他摆摆手,终究还是不信:“带爷去看看!” “欸,好嘞,爷您这边儿请!” 这超市有两个口,东边是入口,西边隔着一个大柜台,那是出口,也是结账的地界儿。 伙计引着这胖子往前面走去,大伙儿也都哗啦一下跟在后面,国人素来爱凑热闹,自个儿东西也不着急买了,先看看这西洋景儿再说!看看这店家是不是当真如此财大气粗,货物完全? 伙计领着这胖子往前走了七八个货架,又往左手边一拐,指着一个货架的中层道:“您看,这便是了!” 胖子打眼儿一看,可不正是么,货架上一溜摆开了十八个青瓷碟子,每个碟子中都放着两块蜜饯果子,样子香味儿各不相同。而每个碟子后面,则都是摞着一个个的纸包,想来就是这种蜜饯果子了。而酸梅子的,果然就有五种之多,胖子随手拿起一个纸包来颠了颠,感觉刚好就是一斤。 “能拆开么?”他问一边的伙计。 “当然能!买不买您尽管拆!”那伙计笑容可掬。 胖子拆开,一看,里头的糖果子颜色青碧青碧的,喜人可爱,可不正是正宗苏松太产的? 胖子在这儿选着,那伙计告了个罪,去了后面的库房,没一盏茶的时间,便告知胖子所有的货物都准备好了。胖子过去一检查,果真是一样都不缺!那五块狐狸皮子,也是去年冬下的新货,身上也只有极小的瑕疵。 胖子结了帐,一共是八百九十两银子。 胖子斜倚在柜台上,看着那些伙计殷勤的把这些东西都搬上板车准备给他送到家里去,终于是叹了口气,冲着柜台上那掌柜的抱抱拳:“鄙人叶飞楠(书友叶飞楠兄弟扮演,嗯,我保证,你不是龙套),乃是这条街上苏记车马行的东家,听说贵超市无所不有,本来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呐!鄙人服了!” 那掌柜就是原来连记粮油铺子的二掌柜,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账房,笑呵呵的也抱拳:“好说,好说!” 叶飞楠笑了笑:“以后小店里的用度,便都从贵超市进了。” 叶飞楠的举动,无疑是给连记超市做了一笔大大的免费宣传。亲眼看到这一幕的,都是震惊无比,这是什么样的店家?那么多的货物,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能调集完毕?难不成当真是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这件事儿又被口口相传,到了后来,几乎每个客人都知道了,这样一来,他们对超市自然是充满了信心。 可以想见,这些人在回家之后,又会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其他人,而那些人,自然也会慕名而来…… 连子宁几人坐在后宅,看着开业当天便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超市中人挤人人挨人,伙计忙的四脚朝天,银子刷刷刷的进来,笑的合不拢嘴。 夜色已经深了,到了宵禁的时候,连记超市也冷清下来。伙计们早就关了大门窗子,各自回家了。 而连家的后宅,则是灯火通明! 小楼,花厅。 连子宁三人围坐在一张小圆桌旁,正看着手中的账本儿。 “一万一千七百两!” 于苏苏终于盘点完毕手中的账本,敲了敲桌子,道:“今儿个一共紧张一万一千七百两,刨出去货物的成本,利润大约在四千两上下。” 城瑜一声惊呼:“这么多?比咱们粮油铺子一个月赚的也少不了多少了!” “这才哪到哪儿啊?”连子宁呵呵一笑:“这不过是京城之中第一店而已,别说是阖北京城的人来,就算是拐棒胡同周围这些人也没全来。按照我的估计,全城至少要再建三家这样的店面,才能完全占领市场。” 于苏苏现在也适应了连子宁嘴里不时冒出来的新词儿,也点头:“差不多,咱们毕竟不可能把那什么,对,传单是吧?不可能吧传单发到每个人的手上,今儿个过来的,也就是这儿附近的人,还有那些偶然间收到传单的人。京城绝大多数人,只怕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所以啊,咱们得把这超市,多建几所。不单单让百姓想买东西的时候来超市,就算是闲来无事,也愿意来超市里逛逛,说不准看上什么就买了呢!” “咱们手头儿钱不够啊!”于苏苏蹙起了眉头:“你这段日子拨出来的钱,都投到这上面了,林林总总几万两银子,哪儿还有钱来投资新的?” 一六一 练枪 (今天第二章送到,感谢‘lgchaz777’的打赏,多谢。 心情可差,打球么,本来是一件很单纯,很快乐的事儿,大伙儿聚在一起,既是锻炼身体,也是共同爱好。但是偏偏就有人非要把其复杂化,场上勾心斗角,场下也是,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 “这也不着急。”连子宁摆手道:“先把这个超市做好,剩下的,等等吧!便是有钱,咱也不继续投资了,等到我什么时候升官儿了,这其余的店面,也就可以投资了。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少饭,一口吃太饱可是要撑死的。咱们现在虽然得兵部戴大人照拂,但是能不麻烦还是不麻烦的好,现在拐棒胡同算是咱们的地盘儿了,自然是想怎么着都行。但是去别的地界儿,只怕要让人家给轰出来。” 于苏苏嗯了一声:“说的有理,是我看咱们利润太丰厚,有些昏了头脑了。” “利润确实是丰厚啊!”连子宁吧嗒吧嗒嘴:“果然是京城首善之地,这来钱就是快!一天几千两,啧啧,不敢想,真是不敢想。” “这就知足了?”于苏苏白了他一眼:“们大明朝最是不缺有钱人,真正有钱的,富可敌国都不足以形容。北地巨贾贾万里,垄断了关内外的皮毛马匹生意,勾结边军,交好地方,据说家产五千万,比国库还富裕十倍!大同一整条街都是他的产业!人称贾半城!扬州巨富郑可帧,据说乃是三宝太监侄子的后裔,从成祖爷爷的时候就是南方有名的大海商,几世数百年累积下来,家产不知道几何!去往朝鲜、日本的买卖,他家占了三成,据说手底下有千条超级大福船,那大船方圆一百二十步,船上有城墙,有堡垒,跟个小城镇一般,飘在海上,远远望去如同一座大山!那大船上面还开了田地菜园,飘在海上,一年不着陆都没问题……” 商人大小姐的语调陡然间高了起来,举起双手,脸上做出崇敬陶醉的神色:“我平生夙愿,便是要成为这样一等一的大商人,富可敌国!到时候也带上几千艘大船,浮舟海外,飘洋万里,看看这天地的尽头,到底是何等模样!” 于苏苏的声音在厅里回荡,连子宁也眯起眼睛,心中微微的颤栗! “是啊!这是一个何等让人激动的大时代!大明朝,国力天下第一,疆土天下第一,海船天下第一,富庶天下第一,我煌煌大明,当真是一个梦幻般的王朝啊!” “行了,您二位醒醒吧,别做梦了!”城瑜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两人的臆想,见两人都转过头来对讲自己怒目而视,城瑜便捂着嘴笑:“咱们这一天卖出去的东西可不少,黄豆大米卖出去了三成存货,白糖红糖蜜饯果子和山东粗布已经见底儿了,若是不想办法赶紧进货,咱们今儿个刚刚是竖起来的招牌明天可就得砸了!” ——————分割线—————— ‘砰’的一声轻响,引药锅盖被打开了,一支修长稳定的大手,将引药分毫不差的倒入引药锅,轻轻合上引药锅盖。然后便是拔开装发射药的小瓷瓶,将发射药从枪口倒入,五根枪管,每个都倒了一点儿,这小瓷瓶也空了。把小瓷瓶放回腰间的兜儿里,伸手从另外一边的兜里掏出五颗拇指肚大小的铅弹,我在手中沉甸甸的。 将五颗铅弹逐一的从轻枪口塞进去,然后把五根枪管中间的那根钢柱抽了出来,原来这钢柱竟是一根通条,抽出通条,捣实弹丸和发射药;插回通条,从兜里掏出火绳,轻轻一吹,火绳便被点燃,然后把火绳固定在火绳夹上。由于此时引药锅盖是关上的,所以不用担心火绳的火星引燃引药造成走火。 连子宁心如止水,右手抬了起来,左手紧紧地抓住了右手手腕儿,然后扣动了扳机! 扳机被扣动,火绳落下,火绳落下的同时,引药锅盖打开。 引药点燃发射药,只听得一声轰然炸响,就像是往灶膛里丢了一根大鞭炮一样,枪口冒出一阵白烟,一颗弹丸轰然射出! 下一刻,便听到三十丈之外的一面门板上,发出一声怦然巨响,立刻就出现了一个大窟窿,显然是被击中了。 而一声轻微的咔嚓齿轮转动声传来,五根枪管微微转动了一下,下一根枪管也已经就位,大约在两秒钟之后,又是白烟闪出,轰然巨响,铅弹爆射而出。 一阵巨震传来,但是连子宁的手依旧是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直到五个铅弹全部射完,连子宁面前已经是一片白雾茫茫。 一边的石大柱赶紧拿着个大蒲扇上来,一阵猛扇,这白雾便是被扇的散去。 连子宁把枪交到左手,甩了甩手腕儿,这明朝的枪械,后坐力委实是不小,饶是他力量极大,也是被震得手腕儿酸麻。 一个士兵跑到那边门板那去查看了一番,大声报道:“启禀大人,五枪全部命中,门板已经碎成木块!” 此言一出,周围便是爆发出一阵如雷般响亮的掌声。原来在周围,数百名近卫军的士兵围了一个大圈儿,都是远远的看着,看到自家大人如此准头,都是赶紧鼓掌。 石大柱也笑道:“恭喜大人,枪法是原来越准了。” 连子宁挑了挑眉毛,爽朗一笑:“这一次手感这么好?走,看看去!” 两人走过去,只见那足足有一寸半厚度的大门板,已经是被这几枪给打成了一地碎木块,大的有脸盆大小,小的只有巴掌大小。 石大柱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但还是心中有些惊骇,这五雷神机的威力,当真是惊人,而且更是能一连五枪下来,当真是当得上无坚不摧这四个字。这威力可是比弓箭强得多了,这不知道朝中那些大人犯了什么痰气,竟然要上折子废止火器? 他当然不知道,当初那王琼之所以要上折子废止火器,仅仅是因为全国最大的军用火器生产基地御马监天津火器局在采购上等铁料和铅料的时候选择了另外一家而没有选择他家的生意而已! 仅此而已! 连子宁也是满意的点点头,相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这种武器已经可以算是逆天。 一六二 改编 整顿 操练 (今天第三章送到) 自从超市开业之后,连子宁便天天泡在大营里头,有事儿没事儿的就抱着个五雷神机摸索,这些日子,已经是把这五雷神机给摸透了,准头也练得差不多了。 作为火绳枪,五雷神机自然也是逃脱不了同时代火绳枪的共性,射击之前的准备工作极为的繁琐,就算是现在连子宁已经是非常的熟练,加之心理素质好,中间每个动作衔接的很流畅,并且不会犯错误,也是需要差不多半分钟的时间! 但是这五雷神机也有超越同时代一切枪械的好处——一旦准备完毕,便是连续五枪! 如果不是这种转轮武器而是一般的火铳的话,就算是步兵相接,从发现敌人道双方冲锋,也不过只能发射三枪而已!他们发射三枪,五雷神机就能发射十五枪! 而如果当面的是骑兵的话,一般火铳只能射击一枪,而五雷神机也至少能射击五枪! 不客气的说,对方的实力如果是一般甚至往下的话,五枪,就足以结束一场战斗了。 当然也有缺陷,五雷神机由于五根枪管,重量足足比一般的火铳——比如说连子宁所知的西班牙大杀器穆什克特火绳枪——重了一倍!达到了二十多斤!大重量和连续的射击带来的就是很强的后坐力,这些力道很难承受!而且二十斤的重量,若是一般人的话,就要把枪放在支架上才能使用! 当然不能使用支架,那样一来,机动能力就大大的下降了。 所以说,使用五雷神机,对于士兵的要求极高,要有力量,手稳重,心理素质好,动作熟练!这样的几点要求,就使得这些士兵必须经过大量刻苦的艰难训练才能成军,训练很难,要求很高!但是一旦训练出成果来,那威力也是极大的! 幸亏连子宁手中也只有五百杆五雷神机,而这五雷神机顶多也只能武装五百人。 对于连子宁来说,训练五百名精锐,总还是有些把握的! 而五百人,暂时看来也足够了。 这里便是位于大营总统府之前,两排营房之间的那片广场。 有了这些日子的施工,大营的主体建筑,也就是两片大营房,总统府、四大镇抚办事衙门,还有食堂都已经完工了。而大营的其他地方,也是已经完全平整开来。 至此为止,武毅军大营的第一期营建工程便算是完工了。 此时在这里围观的数百人,都是近卫军的士兵,除了这里之外,周围的营房都是空空荡荡的。 而远处还时不时的传来一阵阵的喊杀声、军官大声的呵斥声,若是把视线拉远了看,就能看到,偌大的一个大营,绵延十余里的空地上,已经是被士兵们占据,士兵们分成了二十个方队,每个方队都有百余人。 每个方队都占据了一片地方,每四个人围着一个木桩,正用手中的长枪奋力直刺!热火朝天! 而出身连子宁手下的辰字所军官们,则是在一边不断的转悠着,看到有动作不规范的,变形走样的,便是上前纠正。几次就争执之后还犯,立刻就是穿着大皮靴子的脚狠狠的踹了过去。 这些军官倒是都承袭了连子宁的一贯特点,展现实力的方式,暴躁而直接! 在这十天里头,除了整修大营之外,在军队建设方面也没落下。 先是暴雨中站了一个多时辰,又很是杀了一批人立下了威风,若是这样的话,那士兵顶多也就是对着长官又恨又怕,上了战场说不定趁着不注意还要在背后耍阴的阴他一把!但是连子宁接下来便是自己掏腰包发饷银、于是每天大鱼大肉好吃好喝的供应着,这一下子就彻底的把大伙儿的心都给收服了。 全军上下,就没有不服他的! 在这样的大形势下,连子宁对武毅军所属进行的改组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打散原先所有的编制,把所有人重新分配到二十个百户之下,每个百户一百一十人。而百户之下,废除总旗制度,百户直辖十个小旗。这样可以做到更好的上情下达,而且没有了中间那一层总旗的组个,效率也是大为提高!而另一个重要的作用,没有了下面两个总旗的制肘,这些百户对于基层部队的掌控能力,有了极大的把握! 连子宁已经是通过这些中级军官,把整个部队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这种做法当然是有违体制的,不过连子宁只在武毅军一军中实行,倒是还没有引起任何的关注。 作为军事改革之后的既得利益损失者,那些总旗什么的自然是不满意,对于这种异类的声音,连子宁采用分而治之的方法。有些确实有能力的,便让他们担当小旗的职位,有些又没能力又抱怨的,连子宁也不可惜,直接卷铺盖滚蛋了事儿! 至于他们去兵部告状?笑话,有戴章浦在,能奈连子宁何? 通过这种种措施,武毅军内的小团体被消灭殆尽,真正成为了连子宁一人的武毅军! 总统之名,名副其实! ——————分割线—————— 车辚辚、马萧萧。 一辆马车自北而来,马车看上去很古旧,木头都有些发黑了,依旧修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车轮缓缓的碾在石板路上,发出一阵阵呀呀的轻响。 车夫十个中年汉子,满脸大胡子,端端正正的坐着,无论马车怎么样晃动,他的身体都是纹丝不动。一双眼睛半眯着,偶尔一睁,就是一道精光闪光,两边的太阳穴高高鼓起,一手握着马鞭的大手上面筋骨毕露。显然,这个看上去平凡的车夫,是一个极厉害的高手。 两匹拉着车的马儿,四肢修长,迈着轻快的步子,看上去节奏并不快,但是速度却是比路上其它的马车要快得多。更难得的是,两匹马的节奏一摸一样,甚至都不用那车夫驱驰。这两匹马,自然也是极为训练有素的,像是这等马匹,需要在两匹小马驹还很小的时候就仔细训练,等闲的富贵人家也是没有这等水磨工夫的。 车夫、马匹,还有围绕在马车周围那十几名穿着青布庶人的衣服,但是却是骑着高头大马,腰间鼓囊囊显然是携带着武器的精壮汉子,都是昭显出这个看似平凡的车队的不平凡来。 一六三 昔日侍郎 今朝知府 (今日第一章送到) 上好的两湖湘妃竹编成的竹帘微微动了一下,里面似乎发出一声轻叹,然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广生,老夫记得,上一次走这条路的时候,这里还是一条黄土道吧?” 那车夫宛如岩石一般坚毅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木讷的动了一下嘴唇:“回老爷的话,三个月前,您以部堂奉皇命去济南调查山东布政使司三府贪腐大案,回来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路!” 竹帘后面,似乎有两道疲惫而深邃的目光,如同两道冷电一般,看了两眼正在行过的这道路。 这条道路宽约两丈,是用一块块尺许见方的青石板铺成的,看得出来,建设者很用心,石板非常平整,相接的也很紧密,整条路上,几乎看不到起伏崎岖。而在道路的两边边缘,则是各自往地里头钉进去一排两尺来深,一尺厚度的厚重石板,牢牢的将所有的石板挤在一起。在道路的两边,则有一小堆一小堆的人正在忙碌着,他们在地上挖了坑,然后把小树苗放进去,仔细的浇水。 可以想见,再过十年,这里便是一幅绿荫夹道的景象,走在树下的行人客旅,也可以在炎炎夏日享受一抹阴凉。 这等路面,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别说是这个京郊镇子,就算是两京之中,也是少见。 苍老的声音接着道:“这等路面,有多长?” “咱们刚才已经走过去了大约一里,从这儿往京南钞关,还有一里,过了钞关,进了镇子,往南最长也不过是一里。也不过三里之数而已。”车夫眼角似乎抽了抽,补充了一句:“不过那人曾经口出狂言,有生之年,要把这条路修到正阳门外。” “嗯?”那苍老的声音似乎一怔,沉默了片刻,然后便是一声轻笑:“年轻人,有魄力,有朝气,有冲劲儿啊!” 车夫紧抿着唇,只是不说话。 似乎又是轻叹一声,苍老的声音自顾自的说道:“这位小友,倒是一位真正肯做事的啊!文采无双,名动京师倒也罢了,那毕竟只是嘴上的功夫,谁不会说?可是多少嘴上说的天花乱坠的,真正做起实事儿来,却是一塌糊涂。有的有心无力,有的连心都没有。当初戴章浦上书请立京南钞关,把这个差事派给他,老夫本来以为,这不过是个敛财的手段而已。却没想到,这京南钞关,当真是造福一方!” “天下钞关几十,无不是沸沸扬扬,骂声于野,唯独这京南钞关一处,人人称赞。那些商贾被收了税,反而是给他说好话,诚哉怪也!”苍老的声音苦叹一声:“有手腕、有心计、有靠山,有本事,这等年轻人,堪称是俊杰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车夫沉默半响,忽然开口道:“老爷何苦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他的口吻,浑不似下人和老爷之间的对话语气,反而是有一些平辈论交的平等意思。 那苍老的声音也不以为杵,淡淡道:“雏凤清于老凤声,世间事大抵如此。这一次因为那个逆子的原因,先是有老夫一时间昏了头脑,草草上书弹劾戴章浦,被他起了警惕心。然后又有京南钞关事发,私自走私军械,被戴章浦抓到机会,一击必杀!现在想来,近三个月之事历历在目,一桩桩竟然都和这个年轻人有关,老夫堂堂朝廷正三品大员,贬斥边陲,此去生死不知,竟然是被他一手逼到这个境地。” 那车夫淡然道:“老爷可是心灰意冷了?” “心灰意冷?”苍老的声音淡然中带着一股凛然杀气,嘿了一声:“万事循环,报应不爽,老夫早就看开了。不过是区区贬斥而已,又不是杀头抄家夷族的大嘴,有什么打紧?二十年前老夫不过是区区七品巡按,就敢当场斩杀正三品大员四个!都已经到了这把岁数儿了,已经是了然无牵挂,还怕什么?” 说话间,车子已经到了京南钞关。 这条路上绝大部分的车队都是商队,但是其中也有一些是过往的行旅,这些行旅身上没什么油水儿,也不是镇子上重点的消费对象,所以都是能直接去钞关前面插队过去的。 那些兵丁们这些日子已经见惯了这架势,并未惊诧,致仕回乡的京官儿都是这般做派。听说里面是一位调任地方的老大人,本着不招惹是非的原则,检查的兵丁甚至都没有掀开帘子看,只是数了数队伍的人数,象征性的收了一两银子的费用之后,便是放行。 马车过了钞关,行走在大街上。 竹帘一掀,露出了一张清瘦的老人,若是有熟悉朝廷大员的人在的话,一定会认出来,这个老人,正是前些日子传的沸沸扬扬,因为贪腐而被免去刑部侍郎的职位,贬斥出京的原刑部右侍郎,现任的临安知府孙言之! 孙言之很仔细的打量着这个镇子。 他对这里还有几分印象,三个月前从济南府回来的时候路过这里,大略的看了几眼,只有一个感觉,破败、荒凉,穷困! 而现在这个镇子,却是车水马龙,店铺林立,不少临街的店面看得出来都是最近装修过的,还很新,显然是最近才发展起来的。大街上不复往日的荒凉,人来车往,热闹非凡,无数的客人进出各家店面。走在大街上的镇民,也是笑容满面,孙言之看得出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欢愉。 孙言之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轻轻呻吟道:“多么繁华的景象啊!这便是你一手打造出来的么?老夫败在你这样出色的后生小子手里,倒是也不冤枉啊!所以,老夫此时才更有杀你的理由,更有要把你彻底弄得身败名裂的理由!” “我儿被辱之耻,老夫贬官之恨,我孙言之,定然十倍奉还!只不过这一次,我是不会手下留情了!嘿,我若是你,便要在路上埋伏杀手,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不知道么?” 竹帘重新被放下,车夫晃荡着马鞭,护卫们警戒的四处看着,马车缓缓地行出了镇子。 似乎从来没有来过。 一六四 乐陵县 山东马政 (抱歉,更新晚了,实在是对不起。今天第二章送到,稍后还有一章。) ——————分割线——————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两个多月过去了。 金秋九月,山东布政使司,乐陵县。 乐陵县,位于山东布政使司东北部,再往北不过二十里,便是北直隶的河间府。 此地乃是古时名城,汉高帝五年置平原郡,领县十九,其中便有乐陵。西汉初建县,即名乐陵县。而更久远一些,则要追溯到上古先秦,此地乃是燕国大将乐毅伐齐筑城处。 乐陵县位于华北大平原的边缘,得天独厚,四面都是肥田沃土,连高一点儿的土丘都见不到一个。而此地举黄河入海口不过二百里,若使用后世的话说,正好是位于黄河三角洲地区。大明朝时候的黄河,水量还是极为的充沛,浩浩汤汤一条十数里宽的大河,在山东地界儿更是支流无数,有土河、商河、马颊河等十数条极大的直流。 此时的山东,毫无后世那等干旱的样子,整个山东半岛,大河小河无数,最为重要的交通竟然是水路交通,坐船从胶州港一直能到济南府,水脉之四通八达,可见一斑。 而乐陵县,正是位于这片河网密布地区的西部一角。有了黄河和若干条大河的滋润,从乐陵县一直往东到海边,都是水草丰美的大草甸,一到夏天,绿草连天,几乎有了塞北江南的几分风韵。 本来朝廷养马之地良多,且不说塞上的大宁、关外的辽东诸卫都是盛产良马的,就算是陕甘那边儿,那是西夏故地,素来是养马善地。昔日西夏能以只相当于如今区区一个布政使司的地盘儿武装起二十万铁骑,十五万轻骑,此地产马之多之好,可想而知。 不过大明朝已经今不如昔,先是大宁丢了,朵颜三卫占据了这里,后来宣府、陕甘那边儿,也是鞑靼瓦剌年年入寇,马政荒废多年,不得已,只好在腹地设立马政。 从先帝爷弘治十七年时期,便开始在此地设立马政,规定家家户户养马,以报效朝廷。一开始的时候,这些差事都是归二十四监来管,到了正德二十年的时候,撤裁了各地的马监,转而派文官来管理。自乐陵县以东,一直到渤海边儿,乐陵、阳信、海丰、沾化四县,设立了一个统一的提督四县军马衙门,乃是堂堂的正五品,挂在兵部的名下。 马政制度,自先秦时候便有,地方百姓,素来是极为苦于马政的,正所谓:领马易,养马难。妻子冻馁俱尫孱,若有刍豆且自飡,安能养马望息蕃?平原草尽风色寒,羸马散放声嘶酸。忽然倒地全家哭,便拟赔偿卖茆屋。茆屋无多赔不足,更牵儿女街头鬻。隣翁走慰不须悲,吾家已鬻两三儿。 马政极酷,十五丁养马一匹,从官府处把小马驹领回来之后,便要伺候爷爷一般的伺候着,马匹金贵,只吃干草不行,还要吃黄豆,这岂是一般人家能负担得起的?马匹若是有个伤风感冒甚或是病死,那真是天塌了一般,再加上贪官污吏上下其手,以至于若是出事儿,一匹马竟然要赔偿六十多两银子。而当时一匹上等蒙古马只用银八两,中等七两、下等六两,而民间一马折价二十四两。 只好卖儿卖女来凑够这笔钱。 “百姓恐一有孳生,故将骒马饥饿坐践,瘦病倒死,即今各处额数,亏损太多。其见在者间有定驹,则又谋买群医人为隐讳,有显驹则以凉水酸泔,为之冲落,永为亏欠,照例不过纳银二两。亏欠不得,孳生既出,虽报在官,饥饿作践,求为倒死,不过照例纳银三两。倒死不得,则骒马既瘦,终皆矮小。”百姓宁愿出银,不愿养马。“民困于马,莫知所逃,生驹则为求倒死,无驹则欣以相庆。此其故何也?积有生驹,则刍牧重大,差点频繁,宁复出银,不愿养马。” 马政苦了百姓,但是却是肥了官员。 提督四县军马衙门的最高长官,周兴波周提督的府邸,便位于乐陵县。 他的宅第从西大街延绵至南河岸,占地百亩,房屋五百余间。宅第中房舍层层分明,错落有致,楼阁峥嵘,气度非凡。进了大门、中门,迎面便是石础木柱的客厅,套方花窗,隔扇支摘门,内外坊间饰以大块的木雕花鸟,显得古色古色。 这等大宅子,比连子宁所见的戴章浦的府邸可要气派多了。 若是在京中的话,区区一个五品官儿敢兴建这般一个豪奢的大宅子,只怕早就有御史言官上折子参了,但是在乐陵县这等天高皇帝远的所在,他周提督周老爷就是天,就是四县的土皇帝,谁敢参他? 此时已是深夜,周府后花园墙边的一处厢房内,却依旧是灯火通明。 厢房的格局很是不小,又宽又广,足有五六丈方圆,屋顶建的也高,总有两丈上下。房间里面铺着一块块平整的石板,不少石板上面都是沾了紫黑色的污渍,给人一种邪恶诡异的感觉。而靠墙则是放了一溜儿各种各样的刑具,有老虎凳,有吊环,重重不一而足,火炉烧得旺旺的,里头的烙铁被烧得通红。这些刑具上面,同样也是沾染了不少紫黑色的污渍,深深的浸透到了那木质的纹理之中。而墙上,更是不少类似于这种干涸的血迹。 这哪里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厢房,分明就是刑场监狱! 木架子上正吊了几个人,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小衣,衣衫破烂,鲜血淋漓,可是被吊起来的人不知是晕迷了还是麻木了,晃晃悠悠的,竟不挣扎颤抖,也不惨叫怒骂。 一个光着膀子的干瘦中年人甩了甩 把沾着鲜血的鞭子一扔,从一旁的水盆里捞出一块凉手巾,擦了擦满头的大汗。 金秋九月,暑气已经退去,这北地的草甸地区本来应该是颇为的凉爽,但是为了防止哭嚎声传出去,屋子大门儿关得死死的,又在里面生了火炉,已经是热得让人难耐。 一六五 严刑拷打 (今天第三章送到,嗯,高*潮要来了) 大门被推开了,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这中年男子身穿一身道袍,梳了个松松的发髻,上面一根碧玉钗子散散的插着,面如冠玉,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还是仪表堂堂,相貌很是不凡。 见到这中年人进来,那干瘦汉子赶紧上前参见,恭敬道:“老爷!” “嗯!”中年男子不消说,自然就是提督四县军马衙门周提督了,他看了一眼那木架子上高高吊着的几个人,哼了一声:“招了么?” 干瘦汉子狠声道:“老爷,这几个孙子舍命不舍财,到现在还没招!那些银子,只怕是没着落了。” 周兴波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干瘦汉子不由得一缩脖子,周兴波哼了一声,没有理他,他晃着步子,缓缓地走到木架子上吊着的一个人面前,眼神儿陡然变得贪婪而热切起来,他冷冷道:“泼醒他!” 那干瘦汉子应了一声,提起身边一桶凉水便是劈头盖脸的泼了下去。 ‘哗’一声,冰水泼了下来,浇在身上那七纵八横的伤口上,刺激的那些伤口一阵抽抽,犹如万针入体一般,那被泼的人浑身哆嗦了一下,转醒过来。 那人的目光呆滞无比,眼中毫无神采,他的眼珠子动了几下,终于是定格在周兴波身上,陡然间,那一双无神的眼珠子里面爆发出无穷的恨意,一双眼睛里面似乎有熊熊火焰在疯狂的燃烧,似乎要化作地狱的业火,将周兴波烧成飞灰! 看到那眼神儿,周兴波心里也是不由得一寒,他略略的侧了头,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老张啊,我说,你怎么就这么死性子。沟通关外鞑子,也不一定就是死罪,虽说咱大明律是这么写的,但是过了这么多年,谁还把那玩意儿当回事儿?你也是乡里头有名的绅士,书香传家的,做的好大的生意,咱们乐陵县的首富!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宣府大同那边儿,不私通鞑子的商贾有几个?” 他冷笑一声:“私通鞑子,也不一定就是死罪,你怎么就不招呢?说罢,你那五百匹上好蒙古马,是从哪儿进的?下家是哪儿?走的那条关口?把这些说清楚了,本官不但饶你一命,而且说不定还有好处呢!” 那老张冷冷的瞧了他一眼,动了动干涸开裂的嘴唇,惨笑一声:“周大人,小人实在没什么可交的了。大人你也知道的,小人祖祖辈辈世居于此,身家清白,平生只做布匹生意,除此之外,再无涉猎。小人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儿就是北京啊,您说的这五百匹军马的事儿,小人是万万不知啊!您让小人,如何交代?” 周兴波阴阴一笑,捋着下颌一部美髯,轻声道:“老张,你再想想,兴许是你岁数儿大了,把这事儿给忘了啊!五百匹军马,可不是个小数目,这是抄家夷族的大罪啊!你就算是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的妻儿着想。啧啧,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妻女尽数被收入教坊司,沦为千人骑万人跨的下贱,儿子也被阉割,送到宫里头做差事,嘿嘿,老张,你对得起你家列祖列宗么?只怕死了也不让进祖坟呐!” 声音幽幽,说不出的怨毒。 “你!”老张眉毛胡子一起哆嗦起来,死死的瞪着周兴波,一双眸子中有说不出的愤怒怨恨! 作为乐陵县的第一大户,张家良田千顷,阡陌纵横,整整一个庄子都是他家的佃户,乃是地方上一等一的大家族。而且张家书香传家,在乡间也是乐善好施,谁家没米下锅了,总是会接济一番,而每到灾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还会减免下面佃户的租子。因此张家在乐陵县地方上素有民望,有些民事纠纷,都不用经过县太爷,直接张家家主出面,大家也就心服口服了,事态便也平息下去。 大明朝一向是奉行圣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县级以下就没有政府了,所以地方官对这些乡绅极为的倚重。作为乐陵县的第一大乡绅,张家的家主张林便是见了县太爷都不用下跪的,而且还有座位可以做。而每到节庆日子,他们这些乡间有头有脸的人,县太爷都会在县衙设宴款待。 可以说是极有面子,极有能量的人了。 而且和马政衙门也没有什么交集,当初周兴波周大人刚刚到任上的时候,张家也按照规矩奉上了一千两银子的孝敬——在张林看来,这已经很是不少了,他当年在京中做生意的时候,听人说便是给六部堂官送礼,一千两银子也是拿的出手的。 后来周兴波在四县大肆盘剥,敲骨吸髓一般,只要是看中了谁家的良田,看中了谁家的女子,便以养马不利,耽误朝廷大事为借口,将其下狱治罪。不但把家产敲得一干二净,而且也一定要把看上的东西弄到手! 不过对于这些地方上的豪绅,他还是很客气的,双方并无冲突。 但是谁料到,祸从天降,前些日子,城里头市面上出现了几匹上好的蒙古马,在其他的县也都出现了不少,马政衙门的周提督彻查此事,结果不知道怎么地,三查两查,竟然查到了张家的头上。而且这时候,那些蒙古马的数量,也翻了几十倍,竟然变成了五百匹! 于是,张家便被稀里糊涂的安上了私通鞑子,贩卖军马的罪名,给抓紧了提督衙门。 天可怜见,张家良田千顷,家中生意做的也是极大,却是不养马的。不过自古民不与官斗,在这个时代,官府的力量之强大,是一般人根本所无法想象的,俗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提督周老爷说他家勾结蒙古鞑子,那他家自然就是勾结了。 张林一家四口被抓进提督衙门整整十天,家里的三万两银子的现钱都被敲光了,接下来,家里在县城的二十几家店面,也都成了周老爷的产业。再然后,家里囤积的十万多匹粗布,也不是自己的了。现如今,家里头就还剩下那些田产和一间老宅子,这周兴波,竟然还不放过自己? 一六六 攀咬 (今天第一章送到) 张林语气忽然平静下来,道:“姓周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就是为了钱么?巧立名目,栽赃嫁祸,把我张家的银子都给诈光了,便又开始打别人家的主意么?” 周兴波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羞愧感,他嘿嘿一笑:“老张你当真是个聪明人呐!不错,正是如此,你既然已经猜到了,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罢,你只要是攀咬出三个大户来,这事儿,跟你也就没关系了。本官立刻就放你回家!”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供状来,在张林眼前头一晃,笑道:“是画押,还是摁手印儿啊?” 张林扫了一眼那供状,脸上立刻变得极为难看起来,怒骂道:“周兴波,你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撑死?” 周兴波眉头一挑:“放心吧,老张,便是你四县的富户都被本官刮得一干二净,本官也绝对撑不死的。” 原来周兴波让他画押的那供状上面,竟然是把另外三个县的几大富户,也都是都列为了他的下家——毫无疑问,一旦他画押,拿着这张证据,周兴波立刻就可以把那些富户也给敲骨吸髓! “行了,别废话了,一句话,签还是不签?”周兴波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在这里头呆久了,额头已经密密麻麻的渗出一层冷汗来,脸色狰狞的冷笑一声道:“你夫人有四十多了吧,嘿,看不出来啊!保养的还这么好,少妇风韵,本官还就喜欢这个调调呢!还有你女儿,豆蔻年华,虽然还稚嫩了点儿,但是也足堪风雨了,老夫也不嫌弃。” “你这个禽兽!”张林脸涨得通红,瞠目大骂。 “签还是不签?”周兴波冷冷道,他下巴一扬,那干瘦汉子会意,已经是去解吊着张林夫人的那根铁索。 “你!”张林老泪纵横,终于还是痛苦的低声道:“给我纸笔!” ——————分割线—————— “老爷,您就这么放他们走了?”那干瘦汉子看着张林一家四人步履蹒跚的从后门儿离开,他死死的盯着其中的一个小小人影,满心都是不甘。 周兴波并未留意他的神色,淡淡一笑:“要不然呢?” “要不然?”干瘦汉子咯了一下,哈着腰,陪笑道:“小人不知,这等大事,老爷您自有自己的算计,小人岂敢置喙?” “你小子啊,跟爷学着点儿!当了爷这么多年的管家,怎么就没点儿长进?”周兴波笑骂一声,眼神儿变得狠厉起来:“只要是张家还在这四县一天,他就是本官砧板上的鱼肉,随意宰杀!”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本官可是听说,那张家长子张耕,前些日子运了一批粗布去京城了,这可就是好大一批银子呢!等那张耕回来,随便寻一个由头儿把他们拿进府来,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而已!” 干瘦汉子心里不由得一凉,由衷赞道:“老爷算无遗策!那信阳县比乐陵县可是繁华多了,别说是大户人家了,就算是一般的人家,也能刮下不少银子来!对了,爷您不提小的还真忘了,今儿个酉时阳信那边儿刚接过来的八月份儿的马税银子,整整一万两!” 原来周兴波自从当了这马政衙门提督之后,借着马政的由头儿,巧立名目,在各县都招募地痞流氓组成税丁队伍,为他收取那些胡乱安插的税。他是正五品的官儿,四县县太爷才不过是七品,跟他差距海了,哪里敢管?因此那些税丁个个都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在各地横行霸道作威作福,每个月大批大批的银子解到衙门里来。 周兴波的马政衙门,简直就是四县之地的一方土皇帝。 周兴波哈哈一笑,甚是快意,一摆手,道:“周仓,传令下去,点起五十兵丁,明日一早卯时便出发,去阳信县。” 他抖了抖手中的那张供状,哈哈大笑:“过些日子再收拾张家,先去阳信县,阳信县首富宦家,可是只大大的肥羊啊!不从他身上榨出十万两银子来,老爷我又怎么甘心?” 道貌岸然,冠冕堂皇,堂堂二甲进士出身,朝廷五品命官,与土匪无异。 张林一家凄凄惨惨的回了家,他素来对待下人慈善仁厚,再加上这些下人基本上都是他家的佃户出身,算是家生子,因此忠诚度都是很高,所以虽然张家管事的一家四口都被抓进衙门去了,但是好歹没有卷堂大散。 看到老爷一家回来,下人们都是欣喜若狂,赶紧把他们迎了进去。 张林也是个有决断的,虽然万分不愿意签那份供状,遗祸他人,但是既然已经签了,也没法子,这时候儿反而是精神起来。 他换了一身儿干净的衣服,洗了个澡,吃了个饭,好好睡了一觉,睡起来之后,便是坐在花厅里头盘算日后。 “现如今家里头现银和店面都已经被那狗日的潘兴波给侵吞了,民不与官斗,就当花钱买个平安吧!不过这口气也不能就这么咽下了,下一次去京城的时候,老夫要亲自去,花多少银子,也要走门路把这个狗日的给弄下去。那些御史老爷不都是一个个穷的叮当响么?老子花钱贿赂他们,让他们把这潘兴波给弹劾死!”张林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心里并不甘心,发了一会儿恨之后,便是忖度:“现如今,家产大部分是没了,但是至少这千顷地还在,耕儿的商队现在算算也快回来了,这一次怎么着也能带回来几万两银子,有了这些钱,生意重新就能做起来,家里头也不是没有指望。” 正想着,门外忽然响起一片纷乱的脚步,一阵喧哗传来,张林心里头便是狠狠地一紧,又出什么事儿了? 哐当一声,花厅们被推开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妈子扑了进来,哭喊道:“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小姐,小姐她,上吊自杀了!” “怜儿死了?”张林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便是一软,整个人几乎摊了下来,他这幅样子,可是把那个老妈子给吓得不轻,也管不得上下尊卑了,赶紧上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扇巴掌,张林咳一声,吐出一口浓痰之后,终于缓过劲儿来。 一六七 惨绝 (今天第二章送到,感谢“儱裔の儱圣”的打赏,多谢。 这一章写完,心里挺难受的。不过,种种丑恶,我写出来的,只怕还不到万一。在这个官府大过天的国度,破家县令、灭门府尹的事儿,别说是古代,就算是现代又何尝鲜见? 历代农民起义不断,但是中国就有这么多刁民?中国老百姓是天下最温顺老实的,官若不逼民反,民又怎么会反? 抱歉,说多了。求一下推荐票吧,这周推荐票挺惨的……) “你说,怜儿死了?”张林一把抓住那老妈子的胳膊,颤声问道。 “是老爷,老爷!”那老妈子还想说两句安慰的话,但是话还未出口,心里一酸,又是哭了出来:“小姐回来之后便沐浴更衣,嘱咐奴婢等不要打扰她。奴婢就以为她睡了,结果到了刚才屋子里头还没动静,奴婢担心,闯进去一看,小姐,她已经上吊了啊!” 这位怜儿小姐性格温和,脾气是极好的,从未责打过下人,府里头伺候的人每每闯了大祸,都是上她面前求情,小姐几句软话一说,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这等性子,自然是人人都喜欢的,这老妈子想想如此好的小姐,竟然无端端的自杀了,便是一阵悲从中来。 当张林赶到怜儿的闺房的时候,发现夫人已经得了消息在那儿了,她中年丧女,遭受了如此大的打击,痛不欲生之下,已经是哭晕了过去。 尸身已经解了下来,平放在地上,上面盖了白布,张林踉踉跄跄的走过去,掀开白布,便看见了女儿那张熟悉的脸,只是,此时已经是面目青黑,狰狞可怖,脖子上两道红痕扎痛了他的眼睛。 “我的儿啊!”张林扑在地上,抱着女儿的尸体嚎啕大哭。 而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是一个念头电闪而过,女儿,又是为何自杀?女儿这等柔弱温软的性子,要下自杀的决定,得遭受多大的打击才行?虽说过去几天不堪回首,但是现在已经回家了,没事儿了,女儿为何还要自杀?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自己一家子被抓进去之后,那周府的管家恶奴周仓,曾经被女儿单独提出去审问了一次。女儿回来之后,便是一直不哭不笑,也不说话,给饭就吃,给水就喝,宛如一具失去了生气的玩偶一般。 当时整日被严刑拷打,也没心思管这些,只是以为女儿是被吓坏了,但是现在看来…… 张林想到这里,顿时心如火烧,他豁然站起身来,眼中一片森然,指着那跪了一地,哭的惶惶的下人道:“除了王妈之外,都给老夫出去!” 那些下人都惶惶然出去了,只有那老妈子王妈在,张林寒声道:“王妈,你是从小看着小姐长大的,老夫希望,接下来发生的事,你不要透露给别人说!” 王妈赶紧点头:“是,是,老爷!” 张林眼神幽幽的如一潭死水:“你现在去检查一下小姐的尸体,除了脖子上,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伤痕,尤其是下身……” 王妈眼睛一下子就直了,手脚都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看着张林满脸惊惶,说不出话来。 张林背过身,低喝道:“还不快点儿!” 王妈哎了一声,哆哆嗦嗦的挪到小姐的尸体旁边,先是双手合十,告了个罪,然后才开始解衣服。 张林背对着王妈,听着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一颗心越来越冷,入坠冰窖。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妈的声音传来:“老爷,小姐,小姐的下身,红肿撕裂,内里还有干涸的血迹,未曾洗干净……” 张林只觉得似乎一个炸雷在脑袋里头轰然炸响,眼前一黑,王妈接下来再说的什么,他一点儿都听不到了。 “老爷,老爷!来人啊!来人啊!” 王妈看见老爷一口鲜血喷出来,然后整个人便仰倒了下去,赶紧惶急的大叫起来。 “郎中,怎么样了?”张夫人一脸惶急的看着胡子已经花白的老郎中。 她的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面容依旧是憔悴不堪。先是被那般的毒打遮莫了十天,又是经历了女儿自杀,丈夫呕血昏迷不醒的惨痛打击,整个人几乎已经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老郎中眼中闪过一丝怜惜,终究摇摇头,张夫人脸色顿时就是变得苍白。 老郎中叹了口气:“张老爷岁数也不小了,先是被毒打拷问,几乎已经是油尽灯枯,若是好好调养的话还能缓过来。但是又经历了极大的打击,呕出来的,那是心血。张老爷现在……,唉,夫人,您还是准备后事吧……” 张夫人一听,身子一软,两眼无神的软倒在地。 当夜,张林身死。 而清晨时分,下人们发现,夫人在灵堂后面上吊自杀了。 当天下午,当张耕带着大队人马喜气洋洋的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雪白的缟素…… ——————分割线—————— “大人,李知县前来拜访,见不见?”一大早周兴波就起来了,在丫鬟的伺候下穿好官服,吃过饭,便是准备出发。这时候,管家周仓却是来通报。 周大人打了个哈欠,皱了皱眉头,放在平时,他怎么着也都都不会这个点儿起的,不过捞钱大业重于一切,去晚一步说不得就有什么变故了,所以周大人这才强忍着脂粉堆的诱惑,努力的从大床上爬了起来。 他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脑海中还浮现着昨日新纳的第十七房小妾在床上的妖娆姿态。那粉腿玉股,胸前堪堪盈握,纤细的腰肢,紧致如鸡肠一般的圣地,让周大人现在想起来,还是不由得一阵意动。 周大人也是堂堂二甲进士出身,自负名士风流,当官二十来年,银子没少捞,小妾自然也是没少往家里纳。 这位新纳的小星也是个有名堂的,乃是扬州瘦马出身,才学品貌俱佳,当年在秦淮形胜之地,也是小有名气的。后来这位名妓苦恋一位公安才子,不顾那才子当时还只是个落魄秀才,自己给自己赎了身,嫁给这个秀才。然后又是用自己毕生积蓄,资助他科考,打通关节,拜访座师同年。这秀才倒也是个真有才学的,先是中了湖广布政使司的举人,然后又是在正德四十九年的会试中高中二甲进士第十七名。 不出意外的话,这便是铁打的锦绣前程! 一六七 同进士 如夫人 (今天第三章,继续求推荐……) 正德四十九年会试的主考官是刑部右侍郎孙言之和兵部左侍郎安蓝,顺理成章的,这两位就成了他的座师。这位新科进士去两位大人府上拜访的时候,倒还是详谈甚欢,安蓝大人甚至还专门给他打通门路,将进翰林院无望的他给安排进了兵部,虽然只是一个七品的武库司仓大使,但是却是个实打实的肥差。而且在兵部,有安蓝安大人的照拂,还怕不能节节高升? 结果好景不长,就在今年年上,孙言之走私军械大案爆发,兵部左侍郎安蓝也受到牵连,提前告老还乡,黯然离任。新上任的兵部左侍郎戴章浦戴大人,自然会培植亲信,铲除旧人! 尤其是当他发现这位仓大使竟然和孙言之大案有关系——孙言之走私的那些制式军械,就是通过他从兵部武库司直接提出来的——之后,更是下手狠辣无情,直接一个折子参了上去。刑部、大理寺联合审判,证据确凿,供认不讳,皇上震怒。下面的人体察圣意,直接判了一个秋后问斩,家产充公,家眷充入教坊司为奴。 这位前名妓命运也堪称是坎坷苦悲了,刚刚做了几天的官儿夫人,就又被打落地狱。在自杀被人救下来之后,似乎也是心灰意冷了,便在教坊司做着那迎来送往的生意,她有这底子,再加上本身长相也是极漂亮的,做起来甚是熟稔,竟然很快就打出了名头。 不过一个月,就被一个山东籍的富商看中,使了银子买下来,坐了自己的小妾。 而这位富商便是阳信县人,偶然一次,周兴波见了这女子,心里头便是如发了狂一般,痴痴呆呆的,整日想的便是她。后来费尽心机,给那富商安插了不少罪名,抄家下狱,而这位如夫人,自然又是换了主子。 周兴波昨天终于得偿所愿,在那美人儿身上好好的驰骋了一番,虽然是一夜操劳,但现在却是一股虚火撑着,依旧神采奕奕。 他不耐烦的皱了皱眉,道:“让他进来吧!” 脚步声传来,乐陵县父母李法李大人走了进来,他年约三十许,身材清瘦,一脸的怒气,身上没穿官服,一身青衣便装沾满了泥土,看上去狼狈不堪,他额头上沁满了大汗,见了周兴波便是大声抱怨道:“哎呦,我的周大人哎,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在这儿安坐钓鱼台?” “李父母,沉定!”周兴波冷冷的瞧了他一眼,端起一杯茶来,轻轻啜了一口:“你们这些同进士出身的官儿,啧啧,连官容都不要了么?” 进士有三甲,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进士,这三甲,便是同进士。 国朝文化博大精深,数字游戏那是极有趣的,这同进士,一个同字,便是大有讲究。所谓同进士,那就是说,你们丫的根本不是进士,只不过你跟进士差不多而已。同进士,可以说地位就比正派的一甲二甲进士差的不少,周兴波二甲进士出身,素来是瞧不起这位以来比他年岁小很多,二来官位也不如他,而来出身也低的同进士的。 时人有对联云:“同进士,如夫人。同进士不同进士,如夫人不如夫人。” 如夫人,说白了便是小妾而已,虽然也是被人称一声夫人,但是却和正室夫人天差地远,是可以被正室夫人随意打杀的! 一针见血,堪称绝妙。 那李父母被人如此羞辱,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抱怨诉苦:“大人呐,这都着急上火了,下官还注意什么官容?真要是闹开,只怕下官这前程都没了!” “唔?”周兴波脸上略凝重了些,问道:“怎么回事儿?” “还不是那张家的事儿?”这李父母虽然只是个七品官儿,和周兴波无品提督差了一大截子,但是两人互不统属,周兴波的事儿他固然管不了,但是他的事儿,周兴波也管不了。心里也是不怎么怕他的,便直言不讳道:“张家乃是乐陵县第一大家,平日里修桥铺路,乐善好施,民间威望极高。大人您把张家一家四口抓进府中,十天下来生死不知,有些大户豪绅得知了这事儿之后,便一波波的来下官府中闹腾,下官也是疲于应对!前几天,更是有不少刁民聚在府外,天天在那儿磕头请愿,得知昨晚上您把人给放了,这才是散去。” “这不就没事儿了么?你上本官这儿来胡搅蛮缠作甚?”周兴波脸色难看道。 “谁说没事儿了!哎呦,大人您到底干什么了呀,竟然能把人给活活逼死?”李法一拍大腿:“那张家女儿回家之后就上吊寻死了,女儿死了,那张家家主张林气急攻心,也是呕血而死。那张家夫人见丈夫女儿都死了,便也自杀了!一家三口,全都横死!如此惨案,本县二十年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消息传开之后,全县大哗!那张家长子张耕又刚好从外面回来,现在已经鼓动了几百百姓,把本县的县衙给围住,让本县给他一个公道!” “本县上哪儿给他公道去?那张耕领了三四十个壮汉,把县衙给围了,本县都是钻后墙的狗洞子才出来的。大人,事儿是您坐下的,您倒是出去给个说法啊?”李法已经涨红了脸:“山东此地,素来民风彪悍,家家习武养马,乃是一等一招惹不起的刁民,若是再弹压不住,只怕就要引起民变了!大人,庆云民变之事不远,您可得三思后行!” “三思什么?”周兴波冷冷的哼了一声,听到张家三人横死,他心中倒也是颇为意外,不过并未往心里去,对他来说,三个贱民,死也就死了,又有什么? “什么民变,你在吓唬本官么?”周兴波心里对会发生民变那是根本就不信的,轻描淡写道:“本官还就不信了,朗朗乾坤之下,当今圣天子在朝,这帮刁民就敢起民变?再说了,就算是真的民变,也怪不到本官这马政衙门头上,李知县,你这地方官是怎么当得?” 一六九 天高三尺 搜刮阳信 (今天第一章送到,额,昨天章节标题搞错了,出现了两个一六七,抱歉。呵呵,求一下票。) 听他轻描淡写的便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李知县顿时是暴跳如雷,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了,抗声道:“周大人,说话可得凭良心!您不过是一个马政衙门提督,纵然比咱们四县父母都高不少,但毕竟不是牧民之官,凭什么巧立名目,敲诈勒索?现如今农夫们进城卖菜卖粮、卖肉食杂货,收税奇高,出城进城外双份收钱,闹得百姓不敢进城,城里的店铺不敢开业,到处一片荒凉。这还不算,大人您招收的税丁们,大多是各地的地痞无赖,这些人一边替您收税,一边自己捞钱,闹得民怨沸腾。” “阳信县那边招收的税丁们,有的公然抄没自己的仇家,连个理由都懒得找,甚至假借大人您的名义,鞭挞地方小吏,抢劫过往商旅,民间怨愤极大。下官前些日子派去乡下收皇粮的衙役就被您收下给打了!这下官也没说什么!都已经如此,大人您还不收手?亲自出手敲诈富户,那张家乐善好施,犯了什么罪过,您纵然是说出理由千百,但是大伙儿心里头都是门儿清,说白了,您不就是为了捞钱么?您到底想把四县折腾成什么样子才甘心?” 周兴波被他把老底揭的一干二净,顿时是恼羞成怒,一拍桌子,脸色铁青:“周仓,把这厮给我轰出去!” 周仓带着几个人闯进来,李法冷哼一声,指着周兴波大骂道:“周大人,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您好自为之,下官这就出去给那些百姓解释,这事儿到底是怎么着!” 说罢,昂然而出。 身后传来周兴波气急败坏的大吼:“周仓,以后本官再也不见此人!拿笔墨纸砚来,本官要上折子参他!快快!” 周府大门打开了,数十骑士簇拥着一顶绿呢子八抬大轿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这些骑士都是青衣小帽做家丁打扮,但是偏偏都是身佩腰刀,看上去甚是不伦不类。这些都是周兴波用来充场面的,真要是打仗那定然是不成,不过吓唬吓唬小民是绰绰有余了。 周兴波撩开轿帘往外看了一眼,见自己府外果然是安安静静的无人叨扰,而隔着一条街的县衙那边儿,却是人声鼎沸,传来一阵阵的喧哗。 他心里冷笑一声:“张耕是么?回头再炮制你!” 手一挥:“加紧赶路,去阳信县!” 众家丁轰然应诺,一众人扬长而去。 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旁的一座民宅中,露出几双充满了恨意的眼睛。 这是几个身穿粗布的汉子,都在二三十岁左右,一个个身形彪悍,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的。他们簇拥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是经历了惨变的张家大少爷,现任家主,张耕。 一个汉子狠狠的看着远去的队伍,对张耕道:“少爷,大伙儿都知道逼死老爷夫人还有小姐的就是这狗日的周兴波,咱们为什么不鼓动人在这儿闹,反而是去县衙那边儿?” 大伙儿心里也都是有这个疑问,都看向了张耕。 张耕遭逢巨变,一夜之间,该流的眼泪也早就流干了,心里满满的只是剩下了仇恨。他穿着一身劲装,额头上绑着白绫,腰带也是素白,只是过了一夜,这个年轻人,似乎就成熟了许多,鬓边竟然也露出了丝丝星白。他整整一夜没合眼,一双眸子里面充满了血丝,心里面都是疯狂的毁灭欲望,但是此时,他的头脑却也是分外的冷静清晰。 他扫了众人一眼,缓缓道:“周兴波有兵,你别看咱们鼓动起了这么多人,但是说的难听些,除了咱们这些人是铁了心思要报仇的之外,其他人,都是乌合之众。周兴波心狠手辣,只消出现吓唬一番,或者是用兵丁威胁一下,这些人,自己就散了!李法这个县太爷却是个没主意的,只知道安抚,百姓们在那边闹腾,只会越闹越大,给咱们壮声势。而且这样一来,周兴波也就放松麻痹了,不会立刻对付咱们!咱们现在需要的,便是时间!” 他这么分析下来,丝丝入扣,大伙儿都是你信服的点头。 一个汉子刚要开口,眼圈儿便是一红,带着哭音儿哽咽道:“少爷,那咱们怎么给老爷夫人小姐报仇?要不要抄到他们前面去,半路上去把那狗官给宰了?” 其他人也是纷纷应和。 张家的这些家丁,许多都是当年河南大旱的时候张临时收养的孤儿,都对他感恩戴德,看作是自己的爹娘一般,极为的忠诚。而且此时的大明,商贾路上也是颇为的不平静,时有土匪强人拦路,因此这些跟着张林张耕父子跑买卖的家丁伙计,都是有武艺在身的,而且手上也很是见了不少血。说话做事,自然就和一般百姓不一样,一股凶悍之气扑面而来,说起杀官来,也是毫不畏惧。 张耕却是摇头,一双眸子里红光闪烁:“咱们不着急,要干,就干一票儿大的!” 他大声道:“现在,把咱们在百姓中鼓动的人手全都撤出来,咱们先回府上!把家里所有能骑马用刀的都带上,咱们也去阳信!” ——————分割线—————— 周兴波周扒皮到阳信了! 数十骑士簇拥着周兴波的绿呢子八抬大轿耀武扬威的刚出现在守城兵丁的视野中,消息就立刻席卷了整个阳信县城,顿时如风卷残云一般,勉强支撑着还在买卖的几家店铺纷纷关门歇业,家里略有浮财的百姓个个称病在家,连大门都不敢出,没钱的叫苦,有钱的更害怕。个个胆战心惊,不知道周扒皮亲至阳信,又要做些什么。 上一次周扒皮来阳信,还是三个月前,说是要严查一起偷盗军马的大案,把四门也封了,店面也不让开了,折腾了整整十来天,整个阳信县城萧条无比。后来大伙儿才知道,原来这位是来要钱的!在阳信县令王大昭的召集下,全县的豪绅商户一起凑了一万两银子出来,才是把这位瘟神给送走。 那一日之后,阳信县天高三尺。 一七零 宰肥羊 (今天第二章送到,嗯,继续求票。) 却也有人高兴,早早的就得到消息,阳信县税丁头目,马政衙门底下私设的小吏——阳信马政巡检侯小波一行人兴高彩烈的将周扒皮迎进城来,一路上趾高气扬。看见那匆匆忙忙着急收摊儿赶紧跑路的商贩,立刻就是的大声叱骂着马鞭子不客气的抽了上去。所过之处,人畜无踪,一片萧条,寒风瑟瑟,这个冬天好象更冷了。 侯小波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轿子旁边,一边小跑着,一边对周兴波大声道:“大人,您来的正好,阳信的这些刁民实在是太嚣张了,一个个有税不交,说咱们欺行霸市,奶奶的,这岂不是睁眼说瞎话。让小的收拾了几个,那些商户最近还在搞串联,说是要联名给济南府上万民书,要告大人您呢!小的人微言轻,说话也没人听,还镇不住场面。那阳信县王大昭也是个不管事儿的,生怕出了乱子,干脆躲在县衙里头不出来,小的去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这事儿,还得是大人您出马才行啊!” “上万民书?请愿?”周兴波心里也是一哆嗦,济南府可不是只有一个济南知府,山东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三司衙门也都在哪儿!这要是让这帮刁民把事儿闹到济南府去,哪怕自己是兵部直属的官儿,只怕也是要折腾一番才能平息。 他心里不由得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早来了两天,要不然的话这等这些刁民把万民书递上去,那又是好一番风波。不过心惊肉跳的恐惧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暴怒和疯狂的破坏欲望!这些刁民贱民,竟然还敢告我?活腻歪了么? 他掀开轿帘,看了看周围四处逃窜的民众,眼中闪过一丝暴戾,嘿然冷笑道:“还敢告状?还敢去济南府?本官这一次来,就要在阳信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让这些刁民见识见识,谁才是他们头顶一片青天!小波,你现在就传令下去,着税丁们去看守四门,把这县城封住!然后让王大昭这狗头滚过来见我!” 提督四县马政衙门阳信分署,周兴波大喇喇的坐在上首,阳信县令王大昭便老老实实站在他面前,他接到了周兴波的命令,从县衙中一溜小跑跑过来的,身子本就是虚胖,再加上心急火燎,一身绸缎已经被汗湿透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大汗,欠了欠身子,陪笑道:“大人驾临,下官未曾恭候,还请大人恕罪。” 本来照理说,周兴波不过是个提督四县马政衙门的提督,虽说等级高,但是却不相识济南府那般,和下面的州县有隶属关系,两者是不交叉的,所以王大昭也大可以不必怕他。就像乐陵县令李法,就根本不买周兴波的账,甚至还跟他对顶,周兴波也是根本就无可奈何,只能吓唬一番了事儿。 但是奈何这王大昭是个懦弱糊涂的性子,人送外号儿王木偶,就跟个泥塑木偶一般整日戳在县衙里头,谁说个什么就是个什么。这王大昭甚至还有个稀罕事儿,有两个人为了十两银子打官司闹到了他的面前,都说那十两银子是自己的,王大昭没法子之下,竟然自己掏了十两银子,让他俩把这二十两银子给平分了!由此可见,这人昏庸懦弱到了何等程度。 这事儿在山东地面儿上都传开了,王大昭也沦为笑柄。 四县地面儿上,也就是他对周兴波恭恭敬敬,这也是为何周兴波这一次选定阳信县要大开杀戒好好捞一笔的原因,吃柿子捡软的捏,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只有在阳信县,他才可以毫无任何阻碍的调动官府的力量,不会受到一丝的制肘。 “王大人贵人事忙,本官可是不敢怪罪。”周兴波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冷笑道:“本官刚才再来的时候可是听说,阳信县准备给济南府递万民书了!嗯,是不是?” 王大昭一哆嗦,冷汗又是涔涔而下。 “好大的胆子!”周兴比猛地一拍桌子:“真不知道你这牧民官儿是怎么当的,老糊涂!有这等大事,也不知道去给本官通知一声,怎么,想看着本官倒霉是不是?” 王大昭赶紧赔笑,一叠声道:“下官不敢,不敢……” “也没什么不敢的!”周兴波哼了一声:“既然你管不了下面的这些刁民,那本官替你来管!怎么,王大人没有意见吧!?” “不敢,下官不敢!”王大昭夹在县里百姓和周兴波之间,正是里外不是人的时候,他从来就不是个有主意的人,这时候正恨不得把这烂摊子交出去,爱谁谁吧! “既然如此,走,小波,带着咱们的人,去县衙!”周兴波大声命令道。 一行人耀武扬威的来到阳信县衙门,周兴波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县太爷的大案后面,手下的一众人也是立刻就把守了衙门的各个位置,那些持刀的家丁,在大堂上站了两排,跟衙役也似。看到这等架势,王大昭顿时就想开溜,却被周兴波给拦下了,皮笑肉不笑道:“别着急啊!王大人,本官还要你在这儿做个证人呢!” 他侧了侧头:“小波,带几个人,去把那位宦新晨(由书友‘幻新晨’幻大人友情客串)宦大户给本官请过来!” “是,大人,您就请好吧!”一听大人第一个开刀问宰的竟然就是阳信县的第一大户,侯小波激动的浑身都要哆嗦起来。大人吃肉,他们也能跟着喝口汤啊!这宦大户是靠给边军运粮换取盐引卖盐为生,家资巨万,光是在县城里面的店面就有二十多家,乃是阳信县最肥的一只大肥羊,把这只肥羊宰了,就算是喝汤,那得捞多少银子啊? 税丁们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王大昭却是吓得一哆嗦,嘟嘟囔囔道:“大人,这事儿,是不是三思而后行啊?那宦大户平日里乐善好施,可是素有名望的!他儿子是县学的痒生,十二岁就中了秀才,据说是神通一般的人物,明年乡试十拿九稳中举人的!” 一七一 宦新晨 (今天第三章送到。有兄弟说猪脚有阵子没出来了,额,很快了。这也没法子,毕竟是写的另外一个地方,而且情节要往前推动,不能草草了之。我会加快进度的……) “本官管他中什么!”周兴波喝了一声,从怀里取出那张供状一展:“宦新晨勾结鞑子,贩卖军马,乃是一等一的死罪,抄家夷族也不为过!本官已经查明,证据确凿,这一次来就是要定他的罪的!哼哼,他儿子?他儿子还能熬到明年考举人么?” 声音阴冷阴冷的,让王大昭不寒而栗,再也不敢说话了。 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便见县衙门口转过来一群人,侯小波等一干税丁将一个中年人围在中间。那中年人四十许人,方面浓眉,仪表堂堂,一双眼睛神光射射,极是精神,更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样子。那些税丁们也只敢围在他身边,手里拿着铁链、铁尺这些东西,但是却也不敢动手上去拿人。这中年人大步走在前面,侯小波等人在后头跟着,倒是跟跟班儿也似。 周兴波立刻暴跳如雷,一拍桌子,迸指大骂道:“侯小波,你个狗头,你办的好差事!” 侯小波自知自己这事儿是办砸了,脖子一缩,赶紧上去认罪,磕头如捣蒜一般。 “回头再收拾你!”周兴波哼了一声,看向那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几眼:“你就是宦新晨?” 宦新晨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面不改色的深深鞠躬:“草民宦新晨,见过大人?” 周兴波的脸色立刻拉了下来:“宦新晨,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学生是正德二十九年阳信县秀才,当今天子重文章,特许的有功名在身之人不必行跪拜之礼,学生为何要跪?”宦新晨脸上浮现出一丝深深地讥诮,故作讶然道:“怎么,大人要违背当今圣上的旨意?” 一个大帽子结结实实的扣了下来。 他刚才若是一上来就自称学生,周兴波定然也不会让他跪了,这分明就是下套给他钻、 “你?”周兴波吃了这么一个下马威,脸色立刻铁青下来,他强行按捺住心中火气,嘿嘿冷笑一声,点点头,陡然大喝道:“宦新晨,你可知罪?” 宦新晨摇摇头:“学生不知,学生何罪之有?” “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周兴波一拍惊堂木,叱道:“左右,于我拿下!” “是,大人!”周围那些周兴波带过来的家丁立刻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把宦新晨绑了个结结实实。 宦新晨也不挣扎,只是冷笑:“周大人,绑了学生也就绑了,但是学生要提醒你一句,学生也不是随便揉搓的。现在山东布政使司左参议刘大人,便是当初学生在县学时候的座师,这些年也是常有往来的!大人,还请不要自误!” 周兴波已经被即将滚滚而来的大批银子耀花了眼,那里还能管那么些,再说了,他自认是兵部直属,山东省的官儿全都管不了他,他冷哼一声:“公堂之上,不但狡辩,还敢威胁本官?左右,给我赏他十鞭!” “是,大人!”侯小波知道刚才大人对自己的表现很是不满,现在哪里能不抓住机会表现一下,干脆的应了一声,提起手里的鞭子,走到宦新晨面前,恶狠狠道:“宦大户,得罪了!” 一轮胳膊,小指头粗细的蛇皮鞭子发出一声破空的厉啸,狠狠的抽在了宦新晨的身上。一声爆响,宦新晨外面的绸缎衣服都被抽的破碎,出现了一道极长的裂痕,里面皮开肉绽,鲜血立刻就渗了出来。 宦新晨闷哼一声,身子不自觉的便是一阵哆嗦,咬紧牙关一语不发。 “怎么?还不认罪?难道一定要吃皮肉吃苦么?”周兴波优哉游哉的品着茶,笑吟吟的问道。 宦新晨强忍着疼痛,冷冷答道:“学生无罪,无罪可认!” “好,那就让你看看,什么叫铁证如山!”周兴波站起身,踱步到了宦新晨面前,从怀中取出那张供状,指着上面张林的签字,一字一句道:“瞧仔细点儿,看清楚喽,这张供状,可是乐陵县第一大户张林的供状!他指证你就是那五百匹军马走私案的下家!” 宦新晨看的目眦欲裂,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位堂堂二甲进士出身的读书种子,竟然为了栽赃陷害,会使出这么卑鄙的伎俩来。死死的盯着周兴波,眼中似乎能喷出火来一般,大声道:“周兴波,你这个卑鄙小人,栽赃陷害,当真是无耻之极!张兄素来忠厚,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定然是你这狗官威逼利诱,屈打成招,哼哼,就凭这这一纸供状就想定我的罪么?我呸!真是做梦!” 一口唾沫恶狠狠到吐在了周兴波面前,周兴波却是笑吟吟的,丝毫都不动怒,在他看来,宦新晨已经是个死人了,而他死之后,他府上的那万贯家财,如花美眷,还不都是随便自己拿捏? 这时候外面忽然是远远的传来一阵人声喧哗,周兴波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回事儿?” 侯小波满不在意的说道:“刚刚逮他的时候,动静闹得大了一些,想来是这个狗头的家人在聒噪。” 他的主子是那等无法无天强横霸道的人物,周兴波手底下这些人也都是不怕事儿的主儿,在他们看来,这些刁民不过都是案板上的鱼肉牲畜一般,没钱了,从他们身上收银子。想要女人了,他们的妻女,还不是可着自己糟践? 周兴波也没当回事儿,摆摆手:“就让他们折腾,待会儿再收拾他们!” “物证还不够,现在要人证么?也成!”周兴波一挥手,冲侯小波道:“把咱们的人证带上来!” “得嘞,您老就瞧好吧!”侯小波笑嘻嘻的应了一声,向外头招呼了一声:“弟兄们,把咱们的人证带上来!” 只听得外面一片脚镣声响,十来个衣衫残破遍体鳞伤的百姓身带枷锁被税丁们推搡着押了上来,这些人看来大堂上这等场面,都是吓得哆哆嗦嗦的,缩在一边。 侯小波暴喝一声:“你们这些刁民,见了大人还不跪下?” 一七二 栽赃陷害 (今天第一章送到) 被他一生喝,只听得一片脚镣声响,那些百姓便是都齐齐的跪了下来,稀稀拉拉的喊道:“大人饶命……,大人,咱们没有犯王法啊……,大人,小的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您可怜可怜,给口饭吃吧……” 这些百姓一阵乱喊,侯小波顿时便有些下不来台,他拉着脸喝道:“都给老子闭嘴,嚎什么丧?” 手里头鞭子一震,啪的一声脆响,狠狠的抽在一个百姓的后背上,大声道:“说,这宦大户,是不是跟你们有勾结,让你们帮他藏匿马匹?” 那汉子有四十来岁,看体格也甚是高大,但是此时已经是枯瘦如柴,被狠狠地一鞭子抽在裸露的肌肤上,顿时是皮开肉绽,鲜血横流,这汉子被抽的浑身一哆嗦,但还是硬气的很,他看了看宦新晨一眼,嘶声叫道:“宦大户世世代代都是清白的人家,怎么会干那种勾结鞑子的恶事?俺看,倒是你们这些狗官勾结鞑子的可能比较大!” 周兴波很是不满的瞟了侯小波一眼,眼中寒芒一闪而过,轻轻地哼了一声。 侯小波立刻就是一哆嗦,对于这位大人的手段,他可是清清楚楚,阳信县城外树林中那十几具烧得面目全非的焦尸,就是他亲自带人埋下的。 今天大人驾临阳信县,他本来打定主意牟着劲儿要在大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却没想到竟然是连番的出岔子,这一下在大人心中难免就要留下一个‘办事不力’‘御下不严’的印象,这可是大大影响以后的前程。 侯小波心里一急,手上的鞭子更是凌厉,又是连着两三鞭子抽在那汉子的身上,骂道:“刘二雷,你这狗头,在牢里头怎么招供的?胆敢翻供?老子打死你!你说不说,说不说!” 那汉子只是咬着牙,任由那鞭子不断的落在身上,他哈哈一笑,抗声骂道:“你这个为虎作伥的狗腿子,老子在牢里头让你们毒打,还不给饭吃,老子若是不招供,早就让你们给打死了!你个狗腿子,老子是耍你呢,哈哈哈哈……有本事再来几鞭子,打死老子!要不然你狗日的就跟我姓!” “你这个狗日的,真不是人啊!当初你是个地痞流氓,因为非礼人家媳妇儿差点儿没让人家打死,你娘在宦老爷门口磕头下跪,还是宦老爷看在你娘的面子上,给你请郎中,抓药,还专门把你接到府里养伤!宦老爷还给你十两银子,让你好好做个营生!你个狗日的,把那十两银子拿去赌博,血本无归,把你娘活生生的给气死了!没钱安葬,还是宦老爷买了地、买了棺材,给你娘下葬!狗吃了骨头还知道汪汪两声儿,你连一条狗都不如啊!” “那年冬天冷的能冻死个人,要不是宦老爷给俺一条棉被,几身衣服,还让俺在他府上帮贡干活儿,俺早就饿死了!俺可不跟你一样!” 侯小波打一鞭子,他就骂一句,大伙儿本来都是乡里乡邻的,彼此的底细都清楚得很,这一句句当真是把侯小波的血疤都给揭的一干二净。 侯小波让他骂的面皮发紫,又是噼里啪啦一阵鞭子抽了下去,刘二雷闷哼一声,直接疼晕了过去,趴在地上再也没动静儿了。 侯小波又换了对象,一鞭子把一个老头儿给抽的一哆嗦,终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那般硬气的,那老头儿疼的呲牙咧嘴,哭叫道:“大人,大人,别打了,小的招了!是宦老爷,宦老爷那天把小的唤了去,然后让他管家给了小的十匹马,还给了小的十两银子,让小的把那些马领到家里好生养着,那些银子,就当是买黄豆的饲料钱和苦力钱。” “哦?”周兴波眉头一挑:“那些马呢?” 老头儿胆怯的看了侯小波一眼,战战兢兢道:“回大老爷的话,那十匹马就在小老儿的住处放着,那马不高,很壮实,牙口很好,都是母马,小老儿养了这么多年的马,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蒙古马!那十两银子小老儿随身带着了……” 说罢,侯小波掏出两小锭崭新崭新的官银扔在地上,道:“这是小的从这老棺材那儿搜出去的……” 周兴波看向宦新晨,道:“怎么,证据确凿,现在还有何话说?” 宦新晨不屑的哼了一声,只是冷笑不语。 对于这等拙劣的伎俩,宦新晨甚至都已经懒得辩白,辩白也没有用,这周兴波已经是摆明了要栽赃陷害,这衙门上上下下全都是他的人,自己怎么说都是没用的。 以周兴波的能量,弄来几匹蒙古马还不是轻而易举,至于那些官银,崭新崭新的的,一看就知道是府库里面刚拿出来的。自己一介商贾,去哪儿弄这种银子? 然后在侯小波的皮鞭之下,那些百姓又是纷纷睁着眼睛说瞎话,指证宦新晨,内容都是大同小异,无非就是给他们银子,让他们藏匿马匹之类的瞎话。连王大昭都看得出来他们在胡扯,有心想说几句公道话,但是看见周兴波那一脸的阴狠,话在嘴里滚了两圈,终于又是咽了下去。 周兴波嘿嘿冷笑一声,在宦新晨面前转悠了一圈儿,大马金刀的在大案后面一坐,一拍惊堂木:“宦新晨,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认罪?” 宦新晨依旧摇头:“无罪可认!” “好,本官看你是不加棺材不落泪!”周兴波一声厉喝:“给我打,打到认罪为止!” “啪!”“啪!”“啪!” 一阵阵鞭子不断的抽过来,衣衫破碎,鲜血不断的涌出…… ——————分割线—————— 阳信县衙门,隔着一条街,此时已经是人潮汹涌。 张耕站在一张桌子上,厉声大喊:“乡亲们,周扒皮来了阳信,从今日起,阳信县再无宁日!在下是乐陵县张家长子张耕,诸位也有不少是认得我的!周扒皮的税丁在阳信县是何等作为,大伙儿都看得清楚,不用在下多说!众位可知,乐陵县已经让周扒皮给糟践成什么样子?” 一七三 民变*爆*发 (今天第二章) 他眼圈儿通红,声泪俱下:“我张家的名声,四县都是知道的,向来乐善好施,修桥铺路,是一等一的良善人家!那周扒皮看中了我家的财产,把我父我母我弟我妹一家四口抓进府中,严刑拷打!我家的银子都被敲光了,田产店铺也被敲光了,但是他还不肯放过我们!可怜我那不过十二岁的妹子,就让这个衣冠禽兽给糟践了……被放回之后,一家便都上吊自杀了!我与那周扒皮有不共戴天之仇!天日昭昭,天可明鉴!” 下面的人一阵骚动,两县离得这么近,张家的名声,大伙儿都是知道的。听说这样的首善人家都给糟践成这样,顿时便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张耕继续道:“而今,周扒皮把乐陵给糟践的差不多了,又开始来阳信祸害!今儿个把宦大官人抓进去,严刑拷打,现在宦大官人都是生死未知,诸位,周扒皮的贪婪,谁都知道,他可能因为一个宦大户就停手么?绝对不会,下一个就是你们!如果咱们现在不反抗的话,下一个被抓进去,被打死,家产被侵吞的,就是你们!” 周围的人已经是越聚越多,闻言顿时大哗,他们都是住在城中,家境总也不会差,大伙儿都见识过周扒皮的贪婪,那当真是不给人留一条活路啊!听了张耕的话,再想想刚才那税丁们把宦大户从家里强行抓走的嚣张行径,顿时人人自危! 这时候远远的又走过来一个队伍,竟然是一群儒生,领头的是个顶多十三四岁的少年,面如冠玉,脸上犹自带着泪痕,正是宦大户唯一的儿子宦途。 宦途走到众人面前,忽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道:“各位叔叔伯伯,父老乡亲,我父亲有秀才功名,小可不才,也是去年中的秀才,那周扒皮连我等读书种子都不放过,更何况诸位?诸位,现在若是不奋起反抗,唯有死路而已!” 张耕看了他一眼,眼神一转,心道没想到这小娃子还有这心机,一句话就把大伙儿都鼓动起来了。 他后面有那县学的同年振臂大喊道:“我等要去县衙请愿,让那周扒皮给我等一个说法!” “好,我们也愿意去,找周扒皮要个说法!”人群中顿时也有人高声叫喊。 张耕使了个眼色,他安插在人群中的自己人顿时便纷纷鼓噪起来。 自从周扒皮来了之后,民愤极大,人人恨之入骨,山东本就是民风彪悍,被那些汉子一鼓动,一带头儿,民心顿时便汹涌起来。人群就像是烧沸了的开水,在一些人的推动鼓动下,向着县衙涌去。 人群向着衙门涌去,沿途又不断的有人加入进来,队伍的气氛变得极为的狂暴激烈,每个人都是眼睛通红。张耕忽然振臂高喊:“杀了周扒皮,反了这狗日的朝廷!” 他那些人群中的心腹也跟着高喊:“杀了周扒皮,反了这狗日的朝廷!” 疯狂的人群也被点燃了,无数人跟着振臂高喊:“杀了周扒皮,反了这狗日的朝廷!” 数千人,足足有数千人,晃动着锄头木棒粪叉子,手里紧攥着石头瓦块破砖头,憨厚老实的面庞被怒火映射的狰拧所取代,浩浩荡荡的杀奔县衙门,一场民变暴发了…… 阳信民变! ——————分割线—————— 宦新晨已经被打晕过去了,趴在地上,鲜血湿了一片,侯小波甩着酸痛的手腕子,正在一边休息。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兴波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看了一眼王大昭,骂道:“混账东西,真不知道你这县令是怎么当的!” 话音未落,一个税丁便是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脸色煞白煞白的,跟见了鬼一样,嚎叫道:“大人,不好了,大人,民变了!不知道多少人,杀到咱们县衙来了,嚷嚷着,要杀了大人……” “啊?”周兴波先是不信,而这时候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一阵阵‘杀了周扒皮’的喊声遥遥传了进来。 周兴波顿时双腿一软,便是瘫倒了椅子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奈何吓得连小指头都动不了一下。他只感觉到下腹一阵阵的收缩,一股尿液似乎就要喷涌而出…… 周兴波软瘫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反倒是侯小波这街头泼皮混混儿出身的还有几分胆色,他大声叫道:“快去,所有的税丁,大人带来的家丁,都去外面挡一阵儿!快,保护大人,一定不能让那些乱民冲进来!” 见那些家丁税丁都是畏畏缩缩的不敢出去,侯小波厉声道:“咱们的富贵前程都在大人身上,大人只要是在,咱们还能逍遥一辈子,快活一辈子!大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全都得死!都得死!快,快,都给我滚出去,抵挡!” 那些人对视几眼,都觉得侯小波说的确实是有道理,便也应了声是,一个个拔出刀,拿着铁尺棍子,向县衙外面涌去。 转眼就走的一干二净,大堂上只剩下了侯小波、周兴波,吓得哆哆嗦嗦面无人色的摊在凳子上的王大昭,还有就是几个跪在地上面面相觑的老百姓。 侯小波扶起周兴波,便是拖着他往后堂走去,道:“大人,小的先抱着您出去,咱们回头再收拾这些贱民!” 周兴波已经是不能自主,任他施为。 而这时候,忽然一道人影如同迅捷的猎豹一般,从地上的血泊中猛地窜了出去,一伸手便是抽出了侯小波腰间的佩刀。只见刀光一闪,一刀便是狠狠的斩在了侯小波的脖颈子上,这一刀的力量是如此之大,竟然生生把侯小波的脖子给砍断了。一颗大好头颅,便是凌空飞起,血柱从腔子里涌出来,喷溅起三四尺高! 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周兴波被鲜血喷了一头一脸,只觉得下腹一酸,吓得尿了出来。 还没等他回过神儿来,便是感觉脖子一凉,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腰刀划过周兴波的脖子,鲜血喷出,飚射在了宦新晨的脸上,这个平日里温文尔雅,不怒自威的员外秀才,此时竟然是暴戾如魔神一般! 一七四 反了他娘的! (今天第三章送到,反了,终于反了,正德五十年的农民大起义爆发了。不过,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之后更加精彩。 今晚上有点儿事儿,估计是回不来的,所以提前上传两章,希望兄弟们看的爽,嘿嘿,另外求一下票。 第一是推荐票,第二,是下周的三江票…… 嗯,一个让俺欣喜若狂,差点儿没心脏爆过去的消息,俺也上三江了。 老天爷啊,俺申请了得有个七八次,终于上了,昨天看到这个信息的时候,真的哭了……真的,特别高兴,又特别心酸,难受的要命。 俺一定会努力的。还要开单章写三江感言,到时候再跟弟兄们说说俺的心里话……) 王大昭看着两具尸身倒地,嗝儿的一声,干脆利落的吓晕了过去。 而那些跪在地上的百姓,看到提刀而立的宦新晨,也是纷纷露出胆怯的表情。 宦新晨刚才根本就不是被抽晕过去的,而是自己佯装晕倒的。他在被逮进来之前,就知道此间事不能善了,便盯住了他儿子宦途,要这个自小聪慧的孩子纠集起他那一群县学痒生,来县衙请愿。明朝读书人身份清贵,一个县学的学生来请愿,周兴波也得卖个面子,只要是今儿个能放出去,那么自己就有活路了。 刚刚佯装晕倒,便是拖延时间而已。 但是他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恶化到如此地步,当他听到外面那至少几千人才能制造出的喧闹大喊以及‘杀了周扒皮’的口号,便知道,今儿这个事儿,已经是失控了! 这场事件,他不知道是怎么引起的,背后有什么人推动。但是他很清楚的认识到,事情已经由县学痒生的请愿,变成了一场暴动!前者是朝廷可以容忍优柔的,而后者,无论是出自任何理由,朝廷唯一的举措就是会,镇压,屠杀! 而无论如何,处于风暴中心的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是绝对不会幸免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当机立断,破釜沉舟! 他也是个极有决断之人,当下便悄悄的挣脱了早就松动的绳索——山东此地本就是尚武成风,再加上常年在外行商,时常要跟好汉爷们朝面,宦新晨也有一身不错的武艺——然后趁着所有人都出去抵御暴民的时候,忽然暴起,夺刀杀人! 宦新晨一脚踹醒了刘二雷,刘二雷一见他浑身浴血的样子,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便是满心的欢喜:“宦老爷,您给放了?” 宦新晨手中刀一指周兴波的尸首,厉色道:“二雷子,老子杀了周兴波这狗官,要杀官造反了,你跟不跟着老爷干?” 刘二雷也是个浑人,哪里知道造反的后果?热血涌上脑门儿,脸都红了,大声道:“俺跟着老爷!” “好!”宦新晨几刀下去把他的脚镣砍断,然后回身,一刀把周兴波的脑袋给割了下来,抓着他的头发,拎着脑袋,浑身浴血的往县衙外面大步走去! 县衙外面,战况正激烈。 几千暴民冲向了县衙,队伍还在不断的壮大中,不过人数虽多,却是堪称乌合之众,周兴波带来的几十家丁再加上那些税丁往门口一站,砍翻了几个冲上来的百姓,那些后面的,看着那染血的钢刀,便是有些胆怯,畏缩不前。 而就在这时候,张耕安插在人群中的心腹发挥了作用,他们大喊着,领着几十个悍勇之人向着县衙疯狂的发起了冲锋。这些常年行商的都是好手硬手,三两下便是把那些家丁税丁给砍翻,然后剩下的心腹一阵鼓噪,大队人马,便冲了进去! 而正在这时候,大门从里面打开了,浑身浴血的宦新晨和刘二雷走了出来。 有那眼尖的便认了出来,高声叫道:“宦老爷,您出来了!” 宦新晨高高举起胳膊,大声道:“周扒皮狗官已经被我杀了!乡亲们,咱们杀了朝廷五品大臣,已经是行同造反了!现下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反了!” ——————分割线———— 一盏茶之前还是阳信县衙门的所在,现在人潮汹涌,热闹喧天。 数千人都围在县衙周围,等待着,等待着他们临时产生的领袖做出下一步的决策。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周扒皮被他们杀了,周扒皮麾下的税丁和家丁们也都被愤怒的民众用棍子、砖头、铁镐等等一切可以够得着的东西,给砸成了肉酱! 周扒皮的脑袋此时就高高的挂在县衙门口的旗杆上,而他的尸身,已经被撕扯成碎片,他的肉,被不知道多少人给活生生的咬烂,咽下。猩红的嘴唇昭示着他们的恨意,周扒皮尸骨无存。 食其肉、啖其血,也不过如此。 大明朝的百姓识字率很高,也晓得道理,混不如下一个王朝那般愚昧,杀死朝廷命官,无论是有什么借口,都是滔天大罪! 朝廷真要是怪罪下来,现在的所有人,都是无法幸免! 杀官,等同于造反,那是要杀头抄家夷族的十恶不赦大罪! 在张耕的心腹的耐心讲解下,每个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此时,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彻底反他妈的! 若是在那民风暗弱之地,说不定现在大伙儿就卷堂大散了,等着朝廷的兵马过来,杀吧!大伙儿抻着脖子挨宰就是了,反正暂时也死不了,能捱一会儿是一会儿。 但是这里是山东,是民风彪悍,好勇斗狠之地!自从先秦开始,无数匪类便是出自此地,那种抗争、不屈的天性已经深深的埋进了他们的骨子里头!大明朝此前百多年,全国暴动和起义之中,有一半儿是出自山东,像是成祖皇帝时期,那般朝政清明,国力强盛到了极点,犹自有白莲教唐赛儿起自青州,以一介女流称帝,成为国朝名副其实第二个女皇帝!这些远的且不说,近的吧,正德五年的时候,刘六刘七杨虎等人起义,威胁京畿,举国震惊。起事之地虽说不在山东,但是主战场和兵源却是在山东,而且起事之地霸州,跟山东也不过就是几十里差距而已。 此地民风,可见一斑。 所以在得知了自己这些人没有了退路之后,民众的情绪反而是被极度的激发出来,整个县城变成了一座火药库一般的存在,狂躁爆裂的情绪在蔓延。 “反了!” “反他娘的!” “打到金銮殿,皇帝也该轮到咱们做!” 各种各样的口号响彻整个县城。 一七五 我为首领 (今天第一章,嗯,有兄弟们说进程偏离主题了,好吧,我把所有的存稿都发上来了,稍后还有两章,赶紧把这一段情节结束,把猪脚重新找回来。 今天第一章。) 而和历史上那些仓促之间的起事相比,这一次的起事总体来说还有一定的组织性,张耕安插在队伍中的那些心腹,由于走南闯北见识多能说会道,再加上身手都不错,已经俨然成为了一个个团体的领袖,起到了安抚和带头的作用,很快的就稳定了局势。即保持了这些暴民没有散伙,也没有让他们对县城造成的大规模的破坏。 与外面的喧闹暴躁相比,大堂之中却是静谧得很。 血迹依旧,那些百姓已经被放了,也都参加了暴动,阳信县令王大昭被绑了起来,扔在后堂。看在他平日里官声还不错的份儿上,也没杀他,也没人管。 大堂中东西两侧各摆了几张椅子,上首的主位空着,几个人正面对面坐着,都是不说话。 坐在西边儿的,有三个,第一个是张耕,第二个则是那面色黝黑,似乎总是愁眉苦脸的张府大管事王叔,王子祥;以及一个满脸精悍的年轻汉子,似乎浑身满满的都是活力。他就是现在张耕手下最得力的一个伙计,手上功夫极硬,他姓何,因为能攀岩走壁如履平地,人送外号何老猫,真名反而是无人记住了。 而东边儿,也是坐着三个人。除了宦新晨和他那儿子宦途之外,还有一个汉子。这汉子大约三十来岁,长得不高,但是极为的粗壮,体型跟个树墩子一般仿佛,浑身上下一看就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与体型相比,他的两只大手却是如同小蒲扇一般大小,骨节突出,极为的粗大狰狞,充满了暴烈的力量!显然,此人的一双手上功夫很是惊人。 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的头发,却是编成了一个个蒙古式的小辫儿。耳朵上也带着大耳环,胸口敞开,一个硕大的青狼头刺青栩栩如生,似乎要择人而噬。 此人名叫哈努特穆尔,祖上乃是蒙元贵族,据说还当过什么万户,反正是不小的官儿。后来蒙元逃窜至大漠,他的祖上贪恋中原繁华,不愿意离去,便降了明军。说来也是奇怪,汉人虽然是受蒙元压迫百年,但是对之后留在中原的蒙古人,却是并不苛刻,尤其是历代皇帝,更是极为信任蒙古人出身的军官,便是所谓鞑官。宫廷禁卫,得宠的太监之中,都是不乏鞑官的身影。 哈努特穆尔的祖上投降之后,还当过卫所的军官,不过后来家里也就败落了,到了哈努特穆尔这一辈,仗着一身天生的神力,以及祖上传下来的马上马下硬功夫,竟然是混出了点儿名堂,成了这阳信县最大帮派的头子。不过此人行事还算是正派,平日里并无恶性,只是垄断一些行业,做生意赚钱。 这一次暴民起事,他的帮派也是出了不少力,而且与一般的暴民相比,这帮派凝聚力向心力更强,因此也聚拢了三四百人在他们身边,已经算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一边是乐陵县这些外来人,一边则是阳信县的本地人,两边自然就形成了对立。 刚才两边已经见了礼,张家和宦家乃是世交,过年过节,也是常有往来的,张耕见了面,还要称宦新晨一声世叔。双方都是明白人,因此张耕也并未隐瞒,直言了自己家的遭遇,更是说了,自己鼓噪起来这一番风波,而自己的手下人,已经是分散在暴民中,掌握了许多话语权。 张耕想要做的,就是取得这些人的领导权,而作为在阳信县极有声望的大乡绅,更是亲手诛杀了周扒皮的宦新晨,在民众中有极高的威望,张耕能不能坐上自己想要的位置,还要过他这一关。 若是在之前,张耕想出这个风头,宦新晨是鼓掌欢迎的,但是现在,大事既然已经坐下,已然是没有了回头路,那便只能逆流而上。而想要掌控自己和别人的命运而不被别人掌控,自然也需要话语权,说白了,就是领导权! 双方便这么僵着了。 张耕不着急,时间拖得越久,他的人就越能掌握更多的权力,统和更多的势力。 宦新晨却等不得,终于还是先开口了。 他指了指上首的那个座位,苦笑道:“张家贤侄,那座位太烫手,我可没那个本事能坐住,还是你来吧!” 此言一出,何老猫脸上便露出一丝喜色,王子祥依旧是那般愁眉苦脸的样子。张耕微微一笑,也不推辞:“世叔,这个位置,小侄本来是不应该争的,但是,呵呵,您也知道。所以,小侄便是却之不恭了!” 他嘴上说的漂亮,起身,往那椅子上一坐,这时候宦途开口道:“张家哥哥,这件事儿你功劳最大,你做这个位置是应该的。” 他的声音清脆脆的,听上去也真诚的很,一张脸上满是笑意,张耕先是一怔,微微颔首,心里却对他起了提防之意。这个小娃子,可是不简单。 “世叔,贤弟、还有这位哈大当家的,咱们既然已经是绝对要起事反他娘的了,这造反可是九死一生的大买卖,要是赢了,那就是泼天的富贵,但若是输了,可就是尸骨无存!所以咱们还得立下一个章程来,以后各司其职,也免得冲突!”宦新晨把大首领的位置让了出去,张耕这就是要发号施令,划分权力了。 宦新晨点点头:“理当如是!” 哈努特穆尔当年因为得罪了贵人被下了大牢,只等秋后问斩待死了。还是宦新晨看到世交的面子上,出手上下打点,林林总总花了总有个千把两银子,才拿一个死囚把他给替了出来。把哈努特穆尔救出来之后,又给了他不少银子,让他好好做些营生,之后哈努特穆尔的帮派能有那么大的规模,和宦新晨在背后的扶持也是分不开的。但凡是帮派里有人出了什么事儿被逮进衙门去了,宦新晨一张条子递进去也就给放出来了。 哈努特穆尔这等江湖汉子,最是知道报恩的,因此此时也是唯宦新晨马首是瞻,见他点头,也沉声道:“张少爷,咱听你的。” 一七六 白袍军(今天第二章) (不是我要拖情节,也没那个必要,只会对我造成损失。实在是有太多的人需要介绍,这些不是跑龙套的,对本书都很有影响。) 张耕点点头,道:“第一桩,便是咱们的称呼问题,既然已经决定造反,就要有个名头,这天下被贪官污吏压榨的痛苦不堪的百姓,不知凡几,得让他们一提起咱们的名字,就知道这是义军,是来解救他们的!不能暴民、土匪之类的乱叫,若是那样,咱们和一般的山贼好汉又有什么区别?所以说,咱们得寻个名字,我有个想法。大家也都知道,我张家是做粗布生意起来的,我张家家里现在还有三万匹未曾染色的白布,愿意拿出来给咱们义军裁做衣服,咱们以后就要白袍义军如何?” “白袍义军?好!”宦新晨鼓掌道:“四十五年前,距此地不过是数十里的霸州刘六刘七大军起事,缴获了大量白布,所有士卒都是身穿白衣白袍,朝廷大军称之为白袍军,闻风丧胆,屡战屡败。咱们起这个名字,当有不少白袍军后裔群起景从!” “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张耕笑了笑,继续道:“第二件事儿,便是定下章程名分!” “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这义军既然开张,也得立下规矩!按我的意思,我就先觍颜当个大首领,世叔您做个二首领,我手下这位王叔,也是大有阅历的,年轻的时候更是一把响当当的好手,就做个三首领。以后有什么事儿,咱们三个合计着商量?如何?” 话音刚落,那小童宦途脸上便是露出愤愤然之色,张嘴想要说什么,被他老爹在肩膀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只得闭嘴。宦新晨颔首道:“这也使得!” 其实如此做也是无可厚非,张耕现在势力最大,当这个大首领是理所当然的,他当了大首领,那宦新晨就只能是二首领。而宦新晨这边除了他之外,一个是稚口童子,一个是只会喊打的打手,也不适合当首领,三首领自然就落在了张耕手中。 张耕又道:“外面的百姓,人数不少,但是老弱病残定然是不成的,这些人就算是参加了义军,那也只是拖累,刚刚我已经命人查看过了,里头可堪成军的青壮年大约是在三千人上下。这三千人,大部分都已经被我张家的伙计掌握,当然,哈大当家的手里也有不少。我的意思是,给这些人进行整编,十人为一个小旗,一百人为一个百户,我这边,管着二十个百户,二当家您那边,就管十个,如何?” 实力不如人,宦新晨自然一切都听,便也依了下来。 张耕满意的点点头:“那第三件事儿,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儿,咱们何去何从?” 一听他说道这件事,大伙儿顿时都端坐起来,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说到底,现在大伙儿的前程富贵如何,都是取决于接下来的行动。若是成功了,自然人人富贵齐天,若是失败了,这会儿窝里斗有什么意思?就等着一块儿上断头台吧! 宦新晨敲了敲扶手,忧虑道:“大首领,咱们四县之地让周扒皮给祸害了个干净,百姓对官府恨之入骨,再加上苦于马政久矣,民间激愤极大。所以在这四县之地,是不用愁的,咱们大军只要是一到一地,立刻就是从者如云。但是若是出了这四县,可要怎么办?” “二首领,这就不用担心了,你家里不种地,还感觉不出来,我张家当初可是有三万亩土地!”张耕沉声道:“自从入夏以来,整个山东北部济南府青州府,直隶河间府等地,一场雨都没下过,田间干裂,一片枯黄,颗粒无收,一场大饥荒,已经是在所难免。前些日子,还有官府义仓之中的粮食撑着,但是这些粮食也已经快用完了。现在粮价到处都在涨,济南府那边的粮价,已经是涨到了一石米八分银子,涨了足足有六成之多。” 他脸上露出一抹恨意,转瞬即逝:“小侄这一次早就做完生意自北京回转,就是为了要四下看看粮价看看有没有能做一笔大生意的所在,所以才回来晚了。只是,也因此逃过一劫!嘿嘿,造化弄人啊!” 他冷笑几声,便是道:“二首领,这事儿,你就不需担心了。” 张耕再也不叫世叔,一口一个二首领叫着,宦新晨也品出味儿来,显然是张耕要刻意的强调上下尊卑。 “现下最紧要的是,是当前如何做!我已经派人封锁四门,不准任何人进出,这城里头的消息,是传不出去的。不过,这一招也不能长久,要立刻拿出一个章程来,要不然的话,人心也散了,大伙儿的心气儿都没了。” 宦新晨闻弦歌而知雅意,起身抱拳道:“咱们既然已经奉了大首领,自然一切都是您做主!” 王子祥和何老猫齐齐站起,抱拳道:“一切都是大首领做主!” 哈努特穆尔和宦途也只得站起身来,奉了大首领。 “好!”张耕哈哈一笑:“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咱们现在有四大难处,第一桩,缺钱!第二桩,缺少军械!第三桩,无组织!上情不能下达。第四桩,没有目标,不知道是固守还是流窜。” “所以接下来的行动,便要针对这三大难处。钱不是问题,周兴波的那些税丁们横征暴敛,聚敛了大量的财富,待会儿咱们出去就把他们的家给抄了,我估摸着,上万两银子总是有的。这些钱,就是咱们的军饷,先发下去,鼓舞士气。至于他们的妻女,” 张耕脸色变幻了一下,他想起自己被糟践上吊的小妹子,一颗心立刻就变得坚硬无比,咬咬牙,寒声道:“三首领,你负责建立一个军妓营,把她们收进去。那些税丁们无恶不作,他们的家人,也要付出代价!打仗么,有张有弛才是硬道理,咱们的兄弟有时候也得乐呵乐呵。” 宦新晨脸色难看道:“大首领,这,只怕有些不妥吧?咱们可是义军……” “没什么不妥的!”张耕打断了他的话,一脸的漠然:“义军又如何?那个义军起事,不是踩着鲜血起来的?朝廷还有抄家这一说儿,一个人犯了事儿,妻女都发卖教坊司为奴,咱们为什么就干不得?这些税丁跟着周扒皮为虎作伥,我还嫌惩罚他们轻了!” 宦途在他老爹耳旁说了几句,宦新晨叹口气,不再说话了。 一七七 奇袭军械库(第三章) (今天第三章送到,好了,至今为止,关于阳信民变的情节,全部结束了,下一章,视线重新回到京城。) “这事儿就先这么着,另外,周扒皮家里不知道有多少钱,等咱们把他家给打破了,银钱也就到手了。” “第二大难处,军械。咱们四县之地素来养马,训练有素的战马极多,根据我事先得到的消息,光是这阳新城中,两处马市,还有一个马政衙门,加起来战马就不下五百匹。哈大当家的,你是地头蛇,这个数字没错儿吧?”张耕侧头问哈努特穆尔。 “没错儿!”哈努特穆尔颔首道:“大首领以后直呼属下名字就成了。” 张耕点点头,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继续道:“我手底下的伙计家丁,这一次全都带来了,有百多人,都是能打的。哈努那儿,能打的也有五六十吧?二首领你家里的伙计家丁,能凑出多少人?” 这些行商的,伙计家丁都有一定的战斗力,宦新晨想了想,道:“至少也有五十!” “乐陵县外面,有一个军械库,大伙儿都知道吧?我早就使人查看了,里面名义上是有一个百户所驻守,实际上这么多年空饷吃下来,里头的人连一个总旗都不到了,只有大约三四十人,而且战斗力极差,只是欺负乡里还有些本事。”张耕扫了众人一眼,手一挥,满脸阴森道:“今天夜里,咱们集合起来所有能打的,骑着快马,趁着夜色,夜袭军械库,杀了那些官兵,抢夺军械!” 众人齐齐颔首应是,就连不过是个黄口童子的宦途脸上都闪过一丝杀气。 “第三桩事,便是要落在三当家你的头上了。”张耕看了宦新晨和哈努特穆尔一眼,笑吟吟道:“今晚上,我亲自带队袭营,二首领和哈努都是能打的,自然要一起去。三首领你便留在这里,把三千壮年汉子,编成三十个百户,好好的操练一番,至少也能做到上情下达,服从命令!” 王子祥拱拱手,道:“属下遵命!” “至于第四桩事,嘿嘿。朝廷势大,咱们定然是打不过的,四县之地无险可守,朝廷大军一到,立刻就是雷霆扫穴,咱们呜呼哀哉,咱们当然不能留在这儿让人家打!等今天晚上咱们夺了军械库,把部队武装起来,然后趁着夜色,把阳信县周围的战马都收集起来。咱们三千汉子都是养马出身,马术精强,立刻就能武装起三千铁骑!到了明天,我和下头的人亲自出马骗开乐陵县城门,咱们就大进去!” 张耕断喝道:“咱们只有一个目的,把四县之地所有能骑马打仗的壮棒汉子都带走,把所有的战马都带走,几万铁骑,天下之大,何处不能任咱们逍遥?” 众人都被他描述的场景给感染了,千骑卷平岗,驰骋天下,想想都觉得浑身战栗,目眩神摇! 接下来,张耕便是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县衙,向大伙儿宣布了他们的决定。对于成立什么起义军,什么白袍义军,百姓们还没什么特殊的概念和认知,但是当接下来,那些税丁们的家被砸开,他们抢夺的银子被分到每个人手中,他们漂亮的妻女被收进军妓营,据说只要是立下功劳的将士,都可以上军妓营里乐呵一晚上,大伙儿的心立刻都热乎起来! 原来造反不是想象的那般害怕,而是一桩这么好的事儿啊!有银子,有好吃的,还有那些平日里只能仰望的女人可以睡,可以摁在身下肆意的蹂躏! 所有人的心气儿全都被调动起来。 ——————分割线—————— 夜色深沉,今夜无风无月,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之时。 阳信县城县衙门前的大广场,已经是聚集了数百匹军马,不过这些都是训练有素,要直接供给军队的,所以如此之多的军马聚集在一起,也并未发出什么嘈杂的声音。依稀只能听见希律律的轻响和阵阵不安的马鼻音,有写马正低着头,埋头在石槽中,咬着平日也难得吃到的黄豆。 二百来个健壮汉子,身上都是穿着黑色的劲装,似乎融入到了黑暗中一般,每个人都是在左臂上绑着一条白绫,很是显眼醒目。 此时,这二百来条汉子或坐或站,意态悠闲,正靠着自己的战马,等待命令。他们都不是新手了,说起作战经验来,和积年的土匪绿林也没太大区别,得到了消息今儿晚上要有大买卖,自然知道应该在战前如何调剂自己的情绪。 在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的说笑声,随之还有那一阵阵诱人的香气飘过来。 那是从百姓中被遴选出来的三千精锐,经过了一个下午的整队训练,他们已经有了相当大的进展,至少都知道了自己的组织和长官是哪个。也知道在行军的时候要遵守什么命令,冲锋的时候要跟着一起冲杀! 他们也都是养马的马户出身,马术也是一点儿都不差,只不过现在没有足够的马匹,只好先当步兵操练了。 训练了一下午,然后便是在街口的位置起了大锅大灶,把从哪些税丁家里抄家抄出来的猪羊鸡鸭黑狗都给剁了,往大锅里头一扔,加上各种作料。 那香味儿能馋死人! 一声尖锐的哨声传来,这些汉子立刻都紧绷起来,脸上露出了慎重肃杀的神色,坐着躺着的都站了起来,拉着自己的战马,向着县衙门口围过去。 县衙门口,张耕、何老猫、宦新晨、哈努特穆尔四人正肃立着。他们也是和这些汉子一般的装饰,所不同的是,每个人的脖子上都系着一条红巾,这是他们地位的标志。四个人都是一般的武器,长柄直刃马刀斜斜背在身后,红缨漂浮,煞气鄙人。 二百来汉子牵着马来到他们身前,站成整整齐齐的四排,也不说话,只是用一种热切的眼神盯着自己的首领。 看着这二百来汉子,张耕心中激荡,这些人,便是要随我征战沙场! 他深深吸了口气,轻轻一笑,问道:“弟兄们,刚才都吃好了么?” “吃好了!”二百条汉子大声笑道:“大鱼大肉,有鸡有鸭,多少年没吃的这么好过!若不是跟着大首领,上哪儿吃这么好的?” 张耕点点头,又问道:“刚才玩儿的好么?” “好!”又是齐声应诺:“聚福楼的婊子,咱们都是看着眼馋,可从来没进去过!嘿嘿,这些婊子细皮嫩肉的,可真他妈的耐操,把爷都快榨干了,还喊着要!” 张耕哈哈一笑,最后问道:“弟兄们的伙计,都吃饱了么?” “吃饱了!” “奶奶的,都吃的鸡蛋拌黄豆,咱们都没吃过的好东西!” 张耕笑容瞬间消失,声音陡然间拔高了,大吼道:“弟兄们,今夜,跟着我,浴血奋战!杀那些够官兵一个措手不及!只要是打开了军械库,每个人赏银五两,但凡是手里头有人命的,只要有一条,就能去军妓营里乐呵一晚上,杀了两个的,剩下的那次攒着,什么时候想去什么时候就去!杀几个人,过几晚上!就是一句话,跟着老子,有肉吃,有酒喝,有银子花,有女人玩儿!” 一句话便把这些骑士的欲望和血性全都鼓动了起来,个个都是满脸通红,脸色激动。 “咱们一共是二百个兄弟,我、二首领、老猫、还有哈努各领五十人,听我号令!一起行动,若有违者,当心老子手中马刀不认得你!”张耕杀气凛然的环视一圈儿,众人轰然抱拳应诺:“谨遵大首领号令!” 张耕单手一撑马背,整个人便是跃了上去,大声道:“来,上马!” 众骑士也纷纷跟在后面一起上马,没有一个人胡乱说话,只有短促的号令声在队伍中传递着。很快,队伍便分成了四列纵队,每一列都是五十人。 阳信县城的西门儿打开,火光照耀中,二百骑士如一阵风般狂卷而出,向着西北方向,纵马奔驰! 夜色中,如一片汹涌的黑潮。 而这片黑潮,终将席卷何处,却是无人知晓…… 当夜,常丘百户所军械库被袭营,三十余人,全数战死…… 一七八 震惊朝野(第四章) (今天第四章送到,第一天上三江,俺也爆发了。现在正在码字中,写多少传多少,请兄弟们收藏推荐支持、) 正德五十年九月初十,山东布政使司阳信县乱民暴动,杀提督四县马政衙门提督周兴波,自称白袍义军。 九月初十夜,乱军攻破常丘百户所军械库,掠夺军械无数…… 九月十一,乱军三千铁骑突袭乐陵县,乐陵县令李法携县丞、主簿…典史、推官…衙役等三十余人战死,乐陵县破!乱军攻破四县提督衙门周府,纵兵大掠县城,杀税丁数百人,掠得银钱粮草无数,并挟持是数千人马参军!当日,乱军人数扩充至五千人! 九月十二,乱军攻入河间府庆云县,庆云县三千暴民响应,加入乱军。 是日,乱军马不停蹄,攻入海丰,海丰县令战死,乱军掠夺粮草军马无数,队伍扩充至一万人…… 九月十三日夜,乱军攻入沾化…… 九月十五日,乱军占据四县之地,自称白袍义军,人马皆披白袍,自称‘诛杀贪官,替天行道……’ 山东暴乱的消息,几乎是在短短的数日内便传遍全国,震惊朝野! 北京距离四县之地不过是六百多里而已,快马一日一夜便到,明朝的驿路系统极为的完备,所以在九月十二日,也就是白袍义军攻破乐陵县城的第二天,中枢朝廷便受到了消息。 只是,不知道是这个庞大帝国的官僚机构实在是太过于老朽,还是压根儿就没有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毕竟在这时候的明朝,每隔上那么几年,总有民变的消息传来,但是很快就会被当地的卫所兵镇压下去——以至于在数日之内,竟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就像是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直到之后几天,县城接二连三的被攻破,短短数日之内,乱军便啸聚了万人之众,占据了四县养马之地的噩耗不断出来,朝廷中枢才意识到,这一次的民变,规模似乎有点儿大了。 北京城,繁华依旧,车水马龙,人流络绎不绝,丝毫没有受到山东民变的影响。 天子脚下的百姓,生活的还是相当富足的,这些小市民阶层,放在西方,便是资产阶级的雏形,手里的剩余资产可是不少,每天都忙着享乐,南边传来的消息,也只是听个热闹罢了,转眼便又忘在脑后。 笑话,我大明朝有圣君当朝,雄兵百万,区区四县之地的乱匪而已,当然是微不足道。 当然,也有有识之士,在这乱局之中看到了机会。 比如说连子宁。 官道刘镇南十里的武毅军大营,还是那副热火朝天的模样。大营的建设,已经完成,规模相当的宏大。四个庞大的建筑物内围成了中间一个大广场,而在这片大营的外围,平地经过了无数人的踩踏,现在已经是坚硬无比,太阳照上去似乎都能反射出亮光来。 地面已经被踩得极为的瓷实,再加上几个月没有下雨,平平整整的。 数千武毅军的士卒,以百户为单位,分成一个个百人的方队,正在操练着。有的在排成整齐的队伍,一排一排整齐划一的,不断的向前刺杀,有的则是分成两个方阵,不断的合合分分,阵型操练。而在中间的大广场,更是有一阵阵炒豆子般爆响的声音从中传出,那是近卫军的士兵们在练习火枪。 武毅军总统府,后院儿。 这里早就已经完工了,更是移植了不少的大树过来,在后院儿之中,遮出来一片阴凉。 连子宁还让人挖了一条清溪,引来了丘陵之中的泉水,溪水不大,大约只有百多米长,一丈来宽,但是有了这条小溪,整个后花园,似乎就活了一般。 金秋九月,这北地已经是颇为的凉爽,微风习习,树荫下,清溪旁,连子宁斜倚在一张躺椅上,手里端着一碗绿豆汤,轻轻地啜着。 而在他对面,溶月手里拿着一本账簿,正汇报着什么。 “八月,钞关收入四万七千八百两,按照您的意思,并未给兵部送去,其中三万两押往大人府上,一万两充入武毅军,剩余七千八百两留在辰字所,作为属下等人的日常开支以及留待以后解送给兵部的的饷银。” “八月,商会分红收入,出去各家的本利之后,净入是六万三千两白银。这些钱,其中三万三千两已经解送到大人府上,剩余的三万两,则是押解到武毅军大营,已经在王镇抚那里入库封存了。” 待溶月说完,连子宁微微点头,指了指桌子,笑道:“喝杯酸梅汤,解解渴。你大老远的赶来汇报,连口水还没喝呢吧!” 溶月轻轻一笑:“属下谢大人。” 杯子是上好的景德镇雨过天青瓷,里面的酸梅汤带着些微微的紫色,清澈透明,里面还有细碎的冰块在上下沉浮着。 溶月端起杯子轻轻地啜了一口,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原来大人这里面不但加了冰块,还加了冰糖?” 连子宁微微颔首。 溶月轻轻地品着,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她把杯子放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赞道:“自从那一年之后,都多长时间没喝过加了冰块和冰糖酸梅汤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其中变故,却是想想就让人感觉酸楚。一代才女,沦落至此,也确实是可怜可叹。 连子宁笑道:“以后想喝就常来我这里,我这个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吃用都是上好的,上我这儿蹭吃蹭喝,可是不吃亏。” 溶月笑道:“这事儿我可是听说了,大人这儿,一口气就从京城有名的四大酒楼挖了十个上好的厨子过来,您府上专门制作酸梅汤的那个使女,还是百年老店‘孙记’老板的外甥女儿,真传了孙记的手艺。你喜欢吃小笼包子,专门花高价从扬州一年三百两银子请来了两个师傅,就是为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吃一顿。呵呵,大人这些轶事,全北京城可都传遍了,大伙儿都说,大人您不知道从钞关和武毅军身上捞了多少银子。不但自个儿吃用都是极好的,还见天的往戴大人的府上送银子,一车一车的……” 一七九 自污(今天第五章) (今天第五章送到,求收藏推荐等支持,求各种。 被人在书评区里骂了,言语之恶毒让我起了一层冷汗,心里很难受。只觉得入坠冰窖,浑身哆嗦,坐在电脑前面一个字都敲不进去。 你厉害!牛逼!) 连子宁摇摇手中的杯子,冰块在其中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 他淡淡道:“我这等自污之计,别人看不出来,难道你还看不出?” “当然看得出,所以才更有些感叹。”溶月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大人今年真的还不到弱冠之年么?不过十九岁而已,便有如此的心机,如此的眼光,对时局有这么深刻的判断,对自己面临的局势看的如此清楚,便是那些混迹官场数十年的老官油子,也不过是如此。” 连子宁自然不能说自己再世为人,心境已然大不一样,只是道:“可能是因为我在此独领一军,远离京城,远在京城的官场斗争之外,并未席卷其中,但是却又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其中的变化,所以才旁观者清吧!” 他这段日子,做出的那种种举动,已经是在北京城被很多人当做奇闻轶事传开了,茶余饭后,也常常会说到他的事儿。大部分人一提,都是感叹一声,此人毕竟是年轻,虽然腹中有才学万卷,但是城府还是有些浅。毕竟是少年性子,未到弱冠之年就成为正五品武官,独领一军,跟脚硬扎,更是传说皇上也是亲口称赞过的,还是整个北地都知名的大名士,这些种种的因素综合起来,年少轻狂一些也是在所难免。 实际上,这是连子宁的自污之计。 若是说之前他不过是个区区的辰字所总旗的时候,京城官场还无人注意到他的话,那么现在,他就已经是逐渐的引起了京城中各方势力的注意。天下五品官儿多不胜数,在京师这个贵族遍地走,当官儿多如狗的所在,更是引不起任何的注意。但是天下五品官儿虽多,像是连子宁这般手里头不但握着一支备受皇上和朝廷关注的新军,而且还有一座源源不断来钱的钞关的五品官儿,却是只有这一个。 手里有兵有钱,这就是不折不扣的实权派。更别说,现在全北京城的人都知道,武毅军总统,京南钞关经历连子宁连大人乃是兵部左侍郎,掌部堂事的戴章浦戴大人夹袋中最为得力的人物,见天儿的往戴府送银子。 身为文采无双的大名士去做军官本来就是惹人侧目的异类,偏偏又能干出许多名堂来,干的还相当不错,这就更让人不得不注意了。 所以现在连子宁,已经是被很多人注意到了,武毅军大营旁边,时不时就有士兵回报有行踪诡秘的人在窥测。连子宁知道自己现在虽然算不得大树但是也足以招风了,引人注意也是理所当然,所以也只是哈哈一笑,随之由之而已。 引人注意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好的是可以提高知名度,比如说连子宁现在名气渐渐大了,以后要任命某个职务的时候,一提他的名字,大伙儿都只说一声,哦,这人我知道,是个不错的干吏。这便是威望的好处。 而坏处就更大了,被人注意的多,被人观察的多,自然犯错误的机会就更多,一点点微小的错误,也极容易被放大。 戴章浦此人为人刚毅狠辣,得罪了不少人,一路走来,可谓是步步是血,朝堂之中政敌很是不少,别的不说,孙言之那一派就恨戴章浦入骨。当然,对于深悉内情的他们来说,连子宁也是个欲除之而后快的人物。 可以想见,只要是连子宁被他们逮到机会,随之而来的肯定是疯狂的攻讦和弹劾。 所以在这个时候,连子宁要自污。他要故意暴露出自己的一些缺点来,让他们注意,让他们看到,甚至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当敌人被他身上的这些污点给吸引的时候,这些故意展示出来的污点,就掩盖了他真正的目的。 当然,自污时也要有策略的,比如说之前连子宁杀尽王大户满门,袭杀那几十名骑士和车夫的事情,就绝对不能暴露出来,这等事一旦败露,唯有死字而已。 所以连子宁就开始享受,开始大张旗鼓的请厨师,请使女往戴府里头送银子等等…… 但是这些东西,却又是无伤大雅的,就算是被人给拎出来弹劾两句,那大伙儿也只是不痛不痒的笑笑,少年人么,年少轻狂是很正常的。再说了,大伙儿当官儿,谁不爱享受? 对于有才华的年轻人,只要是没有利益冲突,大部分人抱着的还是宽容的态度。 更有些人,反而认为这是名士风流,所谓名士,不就得有这样的派头儿?一个月才吃一顿小笼包子但是就要高价雇两个专门做包子的养在府上! 事实证明,连子宁做的相当成功,他的那些事儿,他的话本儿,他的诗,甚至是他跟画扇仙子寇白门之间的渊源也已经从当日那些秀才口中传了出来,成为北京城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却无人注意到,他自己掏腰包,花了无数的本钱,将武毅军这支朝廷寄予厚望的新军打造成了一支强军!更无人注意到,他已经潜移默化的,利用种种手段,将这支军队对朝廷的忠诚度降至了一个冰点,几乎完全打造成,只服从于他的钢铁机器! 这些内情,连子宁不说,溶月包括连子宁系统中的其他人也都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一些,但是他们都是曾经的失意者,是非既得利益群体,自然对朝廷也没什么太过忠诚的概念。更何况,这等事情,乃是泼天一般的祸事,是能随意猜度的么? 连子宁笑了笑,撇开这个话题:“现在我带着大部分人都到这边儿来了,那边只有你和王麻子两个人撑着,可别亏待自己。辰字所里的那些钱,说白了就是给你们花销的,不能乱花,但是该花的一定要花,可千万别给我省着,现在我可有钱。上一次王麻子过来这边看望老兄弟,说起你来,说是你现在清苦的很,也舍不得买什么东西,手底下人花钱你也不许。那些女孩子这时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也要好一些,女孩子爱美,穿蜀锦湘绣也没什么,你看看你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府上的粗使丫头呢!” 一八零 粮价飞涨以及,武毅军的机会 (今天第一章送到,新的一周,新的开始,俺努力更新,好好写书,争取让兄弟们看的满意开心。也希望兄弟们对俺多多支持,呵呵,献上本周第一章,求收藏,求推荐。 另外,感谢“koku2005”兄弟的打赏,呵呵,多谢。) 她一身青布衣服,荆钗布裙,确实是素雅的很,但是却有些太过素雅了。 “属下觉得这样挺好啊!”溶月撩了撩头发,上下看了看,笑道:“行了,我的大人,知道您现在有钱,我可不会给你省,回头就给你败光!”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便露出了几丝媚态,笑语妍妍,美艳无方,充满了一种成熟女性的诱惑力。 连子宁赶紧一偏头,咳嗽一声道:“对了,这个月钞关收入如此之多,可是和京城缺粮有关?” 溶月脸上媚态一闪而过,她正色点点头:“确实如此。今年麦收,北京城周围百万亩良田,收成不足往年的三成,农民自己吃都不够,更别说供应城里的上百万人。北地此时现在已经是很缺粮食,城中米价已经涨到了一石九分银子,比往日涨了八成,而且看样子还有往上涨的趋势。京城缺粮,就只好从南边儿运,不过今年北地大旱,范围极广,山东河南诸地也是缺粮,就只好从更南边儿的江南,更西的关中秦地运粮。这些日子进出钞关的车马极多,大部分都是运粮来卖的,咱们收入自然就多了。” 连子宁点点头,嘴里念叨了几句缺粮,便又问道:“这些日子,往我府上押送银子,可隐秘么?” 现在对连子宁来说,钞关和京南商会的具体收入,也是一定要保密的,只要让人知道自己有钱就行了,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多有钱! 若是那些数字一旦曝光,不但朝廷肯定要给京南钞关加派指标,就算是戴章浦那里,也要拿出更多的银子来打点。而他现在,大部分的钱都用在了填补武毅军这个无底洞上,一少部分则是拿给连氏财阀去做投资,哪还有闲钱? “大人您放心吧,都是用的给您家的粮油铺子运粮的名义送去的,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溶月笑了笑,夸奖道:“给大人府上送完钱之后,顺路去看了看,您妹子还真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儿,现在大半条街都是您家里头的产业,呵呵,看着还真是壮观。” 连子宁露出了每一个宠溺妹妹的哥哥在听到自己喜欢的小妹子被人夸奖的时候都会露出的表情,满脸都是得意和欣慰,他哈哈一笑:“那是自然,我妹子这方面可是有天赋的。” 溶月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说道:“大人,武毅军就是个吞金兽,朝廷每个月只肯发给四千两银子,而武毅军每个月的花销至少都在两万两银子上下,那一点儿钱恐怕才只够个伙食费的。剩下那些钱,都要您自己筹备,您泼水一般的往里头使银子,值得么?” “值不值得,再过上几天就知道了。”连子宁淡淡一笑。 “您是说?山东暴动?”溶月眉头一挑,问道。 连子宁点点头:“咱们成军也有两个多月了,日日操练不懈,也是时候拉出去见见血了。” 溶月道:“大人您怎么就这么确定朝廷会派咱们去平叛?” 连子宁道:“今上可不是个昏庸之辈,他固然是看重火器部队,但是却不会看重一支银样镴枪头的军队。咱们成军已经两个多月了,算起来的话,朝廷派大员来检验的日子本就是不远了,也是时候有一些成果了。现在咱们固然是不能拿出去和边军的人放对的,但是对付这些暴民,没有训练,武器并不精良的农民起义军却是应该绰绰有余的,这样的一个大好机会,朝廷又怎么会错过?” 正说着,一个姿容俏丽的侍女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走到连子宁面前,轻声道:“大人,有人来了,说是京中戴大人府上的,您叮嘱过的,林嬷嬷已经招呼他在客厅候着了。” 武毅军总统府建成之后,自然要有人下人伺候,这院子虽然只有两进,并不大,但是总也得有十来个下人才行。对于一帮大老爷们儿来伺候自己,连子宁可是敬谢不敏的,再说了,把士兵当成仆人使唤也不是他的风格。没有了小妹从中捣乱,这一次溶月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七八个小丫头倒是都是上佳的,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宜嗔宜喜的,姿容也都堪称秀丽。 连子宁倒是没什么邪念,不过看着也养眼不是? 他向溶月一笑,起身道:“走吧,一起去看看!” 溶月自在客厅后面等候,连子宁一人走了进去,一个穿着便装的虬髯大汉正坐在里面喝茶,见了连子宁便站起身来,拱手施礼道:“见过大人!” 连子宁赶紧上前两步扶住他,笑道:“陈小旗无需多礼!” 这些日子,他常常进出戴府,自然和这些戴府的护卫们也慢慢地熟悉了,戴府护卫总共五十人,一个总旗,五个小旗,这些军官,个顶个儿的都是戴章浦从全国军中网罗出来的好手。 就拿这位陈小旗来说吧,乃是当年纵横关东的独行大盗,手上沾了少说也有四五十条人命,后来在山海关失手被抓,已经要秋后问斩了。戴章浦通过关系把他从狱中给提了出来,安排在自家府中做侍卫。 这些汉子虽然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人,但是却不是忘恩负义之辈,相反,仗义每多屠狗辈,这些汉子都是极重恩情的。戴章浦对他们多有救命之恩,又是能够洗白了昔日的身份,一步登天成为戴府的侍卫军官,自然都是个个忠心耿耿。 两人寒暄一番,陈小旗便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拆开之后,里面是一封信,递给连子宁道:“这是戴大人让下官交给您的。” 连子宁点点头,陈小旗便也告辞离开。 连子宁亲自送到门口,还奉上了一封足有百两白银的厚礼。陈小旗推谢了一番,连子宁执意把银子塞到他的袖中,陈小旗便也乐呵呵的笑纳了,很是满意的打马离开。 一八一 宴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推荐,求收藏。 在这里,先给兄弟们说声对不起,前面起义那一块,写的有点儿多了,这个问题,俺以后一定会注意,不会再犯了。 另外,本周上三江,俺会不定时爆发,写得多传的就多,每天至少三更六千字,多了不限……呵呵,请兄弟们支持。) 对于戴章浦府上的人,连子宁从来是不吝惜钱财的,固然戴章浦对自己很是器重,甚至很多戴府的人,都是把自己当成了未来的姑爷看待,但是连子宁却是深深的知道,自己不能不把自个儿当外人。人一得意,难免就容易忘形,说话做事不自觉的就把人给得罪了,这些人,固然是小人物,但是关键时候给你捣乱那么一下,也不是受得了的。 在自己没成为戴府的姑爷之前,一切还都是未定之天。 再冷酷一点儿的说,连子宁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 跟着戴章浦,这些侍卫的油水定然是很充足的,但是一百两银子,也是个很不小的数目,可以想见,连子宁在戴府的名声,又是好了一分。 连子宁拆开信,抽出信纸,上面不过是写了寥寥几个字:“今日朝议,三日之后,御马监提督太监刘吉祥,巡阅武毅军。” 寥寥十余字,透露出的,却是很重要的信息。 连子宁点点头,心里边又有了三分把握, 正说着,门扉被轻轻敲动,溶月走了进来,连子宁把信递给他,溶月心悦诚服:“大人神机妙算。” 连子宁哈哈一笑,摆摆手:“少恭维我了,有时间么?中午一起吃饭吧!” 溶月点点头,笑颜如花:“能在大人这儿蹭一顿饭吃,属下不胜荣幸。” 午饭是在花厅吃的。 饭菜极为的丰盛,连子宁此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能享受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此时他也是有几十万两的身价,独领一军,乃是实打实的五品实权大员,自然也有这样的资本。 花厅不大,只有一丈方圆,但是很精致,就修建在那道清溪的旁边,清溪在此处绕了一个小小的弯,流水哗哗,带来一阵清爽。花厅——确切来说应该是夏厅才是——四面都开着大大的落地窗子,悬挂了轻纱,上面洒满了水,清风吹过来,便是一阵难言的清爽。坐在其中,微风习习,清凉自来,当真是一种难言的享受。 流水哗哗,却不仅仅是在旁边的清溪中传来的,放眼看去,花厅的屋檐下,竟然也有一股股的水流潺潺而下,落在石阶上,一片飞花溅玉,漂亮到了极点。然后在石阶上凿出来的石槽中,汇成一股,流到清溪之中。 在花厅的顶子上,安置了一个大水箱,每日都有仆役爬上去,往里面注入刚刚从地底深处抽出来的凉水,里面还会混合上碎冰,以保证冰凉的温度。水箱的四面开了许多的小孔,水流便是从中哗哗而下,小孔开的也有讲究,从早饭开始,一直到晚饭结束,水流刚好流尽。 水流将九月秋老虎最后的一丝毒辣也遮挡在外,花厅之中一阵凉森森的。 溶月坐在连子宁对面,四下一打量:“大人好会享受。当初张经大人府上也没有这般奢侈。” 连子宁笑道:“这也不算什么,早在夏朝的时候就有了,唐明皇的清凉殿便是如此,咱们老祖宗的智慧可是无穷的。至于奢侈,那真算不上,不过就是每日花费一些碎冰而已,就算是这一个夏天,花费也不过五百两银子。弄这玩意儿啊,还得看是不是有心。” 溶月看着他,目光炯炯:“大人当真是奇怪的,吃冰卧雪也丝毫不皱眉头,同时也能锦衣玉食,没什么不适应的。” 连子宁哈哈笑道:“所以说,我这等人活得时间肯定长。” 正说着,四个俏丽的侍女走了进来,每个人手中都是一个红色的大托盘,一共八个菜。 那领头的侍女正是刚才向连子宁报告的,唤作是琥珀的,她把八个菜在桌子上摆成了一朵梅花的样子,又拿出一个通体翠绿如同翡翠雕琢的瓶子放在了桌子上,又取出两个雨过天青的小小酒盅。 琥珀笑道:“老爷,林嬷嬷今儿个回家去了,她女儿害了疟疾。临走时叮嘱奴婢,说您这两天喜欢吃西南那边儿干、鲜、咸、辣的东西,奴婢自作主张,让厨房做了这八个菜。” “诺印火腿,干煸腊肠,风干银鱼、冬笋鱼头,素炒松茸……,您尝尝,可还和胃口么?” 连子宁无肉不欢的性子,但是他知道溶月素来是不大吃肉的,因此桌子上几个素菜都是给她预备的,连子宁向溶月摆摆筷子示意,溶月会意,也不客气,夹起一片松茸纳入口中,轻轻地嚼了两下,顿时便是眼前一亮,赶紧咽下,问道:“这便是松茸么?属下还是第一次吃到呢!确实是美味。” 连子宁笑道:“喜欢吃便多吃点儿。” 松茸,又名松口蘑,是名贵食用菌。新鲜松茸,形若伞状,色泽鲜明,菌盖呈褐色,菌柄为白色,均有纤维状茸毛鳞片,菌肉白嫩肥厚,质地细密,有浓郁的特殊香气。宋代唐慎微著《经史证类备急本草》说,松林下菌蕾如鹿茸状的松茸,主产地在川西横断山脉。其风味独特,口感滑润。富有弹性,食后余香满口,鲜香别具一格。 这玩意儿在后世大大有名,欧洲、日本自古就枧松茸为山珍,日本在古代还把松茸作为百姓向贵族和皇亲国戚进献的贡品之一。对于最喜欢吃的中国人来说,自然是不会错过的,这时候京城中几大酒楼的招牌菜就有这个,各个高门大第的府上,也总有几个厨子是很会处置松茸的,无论是素炒还是清炖。 其产地只有川西,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丽江附近。因为产地只此一处,又是远离中原,再加上保质期很短,一切都注定了这种食物的珍贵,在后世,这种菌类在日本东京的超市中一小碟就要一千六百块钱,而在这时候就更贵——一斤十五两银子。 几乎已经和白银等价。 连子宁伸手夹了几筷子,挨个儿尝了尝,点头道:“嗯,都很不错,晚上也吃这个吧,不过只做这四个肉菜就好了。” 一八二 三百亲兵营 三百火铳手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收藏,求推荐。晚上还有一章。) 琥珀点头应下了,其它几个侍女都退下去了,她却是还在旁边伺候着。 纤纤素手,取过酒瓶往连子宁二人面前各自倒了一杯,翠绿色的液体还在酒杯中丝丝的冒着白色的寒气,显然是用冰镇过的。 琥珀又道:“这是贵州产的三十年竹叶青,里面加了些特殊的材料,和一般的不太一样,是昨个儿小姐派人送来的。用冰镇了一晚上,想来想来喝起来正好。” 连子宁轻轻啜了一口,入口甘甜,却没有白酒的那等辛辣绵长的味道,反倒是跟后世的上等松露一般。 连子宁两人吃吃说说,又有美人在旁边素手调羹,一顿饭自然是吃的非常的快意。 一开始连子宁还不适应琥珀这般伺候,总觉得自己吃饭的时候让人家在旁边站着伺候总有些不地道,不过后来也就适应了,琥珀是专门受过培训的,总会在需要的时候出现,而其他时候便是如一个隐形人一般。 吃过饭,连子宁又亲自把溶月送了出去。 毕竟是女流之辈,不好抛头露面,溶月是坐马车来的,一辆很朴素的马车就停在府外,两个穿着青衣,带着腰刀的伙计等候着。 自从连子宁武毅军成立,带走了大量的兵丁之后,京南钞关那里便人手极度短缺。要维持秩序,要守护在官道刘镇的既得利益,要威慑各方觊觎的势力,要收税等等,几个人是绝对忙活不过来的。征得了连子宁的同意之后,王麻子又招募了一百个军余,所谓军余,便是有工作职位在身,但是没有具体编制的,就跟后世的联防队员,城管局的临时工一样。 这些军余都是官道刘镇的平民子弟,对连子宁奉若神明一般,忠诚度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经过了这些日子王麻子的操练调教,一个个也是彪悍精明。人多了工作就好开展,现在溶月身边都有十来个军余听用,至少出行的安全问题是有保障了。 送走了溶月,连子宁便自己一个人骑在马上瞎转,看着这武毅军大营,纵横数十里好大的场面,数千壮棒汉子在上面流汗操练的场景,心中便是一阵阵的畅然快意。 这些局面,都是老子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 大营中的士兵也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家长官经常骑着个马四处巡视的场面,也不诧异,只是各自干着自己的事儿。 连子宁四处巡视了一下,便是溜达到了正中间的大广场,此时大广场上一片硝烟弥漫,枪声阵阵,却是亲卫营的士兵在操练五雷神机。 连子宁停下马,便在远处驻足观看。 三百名亲兵营的士卒,排列成整齐的三排,每一排的人数都在百人左右。 这三排士卒,前后相隔大约是五尺左右,左右相隔也是五尺,每个士兵都是全副武装的棉甲,手中拿着五雷神机,背后却是斜斜的背着长矛。 这些三层泡钉棉甲自然都是连子宁从兵部武库司提出来的,不过就算是靠着戴章浦的面子,又是大把大把的银子撒了出去,也只是从中领出来三百套棉甲而已,毕竟铠甲这玩意儿乃是军国重器,想要搞到太多也不容易。好东西自然要装备尖刀部队,至少所有亲兵营的士兵都是披甲的。 可以由士兵上升为甲士了。 一个身穿棉甲手中持着小红旗的百户站在队伍的一端,忽然踏前一步,手中红旗重重的往下一挥,同时嘴里吹响了哨子,发出了极为尖锐刺耳的声音。 只见第一排的百名士兵,也是齐齐的踏前一步,平端起了手中的五雷神机,扣动了扳机。 火绳落下,火绳落下的同时,引药锅盖打开。 引药点燃发射药,只听得无数声火药的炸响汇聚成了一声轰然巨响,上百根枪口同时冒出一阵白烟,上百颗弹丸在同一时刻轰然射出! 白烟弥漫,上百颗半个小拇指头大小的铅弹汇聚成一道钢铁风暴,然后下一刻,便看到三十丈之外的上百面人形靶子上,同时发出一声怦然巨响,有的上面露出了一个大窟窿,显然是被射个正着。有的则是被打缺了一块,显然是稍微有些偏,而很少数的,靶子根本就是纹丝不动,显然偏的很离谱了。 然后轻微的咔嚓齿轮转动声传来,五根枪管微微转动了一下,下一根枪管也已经就位,大约在两秒钟之后,又是白烟闪出,轰然巨响,铅弹爆射而出。 大约在二十秒之后,所有的五个铅弹全部射完,而此时,这些士兵面前已经是一片白雾茫茫,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 而这时候,士兵们又是刚刚放完了五枪,听觉已经受到了很大的摧残,任何声音在他们听来都要打一个大折扣。这种情况下,任何形式的命令声或是手势起到的作用都是微乎其微,但是士兵们并没有慌乱。 下一刻,又是一声尖锐的哨子声撕开了白雾,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连子宁很满意的看到,第一排的士兵把五雷神机往背后一插,把背后的长矛取出来,平端在手中,然后便是两两的靠在一起,本来左右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五尺,这样一靠,本来前后相对的队形立刻是变成了两两相错,第一排出现了许多空隙,露出了第二排的士兵。 这时候,第二排的士兵,也是上前一步,随着又一声尖锐的哨子声,扣动了扳机。 发射完毕之后,第二排的士兵也是跟之前第一排的士兵一般动作,把五雷神机放回,把背后的长矛取在手中,和伙伴们靠在一起,只露出了一点儿空隙。 第三排的士兵,也是一般的动作,发射完毕之后,取出长矛,而这时候,原本人和人之间五尺的距离,已经是变得毫无间距,三排已经变成了一排,形成了一道紧密的毫无缝隙的人墙,数百根长矛挺立着,整个人墙就像是一道长满了尖刺的钢铁城墙。 一八三 大明最后的火器 (今天第四章送到) 这时候,激烈的大鼓声响起,随着一二一的鼓声,这些已经变成了长矛手的五雷神机手,挺立着长矛,靠着伙伴,迈着坚定的步法,一一往无前的气势,大踏步的向前进,他们的脚步坚定无比,就像是山川在他们面前也要被摧毁。 一直到走到靶场那里才停住。 这时候硝烟形成的白雾早就已经散去了,那些士兵们原地解散,都是退回了原先的地点。一番操练,他们已经是大汗淋漓,纷纷扑到一边去喝水休息,猛甩手腕,显然是五雷神机的后座力太大,震得不轻。 不过他们终究也是精选出来力气很大的高素质兵员,又经受了这么长时间的高强度训练,也已经慢慢适应了。 休息了约有三分钟,又是一声尖锐的哨声,所有人立刻集合站好,速度非常快。 几个军官模样的走到那些靶子面前,细心的查看,一番查看之后,石大柱走到众人面前,板着脸高声道:“七号靶子,十九号靶子,二十三号靶子,三十四号靶子,三十六号靶子,以上五个靶子未曾孙破,刚才射击这五个靶子的十五个人,待会儿中午饭就不要吃了,留在这儿加练五十弹!” 五十弹,就是十轮射击,这可是一个不小的运动量了,被点到的那些立刻就苦了脸,不过也怪不得旁人,练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一点儿都没打中,实在算不得合格。 石大柱又道:“九号……,以上十三个,三十九人,靶子损害程度不够,吃完饭赶紧过来,加练二十弹!” 众人都是轰然应诺。 石大柱摆摆手,大喊道:“解散!” “喏!”众人齐齐大喊一声,除了那些要留下来加练的之外,其他的都排着整齐的队列走向食堂。 啪啪啪,一阵掌声传来,连子宁打马过来,脸上带着笑意鼓掌。 “见过大人!”石大柱一见是连子宁,赶紧跪拜行礼。 那些士兵也赶紧随之跪下。 连子宁一笑,摆手道:“免了,刚刚看了一下,练得很不错么!” 石大柱笑道:“是大人方法得力,才有如今的效果。” 作为武毅军全部火器化的一直军队,也是以后的王牌示范军,连子宁对亲卫营投入极大,别的不说,仅仅是如何训练都是殚精竭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并没有使用大名鼎鼎的三段击。 原因无他,他手下使用的是五雷神机。 之所以要使用三段击,是建立在这个时代的火器射速很慢的基础上的,所以需要用这种方法来在敌人冲到火器部队跟前之前,多射击几次。 但是五雷神机,射击三次,其活力之凶猛程度就相当于是其他火铳射击十五次,说句不客气的,十五次射击,对面冲过来的部队肯定就会被打垮了,而如果没有打垮的话,那再多射击几次也没什么用。而且五雷神机固然是好的,射速是其它火铳的五倍,但是装填之慢,几乎也是其它火铳的五倍,真要是用三段击的话,时间上也来不及。 实际上,五雷神机就算是不用三段击,只是射击三轮,都比其他的火铳三段击一段时间效果要好的多。这就是有领先火器的好处。 可以这样说,只要是这三轮实际上是十五轮射击下来,当面之敌,很大可能性会被打垮。而如果打不垮的话,那就要考虑肉搏的问题了。 因此连子宁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如何增强火枪兵的近战能力上面来,这些兵可都是他的宝贝,死一个都心疼的很的!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套战法,现在看来,还是很有效的。 唯一苦恼的,就是五雷神机实在是太少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应该知足,毕竟大明朝废弛火器数十年,能留下来五百把领先世界的五雷神机,已经是侥天之幸了。也许,这已经是大明朝最后的五百把火铳!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事实。 之前,连子宁还对戴章浦提到的那个天津火器局有所希望,结果差人去打探一番之后差点儿没气死。 天津火器局,花名册上有士兵二百,匠户五百,实际上天津军器局现在只有一个人而已,只有那个管事一人!其他的人呢?废话,当然都是吃空饷了。 天津军器局的管事乃是御马监提督太监刘吉祥的侄子,实际上早在朝廷废弛火器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的军士和匠户都给遣散了。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就连军器局的建筑都让这个败家子儿给拆了,建了一座大宅,在里面胡天胡帝过起了富家翁的生活。 这空饷,一吃就是十几年! 连子宁自然是无比失望,天津军器局指望不上了,他有心想找一些当年的匠户,便派人四处打探,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几年,当年那些匠户基本都被遣散回原籍,风流云散,上哪儿去找? 不过总算是弹药还足够,连子宁现在对这些五雷神机宝贝的很,规定所有的五雷神机在训练完毕之后都要清理,保养,然后上缴,第二天再发下去。 “大人,铅弹又快用完了。”提起这个话题,石大柱就有些挠头。 这些日子,训练量太大,见天儿的就在这儿操练,再加上五雷神机一次就要打出去五枚铅弹,因此,一天打出去的铅弹数量当真算得上是不计其数。 连子宁却是笑道:“放心吧,铅弹这事儿不用你们操心,我打会儿跟王大春知会一声儿,再让他去采购就是了。” 这些日子,训练耗用的铅弹数量,怎么着也在百万发上下,但是这点儿钱连子宁还是负担得起的。 铅弹的制作原理其实相当简单,只需要爬上六层楼顶,将铅熔液倒入有固定孔漏的勺子,铅液在自由落体的失重状态,由于本身的张力,会自己形成一个略带水珠状的圆球体。然后这个圆球体落到下面的冷水之中,会瞬间冷化固定住形态,到时候只要是把池子里的水放干下去捞就行了。 一八四 枪声一响 黄金万两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收藏推荐。 另外,俺再厚颜求一下三江票,现在上三江了,第十名,俺还是想争一争的。大神咱不敢比,但是总也要争一争前五才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投三江票,只要进入三江频道,找到本书选项,点击投票即可,这投票是免费的。请兄弟们成全,呵呵,在此拜谢了!) 西方六层楼的高度,差不多就是大明朝的六丈上下,这样高的建筑物京城不多见,但是要建造的话,也并非违禁。这时候的北京城最高的楼阁式建筑物是紫禁城金銮宝殿,这时候的奉天大殿还未曾遭遇后世的几次火灾重建,还保留真永乐皇帝兴建时候的样子,长四十余丈,宽十五六丈,高达十五丈,比后世的太和殿大一倍多,高三分之一。 在城内的建筑,只要是不超过这个高度就成,六丈,还差得远呢。 打听清楚了这里头的避讳之后,连子宁便放心大胆的让于苏苏建起了一个制作铅弹的作坊,工程也很简单,只要是建起一座简陋的木塔,挖一个足够深的水池就好。以连氏财阀现在的财力,不过一夜就建好,第二天就开始开工了。 也幸亏如此,因为在大规模集训的第一天,朝廷随同五百管五雷神机而来的两万发铅弹就被打得一干二净。 从此之后,武毅军所需要的所有铅弹,全都是从连氏财阀的铅弹作坊中采购的。连子宁的钱,从一个腰包流到另外一个腰包里。 但是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自己捞钱,那样没有丝毫的必要,事实上,现在武毅军每天的吃喝用度、武器弹药、建筑材料等等一切,基本上都是从连记超市中采购而来的。连子宁之所以这样做,而不是设立直属于武毅军的作坊,是因为很简单的两个字:腐败。 绝对的权力衍生出难以想象的腐败,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从来不缺乏前赴后继的贪官。一旦设立军队直属的作坊,随之而来的必然就是军事化、官僚化、模式化的管理体制,这就像是后世的国有企业,而国有企业往往是和低效率、贪腐、质量低劣挂钩的。 因为无论是作坊中生产出什么,士兵们都得捏着鼻子用,危险几率就上去了;而无论里面的工作人员生产的多好,也不会有额外的收入,积极性和创新性就下去了;而官员们更是可以上下其手。 连子宁不想让自己的士兵因为质量原因而非战斗性减员,更不想用大把白花花的银子来考验自己手下军官们的纯洁度,所以还是在根本上掐死这个苗头为好。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最公平不过。连氏财阀也不会因为连子宁的关系而给武毅军便宜,就算是些许的优惠,也是看在这是大客户的份儿上做出的应有之义。生意就是生意,连子宁分得很清楚。 又说了几句,连子宁便转身而去,脸上虽然带着笑,心里却是蒙上了一层阴翳。 他已经向戴章浦拐弯抹角的打听过几次了,得到了一个令他非常失望的答案——当年被王琼老匹夫蒙蔽的正德皇帝,下令销毁了几乎所有的火器,只有内孥之中还剩下这五百挺五雷神机。而在后来惨败于朵颜三卫,掀起了举国震荡的军事大变革中,因为要统一兵器,剩下的一点儿火器又是遭受了灭顶之灾。 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连子宁手中这五百挺五雷神机,就是大明朝最后的火器了。 这些五雷神机打造精良,是精工巧匠精心打造的,在连子宁看来,就算是比后世的机器制作也不差分毫,但是再怎么精良,也只有五百挺了。 五百把,就算是再怎么厉害,真要是到了大场面,那也是无济于事。 连子宁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未来是几百人几千人的小打小闹。 天津军器局根本没指望了,而大明朝隶属于兵部的,那数以十万计,曾经一年打造出六十万管铁炮出口到日本朝鲜南洋等地的庞大匠户团体,也早就被废除了匠户的身份,回归田里。二十年时间,只怕他们连手艺也忘了。 前几天,训练中有三把五雷神机损坏了,找遍了偌大的北京城,竟然都无人会修,可把连子宁给心疼坏了。为此,那三个弄坏了火铳的冒失鬼被罚了三天的紧闭。 这也是为何明明有五百把五雷神机连子宁只拿出三百把的原因,他总得留一些库存,要不然五百火枪兵训练出来了,到时候火铳坏了,不就白练了? 连子宁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多多加派人手,四处寻访,当年几十万的匠户,会打造火铳的有多少? “我还就不信了,大明朝这么多的人才,就挖不出一两个来?接下来要加大力度,不但要王大春他们找,还要拜托一些车马店在路上打听,他们接触的人群最杂,理当有些线索。” 连子宁回了府上,进了大厅,琥珀在一边伺候着,赶紧递上手巾把子,连子宁擦了擦脸上的油汗,吩咐道:“待会儿石大柱过来的时候,你告诉他,让他通知所有总旗以上的军官,酉时过府。” 琥珀应了声是,又给他递了一杯酸梅汤过去,连子宁也渴了,咕咚咚喝了两口,放下,接过丝巾擦擦嘴,问道:“林嬷嬷还没回?” 琥珀道:“回老爷的话,今儿个怕是回不来了。” 连子宁想了想,道:“去账房拨二百两银子,让人给林嬷嬷送去,告诉她别吝惜钱,买点儿上好的何首乌,应该不难调理过来。” 琥珀抿着唇笑道:“大人当真体恤下人,奴婢这就去。” 疟疾在中国大陆成为不治之症,还需要从外国进口金鸡纳霜来治疗的事实,只存在于那个愚昧落后的辫子王朝,最早不可考,但是至少是在明朝,中医上已经开始用何首乌来治疗疟疾了,效果相当不错。不过何首乌毕竟是贵重物品,等闲人家买不起的。 是夜,连子宁就在府中摆了两桌宴席,把手下的军官们都召集过来。 放眼望去,二十个百户,四个镇抚,全都是自己从辰字所中带出来的老班底。想想初见时候的这些人,石大柱穿着一件占满了油渍的短衣,挥舞着一根枣木棍向自己狠狠砸来;刘良臣在边角掠阵,小眼睛里头闪烁的是奸诈和狡猾;王麻子趁着石大柱上前拼命,把一个女人拖到墙角摁在身下使劲儿的耸动;王大春缩在一边,趁着所有人不注意,从锅里捞出一块儿住得稀烂的狗肉就往嘴里塞…… 一八五 威如狱海 噤若寒蝉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收藏、推荐、三江票。 另外,感谢‘sos团员’兄弟的打赏,多谢,你们的情意,俺都记在心里!) 而现在,他们做了几个月的军官,身为人上之人,发号施令,颐指气使,已经养出了几分威严和气度,便是穿着便装坐在那里,也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非同常人。几个年轻的都蓄了须,看上去也成熟稳重许多。 连子宁很有些沧海桑田的感觉。 这些军官们虽然天天相见,但是也有些日子没有聚在一起了,老弟兄们聚在一块儿,谈谈当初的糗事,哈哈一乐,也是人声快事。席间不断的有人向连子宁敬酒,气氛很是热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连子宁看也差不多了,拍了拍手,大伙儿便都住了筷子,看向连子宁那里。 “咱们要打仗了!”连子宁看了一眼众人,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就把大厅中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每个人的眼睛中都有些惊骇,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并非是害怕,事实上,当初他们跟着连子宁出生入死,做的都是足以抄家灭族的大事,胆量早就练出来了,这些日子,身在军营,更是变得铁血。这是每个人正常人在听到让人震惊的消息的时候的本能反应。 连子宁淡淡一笑,敲了敲桌子:“山东民乱的消息,大伙儿都知道吧?” 这句话说完,大厅中本来冰冷的气氛顿时又变得松动了一些,不少人脸上都是露出放松的表情,石大柱这大嘴巴哈哈一笑,口无遮拦道:“原来是这事儿啊!咱们都听过,不过就是一群乱民而已,咱们朝廷大军过去,还不是摧枯拉朽……” 在连子宁锋锐的眼神逼视下,石大柱后面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讪讪一笑。 连子宁扫了众人一眼,问道:“大伙儿都是这么想的?” 军官们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们。 连子宁冷冷一笑,敲了敲桌子,骂道:“一群蠢货!” 他环视一圈儿,军官们本能的就低下头,连子宁在他们心中的威严已经是根深蒂固的了,没有一个人敢反驳说话。 “你们知道那些暴民有人数有有多少么?知道他们的武器装备如何么?知道他们是骑兵还是步兵么?知道么?”连子宁寒声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在这儿胡言乱语,断定咱们的对手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疾言厉色道:“记住你们的身份,你们现在已经不是辰字所的战兵了,你们现在是镇抚,是百户,每个人手底下都有百来个弟兄,你们的任何一个决定,甚至是一言一行,都会对他们造成影响。你们一个错误的决定,要搭上的,就是百人的性命!你们,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一番话说得中军官冷汗涔涔而下,刘良臣石大柱为首,呼啦啦的在地上跪倒一片。 连子宁兀自不解气,抄起桌子上的酒杯就扔了下去,砸在地上,碎瓷片儿混合着酒水溅了一地,最前面的刘良臣和石大柱被喷了一头一脸,两人连动都不敢动,任酒水从脸上滚下来。 大厅里针落可闻,甚至都没有一个人敢喘粗气,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噤若寒蝉,他们真是被吓得够呛,自从认识这位大人之后,他似乎还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这样陡然间雷霆大怒,真是让人从心底一阵阵的颤抖和恐惧! “记住,武毅军的士兵,不光光是你们的兵,更是老子的兵!老子绝对不允许你们,把他们带进死路!”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把心中怒火强行给压制了下去,脸上的表情重又恢复了冷静:“都起来吧,好好儿听着!” 军官们起身,这一次都是老老实实的坐着,脸上都带上了凝重。 连子宁淡淡道:“咱们面对的,可不是一群乌合之众。” 由于戴章浦的这一层关系,连子宁对山东白袍义军的事情,知道的格外的多一些。各地的军情第一时间都会报到兵部,而作为兵部左侍郎,实际掌部堂事的戴章浦,这些军情文书他都会着人抄一份儿,送到连子宁这儿来。 可以说,连子宁是整个北京城对白袍义军最了解的一个人,没有之一,甚至连戴章浦都比不过他,原因无他,同时唯一一个和义军领袖张耕近距离接触过的。 当连子宁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很艰难的才把当日那个一脸笑意,人畜无害的青年商贾和起义军领袖联系起来。 “根据确切的消息,现在,白袍义军已经发展到了一万两千多人,彻底的占据了乐陵、庆云、沾化。阳信、海丰五县数百里之地。” “一万两千多人并不可怕,如若是一万两千步卒,暴民,咱们武毅军两千人把他们一锅端毫无问题。但是众所周知,义军占据的五县之地,本就是山东直隶两省最大的养马地,设置提督马政衙门,豢养军马三万多匹!当地民众苦于马政久矣,这一次起事的,直接原因固然是马政提督周兴波无恶不作,但是最根本的,还是马政把当地农民给压榨的太苦。” “所以所有的义军,全部都是骑兵!不但都是骑兵,而且还都是一人双骑,来去如风,一昼夜可奔驰数百里!” “上头已经传来消息了,朝廷会调咱们去平叛,咱们要面对的,便是一万两千骑兵!” 此言一出,下面顿时响起了一片吸凉气儿的声音。互相看看,众人眼中都有惊骇之色。 一万两千骑兵和一万两千步兵,就算是个傻子都知道区别在哪儿,毫不客气的说,前者至少能击溃十倍数量的后者!尤其是当骑兵上了一定的数量之后,其破坏力,就更是无与伦比。在这个时代,骑兵就是战场上的王者,没有之一!就算是火枪兵,因为数量的原因,论起重要性来,也远远不如骑兵。 若是一万两千步兵,那武毅军两千人没的说,直接打没商量。但是若是一万两千骑兵的话,在大伙儿想来,十个武毅军还差不多! 一八六 钦差北来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支持,收藏、推荐、三江票,嘿嘿) 骑兵在战场上的作用,一直到二战时候还发挥着。 武毅军过去这几个月,不断的添置家当,也不过是折腾起二百来骑兵而已,不到总量的一成,连子宁把这些骑兵宝贝的不成,准备把他们当成斥候来使用。 想想面对的是一万两千骑兵,这些军官就感觉头皮发炸,哪怕对面是刚刚成军的乌合之众也不例外。 见把大伙儿都给吓住了,连子宁微微点头,道:“怎么着,现在都知道厉害了吧?” 一阵齐刷刷的点头:“回大人的话,咱们知道厉害了。” “敌人很强大,不要瞧不起敌人,不过嘛,”连子宁话锋一转:“咱们这支新军可是朝廷寄予厚望的,朝廷定然也不会让咱们送死。只要是朝中诸公不是丧心病狂,定然是会派出大军和他们一起的,义军不弱,但是别忘了,朝廷更强!” “你们也不要松懈,这一次的事儿,是咱们的一个试金石,对手不弱,自己又是身处大军之中,并无多大危险,咱们正好可以趁这个时候好好地的检验一下部队的战斗力,这么好的机会,只怕以后再也没有了。”连子宁豁然站起身来,所有军官也是纷纷起身,只听连子宁大声道:“从现在回去,整顿自己手下,再好好练几遍相互之间的配合。数日之后,就有朝廷大员前来巡阅,谁表现得好,出彩儿了,老子给他先记下一功!” 大伙儿一听,轰然抱拳应诺。他们的心气儿都被提了起来,将临大战,表现得好,得到了大人的信任,那么在接下来的战事中,自然就更能捞到肉吃! ——————分割线—————— 三日之后,兵部行文,要检阅武毅军之训练成果,武毅军总统制连子宁当做好准备,迎接上司。 又隔了一日,九月二十,一列队伍自北而来。队伍约有百人,外围是八十名穿着飞鱼袍,腰胯绣春刀,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天子锦衣亲军,簇拥着中间的两顶八抬绿昵大轿,其中一顶轿子,前面打了两块官牌——正德三十七年己巳科二甲第八名、兵部左侍郎,虽然不多,却是足已让人一目了然,轿子里头这位,出身正,实权重。另外一个则只打了一个牌子,上书‘提督御马监太监刘’。 这就是今日的巡视主官戴章浦和刘吉祥的了,他们的轿子旁边,还有几顶青色的小轿,那则是几个跟着来的御马监和兵部的随员。 早就得到了消息,连子宁率领麾下众军官迎出来十里,把姿态放的很低,一路把两位大员给迎了进去。 “戴大人,刘公公,这便是武毅军大营了。”连子宁回身,向马上的两位上官笑道。 这二位已经换轿上马,戴章浦不用说的,文人而行武事,马术精强,这刘吉祥刘公公,虽然是个太监,但是身为御马监太监,马术也不差,据说当年在九边做监军的时候,还曾经亲自上马拼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今日秋高气爽,天高云淡,时有微风徐来,骑马踏秋,倒也是有些景致。 顺着连子宁的眼光看去,众人边只看见,一片辉煌高大的建筑物出现在眼前,数十里方圆,全都是一片平平整整,房屋都不奢华,但是高大坚固,棱角分明。昔日那个荒败不堪的荒原,此时已经是变成了一片大军营,生气勃勃。 戴章浦微微颔首,向连子宁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淡淡道:“干得不错。” 他虽然听连子宁说过不少次,但是事务繁忙,却还是第一次亲眼得见,能够凭借朝廷一个月四千两银子的拨款,一手一脚的打拼出这样的一个局面,已经是着实不易。 大伙儿对戴章浦的性格都有所耳闻,知道这位大人素来严谨苛刻,威严极重,素来是不轻易赞赏人的,今日能说出这番话来,那就是非常的认同了。大伙儿也多听说了这位最近在京师中名声鹊起的武毅军总统连大人和戴大人的关系,那几个随员看了看,心下便有了底儿,知道这位不是能轻忽的,回去之后写评勘还得悠着点儿。 那边刘吉祥却是呵呵一笑:“戴大人,你可是太苛刻了,以杂家看,连大人为了这武毅军,可是花了大力气了。当真是忠心耿耿为朝廷,为皇上办事儿的,可称得上是能员干吏了。” 这刘吉祥白白胖胖的,看上去一团和气,实际上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极为的贪财,便是他的侄子吃了天津军器局上千号儿人整整二十年的军饷!不过对付这等人连子宁是很有法子的,刚才初一见面,一叠厚厚的大通钱庄的银票便塞了过去。 正所谓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太监是无根之人,对女色什么的都不怎么看重,都是分外的贪财,刘老公也是收银子无数的主儿,手指头一搓,就知道这一噶银票少说也在五十张上下。再偷眼一看,嘿,每张都是一百两的面额,刘太监的一张老脸立刻笑得成了绽放的菊花。 刘吉祥心中暗道,怪不得都说这小子是有脸色,有本事的,一次就送上五千两,嘿,这趟差事可是不白来啊! 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在明季,就算是给阁老送礼也不过是两千两银子而已,这五千两,已经是很拿得出去了。刘吉祥就算是吃空饷、喝兵血,一年的进项也不过是十来万两而已。 在明朝,当官儿是真不如经商来钱快。连子宁手里握着一个京南钞关,一个京南商会,每年的进项就远远的多于一般的一二品大员! 大明朝藏富于民,最富的,还是商贾! “你们几个,都给杂家盯着点儿,今儿个这兵,就算是一堆烂泥,回去也得写成一等一的强军!”刘吉祥刚才已经回身跟几个御马监派来的低品级的太监叮嘱过了,太监们一般也有个好处,为了财源广进,源源不绝,他们收了银子办事儿总还是比较卖力的。不像是一些黑了心的文官儿,收钱不办事儿不说,还反咬你一口。 一八七 连大人,别这么假!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收藏推荐。另外,请兄弟多多去角色楼报名啊,下一阶段就是和白袍军的大战了,急需官兵和白袍军各级将官的名字,请兄弟们踊跃报名…… 书友扮演的林嬷嬷等角色已经出场了,嘿嘿……嬷嬷,俺想你保证,您可不是跑龙套的……) 刘太监已经是打定了主意,甭管今儿个武毅军的兵烂成什么样儿,回去一定得写的花团锦簇的才行。 连子宁一听这话,笑容可掬的向刘吉祥拱手:“公公过誉了,下官愧不敢当,实乃皇上英明,戴大人操持,手下将士用心,下官可不敢贪天之功。” 他要的就是这效果,这些太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虽然对自己练出来的兵极有信心,但是也总要上下打点好,免得横生枝节。 刘太监翘起兰花指咯咯一笑:“连大人真会说话儿,呵呵,不愧是大名士出身的!” 众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在大营的一侧,除了亲卫营之外的两千武毅军已经是以百户为单位,组成了一个个十乘十的小方阵,而这二十个小方阵,又组成了一个极大的方阵!俗话说,人一上千,彻地连天,人一上万,无边无沿,二十个方阵两千人聚集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一片黑压压的潮水一般,一眼竟然望不到边际。 两千名穿着青色单衣,脑袋上裹着头巾的战士站在那里,没有一个人说话,每个人都站得笔直,他们手中高高举起的长枪,远远看去,真的就像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一般。 刀戈如林! 一股肃杀之气,便是这般赤裸裸的迎面扑来,直逼的众人喘不过气来。 似乎连那天上的白云,都被这冲天而起的阳刚之气给冲击的风流云散,露出湛蓝的天空。 戴章浦素来知道连子宁练兵的能耐,因此也不怎么诧异,刘吉祥脸上露出一抹惊容,暗暗称奇。 这个时代的士兵,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极为优秀的了,刘吉祥也是知兵事的人,自然知道这一点,他背后响起了两个低品秩御马监太监小声的嘀咕声:“这般严正肃然,无一人说话咳嗽,连大人练得好兵啊!似乎咱们御马监四大卫的精兵也不及此啊!~” “说不得只是银样蜡枪头儿,有的兵看上去摆样子摆的比谁都好,到时候上了战场还不是都抓瞎,还得看看战阵如何,是否统一才是!” “不过单单是摆这个样子,考评上一个上上也是可以写了。” “这倒是!” 连子宁轻轻策马上前,众人便也跟上,到了那大方阵约有百米之外,甚至已经能看清楚前排士兵的脸了,连子宁高高举起手来,然后重重的挥下! 一声尖锐的哨响,传遍整个大营,所有的士兵前进一步,手中的长矛重重的落下,砸在地上,汇聚成一声轰然巨响,似乎连大地都在震动。众人胯下的马匹似乎也受了惊,有些不安的打着响鼻。 两千人齐声大喊:“武毅军参见两位天使大人!” “武毅军参见天使大人……” “天使大人……” “大人……” 声音响彻,绵延不绝。 众人只觉得耳边似乎是炸响了一个惊雷,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除了那绵绵不绝,如同海潮一般激荡的声音,就再也没有了其它! 良久,众人的耳膜才恢复了正常,互相看看,都有惊骇之色。 今日已经不需要验了,单凭这两项表现,这就是强军的风度!这位连子宁,当真是无愧得享大名,真真是有本事的。旗手卫那些外围百户所的兵是什么德行大伙儿都一清二楚,能把他们操练成这般,当真难得。 刘吉祥鼓掌赞道:“连大人练得好兵!” 连子宁笑呵呵的谦虚了一句:“公公谬赞了,队列整齐,跪拜不便,还请二位大人见谅。” “无妨,无妨。”对于连子宁的态度,刘吉祥很满意,在加上之前银子开路,看他就更顺眼了一些,笑道:“戴大人,我看这兵,也就不需检阅了吧?这等气度,可是一等一的强军!” 戴章浦却是摇摇头,道:“还是看一看的好。” 他这却是为连子宁着想了,毕竟检阅完毕之后,连子宁就要带着武毅军上战场,若是这武毅军是银样镴枪头,那岂不是反而害了连子宁的性命?戴章浦打定主意要把这武毅军好好的看一遍,若是不成,拼着连子宁受些责罚,也不能让他出京! 想想这些日子传到耳中的风言风语,戴章浦不由得瞪了连子宁一眼,暗叹一声女大不由爹了。 连子宁不知道何事引得这老大人不满,只得讪讪一笑。 又转了一圈儿,参观了武毅军大营的营房、大食堂等地,看到那整洁干净、没有异味儿的营房,这些随员对武毅军的评价就更高了一些,戴章浦也露出一丝笑意。当去了食堂之后,大伙儿出来之后,眼神儿却都有些古怪。 连子宁一开始还不知其所以然,过了一会儿,便见刘吉祥跟一个年轻太监耳语几句,那年轻太监点点头,策马到连子宁身边,道:“连大人,食堂这事儿,您做的可就过了。一盆子一盆子的红烧肉,大鸡腿,酱鸭子,大白馒头,还有消暑的绿豆汤,敞开了吃喝,嘿,说句难听的,咱们在皇宫里当差吃的也没这么好啊!这就有些过了!戴大人那就不用说,就说刘老公,那也是向着您的,大可不必如此!平日里吃什么就摆什么好了。” 连子宁嘴里应着,心中却是哑然失笑。 原来自己把士兵们中午要吃的饭摆出来,在他们看来竟然成了做戏?在他们看来,士兵们怎么可能吃这么好呢?这不扯淡么? 大伙儿免不了就这么想,这位连大人确实是有本事的,不过也未免有些虚荣,凡事都要求尽善尽美,这都要作假? 看看众人,脸上都颇为不以为然,连戴章浦都不免,显然是不相信的。 连子宁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我的兵,他吃的就是这么好啊! 连子宁忽然想起后世看的一则新闻来,金太阳视察朝鲜军队,食堂里头是一盆盆炸得金黄的鸡腿儿,国内网民一片骂声,没一个信得…… 一八八 阅兵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收藏、推荐、三江票……不胜感激。) 转悠了一圈儿,便把这些前来视察的人都迎进了自己的府邸,锦衣卫和低级别的随员们安排在偏厅里头休息,连子宁则陪着两位大人去了花厅。上午看个过场,中午先要歇息,下午才是正式的检阅,这也是国朝检阅的惯例,因为有的军队要应付的话,兵员素质不行的话上午还能应付一下,下午绝对就扛不住,原形毕露了。 把两位大人在花厅安排好了,派人伺候了,连子宁走出花厅,林嬷嬷在外面已经等着了。 林嬷嬷约有四十来岁,长的很是端正素美,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脸上淡淡的,总有些不苟言笑的味道,但是熟悉她的人却都知道,这个林嬷嬷是心肠极好的,待人很是和气,也从不克扣下人的用度。她穿着一身明季妇人常穿的襦裙,是用湖绿色的上等蜀锦做的,头发只用一根玉钗攒了,长及腰间,见连子宁过来,微微蹲身一福,自然有一种落落大方,高贵典雅的气质在里面。 这位林嬷嬷曾经在今上十七皇子的府上做过十年的差事,后来十七皇子失势被贬斥圈禁,府上的下人自然也是风流云散。前些日子被连子宁请来做府上的管事嬷嬷,实际上就是管家。这位林嬷嬷把连子宁这个府邸管理的井井有条,下人们也都被教的很识得规矩,连子宁对她还是很尊重的。 连子宁问道:“那些随员可都安排好了么?” “老爷放心,都安排好了。”林嬷嬷道:“在两个偏厅开了十桌席面,都是五两银子规格的,老爷您那些珍贵的食材也都用了一些,松茸腊肉武昌鱼都有,便是京师那些大酒楼的也是吃不到的。一桌十五个菜,酒是上好的山东锅庄老黄酒,保证让他们满意。每个人凳子上都放了一封银子,二十两的。” 连子宁点点头,笑道:“嬷嬷办事儿,想来是极妥当的,也不用我操心了。” 林嬷嬷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又是一礼:“不敢当老爷谬赞,奴婢还要多谢老爷那二百两银子,幸亏有了那些钱,买了些上好的何首乌,要不然奴婢的女儿……” 连子宁摆摆手:“咱们都是一家人,不须客气这些,令爱现在可好了?” “已经没事儿了,接下来只需要调养。”林嬷嬷道。 连子宁笑道:“林嬷嬷,以后再有这等事儿,早点儿跟我说,咱们现在也不是外人。” 一番酒足饭饱,这些人都被伺候的很是舒坦,吃得好,喝的好,还有银子拿。大伙儿吃饱喝足之后,聚在一块儿,都是赞这位连大人出手阔绰,是个心思灵透活络的。 吃过饭,连子宁便陪着戴章浦、刘吉祥还有一干随员登上了总统府前面的点将台,站在那一杆猎猎大旗下,观看操练。 阅兵,向来是一个大工程,不可能所有人都参加,参加这一次检阅的,是连子宁选出来的五个百户共五百人,都是佼佼者。这五百人,再加上为数三百的亲卫营,便是要参加阅兵的士兵。 一众官员登上点将台的时候,八百士兵早就已经排成整齐的队列在那里等候了。 站在最前面的,便是三百名亲卫营,每个人手中都是拿着上好了火药和铅弹的五雷神机,背上背着长矛。 在他们身后,则是五个整整齐齐的方阵并排站着,每个方阵都是二十乘五,五个方阵紧紧的挨在一起,正面的宽度是一百人人,厚度则是五人。 每个士兵腰间都是配着腰刀,手中的长矛斜斜前指,刚好是靠在前方士兵的肩膀上,远远看上去,平地上长起了一片长矛的森林。 鉴于现在的局势,连子宁并未给自己的部队配备其他兵种,比如说巨盾兵等,在武毅军中,只有两类部队,一个是火枪兵,一个是长枪兵。 火枪兵主攻,长枪兵主防,而且攻击力也是不菲,两者结合,在连子宁看来已经足够了。 巨盾用来防御直射的火枪效果很不错,但是却并不适合现在的局面,当今国朝,拥有火器的部队可能只有自己这一支了,用巨盾来防谁?现在其他势力的远程冷兵器还是弓箭,弓箭都是抛射而不是直射,前面一层巨盾,根本没有,除非每个人都配备上大盾。这样以来,部队的机动能力和攻击力就完全丧失了,得不偿失。 而眼下的这等配置,把五雷神机手置于队伍的最前方,五雷神机的射程要比弓箭远,射速也更快,可以在双方的对决中占据绝对优势。 站在最前面的五雷神机手距离点将台约有三百米远,这是一个绝对的安全距离,在他们面前百米处,是一排靶子。 刘吉祥抻着脖子看了半响,问道:“连大人,那前几面几排士卒手中持着的,可是五雷神机?” 连子宁点点头:“公公果然是知兵事的,见多识广,这些正是五雷神机。” 刘吉祥砸吧砸吧嘴,似乎还在回忆刚才诺邓火腿的滋味儿,道:“久闻五雷神机的威名,却从来未曾得见,那杂家可得好好儿看看了。” 连子宁哈哈一笑:“定然不让公公失望!” 戴章浦在一边瞧着也是颇有兴致,他当初之所以支持连子宁,帮他把新军的差事拿到,更多的是为了扩充自己的势力,实际上对火器所知也不多。他知道连子宁素来是很稳重的人,若不是真的对火器信心很大的话,是不会这般拍胸脯的。 见一切就绪,连子宁一挥手,旁边一个亲兵会意,走到前面,手中一面小红旗重重挥了下去。 站在三排亲卫营旁边的是石大柱,他看到红旗,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正式拉开了这场震惊了所有来者的阅兵! 随着尖锐的哨声,近卫营的士兵就像是平常操练的那般,极为熟稔的展开了动作。 第一排上前,平端五雷神机,放枪。 陡然间炒豆子一般的枪声大作,点将台上的众人猝不及防之下,都给吓得不轻,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连绵不断的枪声便是不绝于耳。 一八九 如此强军,莫非生而知之者?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收藏推荐三江票……) 放完枪后,第一排的士兵把五雷神机往背后一插,把背后的长矛取出来,平端在手中,然后便是两两的靠在一起,本来左右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五尺,这样一靠,本来前后相对的队形立刻是变成了两两相错,第一排出现了许多空隙,露出了第二排的士兵。 第二排的士兵,也是上前一步,随着又一声尖锐的哨子声,扣动了扳机。 发射完毕之后,第二排的士兵也是跟之前第一排的士兵一般动作,把五雷神机放回,把背后的长矛取在手中,和伙伴们靠在一起,只露出了一点儿空隙。 第三排的士兵,也是一般的动作,发射完毕之后,取出长矛,而这时候,原本人和人之间五尺的距离,已经是变得毫无间距,三排已经变成了一排,形成了一道紧密的毫无缝隙的人墙,数百根长矛挺立着,整个人墙就像是一道长满了尖刺的钢铁城墙。 不知道过了多久,硝烟被风吹散,露出了那些钢铁一般的士兵和那些已经被打的稀烂的靶子,还有散落了一地的枪弹。 带着硝烟的风轻轻地吹过,前来巡阅的官员们,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巴,像是一个个受惊的河马。 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刘吉祥看着下面的场景,只觉得双股战战,手心沁满了密密的汗珠,后背上也是大汗淋漓。那瞬间爆发出来的密集的钢铁风暴,疯狂的席卷而来,面前的一切都撕成粉碎。他的清清楚楚,那些门板一样厚重的靶子,被打穿,被打烂,被打成木屑碎片,这让他想起了当年在大同府做监军的时候,见到那飞蝗一般的箭羽。 那一年鞑靼乌雅齐齐特部万户府万户率三万精骑寇边,兵临镇羌堡下,一声令下,三万精骑一轮齐射,那锋锐的羽箭,几乎遮蔽了天空,晴空都变成了黑夜!箭雨过后,整个城墙上,钉满了一层羽箭! 竟无立锥之地! 不,这爆裂的钢铁风暴以羽箭遮蔽天空更加的可怕,这是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力量,羽箭只不过要把你打死,而这个,要把你打成碎片! 而且,羽箭的射程也绝对到不了这么远! 看了看那些瞠目结舌的官员们,连子宁淡淡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一摆手,那亲兵又是打出了两个旗语。 这一次不是哨响,而是一阵阵激烈的鼓声传来,鼓声很有节奏感,大约就和后世的一二一,一二一差不多,在鼓声中,士兵们原地踏步,调整着自己的节奏,本来是站成一排的亲卫营三百士兵,有人缓缓后退,很快就形成了三排,每排一百人,每人相距约有两尺。 而后面的五排长枪兵,每一排长枪兵的一端,都是站着他们的百户,在百户的指挥下,他们迅速的从前面三排火枪兵的空隙中穿过去,来到了前面。本来在前面的火枪兵,现在在最后面。 然后又重新整队,士兵们靠在了一起,手中长矛前指,靠在了前面士兵的肩膀上,随着鼓点,一步一步的向前推进。 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钢铁刺猬正在缓缓向前开进。 鼓手就位于百户的身边,这鼓是绑在腰间的,不大,但是采用特殊工艺制造,声音很响亮,而且也皮实耐用。脸盘大小的皮鼓,发出的声音足已让战阵中,每个人都听到,鼓点不过是“一二一”的调子,很简单,却是实用。 连子宁在练兵的时候发现,行军时候喊号子的军官们往往到最后喊的口干舌燥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听到,而且在乱战之中,极度的紧张之下,命令能够被执行几分还是个疑问。而且喊节拍号子和发号施令总归是不可能一张嘴同时说出来,所以连子宁借鉴了欧洲的经验,当初看电视的时候,见法国和瑞士那些长枪兵、长斧兵们戴着高帽子,穿着艳丽的服装,随着鼓点儿往前进的画面,还感觉很有几分可笑。用了才知道,原来这个方法却是十年很管用。 鼓手都是士兵训练的,调子很简单,就是一二一,一是迈左脚,二是迈右脚,士兵们掌握起来很快。 而且随着鼓点前进的过程,也是一个调整自己步伐的过程,越是往前走,队形反而越不容易乱! 这时候刘吉祥等人总算是缓过劲儿来,看看那些森严整齐,刀枪如林的士兵,再看向连子宁的眼神儿已经很有些不对劲儿了。如此猛烈的远程进攻,如此森严的军纪,如此密集有序的战阵,这武毅军何止是一般的强军?就算是拉出去和就便那些打老了仗的士卒相比,在阵型上也是更胜一筹。 这连子宁到底是什么人?从文,写的那般的好文章,人人赞口不绝的;修武,练得这等精兵,不过是几个月就训练出来一支强军! 难道真是生而知之者? 看着队列整齐的迈步到靶子处,依旧没有散乱,还是那般密集整齐的阵型,知兵事的刘吉祥和戴章浦都知道,这兵,是不用继续阅下去了。 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尤其是步兵战斗,靠的就是密集的战阵,看一支军队何不合格,都不需要看别的,只要看它的战阵是否整齐,士兵们在前进的时候是否还能保证战阵的完整和杀伤力就行了。只要是能做到战阵阵型不乱,令行禁止,那就是一等一的军队。 因为只要是阵型不乱,军队的战斗力就在,就能把骑兵的冲击的,敌方战阵的攻击力度减轻到最小。 而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士兵们要承受的心理压力也是后世隔着几百米对射的兵器时代士兵所完全无法比拟的,那刺过来的雪亮枪尖,锋利的夺命腰刀,甚至是敌人狰狞的脸,都能把一个新兵蛋子给吓晕!而能够在两军交战的时候还保持镇定的,心理素质也算是合格了。 到了这会儿,阅兵也不需要再进行下去了,单单是现在表露出来的这些,就已经可以证明武毅军的战斗力。 一九零 圣旨 军令 整装待发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 连子宁本来准备了几个环节,这不过是第一个环节——也就是假设对方也是步兵固守的时候,应该怎么样去进攻。 下面还有面对骑兵的时候应该如何做等环节,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戴章浦拍了拍连子宁的肩膀,眼光中有鼓励、有赞许、有欣慰。 自己,终究是没有看错人,这个当初的一介布衣,现在已经成长到了一个令一般人仰望的高度。当初自己的决定,也没有错,这个年轻人,当真是卧龙雏凤一般,只要给他机会,就能一飞冲天!甚至,自己的女儿也没有选错,想想也是,清岚这个鬼灵精,眼界何等之高,又怎么会看错? 练得如此强兵在外,再加上自己在中枢运作,遥相呼应,何愁大事不成?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戴章浦的眼睛,已经看向了更高处的那几座宝座! 刘吉祥好一会儿也终于恢复了正常,不过手还是哆嗦的,跟得了鸡爪疯一般。他拉住了连子宁的手,一脸都是亲热:“连大人呐,有没有想法,去御马监四大卫做个差事啊?哈哈,杂家看见你的兵都眼热。” 连子宁被刘吉祥冰凉的手握着,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闻言一愣,这该怎么回答?直接回绝的话,未免得罪人吧? 戴章浦适时为他解了围,他笑道:“刘公公,你这可是当着戴某的面挖墙脚喽?” 刘吉祥刚才一时激动,便说出了那番话,这时候才醒起来,眼前这位不但是戴章浦夹袋中的人物,据传更是内定的乘龙快婿,自然不可能投进御马监的。他打了个哈哈,便把这事儿给含混了过去。 连子宁松了口气,他便是再怎么能练兵,也是摸不透人心的,太监都是小心眼儿,若是因为这件事记恨上自己那真就倒霉了。 前来阅兵的官儿老爷们在这台上吹了半天风,挨了半天晒,都是有些蔫蔫儿的,这时候见阅兵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戴章浦跟刘吉祥商量了两句,便下令打道回府,今儿个这差事算是办成了。 当天下午,戴章浦便和刘吉祥两人进宫回禀,手里带着兵部官员和御马监的管事太监做出的堪评,言称武毅军兵精将强,训练有素,可堪大用! 正德帝闻言大悦,当即便下令拨给武毅军开拔银子一万两,圣旨一下,即刻启程前往河间府听用。 正德五十年九月二十一,连子宁在武毅军大营又迎接了天使大人,这一次前来传旨的,还是上一次的那个徐富贵徐公公。 实际上皇上的决定早在前一晚戴章浦就遣人来报告了,甚至连兵部的行文、关防都一并送到,这圣旨,不过是一道必须要走的过场而已。 宣完圣旨,很是送了一笔丰厚的银子把徐公公送走,连子宁便下令全军整顿,带上三日的干粮,武器甲胄全部清洁擦拭干净,准备出发。后勤处的王大春也忙碌了起来,忙着整顿马车,挑选车夫,收拾各种物资。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出征行军就是一大难题,武毅军又都是步军,只能步行,速度慢不说,而且还容易引起疲累感,对士兵的体力是一个大考验。想想吧,光是衣服武器,加起来就有接近二十斤,而为了应付突发事件,比如说粮车被袭等,连子宁又命令每个人带上三天的干粮,这就更沉了。所以说能用辎重车队拉的东西,尽量都是用车队的好。 虽然是第一次出征,但是由于之前武毅军做过许多次的长途野外行军演练,所以并未慌乱,士兵收拾行囊,养精蓄锐,长官鼓舞士气,一切都是井井有序。武毅军大营就像是一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完全开动了起来。 四面静谧,偶有虫鸟的轻鸣传来,连子宁一个人躺在花厅的藤椅上,静静的思忖。 圣旨上并未规定什么时候出发,但是随同兵部公文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纸寿宁侯张燕昌的军令。 山东白袍义军已成气候,一万数千人的骑兵,而且都是马户出身,说是马背上长大也不为过,这样的一支骑兵,论起马术来,只怕比那些北边儿的鞑子也只差了一筹而已。这已经是一股完全不可小觑的力量,尤其是对以步卒为主的大明卫所兵来说,就更是如此。 白袍义军起势极快,不过是短短几天,就已经壮大如此,实乃国朝之未有!当朝廷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了气候,面对如此大患,朝廷自然不可能只派一支从未打过仗的武毅军上战场,那和谋杀无异。 实际上,在之前几天,就已经有军队陆续开拔前往河间府。 位于河间府,距离四县义军占据之地不过百多里的沈阳中屯卫、大同中屯卫自不必说,早就已经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出征。驻地在山东东昌府的平山卫和真定府神武右卫也是已经奉命开拔,到了河间府等待。就连上二十六卫也出了人,府军前卫出了两个千户所,已经启程,现在当在路上,无巧不巧的是,这两个千户所的统领,就是那位被连子宁断了财路的王千户。 河间府距离四县之地极近,而且城高池深,兵多将广,自然就成了这一次围剿的指挥部所在地。 四个卫,两个千户所,一个武毅军,这数万大军的统帅,便是寿宁侯张燕昌。 寿宁侯张燕昌,是第一代寿宁侯张鹤龄的长子,于正德三十年袭爵。寿宁侯张鹤龄乃是张太后的亲弟弟,正德皇帝虽然对这个舅舅一向是不怎么看的上眼,但是毕竟也是亲甥舅,看在张太后的面子上,总也是优渥有加,赏赐恩惠从来就没断过,也算是大明朝最得志的勋戚之一。 在连子宁那个时空,正德十六年帝薨,兴献王子朱厚熜即位,也就是日后的嘉靖帝。嘉靖为人极为刻薄寡恩,嘉靖二十年,张鹤龄因贪腐下狱,嘉靖欲将其处死。张太后苦苦哀求,额头都磕出血来,嘉靖只是不允,不久之后张太后被生生气死,张鹤龄也旋即被斩杀。 一九一 女儿心 (第二章送到,求支持,收藏推荐三江票。 感谢‘上帝的左轮’兄弟的打赏,多谢。) 在这个时空,正德未死,就连张太后老人家,虽然已经是八十高寿,但还在三海园子悠游荣养,寿宁侯一家,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已经是成为根深蒂固的顶尖勋贵,有面子有里子。有地位有实权,更是能时时惊动圣听,乃是大明朝最煊赫的几个家族之一。 而现今的这位寿宁侯爷,就更是招惹不起的。 张燕昌今年不过是不惑之年,二十岁的时候便袭了老爹的爵位,正德三十三年,因两广地方不靖之故,朝廷拟选拔大员坐镇。选来选去,选中了张燕昌,之后坐镇两广八年,以前军都督府从一品都督同知的身份掌管广东十五卫、五十一个千户所十数万大军,镇压地方叛乱十余起,手上的人命只怕也有上万了,广东曾经有三个土司被他杀的尸横遍野,整个族群都被灭绝了。张建昌此名,在广东可止小儿夜啼。 不单单是整治地方,对外张燕昌也硬气的很,曾经指挥广东水师提督和佛郎机人在海上狠狠的干了一仗,打沉对方战船十余艘,俘虏百余,并且还向皇上献上了舶来的弗朗机炮。之后弗朗机人畏其若虎。 之后又是回到京师,升任前军都督府大都督,手中掌握着直隶一卫,湖广二十七卫、三十三个千户所、四个仪卫司、三个群牧所。湖广七卫、九个千户所、三个仪卫司。福建十六卫、二十个千户所。江西四卫、十一个千户所、三个仪卫司、二个群牧所。广东十五卫、五十一个千户所。 这位爷可不是个一般的纨绔子弟,这是个不折不扣的铁血军人,实权派。 有关系、有实力、有本事、有家世,这样的人,别说是连子宁,就算是戴章浦也招惹不起,而这位侯爷强硬的性格,在那一纸转自兵部的军令上也有体现。 “晓谕武毅军连某,九月二十七日申时之前,准时到达河间府外大营。违者,军法处置!”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透着刺骨的寒意和凛然的杀气。 得知了这位侯爷的性格之后,连子宁毫不怀疑,自己如果过点未至的话,这位侯爷的军法绝对是毫不留情的! 哪怕自己是名满北地的名士,哪怕自己背后的靠山是距离内阁只有一步之遥的戴章浦,哪怕……,都不好使。 京师距离河间府四百里,其间道路通达,路况很好,二十二日出发的话,六天的时间,倒是也宽绰。 连子宁轻轻的敲着扶手,嘴上露出一抹微笑,寿宁侯爷,国朝勋戚,铁血大将,在你手底下,老子可得老老实实的闷声发大财。 ——————分割线—————— 戴府后院,戴清岚闺房。 “小姐,小姐!”小青话中透着说不出的焦急,一把推开了雕花木门。 她一路跑上来,也许是因为着急,也许是热得,额头上已经沁满了密密的汗珠,一张秀丽的小脸蛋儿上,满满的都是惊慌失措。 “怎么了?”戴清岚靠在窗边,面前的小几上平摊着一张极大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画满了山川河流,旁边还有娟秀的小字的注解。 她知道自己这小丫头也是很懂事镇定的,毕竟是生在高门大第,眼界也比一般人为高,平素很少这般惊慌失措,此时看到小青脸上慌慌张张,心里顿时也有点儿慌乱。 “小姐!大事不好了。”小青一句话还没说完,声音里面就已经带上了哭腔,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隐隐然有水汽氤氲:“刚刚我从前院儿回来,听陈大哥说,老爷要调派武毅军南下作战了,去山东平叛!” “什么?”戴清岚手中细笔猝然落下,脸色瞬间苍白。 “小姐,快想想办法啊!战场上刀枪无眼,连相公他,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若是万一,那可怎么办……”小青说着,终于再也忍不住,眼珠子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 “爹爹怎么会这样?他难道不知道我……”戴清岚一时间心乱如麻,突然听到这等消息,饶是她一向足智多谋,也是乱了阵脚,毕竟关心则乱这话不是白说的。正因为如此,她竟然也没有发现小青的异样——按说这事儿应该自己着急才是,小青怎么比自己更着急? 她想了想,豁然站起身来:“我去求爹爹收回成命。” “不用找了。”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接着,门被推开,戴章浦走了进来。 “爹爹?”戴清岚惊叫道。 “老爷。”小青赶紧擦了擦眼睛,上前福了一福。 她低着头,脸色已然是煞白煞白的,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刚才自己那番作为,若是换一个刻薄点儿的家主,只怕立刻就能命人拉下去打死了! 戴章浦却似乎没有动气,只是唔了一声,点点头,淡淡道:“你先出去吧!” 小青松了口气,抬头看了小姐一眼,眼中似有哀求,然后转身出去。 “爹爹,女儿……”戴清岚看着父亲,吞吞吐吐。 戴章浦看了她好一会儿,叹口气:“人说女大不中留,果真如此啊!” “爹爹,你!”戴清岚一跺脚,脸上如同火烧一般。 “你跟他的事儿,阖府上下都知道了,难道为父的就不能知道?”戴章浦笑了笑,做到小几后面,戴清岚见父亲似乎没有生气,眼珠子一转,赶紧上来讨好的给他捏肩膀。 她的手法很是专业,显然是练过的,很快就把戴章浦给捏的舒服的眯起了眼。 “爹爹,这事儿……”戴清岚嗲声嗲气的跟爹爹撒娇。 “这事儿,为父现在也做不了主了。”戴章浦眯着眼睛说道,话音未落,戴清岚便是哼了一声,狠狠的在他肩膀上敲了一记,走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哎呦!乖囡你也下得了手。”戴章浦哎呦一声,见戴清岚生闷气不说话,苦笑一声:“乖囡,这事儿,爹爹也是为了你们好啊!” “你们的事儿,不但阖府上下都知道了,就连外面都传的沸沸扬扬,也就是摊上了你爹我,若是换一个老古董,只怕这事儿就得禁你的足。乖囡,这话,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戴章浦语重心长的道。 一九二 慈父心 (今天第三章送到) 戴清岚默默点头。 “到了这个份儿上,你说,你还能嫁给别人么?乖囡啊,别以为爹爹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这是怕为父的不同意,逼宫来了。” “哪有?”戴清岚不好意思的歪了歪脑袋。 戴章浦看着她,眼神儿中满是宠溺:“你这丫头,和你娘当年一般的古灵精怪,看着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脑袋里头不知道多少鬼点子呢。其实你也不必这样,只要是你喜欢的,爹爹还能拦着不成?在这儿,爹爹问你一句,对那连子宁,你可是?” 戴清岚脸红如血,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戴章浦长长的舒了口气:“乖囡就放心吧,连子宁,为父定然让他老老实实的来提亲!” 他这时候哪还有一份朝廷大员、兵部堂官的威严样子,完全就是一个宠着女儿的慈祥父亲, 戴清岚不说话,他接着道:“你心里埋怨为父,为父知道,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一个人,若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危险,就像是那鲜嫩的树苗一般,看着光鲜,风一吹也就倒了。唯有经过风刀霜剑的,才能坚韧不拔,无论如何,始终屹立不倒。女儿你读了这么多书,这些道理,想必都懂,也用不着爹爹多说。” “连子宁此子,文采是不必说,一曲人生若是如初见堪称国朝第一词,多少人许之为大名士,就连皇上都是夸过的。弃文修武,几个月时间,练出来一支强军,爹爹昨日去看了,那支军队,是一等一的,就算是比不过边军,也和京卫差不多了。文武双全,也难怪你这么高的眼界都能看上。”戴章浦呵呵一笑:“不过,再怎么惊才绝艳的人物,也终究是缺少历练浅了些,城府浅、资历浅,这就是个短处。” “他也知道这些,所以,武毅军出征这事儿,当初爹爹也问过他,他是很热切的要去的。男儿志在疆场,热衷功名,对于年轻人来说,是个好事儿。若是那等只知道空谈务虚之徒,爹爹也是看不上的。所以啊,你阻了这件事儿,只怕第一个恼你的,就该是他了。” “爹爹这样做,既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你。说句实话,当初他弃文修武,爹爹是不看好的,重文轻武,国朝向来如此。他现在是个副千户了,五品官儿,若是他考了举人,中了进士,入了翰林,做了个文官五品的话,不消说,自然是配得上你的。但是武官五品,在爹爹看来,还真不算什么。” 戴清岚冰雪聪明,自然知道这番话的意义,她并不讲究这些,认识连子宁的时候连子宁才不过是一白丁而已,还要以卖话本儿为生,还不是喜欢了?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后面还有一个大家族。自己的婚事,不单单是自己的事,更是代表了整个家族,代表了戴章浦的脸面。 自己嫁的好了,戴章浦长脸,自己嫁的差了,戴章浦没脸,便是如此简单。 “武官不比文官,可以按部就班的来,武官升官儿很是不易,若是没有战事,一辈子可能也就荒废了。他之前升官儿快,不到半年,从布衣而总旗,自总旗而百户,副千户,如今已经是独领一军的总统。这般升迁速度,也算是国朝罕见,但是那是因为爹爹在的原因。说句不客气的话,若是没有为父在,你且看他?他做副千户之前,为父尽可以提拔他,这事儿,为父说话还是管用的。但是现在,他已经到了这般地位,在向往上升,那就难了!为父只是个兵部侍郎而已,可不能一手遮天。” “再想升官儿,唯有一样——军功!军功何处?眼前暴乱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不去收拾这些土包子暴民,难道要把他送去九边?送去南疆?送去伊犁?” “他也只有升了官儿,才能配得上你!”戴章浦眼中掠过一丝霸道:“我戴章浦的女儿,是能随便许人的么?他得拿得出本事来才行!” “爹爹!”戴清岚看着父亲,眼中波光粼粼。 “好了,什么都不必说了。”戴章浦拍了拍她的手:“现在兵部行文已经下了,皇上也下了旨意,就连寿宁侯爷都传来了军令,令武毅军即日起程。这事儿,是反悔不了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为父和寿宁侯爷也有些交情,已经跟他说过了。此次平叛,数万大军云集,像他那般聪明人,是不会有事儿的!” 戴章浦豁然起身,哈哈一笑:“乖囡,等他凯旋之日,爹爹便为你们操持婚事。” ——————分割线—————— 夜色已经深了,连子宁站在紫檀木大桌后面,拧着一双眉毛。桌子上铺着一张大地图,足有四五尺方圆,占满了桌子上大半的空间。 地图已经甚是陈旧,泛出一股黄色,那是时间的味道。 仔细看去,若是有后世的人在的话,一定就能看出来,地图上所描绘的地区,便是山东北部,直隶南部的交界地区,白袍义军占据的四县之地,就在其中。 这地图上面山川河流,城镇乡村,已经很是详尽,以当时的水平来说,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工艺了。只是连子宁却是很不满意。 这个时代绘制地图,限于科技的原因,有多大程度的真实度他都已经不指望,本来就是打算大致差不多也就行了。但是却万万没想到,这个时代的文官负责绘制地图的,竟然也沾染上了一些坏毛病——抽象。 山水画抽象臆想,进行艺术加工,那是中国话的意境,但是地图这等最最需要真实的东西竟然还抽象,当真是让人无法可想。 连子宁也是山东人,后世看地图看了不知道多少遍,自然对这两个地区的大致地形海岸线很熟悉,因此他一眼看过去,就断定,眼前这张地图中夹杂了大量臆想武断的东西。看来地图的绘制过程中,某些人要么是偷懒,要么就是想当然。 如果说这些还都能忍的话,那有一点,当真是让人忍无可忍——时间。 一九三 琥珀心 (今天第一章送到。 感谢‘小磊大叔’‘上帝的左轮’‘随便321’兄弟的打赏,多谢。) 在洪武朝和永乐朝之后,大明几乎就再也没有举行过大规模的地图绘制行动,因此现在使用的地图,还都是百多年前那两朝流传下来的。连子宁手中这一章从兵部取出来的机要保密地图,还是距离现在最近的——正统八年绘制。 距今已经百多个年头了! 一百多年,时光荏苒,岁月变迁,说是沧海桑田也不为过。更别说这百多年的时间,大明朝的人口从六千多万增长到了至少一亿一千万,新增加了多少村庄城镇?多少森林被砍伐?多少沼泽湖泊被填平?多少丘陵被夷为平地?多少河道湮灭断流? 地图和现实的差距得有多大? 连子宁也唯有苦笑,这便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对于前面的一无所知。自己也不必赶到冤屈了,张燕昌手中的地图只怕比自己的也强不了多少,永乐大帝五十万大军远征蒙古的时候还曾经以为向导带错路而迷路呢! 时代如此,也没办法。 连子宁心里冒出来一个想法,家里各项生意现在蓬勃展开,不但超市红红火火,日进斗金,就连大车店也开了一家。既能运载客人,还能从各地收购货物拉回来,如此自购自销,比起以前来花费又小了一大笔。 家里的大车店一共是跑南北五条线,向南的一条是去往天津出海的,一条是去济南的,一条是去河南归德府的,向北的则是一条去往蓟辽,过蓟镇之后一路往北,知道奴儿干都司腹地,一条则是去往大同宣府一线。 连子宁心里有个想法,是不是要家里的大车店一路上多收集一些资料,他们这些常年跑路线的人,最是对各地的地理地势最熟悉,绘制出来的地图,即及时,也实用。 这样做,虽然是不能完全涵盖一大片地区,但是至少能找到一条又近、又好走,并且路上还有人烟的行军路线。上面的三点要素,也是大车店遴选路线所必然考虑的。 不过这个想法,就算是实施,也要等回来之后了。 想到家里的生意,连子宁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意。 自己存于世间,已经牵扯了太多的因素,不再是孑然一人。这一次出京南下,征讨叛军,不知道牵扯了多少人的神经。 城瑜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如遭雷击,当即就变了脸色。数年前爹爹随府军前卫出征平叛,回来的,却只有一匹骏马,铠甲大枪而已。此景历历在目,又怎能让城瑜不铭心刻骨? 连子宁好说歹说,又是说这一次没什么危险,又是说这一次非去不行等等,但是无论怎么说,城瑜都是不能释怀,这几日生意也顾不得料理了,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了连子宁就只是哭。于苏苏也把他狠骂了一顿,说他只顾自己功名,却是不管家中亲人了。 事已至此,留在家中徒增伤心,连子宁狠狠心,干脆今天也不回去了。 就这,小青那边儿他还是瞒着的,要不然的话,让那两个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如何凄凄切切? 这是关心自己的,还有些肯定是恨不得自己此次出京再也回不来的,比如说孙挺、万夫人之类,定然也是这等想法。 连子宁想着,心里乱糟糟的。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了,琥珀端着个木盆走了进来。 “老爷,奴婢伺候您洗脚。”琥珀轻声道。 连子宁唔了一声,走到榻前坐下,扯过一床薄被来斜倚着,两只脚大喇喇的往前一伸。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等伺候,若是让他自己动手,反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琥珀往脸盆里倒了热水,又撒了一些青盐和银丹草,银丹草,便也就是后世的薄荷了。这两样东西混在一起,用热水融了泡脚,可以消肿去毒,治疗脚气。连子宁血气旺盛,运动量也大,每日一身臭汗是免不了的,这时候的鞋子透气性又不好,自然容易滋生脚气,很是难受。 林嬷嬷不知道从哪儿寻了这方子,便叮嘱琥珀每日早晚如此清洗一番,效果倒是很好。 琥珀蹲下身,脱了连子宁的靴子棉袜,把他的脚浸泡在水中,轻轻的揉搓着。 一股股的热量袭来,先是带来一阵极热的刺痛,烫的连子宁嘴里丝丝的,然后慢慢适应了之后,就变成了难言的舒适。琥珀的手法很好,轻揉慢捏,连子宁感觉自己的脚被包拢在一片温软之中,说不出的舒适。一天的疲累,似乎也因此而烟消云散了。 “老爷,奴婢听说,明儿个大军就要出征了?”琥珀忽然轻声问道。 连子宁嗯了一声。 “行军在外,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呢?” 连子宁吁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啊,什么时候能平叛,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吧!” “老爷一个人在外面,身边也没有伺候的人,没有奴婢在身边洗脚洗脸,叠被铺床,可习惯么?”琥珀抬头,看向连子宁,一双眸子里面亮晶晶的。 她的眼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着。 连子宁心里一颤,下意识的便歪了歪头,躲开了那炙热的目光,道:“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也能习惯的。” 琥珀又低下了头,把连子宁的脚捧在怀里,细细的擦拭着,连子宁忽然感觉脚面落下几点冰凉。 “奴婢只是心里盼着,老爷能平安归来。” “对外面那些军爷们来说,您是他们的大人,是他们的统帅,但是换一个人统领他们,也是一样的。但是对奴婢来说,老爷您就是天,是一切。奴婢出身贫贱,也没读过什么书,五岁就被爹娘给卖了,学的是伺候人的活儿。但是奴婢有一颗心,有一双眼,奴婢知道,谁对我好,谁都我不好。像您这样的老爷,大明朝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奴婢只怕离了您,就再也活不下去。” “奴婢没什么本事,只有一颗心而已。老爷您走之后,奴婢定然夜夜在佛前焚香沐浴,为老爷祈福。” 看着琥珀离去的身影,连子宁眼中怔怔的。 ——————分割线—————— 一九四 出征 (今天第二章。从这一章开始,正式进入第四卷,烽火山东。在这一卷中,连子宁率军征讨白袍,其间精彩,嘿嘿,敬请期待。 嗯,在本章的章节名是‘出征’还是‘三女’之间犹豫良久……看在俺这么费尽心思起名儿的份儿上,收藏跟推荐票,涨得快点儿吧……) 正德五十年九月二十二,宜出行。 正阳门外,两千士兵分成二十个小方阵,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方阵,枪如林,人如龙,一股血气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看着这些穿着棉甲,带着尖顶大沿儿帽,手中拄着长枪,站得笔直的士兵,过往的行人无不侧目,心里暗自嘀咕着这等骁勇骄横的军爷是哪儿来的。难道是上面看局势紧张,从九边调来的精锐边军? 等到看到队伍中飘扬的那一面大旗,这股惊诧顿时是变成了了然。 原来是武毅军,是连子宁连大人的兵?怪不得如此精强马壮,骁勇如龙! 北京城偌大的地方,素来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便是皇宫里的秘辛,京师小民也是时常拿来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的,更别说其他人。昨个儿巡阅完武毅军之后,也不知道谁先漏的底儿,呼啦啦的京城就传开了,说是名满京城的连大人当真是有本事的,花了两个月时间,硬是把京郊的那些旗手卫废柴给练成了一支强军! 武毅军即将南下,那些还在山东蹦跶的乱军土匪,就要冰消瓦融! 说的好像是跟武毅军能自个儿把那一万大几千的骑兵给收拾了似的。 这其实是连子宁故意所为。 这年头儿,想要名声,三个法子第一个是吹,第二个是吹,第三个还是吹! 在这个资讯传播并不发达的时代,信息的传递,更多的是依赖人与人之间的口口相传。连子宁暗中雇佣了不少闲人,在京城之中茶馆、酒楼、戏园子这等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散布消息,北京城就这么巴掌大的地界儿,一来二去的消息立刻就传开了。 从嘉靖到隆庆,再到万历,三十余年间,神州大地除了两员声名赫赫的大将,戚继光和俞大猷,两人一时瑜亮,惊才绝艳,号称俞龙戚虎。 两人本事差不多大,战绩也差不多强,可以说不分胜负,但是为何在民间戚继光的名声比俞大猷要响亮不知道多少倍?天下百姓,无人不知道戚继光戚少保者,但是只怕有十分之一的知道俞大猷就不错! 为何? 戚继光会做人,圆滑变通,审时度势,从不得罪人。而俞大猷,性子硬的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得罪的人海了去了,所以大家都愿意捧戚继光,口口相传,一来二去的,戚继光的名声就上去了。而俞大猷,扮演的自然是被众人狂踩的那个角色…… 连子宁现在要做的,就是造势。 先把武毅军的名头打出去,吹起来,让市井百姓,朝中大人都知道武毅军是一支能打的强军。这样的话,只要是平叛的战局稍有起色,打了个胜仗,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武毅军起了多大的作用?这胜仗是不是武毅军打的? 战争赢了,最出彩的自然就是统帅了,至于下面的战将,能被人知道的还真不多。 连子宁不想贪墨别人的功劳,但是他更不想自己的功劳被别人贪墨!这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这种事儿历史上已经不知道都少次上演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要不然,到时候功劳都成了某位大人指挥若定,调度有方,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跟随着圣旨而来的,还有一万两银子和五百套上等的三层棉甲,那一万两银子连子宁不放在心上,随手就发下去了,作为这一次出征前打的犒赏。而五百套三层棉甲,却是让他颇为的惊喜,武毅军士兵素质是没得说的,军纪也好,武器都是兵部武库司上好的白蜡杆子,但是就是一项——没有甲! 甲胄,是战士的第二生命,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甚至超过了武器。一套上好的甲,就让士兵多出在战场上许多的存活机会。 这五百套铠甲,可算是解了连子宁的燃眉之急,他把穿着铠甲的五个百户调到了队伍的外围,从外面看上去,就像是所有的武毅军士兵都穿着甲一般,平添了许多印象分。 按照明例,大军出征之前,都需到京城南门正阳门外,向紫禁城的方向遥遥叩谢皇恩,也是祈福出征凯旋的意思在里面。 大军出征,不是小事,自然不可轻忽。 连子宁率人到的时候,不过是卯时中,天边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而这时候,礼部和兵部的官员都已经等着了,一切礼仪用具都准备妥当。 兵部来了一个六品的主事,礼部则是正六品礼部祠祭清吏司主事亲自到得,兵部算是陪同,礼部官员则是主持礼节的。 在他们的指导下,连子宁读了一篇冗长的文章,然后又是做了几个礼节,之后率领全军将士面北五拜三叩,礼仪就算是完了。 送走了几个司官,连子宁跨上战马,长长的吸了口气,他看了一眼正阳门的高耸城门,一阵萧瑟秋风袭来,头顶大旗猎猎,油然生出一股壮怀激烈之心! 一边石大柱打马上前,低声道:“大人,该走了。” 连子宁点点头,回头打算再看一眼这里,这里,正阳门外,便是自己第一次出现在这个煌煌大明的地方。眼光扫过那日驻足的路边,刚来时候才发芽的青草,现在已经渐渐变得枯黄了。眼神再扫过,蓦地一顿,便再也挪不开了。 早上人来人往的正阳门外路边,停了三辆马车。 一辆熟悉无比的油壁香车,车辕上一个虬髯胡子的大汉正看着自己,笑得诡异;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车夫却是很熟悉的,是自己的家仆小六子,笑的谄媚;还有一辆精致纤巧的马车,轿帘微微掀开,有伊人,带面纱,抱素琴,一双清冷的眸子。 连子宁只觉得头大无比。 自家那辆马车的轿帘车帘掀开了,于苏苏探出半个身子,一眼就看到了连子宁,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而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小青也从那辆油壁香车中露出头,向他挥舞着手绢。 一九五 亲妹子 软妹子 (今天第三章送到,晚了,抱歉。 多谢‘拇指的茧’、‘uwjuwj’、‘依旧雪下’、‘就来1看看’、‘dark—wing’、‘上帝的左轮’、‘小磊大叔’等等众位兄台的打赏,多谢。) 一边是亲妹子,一边是软妹子,着实是让人难以取舍。 连子宁怔了怔,左右为难半响,终于还是向小青歉意的笑笑,拍马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小青顺着他的行进路线看去,愣了愣,小脑袋嗖的缩了回去。 什么,都比不上亲人重要啊!再怎么炙热狂野的爱,温软绵绵的爱,无怨无悔的爱,也比不过亲人毫无缘由,天然天生的爱,所有的爱都有尽头,唯有亲人,永远不离不弃,不会背叛。 见自家长官行止有异,石大柱先是一愣,然后看了看那三辆马车,响起京中流传的一些传言,顿时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枣红马慢悠悠的晃荡到马车旁,于苏苏白了他一眼:“算你还有良心,没娶了媳妇儿忘了妹子。” 连子宁苦笑一声:“城瑜还在生气?” 戴清岚的事儿,终究是瞒不过去的,城瑜知道了之后,倒也每发多大脾气,只是三五天没给连子宁好脸色。 “不生气了,早就不生气了。”于苏苏还没说话,马车中便传来城瑜颤抖的声音,于苏苏叹了口气,让开了位置。 城瑜从马车里钻出来,站在车辕上,刚好和连子宁一般高,她只穿了一身素白,眼圈儿红红的,满脸都是憔悴,眼中氤氲着水汽,还没说话,豆大的泪水便是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 “哥哥!”城瑜哀哀的看着连子宁,声音中满是凄苦,让连子宁也是心中一酸,他强笑道:“小妹,别这样,我这不是没事儿吗!你看,我手下这几千大军,都是数得着的强军,有他们在,哥哥还会出事不成?” “城瑜也是听说了这事儿,才放心不少,要不然,现在还在家里哭呢!”于苏苏叹了口气,在一边插嘴道。 “哥哥,事已至此,城瑜自然不会再让你担心。”城瑜使劲儿的擦了擦眼睛,破涕笑道:“你就放心吧,不需要再担心我了,好好的打仗,上阵杀敌!城瑜在家里等你凯旋之日,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哥哥,是最好的!” 看她笑,连子宁反而觉得心中阵阵苦涩,一阵说不出的难言滋味,想要伸手握住她的手,但是猛然醒起,这已经不是家里了。 说着说着,城瑜的泪水又是落了下来:“哥哥,只求你,千万别像是爹爹那样,爹娘死后,咱们何等样的凄苦?好不容易你有本事了,日子过得好了一点儿,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还怎么活?” 此情此景,让连子宁只能无言。 连子宁知道,城瑜向来是极为懂事儿的,她肯定知道大战之前不能给自己增加压力,但是当年父亲马革裹尸一事,对她的打击委实是太大了,所以才会如此的情难自控。 连子宁总不能给妹妹说,你哥我是最惜命的,一看不对自然会溜之大吉,就算是人都死光了,我也是万万不会出事儿的,这等话,连子宁还真是说不出来。 好言宽解了一番,再加上于苏苏也在一边劝,城瑜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总算是不再郁郁。 “好了,快去吧!看把你急的!”城瑜见连子宁眼光禁不住的往那边儿瞟,瞪了他一眼,嗔道。 连子宁只觉得今儿个自个儿真是多事,赶紧祭拜完了走了了事儿,非要再伤春悲秋的感慨一番,闹得现在如此尴尬。 告别了妹妹和于苏苏,犹豫的看了左边一眼,那边车帘已经放下了,连子宁打马向戴清岚的马车行去。 明季风气开放,像是这等路边男女送行之事,也是常见,若是放在下一个朝代,那就是不敢想象了。 小青掀开车帘,看着连子宁,眼圈儿微微有些泛红,眼中说不出的担心、焦灼。她不比城瑜,无名无分的,就算是心里再怎么难受,这时候也得强忍着。 “连相公。”小青招呼了一声。 “城瑜来了,所以……” “我知道。”小青应了一声,眼圈儿更红了,声音中分明有着哽咽。 她侧了侧身子,戴清岚还是那般淡淡的笑着,清颜如玉,这般看着连子宁。 无论是城瑜还是小青,相对于他们来说,戴清岚无疑镇定了许多。 “戴小姐!”连子宁马上抱拳行礼。 “连相公有礼了。”戴清岚抿着唇微微一笑:“清岚在此先恭贺连相公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小青,你先出去等一下吧。”戴清岚忽然脸上一红,对一边小青说道。 小青应了一声,深深看了连子宁一眼,起身钻出了车厢。 看着小青的背影,戴清岚忽然扑哧一笑,若春花般灿烂。 “怎么了?”戴清岚并不算是容颜绝世,不过是中人往上而已,只能算得上是清秀。但是秀外慧中,分外的钟灵毓秀,连子宁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是个傻瓜一般,痴痴傻傻的。 “没什么。”昨个儿戴清岚仔细一回想,才发现小青的反应有点儿不太对,虽说作为贴身侍女,如果自己嫁过去她也要陪嫁的,以后铁定是要做妾的,担心一下未来姑爷也无可厚非,但是问题是,这反应也未免太激烈了。就好像,好像是她要嫁人一般…… 心存疑窦的戴清岚便开始套起话来,她何等的聪慧机灵,三言两语便是把小青的老底儿给揭了出来。不过她倒是并未生气,一个是因为和小青情同姐妹,一个则是两者的身份。 若是连子宁和别的女人亲近到了那般程度,戴清岚就算是不怒火中烧肯定心里也有芥蒂,但是唯独连子宁和小青亲近,她是不会生气的。小青是她的家生子,是她的陪嫁丫鬟,以后注定也是连子宁的人,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区别?而且小青就算是再怎么得宠,再怎么样,也不可能骑到她的头上来的。 她是极聪慧的女子,虽然知晓了这个秘密,却是不会说出来,免得连子宁下不来台。 小青下去了,车夫也早就识趣的离开,周围数米,就只有两个人,她忽然低下头,轻声道:“连相公。” “嗯?你说?”连子宁赶紧应道。 一九六 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此两处销魂 (今天第一章送到,嗯,求收藏,求推荐) 不知道怎么地,和这个明明不算是很熟悉的女子在一起,连子宁却是感觉一阵莫名的轻松,毫无拘谨,这样的直接后果就是,他感觉自己的智商似乎都降低了不少。 “爹爹跟我说,这是你的愿望,大丈夫驰骋疆场,建功立业,乃是好男儿所为,清岚不敢阻拦。只是希望,你在战场上,多多保重,莫要不珍惜自己。要记得,京城之中,总还有人记挂着你。” 声音越来越低,螓首已经要埋到胸前了,连脖子都透着一股诱人的红色。 连子宁看着她,心中涌过一阵感动,一见钟情也罢,感念文采也罢,喜欢也罢,爱慕也罢,这段突如其来,面对这段让他猝不及防的爱情,连子宁心中有沾沾自喜,有衡量轻重,有思忖对以后自己有多大的影响,但是唯独没有最重要的一点——爱情。 习惯了后世谈情说爱的他,对于一个只不过见了寥寥几面,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一个女孩儿来说,若是说能爱的死去活来,那才是笑话。 有些冷酷,但是事实便是如此。 但是此刻,连子宁心中却是涌起无尽的爱意,或许这爱意来源于感激,但是终究,还是爱了! 连子宁长长的吐出口气,他知道戴清岚是一个多么害羞的女孩儿,而她,能说出这番话来,几乎已经是抛弃尊严,不顾女孩子家的脸面了。 这又怎能不让他心中悸动? 戴清岚说完这些话,只觉得脸上烫的吓人,身上似乎都软了,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是低着头,心里纷乱如麻,一阵阵的滚烫和惶恐,他,会不会瞧不起我?会不会觉得我不知廉耻? 终于还是抬起头来,迎上的,却是连子宁一双充满了怜惜和爱意的眸子,顿时心里像是吃了蜜一般,一股甜蜜从心底透出来,晕晕陶陶的,只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了。 “清岚?”连子宁轻声道。 “啊?嗯?”清岚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然后心里就是一阵狂跳,他,他刚才喊我什么?清岚?我没听错吧? 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脸上也是烫的吓人。只是嘴里却是温柔到了极点,一双眸子如水一般,勇敢的看着他:“怎么了?” 清岚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今天怎么这么有勇气了? 连子宁深深吸了口气,仿佛是做了一个莫大的决定,他盯着清岚的眸子,一字一顿,无比郑重的说道:“清岚,等这一次回来,我就向大人提亲!” “啊?” 清岚如遭雷击,傻傻的看着连子宁,好一会儿,震惊悄悄退去,雪玉一般的脸上,悄然布满了温柔甜蜜的笑意,她只是轻轻的点头:“清岚,清岚等你回来。”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从车厢的暗格中取出来一个长长的卷轴递给连子宁,连子宁讶然道:“这是什么?” 清岚道:“看看就知道了。” 连子宁摊开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儿,这卷轴摊开极大,竟然是一副长有六尺,横宽五尺的地图,上面,竟然也是直隶山东连声交界处的地形! 连子宁细细一看,心中震惊更甚,比起昨天晚上看的那一幅即抽象,还错误百出的地图来,这幅地图就要精细许多了,别的不说,至少海岸线的描画,和自己后世记忆中差别并不大。连子宁有种感觉,这张地图,定然是很精准的。 “十多日前,山东民乱,兵部上下,却是找不出一副堪用的地图来,爹爹为此大发雷霆。清岚问爹爹要了兵部储藏的历代行军地图,又去户部要了各地的县志水文志,综合几十年来沧海桑田,把正统朝的地图修改了一下,想来是还过得去的。本来是想对爹爹平叛有所帮助,却没想到,你就要先用到了。” 清岚的话淡淡的,却是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显然是对自己极有信心的。 连子宁得了这地图,心情大好,哈哈一笑,在马上向戴清岚郑重的抱拳行礼:“清岚,有了你这地图,说不定就是救了军中数千将士的性命!我在此,多谢了!” “连相公,无需如此。”清岚赶紧避开了,不敢受这一礼。 “清岚,你现在称呼我什么?”连子宁眨眨眼,促狭的问道。 戴清岚啊了一声,期期艾艾道:“那,应该怎么称呼?” “把那连字去掉就行了。”连子宁笑道。 戴清岚这才醒悟过来,脸上又是一红,啐道:“你这人,没个正经的。” 两人又说笑几句,戴清岚便催他起程,这也是这个女子分外吸引连子宁的一点,她似乎永远都把男人的事业放在第一位,而不会因此而痴缠。 小青回来了,走过连子宁身边的时候,死死的握着他的手,把他捏的生疼。 “我等你!”背对着清岚,小青无声做出口型。 车帘缓缓落下,连子宁策马转身,无声的看向寇白门的那辆马车,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散去。 沉默半响,他终于还是策马。 转头走向等在那儿的亲兵们。 他可以想象得到,戴清岚无论多么大度,看到自己去见寇白门,心中定然也是极为的伤心。一个女孩儿肯为你如斯付出,凭什么让人家伤心?这么好的女孩儿,应当放在手心儿里,含在嘴里,好好呵护才是。 连子宁从来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他更加知道自己要承担的责任。 会合了自己的亲兵,连子宁刚要说话,寇白门的马车中忽然响起了一声铿然的音节,接着,暴烈激昂的琵琶声,从马车中流转开来。 琴声激昂壮烈,如同金戈铁马,战场厮杀,竟然让人无端端生出一股惨烈的感觉来。 连子宁面前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幅场景,两军决战,声动天地,屋瓦若飞坠。而凝神细听,徐徐察之,这琴音中,竟然有金鼓声、剑弩声、人马声、人马辟易声。陡然间,俄而无声,久之有怨而难明者,为楚歌声;凄而壮者,为项王悲歌慷慨之声、别姬声。陷大泽有追骑声,至乌江有项王自刎声,余骑蹂践争项王声。 声声不绝…… 陡然间,节奏变得零落,同音不断反复,节奏紧密的马蹄声交替出现,此时,项王落荒而走,汉军紧追不舍;然后声音变得悲壮,此时项羽自刎;最后,四弦一划后急伏。 嘎然而止。 一曲十面埋伏,只把众人听的心神激荡,情难自已。就算是石大柱这一干粗胚,虽然不知道这琵琶曲就叫什么,但是也听得热血沸腾,恨不能现在便提马以敌人大战一场才好! 戴清岚长长吁了口气,刚才听那一曲,她都不敢呼吸,只是死死的忍住,小脸都憋得有些泛红了。 她轻轻叹道:“这位寇白门大家,琴曲当真出神入化。而且不像是个女子,反倒是如男儿一般,壮怀激烈,心胸极大!可惜,可惜,若她是男儿,只怕也能建功立业,驰骋疆场。” 连家马车中,商人小姐皱了皱眉:“用十面埋伏来送行,是盼着你哥被人十面埋伏么?” 气的城瑜鼓着脸对她怒目而视。 连子宁忽然策马,向前到了距离寇白门马车不过三尺之遥。戴清岚透过车帘缝隙看着,不由得脸色一白,双手绞紧了。 连子宁却未上前掀开门帘,略一思忖,曼声吟道: “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桨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一生一世一双人,相见相闻不相亲! 连子宁吟完这首词,双腿狠狠的一夹马腹,枣红马希律律的一声窜了出去。 连子宁纵声厉喝道:“武毅军全体都有,转头向南,出发!” 三百亲军齐声高喊:“武毅军,出发!” 大旗猎猎,连子宁一马当先,身后数千男儿,铿锵似铁,汇聚成一道铁流,涌向南方! 等他走远了,车厢中爆发出一声压抑的极低的哭泣。 ——————分割线—————— 一九七 路上 (今天第二章。 得到了一个噩耗,嗯,至少对我来说是吧。我的初恋女友,要和人订婚了,可惜不是我。 好吧,唯有祝福,还能说什么?其实我特想学男人帮里的顾小白,说一句‘看到你过得不幸福我就放心了。’ 好吧,到此为止,安心码字。 为了那些忘却的记忆。) 正德五十年九月二十六。 连子宁没有想到,自己的首战,竟然这么快就打响。 自从京城出发,这已经是第五日了,北直隶并未遭受兵灾蔓延,这里正是北地数得着的繁华地段。大明朝此时正是鼎盛至极,烈火烹油一般的繁华,商业极度发达,资本主义雏形已经出现。有了这等庞大的经济实力做后盾,虽然今年北地粮食只收获了不到往年的三成,但是地近京师,地方官员就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因此做起事来也算是得力,开义仓放粮,赈济灾民,也算是井井有条。因此地方依旧稳定繁盛,没有出现连子宁预料中的那等饿殍遍野,灾民流离失所的场景。 一路行军,虽然都是在野外,没有进过一座城池,但就算是如此,也能看出这北地的繁华来。就算是城外,也是三里一村,五里一庄,人烟密集。一到了黄昏时候,炊烟连片,袅袅升起,一派安闲忧乐的时光。 连子宁一路行来,看到这幅场景,也不由的颇为感慨。 这个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时代,也是中华民族的沉沦之前的最后辉煌!这是汉人缔造的最后一个惶惶盛世,璀璨王朝! 煌煌大明,耕地面积世界第一;人口世界第一;矿产量世界第一;白银占有量世界第一;军队数量世界第一;军工产值世界第一;间谍机构世界第一;船只总吨位世界第一;第三产业世界第一;国土面积世界第一。 这个王朝,经历了洪武帝建及登基,永乐帝五征塞北而达到了一个军事上的巅峰,实际控制区域就算是比起大唐盛世来也不逞多让!毕竟就算是大唐盛世之时,疆域东到太平洋,北至北海子(贝加尔湖),西到波斯吐火罗,南至林邑,有海外羁縻之州八百五十六个,根据后世的统计疆土面积一千三百万平方公里!其实唐朝的实际控制区域,也只是和秦朝差不多而已。其他那些,都是当地的部落土司,压根儿就是不听调不听宣。 而大明朝的疆域,虽然比起唐朝来略小一些,但是对于西藏、伊犁、以及东北奴儿干地区实际的掌控力,却是相当有力的。 至于明朝的经济人口,更是远远超过以前那些王朝,正德四十年的官方统计人口九千八百万,实际人口只怕不下两亿,而商业经济之繁华,更是只有宋朝可以媲美。 在连子宁的那个时空,在经历了土木之变后,大明朝便是渐渐沉沦,终于,在万历朝,最后的万历三大征,彻底的消耗了这个国家最后一丝元气,天启崇祯,再然后,就是汉人的百年沉沦!也是这个民族的百年沉沦! 天幸,在这个时空,还没有走到那一步,虽然当今的周边局势比历史上险恶许多,周围一群饿狼环伺,但是大明朝,却也比历史上更强盛许多! 强盛而庞大的军队,年老却并不昏聩的皇帝,一个强有力的中枢,富足的民间百姓,繁华的商业经济,这一切,都在昭示着,经历了正德皇帝的大改革之后,大明朝的中兴时代已经到来! 历史无数次证明,只要是中原王朝自己不出乱子,不是衰微至极,周围那些草原民族,永远也不可能征服中原! 占据了整个东亚地区最为丰饶肥美的土地,拥有最多的人口,最先进的技术,最多最稳定的粮食产量,华夏民族,天然就对周围的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四方诸国,拥有极大的压制优势。 连子宁这一路走来,所看所闻,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以前缩在北京城中,不亲眼看看,根本不知道这个王朝到底强盛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而现在亲眼看到了,连子宁所思所感,对自己以后的道路,也有了一个更加明确的规划。 走了五天,路过各个州县,连子宁约束部众,只在野外行军宿营,吃的是自己带的干粮肉脯,喝的是自己挑来的水,从来不打扰沿途的百姓,更是不会进城一步。 这样军纪严明的军队,让沿途的地方官们都是瞠目结舌!俗话说,兵灾兵灾,这个兵灾,可不仅仅是指想要造反的乱军,大部分时候指的反而是自己人,每一次大军过境,地方上天高三尺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大兵们吃地方的,喝地方的,临走时还要索取好处,说不得还要闹出一些事端,偏生你还管不了,糊涂官司打到兵部打到五军都督府,人家也是向着自己人! 所以的一听说自己的辖地要有大兵过境,地方官都是愁眉不展,却没成想,碰到这样一支军纪严明、秋毫不犯的军队! 尤其是前几天,府军前卫的王千户带领两个千户所几乎是沿着相同的路线南下河间府,一路上到哪儿吃哪儿,临走时还索要好处,很是把地皮狠狠的刮了一层下来。 这样一来,有了那些反面教材作对比,名声立刻就上去了。于是口口相传之下,武毅军一仗还没打,这名声就嗖嗖的往上窜。消息传到京城,更是有不少读书人四处宣扬,这武毅军总统连大人不愧是书生而掌兵,能写得出那两首惊才绝艳好词的大名士,当真是有古之名将遗风! 兵部的行文早就到了地方上的各个州县,虽然连子宁只是露宿野外,也不来打扰,但是地方上的官员却不能不表示表示。 连子宁出发第一天晚上扎营在固安的时候,固安县便派遣县里的钱谷师爷带着三班衙役百十号人,抬着几十头大肥猪,担着米粮好酒来劳军来了。那县令也摸不清楚连子宁的脾气,许是让之前过去的王千户给折腾的够呛,不但带了这些东西,更是给送来了五百两银子的好处和二三十个女人,只求赶紧把这些大爷给应付走。 连子宁无意破坏官场上约定俗成的规矩,粮食肥猪就收下了,好酒也收下了,虽然不喝,但是这玩意儿用来消毒治疗兵员很有用,也是属于战略物资。至于女人和银子,那就敬谢不敏了。连子宁自认前程远大,可不想在这等小节上出岔子,被那些整天憋着心思跟疯狗一般的御史言官参上一笔。 一九八 龙枪骑兵 (今天第三章送到,嗯,这就要打仗了,兄弟们准备好了没?) 之后路过的永丘、霸州、保定等地也是一概如此。 让连子宁颇有些啼笑皆非的一幕发生在夜宿霸州城外的那一晚,那天晚上,天色擦黑,刚刚扎下营盘,就有辕门官禀告有人来拜访,连子宁还很是奇怪,这个地方怎么有人认识自己? 一接待,才知道来的二十来个人竟然都是霸州的秀才,听说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子宁连大人率军路过此地,这些秀才一合计,竟然来拜会心目中的大名士来了。 这些文人自然是不怎么看得起大头兵的,但是在连子宁面前,却好似一个个毕恭毕敬,俨然把他当成座师前辈一般对待。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天下读书人都认这个道理,你能写出好诗好词好文章来,那大伙儿都服你!扯别的没用!所谓名士,文采风流才是硬道理。 连子宁先是以话本儿而扬名京城,然后一曲人生若是如初见风行天下,这北直隶地区商业发达,商旅行于各地,消息散发的很快,这几日间,连子宁出征前在正阳门前做的那一首新词画堂春也流传开来。 如此哀婉绝伦,愁肠百转的清词,竟然是今人能够做出来的?不知道多少痴男怨女为这首词如痴如狂,据说连子宁的这两首,已经成了京城那些小姐少爷们名目众多的诗会词会中被提及最多的东西。 这首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彻底的击碎了一些关于连子宁是不是江郎才尽的言论,进一步奠定了他大名士的位置。 既是名士风流,还有实权在手,这样的人路过,自然要来拜会一番。 人家仰慕而来,连子宁自然不能拉着一张脸赶人,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应付走,立刻下了命令,以后再有这等人来,就说自己不在…… 九月二十六日一大早,早早的埋锅造饭,天边还是黑着的,大营的上空就已经飘起了袅袅炊烟。 虽然是行军在外,但是连子宁是不会亏待自己手下的兵的,大车上拉着的肉脯、熏鸭、腌好的肥鸡咸鱼等等不知道有多少。这天早上,吃的是猪肉炖粉条子,大块大块的猪肉,肥的流油,吃的大伙儿稀里哗啦的,满头都是大汗。 吃完饭,收拾了东西,一个个打着饱嗝儿开始行军。而此时,天边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 五人为一排,每排之间相隔一米,武毅军两千多号人排成整齐的队列顺着被过往行旅踩得光秃秃的道路向南前进。 现在已经是过了五官淀,到了任丘附近,不过距离任丘还有十几里,连子宁打算今天直过任丘,然后在河间府以北驻扎,等明天一大早,便赶往大营。 大量的步卒排成整齐的队伍前进,虽然是行军途中,但是队伍依旧严整,几十辆辎重大车被夹在队伍的中间,这样既能保护大车,免得被敌人破坏了粮草,在遇敌时又能依托大车进行防守。这些大车都是特制的,五尺高的大车轮子,车厢板足有两寸多厚,外面还包着一层厚重的额铁皮,极为的坚实紧密。每辆大车的前后都有一个铁扣,一遇到敌情,立刻就能两两连接起来,形成一道车墙! 有了这样一道坚固的车墙作掩护,五雷神机的齐射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在队伍的外围,则是一队队的马队来回奔驰,以队伍为中心,分散出去很远。 武毅军的骑兵一共就只有一百五十来人,没办法,战马一共就这么多。就这些马,还是连子宁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这年头儿,骏马是稀罕东西,虽说价格不贵,但是那是朝廷规定的价格——朝廷从马户手中收购战马,一匹只给十五两银子,但是训练有素的战马流落出来,不知道多少富户或是三山五岳的好汉抢着要,一匹的价格能奔到六十两往上数! 价钱不是问题,但是问题是有钱都买不到,连子宁还是通过戴章浦的关系才从兵部领出了一百匹战马的批文,花低价买了一百匹上好的货色。但是也就只有这些了,每年朝廷的战马要优先供应九边,大明朝苦啊,北边儿一溜儿的强敌,从西往东,瓦剌、鞑靼、朵颜三卫、三姓女真! 四大强敌在北地虎视眈眈,随时都想南下入主花花中原,锦绣江山! 周秦汉唐到如今,几千年来,就没有哪个王朝这么惨过! 北边儿四大强敌,每个都带甲数十万,哪个是好惹的? 西穷哈密卫,东到松花江,漫漫万里,都是大明朝的边界,都需要机动性极强的骑兵守卫,每年九边都需要数以万计的战马,朝廷的几处产马地几乎都已经入不敷出了,若不是哈密卫肃州卫那片西夏故地还能蓄养不少骏马,九边军马早就青黄不接了。 本来战马就短缺,再加上今年朝廷最大的几处马政衙门之一的山东北部四县之地又闹起了民变,一万几千匹成年的军马全都是变成了义军的武装,军马就更是奇缺。能腾出这百来匹,就已经很给连子宁面子了。 不过人数最少,这些骑兵却都是很精锐,在训练他们的时候,连子宁就有意识的把他们往斥候的方向训练,斥候,也就是后世的侦察兵,本就是军中最为精锐的士兵,掌握了最多的技能,单兵战斗力最强悍! 而连子宁又在训练的过程中加入了大量的现代化的军事内容——野外求生,徒手搏击,暗杀,甚至是毒药的使用等等。 这三个月间,他们是训练最为艰苦、最努力的一支部队,经常一出去就是两三天,回来的时候,遍体鳞伤,有的人甚至就再也回不来了。 而这样的训练,也是很有效果的,不但磨练了他们的体魄,更是使他们掌握了各种武器的使用技能,成长为极为合格的尖兵部队。 连子宁的想法,是把他们打造成未来特种部队的雏形! 而对于他们,连子宁也是很舍得下血本儿的,不但棉甲每人一套,长矛腰刀全都有,五雷神机也每人发了一把,甚至还给每个人都配备了一把小型手弩。 一九九 初战白袍1 (今天第一章,谢谢兄弟们的安慰。我想,我应当是已经没有当初的喜欢了,毕竟已经过去了五年,只是心里放不下那段美好的回忆罢了。 不过,终究要放下,也一定要放下,抓住现在的才是最真的。 好了,不说这些没用的了,呵呵,在这里告诉大家一个消息,下周强推,再下周就上架了。俺心里很忐忑,不知道到时候成绩会怎么样,只是希望,各位书友能够多多订阅支持。毕竟订阅是一个写手生存的根本。 俺算了一下,现在四十三万字,等上架的时候,差不多已经五十万字了,五十万上架,应该还挺厚道的吧,呵呵。 从这一章起,进入大战环节,接连不断的战斗,不知道大家喜欢否? 另外,感谢“上帝的左轮”兄弟的打赏,感谢‘依旧雪下’兄弟的打赏和评价票,谢谢。) 强悍的体魄、艰苦的训练、卓越的技能,再加上堪称这个时代顶级科技的配备,使他们成为一个个可怕的人形杀器。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武毅军最精华的一部分,甚至比连子宁的亲兵还要过之而无不及! 连子宁给他们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龙枪骑兵队!连子宁本来打算管他们叫龙骑兵来着——抛开奇幻和魔幻的因素不说,龙骑兵这个词最早出现在十六世纪后半叶的意大利战争中,他们当然不是指骑着龙的骑士,而是一个专指骑马火枪兵的名词。 不过在大明朝,龙这个字儿可得慎重一点儿用,犯了忌讳是要杀头的。连子宁无奈之下,只好称之为龙枪骑兵。 连子宁的这支武毅军,实际上总人数已经达到了两千四百五十人之多,除了原先的那些旗手卫兵丁之外,还另外从其他地方抽调了一些。 龙枪骑兵队,实际上就是斥候大队,一百五十个龙枪骑兵,其中有五十人是连子宁的贴身侍卫,和亲卫军一起,归属于石大柱指挥。另外一百名,则是分成十个小旗,每个小旗十人,是一个斥候队的基层编制。他们没有上司,顶头上司就是连子宁,每日出去探查回来,直接向连子宁汇报。 连子宁比谁都清楚情报的重要性。 大军启程,而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天色还麻黑的时候,杨沪生(书友‘杨沪升’扮演角色——我会告诉你我从来没看过异时空中华再起么?)就已经吃饱喝足,率领自己的小旗出发了。 杨沪生,身材不高,不过是一米六上下,看上去墩墩壮壮,很是结实,就像是一座木桩子。熟悉杨沪生的人都知道,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狠人,不但有一身好武艺,能打,而且心狠手辣,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在他十五岁的时候,还只是个普通的旗手卫丁字所小兵,驻扎在京郊广渠门外五道杠镇上。五道杠镇位于京师西去宣府大同等边塞要地的交通要道上,甚是繁华,镇子上酒楼林立,各种店铺鳞次栉比,乃是一个大大有油水儿的地界儿。 但是地方大了,人的跟脚就硬,靠山也就大了,丁字所的官兵们守着个金饭碗要饭吃,个个儿穷的要死,没办法,一个个背后的靠山都是他们这等小兵癞子惹不起的。 有几个心眼儿不地道的老兵油子就逼着当时只有十五岁的杨沪生去收例子钱,说是收不上来,咱们就扒了你的狗皮,让你滚蛋! 杨沪生先去了一家大药铺,进去之后也不说话,拔出一把牛耳尖刀就插在了自己的大腿上,鲜血流了一地,不少顾客都被吓晕过去了。那杨沪生就站在那儿,一句话不说,任凭鲜血横流,就像是不知道痛一样。 顾客们都被吓跑了,那老板问杨沪生想干什么,杨沪生就俩字儿:交钱! 那老板也从来没见过这等人,你靠山再硬也没辙,人家不打你不骂你不抢你,就爱玩儿自残,你管的还宽了?杨沪生在那家药店前面站了半个时辰,药店门可罗雀,顾客全被吓跑了,老板无奈,只好交了例子钱。他一松口,杨沪生便失血过多晕倒在地。 从这件事儿之后,杨沪生狠辣之名整个五道杠镇到知道了,但凡是再有不交例子钱的,他就插自己一刀,然后往人家门口一戳! 例子钱收上来了,弟兄们的日子也好了,杨沪生威望也起来了,二十郎当岁儿的时候,竟然就接管丁字所总旗的职位。手底下二十来个兄弟,都是一等一的恶汉打手,平日在镇子上欺男霸女,强买强卖,获得倒是也舒坦的很,还得了个雅号——小镇关西! 不过自从成立了武毅军,小镇关西的美好日子也就结束了,一纸文书被招来武毅军大营,好好见识了一番连子宁的煞气威风,二十三个弟兄被打散了,自己也从总旗一落而成普通兵丁。 杨沪生因为一身武艺很是精强,因此被选进了精锐龙枪骑兵之中,经过了三个月的系统训练和每日的耳濡目染,熏陶教化,他身上的匪气痞气散漫之气已经被磨掉,而那股好勇斗狠的勇武却是越来越厉! 杨沪生底子好,人也很有些小聪明,反应机敏,在历次训练中表现突出,因此被连子宁看重,提拔成了小旗。 能当这个小旗,可是让杨沪生很是兴奋了一阵儿,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个小旗的含金量有多高,而跟着这样一位大人前程是何等远大。 杨沪生小旗十个人负责的是大军行进的东南方向,连子宁给规定的斥候的探哨界限是三十里,为了爱惜马力,他们都是打马慢行,因此卯时(五点)出营,辰时(八点多)才行出了有二十五六里。 一路上路过的河流很是不少,不过北地大旱,这些河流要么断流,就算是有水也是很浅,还没不过马腹,很轻松的就过去了。一路行来,却是只看见一片荒凉,村庄都没见几个,更别提耕地了,地上都是大片大片的干枯荒草。 杨沪生知道是什么原因,这里是北直隶最大的一片湖区,水淀子不知道有多少,而且个顶个儿的大,一眼望不到边,总有几百里横阔,绵延无尽,就像是大海一般。在水淀里讨生活的渔民很是不少,种地的却很少——也没法儿种,水淀周围几十里全都是盐碱地,种什么都不长。 他却不知道,这里在后世是大大有名的,唤作白洋淀。 杨沪生一个翻身在马上站了起来,这手漂亮的骑术顿时引发了手下的一阵掌声,杨沪生极目远眺,极东边似乎有炊烟升起。 “奶奶的,总算是遇到个鬼影子了。” 杨沪生低声骂了一句,一屁股做了回来,摘下大帽子扇了扇风,大声道:“弟兄们,前面有个庄子,到了地头儿,咱们休息一下,喝水吃饭。” 龙枪骑兵们顿时一阵欢呼,在马背上蹭了一个多时辰,屁股难受的要命。 谁都没有想到,武毅军和白袍义军的初战,便是如此打响。是如此的突如其来,猝不及防,毕竟,武毅军全体上下,还都以为白袍义军依旧远在三百里之外的四县之地。河间府数万大军虎视眈眈,他们不可能绕过前来攻击自己。 二零零 初战白袍2——小型神臂弩 (今天第二章送到,上强推了,兄弟们给力,俺也要给力。今天四章更新,晚上还有两章,请收藏推荐支持。 另外,感谢“大大唐龙”和“labor”兄弟的打赏,呵呵,多谢。) “杨头儿,看那边!” 大伙儿大声欢呼的时候,在杨沪生身边的一名龙枪骑兵低声的喝道,这句话一喊出,同行的这些人立刻是变得有精神起来,只见不远处的丘陵处,正有十几骑正出现在山包上/时值早上,阳光灿烂,杨沪生他们这一行人是向东迎着阳光走的。因为光线的原因,看着对面那十几骑根本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出十几个黑色的骑兵身影,而对方看杨沪生他们却是清清楚楚,并且明显也是注意到这边了,甚至能听到一声声吆喝打马的声音,朝着这边追了过来。 杨沪生刚刚坐下,闻言立刻便又在马上站了起来,想尽可能的看的远一些,初秋略带着燥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安,战马训练有素,倒是没有受惊。他手搭凉棚看过去,但是还是看不清楚。 “头儿,是不是白袍军?” 几个手下的龙枪骑兵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的问道,他们虽然是新兵,手上几乎没有见过血的,但是却是极为精锐的士兵,士气高昂,求战欲望强烈,毫不一般新兵的那等怯懦畏惧。这些日子,日日苦练,就是为了眼前的这一刻,想到这里,他们心中一阵阵热血涌动,恨不能来者就是白袍军,好好的杀戮一番! 杨沪生看的模模糊糊,不过转念一想,这时候除了军人还有什么人会骑马?现在整个北直隶南部的大军都集中在河间府,这儿又怎么会出现?想一想,只能是白袍军。虽然奇怪远在数百里之外的白袍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杨沪生还是做出了正确谨慎的决定。 “看不清楚,不过八成是那些逆贼,弟兄们都下马准备,把手弩拿出来,五雷神机也上上铅弹和火药,随时准备迎战。” 杨沪生下了马,命令道。 这时候,一支军队的自信心和战斗精神就能从这几句话上体现出来,若是一般的斥候的话,看见不明身份的人接近,肯定是先拉近距离,观察到对方的身份之后再做决定。若是友军,自然上前接洽,若是敌人,那就直接滑脚溜了。 但是龙枪骑兵们,却是一开始就想的是战斗! 战! 龙枪骑兵的装备极为的精良,可以说是连子宁倾尽全力打造的一支部队,连子宁一是想要打造一批精锐的斥候,毕竟斥候是一支军队的眼睛,而情报则是军队的生命;二则是为未来打造精锐特种部队奠定基础。 每个龙枪骑兵,人手一套三层泡钉棉甲,一杆白蜡杆子长枪,一把长柄镔铁马刀,一把五雷神机,一把手弩。 其它的倒还都罢了,最要紧的是手弩。 正确的说,应该是称呼其为小型神臂弩。 神臂弩自宋朝便是名声大噪,乃是宋朝得以和北方游牧民族拼杀的等级武器,其有大小之分,大神臂弩是一种威力惊人的床弩。之所以叫床弩,就是因为这玩意的个头足足有一张床那么大,而且还是那种能容纳十几个人在上面打滚的超级大床。床弩的弩箭是专门制作的,长有五尺,手臂一般粗细,而且前面一尺长短都是尖锐的铁质箭簇,穿透力极强。大型床弩在齐射的时候是非常壮观的,射出的专用弩箭甚至可以牢固的钉在城墙上,士兵可以借此攀爬城墙;当然这东西用来守城,绝对是攻城一方的恶梦。但是床弩威力虽大,也有一些缺陷,使用的时候也是颇为费事,两张弓床弩需要四十人操作,要是大型床弩非要四五十人才能使用,因其力大,这种大型神臂弩也得名八牛弩。 而小型神臂弩就是现在杨沪生几人手中的样子了,弩身长三尺二寸,弓总长为四尺五寸八分,弦长二尺五寸长,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神臂弩的发射流程相当复杂,一点儿都不亚于火枪,需要专业的训练才能熟练。 而且,说是小型神臂弩,那是和大型的相比,其体型也丝毫不逊于军中的强弓,而发射上弦更是要比弓箭需要更大的力量。 上弦的时候必须坐下,用双脚蹬踏,利用腰身的全部力量才能张开上弦,否则光靠臂力和腿力是难以完成这个上弦的。正因为如此,此弩威力强劲,即便三百步外,只要能准确命中对方要害,射杀对手也是没有问题的,即便他身上穿有重甲,也能被射穿,端是厉害! 不过有利就有弊,神臂弩由于需要保证它的强度和射程,所用材料都是硬材,所以弩身很重,单是弩本身便要有二十斤,携带起来很不方便,而且此弩的箭支前端大部都是铁质,每只箭都很重,这样才能在远距离的时候保持它的力度。 神臂弩的制造方法在明朝前期就已经失传,而明朝的远程火力有弓箭,有火枪火炮,也用不着这个。但是在二十年前皇上下诏废止火器之后,在九边塞外,大明军队和那些游牧民族的战争中,远程火力频频处于下风,兵部不得不组织人手大批量的重新开始制作各种制式的大小强弩。 神臂弩的制造方法也被从永乐大典中找了出来,兵部的能工巧匠精研了数年,总算是研究成功。 只是这种小型神臂弩,制作起来对于手艺要求极高,选料和工艺也极为考究,稍有一点差池,便令弩在远处失去准头。箭支也需要专人精心打制,费工费时,就算是最熟练的老匠工,一个月下来什么都不做,也至多只能造出五副神臂弩。所以这种神臂弩价钱极贵,每一副的官方收购价格都高达五十两白银,在黑市上,少量流出来的能卖到数百两的高价!大明朝几百万军队中也只有京卫和九边精锐中有少量的装备,连子宁为了这一百把神臂弩,也是费了不知道多少心机。 杨沪生下令之后,其余十个龙枪骑兵也是纷纷下马,有条不紊的从马鞍侧面的兜囊中取出神臂弩,上好了硬箭。然后又从腰间的兜囊取出铅弹和腰包,上好了铅弹,牵好了火绳,只要一扣动扳机,立刻就能发射。 二零一 初战白袍3——四大千户所 (今天第三章送到,晚间还有一章。) 十一个人站成一排,手中平托着神臂弩,五雷神机就放在脚边,一弯腰就能够到。 杨沪生站在队伍的右端,死死的盯着对面的那十几骑兵,不断的估算着双方之间的差距。 对面的人来的也很快,在龙枪骑兵们做好准备的时候,他们也来到了距离这里不过二百步的所在。杨沪生看的清清楚楚,视线中出现的这十几个人,无一例外的,身上都穿一袭白色的战袍,手中拿着马刀,有的身后还背着弓。 白袍,再明显不过的象征了。 来的是白袍军。 在龙枪骑兵们看到他们的同时,这些白袍义军也看清楚了他们,队伍中顿时爆出来一阵欢呼来,队伍中瞬间被一种暴躁和兴奋的情绪弥漫了。 林行(书友出场)眯着眼睛,看着对面那十几匹马,还有马前站着的十几个人,轻轻舔了舔嘴唇,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贪婪。 在半个月之前,林行还只是个普通人,准确的说,一个普通的街头混混儿。 混混儿这个职业,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有的,不过在明朝,这个有前途的职业被人称为——青皮,林行就是这么一个青皮。 不过青皮也分大小,大型的帮派头头儿,坐拥豪宅,娇妻美妾,日进斗金,明面上都是地方上很有身份脸面的人物,甚至和官儿老爷们也有往来,若是不知道底细的,只以为这是乡绅富家翁。做的这一步的,就相当于是后世的黑社会经营商业实业赚了大钱,把自己给成功洗白了,摇身一变,成了知名企业家了,是上流社会宴席上的座上宾,成了有钱有脸面的名流。 而一般的青皮混混儿,则是活的相当的凄惨,挖绝户坟、踹寡妇门、欺负欺负老弱妇孺,收一点儿保护费,日子过的也是清苦,三五天饭碗里也见不到一点儿油花儿! 林行就是这样的一个青皮。 家住乐陵县北关的他,本来家境也不错,父亲是个磨坊老板,家里也总有一些闲钱。不过这厮却是个不争气的,从小好的没学会,一身的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老爹病重不能理事之后,他接掌了家中的生意,结果每日和一帮狐朋狗友厮混,没两年就把家产给败光了,最后甚至连家里的房子都抵押给赌场了。他爹气的一命呜呼,当场咽气,林行也从一个少爷变成了街头的地痞流氓。 不过这厮也是光棍儿泼辣的很,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的,愣是拿着一把砍刀占了半条街,谁想来抢地盘儿,都给过过他的刀,一来二去的,打出了名声,倒也无人愿意招惹这个滚刀肉。每日去下等婊子的窑子抢几个钱儿,倒也没喝西北风儿。 不过自从那杀千刀的周扒皮来了之后,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周扒皮之名当真是实至名归,不但勒索大户,商户,连他们这些街头混混儿的财路都要断了!周扒皮手下的税丁们狐假虎威,四处收保护费,还不许这些街头混混儿们收。人家势大惹不起,林行便盘算着要不然干脆入伙儿得了,反正那乐陵县的税丁头子看他人高马大,战力不菲,也露出过招揽之意。 算他运气好,正打算加入来着,阳信民变便爆发了,接着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席卷四县之地,成为了白袍义军。 白袍义军席卷四县,所有青壮年都被裹挟入军中,甭管乐意不乐意的,反正都得加入。这也是为何白袍军势力极度膨胀,短短几日就增长到一万多的原因! 林行自然也不例外,他运道的确是不错,加入了白袍义军之后,那管事的百户看他身板儿不错,又是个能打的,便提了他一个小旗的职位。而之后,随着部队的不断扩充扩大,林行现在是白袍军酉字千户所直属的斥候队的小旗。 白袍义军的编制,也是模仿朝廷的一些习惯,比如说下面的千户所,都是按照甲乙丙丁、子丑寅卯等十天干,十二地支的编制来的。至于下面的百户所,则是按照六十甲子的编制来的,比如说甲字千户所下面,就是甲子、甲申、甲午、甲辰等百户所,不过一个千户所有十个百户所,而甲字开头的六十甲子却只有六个,剩下的四个,只好就按照数字来排了了——甲一、甲二如此下去…… 就在前天晚上,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甲、乙、丙、酉四大千户所,忽然奉命拔营出军,从乐陵县城开拔出来。趁着夜色的掩护,一人双骑,一夜狂飙百多里,直到过了子牙河,天色也亮了,这才是找了个隐蔽的小山坳躲藏了起来。休整一天,今天刚过了三更,大伙儿就都被军官们给拎起来了,又是连夜启程。 虽然被连夜给叫了起来,但是大伙儿却是没有丝毫的不满,因为所有的军官士兵都知道了这一次四大千户所连夜出征是所为何来——据说朝廷有一支新军又被派往河间府准备围歼白袍义军,而这支军队,刚刚成军不久,乃是一群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战斗力极差。所以上头的首领们,决定先拿他们开刀,所以派出四千人来,连夜赶往大城附近,准备袭击这些新兵。 一提起打仗来,大伙儿都是满脸红光——经过了这些日子的血火锻炼,一场场仗打下来,大伙儿基本上手上都见了人命了,再也不是当初一想到杀人就浑身哆嗦的菜鸟。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个恶魔,而战争,就是把男人心中这只恶魔释放出来的最佳方式。 所以才会有杀红了眼六亲不认这一说儿,所以有些悍勇的战士特别盼着打仗,就是为了享受那种杀戮的快感。 更别说,白袍义军起事以来,面对的都是诸如衙役、民夫、地方壮丁、地主护院武装之类的废柴,自然杀起来快意无比。几场仗打下来,这些白袍军便以为天下英雄也不过如此,原先畏之若虎的朝廷官兵,现在看来,根本不堪一击。 虽然张耕等有见地的领袖竭力避免这种思想在军中的传播,但是这等事情,又岂是控制得住的?那得红军政委来了才行! 二零二 初战白袍4——暴虐与贪婪 (今天第四章送到,感谢‘月球人’兄弟的打赏。 另外,向大家求一下下一周的推荐票,呵呵,上强推了,推荐票多寡也是衡量一个作品的重要指标,拜托大家了。) 白袍军现在就已经处于这种境地。 而另外一个让这些白袍军兴奋的几乎发狂的原因,则是因为当官儿的说了,这一次乃是深入朝廷控制区域,为了保密,一切见到的人,一律杀光!路上的庄子村子,全都血洗! 这条命令一下,白袍军们上上下下几乎都要癫疯了。 虽然是农民起义军,但是这支白袍军的领导层却不是目不识丁的白痴,张耕诗书传家,乃是饱读经书的,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更是知道民心所向为何。而宦新晨这个堂堂的秀才,读了一肚子的书,也不是白给的,两人都深深的知道对于一支毫无根基的农民起义军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名声、口碑! 所以两人定下严令,严肃军纪,整顿士卒,颁布了各种军令军规,严格限制士兵们做出各种出格的事儿。所以说,别看白袍军现在占据了四县之地,士兵们也是大碗喝酒大块儿吃肉,但是日子也不是那么顺心。以前只想着早饭了,吃油穿绸,现在又觉得似乎缺了点儿什么,比如,女人。 众所周知,激烈的战斗之后,士兵们的情绪处于一个极度不稳定的状态,欲望高涨,急需发泄。这也是为何许多军队攻破城池之后要纵兵大掠,随意**掳掠的原因——有的军纪差的,若是城破之后不让屠城,都能激起兵变! 但是现在,白袍军士兵们欲望就只能发泄在那些随军军妓营的婊子身上——四县中但凡是当过周扒皮走狗的,包括周扒皮自家,还有在义军进攻的时候奋起抵抗而不投降的官员和大户人家的家眷,都被划分成了朝廷走狗,其家眷自然是充入军妓营,现在已经扩展到千多人——这些婊子都是大户人家出身,个个儿细皮嫩肉的,让人看了就嘴馋。而且她们又岂是以前的这些泥腿子能碰到的?操起来自然是分外的爽利。 不过终究是狼多肉少,上头也下令了,一个军妓一天最多接五个客,免得伤了身子,这可是要留着的。 不少人都是憋得辛苦。 这一次可好了,上头松口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反正林行只知道,自己可以肆意的烧杀掳掠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没有人来干涉! 不过让他们颇为失望的是这里是北直隶的大湖淀区,渔民多,种地的少,盐碱地密布,所以一路上人烟并不很多,一路行来,偶尔碰上一个小村子,立刻也是一堆人一拥而上。僧多肉少之下,鸡鸭鱼肉都让当官儿的吃了,女人也都在当官儿的怀里抱着。这些大头兵还真是没捞到什么东西。 不过,林行的运气显然不错,就在刚才,他们发现了一个小村子,这个坐落在一条浅浅河边的不知名小村庄只有十二三户人家,人不多,但是已经足够林行这个小旗肆虐的了。 所有的男人都被杀死,十几户人家家里仅有的一点儿铜板碎银子被洗劫一空,现在就揣在这些白袍军的怀中。老弱妇孺被赶到了屋子里面,然后一把火把房子点燃,两个手里拿着自制的长矛的白袍军就站在没扣,看见那些裹着火焰的人体惨叫着拼命的想要冲出来,就是一枪囊过去。 看着几十号老弱妇孺在大火中惨嚎,拼命的挣扎哭喊,求救,看着他们被火焰包裹,头发燃尽,衣服烧光,身体表面被烧出来油脂,发出一阵滋滋滋的声音,就像是被煎炸的鱼。看着他们逐渐不再动弹,声音渐渐消失,看着他们蜷缩着身体,最终被烧成一个个巨大的卵一般的黑色东西,这些白袍军们只感觉一股难以名状的东西在心底彻底的爆发,那是积压的欲望,和破快的快感,他们哈哈大笑,心中快意无比。 这也是刚才杨沪生几个看到的那一股烟的来源,不是炊烟。 而有两个颇有姿色的村姑,则是成了林行的战利品,她们此时就躺在林行的身前,身体随着马身而一起一伏。林行伸手狠狠的一掏,那女人便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一阵抽搐。 碰上那几个一看就知道是官兵的家伙,林行并不意外,上面的人都说了,这一次是来袭击那些狗官兵的,若是在这儿碰不到官兵的斥候,那才是怪了。 “嘿,弟兄们,那些是朝廷的狗官兵吧?见了咱们怎么不跑?”林行勒住了马,手中马鞭指着那些站在那儿排成一排的龙枪骑兵,满脸戏谑的说到。 一个士兵嘿嘿一笑,凑趣儿道:“兴许是让咱们给吓傻了吧!” 另一个士兵摸了摸鼻子,顺手把鼻涕摸到马鬃上——马鬃已经硬的像是板刷一样了——哈哈大笑,向林行道:“这些朝廷的狗官兵不堪一击,见了咱们只知道跑,还不是让咱们一个个追上去杀了!嘿,看来上头的大人们说的不错,这些兵果然是新兵菜瓜,吓得连路都走不动,乖乖儿的站那儿挨砍!” “不过这些狗官兵的甲还真是好!”另外一个砸吧砸吧嘴。 贪婪在蔓延,每个人的左脸上都写着垂涎,右脸上写着欲滴。 即将战斗,这些白袍军的心里却是没有丝毫的紧张或是害怕,而是充满了兴奋和贪婪。 农民起义军和朝廷军队的装备差距之大是不言而喻的。 朝廷富有四海,坐拥亿万臣民,拥有的是整个国家,而白袍义军不过是占据了四县之地而已。虽然他们收拢了大量的成年战马,做到了一人两骑的标准,每个人都是骑兵,机动能力极强,但是武器和铠甲却是个大问题。四县只是养马地,可没有兵工厂和军器局。虽然抢了一个军械库,但是那里面也只有一些朝廷制式的腰刀之类的东西,至于甲胄、弓箭、甚至是大弩这等战略武器,由于山东不是边塞,仓库中也是没有的。 二零三 初战白袍5 (求收藏,求推荐,求各种。今天第一章送到,至少还是四章,写多的话五章。 感谢‘依旧雪下’、‘小磊大叔’、‘深爱*骑士’兄弟的打赏,呵呵,多谢。) 白袍军一身白袍,数千精骑卷平岗,看上去跟一片白云一般飞过,潇洒得很,但是他们是有苦自己知,说起来就是含着一包眼泪,要是有全身甲,谁他妈的传白袍子谁是丫头养的! 以白袍军有限的底蕴和实力,现在也就只能做到战马一人两匹,白袍子一人两件儿,至于武器甲胄,那就甭想了,连腰刀都不能做到人手一把,有的人手里拿的还是菜刀粪叉棍子。更别说强弓硬弩了,军中有些的一些弓箭,有的是从地主护院家里搜出来的,有的则是自己做的,其质量可想而知。 林行远远的看见那些朝廷狗官兵身上穿的泡钉棉甲,眼珠子顿时就是一阵发绿。 再看看周围的几个白袍军,都是和自己一般的神色,跟饿狼看见了兔子也似,恨不得立刻就把那些官兵身上的甲胄武器给扒下来套在自己身上。 林行暗自盘算,拿下这些狗官兵,自己就能收获十来副铠甲,十多把上好的马刀长枪,这可是宝贝!自己手里头留一套,剩下的那些待会儿回去拿去孝敬上面的百户首领,嘿嘿,这以后可是大有好处! 他心里盘算打的山响,被一个不识趣的声音给打断了。 一个四十来岁,看上去老成一些的白袍军仔细的看了一眼那些官兵,略带些忧虑道:“头儿,那些人说不定不好惹,他们手中好像有弩!” 美梦被打断,林行有些恼怒的瞪了这中年汉子一眼,打眼儿瞧去,大致能看出来,那些狗官兵手中似乎确实托着一个什么东西。 他嘿嘿一笑:“有弩怕什么,咱们害怕他们不成?攻乐陵县的时候,周扒皮的大宅子里头不还是有人用弩?根本就甭怕,这玩意儿射不准,射的也不远,咱们一路掩杀过去,等五十步的时候镫里藏身过去,还能把咱们怎么地?嘿嘿,多了十具弩,今儿个收获还真是丰盛啊!” 那汉子张张嘴,还想说什么,被林行狠狠的瞪了一眼,便闭了嘴不敢说话了。 对面的白袍军在二百步之外停下了,让杨沪生有些意外。 看清楚了对面的是白袍军之后,贪婪兴奋的情绪同样在龙枪骑兵们之间蔓延。 这些白袍军没什么油水儿,但是最值钱的,就是他们的项上人头! 在大军开拔之前,大人已经颁下了命令,杀一个白袍军,一两银子。眼前这十一个白袍军,在龙枪骑兵们眼中,就是两锭活生生的雪花银!银子倒还是在其次,作为武毅军中首战者的荣耀却是他们最渴望的。第一支碰上白袍军,斩杀白袍军的小旗,这个名声可不赖! 更别说,那二十多匹军马也是一笔极大的进项,献上去的话,以总统大人的慷慨,定然大大有赏。 两帮人都在互相算计着对方,但是对面的白袍军骄傲轻敌,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而杨沪生小旗,却是把他们作为实实在在的对手,很是重视。毕竟这是他们的首战,无论对自己多么有信心,必要的谨慎还是需要的。坚信自己定然能够胜利,但是却不能瞧不起对手,瞧不起对手,就是瞧不起你自己! 这句话是总统大人常说的,武毅军上下都是奉为圭臬,仔细一琢磨,真的是很有道理。 仔细看去,那些白袍军的马背上许多包袱,不用想就知道,里面定然是抢来的东西。甚至为首的那个,他的马前,还有旁边的空马上,都横着一个人,看来是被掳掠的女人。 再联想起刚才看到你的那比炊烟浓重了许多的黑烟,龙枪骑兵们哪里还能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顿时都是有种目眦欲裂的感觉,心里燃起了熊熊的怒火,这些乱臣贼子,必要杀之! 杨沪生冷冷一笑,低声道:“弟兄们,待会儿放开了杀,不需要刻意留活口!” 众人轰然应诺。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对面的白袍军也动了。 林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到一会儿的杀戮,只觉得一股欲望从心底熊熊燃烧起来,这一瞬间胯下竟然勃然蓬起。他大手往下探,在身前女人雪白的胸脯上狠狠的捏了两把,耳中听着怀中少妇痛苦的呻吟声,更是觉得兴奋。他的身前马上驮着一个女子,大约有三十几岁,是一个面目姣好的少妇。她的衣服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露出了鲜红的肚兜和亵裤,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肤裸露在空气中,忍不住的瑟瑟发抖。 她长着一张漂亮的瓜子脸,一双眼睛水柔水柔的,因为疼痛,充满了泪水,看着更是娇媚无双,让人心中陡然而起一种摧残的欲望。而雪白的肌肤,更是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个农家女子。姣好的容貌和雪白的肌肤,让她在刚才的屠杀中留下一条性命,但是她宁可刚才被杀死,那样也不用承受更加未来悲惨的命运。 林行忽然把女人抱了起来,少妇的眼睛立即睁大了,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她不知道这个面目可憎的叛军要干什么。林行一声淫笑,在女人丰隆的翘臀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换来了一声痛苦的呻吟。他把手伸进女人的亵裤中,在那温热的股沟中狠狠的掏了几把,接着一把把女人的抹胸给撕扯开,大手狠狠的揉捏了两下,接着就咬住了女人胸前鲜红的樱桃,吮吸了两口之后,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女人一声长长的惨叫,林行的嘴角渗出一抹血红,狠狠的吮了一口,抓住女人,扔到了旁边的辅马上。 林行哈哈狂笑着,舔了舔嘴角的鲜血,咕登咽了口唾沫。他看也不看旁边痛苦惨叫的女人,大声吆喝着,准备发起进攻。看着自己首领的行为,这些白袍军纷纷露出疯狂兴奋地神色,听见他的吆喝,都有条不紊的开始准备。 这些世代马户的精良骑术这时候便显现出来了。 他们把辅马赶走,然后位于最中间的林行嘿嘿冷笑两声,一声大喝,首先策动了胯下的马匹。 二零四 初战白袍6——锋矢阵! (今天第二章,晚上还有两章。兄弟们给力,俺也不能软,呵呵,这周每天保底儿四章更新,多了不限,兄弟们都知道俺的人品,向来是说话算话的。 争取在上架之前多更新一些,让大家看的更爽。 另外,感谢“依旧雪下”、‘opentutu”、“陈旧的勋章”兄弟的打赏,和‘书友1107191004’的评价票。呵呵,多谢。 依旧雪下兄,你的赌约俺接了,呵呵,为了你们明天五更一万字起码!) 四县养马之地,每年给朝廷提供的战马数以万计,白袍军的普通士兵都是一人两马,更别说做到小旗这个位置上了。林行的战马是一匹额头高阔,蹄如累曲的高大黄琮马,比其他的战马更高一些,这匹油光水亮,毛色明黄的骏马俨然就是小队伍中的马王,其他的战马都隐隐的以它为首。 黄琮马跑起来小碎步,开始‘得得’的前行,马速逐渐的加快。十几步之后,便开始狂奔起来,它身后的十匹战马都紧紧地跟在后面,最前面的林行缓缓的抽出腰刀,嘴里大声的吆喝着,发出一阵厉声的长笑! 听见首领的笑声,身后的骑兵也都纷纷的怪叫起来。冲锋的时候怪笑,这本来是关外鞑子们的习惯,是最早在狩猎的时候最早养成的习惯,用来惊吓野兽,后来就作为习俗保存了下来,更能增加冲锋时的气势。而白袍军们的怪笑怪叫,更多的是因为心中极为兴奋,情绪的疯狂发泄。 十一个白袍军士兵驱策着胯下的马匹,缓缓的向一起集中。这些马户出身不愧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控马能力绝对是远远超过一般人,只怕精锐骑兵也不过是如此,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十一个骑兵便已经结成了一个锋矢战阵。 锋矢阵,又叫锥形阵。顾名思义,就是前锋如锥形的战斗队形,锥形阵必须满足几个条件:前锋尖锐迅速,两翼坚强有力,可以通过精锐的前锋在狭窄的正面攻击敌人,突破、割裂敌人的阵型,两翼扩大战果,是一种强调进攻突破的阵型。一般来说,锋矢阵在冲阵的时候,主将的位置在最前面,作为箭头,身后队列中的人数以此增加,阵型越往后越厚实,形状就像是一个箭头。 锋矢阵也是鞑子传下来的,据说乃是当年那个天可汗的原创,是从狼群围猎中得到的启发。而后来锋矢阵不但鞑子用,汉人骑兵也用,现在白袍军也在用。 锋矢阵适合战斗力高的勇将担任箭头,由于形成箭头状,穿透对方防线,所以能在进攻中起到减少兵力损失的作用。 而白袍军虽然不算是强力,但是这些日子以来遇到的对手更是菜瓜,以至于以他们的实力,组成锋矢阵,也能顺利的穿插,将敌军撕裂。现在一冲锋,他们立刻本能的就集结起来了已经很数量的锋矢阵。 十一匹马速度极快的逼了过来,蹄声如雷震慑,马上的白袍军嘴里呜呜怪叫着,更是震人心魄,若是胆小的,只怕立刻就要吓尿了。 但是杨沪生却是纹丝不动,只是死死的盯着对面不断接近的骑兵,心里在估算着距离。所有的龙枪骑兵也都是和他一样的表情,紧紧地抿着唇,眼中有火焰在跳跃,手中的小型神臂弩稳稳地端平了。 龙枪骑兵已经有了远程兵器五雷神机,之所以连子宁又穷尽心机为他们装备了神臂弩,就是为了弥补五雷神机射程的不足。 五雷神机的有效射程,实际上只有百米左右,这个距离,委实是太近了一些,骑兵瞬息就到,对于小规模作战,而且对手人数定然也不会太多的龙枪骑兵来说,确实是有些近了。为了弥补,连子宁特意弄了这些神臂弩来每人一副。 神臂弩,以山桑为身,檀为弰,铁为枪膛,钢为机,麻索系札,丝为弦,射三百步,透重札。 在三百步外能够穿透重甲,这个确实是有点儿夸张了,但是连子宁做过实验,神臂弩在一百五十步外,却是实打实的可以钉入榆木半箭之深。 明季,一步五尺,一尺约等于后世的零点三二米,一百五十步,也就是说,在二百四十米之外,神臂弩还有巨大的杀伤力——一支神臂弩的弩箭足有两尺半厂,在这么远的距离,能够钉进以坚硬著称的榆木三十多公分,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 连子宁当日做完实验之后,都是好一阵瞠目结舌——古人的智慧,当真是不可小觑! 除了射速不及五雷神机之外,这些神臂弩在射程和威力上全部都是完胜! 在距离龙枪骑兵还有一百八十五步的时候,白袍军的锋矢阵已经形成,战马四蹄翻飞,完全的跑开了速度,向着那些龙枪骑兵们疯狂的冲了过去。 一百八十五步,轻骑不过是转瞬即至。 而让林行有点儿疑惑的是,对面那些狗官兵的反应。按照他以前的经验,无论是进攻乐陵县还是攻破海丰县的时候,那些狗官兵远远地看到骑兵杀来,被人逼近到这么近的距离,早就应该惊慌失措撒丫子飞奔了。但是对面那些人,却还是站着一动不动。 不过此时马速已经加起来了,根本不可能再突然停下来,那样唯一的下场就是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把马腿摧折,马上骑兵也会被狠狠甩下去。所以这些白袍军依旧是组成的厚实的锋矢阵,他们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林行心中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刚才虽然大肆嘲讽这些狗官兵是不是吓傻了,但那是为了鼓舞士气,林行自己是不信的。谁也不傻,人家真要是吓傻了不敢拼命,还不能逃么? 想到这里,林行大声道:“弟兄们,听我口令,缓缓策马,咱们再往前冲五十步,然后把马速压下一些来,到一百步的时候,分成两拨儿,朝两边散开!我领一队,二狗子领一队!咱们绕道那些狗官兵的两翼杀过去!” “是!”一众白袍军轰然应诺。 林行下完命令之后,忽然间有些羞恼,自己用得着这么小心谨慎么?这些狗官兵一个个不堪一击,自己是不是太瞧得起他们了? 尽管是十几匹马,但排列一旦整齐严密了,那气势也是惊人。 白袍军的马匹实际上速度已经在放缓,这些人都是在控制马匹速度,准备在一百步时候转向,在这样的前提下,速度怎么能快的起来。 在上午的璀璨阳光下,林行已经能够看清楚了对方手里拿的是什么,那是看上去好像是把弓箭平端着的东西,不过要比一般的弓箭小一些。林行之前不过是升斗小民,自然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心里还在嘀咕,这些狗官兵怎么把弓箭放平了用? 二零五 初战白袍7——射!无坚不摧! (第三章送到!哈,怎么样,兄弟们,这章给不给力?爽不爽? 哈哈,终于“射”出来了!) 一百七十步了,林行看到那些狗官兵还是没有动静儿。 看着疯狂杀来的白袍军,杨沪生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自己在五道杠镇吃喝玩乐混日子的那些时光,当初可曾想到,自己竟有一天,会站在此地,面对着叛军,不动如山?他晃了晃脑袋,强自压制下胸中沸腾燃烧的激动和杀欲。自己现在可是这个小小队伍的小旗,是这些兄弟的顶梁柱、主心骨,自己要为这些兄弟们负责!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激动热血,而是冷静! 杨沪生凝聚心神,将神臂弩的一端顶住自己的肩窝,透着冰冷气息的弩箭瞄准了对面成箭头形状压过来的白袍军骑兵。看见他的动作,其它十个人也纷纷有样学样,和他保持在一条水平线上,一字站开,瞄准了对面的敌人。尽管神臂弩的使用,他们已经在日常的训练和军演中练习过无数次,但是在这种时候,一个模板的出现,也让他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一百五十步了,白袍军已经冲进了神臂弩的有效射程,但是谨慎起见,杨沪生依然纹丝不动,他在等待最佳地射程,杨沪生冷冷命令:“等这些逆贼们冲到一百二十步的时候,听我口令,一起放。在此之前一律不准放,否则一律军法从事!” “是,大人!”职业士兵分得清楚什么时候应该对自己的长官有什么样的称呼。 一百四十步了,十几步的距离对于战马来说不过是一两次呼吸的事,杨沪生依然不动,他那冷酷的目光宛如燕赵之地寒冬时节亘古冰冷的朔风,注视着呼啸奔腾而来的白袍军。他的腰挺得更直了,手上的青筋已经鼓胀了起来,他甚至已经能清晰地看到白袍军队列最前方那个大汉狰狞的面孔。 一百三十步!林行大声喊道:“听我号令,以我为界,向左右分为两队!强袭突进,围杀狗官兵!” “是!”白袍军们齐声应道。 话音未落,他们忽然听到一阵‘咔咔’的声音。 “射!”杨沪生厉声喝道,松开了机括。 忍耐了许久之后,十一张神臂弩终于发射了! 随著一片咔的轻响,下一刻,咻咻的破空之声陡然响起,凄厉无比,在这寂静的旷野中显得分外的响亮。五支长约两尺半,足足有小指粗细的黑色锐利弩箭狠狠的射了出去,几乎是排成一排,仿佛是夺命的死神,划破空气,带着死亡的气息,毫不留情的向白袍军迎面射去。 中华民族在古代的能工巧匠们,往往能创造出让现代人看了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奇迹,比如说神臂弩。 用各种精妙的机关构成了一个整体,赋予了这种弩箭远远超过火绳枪甚至是初期燧发枪的威力。 在机括的强力压制后的爆发,神臂弩的弩箭有着远超过一般普通弓箭的力道。曩时神臂弓硾二石三斗,今硾一石四斗,也就是说,神臂弩的力道达到了两石三斗!按照宋代的度量衡,一石为九十二斤半,而宋朝的一斤,相当于现在的六百三十三克,也就是说,宋朝一石相当于现在的一百一十七斤,两石三斗,也就是二百七十斤! 三国的时候,常有一些战斗值极高的勇猛武将,号称能开几石几石的硬功,最强的是五石弓,而汉朝有大石小石之分,大的不过是相当于现在的六十斤而已,小的仅仅是相当于现在的三十八斤。这神臂弩的巨力,已经是不次于所谓的五石弓! 在二百七十斤的巨力推动下,两尺半长的弩箭狠狠地射了出去,而这时候,林行刚刚下了命令,白袍军们还没来得及执行,林行刚刚带领五名骑兵向右手边避过去,这时候已经分成两队的白袍军阵型还没有完全的分开。他们的阵型就像是一个开口的“V”字形状,就像是配合杨沪生的射击一般,刚好能使弩箭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简直像是上门来送死。 在白袍军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弩箭就已经到了眼前。 长二尺五寸的弩箭,仅仅是精铁打造,寒光闪闪的箭簇就有半尺长,箭头的重量达到了五两——这是不折不扣的重箭! 巨大的力道,锋锐的箭簇,精铁淬炼的弩箭箭簇轻易地刺破了白袍军们的袍子,狠狠的扎进了他们的胸膛,有一支弩箭在射穿了一个白袍军士兵的胸膛之后余势未衰,又狠狠的扎进他身后一个白袍军的胸口,一声惨叫之后,箭簇从后背透了出来,钻出来足有一尺长,这才是不甘心的停止了前进的趋势。这个白袍军士兵从马上跌落尘埃,腿脚挣扎了几下,眼见是活不成了。 一支射出的弩箭略微抬高了一些,正射中一个白袍军的眉心,巨大的力量瞬间蔓延到整个头盖骨,‘砰’的一声脆响,就像是被子弹击中一般,这个白袍军士兵的整个天灵盖被弩箭狠狠的掀了起来,鲜血混合着脑浆喷溅而出,红白相间的汁液喷了他周围的人一身,鲜血染红了雪白的战袍,宛如一朵粉白色的妖冶玫瑰! 林行应该感到荣幸,由于很容易辨识的军官身份,他被三支弩箭给一起瞄准了,三支弩箭,任何一支都足以洞穿他的胸膛,但是三支弩箭一起钉在了他的身上之后,力道汇聚在一起,竟然将他在马上给射飞了出去!就像是被大锤给狠狠地砸中一般,林行被三支弩箭的巨大力道给砸飞到空中,就像是被虐猫女狠狠的踢了一脚的猫咪,冲起一丈多高,才是轰然落地! 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一轮齐射,十一支弩箭竟然是无一落空,利刃扎入肉体的声音不绝于耳,被射中的白袍军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还有战马的嘶鸣,人的喊声,锋矢阵顿时乱作一团。 不过是短短的三个呼吸的时间,锋矢阵就像是被人咬了两口的馅儿饼,只剩下了最后面的两个人才得以幸免。 二零六 初战白袍8——以寡凌众! (今天第四章送到,嘿嘿,希望兄弟们看得爽。 感谢‘依旧雪下’和‘月亮小星星’的打赏,多谢。 另外,咱们也有群了,哇哈哈哈——群号——二零九零二零八一九。这是‘依旧雪下’兄台提供的,兄台如此厚爱,实在是让俺汗颜,唯有用更多更好的更新来回报大家。 兄弟们,明天五更,求收藏,求票票!) 之所以取得如此大的战绩,一来是龙枪骑兵训练有素,手上沉稳,二来则是白袍军摆成了密集的锋矢阵,简直就是为挨射准备的。 那两个白袍军看着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袍泽,眼神呆滞!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还没接近对方,人家一轮齐射,咱们竟然就死的七七八八? 然后在下一刻,他们的眼中便浮现出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心底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痉挛抽搐着,发出一阵阵难言的疼痛,浑身上下都止不住的簌簌发抖,终于,他们嘴里发出神经质一般的叫声,倒转马头,向着来的方向落荒而逃! 只剩下了一地的人马死尸。 第一战就取得如此丰硕的战果,杀死对方九人,而自己毫发未损,兴奋热烈的气氛在杨沪生这个小小队伍中蔓延开来!杨沪生心底的高兴被刻意的掩饰住了,他大声命令道:“弟兄们,上马,五雷神机都拿在手中,去追那两个逆贼!” “是!”众人轰然应道。 马蹄如雨,踏碎了枯草,十余骑向着那两个逃跑的白袍军追杀过去,而当他们翻过前面那道丘陵的时候,却是立刻面色一变! 隔着一条浅浅的河水,在三百步之外,有二十余个骑兵,正向这边奔来! 白袍如雪! 竟然又是二十多个白袍军! 若是一般的军队,看到自己追杀的目标从两个突然增长了十倍,只怕立刻就要慌乱失措了,但是这些龙枪骑兵们,当看到对面的那二十余白袍军之后,所有人的眼神都是陡然间便变得炙热起来!眼睛里熊熊燃烧的,是兴奋和杀戮的欲望!刚才杀了那十来个逆贼,大伙儿还正嫌不过瘾呢,这就又来了二十个! 虽然没跟白袍军近战,但是大伙儿现在心里基本上也就有底儿了——稍一挫折转身就跑,而且还那么狼狈,这些白袍军,就算不是乌合之众,也绝对不是什么能打的货色。 龙枪骑兵们的心气儿已经完全的提起来了,在他们看来,自己这些精锐之师,就算是面对一倍之敌,也是定然能占据上风! 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了杨沪生,等待着他做出命令。 杨沪生略一沉吟,手中五雷神机往前一指,厉声大喝道:“全体都有,下马,等待对方接近,开枪射击!” “遵命!”众人大喜,轰然应是。 众人下马,在马前重新站成了一排,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这个当口,对面的那二十余骑已经接应上了逃跑的两骑,他们似乎说了什么,那二十余骑略略的停顿了一下,把那两个骑兵收入到了阵中,然后竟然毫不犹豫,二十余骑,缓缓加速,向着这边狂奔而来。 杨沪生心里一拎,对方竟然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要么对方是一个鲁莽之辈,要么就是一个心思缜密的。料定了自己这些人刚刚射出一轮弩箭立刻就来追击,是来不及上弩箭的,所以趁着这个机会立刻就掩杀上来! 如果换做杨沪生的话,他也会选择这么做,毫无疑问,以二十余骑兵,趁着对方远程武器尚未装填完毕的当儿,掩杀过去,以双倍之兵力,定然能鼎定胜局! 自然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杨沪生心中想到,对方的首领可是不好对付!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不过,你定然是想不到,大人为了我们这些龙枪骑兵,花费了多大的心思,我们除了神臂弩之外,还有威力更大的五雷神机啊! 对手已在二百六十步之外! 二十余骑白袍军,急速狂奔,白袍被烈风鼓荡起来,在风中飘摇,汇聚在一起,宛如天上的云彩落入凡间,在急速的移动着! 二百步,所有的白袍军都已经取出了手中的兵器,拿在手中,发出了一声声凄厉张狂的大喊,就像是看到了猎物的狼群一般! 一百六十步了! 十一名龙枪骑兵依旧是纹丝不动,右手握住五雷神机,平平前指,左手握住了右手的手腕儿部位,以免被后坐力震伤。 而这时候,随着白袍军中发出的一声呼啸,本来成锋矢阵型向前急速奔驰的白袍军士兵们,都是控制着自己的马速,向着一边散开!又往前冲了约有十余步,整个锋矢阵型已经完全消失了,变成了散漫的散兵冲击阵型。 二十余个白袍军,每个人之间相隔都有个三四步,横面拉开了足足有七八十步宽阔。一时间,数十人冲锋,竟然有了千骑卷平冈的威势。 很显然,这是对方首领听那两个逃兵说了之前的事儿,已经大致断定出了神臂弩的射程,因此而做出的调整。事实上,他判断的一点儿也不错,若是之前那个白袍军小旗林行能作出这番调整的话,杨沪生这十一人,十一支弩箭,能射死五个就不错!毕竟射击高速奔驰中的目标,是不可能都命中的。 杨沪生心里一凉,对方如此做,把己方的火器优势降低到了最低! 当然,这种临时变阵也就只能是用在野外的小股兵力对决上,若是在大兵团作战时,对方数千骑兵散乱开来,那纯粹是找死!毕竟骑兵之所以对步兵方阵拥有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就是靠着厚实密集的阵型,一波一波的冲击,从而将步兵战阵凿开!丧失了集群优势,散乱的骑兵会被步兵抵御住,然后分隔开,然后杀死! 被白袍军的临时变阵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队伍中瞬间变得有些慌乱! 杨沪生狠狠的瞪了众人一眼,大伙儿顿时都安静了下来,杨沪生沉声道:“慌什么,咱们龙枪骑兵,难道就是靠着火器活着么?你们向来是自诩以一当十的勇士,现在面对双倍之敌,难道就害怕了?” 他下达了一个正确的命令,厉声喝道:“现在所有人,听我命令,上马,勒缰。” “是,大人!”所有龙枪骑兵上马,仍旧是并列成一排,却不冲锋,依旧是端着手中的五雷神机。 二零七 初战白袍9——五雷神机之初战 (今天第一章,嗯,今天五更,决不食言,正在码字中…… 呵呵,兄弟们也要给力啊!求收藏,求推荐。感谢‘依旧雪下’、‘狼烟飘散’、‘小磊大叔’的打赏。 按理说打赏之后书评区里应该显示的,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显示不了呢?不过管理书评区里面能显示,俺都已经加精,并且奖励积分了。) 一百步,八十步,七十步! 杨沪生厉喝道:“不要平射,瞄准自己敌人,射击!” 一阵炒豆子一般的爆响声响起,十一根枪口同时冒出一阵白烟,十一颗弹丸在同一时刻轰然射出! 瞬间些微的白烟弥漫,十一颗半个小拇指头大小的铅弹汇聚成一道钢铁风暴,声势烜赫,然后在下一刻,便看到六十步之外的白袍军中,有两个人就像是被当胸狠狠的砸了一拳一般,整个身子向后一个很夸张的后仰! 龙枪骑兵们看不清楚,但是那些白袍军却是看的真真切切,他们就听到一片轰然巨响,然后自己身边的同伴,便是胸口被砸出来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鲜血从中汩汩的流出,骨头被摧折的声音让人听了一阵牙酸。 所有的白袍军一瞬间都傻了! 胯下的马匹依旧在惯性的向前奔驰,但是没有了主人的命令,这些聪明的生灵也自觉地放慢了速度。只是白袍军们已经没有心思或者说是想不起来要鞭策胯下的战马了——他们现在全都傻不愣愣的,只是看着那两个被拖在马背上,胸口和口中都冒着鲜血,眼见已经活不成的同伴。 他们脑海中瞬间只有一个想法——妖法!对面的那些的该死的狗官兵难道竟然有妖法?要不然的话,怎么轰然一声响,也没见弓箭射过来,人就死了呢? 无论在哪个时代,火器这种杀伤性极大的武器从来都不是平民百姓所能轻易接触的,更别说国朝废止火器二十余年,就算是一般的官宦都不见得能接触到这玩意儿,至于这些平民百姓出身的白袍军,就更是闻所未闻了。 因此将其想象成妖法也倒是正常。 五雷神机的发射可不会因为他们的呆滞而变得稍慢。 轻微的咔嚓齿轮转动声传来,五根枪管微微转动了一下,下一根枪管也已经就位,大约在两秒钟之后,又是白烟闪出,轰然巨响,铅弹爆射而出。 又是两个白袍军被命中,其中一个不知道是赶了巧还是怎么地,脑袋被正正的击中,顿时整个脑袋就完全炸裂开来,就像是被人一脚踩爆的西红柿一般,天灵盖被狠狠的掀了起来,白的脑浆,红的鲜血,汇在一起,四处飞溅! 另外一个则是被击中了战马,那战马头部被击中,也不知道是命中了哪里,顿时是变得极度狂暴,往日的训练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了。战马上下狂颠着,那马上骑士一个没提防,顿时是被狠狠的甩了下去,重重的落在地上。所有人都分明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骨骼爆折声——大伙儿都知道,就算是不死,他也是不能再战了! 由于对手的战线实在是太散乱,以至于这两轮射击的收获相当惨淡,但是枪声却是让几乎处于呆滞状态的白袍军猛地惊醒过来! 最先惊醒过来的是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他厉声喊道:“弟兄们,这不是妖法,是咱们不知道的弩箭!没什么好怕的,刚才他们射了二十多箭才打死咱们三个人,还不如弩箭呢!弟兄们,都甭害怕,跟我冲!冲到那些狗官兵面前,他们就是像猪羊一般任咱们宰杀了!” 但是没人听他的,所有的白袍军都已经被吓傻了!这并不夸张,当初第一次听到欧洲殖民者枪声的印加帝国士兵,那些自诩为太阳神子孙的印第安人,也并不比他们表现的强多少——西拔牙人一个百人队就足以击溃一个印加万人军团。 “啪!”的一声响,这虬髯大汉感觉后脑一疼,却是被天上掉下的一块什么东西给砸了一下,定睛一看,却看见一块骨头掉在地上。这是一块半圆形的残缺骨头,上面带着狰狞可怖的血肉,还连着一大把头发,内里还沾染了好些红白相间的污秽之物,正是刚刚那个被射烂了脑袋的白袍军的头盖骨! 这块头盖骨掉落尘埃,滴溜溜的打着转,似乎是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他妈的!”虬髯大汉狠狠的砸了自己大腿一拳,眼中着急愤怒的几乎要喷出火来一般。 此时白袍军的冲击形式,已经完全被打断了,停在了原地。虬髯大汉一把揪过一个士兵,那士兵的眼神呆滞而无神,虬髯大汉挥手前后左右便是狠狠地在他的脸上扇了四个大耳刮子,那士兵似乎被打醒了一些,直愣愣的看着虬髯大汉。 虬髯大汉盯着他大声吼道:“拿起武器,跟着老子,冲锋!听到没有?” 这时候,枪声又响。 大约在二十秒之后,所有的五个铅弹全部射完,而此时,这些士兵面前已经是一片白雾茫茫,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 这也是明季火绳枪的通病,由于使用的火药的原因,每次发射完毕之后都是白烟弥漫,难以视物。不过连子宁倒是也不担心这个,毕竟白雾弥漫是对双方的,自己看不见,敌人也看不见,而武毅军绝大部分都是步兵,步兵防御骑兵,受到的白雾的影响更小,而对方反而是容易惊慌失措。 天公作美,一阵大风袭来,将白雾吹散,杨沪生也看到了自己的成果。 由于对方的散兵阵型,精准度是在无法保证,这一轮射击,大约只杀死了六个人,是一个人,五十五发铅弹,杀死六个,确实不算多。 但是杨沪生发现了一个令他喜出望外的成果——对面白袍军的战马炸群了! 战马的听觉异常的灵敏,对于陌生而剧烈的声音反应极为的强烈,如果是未经训练的战马,别说是听到枪炮的声音了,就算是听到爆竹声都要炸群!武毅军的战马自然都是训练很久了的,听这枪炮声已经习惯,自然无所谓,但是那些白袍军的战马,可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被巨大的声音惊动,这些战马在短暂的呆滞之后,立刻就发出了惊恐的嘶鸣,不受骑手控制的上窜下颠,向着四面狂奔。 二零八 初战白袍10——武毅军,冲锋 (今天第二章,在晚八点、十点、十一点半左右,还各有一章。 请兄弟们多多支持,拜谢。) 那些剩余的白袍军,被胯下的这些畜生给弄得狼狈不堪,现在正在五十步之外七手八脚的忙着安抚战马。 大好机会就在眼前! 杨沪生果断下令:“弟兄们,结半月阵!跟着老子,杀过去!” “杀!”龙枪骑兵们已经杀红了眼,杀了不少敌人,却没有一个是刀刀入肉的近战中杀死的,未免有一种让他们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很是不爽利。他们的杀戮欲望已经积攒到了一个临界点,迫切的需要发泄! 十一人轰然大喊,杀气直冲云霄,他们把五雷神机插到腰间的兜囊中,反手拔出长马刀,打马向前飞奔,准备和白袍军的近战。 能远战,近战更强,心理素质好,业务技术强,这便是龙枪骑兵的信心之源! 冲锋了十步之后,已经结成了一个半月阵。 半月阵,是大明初期最常用的战阵之一,它本来的面目是一种步骑结合的大型战阵。一个标准的半月战阵,最中间的部分应该有至少两万名步兵,组成厚实的中军。在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中,与骑兵相比,步兵是不折不扣的弱者,把他们安排在中军,既有保护步兵的作用,也可以用厚实的步兵防线拖住敌方的高速骑兵,从而迟滞对方的进攻。在较弱的步兵之后,是精锐的重甲步兵或者是重骑兵,这是压阵的作用。而移动能力最强,机动性最好的轻骑兵则放在两翼。 国朝初年,洪武帝驱逐蒙元,永乐帝五征漠北,五十万大军北征,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步兵,之所以能够击败来去无踪的蒙元铁骑,靠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战阵。以优势步兵集结成厚重的战阵,来抵消蒙元的骑兵优势。 只是后来,国朝日渐倾颓,重文轻武,武事不兴,尤其是在土木之变之后,以勋戚为代表的武官势力萎缩到了一个极点。五品武官见了七品文官甚至要下跪的事情,屡见不鲜。军官地位尚且如此卑微,就更别说是一般的战兵了,地位低,心气儿差,兵员缺少训练,士兵素质极低,别说是打仗了,拉出来站个队都站不好。这样的士兵,指望他们能够排成大阵那也不太现实,所以后来不少战阵都是没用了。 自从二十年前在大宁城下惨败给朵颜三卫之后,大明朝终于从文恬武嬉,纸醉金迷的美梦中惊醒。皇上励精图治,整顿军备,改革军制,飞出军户制之后,军队的战斗力也是大为增加,这些战阵也都被从故纸堆中翻出来,重新操演。 杨沪生手上没有几万兵马,但是并不妨碍他的手下组成半月阵。自从半月阵发明之后,人们对它做了无数次的变化和修改,大明朝的骑兵们自然也不会例外。事实上,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这个步骑结合的大阵已经成为了九边骑兵们的骑兵战阵。在九边铁骑的日常训练中,半月阵被衍化成了一种小型的骑兵战阵,极适用于十几人乃至几人的小型交火战。 这种变型的半月阵与原版相比,它的的基本原理并没有改变,还是月牙形状,中间略厚,两翼较轻。小型半月阵就是在中路以一个或几个块头大、力量大,装备重甲的重骑兵作为中坚力量,两翼辅以机动能力强的轻骑兵。 这个阵型进可攻退可守,最适合骑兵在高速度作战中面对比自己多的敌人。半月阵,如果是进攻的话,重骑兵上前,两翼轻骑兵退后,可以在瞬间变为锋矢阵,以强力的重骑兵突击敌阵,击垮正面之敌。如果是防守,也可以用防御力极强的重骑兵作为肉盾,抵挡对方攻击,两侧轻骑兵上前掩杀! 连子宁心里是向着组建大规模的骑兵部队的,毕竟在这个火器刚刚兴起,还未占据统治地位的时代,骑兵,依旧是战场上最为强大的优势兵种。更何况,骑兵又不是不能和火枪结合? 未雨绸缪之下,在四处搜罗了百多匹战马之后,他半是花高价,半是托关系,通过戴府的大管家戴秉全从蓟镇搜罗了几个骑兵军官来。 蓟镇之北,便是朵颜三卫的地盘儿。朵颜三卫都是当初的蒙元后裔,弓马娴熟,战斗力极强,蓟镇有五万精骑,日日枕戈待旦,便是为了防御当此大敌。朵颜三卫正德三十年才从大明朝列土分***立出去,至此不过是二十年,众所周知,一个民族的上升期,便是其社会转型期,这个阶段是发展最快,也是侵略性最强的时候。朵颜三卫从大明身上尝到了不少甜头,再加上大明对其进行盐茶封锁,茶砖、食盐、铁锅、丝绸、瓷器等等,从日用品到奢侈品,但凡是他们想要的就一概不给卖!所以朵颜三卫不时寇边掠夺,蓟镇的官兵几乎是天天都跟其厮杀,战斗力堪称九边前三! 以现在戴章浦的地位,戴秉全不过是放了句话出去,蓟镇广宁卫指挥使便送了五个教官过来。 这五个教官都是从军二十年以上的老兵,战斗经验极为的丰富,跟鞑子厮杀多年,见了不知道多少血。连子宁对他们刻意笼络,他堂堂的武毅军总统肯折节下交,再加上大把大把的银子撒下去,这些老兵很快就归心了。 半月阵,便是他们带给龙枪骑兵们的礼物。 半月阵的精髓和要领,便在于阵中要有一个箭头人物,这个箭头人物,就是一把尖刀,一根烧红的铁钎。进攻的时候,以他为首,杀入敌阵。防守的时候,他要能扛得住敌人的进攻厮杀,从而为侧翼的袍泽创造机会! 这就要求,那个箭头人物,必须要满足弓马娴熟,有一把子蛮力,战斗力极强这几个条件。 杨沪生这个小旗的箭头,是叶肥楠(书友‘夜飞男’出演)。 叶肥楠,人如其名,肥硕健壮,极为高胖的一个汉子。 这是个典型的北地大汉,膀大腰圆,身体粗壮无比,一米九几的身高就算是在身高比较突出的北地汉子中也算是鹤立鸡群。他的胖,不是那种浑身赘肉的虚胖,而是浑身肌肉累累,极为结实的那种胖大。 二零九 初战白袍11——最激烈的碰撞 (第三章送到,还有两章,求支持。) 他坐在马上,也跟一截铁塔一般,比别人高出一头还要多。 而他的斩马刀,也是特制的,比别人的更长更宽! 大明制式的镔铁马刀也是正德三十年改革军制之后重新制作的,长度极长,师仿唐代的长刀,又有一个别称,称为苗刀。苗刀称呼的来源,不是因为这种刀发源于西南边疆苗地,而是因为这种刀刀刃极长而且笔直,几乎没有弧度,刀身修长苗条,所以称之唐刀。 苗刀总长五尺,刀长三尺八寸、刀柄一尺二寸,兼集中了刀、枪两种兵器的特点,既能当枪使,又能当刀用,既可单手握把,又可双手执柄,因为单、双手交换使用时便于发挥腰背整体力量。且结构优良,所以在临敌运用时,辗转连击、疾速凌历、身摧刀往,刀随人转,势如破竹,实用价值极高,杀伤威力极大,非一般兵器可抵挡。 不过这苗刀的造价也是相当之高,因此只有京卫和边军的精锐部队才能装备,连子宁也是托关系才弄到了百多把,装备了精锐的龙枪骑兵。 平常的一把苗刀,重量约有十五斤,而叶肥楠的苗刀,刀背是加厚了的,刀身也比一般的宽了一寸,重达二十三斤! 如此重的武器,想要随意挥舞使用,并且持续战斗,非要这样的猛汉不可。 以叶肥楠为中心,十一个人组成一个进攻型的半月阵,中间叶肥楠的位置突出,两翼略向后展开,就像是飞鸟的羽翼一般。 当他们冲出二十步的时候,那些白袍军已经差不多控制住了局面,把战马给安抚住了。不过,他们的军心似乎并未因此而好转,阵型依旧散乱而疏松,这样的阵型,能够躲避弓箭火枪,但是一旦被龙枪骑兵们冲杀进去,以优势兵力依次绞杀,那就只有闭目待死的份儿! 蹄声如雷,轰然而至,似乎也惊醒了那些慌乱无措的白袍军。他们已经是把胯下的战马给控制住了,但是阵型依旧散乱,白袍军的军心士气,在刚才的一轮火气打击中,几乎已经被彻底的崩碎了。 杨沪生能看到,那个虬髯大汉正在大声的招呼着,但是没几个人听,有一个白袍军,甚至倒转马头,向来路冲去。 血光迸现! 让所有人都心里一跳的事情发生了,那飞奔而去的白袍军,大好头颅突然飞了起来,接着脖颈子里头一腔血柱便是飞射而出,洒落一片。那战马往前奔了十数步,马上无头骑士身子一斜。重重的落了下来。 那虬髯大汉手中大砍刀上鲜血淋漓,他纵声厉喝道:“弟兄们,军规森严,咱们死了这么多弟兄,就此逃回去,大家都得杀头!还不如拼死一搏!再有逃者,这就是下场!” “白袍军,杀!”虬髯大汉狂踢胯下战马,一马当先,向着对面的龙枪骑兵杀了过来。 那些白袍军面面相觑,被这虬髯大汉的气势所感染,当然,更多的是为军法所威慑,都是咬咬牙,也纷纷策马跟上。 很快,白袍军竟然也组成了一个锋矢阵,向着龙枪骑兵冲了过来。 此时,龙枪骑兵十一人,白袍军,十七人。 两军还有不到二十步就要撞在一起了,偃月阵最前面的尖兵叶肥楠已经能看见对面那个虬髯大汉脸上的疙瘩,通红通红的,在狰狞的脸上显得尤为可怖。他的脸上溅满了血,一部大胡子上鲜血滴答滴答的。 叶肥楠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一丝嗜血的笑容,看样子,这是个军官,最不济也是个小旗。杀了这个小旗,刘镇抚刘大人那里的功劳簿上少不得又得给俺记上一笔! 刚才自己用神臂弩射死一个逆贼,又用五雷神机打死一个,再加上这个,三两银子就到手了!总统大人向来豪爽大方,对咱们这些手下士卒从不吝啬,此乃与白袍军的初战,少不得又有封赏,按照惯例,怎么着也得一个人五两银子往上数! 八两银子,在老家归德府能买五亩上好的水浇地了,再加上之前自己寄回去的银子,哥哥嫂嫂的日子,应该又能好过许多吧! 终于,两军狠狠的撞在一起,没有轰然巨响,没有战马嘶鸣,只是两道洪流,沉默却坚韧的撞在一起。 最前面的当然是叶肥楠和那虬髯大汉的碰撞。 “啊!”虬髯大汉长声嘶吼着,手中大砍刀平抹,向着叶肥楠脖颈直直的砍过来,他早就已经摆好了这个姿势,只等着马匹带动的冲劲,只需要顺势一抹,就可以削断对方的喉咙。 两军冲锋,根本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有硬碰硬。这虬髯大汉本是个屠户出身,从小杀猪宰羊,一身膂力很是惊人,白袍军的武器杂乱无章,也没有统一的规格,最多的当然是缴获的制式腰刀,只不过他嫌那腰刀太轻太薄,因此特意让铁匠给打了一把大砍刀。这砍刀极重,一刀砍去,向来是把对方的刀砸成碎片,然后把人也一刀两断,最是爽利! 自从跟随张耕阳信起事以来,这虬髯大汉手中刀已经饮了数十人的鲜血,而今日,注定也不会出鞘空吟! 虬髯大汉看着自己的猎物,虽然他坐在马上也比自己高一头,但是他丝毫不惧。想象着他一会被自己一刀将大好头颅削去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疯狂。这是他最喜欢的杀人方式,把人干脆利索的一刀断头,当对方身体一分为二,头颅被胸腔中喷溅而出的血柱顶得老高,那漫天溅起的鲜血,是最诱人的! 叶肥楠眼睛一缩,眼见避无可避的大刀,狠狠地一咬牙,把脑袋往大刀砍来的方向一歪,脑袋一缩,把脖子的要害掩盖住,同时肩膀往上一拱,避开了要害,双手也攥紧了手中长马刀 “扑!”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虬髯大汉的大砍刀狠狠的砍在叶肥楠的肩甲处,不过由于叶肥楠有一个向前缩脖子耸肩的动作,便相当于是自己送上去的,虬髯大汉的力道未能完全爆发出来,反而是被卸去了大半的力道。 叶肥楠只觉得肩膀处一阵剧烈的疼痛,与唐朝的明光重铠,大宋重达五十多斤的步兵鱼鳞重甲相比,大明朝在甲胄方面似乎不太重视,不尚重甲,便是最精锐的边军和京卫,一般士卒也只是棉甲,而将领才是锁子甲。 三层泡钉棉甲,已经是现在大明朝防御力最好的甲胄,用三层棉甲扑打而成,重甲还夹杂着大量的铁丝网和铁甲片,防御能力已经算得上是惊人,饶是如此,也被这虬髯大汉的大砍刀砍出了一个长长地豁口,棉甲之中穿着的单衣也被划破,肩膀上给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从里面不停地涌出,顿时就染红了叶肥楠的肩膀,顺着缝隙滴滴答答的流下。 虬髯大汉一怔,自以为必杀的一招竟然失去了效果,并没有对敌人造成致命杀伤。 实际上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儿,他之前面对的那些敌人哪有几个穿甲的?了不起穿的厚了一点儿,自然是抵挡不住,而龙枪骑兵们穿的三层泡钉棉甲虽然算不上重甲,但是和他们的一层单衣比起来,却是不折不扣的甲胄森严了。虬髯大汉脑中电转,手上动作却是不停,一刀没有起到效用,顺势一拉,就往叶肥楠的胸腹处划去。 二一零 初战白袍12——摧枯拉朽 (俺忏悔,俺发誓,以后再也不敢拖拉了,俺就是这么个毛病,写着写着就止不住了,以后一定注意,要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 另外,看在俺这么勤奋的份儿上,弟兄们,收藏推荐就都砸过来吧……) 不过这虬髯大汉的大砍刀力道已经用尽,不过是接了一个顺势拖的力道,而铁叶泡钉棉甲以布为表里,内装棉花,钉缀金属甲片而成,胸前密密麻麻的都是半个巴掌大小的铁甲叶片,因此只是重重的在叶肥楠的胸前拉出了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火花四射。 虬髯大汉的运气到这也就结束了,隐忍许久的叶肥楠终于感觉到他的力道用尽,厉喝一声,满脸的凶悍狂暴,手上的左臂向下一抄,手肘弯曲,小臂上扬和上臂紧紧地贴在一起,不管不顾的使劲一夹,竟然把虬髯大汉的大刀给夹住了。同时右臂挥舞着长马刀狠狠的斩了过来,虬髯大汉没有料到对手竟然如此凶悍,情急之下砍刀竟然没能从叶肥楠的臂弯里拔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的金风当头压下,他满脸惊骇的抬头一看,只见一把闪烁着寒芒的长柄斩马刀当头砍了下来。 虬髯大汉反应确实也极为迅速,千钧一发之际,两脚甩脱了马镫,放弃了大刀,从马上滚落下来。长柄斩马刀落空,狠狠的砍在了虬髯大汉的战马身上,锋锐的刀刃毫不费力的巨破开了马鞍子斩在了马背上。血光飞溅之中,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起,接着大量的鲜血便是涌出,那马一声凄厉到了极点的悲鸣,前蹄一软,顿时就跪了下去。原来叶肥楠这用尽全力的一刀,斩入足足有五寸之深,不但把这战马的脊椎骨给生生砍断,而且连体内的脏器都给破坏。这马口中涌出鲜血,显然是内脏器官已经被破坏,叶肥楠长刀顺势盈利一拖,竟然把那战马的肚腹都给划了一个长长的口子,从马背一直砍到马腹,那战马就像是被腰斩了一般,身上开了一道两尺长的大缝,鲜血脏器纷纷落下。 虬髯大汉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腾身而起,眼见战马的惨状,不由得心魂俱丧,这一刀子要是砍在自己的身上,怕不是要把自己劈成两半儿!这狗官兵,一把子蛮力着实惊人! 而这时候,以叶肥楠为尖刀的半月阵已经是深深的突入到了白袍军之中,白袍军仓促之间集合起来的锋矢阵,在普一交手,便是抵挡不住龙枪骑兵们的冲击,被狠狠地凿进去足有三分之二的深度。现在的白袍军和龙枪骑兵,就像是一大一小两个箭头,不过大箭头的硬度明显不够,已经是被小箭头给镶嵌到体内了。 就在叶肥楠将虬髯大汉击落马下的时候,位于他身后和侧翼的其他人已经和白袍军交上了手。 杨沪生位于叶肥楠的斜后右翼,借着前冲的力道和半月阵将白袍军的战阵撕裂开来的机会,手中一柄长马刀已经是连连划过了两个人的喉咙。一个白袍军嘶吼一声,高高举起手中的腰刀,向着杨沪生便是当头劈来,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对手似乎根本没有在乎自己,只是用力的向斜上方刺了过去。 这名白袍军的腰刀还未落下,便觉得胸腹间先是一阵冰凉,接着就是钻心的剧痛。龙枪骑兵们所用的长柄斩马刀师承唐刀一系,刀身笔直,一边有刃,与其说是刀,倒不如说是单刃剑更恰当一些,所以这种刀也可以用来直刺。 长柄斩马刀加上柄足有四尺多长,比白袍军的腰刀要长的多,四尺长的马刀从肋骨的间隙直刺而入,直刺入一尺之深,然后在中间狠狠的一搅,便把这白袍军的胸腹搅成一堆烂肉,这才拔了出来,这名白袍军骑兵只觉得高举起来的手臂一丝力气也没有,手中腰刀重重落地,痛吼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 直刺是直线距离,自然比斜劈要快,在战场上,就这短短刹那的时间,就足以决定生死了。 半月阵的要义,就是在于一个冲字,一个快字,以一个强有力的箭头为核心,死命的向前冲击,同时两翼面对着敌人的士兵大量的杀伤敌人,而被包裹在内侧的,则是随时准备填补。而起最终目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力求撕破对方的防线! 在冷兵器时代,整顿战阵是一门耗时耗力而且需要在没有干扰下才能进行的高难度的学问,两军交战,一方的战阵被撕裂,几乎也就意味着这场战斗的胜利已经分晓。 因为一方面是散乱的,一方面则依旧保持着阵型,那么保持阵型的这一方,不断的撕扯冲杀,很快就能将一方冲散冲乱,真到了那时候,也就是胜负已分了。 冷兵器时代的作战,真正的歼灭战是极少的,能够将对方击溃,并且杀伤三成左右的敌人,就已经是堪称辉煌的大胜了。 所以说,半月阵穿凿突破的速度极快,只是瞬间,叶肥楠已是又往前突破了一丈远。 虬髯大汉死里逃生,刚出了一口气,忽然背后又是一道厉风劈来,骇然回头,却见一个身材敦实的狗官兵正高举着马刀,向自己劈了过来!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的了。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战场上,接着,随着一道光芒的闪过,惨叫声戛然而止。虬髯大汉忽然觉得从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痛,只觉的腰间一凉,接着他就惊骇的发现,自己竟然看见了自己的后背!按照正常的人体机能学来说,一个人无论柔韧性有多好,几乎都是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后背的,当然历史上一些发育畸形的牛人例外。 虬髯大汉的上半身已经斜斜的飞了出去,鲜血和脏器在没有了压力和约束之后,高速的喷涌飞溅而出,在空气中形成了一道绚丽而诡异的场景。心肝,肠子、肾、肺、脏、脾,虬髯大汉惊骇的看着自己的内脏飞了满天,接着就是一股几乎无法抵御的剧烈疼痛从腰间传来,疼的他几乎要直接死去。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从肩膀到腰间,斜斜的劈成了两半! 杀人的,正是杨沪生。 二一一 初战白袍13——绚烂的终章 (终于完了……,俺发誓,以后再也不拖了,简洁,一定要简洁! 今天第五章送到,接近一万一千字,兄弟们,推荐收藏啊!) 对于杨沪生来说,随手一刀将这虬髯大汉杀死不过是一个机械化的动作而已。 叶肥楠忽然觉得面前一空,眼前是空空荡荡的旷野,百步之外是一条河流。面前再也没有了白袍军和挥舞的刀枪,说长实短,不过是短短的五息时间,龙枪骑兵们就已经将白袍军的队列杀了个对穿! 回首一看,白袍军的战争已经被分隔成了两半儿,中间是一道足足有五步宽的血肉通道,战马和白袍军死了一地,那个被腰斩的虬髯大汉,竟然还还没死绝断气,他趴在地上兀自用沾满血污的双手扒着地,极为缓慢的爬行着,向着自己下半身所在的方向。 地上已经被拖出来一道黑红色的印痕。 此时情状,犹如地狱一般。 但是龙枪骑兵们却是满脸的兴奋和狂热,脸上更有掩不住的杀戮欲望,他们的眼睛都已经红了!第一次的冷兵器交锋,狠辣的杀人见血,将他们心底的凶性和杀戮欲望彻底的激发出来!他们现在想要做的,只是杀戮! 白袍军大约还剩下七八个,刚才的那一番冲杀,深深的凿进了白袍军的深处,将他们最中间部分的士兵几乎是一扫而空! 而白袍军简陋的武器和并不出色的武技,几乎没有给身着三层泡钉棉甲的龙枪骑兵们带来多大的伤害,只有叶肥楠和另外两个龙枪骑兵受了轻伤。 “弟兄们,还能不能战?”杨沪生哈哈一笑,大声问道。 “怎么不能?”众龙枪骑兵也是哈哈狂笑,充满了嗜血的豪情! “那咱们就接着冲!”杨沪生下了命令,很快,阵型便又重新调转过来,摆成了一个半月阵。不过这一次这个半月阵,却不是进攻用的,而是中间凹陷,两翼突出的一个防守阵型,如此一来,冲杀过去,便能将对手全都包裹在内,一个不放走! 杨沪生马刀还在滴血,指着兀自爬行的虬髯大汉,对叶肥楠道:“老肥,这厮是个不小的官儿,现在还没死,去砍下他的脑袋,这功劳便是你的!” 叶肥楠伤势不是很严重,虽然肩膀上被拉出一道伤痕,但是由于棉甲和贴身衣服的保护,并没有入肉太深,这道伤口只是看着恐怖罢了,却并不是致命伤,当然,这么大的口子,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光是流血就能把这肥货生生流死。 趁着刚才整队的功夫,叶肥楠已经把自己的伤口紧急的处理了一下。说是处理,其实也不过是拿干净的白布粗粗的缠了一圈罢了。撕开贴身的衣服,撒上军中配发的金疮药,然后拿事先用热水煮过的白布缠结实,再裹上棉甲,处理的就算是差不多了。 连子宁从来就很注意军队里面的医疗卫生,这个年代,伤兵甚至比战死的士兵更加麻烦——死了的一了百了,而伤兵不但自己失去了战斗力,更是会拖累一大批人,他们总得有人照顾吧。而且行军速度也会因此而大受影响,军心士气也会变得低落,可以说是极大的影响战斗力。所以在历朝历代的军队中,军中都有不成文的潜规则——到了必要的时刻,那些已经成为累赘的重伤兵,就地斩杀! 不过若是真到了哪一步,军心士气什么的,也就甭想了。 连子宁自然不会这么做。自己的士兵拼死战斗受了伤,没有死在敌人手中,反而是被自己人杀死,这种事情,他绝对做不出来!迂腐也罢,可笑的善良也罢,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做出这等事来! 而想要最大限度的避免这种事,医疗卫生是必须重视的,很多的士兵,明明是小伤小病,就是因为感染,被拖成了大病。连子宁现在的实力,即没办法,也不敢公开的为军队配置大量的军医,就只能从物品上做文章。这一次出征,不但随军带了大量的烈酒,更是人手一份金疮药,一扎白布。 叶肥楠见杨沪生把这最大的功劳让给自己,颇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道:“杨大哥,这可是个官儿,最少小旗,一颗脑袋值不少钱呢!俺知道你也不宽裕,不如……”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杨沪生打断了:“你这瓜怂,在这胡嚼什么蛆!这逆贼是你打下马来的,你身上这伤口也是这逆贼划得,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婆婆妈妈的,让人瞧不起!” 叶肥楠见他这样说,便也不再多话,裂开大嘴嘿嘿一笑:“杨大哥,等这场仗打完了,俺请你去京城四海楼喝酒!” “那还等什么!”杨沪生纵声长笑:“弟兄们,杀!” 看到重新冲杀过来的龙枪骑兵们,那些白袍军都已经被吓破了胆,对视两眼,发一声喊,都是打马逃窜。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锋锐的刀锋一闪,一颗硕大的头颅凌空飞起,还没等落下便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头发,随手塞到了马鞍旁的兜囊里。 除了留下一个活口之外,所有的白袍军都被杀死,无一逃脱,寂静的旷野上,尸横遍地,血腥味儿炽烈而浓重。 这场战斗说起来时间长,实际上,从杨沪生等人发现林行小旗到现在,也不过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而已。 一盏茶时间,杨沪生小旗十一人,先后遭遇两拨白袍军,斩杀对方三十二人,自己无一死亡,只有四人轻伤! 龙枪骑兵的初战,炽烈的耀眼! “弟兄们,收拾战场,所有逆贼的脑袋都割下来,这是凭证。腰刀武器也都收起来,还有战马,没受伤的都赶到一起弄回军营,哈哈,这一次光这些马,上头就得大大有赏!快点儿收拾战场,咱们还得回去汇报!” 杨沪生大声招呼道。他弯下腰,手中马刀斩断了一个白袍军的脖颈子,揪着那脑袋的长头发挂在了马鞍子旁边,在马鞍边上,已经挂了三个首级了。 “头儿,这俩女人怎么处置?”一个龙枪骑兵大声问道。 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杨沪生顿时皱起了眉头。 那两个女人正靠在一匹战马旁边,搂在一起瑟瑟发抖,低着头,看也不敢看他们。她们身上的衣衫已经褴褛,露出了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肤,让久不知肉味的杨沪生都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他赶紧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低声骂道:“**的找死啊!这女人也是你能想得?被刘阎王逮着弄不死你!” 二一二 大战之前 (今天第一章,嗯,今天还是至少四章,多了不限。 嗯,吸取教训,尽量写得简洁,大家拭目以待吧! 感谢‘依旧雪下’、‘羊酒酒’、‘恭喜1975’的打赏,) “什么?发现白袍军踪迹?就在左近?”连子宁豁然站起身来,盯着眼前的矮壮汉子,一字一句道:“此话当真?” 杨沪生神色凝重的点头:“标下敢以性命担保!” 其实不用多说了,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十一人身上的血迹,破裂的衣甲,犹自滴血的长马刀,还有那战马旁侧挂着的累累的人头,都在佐证了杨沪生说的话。 此时刚过正午。 杨沪生小旗赶回来的时候,武毅军上下正在吃午饭。 行军路上是没有中午休息这一说儿的,早上起个大早,走上一上午,然后中午吃点儿喝点儿热乎的,接着赶路才是正理。 除了外出撒出去的探哨斥候之外,其他的士兵都以百户为单位聚集在一起,每一个百户配置了几个厨子,一口大锅。厨子们埋锅造饭,把雪白的大米,腌好的鱼,熏好的腊肉,肥肠内脏以及这个时节常见的几种菜放锅里一放,混杂在一起。大火炖上两盏茶的时间,里面的东西便是稀烂成了一锅浓粥,锅盖一揭开,一股扑鼻的香气便是袭来。 一锅上好的乱炖便这么成了。 既能挡饱,还能补充营养,速度也快,吃起来方便,这等饭菜,最适合行军的时候吃。只要是周围没有敌踪,连子宁向来是吩咐埋锅造饭的,自带的干粮那是迫不得已的时候才吃的。长期吃那玩意儿,肠胃受不了,士兵也没劲儿打仗了。 行军一上午,士兵们都饿了,打了饭之后,做的整整齐齐的,正在大口大口的扒拉饭。包括连子宁也是如此,他席地而坐,跟自己的亲兵们混在一起,左手端着一个大搪瓷缸,右手拿着勺子,吃的香甜。 连子宁喜欢享受,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不能吃苦,在大营的时候,他可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是在行军路上,他却也可以抱着个大粗碗和士兵们一起吃饭,一起说笑,还能说两个半荤不素的笑话。 受他的影响,武毅军的其他军官,很有不少也学了这个做派,平日里训练操演的时候严厉苛刻,惩罚也不少。但是私底下相处的时候,却是没什么架子,平易近人。 武毅军上上下下对连子宁的忠诚和爱戴,以及这支军队本身的凝聚力和给人的归属感,便是如此一点一滴的积累起来的。 杨沪生小旗回来时候的样子,惊动了整个武毅军。 鲜血淋漓的战马和人,身上不知道是敌人还是自己的鲜血,马鞍旁边挂满的人头,手上滴血的马刀,无不说明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反应过来,咱们武毅军,已经和敌人照了面了! “你把详细情况与我说一遍!”连子宁沉声问道。 “是,大人!”杨沪生想了想,道:“今天早上辰时,标下率领手下小旗到了约在此地东北三十里处,遭遇了白袍军,兵力十一人,约是一个小旗规模。这些白袍军想来是刚刚劫掠完村庄,东西有不少,属下等人用神臂弩与之对敌,射杀敌人九人,剩余两人逃窜。标下等人穷追,不过百步之外,又遭遇了白袍军,此次兵力二十一人,有领头军官一人,至少官职在小旗以上。属下与敌方合共二十三人交锋,先以五雷神机打死对方数人,惊扰对方战马,然后以半月阵冲杀,与敌近战,一番混战之后,除了留下一个活口之外,杀死敌人全部。” 连子宁点点头,眼中露出赞赏之色。 杨沪生继续道:“然后属下收拢战马及各种缴获,派人原地看守,属下亲率五人外出打探,一路避过三拨斥候,远远的看到了白袍军的主军,烟尘弥天,根据属下推测,至少也在六千骑以上!属下不敢怠慢,赶紧回来禀报军情。以上。” “俘虏呢?”连子宁问道。 “就在属下的马背上驮着呢!”杨沪生咧嘴一笑,把一个绑得结结实实,脸上满是血污,身上也沾满血迹,很有几处伤痕的汉子给提溜了下来,扔在地上。那汉子身上白袍已经满是污渍,看不出颜色来了,嘴里被塞了一团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看见周围这些朝廷官兵,眼中满是恐惧。 连子宁一扬下巴,旁边的刘良臣会意,回头道:“来两个人,把他带下去好好审一审,要快!” “是,大人!”两个身材高瘦一脸彪悍的汉子出列,向连子宁和刘良臣行礼之后,便把那俘虏带了下去,拉到路边的树林中。 很快,树林中便传出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刘良臣负责武毅军的内部纪律军法等事宜,手下有一支宪兵队,经过这些日子的训练,其中很是出现了不少刑讯逼供的好手,用来审问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杨沪生对连子宁不熟悉,不知道这位大人的性格,因此报告非常的详尽,而这也正对了连子宁的胃口,他向来心思缜密,善于从细节处找到一些不明显的东西,而刚才的那一番话,也是让他颇有收获。 比如说编制。 朝廷对白袍义军是很瞧不上眼的,认为这不过是苔藓之疾而已,过了那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要调集军队围剿,其他方面的工作可想而知。 现在只知道白袍军大致的行动,占据了多少地盘儿,有多少人马,主要头目是谁,除此之外,其他的东西一无所知。而连子宁从刚才杨沪生的话中推算出来,白袍军的基层军事单位,应该也是小旗,这就意味着,在小旗之上,很可能也是总旗百户千户的编制,和朝廷军队,应该是相仿的。推断出了这一层,作战的时候,就能从对手的编制上看出很多东西来了。 再比如说,武器。毫无疑问,无论是哪一支军队,斥候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而白袍局就连斥候都不能配备甲胄和精良的武器,那其武器装备程度如何,也是不言而喻。 二一三 有功当赏 战前激励 (今天第二章送到,感谢‘小秋千maggie’的打赏,另外,可爱的考拉兄弟,你那一万二的催更,俺实在是消受不起啊,昨天更了一万一,又一直写到凌晨三点,今儿个实在是爆不动了。) “大人,这一战,缴获敌军战马三十七匹,腰刀若干,银两五十七两,金首饰五件,白银首饰若干,肉脯干粮若干,标下都已经全部收拢,请您查收!”杨沪生又是大声说道。 连子宁微微一笑,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干的很好,以一敌少,初战告捷,大大的扬了咱们武毅军的威风。” 被他这么一拍,杨沪生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这个从小又横又愣,滚刀肉一般的汉子忽然觉得心里一酸,眼圈儿似乎都有些红了。自己和兄弟们奋力拼杀,誓死杀敌,受的伤,流的汗,就这一句话,也都值了! 他左拳重重的砸在右胸口,昂着头大声道:“标下不敢当大人赞,大人对我等恩重如山,如同再造,属下为大人效死,乃是份内!” 连子宁哈哈大笑:“好,说得好!” 他环视众人一眼,扬声道:“有功当赏,有过要罚,你们今日立下大功,本官若是不赏,岂不是让将士寒心?除了战马和兵器交公之外,其它缴获的金银钱物,本官不管,你们自己分了吧!一颗首级二两银子,待会儿都去王镇抚那里等级领赏。另外,这是咱们武毅军第一次和白袍反贼照面,首战告捷,可喜可贺,杨沪生,你们小旗十一人,每人十两银子!” 杨沪生大喜过望,铿锵跪倒,身后也跪倒一片,人人面带喜色,齐声道:“标下谢大人赏!” “好了,都起来吧!”连子宁呵呵笑着把他们都给扶了起来。随着身份地位日高,他这套收揽人心的手段,也是越发的纯熟,当然,更多的是因为地位的改变,以他现在的地位威望,当真是一句暖心的话,都能让人感激涕零,拼死卖命。 连子宁又道:“大柱,传下令去,晓谕全军,从今日起,与白袍军战斗中,所有缴获,除了战马刀枪这等军械之外,其它的银钱首饰等物,一概自己留用,不予追究!” 石大柱道了声是,然后便把命令一层一层的传了下去,没多久,周围便响起了一阵阵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连子宁微微一笑,战前犒赏,也是一种极有效的激励手段。 刘良臣低声道:“大人,要不要现在传令下去,让弟兄们开始准备?” “急什么?”连子宁淡淡一笑,道:“大旱数月,地上尘土浮躁,若是有大规模骑兵赶到,烟尘弥天,十里之外都能瞧见,害怕没时间戒备?白袍军主力当在数十里之外,离咱们这里还有阵子呢,现在戒备,到时候定然累的够呛。让弟兄们都吃饱喝足了,到时候也有气力!” 他这种泰然自若,安然若素的态度感染了周围的人,本来听闻要和白袍军见仗而或是兴奋或是紧张的军官们,顿时都安静下来,心里也踏实了许多,没有了急躁,都去安心做自己手头上的事了。 这便是一军统帅的作用,将为兵之胆,也是一支军队的灵魂,他可以决定这支军队的气质,还有命运! 这种气氛像是能够传染一般,本来有些忐忑不安的士兵们,也都坐回去大口的吃饭,不时的还说笑两声,显示出了相当好的心理素质。 杨沪生小旗的其他人欢天喜地的下去领赏去了,王大春王镇抚是跟着辎重队一起行动的,那里也是武毅军的移动仓库。 连子宁却是把杨沪生留了下来,拉到一边,很是问了一些问题,杨沪生也一一解答。 问完之后,连子宁心里琢磨了琢磨,把这些东西结合在一起,心中对白袍军便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这支军队,人数不少,战马更多,是一支机动能力极强,战斗力中等,有一定的战斗意志和军纪约束,但是武器程度相当差的军队。根据杨沪生的话,连子宁推断,白袍军中的斥候,应当是和武毅军一般士卒的实力差不多,而白袍军的大部分士兵,自然就要比武毅军差上一截。 这个差距,不单单是武器,也是训练、战斗意志、耐力等等的全方位差距。 “对了,大人!”杨沪生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的四下看了一眼,跟做贼似的偷偷道:“大人,还带回来了俩女人,怎么处置?” “俩女人?”连子宁皱眉问道。 杨沪生一指自己的战马,连子宁随之看去,那上面趴伏着两个人,穿着似乎白袍军的衣服,趴在马上一动不动。 “这是女人?” 杨沪生苦笑一声:“是啊,大人。那白袍军的小旗抢来的女人,咱们打完了一看,嘿,这还有俩女人呢,毕竟也是活生生的性命,总不能不管吧?标下只好给带回来了,标下知道,军中不能留女人,生怕影响不好,所以给她们换了白袍军的衣服,叮嘱她们不要出动静儿,您看?” 这杨沪生,还真是个机灵的。 连子宁沉吟片刻,道:“你带去交给王大春吧,让他好生照顾着。” 杨沪生离去的时候,两个宪兵也从树林中走出来了,手中拎着一具已经血肉模糊的人体,头发耷拉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连子宁看来刘良臣一眼,眼中有些惊诧:“这么快?” 刘良臣一笑:“大人,标下属下,有个从锦衣卫中高价聘来的百户,那百户本来是世袭的铁杆儿庄稼,现在朝廷废了军户制度,他也没着没落了,就入了咱们武毅军的军籍。嘿嘿,这位老人家,在南镇抚司当差几十年,手底下功夫硬扎的很。” “唔。”连子宁点点头。 那两个宪兵走到连子宁跟前,向两人行了军礼,其中一个看上去老成些的道;“大人,能问的都问了,那小子扛不住刑,已经晕过去了。” 连子宁摆摆手:“说详细些。” 所谓军事机密,无非就是编制、装备、行动路线时间等几个方面,这些专门负责刑讯的宪兵当初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因此审问俘虏哪些该问,哪些不该问,哪些一定要问,哪些可问可不问,都是门儿清,根本不用上官吩咐,就能把消息给掏出来个八九不离十。 二一四 被算计了 (第三章送到。感谢‘羊酒酒’兄弟的打赏) “是,大人。”那宪兵道:“白袍军现在约有十五个千户,都是按照天干地支命名,一万五千人,每人两马,有些精锐,甚至每人三马。现在白袍军中势力分为两股,一股是大首领张耕一系,手中有十一个千户所,另外一系是二首领宦新晨,手下只有四个千户所。武器方面,白袍军攻破了常丘百户所,掠夺了大量军械,其中最多的是腰刀,不过也并不能做到人手一把,有些人用的还是自己做的长矛之类的东西。弓箭有,具体数量不详,不过定然不多,不过多是自己制作的,威力有限。” “这一次前来袭击咱们的,一共是四个千户所,分别是甲乙丙酉,这四大千户所,都是大首领张耕的嫡系,装备算得上是精良,据说还有不少弓手。被咱们审问的那小子是甲字千户所的斥候,他们是前天晚上,连夜拔营的,今天早上,才告诉他们此行的目的,之前完全保密。” 听说这里,连子宁的眼神骤然变冷,眼中闪过一道令人恐惧的寒芒。 刘良臣微一沉吟,脸色顿时也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前天夜里才连夜拔营,一路狂奔,直奔这里,而且派出来如此数量的斥候向这边搜索,这说明,白袍军对于武毅军的行动路线,行动时间,掌握的异常精准! 精准到了一个不正常的地步!自己一行人出京虽然不是完全保密的,但是也不至于烂大街到让白袍军都轻易打探到的地步,真要是有这么强大的情报能力,那白袍军就太过可怕了! 如此精准的知道武毅军的行动路线,行动时间,甚至是能够预料到武毅军即将路过此地,这就只有一个解释——有人泄密! 有人在向白袍军故意泄露武毅军的行军具体时间和路线! 并且是有相当能量,相当地位的人向白袍军故意透露情报,若是一般人的话,也做不到如此精准。 武毅军的行动时间是河间府大营中的张燕昌规定的,虽然没有给划定具体路线,但是也可以轻易的猜到。而河间府大营中,还有一个相当高级的将领,这些东西,他必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和连子宁,和武毅军,也是仇深似海! 白袍军此举,分明就是想要半路伏击武毅军,打武毅军一个措手不及。 白袍军既然来了,对武毅军的军力配置定然也是一清二楚的,四大千户所,四千人来伏击两千武毅军,按照一般的规律来说,以四千骑兵来伏击两千新军,当真是十指拈螺,反掌观纹一般轻松。 当然,只是一般意义上讲。 连子宁本来还在纳闷儿,四县之地在河间府大营往南百里之遥,怎么会突然越过重兵囤积的河间府,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现在一切都说通了。 自从杀了王大户一家,将那条贩运私盐的财路掌握在手中之后,连子宁时时都警惕着王千户的报复——以他对王千户的理解,他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报复是迟早的。但是王千户却是迟迟没有动静,连子宁派去监视的人都回禀没什么异常,连子宁甚至以为他是畏惧戴章浦的权势从而放弃了报复,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却没想到,他的报复,竟然是来的这么猛烈,这么狠辣,这么猝不及防,直击要害! 不但要杀了自己,更要毁灭自己一手打造的两千武毅军! 可以想见,如果自己没有那五百杆五雷神机,没有两三个月的艰苦训练,营养补充,没有长枪如林的精锐战阵,没有自己精锐的亲兵营,甚至是杨沪生小旗没有及时发现对方的斥候,那么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在宽阔广袤,一望无垠的原野上,两千步兵面对两倍于自己的骑兵,后果是谁都能猜到的。 唯有死路一条。 两千大明大好男儿,没有战死疆场,反而是死于内斗! 连子宁吁了口气,看了看秋日湛蓝的天空,心里却是堵得厉害,只觉得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一般,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小觑天下英雄了,王千户隐忍至今,一朝爆发,当真是阴狠猛烈到了极点。而且你还抓不到一丝一毫的把柄,到时候自己这些人都完蛋了,去哪儿找证据? 刘良臣阴沉着一张脸问道:“大人,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连子宁哈哈一笑:“打他娘的!” “大柱,传下命令去,半盏茶之内,所有士兵吃饱喝足完毕,列队整队,以百户为单位,组成小方阵,原地坐下休息。咱们跟白袍军照了相,白袍军那统帅只要不是傻子,知道了消息,定然不会再打着伏击的主意,待会儿定然就过来了。” “是,大人!”石大柱轰然应是,传令兵四处奔去,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牛二、王虎!” “标下在!” “你们率领上下二十名龙枪骑兵,向西,向南散去,找到那几个小旗的龙枪骑兵,在西面和南面各留一个小旗,其它的全都回来。然后扩到东北方向,密切监视白袍军动向。” “是,大人!” “传令王大春,所有辎重车,结成木墙,以铁链相连,一律向外。所有步兵方阵,皆依托木墙而列。” “是,大人!” …… 随着连子宁的一道道命令,整个武毅军迅速的动作起来,就像是一台庞大精密的机器,开始了运转。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所有的大车都已经用铁链连接在了一起,看起来就像是平地上突然崛起了一座木城一般。这些大车都是特制的,五尺高的大车轮子,车厢板足有两寸多厚,外面还包着一层厚重的铁皮,极为的坚实紧密。每辆大车的前后都有一个铁扣,现在已经两两连接起来,形成一道车墙! 本来在连子宁的设想中,这种大车在平原遭遇优势骑兵的时候,是当做城墙来用的,步兵躲在大车围城的车墙之中,可以依仗车墙对敌人造成大量杀伤。但是这一次带的大车有点儿少,两千多人的辎重,不过是几十辆大车而已,围在一起,也只有几十步方圆,一堆步兵挤在里面,你推我,我兑你,非但不能发挥出战斗力,反而自乱手脚。 二一五 四千白袍 (今天第四章送到,太热了……刚洗完澡又出了一身大汗。刚洗澡的时候听到胳膊单间两个女生议论大学毕业就要和男朋友私奔的问题,听得俺满头大汗…… 人间还是有真情在的,无论什么时候这爱情会变质,总之现在做了,便不后悔。嗯,这也是现在流产医院越来越多的原因) 在休息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一座矮山包,更正确的说,应该是极为平缓的丘陵才对。不过是五六米高,但是这在平原上也是一个制高点了,大车阵就在矮丘陵的前面,而一个个百户为单位的步兵方阵,则是依托车墙,面向北,正坐在地上休息。 所有的厨子和后勤人员都已经进入大车墙,所有战斗人员都已经就位,只待作战。刘良臣率领宪兵队在阵后游曳,连子宁的亲兵也已经装填好五雷神机,站在阵前了。连子宁顶盔带甲,手里拿着白蜡杆子大枪,他身边只留了四个小旗的龙枪骑兵,把他团团簇拥在中间,驻马站在山丘上,远远的眺望东北方向。 这时候,一骑探马从远处狂奔而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路打马狂奔,他脸色已然是涨得发红,在山丘前滚鞍下马,大声报告道:“大人,白袍军骑兵,东北方向,二十里以外,牛小旗命标下回来禀告。” 似乎是为了验证它的话一般,话音未落,一个眼尖的龙枪骑兵便指着远处道:“大人看,烟尘!” 平原之地都是望山跑死马,看着烟尘腾起自然知道对方的人马行军,虽然看到了但是却还有些距离,至少还有段时间才能到。 “回去告诉牛二,只留两个小旗监视,每隔半盏茶时间回来回报军情,不要被敌人黏上,去吧!” 那龙枪骑兵领命去了,看着远处腾起的烟尘,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扶正了头上的尖顶平檐儿大盔:“自己在大明朝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仗,就要打响了!” 只是心里,浑然没有紧张,有的,只是兴奋,和令人浑身战栗的杀戮的欲望在心底爆发!更是有一种,亲身参与进历史,被卷进这个大洪流的欢愉! 我终于,也融入了这个时代,甚至,我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改变着历史! 远处烟尘弥天,连子宁的命令一层层的传了下去,本来坐着休息的士兵们,全都站起身来,在各级将官的指挥下,迅速形成了三个方阵。三个方阵,一大两小,在大车阵的正前方,是大方阵,以百户为一行,排成了整整齐齐的十列,看上去厚实无比。而在大方阵的左右两翼,则分别是两个小些的方阵,也是每百人为一行,不过只有五列,看上去要薄了不少。 大方阵和两个小方阵的距离大于有三十步左右,互为犄角。 当得知了对方的人数优势之后,连子宁就意识到,自己必然要分兵。 如果还是个之前一样,结成一个两千人的大阵来防守,那么白袍军的四千骑兵,彻地连天的进攻,足以做到四面合围,将武毅军包裹在内。毕竟对方有四千骑兵,而且骑兵不比步兵,冲锋的时候间距拉得很大,确实可以轻松的把武毅军方阵包裹进去。 白袍军可以四面进攻,但是武毅军却不能四面防守,毕竟五雷神机手人数有限,薄弱的侧翼一旦被敌人杀进来,将队伍分割成几块,那么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所以,必须要分兵! 步兵方阵的厚度是二十层还是十层,差距不大,都足以抵挡骑兵的进攻,事实上,假如被骑兵冲进前三层来,那就已经要大乱了。 分兵之后,形成了三个方阵,这就意味着白袍军也必须要分兵而不是肆无忌惮的集中优势兵力猛攻一处,那样的话,位于两翼的步兵方阵,可以给他们带来致命的打击! 而促成连子宁分兵的第二个原因,则是杨沪生回来之后说的那一番话。 三百名骑兵五雷神机手,被均匀分配到了三个方阵,每个方阵一百人。 根据杨沪生的战斗经验,一排有三十个五雷神机手就足够了,而不是之前以为的一百个。由于地方骑兵阵线必然是散乱的,所以一百个五雷神机手,其中绝大部分的铅弹是落空了,有三十个,已经足够覆盖。 所以连子宁现在把五雷神机手分散开使用,每一排三十人,每个方阵还是三排,不但能够保证火力,而且如果白袍军只供一处的话,其它的两个方阵,还可以提供火力支援! 这便叫做攻守相望。 连子宁有些感叹,果然战争才是最佳的锻炼机会,这还没开战呢,自己就已经总结出了这么多的错误和不足,一门心思闷头训练,也只是闭门造车而已。 思量再三,连子宁终究还是没有下达让亲卫军脱下战甲的命令。放完了五雷神机之后,亲卫军手腕已经是酸软无力,会撤到阵后面去整顿的,而最先和敌人的骑兵照面的,必然是最前面三排的长枪兵——按理说他们才是最应该穿甲的。 但是一个熟练的火铳兵的培养,确实是太难了,比一般的长枪兵难了十倍,连子宁终究无法做到把他们两者的生命看成是等重的存在。 通过自己的折腾,还有这次出征前皇上的特赐,连子宁手中现在有八百套三层泡钉棉甲了,除了三百火铳手,一百五十龙枪骑兵,还剩下三百五十套甲。三个方阵,中间这个大方阵有一百五十名长枪手都是着甲的,两侧小方阵则是各有一百名。 阵列已经排好,各级军官都站在队列的一端,武毅军的大旗竖在了连子宁的头顶,在风中猎猎飞扬。 龙枪骑兵斥候不断的回来禀报消息,白袍军大军正在不断的接近中,除了两个小旗之外,其它所有的龙枪骑兵都已经撤了回来,全都聚拢在连子宁身边,现在已经达到了十一个小旗,一百二十一人。 这就是连子宁手中的预备队,看上去有些少,但是有时候,战斗力并不一定是以人数来衡量的。这一百多人的龙枪骑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与白袍军想比,堪称是有着远程攻击能力和出色机动性的重骑兵。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显示出来强悍的战斗力,这样的一支队伍,在连子宁看来,击溃对方的五个百户也毫不费力。 除此之外,他们还兼备着传令兵的作用,实在到了关键时刻,还能客串一把宪兵队。 终于,最后两个小旗也撤了回来,这时候也不需要他们的报告了,连子宁已经清晰的看到,视线尽头腾起的遮天烟尘。 无数穿着白袍子的骑兵出现在视线之中,漫山遍野,从北方而来,从东向西,布满了整个视线。 一眼望去,不知道有多少,密密麻麻的,看到连子宁都是倒抽一口凉气儿。人一上千,扯地连天,这些白袍军,声势实在是太骇人了! 二一六 金戈荡寇鏖兵1 (今天第一章,求收藏,推荐。) 连子宁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武毅军的方阵中,出现了一阵慌乱,不过也仅仅是慌乱而已,在军官们的吆喝下,很快就平息了。 那些白袍军在不停的前进着,都是一人双马,速度极快,看到明军列阵,跑在最前面十几名白袍军骑兵举起手中的红旗来回的摆动,不多时带着某种节奏的号角声响起,看着漫山遍野的白袍军骑兵在前面举旗骑兵的引导下,各自排列成小队,放慢了打马前行的速度。 长途行军,即便是一人双马或者更多。也要珍惜马力,不能耗费的太厉害,放慢马速,也方便调整位置,跟着前面的红旗列队。 等距离武毅军阵列最前沿约有一里半的时候,白袍军在奔行中也排列好了阵势,分为几十队,长蛇一般绵延向后方,倒也是气象森严。 白袍军的队列已经完全停了下来,远远的能看见队伍波浪一般裂开,一些骑乘着骏马,穿着甲胄的白袍军从队伍中出列,不消说,在白袍军中能够穿甲的,定然都是颇有身份的军官了。 何老猫被众人簇拥着,手搭凉棚遥遥的看了一眼那阵势森严的三个步兵方阵,密林一般的长枪,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之色,对身边的一个中年汉子道:“老六叔,这些狗官兵,只怕有些门道。” 那中年汉子五短身材,长相平凡,留着小胡子,看上去颇为的精悍,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的甲字千户所今儿个有三个小旗的斥候没回来,这一路过来,只找见了没头的脑袋,定然是这帮狗官兵杀的。咱们手下斥候何等精锐,就算是被他们以三倍兵力围杀,总也能逃出来,但是却连个回来报信儿的都没逃回来。由此见得,这些狗官兵,就算是比咱们差,也差不多了多少了。” 旁边一个又高又瘦的年轻人却是嗤笑一声:“老六叔,你也未免太过谨慎了吧?咱们之前看过那些斥候的伤口,有箭伤,也有铅弹打出来的枪伤,别人不认识,咱们跟着大首领走南闯北的,还能没见过?在江浙福建那块儿也见过番鬼的火枪,这火枪有些威力,但是装填太慢,而且也宝贵,我还就不信了,这些狗官兵能有这么多火铳强弩!咱们这么多骑兵,那边儿却都是泥腿子步军,也就是仗着是朝廷的军队,比咱们器具好,咱们人一冲杀过,立刻都慌了,还不是跟杀猪宰羊一般轻松?” 那中年汉子被他这番砸枪带棒的给顶了回来,脸色有些不好看,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话,只是看着何老猫。 这一次出征的甲乙丙酉四大千户所,领头的将官全都是张耕的底细,只不过这位六叔是当初老掌柜张林的伙计,而何老猫和高瘦年轻人张三元都是当初的少东家,现在的大首领张耕的弟兄,一直跟着跑四方的,其间亲疏远近自不待言。老六叔也有分寸的很,他岁数大了,也养出些气度,便不跟这些年轻人一般见识。 何老猫瞪了那高瘦年轻人一眼,斥道:“三元,怎么说话呢?还不给刘叔道歉?” 虽然是让高瘦汉子道歉,但是话里话外的亲疏远近,却是谁都看得出来。 张三元应了一声,嘻嘻哈哈的给老六叔道了个歉,混没有多少诚意。 张三元又拱拱手,满脸的跃跃欲试:“这些狗官兵也就两千来,看来咱们的情报没错儿,哈哈,老猫哥,让我带人冲一冲?试试这些狗官兵的成色?” 中年汉子秦老六是甲字千户所的千户,何老猫是乙字千户所的千户,张三元是丙字千户所的千户,另外一个沉默寡言的方脸大汉杨虎是酉字千户所的千户。这四个人理论是平级的,但是何老猫是张耕的心腹,在白袍军中权势甚大,因此这一次出征也是以他为首。 他这话一出,秦老六的脸色便是一边,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杨虎却是耷拉着眼皮儿,看着自己的坐骑,一句话也不说。 白袍军至今为止,起事数十日,攻城略地,纵横百里,无一败绩。连连的胜仗已经把白袍军上上下下养成了一群骄兵悍将,哪怕是对面的明军看上去阵仗森严,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稍微强一点儿的废物而已,他们从来没认为自己会输。 事实上,当他们确定了对面明军的数量之后,心里就已经底定,甚至还觉得这一次大首领派四千人来是小题大做了。 在他们看来,自己这边儿一个冲锋就能把那些明军冲垮,如此一来,谁第一个冲击,功劳自然就最大。张三元如此做,分明就是抢功么,而且如此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何老猫沉吟一会儿,道:“先投进去五百骑吧,冲中间那个阵,自个儿小心点儿,要不然我没法儿跟大首领交代。” 张三元是张耕的远方表情,两人关系素来不错,是以何老猫也对他让这三分。 张三元应了一声,道:“老猫哥,你就瞧好吧!” 一阵哈哈大笑,带着十数个亲兵策马奔向阵前,一阵呼啸,便是又五列骑兵出列,聚在他面前。 张三元大声喊道:“弟兄们,散骑阵型,随我冲锋,杀光这些狗官兵!” “杀光狗官兵!”五百骑兵纵深狂呼,引得后面的三千五百骑兵也是一阵大喊,声震四野,声势骇人。 “杀!” 张三元拔出手中刀,往前一指,五百骑兵呼啸着,打马从他身边狂奔而过,向着武毅军冲过去! 白袍军成军未久,哪有时间训练?除了那些精锐的斥候之外,其他的骑兵根本没有阵型,也不需要阵型,面对敌人,数千上万的白袍军一拥而上,乱拳打死老师傅。而且对于这些草莽出身的汉子来说,想要把数百人结成战阵,也确实难了一些。 一里半,也不过是五百步的距离而已,五百名白袍军控制着马速,一开始是小跑,等过了二百步之后,才是开始慢慢的加速。 马力也有限,若是一开始就加速,过了五百步,就竭了,能不能冲破对方的步兵还难说。 二一七 金戈荡寇鏖兵2 (今天第二章,今天依旧是四章更新。 兄弟们,俺再也不会写的拖沓了,这一场武毅军和白袍的大战,看俺怎么写的简练而精彩!请大家拭目以待! 感谢‘依旧雪下’、‘小秋千maggie’、‘羊酒酒’、‘876107833’、‘游在水中的人’等兄弟的打赏,多谢。) 这些骑兵都是马术精强的,自然了解,三百步的距离开始加速,到时候马力速度正是巅峰。 武毅军一开始被对方的阵势所摄,位面有些慌乱,但是在军官的约束下,都是变得安静沉静下来,回头看看山丘上那一面猎猎大旗,知道总统大人就在身后,心里也就踏实了。 白袍军开始冲锋,站在中央方阵第一排的石大柱看了一眼,便大致的估测出来了对方这第一波进攻的数量。五百骑!石大柱心里顿时就气乐了,咱们两千人的武毅军,你就派五百人来,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连子宁远远的也看到了,轻轻嗤笑一声,心道若是这些的白袍军一直这么打就好了,一波波的添油战术过来,自己轻轻松松就能将其剿灭。 甚至都不用连子宁指挥,石大柱已经知道该怎么做,毕竟许多次的演习都是上演的步骑对抗,而现在,看上去似乎跟一次演习也没什么区别,只要按照已经熟悉的东西往前走就行了! “起鼓,向前十步!”抱着碗口粗细的铜箍巨棍,石大柱冷冷下达了命令。 激烈的鼓声响起,伴随着一二一的鼓点,中央方阵的士兵迈开大步,整齐如山的向前行进了十步。这往前十步走,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是为了让队列更严整一些。不得不说,这个摸索出来的法子确实非常管用,往前走了十步,听到那隆隆的鼓声,整齐的脚步声,身处在这个大集体中,心中的恐惧感自然的就消弭无形。 “传令下去,白袍军接近六十步之外,中央阵列火铳手射击,五十步之后,两侧队列火铳手射击。”连子宁冷冷的传下命令。 看到山丘上竖起的令旗,石大柱点了点头,大声道:“看我动作,六十步放枪!” 一开始看到武毅军方阵向前行动,张三元被吓了一跳,马速还未加起来的,对方若是前进,总有些麻烦,而且这些明军若是有主动近战的勇气,那还真是麻烦。不过现在他放心了,对手不过是前进了十步而已,而且前面的队列稀稀落落的,只有三十来个人。 张三元冷哼一声,拔出腰间长马刀,率领十余个亲兵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大声喊道:“弟兄们,随我冲!” 但凡是能喊出随我冲而不是给我冲的将领,大抵都是些打仗不要命,作战骁勇的悍将,张三元也不例外。攻破海丰县和沾化县的时候,两次都是张三元带着手下的健锐亲兵嘴里衔着刀登上城头,拿下第一大功劳!这也是他的资本,军中最为讲究本事战功,有本事,大伙儿都服你,若不是这些战功打底儿,单靠大首领远房表亲的身份,也不可能如此嚣张跋扈。 白袍军眼见主帅冲锋,更是气势大盛,双腿疯狂的打马,不要命一般向前冲来。 五百骑白袍军也不是全无章法,大致分为两个波次,每个波次二百五十人。 张耕看的分明,冷哼一声,恼怒之色一闪而过:“三元这个臭小子,怎么又冲杀过去了?一军主帅,赤膊相冲,算什么样子?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杨虎,你领本千户所四百人,分两翼,莫去打狗官兵,只要接应掩护三元。” 那方脸大汉重重抱拳,声音浑厚有力:“标下遵命!” 一百五十步,一百三十步,一百步! 前面的三十名五雷神机手平端着手中五雷神机,手指已经扣到了扳机上。 这时候,冲在最前面的张三元,已经看到了最前面那些穿着棉甲,手中拿着古怪的火铳的明军,入目所及,前面的这些明军,竟然都是着甲的! 张三元瞬间被巨大的幸福感给包围了,和那个死鬼林行一般,见到了浑身着甲的明军,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这些明军有多强的战斗力,心里瞬间升腾起来的是巨大的贪婪。 这么多着甲的狗官兵,杀了他们,那能得到多少甲啊?少数也有几百套吧!那从此之后,我的甲字千户所,岂不是人人披甲? 张三元激动的浑身发抖。 但是下一刻,他就坠入地狱。 七十步了! “准备,打!” 石大柱手铜箍巨棍重重的擂在地上,地面都是为之一颤,与此同时,尖锐的哨声也是响起,就算是没有听到声音,也看到了石大柱的动作。 三十支火铳,一齐开火,瞬间迸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远处观战的何老猫冷笑一声,他又不是没见过火铳的,离得这么远就开火,且不说十有八*九打不中,就算是打中了能有多少威力? 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武毅军和白袍军的激烈战斗就在这一刻打响,没有热血沸腾的口号,火铳兵们只是默默地扣动了扳机。清脆的射击声不断的响起,烟雾弥漫,当白雾被大风吹散,何老猫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到,第一排的二百五十骑兵,人仰马翻的倒下去至少有五六十骑。人和马的尸体倒了一地,惨嚎声和马嘶响成一片。 何老猫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满脸的呆滞。 张三元也傻了,还没冲到对方战阵前面就折损了这么多的人手,对方难道是神兵神将不成?他们手里头用的那是什么武器?奶奶的,火铳能打这么远?而且明明对手只有三十多个,三十多把火铳,咱们一下子就打死咱们这么多人? 张三元只觉得脑袋里面就像是被搅成了一锅浆糊一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决定都做不出来,只是傻傻的愣着。 其实也不能怪他,换个别人在这里,也未必会做的更好。 张耕一行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在沿海的省份见过番鬼手中的火铳,这时候大明朝的外国人主要是佛郎机人,也就是大明对西班牙和葡萄牙的统称。这两个国家的火枪技术都是比较先进的,但是再先进也先进不过大明,无论是射程还是射速,都教大明火器相差甚远。 二一八 金戈荡寇鏖兵3 (今天第三章送到) 在这个年代,能飘洋万里过海来到中国,并且取得几个市舶司的行商文书,这些能上岸做生意的外国人,都是些颇有关系的商人,不可避免的也有强大的军方背景。但是他们再怎么有背景,手下的商队护卫也不是王国的正规军,手中的火绳枪,都是正规军淘汰下来的次品,射程能有个二三十步了不得了,而且都是单发,时不时的还出点儿岔子。 能跟五雷神机比? 还没等被打懵了的士兵回过身来,对于白袍军来说,一个更大的危机产生了,被巨大的枪声震慑,从来没有听过这等巨大声响的白袍军战马都炸了,隔着老远的本阵这边儿,战马都有些骚乱,许多战士手忙脚乱的约束战马,就更别说距离武毅军不过是五六十步的那几百白袍军了。 这些战马在短暂的一愣神之后,立刻就发出了惊恐的嘶鸣,不受骑手控制的上窜下颠,向着四面狂奔。 那些刚刚被打的七荤八素的白袍军,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胯下的这些畜生给弄得狼狈不堪,现在正在五十步之外七手八脚的忙着安抚战马。 武毅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第一排的火铳手发射完之后,也不管战果如何,扭身便是撤到了第三排,而后面的两排火铳手,齐齐的跨前一步,站在第一排的三十多个,又是扣动了扳机! 在第一轮射击之后,最前面那二百五十骑兵就已经是缺了不少,等到三轮五雷神机打完,前面的那二百五十骑兵的阵列,已经是变得稀稀拉拉的了。 二百五十骑兵,大约还只剩下了不到百骑,战马早就停下了,在原地慌乱的打着转,四周尽是一片人马的尸体。还有不少白袍军被打伤落地,却是没死,只是一个劲儿的痛苦呻吟! 他们比死了还要痛苦,铅弹质软,不如后世的子弹,铅弹在打进人体之后,会使得人体内出现喇叭状或葫芦状空腔,创伤面积是弹丸截面积的上百倍,在被命中时出现口径十几倍甚至更大瞬间空腔,对人体的血液循环系统产生巨大的压力,令伤者极为痛苦。若是大威力的火绳枪发射的铅弹,近距离击中人的胸口之后,人的背后甚至也会出现一个大洞,所有的内脏和骨头都被打空,状极凄惨! 很有下战马主人被打死了,自身却安然无恙,在战场上瑟瑟站着。 那些剩下的白袍军残军,坐在马上,傻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浑身哆嗦,眼睛发直,身体止不住的一阵阵颤抖,看着周围的一地伤兵死尸,都是说不出话来。 别说是他们,就连后面第二波次的二百五十名骑兵,也是生生的勒住了战马,停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所有的白袍军都傻了,偌大的队列中,针落可闻,寂静无声,宛如死地! 谁也没有想到,这些自己认为不堪一击的狗官兵,竟然如此的强劲,拥有如此大威力的武器,这离着还老远呢,自己人怎么就死了一地呢? 之前半个多月,攻略数百里,占领四县之地,只怕加起来也没有今日的伤亡如此多! 何老猫痛苦的捂住了脸,忍不住一阵剧烈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痛惜,二百多精骑,二百多白袍军的大好男儿,就这么死在这些狗官兵的枪下了!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自己的轻敌! 谁也没想到,这些狗官兵竟然如此的棘手! 他放下手的时候,心情已经平静下来,满脸的冷酷和狰狞,看着远处的武毅军,眼中只有冷厉和杀意! 毁了我二百多大好男儿,却也让我们知道你们的火器虚实,如此牺牲,还是值得的!我要以你们的鲜血,来祭奠麾下的大好男儿! 他正要下令收兵整军再战,瞳孔却是骤然一缩,脸上瞬间失色! 张三元刚才是被重点打击的对象,毕竟他领着十来个亲兵,又是领头儿的,目标是在是太显眼,一看就知道是不小的官儿!不过他也是命大,被十来个亲兵簇拥着,这些亲兵都是极为忠诚的,眼见金属风暴袭来,甚至不惜以身为他抵挡铅弹!张三元的十几个亲兵被打死打扮,只剩下四五个,把他死死的压在地上,前面又用战马挡了,这才是逃过一条性命。 从恐惧和慌乱中惊醒过来之后,瞬间充塞满张三元胸膛和脑袋的,就是抑制不住的暴怒! 疯狂的怒火几乎要把他燃烧殆尽,一双眼睛瞬间变得赤红赤红的。 他是那等极爆裂的性子,出道以来一向是欺负别人,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眼看着与自己情同兄弟的数百弟兄转眼就惨死面前,如何让他心里不痛苦,不愤懑?心头就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难受的都喘不过气来,只有疯狂的杀戮才能平息心头这股郁愤! 无论是杀人,还是被人杀! 他一阵胳膊,狂喊道:“别拦我,都被拦着我,来人,与我一起杀!我要杀光这些狗官兵!” 那几个亲兵死死的摁着他只是不肯放手,一个亲兵眼中已经含满了泪,嘶声苦劝道:“大人,千户,咱们先撤回去吧,从长计议啊!” “滚开,都给我滚开!”张三元红着眼睛,哑着嗓子狂喊道:“你们看看,看着这些死在咱们面前的兄弟,这都是老子的兵啊!若不是我,他们能这样?老子不能让他们白死,老子害死了他们,老子就要陪他们一起上黄泉路!你们给老子滚开!” 几个亲兵对视几眼,都是松开了手,一个亲兵含泪大笑:“咱们都是大人的亲兵,就跟着大人一起上路吧!” “好!”张三元哈哈狂笑到:“黄泉路上,咱们还是弟兄!” 张三元翻身上马,拔出马刀,挥刀前指,嘶声狂喊:“弟兄们,狗官兵的弹药已经打完了,来不及装填。他们现在就是待宰的羔羊,跟着我,向前冲,杀光狗官兵!” 二一九 金戈荡寇鏖兵4 (今天第四章。 感谢‘羊酒酒’和‘紫媛亦淑蓉儿’的打赏) 他在自己这个千户所中威望极高,众人都是服他,再加上这些白袍军刚刚只是被打蒙了而已,现在也都缓过劲儿来了。很快,张三元的身边便是重新聚齐了数百骑,他们发现,对面的步兵方阵,果然是没有动静。 在张三元的带领下,三百多白袍军,又是吆喝大喊这杀了过去。 连子宁站在高丘上,一切都看的分明,看到张三元如此悍勇拼命,他眼中也是微微露出一丝赞许之色。 说实话,刚才的战果,让他也有些吃惊,尽管之前做过不少射向,但是也没想到,五雷神机在狙击骑兵时,竟能发挥如此巨大的威力。一个照面,一次三段击,就杀了二百多骑兵!而自己一人未损! 看着重新杀过来的三百白袍残军,他微微叹了口气,这个白袍军将领,看来也是有本事,有眼光的,能看出来自己主阵这边已经是放完了枪,来不及装填,但是,他却是忽略了左右两翼方阵中的五雷神机手。那两边的二百名五雷神机手,隐忍至今可还没发利市呢! 爆豆子一般的枪声乍起,三百白袍军立时人仰马翻,不但有人死伤,惨叫声不时响起。 何老猫攥紧了双手,脸色一片苍白,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心里更是一阵难掩的恐惧,五百白袍军,倒还则罢了,还损失的起,但是若是张三元出个三长两短,自己还怎么跟大首领交代? ——————分割线—————— 张三元没死。 他是被杨虎率人拼死抢出来的,在杨虎率领四百骑兵从侧翼杀到武毅军主阵之前的时候,正是枪声大作。本心里杨虎觉得,这样做毫无用处,虽然能救出一部分白袍军,但是自己也会搭上不少士兵的损失。 不过他很有自知之名,张三元的地位不是自己能比的,若是能把他救出来,自己就是大功一件,若是救不出来,就算是保全了再多人的性命,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这种情况下,杨虎是能率人从两侧杀出来,硬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了来自两翼方阵的铅弹,生生的把张三元等人给保了出来。 张三元率领的五百白袍军,现在还剩下不到五十个,其他的,都死在了那片开阔的荒原上。张三元已经是完全急红了眼,拉都拉不住,嘶声大喊着让何老猫再给他派一个千户,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何老猫面色难看的摆摆手,便有几个人把张三元给硬拉了下去。 秦老六张张嘴,本来想说两句风凉话来着,但是看着死在荒原中央一片尸骸枕籍的白袍军弟兄们,话到嘴边,也只是化作一句无声的叹息。他脸上露出一抹愁容:“老猫,咱们怎么打?” 何老猫脸上似笑非笑,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痕迹,看着远处的武毅军大阵道:“该怎么打,三元第一次冲阵的时候,俺就想好了,无非一句话,用人命填而已!” “咱们之前都错了,以为这些狗官兵都是步军,在这茫茫大平原之上,还能抵挡咱们双倍的骑兵不成?都以为是手拿把攥的轻松,却没想到,碰上一块儿难啃的硬骨头。这支军队,训练精良,令行禁止,装备更是比咱们好十倍,哪里是什么分明就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强军。可见,当初泄给咱们消息的那人,安的,也未必是什么好心。” “不过,这阵破起来也不难。他们就算是训练再怎么精良,也不过是两千人而已,只是咱们的一半儿,咱们只要是冲到他们面前,那就算是赢了。不过,咱们没有强弓硬弩,人家有火器,就只能用人命堆过去!” 他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其它几个将官都是不住点头,本来丢的差不多的信心,现在又是重新回来了。 “传令下去,给马耳朵里头塞上破布,别让这些畜生听到声音,免得再炸了营。”何老猫向一边的亲兵吩咐道。 那亲兵应了声是,刚想下去就被何老猫叫住了:“破布还不行,疾驰中会掉下来,让大伙儿塞上破布之后,再活上稀泥,把马耳朵彻底给封住!” 秦老六挑了挑大拇指:“老猫,你这心思,没得说的。咱们还在这儿发愁怎么办呢,你就有主意了。” 何老猫刚想说什么,就听到那边武毅军大营远远的传过来一阵欢呼声。 却是七八个龙枪骑兵扛着武毅军的大旗,在阵前呼啸而过,纵声大呼:“总统大人有令,刚才一战,我武毅军火铳兵,打死打赏白袍逆贼无数,自身无一伤亡,每名火铳兵赏银十两,战后论功行赏!” 声音随风,传遍了武毅军每一个人的耳朵,火铳兵们立刻爆发出来一阵欢呼。这才放了几枪,每个人就有了十两银子的进账,怎能让他们不高兴? 那些长枪兵,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却是充满了艳羡,一想到那每个人十两银子的赏格,顿时恨不得敌人现在冲过来才是,按照总统大人素来大方的性子,只要是跟白袍军死尅一仗,所有的长枪兵定然也是有不少的封赏。 连子宁只在武毅军脸上看到了四个字:军心可用! 战马的耳朵先是被填了破布,然后外面又是被稀泥给封住了,何老猫已经在发号施令。 “老六叔,你领本部一千人,冲击中间的大阵。”何老猫的第一句话,就把大伙儿都给镇住了,秦老六一声不吭,默默地接了命令,去整顿自己的本部千户。 刚才何老猫已经说得清清楚楚,狗官兵火器厉害,只有用人命往里头填才行,伤亡必然会出现,但是谁也没有什么异议。 “杨虎,刚才你部千户损失了约有百十人,给你八百人,冲击东边儿的这个方阵。” “是,大人!标下遵命!”杨虎恭谨的态度让何老猫很是舒服,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元,可清醒过来了么?”何老猫冷冷的逼视着张三元,眼神里面地忽视冻结了寒冰。 张三元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刚才何老猫让人把他摁住便是好几桶凉水浇了上去,把张三元给浑身上下浇了个通透,跟个落汤鸡也似,不过这样一来,却是也让张三元完全平静下来。只是,他那眼中饱含的愤怒和杀机,不时抽搐跳动的眼角,却暴露了他心中此时的毁灭欲望! 二二零 金戈荡寇鏖兵5 (今天第一章。感谢‘Sibyl~~欢宝’和‘依旧雪下’的打赏,多谢。) 这种心气儿,反而是何老猫想要的。 “醒了!”张三元一抱拳,嘶声道:“老猫哥,你今儿个还让俺带兵冲阵,俺承你这份儿情了,那五百兄弟的死,与你无干,回去之后,俺就去大首领帐前磕头跪阙,就算是跪死,俺也认了!” 何老猫叹了口气:“你本部丙字千户所兵马,还有五百,我再给你三百乙字千户所的兵,带着这八百兵,冲西边的阵!” “是,大人!”张三元抱抱拳,抿着唇点点头。 “我率领本部七百兵,留在本阵以作策应!”何老猫说道:“你们都是打了不少仗得了,该怎么打,心里也都清楚,只有一句话,三边都保持同一进度,莫要着急,用人命压过去,咱们也就稳赢了!” “是,大人!”众人齐齐抱拳。 何老猫挥挥手:“都去吧!” 在这个年代,除了边军中的悍将,其它的卫所兵早就没有了大将亲自挥舞着兵器去和对方干仗的习惯,一个是当官儿的也惜命,二个是没那个必要,主将要是失手被杀的话反而会拖累全军。但是白袍军成军不久,正是朝气蓬勃的上升期,所以各级将官还有赤膊上阵的习惯,这也是白袍军战斗力会越来越加强的一个重要原因。 看到对面的白袍军重新整理成三队,开始想着三个方阵分别压过来,连子宁眼皮子一跳,心里却是安稳下来。 刚才的那一番试探,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现在要来的,才是正餐。 白袍军既然已经分兵,连子宁心里也就踏实了,他之所以变阵,就是为的逼迫对方分兵,而最怕的,也是对方不分兵!假如敌人的统帅足够理智,足够铁血,足够不怕牺牲,拼着强顶两侧的火枪射击带来的大量伤亡,集中优势兵力先击垮中间的这座方阵,那么情况真就不妙。毕竟敌人如果只做一路打的话,两翼的步兵方阵就要移动冲击对方侧翼,虽然足以对敌人造成极大的伤亡,但是本来列方阵的步卒移动起来,那真就是毫无半点优势可言了。 所幸,有那种魄力的统帅也并不多,而眼前这个,也分明不是。 白袍军缓缓开始加速,已经疯狂的冲了起来,他们的战马嘶鸣,他们的口中发出震慑人心的怪叫,双腿疯狂的打马,战马速度越来越快! 三个方阵,面前各有一大片白袍军冲过来,在士兵们的眼中,一千人和八百人,真是没什么区别,看上去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就像是乌黑的云彩一般,飞速的撞过来。骑兵奔驰而来,那等威慑力和压迫感,对于首当其冲的步兵有着巨大的心理震慑,很多时候,步兵和骑兵的交锋,便是因为抵挡不住这股压力,而军心尽丧,直接溃散,被人杀猪宰羊一般的屠戮。 但是以武毅军官兵的素质,自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更何况,他们刚才亲眼目睹了自家的火铳兵大发神威,此时心里更是充满了信心。就算是你骑兵再厉害如何,过了咱们的火枪阵,还能剩下几个?咱们还巴不得你冲上来呢,杀你几个,到时候大人也好有赏! 武毅军的步卒都眼睛红红的看着对面的白袍军,就像是地主老财在看着一个个的银元宝。 一百步了! 石大柱大喊道:“五雷神机手,准备!前三排所有长枪兵,长枪拄地,斜向上!” 另外两个方阵的军官也都发布了类似的命令,这时候,就能看出来时常的训练操演所带来的好处了,若是一次没练过,这些军官只怕先要吓得浑身哆嗦尿了裤子了,就算是勉强能够维持住平静,也无法如此冷静的发号施令。有了多次的演练,就算是军官的素质再怎么平庸,也足以依据平时的习惯做出中规中矩的决定。 更别说,这些连子宁的嫡系,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素质自然不差。 随着一声声命令,三个方阵前面三排的长矛兵,都是把手中的长枪杵在地上,斜向上六十度,形成了一片齐刷刷的枪林,他们一只脚踩在长枪的末尾,一只脚在后,身子半蹲着稳定住重心。两只手一在前,一在后,握住了长枪的中部,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就像是个龙虾。 动作虽然难看,但是却是最适合发力的,这样能集中全身的力气在长枪上。武毅军训练极为严格,所有士兵的动作都是各个百户手把手教出来的,都是极为的标准规整。所有的动作都是整齐划一,看上去有一种极为阳刚坚硬的美感。 连子宁在山丘山看的颇为欣慰,这便是大量死板呆滞的训练带来的好处,战场上不需要花哨,只需要最基本的动作。能把这些基本的动作练到家,势大力沉,心狠手稳,这便是合格的将士! 八十步了! 但是白袍军的骑兵们却是没有丝毫的减速,反而更是加快了速度,疯狂的向着这边撞击过来,势如波涛拍岸,似乎要把礁石也给打得粉碎! 连子宁点点头,对方的主将能这么快认识到这一点,知道这五十步的距离,定然是要用人命才能填满的,倒是也难得了。 前面的白袍军眼中已经满满的都是疯狂,这是被极度的恐惧激发出来的,他们又怎么会不恐惧?看到刚才同伴们被杀猪宰羊一般杀死一地的场景,他们心里也是吓得发颤,浑身止不住的哆嗦。大军的势头已经冲起来了,害怕也是无用,这时候别说是回身撤退了,就算是速度稍微慢了一些,也会被后面的同伴给生生的冲倒,踩死!就算是侥幸活了下来,面对的也是军法队毫不留情的钢刀,也是死命一条! 临阵脱逃者,不但自己会死,还会连累家人。既然如此,还不如战死吧!大首领仁义,抢的大户的钱都发给咱们这些弟兄,战死的兄弟,也有一笔极为丰厚的抚恤。 当恐惧到了极点,反而是激发出来巨大的杀戮欲望。 五十步。 随着军官们大声的命令,枪声又起! 二二一 金戈荡寇鏖兵6 (今天第二章,感谢‘小磊大叔’、‘还是哈喽’、‘风卷云舒2012’、‘碧海情歌’等兄弟的打赏,谢谢你们的支持。 嗯,不出意外的话,这礼拜天就要上架了,不知道成绩能如何。心里特别忐忑,整夜整夜的失眠,难受……) 三面方阵,第一排的一百名火铳手,同时扣动了手中扳机,铅弹编织成钢铁风暴,向着对面的白袍军狠狠的袭了过去! 硝烟弥漫,白袍军中人仰马翻,死伤狼藉。 第一排的火铳兵们射击完毕之后,立刻转身,通过后面长枪兵让开的通道,跑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去,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换到第三排。 这是在刚才白袍军正军备战的时候,连子宁传下来的命令,他也做出了调整。 接着,后面的两排火铳手也是踏前一步,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三轮射罢,成果斐然。 由于这一次进攻的白袍军更多,阵型更加的厚实密集,所以五雷神机射击几乎枪枪都能取得成果,杀伤比第一次更加的厉害!三轮射击之后,进攻中央方阵的一千白袍军,被杀死了至少二百五十骑兵,而进攻左翼右翼两个方阵的白袍军,也是分别折损了一百五十多骑兵。 还未攻到眼前,就已经折损了五分之一强! 但是这一次的白袍军,人数委实是太多了,一次性的投入就比整个武毅军更多,而且气势也比之前大有不同,士兵们红着眼睛,状若疯狂! 那些被射死射伤落地的白袍军人和战马,落地就被后面奔涌而来的骑兵给踩成了一团肉泥,而后面的那些白袍军,却是丝毫不停,依旧是潮水一般的疯狂冲来! 三排火铳手都已经撤到了方阵的最后面去,第一排长枪兵立刻补上了位置,原本可以留出来供火铳手通行的通道立刻闭合上了,长枪斜指,密集如林。穿着三层泡钉棉甲,戴着大檐帽的武毅军长枪兵,一个个半弯着腰,紧紧攥住了手中长枪,浑身蓄满了力气,准备迎接白袍军的冲击。 看到那些让自己这边忌惮无比的火铳兵纷纷后撤,面前再也没有了那种恐怖武器的威胁,白袍军们更是肆无忌惮,狂笑怪叫着向着武毅军方阵冲了过来。 攻击中央方阵,被亲兵簇拥着的秦老六嘴角露出一丝消息,他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付出了二百多骑兵的代价就杀到了这些狗官兵的阵前。刚才见识了这些狗官兵的厉害火器,在他的预料中,伤亡本来还要更大才是。虽然折损了一些,但是自己还有七百多善战的精骑,只要杀到这些狗官兵面前,骑兵对步兵,还不是稳操胜券? 离得越发的近了,石大柱已经能够看见对方马匹充血的双眼和在马嚼迸溅出来的白沫。 他的嘴角微微一动,扯出一抹冷厉的杀意,身临如此大战场,身前身后,便是千军万马厮杀,已经是把他心底最为原始的欲望调动出来!杀戮的火焰在心中熊熊燃烧,他的心中豪情涌起,大丈夫,当如是也,便是战死又有何妨? 高高举起手中的铜箍巨棍,微微弓腰,蓄足了力气。 彗星撞地球一般,白袍军和武毅军的方阵重重的撞击在一起。 白袍军的骑兵和武毅军的步卒重重的撞在了一起,顿时是一片人仰马翻,仰的是白袍军的士兵,翻得是白袍军的战马。冲起来的马匹重重的撞在了密集的钢铁森林上,瞬间就被无数的长矛尖端刺中刺穿。由于角度的问题,战马的脖颈子都是被刺出来无数的血洞,鲜血汩汩的喷涌而出,而更有一些冲的最狠的,却是连坚硬的马骨都被刺穿的,长枪的枪尖从马头上透出来,这马哼都不哼一声,立刻就死了。 白袍军都没想到这些官兵竟然能抵挡得住无数战马这么强大的冲击力,有些机灵的,骑术好的,都是紧紧地的夹住马腹,然后双脚离开马镫,在冲击降临的一瞬间,向后仰倒或者是向旁边侧翻,避过了一劫。 但是更多的白袍军,却是一位巨大的惯性,而从马上被狠狠的掀起来,跟空中飞人一般,向着武毅军的阵地便飞了过去。 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长枪,这些白袍军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每一个都是不知道被多少根长矛刺穿了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呢,整个身体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烂麻袋,无数的鲜血喷洒出来。长矛狠狠的一抖,那尸首便是落了下来,撒了下面的武毅军士兵一身的鲜血。 还有一些白袍军,在战马上,被武毅军的长矛连人带马一起刺穿,不少落地求生的白袍军,却是被后面赶过来的袍泽踩上,就像是顽童踩爆了一个个的大红番茄,鲜红色的汁水四溅! 一瞬间,鲜血和生命便成了最廉价的商品,在这天地间,尽情的挥洒着。 武毅军的长枪兵们也不好受,战马加上人的冲击力,再加上几百步的奔跑加成,力量之巨大,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所根本无法想象的,前面的长枪兵只觉得一股大力从矛杆上传了过来,双臂和肩膀几乎都有被震烂的感觉,身子也站立不稳,朝着后面踉跄着倒退,不过阵型密集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出来,后面的袍泽用自己的肩膀和身子顶住了前面的冲击。 虽然极为艰苦,但是终究还是顶了下来。 无数的白袍军疯狂的涌来,像是一波波海潮一般,疯狂的拍打着海堤。但是这海堤,却是坚若磐石精钢,就算是被潮水淹没,下一刻,又会重新露出坚强的身躯! 白袍军预料中敌人被一击即溃,摧枯拉朽一般被骑兵冲击阵列,肆意屠杀的情景,却是并未出现。若是此时在高空俯瞰的话,就会发现,武毅军的大方阵阵列,被白袍军重重的撞击上之后,猛地往中间一个凹陷,就像是一根被猛击中间部位的橡胶棒,重重的凹了下去,弯成了一个弓形。但是橡胶棒并未断折,这弓形的大阵,也并未被撕毁,被扯烂,被冲进去,反而是极为厚重的步兵阵型,抵挡住了冲击的骑兵,将白袍军的冲击,给硬生生的抵挡了下来! 步兵能不能挡得住骑兵的冲击,就看这临门一脚!只要是能把这第一波的冲击给抵挡住了,那么基本上就算是稳住了阵势! 二二二 金戈荡寇鏖兵7 (今天第三章送到,待会儿还有一章。) 传说在极北苦寒之地,奴儿干都司,兀也吾卫之外,有三姓女真,野蛮未曾开化,力大无穷,精锐善战。女真铁骑善骑射,用的都是重弓大箭,能破重甲,射人一箭必死。而每当冲阵之时,女真铁骑人马皆批未曾熔铸的铁板铁块,冲击力强横绝伦,悍勇无双。一次冲阵未果,便重新集结,再一次冲阵,如此这般来回往复半天一日,甚至能冲阵数十次直到敌人力竭,而女真铁骑犹自挥舞刀剑,大呼酣战! 幸亏,天下不是所有的骑兵都像女真铁骑那般可怕的。 从刚才白袍军冲锋以来,连子宁就紧紧攥住了双手,他是如此的用力,以至于指甲把掌心刺破了都不自觉,一双紧紧抿着的嘴唇,已经是越来越苍白。 什么指挥若定,什么冷静布局,什么调度有方,大将风度,那都是做给别人看,让手下安心,让战士安心的。掌心中的鲜血,暴露了他的紧张。 他毕竟还是个不到弱冠之年的年轻人,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等残酷爆裂的千人大战场面,纵然他比常人机敏些,沉稳些,威仪些,在这个时候,终究还是紧张的。 两支军队的交战,其它的一切,都是次要的,或者是说,早就注定的,战前调度,只要是不犯错就成。而真正的胜负,还是要看双方的硬实力,还是要看这一次的碰撞,谁能挺下来,坚持下来! 终究,还是自己的武毅军,挺下来了啊! 连子宁不为人知的悄悄吁了口气,攥紧的手,轻轻松开了。 他这时候,忽然无端端的响起了那位率领百万大军,从松花江一直打到海南岛,纵横无敌的四野林帅说过的一句话:“战争的胜负,早在开战之前就已经决定了。双方的兵力多寡,训练程度的强弱,后勤辎重是否完备,士兵士气是否高昂,武器装备的差异,这些,才是决定双方胜负的最大因素。而这些东西,都是在开战之前就已经看得分明了的。” 连子宁觉得这话当真是有道理。 若是没有这些先进的五雷神机,没有从兵部库房中提出来的这些优质长枪,没有自己下了大力气,花大价钱给这些士兵日日补充营养,强身健体,没有日夜刻苦的训练,这一波冲击,是决然挡不住的!而若是这一波冲击挡不住,面对双倍优势骑兵的绞杀,自己的武毅军,今儿个也就完蛋了! 结果,果然是战前就已经注定了的! 自己的武毅军,终究是训练有素的朝廷新军,最后的一支火器部队,而这些白袍军,也不过是装备杂乱低劣,没有严格训练过的草头军而已! 若是在东北战场上碰上那些精锐的朵颜三卫,女真重骑,自己定然是打不过,不过现在倒还不是的想那个的时候。 情况依旧是不乐观,现在白袍军和武毅军绞杀在一起,杀了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但是人家毕竟人多,而且还是骑兵,这么杀下去,还是人家占优势的。 连子宁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就在连子宁松了口气的时候,对面数百步之外和他遥遥相对的何老猫,却已经是咬破了一口钢牙,脸色铁青的吓人! 他没想到,他万万没有想到,对面的这支军队,竟然如此的悍勇善战,如此的意志顽强!他们有火器也就罢了,这等东西咱比不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拼着损伤那么多的人命,却还是冲不过去?骑兵撞在步兵阵列上,竟然纹丝不动,反而咱们人仰马翻? 这支军队,竟然如此恐怖。 他此时心中已经是对那个向大首领回报情报的人恨得牙痒痒,这是新军么?狗屁的新军!就算是九边的劲锐,也不过如此了吧! 心里更是隐隐然升起一股大恐惧,若是朝廷的军队都这么厉害,咱么这仗,还他娘的怎么打? 就在这时,连子宁动了。 连子宁掌心的鲜血无人看到,众龙枪骑兵看到的是自家总统大人的指挥若定,面不改色,心中都是极为钦佩的,毕竟在刚才,看到那千骑卷平冈的场面,连他们都有些失魂落魄! 连子宁忽然向四周大声问道:“弟兄们,看见咱们的袍泽再跟敌人死战,你们想不想打?” 众人轰然应道:“想!” “好,那就听我号令!”连子宁大声道:“牛二,带着你的小旗,去传令所有的火铳手,让他们到我所在的位置集合!” “是,大人!”牛二领命而去。 “其他人,全都随我来!”连子宁双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冲下山丘,身后上百龙枪骑兵,人马夭矫如龙! 此时三个方阵激战正酣,连子宁等人所在的山丘位于中央方阵的正后方,但是连子宁却是带着他们,绕了个大圈子,从右翼战阵后面绕了过来,来到了右侧战阵东边六十步,齐齐一个转向,面向西。 在他们面前六十步远,便是白袍军杨虎所部八百人和武毅军的右翼死死的绞杀在一起,杀的难解难分。白袍军没什么战阵绞杀的经验,因此整个杨虎所部的侧翼,竟然丝毫没有防护,骑兵们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冲杀,侧翼完全暴露了出来,就像是一块儿巨大肥美的大肥肉一般,生生的摆在了连子宁等人的面前! 可以想见,若是连子宁现在带领这些极为骁勇善战的龙枪骑兵从侧翼杀出去,定然能将杨虎所部打一个对穿,将他们拦腰截断。 但是连子宁并没有动。 武毅军右翼只有五百多人,和八百多人的白袍军相比,明显处于劣势,白袍军一波一波的向前冲杀,直如无穷无尽一般,现在五百人的武毅军右翼方阵,已经是左支右绌,眼瞅着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不断的有武毅军士兵被斩断长矛,一刀杀死,惨叫声不绝于耳,连子宁眼角一阵抽搐,脸上却依旧是冷硬如铁。 看到自己的袍泽惨死在眼前,不少的龙枪骑兵已经是有些按捺不住了,眼睛通红,跃跃欲战,不断的偷眼去瞧连子宁,但是连子宁就像是没看见一般,紧紧地抿着唇,丝毫没有下命令的意思。 二二三 金戈荡寇鏖兵8 (今天第四章,兄弟们,拖拉的毛病,俺已经在改了,尽量写的简练而精彩。 您看俺这一场战斗的描写,是不是就长进了许多?嘿嘿……) 他不能动,自己这一百多人,已经是整个武毅军最后的机动力量,而对面的白袍军,还有至少五百骑的预备队。自己一旦动了,被敌人的优势兵力绞杀纠缠住,而这时候白袍军的预备队杀过来,也许就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武毅军的方阵,彻底的垮下来。 所幸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牛二小旗便是领着三百名火铳手跑步过来。 饶了一个大圈儿,但是有日常的训练底子在,这些火铳手还是脸不红,心不跳。 连子宁大声问道:“都装好铅弹了么?” “装好了!”火铳兵齐齐回答。 刚才趁着武毅军和白袍军绞杀在一起的空当,这些撤到阵后不受影响的火铳兵就已经装好了铅弹,日常千万次的枯燥训练此时便出现了成果,尽管是在血火纷飞的战场上,他们的手依旧很稳,不乱。 “所有人,按照训练队列,站成三排!”连子宁一声令下,三百火铳兵很快的便站好了的队列,不过是花了十几息的时间而已。 “放!”连子宁厉声大喊。 爆炒豆子一般清脆的枪声又是剧烈的响了起来,就算是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弥天一般的喊杀声,依旧是无法掩饰住清脆慑人的枪声。 所有的白袍军顿时都是浑身一哆嗦,那些狗官兵的枪不是都打完了,怎么这时候又出来了?而与白袍军相反,武毅军听到枪声,却是士气大振,五雷神机的厉害已经让他们对火铳兵有了极大的信心! 枪声响起的时候,石大柱正一棍子狠狠的抡在一个白袍军的胸口,只听见一声让人牙酸的喀喇喇的响声,那白袍军的胸口顿时出现了足有海碗大小的大洞,这一瞬间,正面胸口的所有肋骨全都被打的断裂成了几截,而内脏,也在这一瞬间,被打成了粉末!巨大的力量一直透过胸口,直逼后背,他的后背甚至也被打的鼓出来一块儿,森森的断骨刺破皮肤露了出来,鲜血更是不要钱一般喷溅而出。 这白袍军被整个的打飞了出去,口中大口大口的往外喷着鲜血和内脏碎片的混合物,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了一道绚烂的风景。 而这,不过是整个战场的一个缩影而已。 石大柱根本连看都没看他,回身又是一棍,巨棍狠狠的砸向了身后的一个白袍军。那白袍军高举着腰刀,正要偷袭石大柱,眼见一棍飞来,顿时吓得魂飞天外,举起腰刀抵挡,但是他的力量岂能和石大柱相比?一声脆响,腰刀断成几截,然后下一刻,他的脑袋也是被巨棍砸成了粉碎,白花花的脑浆,红艳艳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就像是白生生的豆腐脑上面淋上了红辣辣的辣酱,煞是喜人! 然后又是一个横抡,便把一个白袍军给拦腰从马上狠狠地砸了下来,一阵清脆的骨折声,那白袍军落地之后还没惨叫出声,就已经被几个战马蹄子踩死。 周围那些白袍军眼见石大柱如此凶悍,围了一圈儿,竟然无一个人敢于上前。石大柱哈哈一笑,伸手抹了一把满脸的鲜血,哈哈狂笑道:“小兔崽子们,都上啊!老子一个个杀不过瘾!” 石大柱位于中央方阵的第一排,这里是战斗最惨烈的所在,几乎从一开始就进入到了白热化,第一排的长枪兵抵挡住了白袍军的冲击,但是很快就被后面的白袍军给淹没,然后后面的长枪兵又是顶了上来!石大柱已经不知道自己身边的袍泽换了几批,而他自己,也是被白袍军给盯上了,不少人都记得这个发号施令的彪形大汉,更猜出来他是个不小的军官。 石大柱身边的白袍军从未少于四个,而他的那一根铜箍巨棍上,也不知道已经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整个铜箍巨棍已经是完全变成了一片酱紫色掺杂着灰白,浸满了鲜血和脑浆,整个棍身上都是一片腻腻的红,手一摸上去都有些打滑,若不是那些铜箍,还真就是握持不住了。 他的铜箍巨棍本身材质就坚若金石,再加上有厚重宽大的铜箍固定,白袍军的腰刀砍上去,最多只能砍进去半分,用的劲儿大了,还会把刀给崩断。 石大柱也受伤了,毕竟敌人太多,他不可能防护到身体的每一个位置。他的右肩后被划了一刀,左腿也被刺了一矛,血流不止,不过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苔藓之疾而已!现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字,杀!杀!杀! 就在这时,枪声传来。 石大柱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大喜,他纵声狂喊道:“弟兄们,咱们的火铳兵回来了,这些逆贼死定了!随我杀!” “杀!”石大柱身边的武毅军也是气势如虹,齐声回应,声震四野。 趁着白袍军都有些魂不守舍的一瞬,石大柱竟然组织武毅军重新发起了一次攻击,杀了不少白袍军,将一股已经冲进武毅军队列的白袍军重新给杀了出来!更是组织了一个反冲锋,把白袍军愣是逼退了一步! 别小看这一步,这可是步兵把骑兵逼退!战争史上,也是罕见! 这样的一幕,在战场上随处都上演着,听见枪声之后士气大振的武毅军,重新爆发出巨大的战斗力,竟是将局面给扳了过来! 第一轮射击已经完毕,马嘶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整个杨虎的右翼被狠狠地刷掉了一层,白袍军都猬集在一起,自己这边又是百人一排的齐射,这一轮射击,至少杀了有百多白袍军骑兵! 这些经历了战火洗礼的士兵,已经不再需要鼓声和号令的指挥,射击完毕之后,他们本能的后撤到了最后一排,然后开始重新装填弹药。 枪声又起! 自然有杨虎所部的白袍军注意到了这边,有百十个骑兵从队伍中分散出来,准备从一侧绕过来进攻这些火铳兵,但是连子宁之所以率领龙枪骑兵在此就是为了保护脆弱的火铳兵。他一声令下,便有四个小旗的龙枪骑兵迎了上去。 先是一阵神臂弩的齐射,然后又是五雷神机,那百多骑兵哪里想到这些骑士竟然装备如此精良,顿时是被打的七荤八素,伤亡惨重。捱过了神臂弩和五雷神机之后,只剩下了二十来个,还不够这些龙枪骑兵塞牙缝儿的。 二二四 金戈荡寇鏖兵9 (今天第一章,今儿个我们这儿断网,这会儿才来网,所以更新完了,请兄弟们见谅。 感谢‘江户川柯北’和‘碧海情歌’的打赏,谢谢。 公布一下群号:219020819。我已经在简介修改中把QQ号加上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显示,实在是悲催得很……) “你们四个小旗,原地守护这些火铳兵,剩余所有龙枪骑兵,随我转向!” 剩余七十名龙枪骑兵,跟着连子宁向北转向,策马缓缓前行。 连子宁眯着眼睛看向了远处,三百步外,剩下的那五百白袍军骑兵已经加速赶过来了,他们的目标,只能是自己! 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白蜡杆子大枪,连子宁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虽说身为一军主帅,当运筹帷幄,决不能如莽汉一般肆意拼杀,但是眼下到了这个光景,不拼命不行啊!自己也得光膀子上了! 看看身边的龙枪骑兵们,以七十迎战五百,几乎是以一敌七的比率,但是这些汉子却没有丝毫的惧怕,都是志气昂扬,眼中脸上充满了杀意。 连子宁哈哈长笑,有次劲旅,我还担心什么? 而刚才那四十名龙枪骑兵几乎是屠杀一半的轻易杀死那百十个白袍军的一幕,不但连子宁看到了,何老猫也看的清清楚楚。 看到这一幕,何老猫高高举起右手,本来已经渐渐加速的五百骑兵,看到他的动作,顿时又慢慢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何老猫,眼中充满疑惑。 他脸上一阵阴晴不定,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一字一句的艰难说道:“吹号,收兵!撤退!” “收兵?撤退?”身边的亲兵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都愣住了。 咱们还有两千来人,已经杀过去,怎么现在就要撤退?咱们这些人再压上去,还赢不了? 何老猫却是个有决断的,在刚才战事僵持的时候,他敢于投放部队,全线压上,现在看着战局从己方占有优势迅速的变为僵持乃至于落在下风,却也没有抱着翻盘的侥幸,干脆利索的下令撤退。 眼下局势,他看的一清二楚,白袍军和官兵僵持在一起,谁也不能占据多大的优势。如此缠斗厮杀,对于具有优势兵力且机动能力更强的白袍军来说,优势发挥不出来,很是不利。而敌人的火铳兵和一支精锐骑兵在旁边掠阵,肆意的蚕食白袍军,优势就一点儿一点儿的离自己而去了。 当然,白袍军毕竟人多势众,真要这么打下去,耗下去,最后一定是把官兵耗死,耗光!但是那样的话,白袍军还能剩下多少?一千?五百?还是三百? 何老猫却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承受如此巨大的伤亡,真要是如此大的伤亡,哪怕最后取胜,也是毫无意义。 杀了两千朝廷狗官兵,朝廷随时都能调集再两千,两万!但是自己这边儿,可耗不起啊! 压力不但来源于外部,更来自内部。 十五个千户所,大首领手里有十一个,二首领只有四个,所以大首领能死死的压住二首领,但是假使自己这四个千户所在这里损失惨重,那可就难说了,有些人难免蠢蠢欲动。 甲乙丙酉四大千户所,可是大首领手下最精锐的部队!一旦损伤,后果极为严重。 他本来打算是以自己这五百人去吃掉对方的那百多精锐,然后去绕道后面冲击官兵方阵的,但是刚才对手那些精锐骑兵的战斗方式却是让他心惊肉跳!四十人对百人,毫不费力的击杀,这些骑兵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怎么这么厉害? 自己这五百人过去,打不打得过另说,就算是打得过,也是要被死死缠住,真若是那样,可得不偿失! 所以,摆在他面前的道路,只有撤退! 何老猫苦笑一声,早在冲击对手方阵未果的时候,自己就应该撤退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这边儿都是骑兵,想来便来,这些官兵也为之奈何。 何老猫并没有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对武毅军的称呼从狗官兵改成了官兵,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却是代表着一种态度的转变,一种敬畏! 摆摆手,打断了亲兵的劝说,何老猫颓然无力道:“快,吹号角,撤兵!” 那亲兵眼中满是愤愤,但终究还是吹响了号角! 撤兵的号角! 听到号角声,所有的白袍军都是心中一松,这号角,他们已经期盼了很久了。他们已经被眼前这些顽强的对手给打怕了,打腻了,打烦了,这些朝廷官兵,一个个的能打得很,长枪稳准狠三点兼备,只要是不留神,一枪刺中身上就是个大窟窿眼儿,眼瞅就活不成了!而且悍不畏死,就算是被砍伤及到,也是要拉着你一起死!不少白袍军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袍泽被濒死的官兵从马上拉下去,然后抱在一起,恶狠狠的咬开伙伴的喉管,生生的把人给咬死! 这一幕,让人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气儿!这些朝廷官兵,到底是不是人啊? 悍不畏死也就罢了,偏偏这些朝廷官兵还都是训练有素,明明有的已经被咱们给切开包围了,嘿,人家一点儿不慌,举着长矛,背靠背的就形成一个环形阵,跟个大刺猬一样,根本没法儿下手。 有的那不留神的,反而让人家几个人给把你反包围了,几枪一出就把你给囊死! 这仗越打,白袍军就越觉得心寒胆战,此时一听到撤军的号角,都是长出了一口大气,心里顿时轻松无比,升起了一股解脱感,纷纷策马脱离战场。 士兵们如此,将校也是差不多,都是被武毅军的顽强和坚毅和吓怕了,明明咱们的人这么多,他们那么少,他们的防线已经被冲开了,看上去再有一波冲锋就能彻底将他们的阵型撕开。但是最终却是无力的发现,无论如何,都冲不开这些步卒们的防线。 拉锯战带来的就是大量的伤亡,白袍军甲不如人,兵不如人,士气也不如人,因此伤亡就格外的惨重一些。 一听到撤退的号角,将官们纷纷松了口气,开始集结士兵,把伤员和战马带回去,集结成一群,一边防备着武毅军的突袭,一边缓缓后撤。 二二五 大胜!大胜! (今天第二章。哈哈,两万字结束这场大战,弟兄们,咱做到了,没拖拉,自我感觉写的也凑活…… 呵呵,兄弟们该队俺有信心了吧?) 其实他们是多虑了,武毅军现在也是疲惫之师,这一场战斗持续的并不久,还不到两盏茶时辰,但是在这等大军厮杀的战场上,别说是两盏茶的时间,两三个照面就能让人浑身疲惫无力,就像是被扼住喉咙一般喘不上气来。初次上场打球的球员跑上两个回合之后都会觉得脑子发蒙喘不上气来,更别说这等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战场上了。极度的紧张和战斗对于体力的巨大消耗,让他们很快就疲惫欲死,到了后来,纯粹是靠着长久训练出来的本能和身边袍泽的激励在战斗力。机械的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来回的收刺、收刺,做着这些最基本的动作。 看到对面的白袍军缓缓地收兵了,所有的武毅军士兵先是一懵,然后一股巨大的喜悦感涌来,自己,竟然从这战斗中活下来了?紧接着,这股喜悦感就被随之而来的疲惫感和无力感给冲垮,心情一松下来,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身上无一处不酸,无一处不痛,甚至连手中的兵器都拿不稳,有不少士兵还来不及欢呼和庆祝,就是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到在地。 坐在地上,就再也不想起来了,有的人刚一躺下,就发出了鼾声,竟然已经睡过去了。 军官们强忍着巨大的疲惫感,大声吆喝着,一顿拳打脚踢,把那些坐倒的士兵都给打了起来,重新集结成一个稳固的战阵,以防白袍军的突然袭击。 唯一一个不愿意撤走的就是张三元,他大声嘶骂着要召集人手重新和武毅军见仗,被亲兵们摁在马上强行给带回去了,叫骂声依旧不绝于耳。 连子宁看到白袍军撤退之后,先是一怔,然后就是命令龙枪骑兵们分开传令,严禁武毅军随意出击,所有人原地列队。笑话,武毅军的步卒在平原上列阵防备,依靠木城还能抵挡住骑兵,若是追击的话,被人来一个反冲锋,反包围,真是死都不知道这么死的。 和所有的白袍军军官一样,连子宁此时也是长舒了一口大气,何老猫看的清楚当前局势,连子宁自然也看得分明,如此下去,自己的武毅军要完蛋,对方的白袍军几乎也要损失殆尽。 但是连子宁却并不怎么担心,他赌的就是,对手不敢把所有的兵力都脏送到这里——从刚才的战斗中,连子宁看得出来,对方白袍军的统帅眼光见识都是不错,虽然犯了一些错误,但是那属于对新式武器的不了解,非人之罪。对方统帅越精明,越谨慎,连子宁的胜算就越大,因为他们应该也清醒的知道,白袍军的数量不能跟官兵比,为了杀死两千官兵而折损三千甚至更多的白袍军,并不划算! 假如碰到一个混不吝的二愣子,连子宁就没这么自信满满了。 他赌对了! 连子宁对于人心的把握越来越纯熟,何老猫的心思,他甚至都能猜到一些,从俘虏口中得到的白袍军内部大首领和二首领的实力分布之后,连子宁心中就已经有了计较。 看着被大军簇拥在前,看不清楚容貌的对方统帅,连子宁心中很是有些感兴趣。当日那个小小的商队首领,现在却是成了纵横四县之地,统兵上万的一方义军统帅。而能被张耕派出来作为四个千户所的指挥,这个人,肯定也是他的心腹吧,只是不知道,当日自己是不是见过? 人生际遇,却是也是奇妙的紧,每个人的才华都不容扼杀,只是被掩盖了。当日的一个商队伙计,你真把他放在千军统帅的位置上,还不是照样做的有声有色? ——————分割线—————— “大人,咱们还有余力,还有两千多兵,咱们还能打杀啊!”杨虎浑身浴血,向着何老猫嘶声大喊道。 他向来骁勇善战,平时话不多,沉默寡言,但是打起仗来却是不要命,人送外号‘羊癫疯’。每每身先士卒,是几支队伍中拼杀在最前的,也是打的最拼命的,身上已经被刺了三枪,不过在侍卫的拼命掩护下,都是轻伤,无大碍,反而身上溅满了别人的鲜血,一身白袍都被染成了暗红。他的八百人也是进展最快的,虽然很是被连子宁组织起来的火铳兵杀了一批,又被龙枪骑兵杀了一批,但是在他的率领下,已经是将武毅军右翼的步兵方阵给撕成两半儿,分割包围了。 眼瞅着再冲杀一阵儿就能取得巨大战果,这时候却被撤退的号角召回来,无疑是晴空霹雳一般,真是一千一万个想不通,心里有事愤恨又是急躁又是委屈。 张三元也是赤着一双眼珠子,死死的瞪着何老猫,只是冷笑不语。 秦老六心中却是庆幸加上轻松,他年纪已经大了,冲劲儿也赶不上这些年轻人了,刚才一直在后面坐镇指挥。尽管是坐镇指挥,武毅军的顽强和强悍的战斗力,也是让他心惊肉跳,意识到这朝廷官兵跟自己之前的对手真是不一样,万万不想再打了。 张耕只是摆摆手:“在这样打下去,能赢,但是咱们四大千户所,还能剩下几个人?此消彼长,大首领那儿,定然也是不愿意见到的。” 这儿都是心腹,因此他也就说的白了一些。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默然,再也不说话了。 “都不消说了,今日之事,我一身担着。”何老猫淡淡道:“传令下去,统计伤亡,撤兵!” 伤亡数字很快就统计出来了,秦老六的甲字千户所战死二百余人,重伤三十余人,轻伤无数;何老猫的乙字千户所都留守后方,基本没有折损,只死伤了五十来人;张三元的丙字千户所,却是伤亡最大,战死六百多,重伤接近一百,余者人人带伤,几乎损失殆尽;杨虎的酉字千户所,打得最凶,损失也大,前去冲锋的八百人,只剩下五百人回来。 如此算下来,这一仗打完,四大千户所战死一千三百多人,完全失去战斗能力的重伤员有接近二百,轻伤无数! 数字一出来,众人脸上都是一片惨然。这样的打击,委实也太惨了一些,一战之下,丧失了三成还多的战斗力,一个千户所几乎被打残,只剩余一点儿骨血!如此惨败,乃是白袍军起事以来第一次! 张三元听完之后,两眼一翻,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人荒马乱。 白袍军结成队列,留下了坚实武毅军的一部分,其他人如潮水一般缓缓退去。 连子宁还不放心,又命令龙枪骑兵跟上去监视,一盏茶之后,一骑狂奔而来,离着老远便纵声高喊:“大人,白袍逆贼退了!退了!” “退了?”连子宁嘴角露出微笑,从身后侍卫手中接过那一杆武毅军大旗,双腿打马,在阵前狂奔而过,手中大旗在风中猎猎飞扬,嘶声大喊道:“弟兄们,白袍逆贼逃了!咱们胜了!咱们大胜!” “胜了……胜了!大胜!” 二二六 武毅军,必胜! (今天第三章,感谢‘风卷云舒2012’的打赏,谢谢。) 士兵们先是一愣,然后便是跟着纵声狂呼,所有还能开口的士卒,都是大声欢呼起来,每个人都是用尽浑身力气在欢呼呐喊,武毅军胜了,胜了。 士兵们欢呼着,大笑着,雀跃着,甚至已经留下了泪水。 只是,狂喜和欢愉过后,整个武毅军都被笼罩在了一片难言的悲伤和凄凉之中,毕竟战死的,不仅仅是只有白袍军。 士兵们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开始打扫战场,车墙也被打开了,所有的伤员都被的集中在一起,一些经受过专门培训的兼职医护兵开始忙上忙下的,取烈酒,清洗伤口,进行包扎。已经确定死亡了的士兵,则是被平放在一起,排成整齐的一排,有不少士兵都是去寻找水源打水,准备清洗这些袍泽的遗体。 不时有几声低低的哭泣传来,远处的战场上,百来匹受伤的战马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悲鸣,一片愁云惨淡。 一条条消息也被迅速的汇报到连子宁这里来。 “大人,已经检点完毕,武毅军战死二百二十七人。” 刘良臣一瘸一拐的走到连子宁身边,低声说道。 他本来率领督战队在后督战,但是军情激烈,连他的军法队都是投入进去了,一番厮杀,也颇有几分损伤。而刘良臣打仗悍不畏死,腿上被划了一刀,腰眼也给开了个口子,所幸没有伤到要害,包扎好了,却是没有大碍。 连子宁点点头,这个伤亡,还在他的预料之中。以步兵面对双倍骑兵,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难能可贵。 “重伤的,有三十来个兄弟,都是伤了手脚,就算是好起来,也是残废,打不了仗了。”说到这里,刘良臣的声音已经是极为的低沉,更带着一丝难掩的凄凉。 冷兵器时代,士兵们的战斗精神不高,也是有其原因的。这时候的军中,固然也有战死抚恤,安家费一说,但是被各级军官层层盘剥下来,还能剩下几个钱儿?这些钱甚至连一个家庭过冬的粮食都买不回来!壮年男子,家中的顶梁柱战死了,只有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安家费,剩下孤儿寡母,你让他们怎么活?而那些受重伤致残的士兵,甚至连那点儿钱都拿不到,不能当兵打仗了,被赶出军队,有没有谋生的手段,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生生的饿死、冻死! 真可谓是凄凉到了极点。 一阵阵掩饰不住的惨叫声和沉痛的呻吟从那边传过来,像是一柄柄重锤,狠狠的砸在连子宁的心头,让他的心一阵阵的抽搐,疼的似乎要滴出血来! 他的眼睛都不敢看过去,浑身一阵阵的哆嗦,嘴唇发白,心里被痛苦塞满。 他无数遍的告诉自己,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避免不了的,要成就自己的梦想,就只能踩着累累白骨,拾阶而上! 但是,他终究还是无法做到,视人命如草芥,以万物为刍狗,这些士兵,这些年轻人,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便如此在自己的面前消失。 “走,带我去看看!”连子宁霍然站起身来,红着眼睛对刘良臣道。 刘良臣略有些迟疑:“大人,这不合规矩啊!怕是不吉利!” “管他娘的吉利不吉利,这些兵,都是老子的兄弟子侄,是老子的亲人!他们受伤,老子自然要去看!”连子宁一把推开了刘良臣的手,大步走了过去。 石大柱拎着自己的铜箍巨棍,紧紧地跟在后面,刘良臣也快步跟了上去,眼中闪烁的,分明是欣慰。 连子宁一路走来,所有的士兵都停了手中的伙计,默默地看着他。 伤兵所在的地方是在小山丘的避风处,地上铺着行军用的毛毡,上面躺着重伤的伤兵,这个时代,战场上的重伤员大部分地结局都是在痛苦中死去。不过连子宁早有准备,准备了大量的烈酒和白纱布,大部分伤兵都被脱了衣服,露出伤处,用烈酒清洗了,然后包扎上,这条命,就算是保住了。 不过这也只是对轻伤来说,有不少断手断脚的重伤员,虽然已经包扎好了,还是大声的痛苦呻吟。 有些伤重不治的,鲜血还在流下来,身下毛毡甚至连土地都被血浸湿了,周围都变成了紫黑地颜色。 连子宁一路走来,饶是他心志坚强,也是浑身颤抖,手脚哆嗦,眼眶发热,不能自已。这里不少在照顾伤兵的士卒,眼睁睁看着袍泽死去,都是抑制不住悲伤,在那里嚎啕大哭。 看到连子宁走过来,所有的士兵都是站了起来,默默无声的参见,但是却止不住眼中的泪水。 连子宁忽然视线一凝,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士兵躺在毛毡上,他的胸口被劈开一道极深极长的大伤口,鲜血止不住的流出来,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被鲜血给浸透了。他的眼神涣散无光,嘴里似乎还在轻轻念叨着什么,但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已经是救不活了。一个和他长相相似,略年轻一点儿的士兵,正扑在他的身上一阵阵凄厉的哭叫嘶喊。 连子宁心里一颤,轻轻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他身边被鲜血浸湿的泥地上,那正在哭叫的士兵回过身来看到连子宁,一双泪汪汪的眼中满是伤痛,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连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双手捧住了那伤兵满是血污的脸,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有什么事儿,就和本将说吧,本将定然为你做到!” 那伤兵嘴唇哆嗦着,声音细不可闻。 连子宁低头,把耳朵凑到了他的唇边,听清楚了他说的什么:“俺的老娘,俺媳妇儿,有身子八个月了,快生了,俺,俺……” 连子宁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抱着他的身子大哭道:“你放心,你放心!你的老娘,本将给你供养,当成自己的老娘看待!你的孩子,本将收他为义子,给他起名字,让他读书考进士,做大官!” 那士兵似乎听到了他说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手指头抬了抬,终究还是落下,再也没有了生机! 连子宁抱着他的尸体,豁然站起身来,大声道:“这一次所有战死的兄弟,每个人一百两的安家银子!此次出征回去之后,老子要在广渠门外建立荣军农场,所有战死者的家眷,一律迁居到荣军农场,免费分给房子,一户给五十亩地,每年十两银子!兄弟们,你们放心,你们的父母,我连子宁给你们养着!你们的孩儿,我连子宁为你培养成才!兄弟们,你们安心的去,你们在天有灵,盯着我,看着我,若是我连子宁有违此誓,定然叫我天诛地灭!万劫不复!” “所有重伤致残的兄弟,我连子宁对不住你们!你们想在军中的,就在军中留着,每个月军饷照发,大鱼大肉照吃!想种地的,去荣军农场,一个人五十亩地!想要做买卖的,我给你们本钱!” 连子宁的声音声震四野:“你们是我连子宁的兵,是我的兄弟子侄,我连子宁,对不住你们!为你能做的,便是让你们下半辈子,再也不受苦!” “但是你们的死,是有价值的!咱们身为朝廷官兵,就要外御强虏,内惩国贼,咱们今天这一仗,打出了武毅军的霸气,打出了武毅军的威风!两千步兵对抗四千骑兵,杀死对手一千多,自己伤亡三百,放眼天下,又有哪支军队能做到?” 连子宁振臂高呼:“武毅军必胜!必胜!” 所有士兵齐齐景从,大声高呼:“武毅军必胜!必胜!” 连子宁再喊,军官们在喊,所有士兵都在喊:“武毅军,必胜!” 残阳如血,一阵秋风掠过,寒意逼人,武毅军大旗,在风中猎猎飘扬! 二二七 勋章 祭奠 (今天第一章送到,感谢‘书友1105040942...’和‘28楼的牛牛’的打赏,多谢。另外,公布一下群号——209020819,兄弟们想一起聊天儿讨论的,就加一下吧,呵呵。 另外,待会儿会开一个单章在作品相关里面,把各位书友要扮演的角色都列出来,并标出其中已经出场的角色。)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秋日的北地,晚上已经略带一些凉意,风呼啸而过,带着人的丝丝悸动。 白日一番大战,实在是把人消耗的筋疲力竭,虽然有军令在身,但是连子宁还是决定在此扎营休息一天。此处距河间府大营也不远了,明日一早起来赶路,上午就能到达。 矮山丘依旧被改造成为一座巨大的高台,无数的武毅军士兵围在高台周围,火把猎猎,把这里照的亮如白昼。 在这里,武毅军一场盛大的祭奠,正在进行。 在高台之上,放着数百个人头大小的瓷罐,摆放的整整齐齐。每个瓷罐的正面,都还贴着一张白绫,上面写着几个字。 这是战死者的骨灰,连子宁决不允许自己的兄弟葬在荒郊野外,死后也不得安生——后世网上不时爆出某个抗日牺牲者的墓园被拆毁改建成了别墅,白骨散落一地的消息,让他每每读来,悲愤之余又是心里一片冰凉。所幸这个年代,土葬是和火葬并行的,只要是能入土为安就好,民间并不太在意方式,所以在下午,所有已经确定战死的武毅军士兵,都举行了火葬。 而他们的骨灰,将被带回去,就在未来的荣军农场的附件,将建设一座规模巨大的烈士陵园,把他们安葬。让他们死后,也能依靠着自己的家人。 武毅军上下肃立,连子宁披坚执锐,站在最前,在他的身边,则是那些重伤的伤兵,他们或躺或坐在毛毡上,目光炯炯。 全场数千人,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大人,时间到了。”刘良臣在连子宁身边低声道。 连子宁点点头,大踏步走上高台,所与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连子宁取出怀中一张名单,大声宣读道:“王佳七、刘罗罗、石秀、袁达……。以上二百二十七名兄弟,随武毅军出京平叛,于任丘南,遭遇两倍之白袍逆贼,大呼酣战,光荣战死。诸位兄弟,一路好走。每人追赠‘一等忠勇勋章’,家人授田五十亩,银百两,有武毅军供养一生,家家不纳赋税,土地世代相传!” 连子宁声音极大,随风飘到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听的真切。个人情绪不同,有的人已经是泪流满面,痛苦不已,而更多的,看着那些瓷罐,眼中竟然流露出欣慰、艳羡的表情来。 大人待兄弟们如此丰厚,如果自己战死了,家人甚至一跃而成为一个小小的富家翁。百两银子,五十亩地,在乡间,就算是一个小地主也不过如此了。家人下半辈子,就可以过得幸福安康。 更别说,还有大人的照拂和一等忠勇勋章带来的好处。 勋章制度,是连子宁在刚才才颁布下去的命令,白纸黑字,张贴在大营的各个角落。 现在武毅军中的勋章,只有三等,分别是:一等忠勇勋章、二等忠勇勋章、三等忠勇勋章! 一等忠勇勋章是授予战死者的,二等是授予重伤残废者的,三等,则是授予轻伤者和作战骁勇者的。 勋章,本身是一种荣誉,除了荣誉之外,并不能给人带来多少物质上的好处。考虑到后世有些参加了许多战役,伤痕累累,获得了无数勋章,但是却一生潦倒,生活无着的老兵的悲惨际遇,连子宁把勋章制度和现实的物质赠与挂上了钩。 一等勋章获得者的家人,可以凭借勋章,每年来武毅军后勤处领取十两白银,五石大米。如果是小门小户人家,单单靠着这些东西,一年就能过的很宽绰了,不但衣食无忧,而且还可以有些其他的花销。 二等勋章的获得者,每年五两银子,五石大米。 三等勋章获得者,则是每年五两银子。 就算是最差的三等勋章的获得者,一年也能领到五两银子,五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当初连子宁兄妹俩人一年的花销也未必有这个数儿。 只要是武毅军一天不灭,连子宁一天还在,这些每年的米面钱粮,便军队不会克扣一分一毫! 如此一来,所有的士兵都会把武毅军当成自己的家一样,来用生命来维护,他们维护的,不仅仅是连子宁,是武毅军这个团体,更是带给他们美好生活的希望。没有连子宁,就没有武毅军,没有武毅军,这些好处,也就全没了。 而这样做的另外一个显著好处就是,士兵们作战之时,必定大呼酣战,奋不顾身,因此而爆发出来的战斗力,也是会更强不知道多少!死了怕什么?死了父母妻儿都有军中养着,一辈子安安乐乐,不愁吃穿!重伤残废怕什么?重伤了想留在军中照样有差事,照样拿军饷,不想留在军中,种地也行,做生意也行,大人给地给本钱,小日子过得更滋润! 念了一长串名字,连子宁已经是声音嘶哑,他水都没喝一口,便又是取出一张薄绢,继续念道:“张家木、王通……。以上三十七名兄弟,英勇作战,奋不顾身,以致重伤,落下残疾。授予二等忠勇勋章,以上三十七名兄弟,愿意留在军中,每月军饷照发,不得克扣一分一毫。后勤处有差事妥善安排。” “李穆、罗张、王筢子。三名兄弟,英勇作战,奋不顾身,以致重伤,落下残疾,授予二等忠勇勋章。此三名弟兄,愿意去荣军农场归养,每人授予田地五十亩,白银二十两,宅院一座!” “刘震撼、马奇、叶肥楠……,以上一百五十名兄弟,作战英勇,每人俱杀伤白袍军三人以上,特授予三等忠勇勋章。升迁优先考虑!” “又有军官,石大柱,刘良臣、杨沪生、牛二等十七员,指挥若定,调度有方,临危不乱,身先士卒,每人授予二等忠勇勋章。” 连子宁每念完一句,下面便是响起一阵掩不住的欢呼声。所有的士兵,都在为勋章的获得者高兴,也都为自己而高兴,他们看到了榜样,看到了自己的目标,终有一日,自己也可以拿到勋章,拿到这些勋章背后的东西。 连子宁自认做不到红军政委那般伟大,让战士们吃冰卧雪受苦受难不拿军饷还能跟着热血沸腾的闹革命,打起仗来更是奋不顾身,所以他会用物质激励和精神激励相结合的手段。 现在看来,这样做还是卓有成效。 连子宁下了高台,走到所有人之前,刘良臣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大碗酒。 连子宁端起酒碗,缓缓地洒在台前地上,回过身来,缓缓说道: “武毅军所有士兵,都是我连子宁的兄弟,每死一人,就像是在我心头割一块肉一般难受。但是为国为民,才是兵之大者,白袍逆贼祸乱山东,荼毒生灵,枕骸遍野,万里朱殷。大丈夫诛杀逆贼,战死沙场,乃是你们的荣光,也是我的骄傲!此次出征回去,本将要在大营之中,兴建英烈祠,你们的牌位,每个人都将在英烈祠中摆放,受子孙万代供养,香火绵绵,万世不绝!你们的荣光,永远不会消散!” “这一碗酒,为你们践行!兄弟,黄泉路上,莫要孤苦!” 说罢,连子宁拍拍膝盖,郑重跪倒在地,向着那高台之上,数百个瓷罐,重重的叩首! 武毅军一片寂静,哗啦哗啦,在连子宁身后跪了一地,也是齐齐叩首! 突然间,整个武毅军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呐喊,不分官兵,不分大将小校,每个人都是在嘶声大喊: “愿为大人效死,愿为大人效死!!” 每个人都是发自真心的在那里呐喊,每个人都是喊得声嘶力竭,虽然有寒风呼啸,但是每个人都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好像是要沸腾一般,士气高涨,直冲云霄。 ——————分割线—————— 二二八 大营 (今天第二章,感谢‘风卷云舒2012’兄弟的打赏。 另外,很多兄弟疑惑,关于奖罚还有勋章制度的,我想解释一下,勋章和奖惩包括荣军农场什么的,都是只在武毅军范围内实行的,武毅军现在才两千来人,主人公的财力完全可以负担了。以后随着军队规模扩大,他的生意的规模不也在扩大么?是不是? 另外,关于战斗中为了抢夺战利品引发的恶性竞争,我想说一点,封建王朝那些官员们的指挥是无穷的,根据首级来判定战功从秦朝时候就有了,也没见有多少抢夺的,是因为有一套很有效的预防办法。而且说会因为搜刮尸体上的财物就停止战斗,一,有军官盯着。二,尸体上能有多少钱?砍一个脑袋下来有多少钱?这笔账,理当算得清楚。) 刘黑子正站在高高的望楼上往下看。 这位于大营辕门之侧的望楼足足有十丈高下,在这平原地形上,已经是无与伦比的制高点,在此瞭望,可以远看到十里之外。 刘黑子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看巡查的军官已经远去,嘿嘿一笑,弯下腰,从怀中掏出一块捂得热热的饼子来,大口大口啃得香甜。 一边吃一边还嘟囔道:“奶奶的,这张大帅治军还真是严,让多咱起就多咱起,让多咱吃完饭就多咱吃完饭,老子就来得及喝了口汤,就让那帮狗日的把饽饽给抢光了。嘿嘿,幸好老子机灵,还带了块饼子来。娘的,饿死了。” 刘黑子是山东布政使司东昌府平山卫的一名普通的士兵,五日之前跟随大军来到这河间府大营,平山卫属于地方卫所,不受重视,再加上来的晚了一些,指挥使大人也在寿宁侯爷张大帅跟前说不上话,因此这巡营放哨,探察敌情额苦差事,就全都落在了平山卫的头上。 这辕门旁边的望楼,素来是最苦的几个差事之一,这个时节还好点儿,若是数九寒冬,真真能把人给冻死。 不过这会儿,在高高的望楼上吹上两三个时辰的冷风,也着实是够瞧的。 刘黑子所在的小旗好死不死的就摊上了这么一个烂差事,刘黑子和另外三个兄弟轮班,分早晚班,一人站三个时辰。每次从上面下去的时候,都是把刘黑子冻得浑身哆嗦,手脚僵硬,又一次差点儿就直直的摔下去。 他是本来是世袭的平山卫卫所兵,正德三十年军事大改革的时候,平山卫大部分的老弱病残都被吃斥退,发给耕地回家做农民去了。刘黑子当时只有十六岁,长的机灵,身体素质也不错,便被遴选进了新的平山卫之中。改革刚一开始的那会儿,朝廷检查也严,三天两头的往下面派特使,巡查军队。军中也是日日操练,军纪森严,无人敢于懈怠,便是一般的卫所,也是颇为能打的。但是后来,上头不怎么管了,下面自然也就流于形式,慢慢的,操练也不去了,兵器也不保养了,甚至连饷银也都不足额了。 不过再怎么,也是比以前强得多,至少能养活自己,还有点儿结余。 在平山卫,操练早就从一天一操改成五天一练,而且刘黑子这等老兵油子还赖着不去,也没人管。松懈惯了,现在来到这河间府大营,统兵的寿宁侯爷事业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天天都要早起操练,但凡是偷懒的,一概军法从事,已经很是打了几个人了,也着实是把刘黑子给折腾的不轻。 刘黑子三口两口的吃完了饼子,打眼儿往下面一看,见那两个穿着亮银锁子甲的将官还没走,正扬着脑袋往远处看,低声嘀咕道:“这些府军前卫的官儿也真是邪门儿,从一大早就候到这儿,问他干啥也不说,下巴能扬到天上!嘿,京里来的了不起么?” 回过头来,刘黑子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远处,只这一看,便是浑身一哆嗦,手中腰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视线尽头,只见一片黑压压的士兵,正向这边行来,离得远了些,看不真切,但是刘黑子却是能够分明感觉到,一股沛然的杀气,从那片黑压压的队伍身上,直透出来,似乎要直冲天际! 刘黑子没打过打仗,但是从军十多年,剿匪杀贼的事儿干的也不少了,自然清楚,什么样的人,身上才能透出这样的杀气来! 只有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经历了疯狂的屠戮和拼杀的,才能有! 而这支队伍的杀气竟然是如此的浓郁,隔着这么老远都能感觉出来,也是让刘黑子心里一阵止不住的哆嗦,这帮爷,杀了得有多少人啊? 刘黑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昨个儿小旗大人交代了,说是近两天有一支从军中派来的新军,似乎是叫什么武毅军的,要来大营,这支军队,莫非就是武毅军? 不是新军么?怎么会有这么浓重的杀气? 刘黑子不敢怠慢,向着下面大喊道:“王三儿,去报告上头,有一支大军过来了,步骑都有,至少两千人开外!” 下面等着的传令兵不敢怠慢,应了一声,一溜烟的窜了出去,瞬间消失在大营无穷无尽的帐篷之中。 刘黑子瞥了一眼,见那两个等在这儿的府军前卫军官已经不见了。 “奇怪!”他暗自嘀咕一声,接着往远处看去。 离得近了一些,却是看到那大批人马停在了越两里地之外,列成了整齐的队列,远远的看过去,上千人铺在地上,却是寂静无声,只有长枪如林。 刘黑子喝了一声彩,心道,这等架势,一看上去就知道是强军风范,咱们平山卫的拉出来可不必的。 这时候,营内驶出来一小队骑兵,约有二十来人,出了辕门,停在了辕门之外二十步远。这队骑兵虽然不多,但是却是极为的精神,人马如龙,所有的骑士都是一身烂银重甲,外面套着大红披风。就连马上都是披着大红色的马甲,一看便知是极为精锐的,领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军官,面色沉稳,一张黑脸不怒自威。刘黑子在这儿吹了几天风,好处就是认识了不少来来往往的高级军官,心里不由得有些诧异,看来来的人有些来头儿啊!这位康律康大人可是大帅的亲卫营百户,从来是随侍在大帅身边的,这一次竟然来迎接? 康律向远处看了看,想来是看不清楚,便仰头向刘黑子问道:“如何了?” 刘黑子不敢怠慢,抱拳施礼,道:“回大人的话,那支大军在两里之外列了大阵停下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远处大阵之中分出来一队骑兵,向着这边奔驰而来。 那领头的士兵手中擎着一杆大旗,随风猎猎飞扬,大旗舒展开来,‘武毅军总统连’几个大字清晰可见。离得近了,刘黑子却是心里咯噔一下,只见那些骑士都是头束白绫,腰束黑带。刘黑子自然知道,这是为了祭奠阵亡的袍泽,看来这武毅军不但跟人见了仗,而且很是死了些人。 二二九 寿宁侯 (今天第三章,嗯,本来说应该是今天上架的,和我一批强推的都上架了似乎。 不过这也没啥,一章两章而已,能多给兄弟们写一些,也是我的心中所愿。 只是希望,上架之后兄弟姐们儿们能多多支持,多多订阅,呵呵,别让俺太惨淡就好了。) 刘黑子心中有些疑惑,除了白袍军,也没听说这块儿还有别的乱贼啊?可是白袍军不是在河间府之南百里么?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狂奔而来的正是杨沪生小旗,他远远的在辕门之外停住,见有一队装备精良,威风凛凛的骑兵正等在辕门之外,领头的还是个百户,他不敢怠慢,远远的便停了马。杨沪生单骑向前,来到康律面前,抱拳道:“下官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康律笑了笑:“本将康律,乃是寿宁侯爷帐下亲兵百户。” 杨沪生不善与人客套,因此只是点头:“下官有礼!” 他伸手入怀,取出兵部开具的文书,递给康律道:“下官是武毅军连大人帐下斥候营小旗杨沪生,我武毅军全员两千将士,奉命前来河间府大营,正在两里之外等候命令。还烦请大人将这兵部文书上交大帅,准许我等入营。” “哦?”康律接过文书,笑道:“果然是连大人来了么?你稍等,我这就进去汇报。” 康律进去汇报了,没过一会儿,却见一大队刀枪雪亮,铠甲铮然的精锐士兵簇拥着几个人出了辕门,刀枪如林,旌旗遮天,当先一人坐在马上,蟒袍玉带,极有威仪。 康律纵马过来,向杨沪生哈哈笑道:“你家大人好大的面子,侯爷正和诸将议事,听说你们武毅军过了来,竟然亲自来迎接了。还不快回去禀报?” “什么?侯爷?”饶是杨沪生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性子,也是不由得腿肚子一抽,眼前一晕,心里却是极高兴的,咱家大人这是多大的面子?他赶紧应了一声,回去报告了。 连子宁接到消息,心里也是诧异,自己不过是区区的副千户而已,就算是总统一军也不值当的如此礼遇。派一个亲兵营百户出来迎接规格都足够了,这寿宁侯爷竟然出门亲迎?当真是让人消受不起啊! 连子宁心中隐隐感觉出来,理当又是戴章浦从中出了力,心中不由得感叹,上头有人就是好啊! 不敢让寿宁侯久候,连子宁带着石大柱等十几个将校骑马先过去了,命令武毅军步卒缓缓前行。 数百精锐将士簇拥着几个贵人正等在辕门之外,连子宁在十几步之外便下马,率领首下将官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被众人簇拥在最中间的,是一个蟒袍玉带的中年人,他大约在四十岁上下,肤色白皙,蓄着长须,长的很是儒雅文气,但是却是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昂然气势。他的旁边,站了几个或高或矮,身着甲胄统兵大将,如众星供月一般簇拥着他。 连子宁如何还猜不到这便是河间府大营的最高统帅,此次奉命节制北直隶、山东诸军事,世受国恩,权势煊赫的超品寿宁侯爷,前军都督府大都督,掌控湖广河北江浙诸地数十万大军的张燕昌! 只是连子宁也确实没想到,这个曾经坐镇两广,手上沾染了数十万人鲜血的大将,竟然会是这么一个堪称清秀的儒雅文士? 连子宁几步上前,跪下大礼参拜,高声道:“标下武毅军连子宁,奉命出京命,归属大帅节制,标下率兵来迟,还请大帅治罪!” “来的不晚,何罪之有?”张燕昌淡淡一笑,摆手道:“起来说话!” “是!”连子宁起身,站在一边。石大柱等人也都参拜了,都站在他的身后。 看到张燕昌竟然露出了笑意,周围那些将领都是心里一震,都开始悄悄的打量连子宁。 寿宁侯爷向来不苟言笑,治军以苛刻严厉著称,属下犯了错,都是严惩不误。大伙儿来了这些日子,还都是没怎么见他笑过,因何这连子宁一来,竟然受到如此礼遇? 离得近了这么一打量,大伙儿顿时都是的喝了一声彩。这位武毅军的连总统,长身玉立,英俊潇洒中不失英武,器宇轩昂,当真是一表人才。不过除了这些,却也是瞧不出别的来。 有的那心眼儿活泛的,就已经在心里头犯了嘀咕,寿宁侯爷可是在京师,这位连大人也是在京师,这般年轻,就做到了一军总统,看这样子,也是个有出身的,莫非两家是世交?所以大帅才如此亲近? 簇拥在寿宁侯身边的十余人,都是大同中屯卫、沈阳中屯卫,神武右卫、平山卫的指挥使、指挥佥事,都是正经的正三品从三品的高官,一方统兵大将!能做的这个位置的,哪有几个真傻不愣登的厮杀汉?都是颇有些心机的,心里大致也就估摸出一点儿数儿来,心里头都是打定主意,这位连大人定然是跟脚硬扎的,说不定京里头有多大的关系。咱这些外省的苦哈哈可不能随意招惹。 此时,两千武毅军迈着整齐的步法,随着鼓点向着这边行来,枪立如林,阵列如山。没有花哨的架势,只有那整齐如一的脚步声,重重的踩踏着大地,似乎也踩踏在每个人的心头,看着就像是一堵墙重重的压过来,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 辕门之前瞬间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正在前进中的武毅军吸引了,虽然还在百步之外,但是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已经是扑面而来。 更别说,武毅军全军上下,此时都是散发着一股浓重炽烈的杀气! 终于,走到百步之外,鼓点一停,一个重重的踩踏,似乎地面都为之一抖,武毅军也停了下来。 随着他们的脚步停下,众人心头顿时也是为之一松,竟然有不少将官不由自主的长吁出一口气来,苍白的脸色变得好看了一些。刚才为武毅军的威势和杀气所迫,不少将官竟然都是被吓得面色如土,难看的很。这也怪不得他们,虽然大明朝北地九边今天儿的跟四大强敌见仗,但是中央内地却是承平久矣。经过正德三十年的改革之后,虽然卫所兵的战斗力都有了不小的提高,但是却没怎么见过血,就连这些将校,也是按部就班熬资历升上来的,打过仗的少之又少。 哪里像是武毅军,莆一成军,便经历了如此恶仗! 二三零 末将,请诛此獠!!! (VIP第一章送到。呵呵,五十万字上架,俺做到了对兄弟们的承诺,自认也算是挺厚道了吧? 因此,现在俺可以理直气壮的喊一句,兄弟们,求订阅,求月票,求各种! 入V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大舞台正在缓缓拉开,真正的精彩,纷至沓来。请兄弟们放心订阅,放心支持,俺会带给你们一个更开阔的世界。 另外,说一下以后的更新情况——这个月,每天两章或三章,每章至少三千字。下个月,每天至少一万字更新,所以要为下个月攒点儿稿子。 各位,拜托了!俺的成绩,俺能走多远,全靠你们了。) 一阵掌声响起,打破了有些难堪的寂静,张燕昌轻轻抚掌道:“连大人,练得好兵!不愧是新军精锐,果真人马如龙,气势如虹!” 连子宁赶紧道:“不敢当大人谬赞。” 其它那些将官看向连子宁的眼神中,也少了几分轻视,多了一些凝重和忌惮。本来以为这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家伙是个世家纨绔子,没什么本事的,但是能练出这等强军来的,可能是没本事的么?只怕是个大大有本事的! 这时候张燕昌等人注意到了武毅军一军竟然都是头束白绫、腰束黑带,他皱了皱眉:“怎么?路上见了血了?” 连子宁深深的扫视了一眼张燕昌身旁的那些将官,目光尤其是府军前卫王千户的脸上停留了一下,这才轻声道:“回大人的话,在任丘南二十里,武毅军被白袍逆贼四千余人袭击,将士拼死力战。杀伤白袍逆贼一千余人,最终将其击退。武毅军也折损了三百兄弟,所以,标下等人尽是披麻带孝,为袍泽守灵!”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每一个人都是死死的盯着连子宁,似乎想从他的脸上分辨出这番话的真伪。 这番话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信息。 白袍军明明在河间府以南百里,却是为何突然出现在河间府北边儿的任丘?四千人呐!这可是整整四千人啊,不是四千只苍蝇,这么多的军队绕过河间府去袭击武毅军,自己这些人竟然毫无所觉?地方州县竟然豪无所觉?白袍军这么厉害? 而且,一个更严重的问题,白袍军又是怎么知道武毅军的行进路线的?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武毅军两千步卒,能击败双倍的白袍军骑兵,这武毅军就这么厉害? 张燕昌也是瞬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寂静被一声冷笑打破了:“哦。跟白袍军见了仗?笑话!白袍军远在河间府往南百里之外,你们自北而来,又怎么会碰上?两千步卒击退四千骑兵,你当咱们都是傻子么?莫不是杀良冒功?嘿。披麻带孝,做的还挺像!” 连子宁看过去,之间说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将领,一脸的倨傲,看见连子宁看过来,满脸挑衅的回瞪了过去。 连子宁身后诸将,闻言都是愤怒无比,脸都挣红了,连子宁却是不动怒。只是笑吟吟的拱拱手:“请教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那青年将领脸上闪过一丝不屑,漫不经心的回礼:“本将平山卫指挥佥事,洛养青!” “哦?洛指挥佥事。”连子宁轻轻哦了一声,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暴戾无比。厉声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大帅还没开口,你就敢妄自非议,至大帅之权威于何地?莫不是你竟然是这河间府大营的大帅,国公爷只是个副帅么?” “你?”连子宁这突然间的变化,把众人生生吓了一跳,从温文尔雅,突然变得极度的狰狞暴戾,这瞬间的转变,那突然迸发出来的杀气,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杀机。让洛养青脸色一白。他回过神来之后,立刻就是被极度的愤怒给包围了。哐当一声拔出腰间长剑,指着连子宁道:“狗东西。老子要斩了你!” “哼!”一声轻哼,张燕昌瞟了洛养青一样,眼中一片森然。 洛养青心里一哆嗦,这顶大帽子一扣下来,大帅难免对自己有看法,他赶紧低头道:“大帅,标下……” “大帅,标下请诛杀洛养青!”连子宁向张燕昌拱拱手,满脸都是森然:“大帅,标下率领武毅军,行至任丘之南二十里,斥候回报有白袍军四千人杀到。标下令将士结木城,与平原之上列阵,结成左中右三阵,逆贼先以小股骑兵冲阵,被标下军中火器尽数射杀。后以大队骑兵冲击三阵,标下率领麾下将士厮杀良久,所赖上下用命,白袍军不堪承受重大伤亡,故此退兵!此一战,武毅军杀死白袍军一千三百二十一人,战马八十匹,俘获战马五十,白袍军活口十五!” 连子宁伸手向后一指:“所有白袍逆贼一千三百颗首级,已经尽数搁下硝制,就在后面大车中!白袍军其它战甲、衣物、腰刀、长矛、旗帜,俘获无数,大帅可派人验收!白袍军俘虏,大人可派人审问!若是标下有一丝一毫的瞒报,标下甘领死罪!” “我武毅军士卒,奋勇杀敌,不惜此身,此战战死重伤接近三百余人!但是却被这等无耻小人,肆意诋毁,污蔑栽赃,岂不是令我将士寒心?白袍逆贼大军当前,此等小人,不思为大人分忧,反而使我大军士气低落,士兵愤懑,此为献敌投敌之举,包藏祸心,十恶不赦!” “标下,请诛此獠!” 这番杀气森森,冷冽如冰的话一说出来,众将官顿时都是眼皮子一跳,心道,真真看不出来,这位连大人竟然是一个如此暴烈狠辣的性子!不过是一言不合,竟然就要杀人!而且要杀的人比他等级还高,偏偏还口齿便给,说的头头是道,这等人。可是惹不起啊! 更有人幸灾乐祸,斜睨着洛养青心里偷乐,叫你姓洛的目中无人,张狂骄横,好了吧,碰到一个比你更横、更狠、更硬、更霸道的,看你怎么收场? “你!”洛养青咬牙切齿的看着连子宁,想反驳什么。却是拙于言辞,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张燕昌眉头一皱,心中苦笑,老友啊,你在信里把这连子宁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我可算是见识了。这整个就是个铁刺猬啊,谁也不能招惹,一丁点儿的亏都不吃! 他摆摆手,斥道:“有完没完,都给我退下!” 他毕竟威望高。手段硬,一张口,两人便都是退下了。 “连大人,你脾性也未免太过暴躁了。一言不合就要打要杀,当这里是什么?这是本帅的军营!还容不得你放肆!”看到连子宁乖乖的低头听训,张燕昌又转向了洛养青,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寒声道:“洛指挥佥事,你不明就里,未分青红皂白便诋毁有功将士,岂不让将士寒心?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谁还打仗?去。给连大人赔礼道歉!” 张燕昌的处理结果,让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位侯爷,当真是偏着连子宁啊! 洛养青当着这么多人丢了这么大一个面子。可比死了更难受! 洛养青听了张燕昌的话,满脸都是不敢相信,傻愣在那里竟然没反应过来,直到身后的同僚看到张燕昌脸色越来越难看,轻轻捅了他腰眼一下,这才是回过身来。他脸色铁青,咬着牙,大步走到连子宁身前,深深一揖。 连子宁不闪不避,大咧咧的受了一礼。正色道:“洛指挥佥事,这一礼。是替我武毅军战死的兄弟受得!” 他自然知道张燕昌就算是再怎么偏向自己,也是不可能当场诛杀洛养青的。他刚才的那一番话,固然是因为武毅军被凭空构陷,因而心中暴怒到了极点,同时也是为了向所有河间府大营的将官们传达一个信号——我连子宁不是好惹的,谁都别想打我的主意! 在发现了张燕昌对自己与常人不同之后,心思敏锐的他就一直在寻觅向众人传达这样一个信号的机会,而洛养青这送上门来的,就更不能放过! 现在看来,目的达到了。连子宁分明在不少将官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忌惮。 张燕昌又把两人叫道近前,和颜悦色道:“你们两个啊,都是年轻俊杰,以后也是军中的同僚,理当惺惺相惜才是,可得好好亲近亲近,莫要生分了。今儿个的事儿,都不准放在心上!” “是,大人!”连子宁恭谨的点头,轻轻一笑:“标下已经把这事儿给忘了!” 连子宁温言细语,丰神如玉,更显得一边脸色铁青,满眼怨毒的洛养青不堪之极,宛如小丑。 张燕昌虽然已经信了连子宁的话九分,但是他是性子严谨的,还是下令手下士兵验过。 上千个眉目宛然的首级、无数的衣甲、血染的白袍、兵器逐一拿出来,立刻震慑了所有人,大伙儿看向武毅军的眼光也都是变了! 两千步兵对四千骑兵,不但将对方击退,更能斩杀这么多,这武毅军的战斗力,堪称极强! 大伙儿心情也很有些振奋,毕竟还没跟白袍军见仗自己这边儿就先来了一场大胜仗,确实也是提心气儿。只有洛养青在一边铁青着脸,越来越难看。 一一验过,确认无误,张燕昌心情大悦,对康律道:“行文诸府州县,官兵于任丘之南打败白袍逆贼,斩杀千多,击溃无数!” “是,大人!”康律应过了。 张燕昌拉着连子宁的手,哈哈笑道:“诸位,先安顿了武毅军,今天晚上,本帅要大设酒宴,为武毅军接风洗尘,庆祝此次大胜!”(未完待续) 二三一 将星璀璨接风宴 (感谢‘二十八楼的牛牛’、‘依旧雪下’、‘白银之手’、‘lby’几位兄弟的月票,感谢‘依旧雪下’兄弟的打赏,多谢。 嗯,上架之后,心情很是忐忑,生怕自己不好,生怕书友们不喜欢,生怕这个那个。然后去找编辑大大,编辑大大只说了一句,就算是这样,你会放弃这本书么? 当然是不会!这本书倾注了我太多的心血,怎么会轻言放弃? 我心里坦然了,就按照自己的方式写下去,那就对了吧!好好写书,才是关键。) 夜色已经深了,河间府大营帅账却依旧灯火通明。 帅账的帘子被高高的撩起来,不断有端着盘子的随军伙夫进进出出,手中的大红托盘上盛满了菜肴,香气馥郁,让人闻一口都忍不住涎水横流。 这大帐极大,足有五十步方圆,俨然就是一个极大的宫殿模样,内里空间非常广阔,并且足有两丈高下,就算是数百人聚集其中,也让人毫无拥挤促狭之感。 这大帐是用上等的毛毡和布料制作而成,外面看去朴素,里面却是相当的奢华。 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如草如茵,踩在上面只觉得双脚软绵绵的,如踩在空气中一般。连子宁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自然是识货,见到那红蓝白相间的花纹,还有椰枣树的漂亮图案,还有蓝天白日黄沙等东西,便知道这地毯定然是从阿拉伯那边舶流过来的。波斯地毯天下闻名,而这等足有上千平米大小的地毯,怕不是要用数千女工费数月乃至一年之力才能做好,地毯不稀罕,这么大的,就堪称是无价之宝了。真要是卖的话,怕不得五万两银子往上数! 而且波斯据此万里,陆路土匪横行,海路容易受潮反盐,也不知道是怎么运过来的。 大帐内四壁,挂满了各色的宝刀宝剑,却是不失武人本色。 武毅军的士兵们已经在众人各种各样的眼神包围中开进大营,入住了营房,因着戴章浦的关系,张燕昌对连子宁也甚是重视。早就命人整顿了营房以待武毅军来。 一番折腾,总算是把两千来号儿人都安顿下来,一个下午已经是过去了。连子宁换了一套常服,来出席为他举行的接风宴。 堂堂大帅给一个五品副千户进行接风,似乎有些不合规矩,但是大伙儿却都似乎忘了这一点,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这便是军中的规矩,你能打,你的兵强横。你的话语权便大,地位便高,大伙儿也都服你!张燕昌奉命统领北直隶山东诸军事,来到这河间府大营齐集大军数万也有些日子了,大伙儿连白袍军的毛都没见一根,而偏偏人家武毅军不但见了,还以弱势兵力打了个大胜仗,一千多颗脑袋在大营门口摆起了京观。看着都让人觉得慎得慌,不服都不行! 连子宁进来之后,才发现这大帐之中原来是别有天地。大帐北边儿,垒起了一个三尺高的台子,约有十步方圆,他们这些一军主官。以及指挥佥事、指挥同知之类的高官便在台上落座。而在台下,从高台直到门口,却是摆了面对面的一溜小几,坐满了低级别的军官。 这一次也不纯是为了连子宁接风洗尘,更多的是张燕昌借这个由头儿笼络属下,联络感情,所以军中总旗以上的军官全都有份儿。 河间府大营总旗以上的各级镇抚、百户、副千户之类的怕不有数百人之多,此时全都聚在这大帐中。又都是武人,豪爽豪迈,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极是热闹。 而台子上。气氛也很是火热融洽。 明季,稍微讲究一些的人家都还是分食,一个人面前一张小几,上面摆满各色食物。这里自然也是如此,张燕昌坐北面南,高居主位,东西两侧是两列面对面的各级军官,按照官位高低依次排下去。 在刚才排列座位的时候,还出了一点儿小小的岔子。 不消说,张燕昌自然是坐在居中首位,而在他左右手边,也就是面对面两排的排首位置是谁做,却是产生了一点儿小小的分歧。 现在河间府大营有沈阳中屯卫、大同中屯卫、平山卫、神武右卫四个卫,四个卫,就有四个卫指挥使,八个指挥同知,十六个指挥佥事,再加上府军前卫的两个千户,一共三十员正五品以上的统兵大将,可谓是将星璀璨。 现在又加上了连子宁。 国人最终规矩,便是这些相对耿直的武将也不例外,宴席上的座次也有极大的讲究,安排的不好了,未免又有人心中愤愤,暗恨不已。在连子宁来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宴席,但是几次下来,已经形成了一定的潜规则。 四个卫指挥使之中,神武右卫的卫指挥使陈大康以年近六十,岁数最大,资历最老,因此他做一个首位大伙儿都没话说。而府军前卫统领两个千户所过来的王千户王彦成大人,虽然只是个千户,但是一来人家手下能打,一看就是了不得的精锐,二来毕竟是出身京卫,任是谁都要高看一眼,所以这两人做了首位,其他人也都服气。首位决定出来了,其它也都好办了,个人按照官衔排下去便是。 但是连子宁这一来,却是无形中打乱了这个规矩。 按照连子宁的想法,自己在三十人中地位最低,敬佩末座便是。但偏偏府军前卫的王千户首先提出,今儿个连子宁刚来,当是为连子宁接风洗尘,再加上武毅军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理当由连子宁做这个首位才是,他自愿让位。 连子宁只是冷冷一笑,如何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这王千户仪表堂堂,做起事来却尽是阴险狠辣,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不过这些小伎俩,某些时候却也是分外的管用。若是自己坐了这个位置。立马儿就得成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在辕门处爆发的怒火只是针对洛养青一个人的,这大家都可以理解,也不会如何,毕竟谁被那么横加冤枉都会出离愤怒。 但是现在,若是自己大咧咧的做上去,那分明就是瞧不起所有人!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副千户,而在座的另外三十个人,官衔全都比自己高!这些领兵多年。骄横惯了的大将悍将,哪个心里没有几分傲气?武毅军开战大捷,本就是抢了大伙儿的风头,现在诸人对武毅军看法很是复杂——畏惧、厌恶、忌惮,等等不一而足。而在这个时候,若是连子宁还来这么一出,诸将自然都心里反感。 若是一个集体中,所有人都排斥你,那你也甭混了,乖乖儿的自请滚蛋吧。你就算是势力再大如何?属下士兵再能打如何?我们不带你玩儿。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连子宁当然知晓其中厉害,也大致能把握住诸将的心理,因此极力推拒。最后还是张燕昌开了口,让连子宁在自己右手边坐了下来,张燕昌开口,和连子宁自己大咧咧的坐下,那讲究可是大有不同。刚才连子宁那一番推拒,大伙儿也能看出来确实是语出真诚。因此对他的观感倒是都好了许多。 这样的直接后果就是,席间频频有人向连子宁敬酒,连子宁也不推拒,酒到杯干,这样一来,更是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诸将很有不少便在心里嘀咕。这位连子宁少年得志,又立下战功,在辕门之外那般狠辣不留情面,本来以为是个猖狂骄横,目中无人的,却没想到,倒是很知进退,人也豪爽。倒是个可以结交的。 王千户本来也以为连子宁少年骄狂,自己主动让位,把他一捧一挤兑,他还不是乖乖的上钩?却没想到,这连子宁年纪轻轻。心机却是深沉,怎么着都不上当,人家最终坐了主位,自己反而吃了个哑巴亏。 他在席间每每低头沉思,向着怎么对付这个宿敌,偶然眼神跟连子宁相对,两人都是相视而笑,很有好的举杯示意,便如多年的至交好友一般。 只是,眼神中冷冽的寒芒,却是传递给对手一个信号——不死不休! 断人财路胜过杀人父母,连子宁心里早就有了这个觉悟,当初不过是区区一介总旗的时候都不会怕,现在就更不怕了。 他在心中默默的告诉自己,这件事儿,必须要及早解决了,这王千户如此阴险狠辣,不择手段,自己现在跟他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天天提防着别被他算计,那还打什么仗? 毫无疑问,这一次宴会的主角儿是连子宁,但是他却是刻意的保持了低调,除了别人敬酒或是询问之外,几乎不开口说话,只是低头吃菜。这样的行事,也让几个老成的军官心里暗自点头。刚刚进入一个集体的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一言不发,多看多学。若是一来就大大咧咧的到处说,就算是真有本事,在别人眼中也是个浮夸之辈。 他不说话,张燕昌却是不肯放过他,笑吟吟的问道:“城璧,看你一个劲儿的低头,可是垂涎我这波斯大毯?” 他一说话,台子上便都安静下来,众人看向连子宁,眼中没有羡慕或是嫉妒的还真不多。寿宁侯爷的这种说话语气,已经不像是上级对下属的问答了,简直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子侄一般,很是亲近。 连子宁也有些意外,见了这位以超频二等侯爵领大都督事的大帅并不相识表面上那般严厉呵责,或者说,治军很严,对犯错的士兵绝不容忍,但是对他们这些大将却是颇为的宽容。严以带兵,宽以治将,这也是国朝历来的传统了。毕竟就算是身为一方大帅,也需要下面的人支持,所有的命令,都得下面的人去贯彻执行才是。 他这话本来是调侃连子宁的,却不料连子宁笑道:“波斯地毯本不稀奇,但是这么大的,可就稀罕极了。这个地毯,一般的波斯小地方做不了,根本组织不起那么多的人手了,恐怕只有波斯帝国的八哈塔、军士堡等寥寥几个地方能做出来。现在波斯远去国朝万里之遥,陆路上尽是土匪乱民。根本不通,而若是那海路运过来,数月长途跋涉,只怕海水都要渗进去,到时候反盐可是不美。呵呵,大人这大毯,如此之大,如此华美,堪称无价之宝了!” 张燕昌先是一怔,然后便是叫了声好。挑了挑眉毛,颇有些惊诧道:“城璧果然是极博学的,本帅这大毯,乃是五年前在广东的旧部送来的,他们在海上剿灭了一小股波斯海盗扮作的商人,这便是当日在船上发现的。那些波斯人有专门的手段可以防潮,据那些波斯俘虏说,这大毯在波斯,也就只有八哈塔能做出来。哈哈,这些事儿。本帅当真是闻所未闻,却没想到竟被城璧你一语道破!在京师之时久闻大名,本来还有些不信,现在却是信了!” 张燕昌此人无论是长相还是做派,亦或是言谈举止,都是极气派,极有威仪的,所谓起居八座。钟鸣鼎食也不过如此。他直言收受好处,直言瞧不起你,坦坦荡荡。却是让你心里生不出半点儿别样心思了,只觉得能被这等人瞧不起也是莫大的荣幸。 那些将领听他俩问答,俱都是面露惊容,波斯。大伙儿都是知道的,但什么八哈塔、军士堡,却是闻所未闻,一团雾水,想插话讨个喜就插不进话去。 连子宁淡淡一笑,连道不敢,信口胡扯:“标下只是平素爱看点儿闲书,又有个至交好友家里头是做海上营生的。所以知道的多了一点儿,不敢当大人谬赞。” 张燕昌哈哈一笑,向诸将道:“诸位,连子宁连城璧可不是一般的大老粗,厮杀汉。人家可是正经秀才出身,以文人而事武事,哈哈,有上古遗风啊!诸位可能还不知道,城璧在顺天府,可是有大名的,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不知道多多少朝中重臣称赞不已!” 众人一听,皆是动容。明朝重文轻武百多年,斩杀三千敌首也比不得写一首锦绣文章,虽说这二十年间稍有起色,但是大趋势还是如此,不光是民间,便是这些军人,也是对文人相当的尊敬。一听连子宁是文人出身,而且看样子还是颇有名气的,大伙儿心里头顿时就把他的名气又提升了几分。 连子宁自然是赶紧谦虚,连称不敢。 洛养青在席间阴沉着一张脸,看着连子宁,双目喷火一般,大手上青筋毕露,几乎要把手中银杯被捏扁了。 王千户看到此景,心中一动,顿时有了计较。 张燕昌又饶有兴趣问道:“城璧那位至交好友,是做什么生意的?” 连子宁想起于苏苏,眼中便不由得有了几分笑意:“我那好友,本小利薄,不值一提,现在是跑朝鲜和日本那边儿。” “哦?”张燕昌眼睛一亮,呵呵笑道:“本帅府上也有几个不成器的,现在也是做的海上买卖,若是有暇,倒是要好好亲近亲近,呵呵。” 时人依旧是不怎么看得起商人的,当官儿的虽然明里暗里都是经商,但是却都是讳莫如深,而这位寿宁侯爷,却是毫不避讳的便说了出来,也当真算是异类。连子宁观他颜色,见他并非作伪,然后张燕昌又是拉着他说了不少关于经商的事儿,兴致勃勃,不像是个大帅,倒像是个商旅。 连子宁自然也是投其所好,好在他所学甚杂,什么东西也都能说出个门道来,便也拣着那西方的一些奇事说出来讨喜。 什么极西之地有威尼斯,陆路全无,出门便以船通行,更是以商人治国,政府最高决策机构却是商人的联合会。又有什么,在三万里之遥,西海之中,有三座岛屿,尚不及一个奴儿干都司大,却有大船数千艘,商人也是海盗,更稀奇的是,该国牝鸡司晨,竟是女王当权。但凡是大海盗向女王献上财宝,竟然还会被封给爵位! 如此种种,皆是众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但张燕昌捋着胡子听的极是入神,便是两人周边,也有不少大将凑了过来,听的津津有味儿。 说了好一会儿,张燕昌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城璧见识当真渊博,以后还得多给本帅讲讲这些稀罕事儿才是。” 连子宁赶紧笑着应了。张燕昌又提起合伙儿做生意的事儿,连子宁一打探,才知道原来这老家伙已经知道了京师中连记超市是自己的产业,每日销量极大,便有意把他家中商队字海外泛来的货物直接放到超市中卖,便少了一些冗杂,也能多赚几分。 这等合则两利的事儿,连子宁自然不会拒绝,立刻就应了下来。 连子宁暗地里叹了口气,自己之前的估计有误。这位大帅,只怕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坐镇两广,手上沾满鲜血,让弗朗机人心惊胆战的铁血大帅了。 朝廷素来对勋戚优容有加的同时,却又是在暗地里提防着,只用勋戚领兵,但是调兵权却是牢牢掌握在内阁手中,而且勋戚领兵出征,也多有文官监军、太监监军从中制肘。 张燕昌坐镇两广,威震天下。立下了莫大的功劳,但是难免也引起朝中某些人的忧虑。是以两广平定之后,便调回京师,给了一个华而不实的大都督的官衔,就此晾了起来。这一晾,便是十年! 十年的时间,再多的雄心壮志,只怕也都随雨打风吹去了。 现在的张燕昌。依旧威仪极重,威风凛凛,说话做事,也是国朝一等一的大将风度,只是让人觉得信者。但是那眉宇之间,却是没有了冷冽冰寒的杀气、煞气! 连子宁失落之余也有些庆幸。在这样的寿宁侯爷麾下做事,想来能轻松一些了。 两人言谈一会儿,便有神武右卫的谢指挥同知上来敬酒,张燕昌与他应酬,连子宁得了空闲,转过身子正要吃两口菜,却见坐在他面对那红脸膛的老者笑着向他举起酒杯遥遥一敬。 连子宁赶紧也举起酒杯,屁股微微抬起来。向那老者笑了笑,当先饮了。那老者见他爽快,哈哈大笑,也是一口抽干了杯中酒。 适才张燕昌已经让他见过了诸位军中同僚,连子宁记忆力极好。基本上记了个七七八八,一番觥筹交错,现在基本上已经混了个脸儿熟。大伙儿现在对连子宁观感还都不错,觉得这年轻人本事是有的,却也不自傲,对他们这些前辈甚是尊重。 这红脸膛的老者便是神武右卫指挥使陈大康,乃是一员军中老将了,门生故旧不少,在河北山东各军之中尤多,威望极高。他正德初年参军,当初还曾经跟随外四家军诸位边将平定刘六刘七的白袍军叛乱,战斗经验相当丰富,这一次又是白袍军起事,朝廷便把他给调过来了。 这老头儿对连子宁倒是挺亲善,适才连子宁去他席上敬酒,拉着连子宁说了好一阵儿,倒是没有军中宿将,倚来卖老的架子。 连子宁多看少说现在却是揣摩出几分门道来,不但对自己,就算是对其它的部将,张燕昌在言语之间也是多有拉拢优容之事,跟他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略略一想,连子宁便明白过来,现在跟当初他在两广可大不一样了,他在两广之地经营多年,根深蒂固,那里的武将都是他一手提拔任免起来的,自然可以随意行事。但是这儿,可没一个人是他的老班底,而想要把这些人,这些部队整合起来,把平叛这件差事办好,一味的依靠严刑峻法,只能起到反作用,还得恩威并施才行。 连子宁不免有些感慨,张燕昌身为超品二等侯爵,又是前军都督府大都督,尊贵无比,在勋戚武将中已经是一等一的人物,但是真论起权势来,却是比那些朝廷文臣逊色一筹了。朝廷随便从内阁四辅、六部尚书侍郎中派一个出来,那还用的着这么麻烦?自从土木之变后,于谦以三品兵部侍郎的身份斩杀正二品大将之后,文臣杀武将的事儿就相当不少,大伙儿早已经不稀奇了。 而对自己格外的优容,除了戴章浦的原因之外,多半还是看重自己的部队能打。 所谓倚重,也不过如此。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寿宁侯轻轻咳嗽了一声,敲了敲桌子,台子上瞬间便安静了下来。随时都关注着台子上诸位贵官的中低级军官们也纷纷随之安静下来,顿时,大帐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张燕昌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他弃了酒杯,取了个大碗,满满的倒了一碗酒,平端大碗,朗声道:“诸位,武毅军大声逆贼,斩首千余,当为其贺!满饮此酒!” 陈大康豁然站起身来,端起酒碗,大声道:“为武毅军贺!” 连子宁赶紧也起身,却是笑道:“为我大明贺,为大帅贺!” 张燕昌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随在他二人身后,大帐中数十大将,数百校官,全都站起,齐声道:“为大明贺,为大帅贺,为武毅军贺!” 说罢,众人皆是干了碗中酒。(未完待续) 二三二 双姝 这一场宴会,直持续到亥时才结束,将官们思量着数万大军云集于此,晾白袍军也是不敢来犯,今日借着连子宁这个由头儿都是喝了个尽兴。 军人大都豪爽,酒到杯干,不会作伪,七八成都是喝了个酪百大醉,一个个面红脖子粗,有的出了大帐,被冷风一吹,便是弯腰哇哇大吐,一股酸臭随风袭来,让人掩鼻。 辞过了张燕昌、陈大康等人,连子宁便回转自己的营地,他在里面宴饮,石大柱等十来个亲卫在外面一直等着,见他出来,便扶着他一路回去。 连子宁其实喝的并不多,他酒量极好,这个时代的酒读书也不怎么高,是以不过微醺,了无醉意,适才装醉,却是被人给灌酒灌怕了。 这些军汉,最爱较劲儿,见你酒量好,便一堆人轮番而上也要放倒你! 武毅军营盘在大营内侧偏西的位置,大帐附近,驻扎的是寿宁侯爷带来的一千精锐亲兵。在他们后面隔着百十步,就是武毅军的驻地。位于大营的核心位置,最是安全,而且条件也好,帐篷都是顶新顶新的,也宽绰的很,张燕昌足足给分了二百顶大帐,十个人打了通铺在里面睡下,还都有个翻腾的空间。 一到了自家地盘儿连子宁便一tǐng身子,站起身来,脸上那哪里还有半分醉意。周围的亲兵都是跟着他久的,知道连子宁精明,也都见怪不怪了,只是捂着嘴偷笑。 连子宁也向石大柱笑道:“刚才宴饮,个个都来向本将敬酒,当真是苦不堪言,不得已,只好装醉了。” 石大柱撇撇嘴,脸上便lù出一抹不屑来,道:“大人,把咱们武毅军给他们放在一起,当真是埋汰人,一个个都喝成那等烂醉模样,丑态百出,让人瞧不起。这要是放在咱们武毅军,早就都的上杀头处斩了。 若是那白袍军这时候来到,还不得一个个杀猪宰羊一般让人给他屠了?”这厮伤势丝毫无碍,声音嗡嗡的,传出去老远,连子宁瞪了他一眼,道:1“你这夯货,别乱嚼舌头,1小心被大帅逮到,老子也救不了你。”石大柱mōmō头,只是憨笑。 士兵辛劳一天赶路,此时都已经睡下了。暗夜阑珊,天上星月都被乌云遮掩,一片黎青sè的黑,每隔几步远才放着一个火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水火把的猎猎声音和巡营士兵的脚步声。 连子宁也不进去,只是在原地站着看,迂了一盏茶的时间,见过去了三bō巡营士兵,这才是满意的点点头,举步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连子宁治军极严,巡营的士兵都是以小旗为单位,一盏茶要过去三bō,这是最基本的要求。而且这些巡营士兵,看到连子宁站在这儿,也只是敬个军礼便接着去履行责任,并没有上来献殷勤。 连子宁的大帐在武毅军驻地的核心,虽然比不得张燕昌的帅账,但是也很不小了,足有百多平米。以他的营帐为中心,周围又是四个大帐,里面住的都是龙枪骑兵亲卫。现在他原先的那三百亲卫,职能已经渐渐地向专门的火枪手转化,他的安全工作,更多的是机动能力,战斗力更强龙枪骑兵们来负责。 在这之外,却是个宽有三十多步的隔离带,一片空地,四面竖满了火把,把这里照射的亮如白昼,一片通透,就算是鬼影子也藏不下一个。 如此设计,既能保护主帅的安全,又能让龙枪骑兵迅速的在空地上集结成群,立刻形成战斗力。武毅军扎营,一向是严格按照大明军法中规定来的,虽然身处河间鼻大营,但仍是丝毫也不懈怠。 四面灯光白晃晃的,连子宁望着漆黑的天空,心里却总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但是那个地方不妙,却是又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不妥。 他暗暗思量了一下,心道,自己来到这里之后,只结怨了那王千户和洛养青,莫非是他们要对我不利?不对啊,若是这样的话,他们定然也难逃干系!除非是有些能圆过去的手段才行。 想到这里,他心里盘算了一下,便回头叮嘱石大柱,让他把大帐周遭的巡视人手增加一倍,以备不测。 石大柱应了,连子宁便摆摆手,让他们各自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走向大帐。 军中不许蓄养女人,那些军中大将,让自己的亲兵伺候洗脚搓背捶tuǐ的不在少数,甚至有的大将专门养几个眉清目秀,体软túnsū的年轻shì卫,行军打仗的时候兴头来了,便是一番玉兔雌伏,吴刚捣杵。所谓三扁不如一圆,倒也是快意的很。 明初大将常遇春不但打仗勇猛,所向披靡,便是干那事儿也是极为凶猛霸道,堪称chuáng战无敌。他的帐中养了几个体格粗糙,满脸横肉,强壮无比的fù人做男儿打扮,随时供他发泄,有的时候太过猛烈,这些健fù被干的下体出血,不堪承受,yù火焚身之下,竟只好牵来母牛应景。 此人凶猛,可见一斑。 连子宁却是怎么都不会让自己的亲兵伺候的,在他看来,让这些驰骋疆场,杀敌奋战的极阳男儿来做这等极yīn卑贱之事,便是一种不折不扣的侮辱! 所以宁可自己伺候自己。 帐中有大chuáng,有小几,有大桌,1小几上燃着一盏琉璃灯,散发出昏黄的灯光,帐中一片朦胧胧的。 连子宁一进去便发现有异,大chuáng之侧,帐篷角落里,竟然有两个人影站在那里,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形状。连子宁心里一惊,腰间长马刀哐当出鞘,指着那角落,语气森然:“什么人,出来!… 那两个人犹豫了半天,才是走了过来,在连子宁面前站定。 连子宁这才看清,原来这竟然是两个容貌甚美的女子,都穿着单衣,正一脸惊惧的看着自己身子还在不断的发抖。 看清楚她俩的样子,连子宁顿时便眉头一皱,收刀入鞘,道:“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这两个女子,便是当初杨沪生救下的那两个被白袍军抢来的女子,这两个女子整个村子都被烧成一片白地,亲人都死光了,救回来之后就只是哭。连子宁着实也没处安置他们无法可想,只好让她们暂留军中,以后再寻了那任丘官府,看看能不能帮她们找到亲人。见她们偏生又是生的甚是美貌,连子宁生怕被这些xìngyù旺盛的军汉给祸害了便让她们去了王大春那里,暂且做个厨娘仆役。 却没想到,此时竟是在自己帐中。 连子宁大致已经猜到为何。 见他面sè不愉两个女子脸上的表情更惊惧了些,过了半响,那看起来成熟一些的女子才弯了弯腰,略显笨拙的学着做了个万福,期期艾艾道:“王大人,王大人,让奴家来伺候大人。” 她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是伺候大人起居。” “这个王大春当真多事。”连子宁暗自嘀咕一句,见两个女子依旧是满脸畏惧的站着他心中也略有些不忍,想想这两个女子也真是可怜家人被屠戮一空,连家也回不得了,便软声道:“我这儿不须人伺候,你们且回辐重营吧?、,却没料到,那女子听到之后竟然是脸sè惨白,眼中瞬间便是泪盈盈的:“大人,王大人说,说,若是奴家二人伺候不好大人,就也不要回去了!” 她跪倒在地,向连子宁连连磕头,哀声道:“大人,求您收下我们吧,我们,我们,实在是无路可走了……” 那另外一个女子也是跪在地上,跟着哭了起来。 声音凄婉,让人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怜悯来。 连子宁心里已经把王大春骂了个透,却也知道,王大春如此做,却也是为了逢迎自己,着实没有错处。 “你们先起来!”连子宁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便有些手足无措。 “大人愿意留下我们了?”那女子抬头问道,满脸都是期许。 连子宁叹了口气:“行,你们留下来吧!但是有一桩,军中不许蓄养女子,你们平日不准出帐篷,若是一定要出去,也要换上铠甲才行。” “是,大人,奴家什么都听大人的!”那女子破涕为笑,拉着那女孩儿起了来,眼睛红红道:“大人,你人真好!” 说完了便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的又低下了头。 心中却是想起那位慈眉善目的王大人说的话来。 “二位姑娘,你们现在村子也被乱贼给烧了,家里的亲人也都被杀了,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啊!我家大人吩咐我说,让你二位先在军中呆着,等战事完了,便去寻你们任丘知县,让他为你们二位找寻家人。 但是恕本官说句难听的,你们亲人找到找不到还是一回事儿,就算是找到了,你们两个被贼兵掳去,在他们眼中便是失了名节,还能做人么? 恐怕也只有寻死一条路了。若是碰上那黑心的官尼,见你们美sè,说不定便把你们给卖了,卖到妓院青楼,这辈子就完了!” “唉,本官这辈子就是心软,最见不得人受苦受罪,所以啊,给你们指点一条明路。咱们武毅军的总统连大人你们知道吧?嗨,怎么练连大人都没听过,当真是孤陋寡闻!咱们连大人可是闻名北地的大名士,文人出身,文章诗词那是一等一的,可不是咱们这等粗鲁军汉能比!连大人这么年纪轻轻就坐了一军总统,正五品的官儿,什么?县太爷?告诉你,比你们县太爷大多了!连大人官儿也大,又有本事,家里生意做得大,金山银海一般!对女人也温柔体贴,从不打骂,跟你们说若是能跟了连大人,可是八辈子修来的服气。” “若是能讨了大人欢心,升个妾shì什么的,那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二位,本官跟你们说了接下来怎么做,你们自己看着办,唉,我这个人呐,就是心肠软,见不得别人受苦……” “二位,额,姑娘怎么称呼?”连子宁斟酌了半天,这才问道。 “大人,您可别跟我们这么客气。“那成熟些的女子似乎也看出来连子宁脾气不错,柔柔笑道:“奴家叫康素,这是我亲妹子,叫康凌,您以后直接喊我们名字就成了。” “哦,康素康凌!”连子宁点点头,解下腰间斩马刀,康素赶紧乖巧的接过来,放到小几上。 连子宁不由得失笑:“康素,这刀可不是放这儿是挂到一边的墙上的。” 康素脸一红,低下头,绞着手期期艾艾道:“对不住,大人,奴家,奴家……” 她一着急,眼中又是泛出泪来。 连子宁哈哈一笑:“跟你看玩笑的,不会做,学就是了。” 他脱了幞头康凌赶紧接了过来,看着连子宁往一个木架上一指便赶紧放到上面。 不得不说,康素姐妹倒是有些潜质连子宁给她们指点着,帐中哪些东西要放在哪儿,哪些东西不要乱动等等,没一会儿,两人便很是纯熟了。连子宁出京,衣甲武器、地图书籍,各种东西带的很多,自己懒得收拾,帐篷里头也是乱糟糟的,姐妹再个干起活来很是麻利,没一会儿便收拾的妥当。 “大人,还要做什么?、,在连子宁的指挥下两女把帐篷收拾干净,便站在连子宁面前问道,一番劳累,鼻子上已经沁出几滴香汗。 “接下来,自然是睡觉了。”连子宁促狭的笑笑,便是解自己的外衣。 姐妹俩大羞,红着脸低下了头。 连子宁呵呵一笑,背过身要脱衣服,忽然感觉衣服已经被人给轻轻地脱了下来,一个声音低低道:“奴家,奴家愿意伺候大人。” 在康素的伺候下脱了外衣,连子宁只穿了一身白sè小衣,坐在chuáng沿,拉过一chuáng被子来斜倚着。 这才是有心思打量着两女的长相。 一个成熟些,约有二十五六岁左右,瓜子儿脸,一双水汪汪的桃huā眼,肤sè白皙,身材很是惹火,xiōng前尤其硕大坚tǐng,那衣服似乎紧了些,好似要裂衣而出一般。另外一个则是要小一些,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跟康素的长的很像,一看就知道是亲姐妹,但是气质却是大为不同,羞怯怯的,拉着她姐姐的手一句话都不敢说,直往她姐姐的背后躲。 这两姐妹,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一个jiāo媚火爆,一个清新可人,倒是养眼的很。 两女让他看得面红心跳,手足无措,似乎手都没地方放了。 连子宁淡淡一笑:“还愣着干什么?打水,本官要浣足。” “哦,是!”康素赶紧应了一声,前行几步,蹲在连子宁身前,便为他脱靴子。 见妹妹还在那傻傻的站着,赶紧给她使了个眼sè,康凌这才如梦方醒,赶紧慌慌张张的去打水。 “奴家这妹子笨手笨脚的,大人您别见怪。”康素脱下连子宁的靴子,又把袜子脱了,放在手中轻轻地揉着。 连子宁被她这般揉搓,只觉得一股舒泰便从脚底板儿传来,劳累了一天的脚,现在说不出的轻松。 “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连子宁不以为意道。 没过一会儿,热水打来了,康素先试了试水温,liáo起袖子,把连子宁的脚侵入水中,连子宁顿时舒服的shēn吟了一声,疲累尽消。 他想起一事,道:“那边小几旁边有个红箱子,里面有青盐和银丹草,取来泡上吧!” “是,大人!”康素寻到了这两样东西,泡入水中,轻轻地活开,笑道:“奴家以前还不知道,泡脚的时候还要放这等东西,这青盐可贵死了,奴家以前只在县城的铺子里瞧见过一眼,那么一小罐就要几十两银子。” 连子宁淡淡一笑:“我也是贫寒人家出身,去年这个时候,还在为一日三餐担忧呢!不过做到这个位置,自然就有了这些享受,你们以后跟着我,锦衣玉食不敢说,但是定然不让你们受苦就是了。” “嗯,奴家相信大人。”连子宁身子往下滑了滑,舒服的半躺在被子上,忽然感觉一双小拳头在自己的小tuǐ上轻轻地锤着,低头一看,原来康凌正蹲在地上,轻轻地给自己捶tuǐ。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却是怎么着都不敢抬头看自己。 “以前学过么?”连子宁感觉她这手法就算是不必上琥珀,也差之不远了。 “奴家娘亲tuǐ脚不好,以前奴家姐妹便天天给娘亲泡脚捶tuǐ…”康素说着,声音却是渐渐地低了下去,神sè一片黯然。 康凌更是不堪,已经是轻轻地抽泣开来,泪水扑簌簌的落在连子宁的脚上,肩膀一耸一耸的,看着甚是可怜。 连子宁暗悔失言,也只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反倒是康素姐妹生怕触怒了他,很快便止住了哭声,只是眼圈儿依旧红红的。 洗完脚,康凌出去倒水,康素把连子宁脚捧在怀里,擦拭干净,见他指早有些长了,便道:“大人,奴家给你修修指甲吧?”连子宁唔了一声,指着那红箱子道:“一应器具都在那里面,去找吧!”脚趾甲长了甚是麻烦,若是得了甲沟炎,以现在的医疗条件也是难办,琥珀是极细心的xìng子,给连子宁收拾东西的时候把这些都考虑周全了。她把连子宁当成心肝儿宝贝一般呵护着,从里到外伺候的熨熨贴贴的,便也盼着别人如此。 康素坐在chuáng边,把连子宁脚放在大tuǐ上,感受到那一片温软,连子宁也是心中起了一丝涟漪。赶紧晃晃脑袋,把这丝绮念给压了下去,他盯着康素看。这女子满脸的专注,长发liáo到了一边,只是用心的用手中的小刀挫着连子宁的指甲,似乎在干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连子宁心有所感,轻声问道:“你觉得委屈么?” “委屈?”康素闻言眼中划过一丝讶然,看着连子宁抿chún一笑,轻声道:“不委屈,奴家家破亲亡,这世间再无一点依靠,能被大人收留,哪怕是为奴为婢,也好过在外面太多。更何况” 她调皮的一笑:“奴家听王大人说过的,大人对身边人极好,一定会善待我们姐们的,是吧!”虽然说得肯定,但是她一双美眸却是眨也不眨的盯着连子宁,双手下意识的绞紧了,暴lù出她心中的紧张。 直到连子宁笑着说了那句“这是自然”之后,才是松了一口大气,完全放下心来。 两人正说着,康凌回来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康素招呼了她一句,让她修连子宁的另外一只脚,这康凌倒是很乖的,立刻应了。 这个少女很是羞涩,连子宁看她如集里看huā一般,一直看不真切。 连子宁能感觉到她的紧张,仔细打量,只在那张俏脸上看到了掩不住的羞涩和彷徨,却是没有屈辱、厌恶之类的表情。他这才放下心来,若是这两女心有不甘,趁着自己晚上睡觉给来上一刀,那可真是冤哉枉也。 两只脚撂在两个女子柔软丰润的大tuǐ上,鼻息打在上面,痒痒的,舒服的连子宁几乎要shēn吟出声,酒劲儿上涌,mímí糊糊的便想睡过去。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石大柱的声音:“大人,标下有事禀报。”!。 二三三 神武右卫指挥使的善意 (三千八百字,嗯,俺是不是个厚道人? 嘿嘿,〖答〗案是肯定的,那就请兄弟们多多订阅吧。 另外,跟大家提个醒,某位大人物要登场了哇哈哈哈,绝对想不到的……) “唔?”连子宁豁然惊醒,坐起身来,对康素康凌道:“你们两个暂且退下。” 他这大帐不但面积大,设备也完善,除了这前帐之外,还有仆役们居住的侧间,甚至还有一间专门的厕间。康氏姐妹闻言,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连子宁咳嗽一声,穿了双木屐,披上袍子,道:“进来吧!”石大柱进来之后,左右看了看,脸上lù出诡异的笑容,向连子宁挤了挤眼睛,连子宁轻松下来,不知道不知要紧事儿。没好气的瞪了石大柱一眼,道:“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滚蛋!” “属下自然不会打扰大人好事儿。,…石大柱笑嘻嘻道:“是神武右卫指挥使陈大人前来拜会。” “陈大人?化来做什么?”连子宁暗暗思付道。刚才陈大康酒到杯干,老当益壮,没等宴席散去就已经烂醉如泥被亲兵扶回去高卧了,现在怎么又来了? “请陈大人进来!”话刚出口,便觉不妥,道:“且慢,与我亲自去迎陈大人!” 晚间风寒,北地尤其如此,连子宁刚刚宿醉,不敢怠慢,便裹了一件儿黑缎大氅,带着黑招的毛领子,又穿了布鞋,走出大帐。只见十数步外,一个红脸膛,身形极是魁伟的老者正站在那儿,身后跟了两个穿着便装的军士。这老者戴着青sè的蹼头一身粗布青衣,不是陈大康又是谁人? 连子宁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深深一揖,道:“陈大人造访,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大人勿怪!”陈大康正三品的卫指挥使,地位远比他为高,但是两人都是独领一军,互不统属,连子宁如此做派,已经很是恭谨了。 “哪里,哪里,陈某冒昧造访惊扰了李将军,反倒是陈某的不是了。哈哈。”陈大康沉浸官场几十年,也是老油子了,虽是武官,客套话却是说得利索,也文绉绉的很是得体。他把连子宁扶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赞道:“李将军果真是一表人才少年英杰,咱们这些老头子,可是比不了喽!”连子宁如此打扮,潇洒脱尘,不像是个将军反倒像是浊世贵公子。 连子宁赶紧谦逊了几句,他见陈大康说话神完气足,双目炯炯有神哪里有半分喝醉酒的样子?便知道陈大康此来定是有事,客套一番,把陈大康让进帐中。 两人分宾主坐了,奉了茶,又扯了一会儿闲话,陈大康便向那两个shì卫扬了扬下巴,那两个shì卫知机退下。连子宁也让石大柱退下笑道:“陈大人,此番所来何意可以告知连某了吧?” 陈大康沉吟一会儿,终究是一拍大tuǐ苦笑一声:“老夫都已经走到这儿了,还扭捏作态,当真是让李将军笑话了,罢了罢了,老夫就直说了吧!” 连子宁端起桌上铜壶,为他续了水,微笑道:“大人不必着急,慢慢说来就是。” 陈大康道:“老夫此次来,是为了向李将军请教一下,那白袍军战力如何?将领如何?军纪如何?” 连子宁愣了一愣,道:“陈大人,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陈大康一愣,诧异道:“这还有真话假话之分?”“自然!”连子宁笑道:“若是明日大帅垂询,问及如此问题,连某自然会言,白袍军战力一般,远逊于我等朝廷官军,不足挂齿。 这便是七句假话,三句真话了。” 陈大康先是一怔,然后脸上便是浮现出一丝怒容,道:“军中帐议,最是紧要,连将军你是唯一一个跟白袍军见过仗的人,你说的话,大伙儿定然都是信得,以此为据,做出战斗部署。你的一句话就关乎上万士卒的姓名,却怎地如此不虚不实,言辞闪烁?”“正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跟白袍军见过阵仗的大将,大伙儿只能相信我的话,所以说,他们才希望我说的话使他们所愿意相信的。”连子宁冷笑一声:“我若是说白袍军战斗力强横,士卒凶猛,将帅稳妥,他们会信么?” “我武毅军不过是刚刚成军而已,以两千步卒对阵四千白袍骑兵,大胜而归,斩首千余。若是我再把白袍军的战斗力夸上天去,那他们会怎么想?冷嘲暗讽、背后议论,当面质疑,甚至破口大骂,骂我连子宁抬高自己的都有吧!”连子宁哈哈一笑,讥请道:“他们现在心下已经认为,白袍军实力不成了。不管这个想法是不是对的,他们宁愿相信,也不愿意认为白袍军更强,因为那样,武毅军要强到什么程度?他们这些同僚,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悠悠叹了口气:“所以啊,我现在怎么说,没用了。明天的垂询,只不过是个过场而已。”陈大康被他说得目瞪口呆,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是明白过来,脸上顿时一片颓然。连子宁也不管他,只是自顾自的喝茶,续水。 过了好一会儿,陈大康才是长叹了口气,向他拱拱手:“现在老夫总算是知道为何自个儿挣扎一辈子也不过是个指挥使,而连老弟你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独领一军了。连老弟你年纪不大,看事情却当真是通透的很。” 连子宁听他改称连老弟,心里明白,这位是要笼络亲近自己了,便也借势笑道:“陈老哥客气,小弟不过是幸进,不比陈老哥,戎马数十年,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前程。” 陈大康见他上道,心里畅快,哈哈笑道:“咱们以后还得多多亲近才是,将军来大人去的,未免太过客气以后就以晃弟相称。如何?,连子宁领首笑道:“理当如此。” “那,连老弟,你现在便跟老哥说一说,这白袍军的战斗力究竟如何啊?”陈大康正sè问道。 连子宁想了想道:“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大致可由四项关键决定。第一桩,便是武器装备。白袍军起于草莽,不比咱们朝廷大军, 是以武器装备堪称极差,最多的是腰刀,还不能人手一把。另外还有些自制的长矛一类的东西,都提不上嘴了。弓箭迹近于无,也不足挂齿。”听他说着,陈大康并未lù出轻视的神sè,连子宁话还未说完,只怕后面才是重点。 “第二桩,士兵悍勇与否。白袍军士卒极为拼命,战斗精神高涨,当日我大军列长枪阵阻敌敌军骑兵只着单衣,不闪不避,大呼冲阵。此等勇悍,乃是官兵不及。” “第三桩,训练有素否。白袍军成军未久训练有素说不上,但是这些人都是马户出身,骑术精强在马上做出各种动作来,丝毫不减速度。而且最基本的阵型还是有的,这一点,可以跟官兵打平。”“第四桩,将领!武毅军一战,我观对方将领,效法古风亲自上阵冲杀,有几员大将极为的强猛凶悍,身先士卒很是能带动士兵心气儿。居中指挥的,虽然算不上多么出彩,但是中规中矩总是有的。嗯,这一点,也算打平吧。” 陈大康见他说的勉强,便知道他是给这些官兵将官留了面子,听连子宁说完这四条,他却是丝毫不惊诧的样子,冷哼一声:“你也不必说的如此客气,咱们这些将官,身居内地,承平久矣,都是一步步熬资历升上来的,能有几分本事,还真是难说。”连子宁没有接话,继续道:“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便是咱们这边儿虽然有四个卫,两个千户所再加上武毅军共有两万八千多人,但是其中七成都是步卒,骑兵不过六千,而白袍军一万五千人,尽是骑兵,一人双骑,来去如风,想打就打,不想打也能跑,咱根本追不上。 按照我的推测,若是千人对千人,咱们不扩下风,五千人对五千人,咱们必然败北。当然,若是能寻到他大军决战,那咱们胜面还是大的,不过,我想敌人也没这么傻。” 陈大康盯着连子宁道:“那武毅军两千步卒,又是如何赢得呢? 晚宴上老弟语焉不详,现在总能敝开了说了吧?”连子宁淡淡道:“也没什么好瞒着老哥的,在下军中有五百火锐手,手中五雷神机,乃是我大明朝内孥中最后一批火器,威力无穷。我军火锐手列队,敌军骑兵未冲到眼前便被杀了一轮,枪声又惊了战马,敌军一片混乱,军心已丧。我军步卒训练艰苦,身强力壮,以长矛结阵,敌军骑兵虽能冲进来,却穿透不了,又有火统手在旁射击,能赢,也是理所当然。”连子宁说的轻描淡写,陈大康却是能想到那番血火冲天的情景。 “难怪如此,难怪如此!”他恍然大悟,连着嘟囔了两句,重重的一拍大tuǐ,骂道:“火器若是用的好了,确实是威力绝伦,当初老哥我跟随外四家军大将齐泰平叛刘六刘七的时候,见边军运用火器,名曰三段击,当真是威力无穷。不过后来朝廷大佬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痰气,硬是要把火器废止,真真教人无法可想。”连子宁看着陈大康,似笑非笑道:“陈老哥,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自然不光如此。”陈大康下意识的四下看了看,脑袋往前伸了伸,压低了声音道:“连老弟,你部行至任丘遇袭,白袍军为何如此精准,你心里难道就没有疑huò?”连子宁心头剧震,脸上却是不动声sè,只是看着陈大康,等他说下去。 陈大康继续道:“前几日,府军前卫所部,侦骑四出,探察敌情……”两人都是聪明人,说道这里,已经是不必多言了。连子宁心中却是疑huò,这件事儿,难道已经人尽皆知了? 陈大康看他神sè便知他心中所想,呵呵一笑:“连老弟不必担心,这事儿,除了做下的那人,也只有老夫一人知晓而已。” 连子宁点点头,默然片刻,道:“陈老哥所言,之前我已知晓,不过承老哥的情,只想问一句,你如此做,所为何?” 陈大康如此做,担的关系不小,若是没有绝大的好处和所求,着实是不值得冒险。 “老弟倒是个爽快人!”陈大康盯着连子宁,一字一句道:“所求无他,只是想和连老弟你的武毅军,攻守相望而已。到时候若是在战场上,我神武右卫陷入绝境,只希望你连老弟看在今日的情分上,拉一把!”连子宁道:“老哥你就这么断定,咱们打不过白袍逆贼?” “老弟你也是聪明人,说这话可就没意思了。”陈大康哂笑一声:“当初我刚刚从军,随军征讨刘六刘七的白袍逆贼,那数万白袍骑兵如云而至,将官兵杀的大败亏输,丢城弃地的情景,至今仍是历历在目!今日之白袍草,比之数十年前,丝毫不差,而领兵首领,更是强过当初。至于官兵,却没太大长进,按照老夫估计,至少得五万大军方才能剿灭此股白袍逆贼。咱们这些人,只怕不够看!” “武毅军的出现,却是个异数,所以老哥便存了这个心思。”陈大康说着,神sè有些赧然,毕竟身为一个老资格军官,却要向一个后辈求援,无奈之余,也是让人心里难受。 连子宁思量片刻,便是点头:“陈老哥,这事儿,我应下了!”!。 二三四 白袍夜袭 送走了陈大康,连子宁躺在chuáng上自己思量,这件事儿无论如何对自己都没什么损失。战场上攻守相望,本就是理所应当,而且平白多了陈大康这么一个有势力的盟友,也是好事儿。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却是康素二姐妹拐了出来,站在窗前,满是羞涩的看着连子宁。康凌低着头,摆弄着衣角,康素还大胆些,眼神儿却也是不敢和连子宁接触。 连子宁心中好笑,道:“你们怎么还不歇息?早些睡吧,明日只怕要早起。” “啊?”康素瞪大了眼睛,期期艾艾道:“大人,你,你不要咱们……………” 若是连子宁要她,她自然不会反抗,但是让她自己说出伺候那两个饱含深意的字,却还是有些难度。 连子宁强忍住笑,道:“好了,快去睡吧,不早了。” 说罢,一个翻身,把屁股卖给了两女。 “哦?”康素应了一声,拉着妹妹走了,心中有些庆幸,却也有些失望。 连子宁暗叹一口气,强忍住心中那一腔yù火,调整了鼻息,昏昏睡去。 他不想要了康素姐妹么?一个成熟惹火,一个清纯可人,偏偏两人还是姐妹huā,这般巨大的yòuhuò放在眼前,你让连子宁如何忍耐?只是他心志极坚,感念戴清岚恩情,已经是决定娶她为妻,婚前干这种事儿,颇觉得对不起戴清岚。 所以也只好强忍下了。 睡至半酣,忽然感觉chuáng铺一阵轻微的颤抖连子宁极是警觉,立刻醒了过来,翻身坐起,趴在地上一听,顿时便是失sè。 地面轻微颤抖连子宁悚然一惊,这种迹象,竟然是有大量骑兵接近! 听这声势,至少也在数千骑兵以上! 在这河间府附近,能够一次xìng集结起如此多的骑兵的,除了白袍军,又有谁人? 连子宁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支农民起义军,这支义军的领袖绝对拥有强大的智慧和相当敏锐的观察力,算到了今天武毅军归队,武毅军又是刚刚大胜,大营之中必定庆祝。因此而来的,就是防御的松懈和心里的轻松。 而他,就偏偏挑这个时间前来袭营! 白袍军新败,他就敢如此行事,当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外面脚步声已经频繁响起连子宁霍然站起,披了一件大氅大踏步走出营帐,石大柱等亲卫已经起来了,衣甲凌乱,不过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惊慌失措的表情。连子宁点点头这么快就能反应过来,已经算是不错。 有十来个亲卫已经去牵马,见连子宁出来都纷纷敬礼,石大柱上前道:“大人?” “几时了?” “四更刚过。” “凌晨四点,人最困乏的时候,嘿嘿,这些白袍军还真会挑时间。”连子宁脸sè一冷,大声道:“传令全军,立刻在此集合把四周的大帐都撤了,免得敌人火攻!” “是大人!” “以战斗阵型集合,火枪手在前长矛手在后,一待发现白袍军,立刻射击!” “是,失人!” 连子宁沉吟片刻,声音变得森然:“若是发现其他所部士兵乱军冲击我部,也不需留情面!” 亲兵们听得一愣,然后便大声应是,纷纷下去传令去了。 连子宁如此做,也是不得已而而为之,夜袭中,最怕的就是被敌人把阵型冲乱。一旦阵型破乱,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自己就乱作一团,岂不是让人随便屠戮!但是只要是阵型保持住了,就算是白袍军前来冲阵,也只能是无功而返。 他转身进了大帐,康素姐妹也被惊醒了,脸上有着掩不住的慌乱,连子宁冲她俩和善的笑笑:“没事儿,你们呆在帐子里就行。” 无端端的,康素看到他的笑容,便觉得心里的慌张猝然消失了,只是安静平和。 连子宁指了指挂在墙角的铠甲,道:“伺候我穿甲!” “是,大人。” 二女赶紧应了,伺候连子宁穿上烂银甲,外面又披上红sè的大氅,腰间挂上斩马刀,连子宁用胳膊夹着大帽子,又把大枪拿在手中,转身便出了营帐。临出门时候,他回头微微一笑:“以后别叫大人了,生分,咱们是一家人,叫老爷就成。” 随着连子宁的一道道命令,尖锐的哨声从武毅军大营响起,夜sè中传出去老远。不过是一百息不到,每个帐篷中都走出一个个的士卒, 衣甲整齐,长矛也在手中,火统手们背后还备着装稽弹和药包的袋子。 这些士卒被从睡梦中惊醒,有些mímí瞪瞪的,但是却也不怎么慌乱,有章有度,很快在长官的带领下在大帐前面结成一个森严整齐的步兵方阵。附近的帐篷也都被撤了,四周空空dàngdàng的,能看到别的营地的火光,耳中听到的也是一阵阵慌乱的叫声,密集的脚步声。 连子宁微微一笑,牟里很是满意。 这便是训练的成果了。 在过去几个月里,不但在阵法和个人实力连子宁下了大力气,后世的一些训练法门也被他拿来用。比如说晚上正睡着,突然吹哨集合,或者说是晚上正睡着,某处突然起火等等,层出不穷。前世看电视剧的时候,连子宁对这些还有些不屑一顾,但是来到了这个时代,才发现这些看似无用的训练能够起到多大作用,战场上夜袭是家常便饭,在冷兵器时代更是如此。其实夜袭之所以会造成特别大的杀伤,就在于利用了被袭击军队的一个字一乱。慌乱中根本无从抵抗,被杀猪宰羊一般屠戮,慌乱中自己人践踏自己人,袍泽相残。 武毅军至少经历了十次以上的夜袭训练,大脑都已经适应了此时自然是不会慌乱,有个别神经大条的还在嘀咕着,怎么这会儿还搞演练 … 等到四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大,火光也越来越密集,这些士兵终干也意识到,这不是在在演练,而是真的有人袭营了。 连子宁坐在马背上,向远处眺望。 火光越来越密集,喊杀声也越来越大,大营四周,就像是一条条火龙一般,已经隐约能看到白袍军分成一股股冲杀的身影。军营外围的士兵也开始组织抵抗,这时候火光突然大了起来,绝对不是火把所能造成的效果,显然是有的营帐已经被点燃了。 这时候就看出位于大营中间的好处来了,白袍军若不能突破外围,就根本不可能杀到这儿来。 火势越来越大,四面都有火光袭来,喊杀声也越来越jī烈,招呼救火的声音,惨叫声,一阵阵的传来,也是越来越惨烈。武毅军驻地的北边,应该是白袍军的重点突破地区,火势已经烧到了眼前,若不是连子宁早就布置好了隔离带,只怕就要烧过来了。 四周都是一片火海,把人的脸都给映的一片通红,每个人的瞳孔中都是火焰,已经完全看不到四周的情况了,入目就是一片血红!此等惨烈的景象,让连子宁都是为之骇然。 这一次夜袭,要损失多少士兵? 在他的命令下,武毅军逐次后撤,已经集中在了大帐的南边,距离最近的火场也足有百步之遥,饶是如此,也觉得热气逼人。可以想见,这火场中的情景是何等的残酷。喊杀声已经越来越jī烈密集,似乎除了此处之外,其它地方都是已经打了起来,临死的惨叫声,火烧人体的焦臭,也是不断传来。 这时候,靠北的那边,忽然地面剧烈的震动起来,传来一阵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 连子宁心里一拎,自己驻地的背面,是平山卫的驻地,战斗力较差,难不成已经被突破了? 心里想着,他动作却是不停,大声道:“火统手,准备射击!” 火势忽然为之一小,火场似乎突然裂开了一条道路,一队骑兵便已经从火焰中杀了出来! 白衣白袍,果然就是白袍军!连子宁看得分明,这些白袍军无论人马,身上都是都是披着一chuáng厚重的棉被,棉被都是湿漉漉的,显然上面已经浸满了水。 那些白袍军宛如脸上身上全是烟灰,宛如恶鬼一般狰狞,冲出火场之后,看到严阵以待的武毅军,先是一愣,然后领头的那首领便是吆喝了一阵,这些白袍军便即整队,随后便是向着武毅军杀了过来! 连子宁冷哼一声:“不知死活!” 这一队白袍军不过是三百余人而已,就敢直冲武毅军大阵,显然他们没有经历过任丘之战,要不然定然不敢如此托大。 很快,白袍军便已径冲到了五十步之外,石大柱厉声大喝:“射!” 清脆的射击声响起,宛如索命的无常,向这些白袍军发出了只能接受的死神邀约。大风吹散了烟雾,第一轮射击之后,结成了密集阵型的白袍军便是被削薄了一大块,就像是一个尖锥,锥子头却是被狠狠的砍了下去,三百人的白袍军,死伤怕不再百人以上! 那首领也是见机得快,一听到这密集的枪声便是响起了最近军中传说,从京师来了一支拥有火器的强军的传言,心理一jī灵,赶紧传令下去,全队转向。 白袍军被武毅军的火器阻了一阻,速度略有些下降,再加上这些马户都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骑术极精,因此竟然硬生生的把队伍给转了九十度,本来是从北往南冲杀,现在转向了西。 火镜兵们兀自不甘心,追着这些白袍军的屁股又打了一轮儿,打死了十几个落在后面的。直到白袍军不见踪影了,这才是罢休。 连子宁却不敢大意,又吩咐火统兵们赶紧装了弹药,严格戒备。 只是等了半天,却是再也不见有白袍军杀进来,显然是外围的卫所官兵已经反应过来,开始稳住防线,将白袍军给抵御住。 又过了一会儿,便是连喊杀声都鼻小了许多,渐渐不闻。 这时候,忽然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却是从南面方向。 连子宁不慌不忙,传令道:“前军变后军,向后转!” 一片兵甲铿然声中,不过是五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完成了全军转向,在军官的指挥下,士兵们都挨得近了一些,中间留出通道,火锐兵从后面跑过去。 康律率人从冲出火场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数百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自己! 饶是他久经沙场,也是不由得吓了一跳,背上顿时出了一层白毛冷汗! “住手,是自己人!”若不是连子宁喊声传来,只怕下一刻,康律还有他身后这数十骑兵都要被打成筛子了。 看到武毅军摆出如此森严有度的大阵,康律眼中也是闪过一丝诧异。 今日武毅军前来归队,带回来一千多白袍军人头,康律震惊之余也是有些疑huò。凭借着两千步卒如何取得这等大胜的?虽然证据确凿,做不得假,但是心里的怀疑还是无法释去。现在他心里却是明了了几分,白袍军突然杀出来袭营,众军麻痹之下,皆是没有防备,被人连连冲破几道营盘,借着白袍军纵火焚烧帐篷,把各军都是搞得狼狈不堪,各自御敌,毫无章法。而唯有白袍军,却是如此森严整齐,结成大阵御敌。这等反应速度,这等严明军纪,这等士兵意志坚定,堪称出类拔萃,远超同侪! 再看到横陈在方阵之外的那百来具白袍军的尸体,康律也就不奇怪了。 康律脑海中念头只一闪,便大声道:“本官乃是矢帅帐下亲军百户康律,请见连大人。” 连子宁已经打马过来,他知道康律乃是张燕昌极信任的人,不敢怠慢,远远便拱手道:“见过康大人,不知所为何事?” 康律道:“大帅招大人前往帅账议事。” 连子宁点点头,道:“还请头前带路。”!。 二三五 惊才绝艳熊廷弼 (今天第二章,当当当,大人物出场,嘿嘿,好戏来了白袍军退去,士兵们都是开始救火,这时候扎营也很有讲究,一定要靠着水才行,这大营边上就是一道小河,大营之中也是放了许多大木桶,里面盛满清水,便是专为救火所设。 大火已经被灭的差不多了,而帅帐附近,想来是守卫森严,并未遭到破坏。 一路上,连子宁便探问伤亡如何,康律倒也爽快,道:“伤亡倒是不大,全军加起来也不过千多人而已,大部分死于大火和自己人践踏,被白袍军杀了的,不过二三百而已。” 连子宁点点头,若有所悟。 到了帐前,康律拱拱手:“末将还有职司,便先行告退了。” 连子宁笑道:“康大人请便。” 康律眨眨眼,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心情不好,意yù派骑兵出击,追杀白袍逆贼,扳回一城,大人还请慎言,切莫触怒了大帅。” 连子宁知他卖好,心里承情,道了声多谢。 连子宁刚进入帅帐,便听到了一阵气急败坏的骂声。 大帐之中,数百甲兵环伺,人人甲胄在身,刀剑出鞘,杀气凛然! 大帐中间,张燕昌正自破口大骂,一边骂还一边踱着步子,神经质一般的挥舞着胳膊,显然是给气的都有些糊涂了。他向来威严自重,喜怒不形于sè,而今竟然破口大骂,形象败坏,显然已经是气到了极点。 被骂的正是洛养青,耷拉着脑袋,跪在地上只是哆嗦,却是不敢还一句嘴。 数十员大将站成两排,个个低头垂眉,宛如老僧入定。 帅帐之中,已经是大将云集,似乎只差自己一个了。连子宁见张燕昌未注意自己,便悄无声息的占到了班列末尾开始看好戏。 “你这个蠢货,亏你还是将门世家子,大好的出身,却是这等无能昏碌之辈,大事做不好也就罢了,连放哨侦骑的差事都办不好?”张燕昌迸指指着洛养青,气的眉毛一颤一颤的:“白袍逆贼杀到大营左近三里才发现,你们平山卫放出的探哨呢?都是吃白饭的?这等事都做不好,老夫要你何用?” 洛养青跪在地上,心里也觉得委屈,你老人家说的今日白袍军定然不会突袭,所以我才松懈了点儿。再说了,安排探哨都是下面的人偷懒,关我何事?我这才让人从chuáng上用凉水泼起来呢,现在浑身还诣湿! 张燕昌骂了一阵儿,似乎也累了,摆摆手,森然到:“拉出去,十军棍!” “是,大人!” 一声暴喝,两个亲卫便把洛养青给拉了下去。 洛养青倒也硬气,也不吭声,也不求饶便给拖了下去。不多时,外面便是传来了一阵阵竹笋炒肉的闷响和压得极低的闷哼声。 众将无不凛然,张燕昌志军严苛,但是一向对大将甚为优容,这一发怒,却也让人着实心惊胆战,以至于竟无人敢给洛养青求情。 张燕昌深吸口气,平静了下心情,扫视一圈儿,盯着众人道:“众位,今日之事,以为教训!下次再犯,本帅可就要杀人了!” 语气森然,隐隐有杀气,众人心里清楚,这话,这位张大帅,定然是不会随便说说的,众将齐齐凛遵。 张燕昌眼睛扫到了连子宁,道:“连将军来了?报告一下伤亡情况!” “是,大帅!”连子宁出列,先行了个军礼,恭恭敬敬道:“属下武毅军无一伤亡,击杀白袍军百余,俘虏战马六十余。” “什么?”张燕昌一怔,脸上已经有几分不悦:“连将军,切莫妄言!” 别说张燕昌不信,便是其他人也都拿疑huò的眼神儿看着连子宁。 “当真如此。”连子宁不紧不慢道:“白袍军未至之时,标下武毅军便以结成方阵,火统手在前,长矛手在后,然后把同围百步帐篷全部集中一处,是以白袍逆贼火攻,武毅军并未被bō及。 后有白袍逆贼越数百骑兵杀出,被我火统兵一番齐射,杀伤百人,那些白袍军便自撤去。” 周围诸将还是第一次听说武毅军有火统手,他们都是知兵的,自然知道火统手运用得当可以发挥出巨大的威力,便都是恍然大悟。 “好,好,好!”张燕昌闻言大悦,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也lù出一丝笑意,看连子宁便觉得更加顺眼:“武毅军此番御敌有方,临危不乱,堪为表率,本帅稍后便有重赏!” 连子宁赶紧谦让:“此乃末将份内事,不敢当大帅夸赞。” “这事儿且后再说。”张燕昌上了五步台阶,坐在帅椅上,俯视众人,道:“今日被白袍逆贼袭营,各部伤亡倒并不严重,只是对于军心士气,乃是个极大的打击。士气低沉,这仗不大就已经败了!所以,本帅意yù,以我军精骑,追击白袍,挽回军心士气!诸位以为如何?” “大帅,末将以为不可!”张燕昌话音刚落,下面便有人出列,连子宁一看,却是沈阳中屯卫的指挥同知,唤作赵马祥的,道:“大人,末将以为不可。白袍逆贼一人两马三马,来去如风,快捷无伦,我军骑兵定然是跑不过人家的。追击不上,徒劳无功倒也罢了,只怕被白袍逆贼回过身来包抄,怕是损失惨重。咱们步卒多,骑兵本就珍惜,军心士气可以重新鼓动,但是若是为此赔上这些精锐,岂不可惜?”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倒是很有道理,引得连子宁把他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这赵马祥身材魁梧,一张方正的国字脸,坚强刚毅。 连子宁叹了口气,这赵马祥倒是个头脑清楚的,也敢说话,但是未免太过耿直了一些,这番话说得直来直去的,太得罪人。 张燕昌却是面无表情,道:“还有什么说的?” 军人毕竟耿直一些,又有几个军官复议,言称不妥,不过更多的,却是冷眼旁观。 连子宁得了康律提点,知道张燕昌决心已下,劝也无用,自然是保持沉默。 果然,张燕昌待众人说完,便沉声道:“诸位无需多劝,本帅决心已下,听令行事吧!” 赵马祥还想说什么,被几个同僚捂着嘴拖回队列去了,张燕昌撇了他一眼,显然已经很是不满。 连子宁心道,这是何苦来哉,劝谏不成,反而被主帅嫉恨,这位赵同知,只怕以后日子不好过了。 张燕昌道:“传康律。” 他身边亲卫高声道:“传康律! 隔着十步有士兵接着道:“传康律!” 声音绵绵不绝,一层层传了下去。 他身边足有上千亲卫,身后站了好几层,在众位大将身后也站了几层,把个宽敝若大殿一般的大帐挤得满满登登的一直蔓延到大帐之外,一眼望过去,便是一片兵山将海!一句话层层传过去声音越来越大,到了帐门口的时候,数十人齐声大喊,已经是轰然若雷鸣,震得大伙儿都是耳朵生疼。 众人无不骇然变sè,这才知道什么事国朝一等大帅的权威排场! 康律便在帐外等候,没一会儿便大踏步走进来单膝跪下,道:“请大帅吩咐!” “本帅命你带五百骑兵前去追击白袍逆贼!” “末将遵命!” “好!去吧!”张燕昌摆摆手。 康律刚站起身来,连子宁却是出列道:“大人末将观大人这些亲卫,固然都是极为精锐的,但是人批重甲,马也有马甲,未免速度颇有不足,比不得白袍军!就算是追上了,白袍军一沾即走,不与咱们正面交锋,若是咱们要撤,他又来sāo扰。如此未免会造成损伤,末将麾下有斥候营,骑术还算过的去,都是装备五雷神机,能射击五十步之外,愿出五十,跟随大人!” 张燕昌一开始还以为他要劝谏,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闻言大悦,抚掌笑道:“好,连将军有心了。” 连子宁这一表态,其它诸将也不得不意思意思,于是纷纷上前,这个出二百,那个出三百的,凑活凑活,最后凑出来一千五百骑兵,其中五百批重甲的张燕昌亲卫,五十龙枪骑兵,其它九百五十,都是穿棉甲,速度快,而且能用强弓的精锐。 当从康律口中得知这一次白袍军袭营己方死伤不过千人,而且被白袍军杀死的不过两三百的时候,连子宁就知道,这一次白袍军袭营,虽然声势大,但是人数绝对不多,顶多千人!若是人多的话,只怕他们趁乱直插中军都是可以的。这么点儿的骑兵,显然对方的目的就是sāo扰为主,能捞一票就捞一票。现在他们定然已经远逍,这一次出去多半是徒劳无功,所以连子宁才放心把五十龙枪骑兵交出去。反正没危险,又能卖张燕昌一个好,何乐而不为? 没一会儿,如雷的密集马蹄声远去,张燕昌也下令各自回营,整理队伍,安抚士兵。 此时天sè还是黑暗,天边lù出一丝鱼肚白。 别的卫所驻地都忙的热火朝天,收拾火场余烬,重新分配帐篷,为战死的袍泽准备棺木或是举行火葬等等,手忙脚乱。唯有武毅军这边静悄悄的,连子宁回来的时候,帐篷已经重新搭好了,他一声令下,折腾了半宿的士兵便都回去补觉去了。 偌大的营地,只闻jiān声,看的别的卫所的官兵艳羡不已,去也只能赖自己上司没本事。 连子宁自然也回去高卧去了,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到被一阵马蹄声吵醒。 “几时了?”连子宁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问道。 “回大人的话,已经午时了。”帐外亲兵答道。 “一觉睡得自然醒,好舒服啊!”连子宁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趴在chuáng上却是赖着不想起来。这时候,才找回了前世腐朽的大学生活的一点儿影子,睡觉睡到自然醒,睡得浑身sū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懒洋洋的只是不想动。 “但是不成啊!”连子宁苦笑一声,一个翻身站了起来,问道:“可是追击的骑兵回来了?“是,大人!” 睡了这么久连子宁感觉腹中一阵饥饿,道:“去跟王大春说,给本将收拾几个小菜儿,清淡点儿。” 果然不出连子宁所料,这一次的出击,根本就是无功而返,追出去足有二百多里也没逮到一根毛,眼见前面距离白袍军控制区也不远了康律只好命令回返。 听了消息,连子宁只是淡淡一笑。 只是,杨沪生却是给他带来了一个大大的意外。 任丘之战中,杨沪生的优秀表现让连子宁记住了他,之后便有意识的要给他压担子,这一次率领五十名龙枪骑兵前去追击,就是他领队。 杨沪生来的时候,连子宁正在吃饭。 四个小菜:素炒松茸油麦菜,清蒸鱼,huā生米,再配上一只京城大华严寺出产的精致素鸡,香气鼻人却是不腻不油,饿了好久的连子宁吃的津津有味儿。 他招呼康氏姐妹一起来吃,却没想到康素上下尊卑观念却是看的极重死活不肯同意,只是在一边伺候着。连子宁也不强求,又吩咐厨房做了几个北地的家常菜,等自己待会儿吃完饭送上来。 总不成让人家女孩子吃自己的剩菜。 杨沪生求见,连子宁也就没在意,却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两个人。 除了杨沪生之外还有一个高大汉子,满脸都是桀骜不驯和满不在乎浑身活泼泼的似乎都是精力。 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这个人,连子宁分明在当初张耕的商队中见过!连子宁记忆力极好,当初张耕与自己寒暄的时候,这个人,就站在旁边,显然是很得信任的! 连子宁摆摆手,康素姐妹乖巧退下。 杨沪生道:“大人,此人是标下在路上碰到的,他说是,是那边儿的人,要面见大人,有要事相商!” 连子宁点点头:“可有旁人看到?” “标下敢打包票,绝对没有!”杨沪生沉声道。 连子宁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是,大人!” “张耕派你来所为何事?”待杨沪生出去,连子宁盯着那汉子,淡淡问道。 “大人果然豪爽,一语中的。”那汉子大大咧咧的笑笑,满不在芋道:“大人无需紧张,俺不过是个传话的而已。” 连子宁哂笑一声:“你单身入营,本将周围几千人环伺,便是单对单,你也不是本将的对手,怕你何来?” 那汉子被他说得一阵愠怒,却是没有表lù出来,只是笑嘻嘻道:“以后和大人对战疆场,倒还是要领教领教。” “会有这个机会的。”连子宁转身走到小几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上好的冰镇竹叶青,端起酒杯来轻轻的饮了一口,又夹了。煎的焦黄可爱的松茸吃了,指着自己对面道:“无须客气,坐下吧!” 那汉子依言坐下,本来以为连子宁要和自己说事儿了,却没想到连子宁压根儿就不理他,只是自顾自的吃饭。 这汉子心里不满,却也暗叹这位连大人沉得住气。 酒足饭饱,把对方晾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连子宁才是打了个饱嗝,用丝巾擦擦嘴,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熊廷弼!”那汉子身上一股大大咧咧谁都不怕的混不吝气质,虽然是在连子宁的军营之中,还是面sè如常,笑道:“在下不过是一乡野鄙人,说出来,只怕污了大人耳朵。” “什么?熊廷弼?”连子宁浑身剧震,心里震骇无比,身子都止不住一阵剧烈的哆嗦,huā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把这异样而剧烈的情绪按捺下去,死死的盯着熊廷弼,一字一句道:“你,当真是熊廷弼?” 熊廷弼讶然道:“这还能有假?在下自生下来便是叫这个名字。” “你是江夏人?”连子宁又问道。 “咦?大人怎么知道?”这一次轮到熊廷弼惊讶万分了。 “十五岁中的秀才?”连子宁又逼问道。 熊廷弼若有所思,愤然道:“大人想必早就已经对我等底细调查清楚,既然如此,又何必如此戏弄?” 连子宁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1心里却依旧是感觉满满的不可思议,不由得生出一种极荒谬,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江夏人,十五岁中秀才,乡里皆以为神童,吐字文雅,而武艺绝伦,文武双全。熊廷弼堪称是大明朝末年绽放的一朵奇葩,在大明朝煌煌三百年中,写下了惊才绝艳的一笔。此人文武双全,考文是文进士,考武是武状元,而且心中卓有谋略,治理辽东经年,修建堡垒,囤积粮草,训练士兵,使得女真不得寸进,把前任杨镝留下来的一个烂摊子收拾的井井有条。如此逆天的人物,最终却是死于朝廷党争,死后还传首九边,惨不可言,当真是让人扼腕叹息。 连子宁在心中默默道,江夏人,又叫这个名字,又是十五岁中的秀才,想必就是历史上那个熊廷弼不会错了。 但是连子宁从来也没有想过,历史上那等赫赫有名的大帅,辽东经略,竟然就会站在自己面前,满是吊儿郎当的笑。 这是正德五十年啊!就算是按照真正的历史往后退,此时也是嘉靖三十四年,而熊廷弼可是天启崇祯年间的人物! 连子宁毕竟心志坚定,再加上已经有一个寇白门在前,是以过了一会儿,便也缓过劲儿来了。 熊廷弼就熊廷弼,那又如何? “熊廷弼是吧,本将适才失态了。 ”连子宁淡淡道:“本将虽然对你部之中各位多少有些了解,却是不知详情,你既然是江夏人,又是秀才功名,却为何流落在此,还甘心从贼?” 得知了熊廷弼的身份,连子宁却并未有什么态度上的改变,哪怕他是熊廷弼,xiōng有千万甲兵也罢,多么惊才绝艳也罢,也改变不了现在双方的地位对比我是官,你是匪,顶多你是个惊才绝艳的匪类。 “这个,告诉你倒是也无妨。”熊廷弼道:“在下本是江夏人,正德四十一年秀才,那年我参加县试之前,才名便已经闻名乡间。只是县尊收了他人的贿略,考试之后,却是取了那人做第一。那人我极熟悉,不过是一草包耳,何德何能配压在我头上?当时也年轻,不知利害,便四处宣扬,那县尊怀恨在心,却奈何没有证据,发作不得。正德四十五年,我参加府试,此时那县尊已经是知府,府试之时,他设计陷害,诬我作弊,当下便革了我的功名!不但如此,过了几日,还寻了个由头儿,将我下狱治罪!” “我被打个半死,扔回家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老母忧愤而死,妻子被官差调戏,堂堂男儿却是无力阻止,心中之恨,滔天难洗!若不是大首领救了我,只怕现在世上再无熊廷弼此人!”说到这里,神sè中已经满是jī愤,他嘿然冷笑:“官府害我,逆贼活我,你说我为何要从贼?” 此时他面sè已经狰狞,额头青筋暴跳,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连子宁听完,也只能无语具息。 拧拧眉头,道:“这些就都不用说了,说吧,张耕派你来,所为何事?” 毕竟是未来逆天级别的人物,虽然还年轻,但是已经展lù出不平凡来,熊廷弼很快就控制了自己情绪,道:“大首领派我来,是想和大人合作!” “合作?”连子宁心顿时砰砰跳了起来,不动声sè道:“说说看!” “前几天,大人南下,任丘路上被袭,为何我军情报如此准确,大人如此机敏,心里应该也有些计较吧?”熊廷弼问道。 连子宁点点头:“这事儿我清楚的很。” 熊廷弼呵呵一笑:“府军前卫王千户,五日前差信使到我军营中,将武毅军行动路线,何时应到何地,一并告知。是故,我军才会如此精准的找到武毅军。” 他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四千精骑对阵两千步卒,乃是稳操胜券,却没想到,武毅军竟是如此精锐,我军反而折损无数。” 连子宁淡然道:“若本官是你们,也会自信满满。” 熊廷弼道:“王千户如此算计大人,您,想必对他是恨之入骨吧?” 连子宁只是说了一个字:“说!” “我这次来,便是为了和大人商量这件事。”熊廷弼道:“你我两军,不日便有大战,到时候我军会主攻府军前卫所部,以我军的冲击能力,府军前卫的那些老爷兵们有没有武毅军那等森严的方阵,到时候自然会被冲的大乱!” 他轻轻liáo了liáo眼皮儿,低声道:“到时候兵荒马乱的,一个不留神,谁知道他会死在谁手中?这等事儿,你们这些官爷做起来,可是顺溜得很吧!” 连子宁心脏不可抑制的剧烈跳动起来,他意识到,这是自己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王千户吃住都在军中,身边亲卫时刻守候,想来暗杀那一套根本行不通。人家跟脚也硬,人也精明,虽然暗地里算计却没让人抓到把柄,正面弹劾也是不怕!如此看来,竟是个惹不起的滚刀肉的模样。 但是偏偏,这个人是连子宁一定要杀,也是必须尽快就杀的,要不然,有他在身边不断的使yīn招儿,还不知道得出什么岔子。 一分割线!。 二三六 指挥若定戚继光 俺觉得明朝这个朝代,非常有意思,名帅猛将辈出,而且多是文武双全之辈,像是戚继光、熊廷弼,这就是典型的代表,文能著书立说,武能定国安邦。 所以,我想把这些名将写进去,看他们和连子宁战阵厮杀,或者是宾主相欢,或者是为连子宁征战疆场。 不过请大家放心,出现的人不会多,而且也不会影响大背景。 求订阅,求月票支持……) 看着熊廷弼走出大帐,连子宁手指轻轻抬了一下,终究又是颓然落下。 人已经去远了,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就在刚才,连子宁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无可抑制的杀意!那一瞬间,便想把熊廷弼就此斩杀,以绝后患! 熊廷弼毕竟是熊廷弼,就算是从贼,他的才华也不会改变,有这么一个变数在此,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 不过,连子宁终究还是没能过了利益这一关,杀了熊廷弼,和白袍军的合作必然彻底破裂,这不符合自己的利益。 与此同时,一场对话也在白袍军的议事大厅中展开。 现在白袍军总部的驻地便是当日那周兴bō的提督四县马政衙门,因着是四县之地最为宽敞气派的府邸,所以自然就成了白袍军的总部。这议事大堂便是当日马政衙门的大堂,足有十几步方圆,很是轩敞宽阔。 此时正是正午,初秋的炙热阳光透过敞开的门窗洒下来,照的堂中一片亮堂堂。 大堂上首。摆了一张大椅,上面铺了一张完整的虎皮,虎头高踞,栩栩如生。张耕坐在上面,拧着眉头,似乎在思量事情。 在他的下首。分了左右两列,每一列都坐了七八个人,这十几个人,高矮胖瘦,年老年轻。都是起于草莽,现在却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在左边一列的第一位,便是宦新晨。 “军师,那连子宁能同意么?”张耕拧着眉头思忖良久,终于向自己旁边的一个人问道。 被他称为军师的。却是一个不过二十七八岁的青年。身材不高,还有些微胖,可以说是其貌不扬。但是那一双眸子,却是极为的有神,明亮,让人一见难忘。 他坐在右边一列的第一位。竟然隐隐和宦新晨地位相当,就连身为三首领。资历极老的王子祥都在他下手,显然是白袍军中极有权势的。 这青年穿了一身锁子甲。这锁子甲的亮银环都是已经有些隐隐发黑,边角也有些破损,显然很有些年头了。听了张耕的话,他淡淡一笑,起身很恭敬的行了个礼,这才说到:“回大首领的话,以在下看来,那连子宁定然是会答应的。” “在下曾经游历经年,为了某个差事,也在京师呆过不短的时间,这连子宁乃是闻名北地的大名士,在下也颇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传闻。”青袍青年侃侃而谈道:“此人因一言不合便设计将人揪到顺天府,鼓噪众秀才,将那人判了个凌迟处死!后来在四海楼和刑部shì郎的公子起了冲突,当即便作了一首词,让那孙公子颜面尽失,沦为笑柄!由此可见,此人xìng格yīn狠而暴烈,却又是足智多谋。虽然每每都是一言不合,暴起发难,但是却不显得鲁莽,这也是此人让在下佩服的地方。” “这王千户跟他,已然是不死不休,以连子宁的xìng子,必然是yù杀之而后快。嘿嘿,这些当官儿的,都是只顾自己,罔顾国家之人,能有这个机会,只怕是求之不得!” 他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众人也都信服,张耕拧着的眉毛也舒展开来,笑道:“若是真如军师所言,能和武毅军前后夹击,杀了王千户,府军前卫必定群龙无首,说不得就是大败!咱们的压力又能减小一些。” 宦新晨也道:“军师堪称神机妙算,料定昨日官兵必定松懈,力主袭营,果然是一举奏功,官兵经此一战,只怕军心士气也都去了七分。” 青袍青年却是谦逊的很,连称不敢“大首领!”一个人忽然出列,却正是何老猫,他此时一张脸憔悴无比,眼中遍布血丝,哪还有当日率领数千大军时候意气风发的样子?他砰地一声,跪倒在地,大声道:“属下何老猫,作战不利,致使我军兄弟战陨一千!属下罪不可赦,甘愿请大人处置!” 在他身后,又是几个人出列,依次跪下,便是当日那另外几个千户。 大堂中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张耕,看他如何处置。 昨天上午,奉命出征的四大千户所惨败而归,震惊了整个白袍军,在战前都以为此战十指拈螺一般的诸位白袍军首领大将,没有一个愿意相信,四千白袍军竟然败给了朝廷两千步卒! 他们心中有莫大的恐惧,若是朝廷大军都如此厉害,咱们造反岂不是死路一条? 而更让他们胆寒的是,不少士兵都被吓傻了,神情恍惚,见人就说那武毅军的火器有多厉害多厉害。 若不是军师心狠手辣,带着军法队很是杀了一批人,只怕现在全军就已经未战先溃了。 当次时刻,不少人都慌了手脚,这时候却是军师站了出来,跟大家讲解何为火器,火器的优劣之处,并且根据士兵的描述,断定出来对方使用的火器是五雷神机。根据军师的说法,朝廷早在二十年前就废止了火器,这些五雷神机,只怕已经是朝廷最后一批存货了,断然不可能所有的朝廷官兵都拥有火器的! 听了这些话,大伙儿的心里才安定下来。接着,军师又力主借着官兵大胜,没有防备的时候进行袭营,以杀伤为次。以降低对方士气为主,果然又是建立奇功。 经此一役,这位来历不明,甚至有着朝廷背景的军师,一跃而成万人之上,两人之下的白袍军第三号人物。单论权势的话,甚至已经超过了二首领宦新晨,而军中无人不服! 张耕看着下面跪着的几个人,面sè难看。 当日袭击武毅军的决策,其实是他和军师一起做出来的。以四千骑兵袭击两千步卒,任何一个统帅都会做出这样的决策,所以说,他们没错儿!而何老猫四人不知对方有如此威力巨大的火器,战败而归。也说不上多大的错处。 不过。终究是要处置的,要不然,军纪,军心,都要大受影响。 其实张耕心里对何老猫还是颇为感jī的,这相当于是何老猫给他顶缸了。 这时候宦新晨却是开口。道:“大首领,何千户四人。虽有过错,却也不至于严惩。毕竟武毅军有火器的事儿,咱们谁也没料到不是?依我看来,再给他们一个机会,不日咱们就要和官兵开战,给他们一支军队,让他们戴罪立功,如何?” 何老猫四人不禁愕然,却是没想到他会为自己四人求情,心中不由得很是感jī。 张耕先是一怔,然后心里便长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何宦新晨会求情,但是这毕竟也解决了他一个大难题,向宦新晨点点头,笑道:“二首领言之有理,诸位有什么看法?” 这些千户们自然不会得罪人,再说了,他们也颇同情何老猫四人,当下便齐口赞成。 “好!既然如此,那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让老猫你们四人便将功赎罪!”张耕从一边的红漆盘中取出一枚令牌,扔给何老猫:“拿着我的火漆牌子,去下面征兵,把你们的兵员都补足了。这些日子好好休养,以备和官兵的大战!” “是,多谢大首领,二首领,属下必定拼死血战,一雪前耻!”何老猫四人重重磕头,谢过退下。 处置完这件事,张耕明显松了口气,又道:“诸位,还有什么说的?” 那军师道:“禀告大首领,属下有话要说。” 张耕赞许的看来他一眼,道:“军师有话尽管说。” 军师让张耕极满意他的一点,便是他的恭谨,张耕出身草莽,但是现在毕竟也是一方之主,手下四县之地百万子民上万大军,凡事也都想立起一个制度来。但是偏偏这些部将都是跟随他许久的老弟兄,已经随便惯了,虽说强调了多次,但还是大大咧咧的,我你俺的乱称呼。军师却不然,他出身高门大第,读书也多,把上下尊卑看的极重,对张耕甚是恭敬。 “之前两次大战,暴lù出来许多问题,其中第一个便是不能及远!官兵有弓箭,有强弩,还有火枪,但是咱们却是只有近战的兵刃,因此只能用人命填出一条道路来,然后冲过去跟人肉搏!这条路上,不知道死了多少弟兄!”军师叹了口气:“和武毅军一战,若是咱们有弓箭,四千骑兵边骑边射,他们也打咱们不着,拖也把他拖死了。昨夜袭营,若是咱们有弓箭,一阵火箭射过去,把官军大营都给烧着了也不在话下!” 一番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大伙儿都是明眼人,经历这两战,曾经的那骄狂之心也都收起来了,知道官兵不是易于的,也肯正视自己的不足。几乎每个人都发现了白袍军远程射击能力的欠缺,只不过无法像他说的那般透彻罢了。 张耕点头,面sè凝重道:“军师说的是,只是大战来临,现在制作弓箭,培养弓手,还来得及么?” 军师淡淡一笑:“其实弓箭制作,并不复杂,在下幼时便曾经领着卫所中的军户子弟自己制作弓箭,只需要先觅得一根六尺余长,大小适中、坚韧柔软的小树,将其砍伐下来,去掉枝叶,慢慢弯成一弓形,当然,为了防止其伸直复原,有必要用柴火燎一燎。倘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树木,竹片或藤条均可代用。只需半天便可,弓做成了,弦也不难,用麻绳系上即可。当然,麻绳的弹xìng不强,影响了弓箭的射程以及力量,若是有兽筋的话,那便最好不过。当然,如此做出来的弓箭,其射程必然会比官兵手中精工细作的差不少,但是也足够使用了。” “至于弓箭手,问题也不大,咱们要的并非是神箭手,而是只要能开的弓,能把箭射出去就成了。大军交战,箭如雨下,并不考校准度,那么多人,随便怎么射也都能杀人了。咱们的士卒,只要能在这几日熟悉一番,能把箭射出五十步远,就算是合格!” “最难的反倒是羽箭了,要火漆、要铁簇,要鹅羽,鸭羽,这些都从权不得。不过”军师xiōng有成竹道:“若是大首领能把四县之地所有铁匠、木匠调拨给我,再调给我一千军士,赋予我与四县之地便宜行事之权,在下有信心,在三日之内,为大首领造出五千把弓,十万支箭!” “好!”张耕大为欣悦,大笑道:“军师,实乃上天赐予我等的恩赐啊!你说的,我尽数允了!这事儿,就要军师多多费心了。” “大首领太客气了。”青袍青年拱拱手,道:“大首领不以元敬出身官家而猜疑,信我用我,诸位袍泽如兄弟待我,戚继光又岂敢不竭尽全力?”!。 二三七 巨盾大斧铁浮屠 (五千字出头儿,本来想删减到四千九百字来着,但是仔+细看了两遍,真是删不了了,只好作罢。 明天就要打仗了,嗯,这场大战,两万五千字内结束。兄弟们可以看看,俺写的战争场面,可是进步了不少的说······嘿嘿。 感谢‘修仙的林轩,的打赏,感谢‘菜鸟八号,的月票。在这儿呼唤一声,求月票,求订阅。) 大明朝正德五十年,九月三十。 天刚破晓,河间府大营就已经是人声鼎沸。 随着一声声凄厉的号角声吹响,整个河间府大营都活了起来,无数个帐篷中走出了数以万计的军人,各个营头都是埋锅造饭,吃饱喝足之后,便开始收拾东西。将那些帐篷、器械,锅碗瓢盆之类的辎重收拾上大车。 辰时中,大军开拔。 数万将士在大地上形成了一道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铁流,一眼看去,只见刀枪如林,旌旗如雨。 最前面开路的,是全军都是骑兵的府军前卫两个千户所两千二百余人,之后是平山卫五千六百人,之后就是两千精锐亲军簇拥着的寿宁侯大帅中军。中军之后,是神武右卫,而护卫在侧翼的,则分别是沈阳中屯卫和大同中屯卫。至于武毅军,则因为全军上下一致认为的坚毅果敢,森严整齐,而被光荣的赋予了后军的任务。 各军之间,都保持着约有二百步左右的距离,在这广袤的华北大平原上铺陈开足有十数里方圆,大红sè的明军胖袄,大红sè的棉甲,大红的披风汇聚成一片炙热的红,若是从高空看去,宛如一面红旗在地上缓缓流动。 张燕昌的军事才能,在这布阵之中便体现的淋漓尽致。 全军都是骑兵,善于披坚执锐,强冲硬突的府军前卫两千铁骑在前,遇到敌人阻击,可以一冲而过将敌人冲的阵型凌乱,各自为战,而这时候,后面的大批步卒便可以冲杀上去,肆意杀戮!武毅军方阵极为整齐森严,已经被全军上下称为‘铁军,,用来坐这防守铁壁,保障全军安全的后军自然也是再合适不过。 一个简简单单的‘物尽其用,熟悉手下特点,,就不知道是多少为帅者一辈子都学不到的。 斥候不知道放出去多少,最远的斥候据说都到了百里之外,行军路线,也尽是选的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能把人数优势发挥出来的地形。其小心谨慎之处,可见一斑。 整个前进的阵列,布置的是中正平和,毫无错处,而其可怕之处,也就在中正平和四个字上。 既有厚度,也保持了队列的顺畅,不至于造成自相残杀,进可攻退可守不怕突袭,不怕硬抗,这样的布置,整个就是一大块儿滚刀肉。张燕昌几十年老行伍的老辣之处体现无疑,反正连子宁自认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心里也唯有佩服两个字而已。 利用这个机会,连子宁也在如饥似渴的学习着,学习着这些国朝大将的本事。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本事,强在理念超前,尤其是能够把火器部队和小股精锐部队的优势发挥出来。但是论起指挥这个时代的作战,只怕还远有不及。 此时连子宁正和陈大康并骑策马缓缓而行,旁边数十个龙枪骑兵环伺着。虽然斥候已经撒出去不知道多少,但这些龙枪骑兵依旧是不敢怠慢,分散的很开,警惕的看着四周。 在连子宁的身后,便是铁流一般沉默坚韧,默默前行的武毅军官这些龙枪骑兵,却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棉甲,而是每个人都穿了一身几十斤重的烂银板甲,外面披着大红sè的披风,看上去越发的为威武气派! 改变不止是表面上的,如果说之前的龙枪骑兵是轻骑兵的话,那么现在就已经升级为重装骑兵!而是具有相当远射能力的重骑兵! 五十套烂银板甲,这就是张燕昌给连子宁的奖赏。 而这个礼物也确实是让连子宁很是意外和高兴,他现在不缺钱,最稀罕的就是这些有钱也搞不到的东西。 大明朝接近上千个卫所,数百万大军,其中装备棉甲的不超过三成,绝大部分都是边军和京营上二十六卫。而装备烂银板甲的,就更没有多少,实际上,这种做工繁复,防御能力极强的重型板甲,通常是作为将领及其亲兵的甲胄出现的。兵部军器局每年会制作一些放在仓库中,想拿到,就得看自己本事了。 反正现在连子宁没这个本事。 张若昌就有。 一次xìng给五十套板甲,这是不折不扣的大手笔,连子宁知道张燕昌如此做,一个是在酬谢自己对他的支持,二个就是卖好。 来自大帅的橄榄枝,连子宁当然不会让其滑落。 陈大康左手端着一把神臂弩,右手在上面轻轻地抚mō着,仿佛把冰冷的机括,坚硬的弩身,锋锐的箭簇化作了他的初恋情人一般,都不忍用太大的力道,一张老脸上写满了爱不释手。 武人爱神.兵乃是天经地义,尤其是他这等几十年的老行伍,更是如此,却也不让人例外。神臂弩造价极高,威力也太大,因此从来只有边军精锐才能装备,京营都没多少,更别说地方上的卫所了。陈大康也从军几十年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 连子宁在旁边笑道:“陈老哥若是喜欢,这便送给老哥了。” 陈大康也不客气,道:“生受老弟了!” 摆弄着手中的神臂弩,没两下就上手了,使得精熟,连子宁道:“老哥可要试一试?” 陈大康让他一说,也是心痒难耐,当下两人便带着龙枪骑兵出了队列,寻了一个开阔地。 陈大康瞄准了约有百步之外的一株小树,手指松开了机括只听得一声凄厉的破空声,二尺五寸长的弩箭狠狠的射中了目标。弩箭力道极为强劲,竟然将胳膊粗细的小树射了个对穿,那小树承受不了这巨大的力量,晃了两下,终于从中折断。 见到神臂弩如此威力,陈大康惊得目瞪口呆,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一拍大tuǐ:“老弟,你这神臂弩,真他妈厉害!当初老子年轻的时候能开两石弓,一箭射过去的,百步之外也不过是钉进靶子而已,何来如此巨大威力?” 心里兴奋,连粗口都爆出来了。 连子宁呵呵一笑,道:“当日遭遇白袍军大部之前我这些斥候和白袍军的斥候照了面,以一个小旗的兵力,击杀对方三十二人,俘虏一人,而自身一人未损。若不是弓强甲坚,刀锋矛锐又安能做到这一点?陈老哥,这年头儿,打仗拼的就是一个装备,你说是不是?” “打仗打的就是装备,老弟这话精辟,说的当真是半点儿不差!十一对三十三,尽数击杀,己方一人未损。”陈大康跟看怪物一般盯着连子宁,叹了口气:“老弟朝廷得是给你拨了多少银子?你武装一个斥候的钱足够老哥我养活十个步卒了!” “打仗打得就是装备,这话倒是不错,你这斥候,可都是用白花花的银子堆出来的啊!老哥我也想学哪来的这么多钱?” 连子宁听他如此说,也不解释,这年头,你说自己掏钱武装手下士兵,人家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第二反应就是,你想造反么? “武毅军确实是精锐,你这些斥候,更是精锐中最出sè的。若是换做别人说你一个小旗击杀敌人三十余,我定然斥之为无稽之谈,不过见了你这些手下,再看看那五雷神机,看看这神臂弩,我却是深信不疑了。不过,”陈大康话锋一转,道:“我这神武右卫,虽然不敢说比肩武毅军,但是却也有你没有的王牌!” “哦?”连子宁见陈大康满脸都是骄傲自豪,不由得大感兴趣,道:“老哥可能让小弟见识一下,开开眼?” “当然没问题!老弟跟我来。”陈大康哈哈一笑,打马往前,连子宁赶紧跟上了。 很快,连子宁就见到了陈大康所说的王牌。 那是一个个身形极为魁梧的彪形大汉,人数约有三百左右,每一个都足有一米八五以上的身高,在大明朝来说,这个身高已经是很不菲了,几百个彪形大汉汇聚在一起,极有视觉冲击xìng。 他们走在神武右卫队伍的最前面,神sè坚毅,大踏步的前进,凸显出跟一般士卒很是不一样的气质。 最奇怪的是,他们每个人还都牵着一匹马,是牵着,而不是坐着。连子宁一眼就看得出来,那些马体型也小,牙口也不好,生的tuǐ、蹄子、脖颈都是不怎么行,只是用来拉车驮货的劣质驽马,绝对不是战马。别的不说,光光是身高就比一般战马矮了好大一截儿,这种驽马不值钱,在京城的马市上,五两银子就能买一匹。这驽马身上似乎还驮着什么东西,却是看的不真切。 陈大康笑吟吟的看着连子宁,连子宁上看下看,这几百大汉除了高一些,神情更冷硬彪悍一些,也没感觉有什么特殊的。 连子宁向陈大康摊摊手,道:“还请老哥指教!” “哈哈!”陈大康哈哈一笑,挥手叫亲兵找了五个高大汉子出列。 那五个汉子向陈大康和连子宁行了军礼,便牵马站在一边,神情冷硬的像是岩石一般。 “儿郎们,给连大人演练一番!” “是,大人!” 那些高大汉子应了一声,便从马背止取下一件件的东西来,连子宁看了之后,不由得眼皮子一阵狂跳! 大斧,名副其实的大斧,整个大斧长有四尺,斧柄长约三尺,足有小胳膊一般粗细,斧面跟磨盘一般大小,斧背极厚,看这样子,这大斧怕不得有四十斤往上数! 巨盾,实实在在的巨盾!盾牌足有一米八高,三尺多宽,这哪里是盾牌,分明便是一张门板!巨盾足有两个巴掌的厚度看上去乌沉沉的,竟似是铁铸的!若是铁铸的,这大盾重量当真是难以估计。 三层泡钉棉甲,却又和一般的棉甲不一样,在棉甲的外侧,从上到下,还缀了满满的一层铁叶子,看上去不像是棉甲倒好像是宋朝禁军的鱼鳞重甲一般。可以想见,这加厚了的棉甲,防御力肯定是大为提这些高大汉子穿上棉甲,带上大盔,左手把大盾杵地上,右手提起了大斧。 “我去!”连子宁浑身一jī灵,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巨盾斧兵么? 连子宁算是知道他们为何每个人配一匹马的缘故了,这些装备只能战时御敌·若是穿在身上,只怕走不了一里路就要累趴下了! 五个汉子,五张大盾并在一起,立刻就是形成了一堵铁墙,坚不可摧!连子宁相信,就算是有重装骑兵起来冲击·只怕也冲不破这铜墙铁壁的防线! “怎么样,老弟,我这王牌,如何?”陈大康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自矜自傲。 “老哥,你这王牌,当真是这个!”连子宁长吐出一口大气,翘起了大拇指,由衷赞叹道:“早年读史,读到南宋的时候·书中讲·岳家军所部,有步卒,穿六十斤重步人甲,提四十斤重大斧·结成大阵,虽金兵拐子马,铁浮屠亦不能破!从此有撼山易,撼岳家军难之说!我大明朝不行重甲,本以为此等盛况再难得见,却没想到,老哥手下这些步兵,丝毫不逊于昔年岳家军啊!” 陈大康却是被他夸得很不好意思,身为武人,都对千古军神岳武穆有着极大的敬仰,若是说自己手下能跟岳家军比肩,那当真是让陈大康受宠若惊。 连子宁拔出马刀,敲了敲那大盾,听到一阵金铁撞击之声,点点头:“果然是铁的,陈老哥,你还哭穷,这三百汉子,三百巨盾斧兵,也是银子堆出来的吧!只怕不比我那斥候差多少。” 陈大康笑了笑,笑容中满是无奈:“老弟,这你可就想错了。咱们这些内地卫所,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除了军饷,每年压根儿就没几个钱拨下来,谁过手之后不得少一层?层层盘剥之下,就更没多少,只够个维护刀枪的,想打造装备,真是做梦了!” “偏生神武右卫所驻之真定府,从来就是民风彪悍,又靠着太行山,山上绿林好汉不知多少!连老弟你定然还不知道吧,咱们大明朝南七北六十三省绿林总瓢把子就在太行山上!嘿,一帮打家劫舍的还弄什么总瓢把子!靠着这帮恶邻,可是把老哥我折腾的tǐng惨,那些土匪都是骑兵,咱们哪有骑兵?只好就守,若是一般的士卒,根本守也守不住,被人一家一冲也就零散了。只好就打造出这大斧兵来,嗯,老弟你给起的名字tǐng好,巨盾斧兵,以后就叫这个名字了。” “咱们也只好穷人想穷办法,这大盾,全是生铁铸造的,足足八十斤沉!就五两银子,材料便宜,贵的咱也买不起,反正打出来结实就成!这斧子,四十斤,也是乡下铁匠铺子里头就能打的!十五两!这些棉甲,是上头配发的,攒了多少年也就只有这三百套!咱们又请人从外面给钉了很厚的一层铁叶子,也没花几个钱儿!” “一个巨盾斧兵,加上这驽马,也不过是三十两银子!嘿嘿,老弟你一张神臂弩只怕就数倍于此吧?” 连子宁也只得摇头叹息,这一身奇重无比,奇坚无比的装备,所费的银钱果然是自己所没想到的,确实是不值一提。 他豁然发现,自己似乎是走入了一个误区,总是觉得强悍的职业军人是用累累的值钱装备堆砌出来的,却忽略了一些普通东西的重要作用。 一路上,连子宁与陈大康详谈甚欢,陈大康是积年的老将了,从军四十余年,堪称戎马一生。 他对于这个的明军的理解,治军的法子,作战的素养,甚至包括如何驾驭属下,如何调节手下士兵军官的情绪,都不是连子宁所能比拟一边行军,一边交谈,连子宁也向这位老前辈学到了许多东西,原先有很多不理解,感觉生涩的东西,如今竟是豁然而通,在为将者的道路上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数万大军,速度并不快,但是却是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向着白袍军重重的压过去,缓慢而坚定,让人心中生出一股无法抵挡的感觉。 开拔未久,便有斥候不断回报,发现了白袍军的探子远远的窥视,不过这些白袍军并不敢接近,只是远远的看着,观察着大军的动向。 情况报上来,张燕昌并不理会,只是发下命令,不去管他,若是敢凑近了,立刻就打! 可以想见,朝廷大军的信息必然一层层的被白袍军的斥候传了回去,至于怎么应对,那就是白袍军高层所要操心的了。 连子宁已经猜到了张燕昌的打算,这位大帅的战术很简单——压过去!仗着人数占优,仗着兵强甲坚,大军如山一般压过去,你要么就跟我决战,要么就乖乖退出占据的地盘,被我给赶出去! 这个战术极为简单霸道,正因为其简单,却也是极为的有效,对手只有两个选择,再无其他。 连子宁每每思忖起来,也是佩服不已。 行军路上,经过不少镇子县城,大军过路,地方官府或是村镇乡老都是带着大批的吃喝用度前来劳军,张燕昌约束军纪,收了吃的,余者尽数退了回去。!。 二三八 生死血战1 第二日一大早,天sè还自昏沉的时候,大营中便喧闹起来。 虽然能力良莠不齐,但是四卫一军两千户这些将官都是带兵很久的了,经验丰富,根本不用主帅吩咐也知道大战之前当如何做,有条不紊的组织军士吃饭、穿甲、整队。 等到了辰时初,太阳刚刚lù出一抹淡红,天地间一片青白的时候,两万七千余官兵已经整顿完毕,结成整齐的队列,从辕门中依次离开。 张燕昌站在辕门之侧,周围簇拥着数十大将,两千多精骑亲兵,看着这鱼贯而出的洪流,士兵志气饱满,斗志昂扬,他眼中lù出一丝笑意。 这一次他是全军而出,并未派兵留守大营。粮食、甲胄、药草、伤兵、等等,大营里面一概没有,并无留守的必要,而且此次是内线作战,便是占了己方大营,也不能断绝辎重供给,对方的统帅,想来是不会这么蠢的。 随着他的一道道命令,平山卫为中,沈阳中屯卫在左,大同中屯卫在右,三个卫一共接近一万五千名步兵,组成了一个庞大而厚实的阵型。 而在这个步兵大阵的两翼,左边是府军前卫的两个千户两千多骑兵,右翼则是三个卫凑出来的两千骑兵,由沈阳中屯卫的指挥同知赵马祥。 连子宁和陈大康则是各自领着本军押后。 大地一阵轻微的颤抖,不知道有多少战马在大地上驰骋纵横,对面也是传来了鼎沸的人声战马的嘶鸣声。 张燕昌嘴角勾勒出一丝冷峻的弧度:“传令,全军前进!押后两军和前面保持二百步距离。” 身边的亲兵打着小旗,将他的命令用旗语一声声传了下去,各军的主将收到之后,又是用旗语和鼓声一层层将军令传递下去。 大明朝这一套指挥系统,沿用百年,行之有效。 官兵的步兵方阵在两侧四千骑兵的掩护下,自西向东缓缓向前推进,连子宁高高的站在马背上,向东极目看去,已经看到了那冲天而来、遮天蔽日的烟尘。 虽然这一次是作为预备队出现,但是武毅军丝毫也不怠慢,排成整齐的方阵,刀戈如林,如一座大山一般缓缓推进比前面三个要接战的卫更加的整齐森严。连子宁身边簇拥着百余名龙枪骑兵,正在队伍的南侧缓缓推进。 不多时,对面已经lù出了大队大队白袍军的身影,骑兵队伍自北向南连成一条长长的黑线,看上去竟是一眼也望不到尽头。 号角声起,步兵大阵缓缓停下而对面的骑兵阵势也是如此,双方相距大约有五百步,便是如此的对峙起来。 连子宁一眼望去,对面的白袍军也不知道有几千几万之数,总之就是给人一种无穷无尽的感觉,比当日任丘之战更多了几倍,想来这一次也是倾尽全力了。 双方都是等待着对方的第一步反应,战场上一时间竟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粗重的咻咻的鼻息声战马的嘶鸣声。 在连子宁观察对方的阵势的时候张耕也在观察着这边的官兵方阵。 他身边簇拥着宦新晨、戚继光、熊廷弼等人,还有一大批千户将领,都是起家的亲信。 和张燕昌在阵后遥控指挥不同,义军刚刚建立起局面旧习未消,将官心中也更有几分武勇,因此都是在队伍的最前列指挥作战。 何老猫站在马镫上,向对面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向张耕道:“大首领,那武毅军并不在对面阵中。” “哦?可看的真切么?”张耕赶紧问道。 “不会错的!”何老猫点头:“武毅军都是长矛,前三列乃是火枪手的编制,一眼就能看的出来,而眼前这些明军俱都是刀牌手的编制,末将不会搞错的。” 听他很确定的说出这句话,在座的诸将竟然都是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他们还是不得不承认,武毅军带给他们巨大的压力,先是大败四大千户所,然后又是在夜袭中击杀了数百骑兵,林林总总加起来,给白袍军带来了巨大的损失。至今为止,白袍军没有在武毅军手下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提起来武毅军和连子宁来,都是又恨又怕。而一想到待会儿不用面对那支可怕的军队,都是心中升起一股庆幸感。 眼见自家军队都那什么武毅军都是畏惧若虎,戚继光皱了皱眉头,却终究没说什么,心里却是生气了一股巨大的好胜心。今日,就要见识见识你这劳什子的武毅军有多厉害! 张耕淡淡笑道:“以前南来北往,常听人说有西洋舶来的千里镜,能看清楚数里之外的景sè,如在眼前,呵呵,此次战后,可是要想办法弄一支来了,若是每次都要抻着脖子观察敌情,老猫你的眼珠子只怕都要瞪出来了。” 听他拿何老猫开玩笑,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说来也怪,本来大伙儿面对这些官兵,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现下却是都平静了不少,也没有那股焦灼了。 戚继光心下佩服,心道,这大首领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遇事却是个拿得了主意的主儿,而且遇事不慌不忙,极有大将风度。大战降临,我军处于劣势,竟然还能言笑自如,听说他以前不过是个商贾而已,难道这就是天生做大事的? 张耕待众人笑完,把笑意一收,正sè道:“官军如此托大,竟然将最能打的武毅军放在后面,显然是瞧咱们不起。骄兵必败,咱们也不须跟他们客气,狠狠的打一上来就把他们打死,打出咱们白袍军的威风煞气,让以后官兵听到白袍军的名字,便是落荒而逃!” 众人纷纷道就应该如此。 张耕把脸一板,疾言厉sè道:“诸将听令!” 十余个将领都是下意识的tǐng直了腰板儿。 “何老猫、张三元、熊廷弼、杨虎、唐奕刀(书友唐奕刀友情出演)!” “末将在!”被点到名的五个人出列,轰然应诺。 “你们五人,各领本部,以散阵冲锋五千张弓箭已经发入你们军中,七十步外齐射,给官兵一个大大的惊喜!希望你们莫要让我失望!” “末将领命!” “好!”张耕抿着嘴chún:“给你们的任务,便是突破敌阵!莫要拖延,我军人少,越是拖延对我军越是不利,所以我要你们一鼓作气,将敌阵冲垮!若是做不到就别回来了!” 语气森寒,宛如冰封。 五人大声道:“若是完不成任务,末将提头来见!”涨-耕点点头,深深的看了张三元一眼,眼中似有深意,他摆摆手。 五人打马而去各自召集本部去了。 很快,白袍军阵列中,便是出来了五条长龙也似的骑兵队伍,五个千户,五千骑兵在阵前排开。在各级将官的督促下,很快就摆好了各自的阵型,然后开始打马,缓缓加速,向着对面的官兵步兵队列冲过像是数千人这等级别的大量的骑兵冲锋是不可能摆成一个锋矢阵的那样的话前头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后面的士兵反而是无仗可打,最是尴尬。 所以说,通常是以几百个人形成一个箭头形状的锋矢阵然后十几个箭头一起插入步兵方阵之中,来回穿插冲杀,若是那装备精良,战马高大,能征善战的骑兵,这样一个来回就能把步兵方阵给搅得七零八落,一举奠定胜局。 但是今日,白袍军却是没有摆出锋矢阵来。 白袍军骑兵缓缓加速,但是却又不加到最高速度,而是保持在一个可以随时勒马减速的范围内! 在将官们的约束指挥下,五千白袍军,逐渐拉开了距离,形成了三个bō次,每个bō次的间距,约是几十步。若是从高空中俯瞰,就会发现,三道纵贯南北,粗重无比的黑线,以几乎平行的态势,向着西边儿的官兵方阵压了过去。 眼见对面的白袍军骑兵冲锋,官兵方阵顿时有些sāo动不稳的迹象,在各级掾官的弹压下,才是逐渐的稳定下来。不过毕竟不是武毅军,这三卫官兵,绝大部分都是未曾真正打过仗的,再加上平日里训练也少有实战训练,因此看到那冲杀而来的白袍军,都是不由自主的心里紧张,大口的咽着唾沫,手心儿脚心儿出汗,似乎连手里的腰刀都握不住了。双tuǐ也是一阵阵的发软打飘,有些心里不过硬的,左顾右盼,若不是有将官监督,军法队在后虎视眈眈,只怕立刻就要撒丫子跑人了。 战前斗志昂扬,和战斗中死不畏惧完全是两码事儿。 张燕昌自然不知道前线将士的变化,向他这等生来高人一等,从军便是将帅的豪门子弟,就算是知道,也是只会冷冷一笑,然后下一道死守不得退,否则杀头的命令。 他对身边亲兵命令道:“去传令,令前面刀牌手紧密结合,挡住敌军冲锋,敌军进入五十步以后,后面弓手放箭!” 明军的大体编制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做过许多改革,前期是步卒为主,骑兵为辅,而到了永乐大帝时期,全国养马,则是骑兵为主,步卒为辅了。正德三十年军事改制,为了统一编制,方便武器制造和发放,方便指挥,便做了许多精简,内地的卫所,多是步卒。而步卒基本上分为两个兵种,一个是刀牌手,一个是弓箭手!而弓箭手的编制,更是占到了步卒的七成以上。当然,这里的弓箭手并非是没有近战能力,每个人也配腰刀,收了弓箭,照样也可以近战拼杀。 一万三千三卫的步卒,其中弓手足足占到了一万以上!这也是张燕昌之所以得知白袍军愿意和自己野战之后就如此自信的原因,他已经得知白袍军无弓箭可用,而自己这边弓箭优势如此之大,一万人箭雨泼过去,白袍军想要杀过来,就要承受巨大的损失。 连子宁也在观察着白袍军的动向,当他看到白袍军并未像是那天一般成冲锋阵型的时候,心里立刻就是拎了起来,隐隐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张燕昌久在南方为帅,从未经历过大规模的骑兵作战,因此看到对方成散兵阵型也不意外。但是连子宁初战便是和白袍军,平日里也训练骑兵,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不对,对面的白袍军,其阵型不像是冲锋,反倒像是——射箭! 连子宁立刻拉过来一名亲兵,大声道:“去告诉大帅,白袍逆贼并非想要冲阵,提防对手弓箭手!” 那亲兵领命去了,向着中军方向一路打马狂奔,连子宁看着不断和中军接近的亲兵,心里一阵七上八下,只是盼着张燕昌能听进去自己的意见。 但是就在此时,白袍军的第一bō次已经是冲到了距离官兵不过七十几步的距离,三卫的刀牌手已经举起了左手盾牌,将三尺高,木质méng着铁皮的大盾拄在地上,身子微微蹲下,右手也握紧了腰刀!骑马的军官们已经高高举起了右手,只待白袍军冲到射程之中便下令射箭!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定格。 第一bō次的白袍军忽然纷纷从马鞍旁侧取出弓箭,张弓搭箭,也不瞄准,只是狠狠的射出去!借着战马前冲的巨大力道,羽箭以比平日更快的速度射了出去,第一bō次接近两千名白袍军,数千支羽箭齐齐射出,那一瞬间,天地间似乎安静了那么一刹那,所有人耳中能听到,就只有蹦蹦蹦的弓弦震动空气的嗡鸣! 数千支羽箭汇聚成一道铺天盖地的雨幕,像是一面黑sè大毯一般罩了下来。 连子宁瞬间面sè一白,双手死死的绞紧了。 张燕昌目瞪口呆,眼神呆滞。 凄厉的羽箭破空声之后,便是不断响起,汇聚成巨大音浪的惨叫声。 白袍军的第一轮齐射给官兵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军官们早就已经传下去了,说对面的白袍军是乌合之众,根本连弓箭都没有——事实上这也是这些训练有素的菜鸟能志气高昂的站在这里的一个重要原因。尤其是后面的弓手,他们以为自己只要不断的开弓射箭就行了,根本不会有危险。 但是还没等他们开弓,对方的羽箭便重重的落了下来! 白袍军的羽箭,借着强大的前冲力,射程极远,几乎覆盖了大半个步兵方阵。无数官兵被从天而降的羽箭射中,巨大的动能带动锋锐的铁簇破开防护能力几乎为零的单衣,狠狠的扎进肉体。巨大的力道之下,有的羽箭甚至能从背后透出来。被射中四肢的还好些,虽然极疼,但是总也能保住一条xìng命,而被射中xiōng口和头部的,则是直接毙命。一个士兵被射中了头颅,铁簇狠狠的扎爆了眼球,狠狠的钉进去,从脑后lù了出来,只经过了粗糙加工,甚至连表面都没有打磨光滑的箭杆大半深入到了脑袋。跟他隔着几步远,一个官兵被射中了脖子,羽箭整个都扎了进去,只剩下尾羽留在外面,这士兵一时还未得死,抱着脖子在地上来回的翻滚,痛苦无比,满脸涨得通红,却只能发出荷荷荷的低沉闷响,连惨叫都发布出来。 鲜血飞溅,瞬间就把这片地面浸湿,一片死伤狼藉。!。 二三九 生死血战2 后面的弓手瞬间死伤惨重,前面的刀牌手也不好过,他们把盾牌拄在地上,只防着前冲的白袍军,却没想到祸从天降。 射完了这一轮箭之后,第一bō白袍军止住了前冲的趋势,顺势一拐,便是从左右两个方向离开,拐了一个大弯,重新回到了第三bō次的后面。 在官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二bō次的白袍军也来到了射程之内,又是射出了一轮箭雨扑过来。 张燕昌毕竟是久经战阵的,很快就反应过来,面上倒还是不动声sè,只是不时抽动的嘴角暴lù了他心中的怒火,他寒声道:“派十个亲兵出去,喊话,让弓手射箭,甭管能射多远,一概不要停!” “是,大人!”手下亲兵轰然应命,分头前去传令。 连子宁脸上yīn晴不定,也派了一名亲兵,道:“你去给陈指挥使说一句,让他把巨盾斧兵准备好。 这时候也有不少军官缓过劲儿来了,大声吆喝着让士兵们射箭。步兵方阵中一片混乱,士卒们乱哄哄的开弓射箭,只是明季弓箭的有效杀伤射程都只有六十步也就是接近百米左右,再远了也能射到,但是士卒用的都是轻箭,威力就可想而知了。 白袍军很是jiān猾,始终都把距离的保持在七十步之外,他们借着马力能够射得更远,但是官兵的弓手却不成。而且弓手位置都在刀牌手之后,就更够不着了,射出去的箭大都落在了两军之间的空地上…并未给白袍军造成多大伤害! 一片慌乱间,白袍军第三bō次也已经射完。 只是,这一次射完之后,白袍军却是并未退后,而是在原地调整阵型,开始了疯狂的加速,在加速之中,不断的完善着阵型…很快就形成了一个个的锋矢阵型。每个锋矢阵都是约有百多人组成,十几个箭头,向着官兵的步兵方阵恶狠狠的扎了过去! 而在这些白袍军的身后,适才退到后面去的那两bō白袍军,也是组成冲锋战阵,跟在袍泽的身后,急速冲锋。 张燕昌脸sè铁青,这些白袍逆贼…把握战机的时机竟然如此精准? 连子宁微微冷笑,熊廷弼,这便是你的功劳么?国之栋梁,惊才绝艳如你,是不是无论在哪个战场上都能绽放光芒? 不得不说,白袍军这五千骑兵发动冲锋的时机…恰到好处,老辣无比。便是打老了仗的将军,也未必能抓住这个时刻。 三轮射击,给三卫官兵至少带来了三千人左右的伤亡,而位置在中间的平山卫,更是伤亡惨重,死伤的倒是有一多半儿都是平山卫的人。跟伤亡比起来,更严重的是士气已经降低到了一个冰点,被这样一番打击…步兵方阵的指挥系统几乎已经紊乱…别说是士兵,就算是军官们也很有些手足无措。当此时,弓手在胡乱的射箭,刀牌手混乱无章…整个大阵的防御力量已经大幅度降低,正是最佳的冲锋时机。 若是在晚一点儿,军官们就能重新组织起防御来了。 白袍军选择冲锋的位置,便是位于中间,也是损伤最严重的平山卫! 七十步,一闪而过。 理应挡在最前面的是刀牌手,只是此时刀牌手在做什么?为了防备头顶羽箭,绝大部分的刀牌手都是把盾牌举起来放到头顶,整个人半蹲缩在盾牌后面。发现白袍军开始冲锋之后想要重新放下来阻挡,却已经来不及了。 而更有不少刀牌手,被千军万马冲来的阵势所摄,竟然是怪叫一声,抛了手中的盾牌便往后逃。 “弟兄们,随我杀!”丑字千户所千户唐奕刀高举着手中陌刀,双tuǐ狂踢胯下战马,口中嘶声大喊着!在他的身后,是数百名状若疯狂,面目狰狞,大喊大叫的白袍军。这一支箭头,是所有冲锋的白袍军中最快的,战马的速度已经加到了顶点,这支快捷无论的箭头第一个狠狠的钉到了官兵的方阵之中! 没有想象中利矛和坚盾的jī烈碰撞,这支白袍军就像是砍瓜切菜一般,轻松的便插入到了官兵的阵列之中! “杀!”唐奕刀一声爆裂的嘶喊,手中长柄陌刀狠狠的砍向一个举盾抵抗的刀牌手。锋锐无比也是沉重无比的陌刀先是将盾牌一斩两半,然后便是一声刀切入肉的闷响,将那刀牌手从右肩到左腰,齐齐的砍成两截!半截身子飞了出去,鲜血和内脏喷溅而出,溅了唐奕刀满身满脸,宛如魔神。 唐奕刀仲出舌头,tiǎn了tiǎnchún边的鲜血,凄厉一笑,手中陌刀划过,又是把一个官兵的脑袋削了下来。 胯下战马不停,依旧在冲刺,他手中陌刀也是不停,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便有十来个官兵死在他的刀下! 唐奕刀仲手从锁子甲上取下来一块肉片,鲜血淋漓的,也不知道是被他杀了的哪个官兵的肌肉还是脏器。唐奕刀将这生肉片纳入口中,竟然大口咀嚼起来,鲜血滋滋滋的从嘴角冒出,把他更是衬得不似生眼见这个白袍军将领如此凶狠狰狞,更是生吃人肉,四周的官兵恐惧之下,发一声喊,便是四散而逃,任是军官怎么呵斥打骂,甚至是拔刀杀人,都是无济于事了。 他们在逃,唐奕刀也不管,只是打马狂奔,向前冲杀,手起刀落,狠辣无比。他的一双眼睛已经是赤红赤红的,里面满是恨意和狰狞! 唐奕刀也是出身将门世家,唐家先祖跟随永乐大帝靖难,几番出生入死,战后论功行赏,被封为平山卫世袭指挥使。也就是说,他家的嫡长子,一出生就是正三品的前程!而平山卫限额的五千六百名将士…更是他唐家的世袭家丁一般!这等恩宠,便是在全国也不多见,山东唐家绵延百年,在整个南北山东军界,四十四卫、三十四个千户所数十万大军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 这一代的唐家家主便是唐奕刀,刚出生三个月就已经恩荫了正三品的指挥使,未来的平山卫主人。但是好景不长…正德三十年体制大改,卫所改为募兵制,军官改为流官,这些世袭将门全都没有了世袭的权力,顿时一落千丈。 这对唐家倒也没有太大的影响,世袭了百多年的高级军官,早就已经捞的盆满钵满,退回去做个富家翁也好…再说了,以唐家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势力,还怕真插手不进军中?给子弟谋个差事那是最容易不过了。 不过,唐奕刀的父亲为人刚正严苛,眼里揉不得沙子,很是得罪了不少上官同僚。有一日…他晚上喝醉了酒,说了几句这新政的不是,其中又有一句涉及到了天家,于是便被他那几个同僚合伙儿告发到了锦衣卫!当时獯是推行新政最为艰难的时候,也是刑罚最苛刻的时候,已经很是杀了不少明里暗里阻拦的军官,唐奕刀父亲刚好是撞在了枪口上。 唐奕刀父亲非议天家,阻拦新政,乃是大不敬之罪…念在唐家世代功勋的份儿上…赐死,家产充公。 辉煌百年的大家族一夜之间风流云散,万劫不复,只有唐奕刀的母亲带着年仅三岁的他艰难度日。当初几个告发唐奕刀父亲的军官…现在都在平山卫中身居高职,被对方害的家破人亡,自然是仇恨滔天。 战马奔腾,唐奕刀陌刀挥舞,手下竟无一合之将,而在他的带领下,这支白袍军已经是深深的插进了官兵的方阵足足有二三十步深!唐奕刀一路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便是她身后的白袍军,也是人人带血,人身上马身上,鲜血淋漓。死在他们手下的官兵,已经至少有数百之数,四周一片死尸! 而他这一支白袍军,虽然已经深入,竟然还未气势衰竭,竟似能够一举冲破官兵的方阵! 而在他的身后,身侧,十几支大大小小的白袍军骑兵都是已经突破进来。就在唐奕刀身后不远出,便是手持双斧的熊廷弼,他也是极为勇络的一员悍将,亲率大军突击,速度也只比唐奕刀慢一线而已。 刀枪挥舞,鲜血四射,白袍军以骑兵的优势,将官兵杀的哭爹喊娘,四处逃窜!此时十几支白袍军,已经是把平山卫搅得一片稀烂,把平山卫数千官兵给分割包围。 而两侧沈阳中屯卫和大同中屯卫,由于受到的打击较小,倒是阻止其兵力来支援平山卫,甚至试图围杀这些陷入阵中的白袍骑兵,但是五千白袍军,在局部反而是占据极大的优势,又岂是官兵所能撼动的? 平山卫的大阵被冲破,已经是不可避免,只是早晚而已! 无论是张燕昌、连子宁,还是张耕、熊廷弼、戚继光,都是看的清清楚楚。 而他们也更清楚的认识到,胜败在此一举!只要是冲破了平山卫的阵型,大军将这个方阵凿一个对穿,然后骑兵杀到步兵方阵的阵后,重新整队,掩杀回来,分割包围,那么这三卫的一万三千步兵,就注定是死路一条! 而若是失去了这些步兵,官兵实力大损,对白袍军就再也构不成威胁! 朝廷再次调兵遣将,就不知道要多少时间,而利用这些时间,白袍军就能够越发的发展壮大,到时候就更难对付! 两方谁都没想到,战斗才不过是刚开始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进入到了最关键的白热化阶段! 张燕昌没想到官兵如此不堪一击,张耕也没想到突击的竟是如此顺利。 张燕昌倒真是个经历过大场面的,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有条不紊的下命令:“传令武毅军,神武右卫,于平山卫阵后百步之外阻敌,定然不能让敌人冲破!若是做不到,军法从事!” “是,大帅!” “传令王千户,赵同知,率领骑兵从侧翼杀出,截断白袍军骑兵后路!告诉他们,若是有白袍军来救,就给本帅死死顶住,你们两个各带十个人,留在那里督战,若是两人畏敌怯战,胆敢退缩,立刻杀了!” “是,大帅!” 下完命令,张燕昌眼神复杂的看向不远处武毅军的方阵,暗暗道:“成王败寇,就看你武毅军挡的挡不住了!” “成了!”看到白袍军如刀切牛油一般杀进了官兵的阵列之中,一路势如破竹,便是少年老成如张耕,也是忍不住振臂高呼! 再看看其他人,也是面lù振奋之情,大军阵列中,更是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 戚继光却是皱着眉头,面带忧sè,盯着远处的战局,一言不发。 “哈哈,还要感谢军师的弓箭和妙-计!若不是军师那五千副弓箭,若不是军师的神机妙-算,还没这么轻松!”张耕哈哈笑着向戚继光说道,待看到戚继光面上表情之后,他不由得心里一凛,收了面上笑容,道:“军师,怎么了?” 众人对戚继光也是极为的信服,闻言都看向他,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大首领您看。”戚继光指着粘作一团的双方道:“官兵两翼的骑兵动了,这两翼骑兵各自都有两千之数,能轻松斩断咱们那五千骑兵的退路。如此一来,只要是官兵的步卒再抵挡一阵儿,咱们那五千骑兵,可就一去不回了!” 众人闻言,都是脸sè一变。 张耕却是哈哈一笑:“官兵有人,咱们便没有么?秦六叔、钱大用,你们各领两千人,缠住那两支骑兵,让他们不能得逞!” “是,大首领!” 两人领命而去,没一会儿,两大股骑兵便是狂奔出去,向着战场杀去。 连子宁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唐奕刀冲杀进平山卫方阵之后,他便意识到不妙,点选出十个百户的长矛兵,接到命令之后,立刻便带着这些长矛兵来到了平山卫大阵之后约百步的所在。 武毅军和神武右卫相隔甚近,陈大康也很快带人赶到。 来不及客套,连子宁盯着陈大康,开门见山道:“陈老哥,你可信得过兄弟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大康怫然不悦,吹胡子瞪眼睛道:“老哥岂是那等猜疑的人?” “好!”连子宁道:“那老哥这次便听兄弟指挥,如何?” “这?”陈大康迟疑片刻,终究还咬咬牙,点头道:“好,我听兄弟的!” 连子宁也顾不得陈大康身后军官们很是不满的神sè,拱拱手:“那兄弟就僭越了!” 他下令道:“陈老哥,此处第二道防线,不须太多人,兄弟要你手中五百巨盾斧兵!这五百巨盾斧兵和小弟的一千长矛手在此,足够使用!神武右卫剩下的人手,尽数挪到防线左前方,而我的武毅军,则会在防线的右前方!” 连子宁脸上lù出狰狞的笑:“只要是巨盾斧兵和长矛兵挡住了,咱们两边儿,就立刻出击,狠狠的给他腰上来一刀!” 陈大康也是知兵事的,听完连子宁的计划,顿时是脸sè一变,脸上lù出兴奋、jī动、不可思议的神sè:“兄弟,你这是?想把这些白袍军给?” 他的声音都有些哆嗦,他身后诸人更是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连子宁,想不到这个年轻的将军,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刻,会想出这样一个大胆,甚至是疯狂的计划!!。 二四零 生死血战3——战争的节点 (解释一下关于武毅军的勋章制度和所谓免税的问题。很童兄弟对免税不理解,实际上,这是免租税,而不是赋税。建立荣军农场,田产是连子宁的,而分给武毅军战死将士的家属,实际上,他们就相当于是连子宁的佃农,连子宁当然可以免去自己佃户的租子,对不对? 还有,一切的福利制度都是在武毅军范围内实行的,而连子宁现在的财力也足以支撑!在这样一个范围内,这怎么能叫造反呢? 主人公羽翼未丰,他又不傻,怎么会造反呢?) 他哪来那么大的信心能挡住白袍军的冲击?那可是刚冲垮了一万多人的白袍军啊! “不错!”连子宁嘿然一笑:“兄弟就是要把这些白袍军给包饺子!怎么样?干不干?” “干!怎么不干?”陈大康一拍大tuǐ,满脸都是狂热:“老子一手打造的巨盾斧兵,老子信得过!这一仗赢了,就是泼天的功劳!” “好!” 随着连子宁的一道道命令,整个武毅军和神武右卫都动了起来。 巨盾斧兵牵着驽马来到阵线上,穿上重甲,手持巨盾,大斧,然后把驽马赶走。 五百名巨盾斧兵,构成了三层坚实的防线,一人高的巨盾重重的杵在地上,地面上顿时像是出现了三道铁墙。而每个巨盾斧兵的身边,都站了两个长矛兵,他们把长矛从巨盾的间隙中伸出去,于是铁墙上面,立刻又生满了狰狞的尖刺! 而在这道钢铁防线的左右两侧,神武右卫和武毅军的士兵也是已经就位。连子宁则是指挥着三百火铳手和龙枪骑兵来到了钢铁防线东南约七十步的所在,迅速布成了三道射击阵型。一旦白袍军冲破平山卫…这儿,就是他们虚弱的腰腹所在! 在连子宁有条不紊的指挥下,一个大略的口袋阵,陡然成形! 这一切,张燕昌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出奇的是,他却并没有阻止连子宁,也并未因为连子宁的擅做主张而大发雷霆…只是叹了口气。 此时的步兵大阵中,已经是格局逐渐稳定下来。 四处逃散的平山卫步卒,终于在身后督战队雪亮的刀锋下止住了脚步,在军官的组织下勉强购置出来一道十来层左右的防线,堪堪将唐奕刀所部数百白袍军的冲锋之势刹住。而白袍军已经是冲锋了很远的距离,几乎将中间平山卫的防线凿了一个对穿,而此时,刀锋已钝…人马都是极为的乏力,面对那一道虚弱无比的防线,竟然是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唐奕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手一软,竟然单手握持不住四十多斤重的陌刀,刀锋插入被鲜血浸湿的松软土地…直入三尺! 耳边尽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咻咻声,所有的白袍军将士都是疲惫yù死,浑身酸软无力,几乎连手中的刀都拿不住了。因为生长环境的过于优越,汉人在体力上,终究还是无法和长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铁骑媲美! 在他们的身边,已经是一片尸山血海,方圆百米之内,只有倒伏的死尸…血腥味儿浓重的熏人yù呕…鲜血已经把地面染成了红sè。无数道鲜血构成的溪流在大地上肆意流淌着。 死在这一群白袍军手下的平山卫士卒,至少也在千人左右,而仅仅是唐奕刀一个人,就斩获至少五十! 而他们的损失…也堪称惨重,之前至少有五百之数,现在最多还剩下三百,其它的,都倒在冲锋的途中。 唐奕刀忽的咧嘴一笑,声音像是两片生锈的铁片摩擦一般嘶哑难听:“弟兄们,还有没有气力?” 所有白袍军强打起最后一份精神,齐声振臂大喊:“有!” “好!那就跟老子再冲这一程!”唐奕刀缓缓策马后撤:“先撤回去二十步,然后冲锋!” 随在他身后,数百白袍军缓缓策马转身,来到二十步之外!但是看他们已经疲惫到极点的神sè,还有那因为脱力而不断颤抖的马tuǐ,甚至往外溢流着白沫的马嘴,这一轮冲锋能不能有用还真不好说。 唐奕刀环顾四周,心中陡然一阵悲凉,默默道:“如若不成,那便战死又能如何?父亲母亲,孩儿今日必要将平山卫打个稀烂,为您二老出一口心头恶恨!” 那些平山卫的步卒不知就里,还以为这些白袍军眼见不敌退去,已经很有不少士兵欢呼出声:“退了!退了!” 防线刹那间变得松动,他们的笑容瞬间凝聚在脸上,爆裂的马蹄声骤然间响起,却不是唐奕刀所部。从唐奕刀所部身后忽然斜刺里杀出一队骑兵,像是一支利箭,向着平山最后的防线发起了冲击! 这一队骑兵足有三四百人,也是人人浴血,领头的将领手持双斧,悍勇难当! 看着无数袍泽从自己身边滚滚而过,唐奕刀先是一愣,然后疲惫的眼睛中流lù出巨大的愤怒,破口大骂道:“熊廷弼,我操你大爷,你个狗娘养的,又抢老子的菜!” 一声轻蔑的冷哼随风飘来:“有勇无谋之辈!” 在熊廷弼的带领下,数百白袍军如同滚滚铁流,平山卫组织起来的防线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熊廷弼一马当先,手中战斧不停,当下一个官兵被他一斧打碎了木盾,另外一斧当头劈下,把那官兵脑袋劈成两半,鲜血混合着脑浆溅了他一身!转瞬之间,死在他手下的已经是不下三人。 主帅勇猛,手下将士自然是人人用命,更何况他们这一队在刚才冲锋的时候可以的保存了体力,现在体能还是比较充沛的,战斗力也较强。 十多层的平山卫防线被一突而过,狠狠的撕开,再也不成阵型! 熊廷弼一斧背将一个官兵砸的脑浆迸裂,面前豁然开朗! 终于将官兵的阵型凿穿了! 而此时他也已经看到,在大约百步之外,官兵重新购置了一道防线,有长矛林立,看上去壁垒森严,坚实无比! 熊廷弼胯下战马丝毫不停,已经是从战阵中冲杀了出来,在他身后数百骑兵也是狂冲而出!熊廷弼回头,眼见身后那厮杀依旧,而自己,已经成为了第一个冲杀出来的! 长矛林立,那应该就是你的武毅军了吧!熊廷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股熊熊热火从他心间燃烧,烧得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想起那一日和连子宁在营中问答他在心底嘶喊着:“那咱们就战场上见真章啊!” 他蓦然回头,看着自己的将士们,指着数百步外,那道防线之后的一面巨大帅旗,大声喊道:“弟兄们,那大旗之下就是官兵的大帅,咱们杀过去!夺了那帅旗!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阵前斩将夺旗,何等的意气风发,豪气云天! “夺帅旗!夺帅旗!”白袍军将士的情绪立刻被他调动起来,齐声大喊,声震四野。 “好!”眼见军心可用,熊廷弼lù出一丝微笑。倒不是单纯的为了斩帅夺旗,而是眼前那道防线,非要打垮不可若不然的话这样一支强敌虎视在身后,若是突然打击,自己等人损失必然惨重,更别说是将官兵大部包抄切割了。 不过他毕竟足智多谋乃是大将之才,并未鲁莽冒进,而是带队让到一边,把撕开的裂口让了出来。 随在他身后,无数白袍军将士从撕开的裂口中杀了出来,竟是源源不断。第一个便是唐奕刀,他狠狠的瞪了熊廷弼一眼,却也吸取教训,不再鲁莽冲锋了,而是带队策马来到一边,一边休息,一边看熊廷弼如何行事。 剩下那些杀出来的白袍军将领,也是和他一般的举动,只是看着熊廷弼如何做。 虽然嘴上不服,但是大伙儿心里都清楚,这个年轻人足智多谋,于军中仅次于军师戚继光,比自个儿实在是强出一大截子。 熊廷弼不断的数着冲过来的白袍军,很快,这个数字已经增长到两千左右,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五千白袍军,冲击步兵方阵,至少死了七八百,其它的,则是被沈阳中屯卫和大同中屯卫的士卒给截击住了,正在死命的拼杀。此时回头看去,熊廷弼不由得心中庆幸,这三卫一万三千人之中,战斗力最差的便是平山卫,幸亏是选择了这边作为突破口,要不然的话,碰上那两块儿硬骨头,也是难啃。 “两千骑兵,也够了!”熊廷弼振臂一呼,打马向前。 没有jī动煽情的纵声呼喊,有的,只是坚韧而沉默的冲击! 数百骑兵默默地跟在熊廷弼的身后,形成了巨大的冲锋阵型,熊廷弼并未给其他将领发号施令,但是那些白袍军将领,却是不约而同的,跟上了他的脚步,率领本部发动了冲击! 两千白袍军纵马狂奔,疯狂冲击,声震天地。 在他们身前不到百步远,便是巨盾斧兵和武毅军构成的防线! 最后一道防线。 当此时,战场已经进一步的白热化和焦灼,在官兵大阵的前方,府军前卫两千骑兵和三卫的两千骑兵在步兵方阵的两翼成钳形杀出,试图截断五千白袍军的后路。而白袍军也不是傻子,自然不能容官兵得逞,秦老六和钱大用各率领两千骑兵已经是分兵迎上来了。四支大军,八千人,捉对厮杀,惨烈无比。 与白袍军相比,府军前卫和三卫的骑兵无疑是占尽优势,装备、训练、乃至战斗力都是超出一截,但是对方毕竟也是两千骑兵,而不是两千头猪。 再加上秦老六和钱大用自家知自家事,并不和官兵硬拼,只是将其死死缠住,使之不能轻松截断袍泽退路。 在张燕昌派来的监军的督促下,四千官兵无不拼死奋战,但是想要击溃这两支白袍军,尚需要一段时间。 战场的形势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来了一个大逆转,从白袍军占尽优势一下子变得晦涩不明。 而关键,便是在武毅军处,只要是武毅军能挡住那两千的白袍军的冲击…两侧的部队杀出来,再加上两支骑兵合计一围,便能将这五千白袍军给包了饺子! 若是这五千白袍精锐战死,那白袍军则是大势已去,而相反,若是挡不住的话,白袍军突破武毅军防线,整个官兵的阵型被彻底撕毁…再也组织不起有力的进攻,其结局也必然是一败涂地! 整场大战的关键点,便yīn差阳错的落在了武毅军的身上! 铁骑狂飙而来,震人心魄,但是武毅军已经和白袍军大战过一场,早就有了经验,打过仗,见过血…活了下来,就已经算是老兵了。这一次身边虽然没有了火铳手,但是却多了巨盾斧兵,多了一道铁墙一般的坚固防线,因此他们毫不畏惧,只是抿着chún…死死的盯着狂飙而来的白袍军,眼中满是狂热和杀戮的yù望! 武毅军的勋章制度,使得他们就算是直面死亡也毫不畏惧! 他们的这种镇定情绪感染了身边的巨盾斧兵,让他们本来烦乱紧张的心情也是平静下来,他们身子半蹲着,手握住盾牌的扶手,肩膀死死的顶住了盾牌,另外一只手则是握紧了大斧,浑身青筋暴跳。 白袍军已经能清楚的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那道铁墙…还有铁墙的缝隙中伸出来的无数长矛…使得整个防线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钢铁刺猬,狰狞毕lù,杀气凛然! 但是白袍军并没有减速,这些杀红了眼的白袍军心里已经没有了害怕…在他们想来,眼前的这些官兵,也会像之前那般,被自己冲破,然后肆意的屠杀! 白袍军凶狠的撞上了官兵的防线,这一瞬间,战马撞击铁盾的怦然闷响,战马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骨折的咔咔声,士兵们的惨叫声,锋锐的长矛刺透人体的扑哧声,以及无数士兵的喊杀声,汇聚成了一道巨大的声浪,冲霄而起! 这一刻,无数的目光汇聚在此。 就像是大浪拍击海堤,但是结果却是让白袍军们完全意外,海堤丝毫无损,反而是大浪碎成了飞花溅玉。 白袍军撞击在了巨盾斧兵和武毅军长矛兵一起构成的阵列上,整个阵列就像是被人狠狠踹了一脚的小树,微微一弯之后,便是用巨大的反震力,给来犯之敌扇了狠狠的一个耳光! 事实证明,陈大康穷数十年之力,花费无数心力打造出来的这一支巨盾斧兵,搭配上武毅军的长矛兵,便是在最利于骑兵冲击的平原地区,也能硬撼骑兵,至少白袍军是无法冲破面前的牢固防线! 三道防线,白袍军甚至连第一道防线都没有突破,就被死死的挡了下来,不知道有多少燕赵大汉死死的顶着巨盾,被震得连连呕血,双臂断折,但是,终究是挡住了! 而白袍军的损失更大,被反震而死的骑兵不在少数,而被武毅军的枪林戳死的也差不多在三百左右! 张燕昌一直冷硬的脸部线条变得稍微柔和起来,遥遥的看了一眼连子宁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此子,日后绝非池中物啊!” 回过头,脸上表情已经是重新变的冷厉无比,寒声道:“再派十个人,告诉王彦成和赵马祥,一刻之内,若是不能击败当面之敌,误了军纪,军法从事!” “是,大人!”又是两小队亲兵被派去督战,康律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道:“大帅,要不要末将上去杀他一阵儿!咱们这些精锐铁骑,可都是以一敌百!” 张燕昌缓缓摇头:“正是因为你们以一敌百,才要留在最后,没见那些白袍逆贼还有六七千没动么?你们两十人,对他们六千,理当不成问题。若是把你们用上,那这仗,也就败了。” 连子宁强忍住心中振奋,唤过一名亲兵,道:“去告诉陈指挥使,左翼开始压进!围歼白袍!”!。 二四一 生死血战4——如墙推进,人马俱碎! 那亲兵领命去后,连子宁大声命令道:“五雷神机手,射咄” 那些五雷神机手早就应拍好了三层队列,等的早就不耐烦了,听到了连子宁的命令,立刻开始射击。 清脆的枪声响起,密集而炽烈的钢铁风暴席卷了整个白袍军的左翼,带来了巨大的伤亡。铅弹击中脑袋,巨大的力量立刻就是把头盖骨掀起,就像是踩碎的西瓜。打到四肢,打到躯干,带来剧烈的疼痛的同时,也会制造大量的流血,使得士兵立刻丧尸战斗力。 而受惊的战马更是疯癫,疯狂的上下颠动着,把马上骑士给颠下来,然后被践踏而死。 经过了实战的考验,武毅军的火铳手部队已经相当的训练有素,很快的就完成了三轮射击。 三轮射击完毕之后,烟雾消散,连子宁观察战果,微微点头。三轮射击,一千五百颗弹丸,给白袍军带来了至少三百人的伤亡。整个白袍军的左翼,就像是被狗啃的蛋糕,被狠狠的削去了一大块。 发射完毕,也是一个信号,连子宁命令道:“火铳兵退下,长矛兵,向前进!” 命令一层层的传下去,剩余的一千名白袍军排成五层的阵列,随着鼓点整齐的前进着,长矛搭在前面袍泽的肩膀上,这样可以直接就有效的攻击比他们高的白袍骑兵。 而在武毅军的对面,数百步之外,神武右卫的数千步卒,也是缓缓的压下。 两卒南北合击,就像是两块铁板一般,向着被困在中间剩余千余白袍军压了下去! 口袋阵,合围! 战局瞬间万变,从己方占尽上风到坠入深渊,不过是短短的两盏茶时间而已。战况变化,让远处那些观战的·经验并不怎么丰富的白袍军将领们有些措手不及。 大伙儿都有些想不明白,刚刚咱们还压着他们打,怎么现在就被合围了? 而更糟糕的是,和两支官军骑兵死死缠斗的秦老六和钱大用·已经显出来颓势,被杀的不断后撤,两支官军骑兵就像是两把大大的两个钳子,即将在官兵大阵的前面成型!一旦成型,围一个结结实实,强突进去的那五千白袍军,就只有尽数战死一条了! 但是也确实怪不得他们·他们装备训练战斗力阵法皆不如人,又不占人数优势,能撑到现在已经是难能可贵。 戚继光死死的盯着远处那个看上去很是分明的巨大口袋阵,轻轻叹了口气,面sè黯然。他知道,自己和对面统帅的交锋,已然是败了。 “真想见见啊!谁有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机敏·当次大战,便是我的心里,也是混沌一片·他的头脑却是如此清晰,布下这等大阵,一举把颓势挽回!”戚继光心里默默想道。 “大首领,快下令吧!咱们被困在官兵阵中的骑兵,至少还剩下两千五百之数,现在派人去击败那两支骑兵,从这边儿把那两支官兵骑兵撕开,把里头的兄弟接应出来!咱们还有希望啊!大首领!”当此时,向来沉稳的宦新晨也坐不住了,向着张耕急声道。 被官兵困在阵中的唐奕刀是他网罗的亲信·熊廷弼也是跟他交好,算在他的麾下,正是靠着这些猛将的支持他才能牢牢地占据白袍军二当家的位置,谁都无法撼动。而现在,一多半儿的家底儿都要被吃掉,他心里如何不焦急? 其它的千户也都是纷纷附和·张耕咬咬牙,正要下令,却听一个清越的声音道:“不能救!” 众人顿时都对他怒目而视,幸亏的戚继光这些日子在白袍军中威望极高,众人多得他好处,倒还没人骂出声来。 “不能救!”戚继光不管那些愤怒的目光,面sè如常道:“大首领,诸位,这五千骑兵,不能救了!他们此时现在还有两千五百之数,官兵想要击杀他们,要付出多少代价?之前一番冲杀,杀伤官兵至少四千,平山卫已经被完全打残!再也无有战斗力,而沈阳中屯卫、大同中屯卫,也是死伤惨重,只怕几天也缓不过劲儿来!此役之后,我军就算是死伤五千骑兵,换来的,也是官兵三个卫至少十天无法再次战斗!只剩下武毅军和神武右卫,他怎么跟咱们打?” “如此看来,我军反而是比战前更有优势了才是!此役之后,官兵十日之内无力再打,咱们就更有时间来招募士卒,来准备粮草,来继续和官兵大战!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把秦老六和钱大用撤回来,然后大首领传令下去,让被困住的骑兵向武毅军和神武右卫发动决死冲击,不死不休,尽量的杀伤这两支部队,最好是给他也造成巨大伤亡!” 他面无表情道:“这五千兄弟,战死的也都有价值了。” 众人听完,都是心寒不已,虽然知道就是戚继光说的这么回事儿,但是心里都是无法接受。 “你!”一个大胡子的千户指着戚继光道:“姓戚的,你还拿不拿咱们兄弟当人看?这都是咱们兄弟啊!” “兄弟?”戚继光瞪着他,寒声道:“上了战场,人人都是棋子,你我,诸位,都是,顶多算是比较重要的棋子罢了!为了几个棋子而坏了全局,是为不智!” 声音不带一丝人味儿,让众人听了都是不由得心中冰冷刺骨。 “好了!都不消说了。”张耕无力的摆摆手:“军师所说,自然没错,大局理当如此。但是咱们白袍义军,起于草莽,长于寒微,五日成军一万五千,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这兄弟情义!又怎能见死不救?这些兄弟,我一定要救出来!” 戚继光沉吟片刻,向张耕拱拱手,道:“既然大首领执意如此,在下也无话可说,唯有效力而已。请大首领先各自派一千兵增援到秦老六和钱大用处,给他们下死令,一定要再缠住两支官军骑兵一段时间。然后派两千骑兵,绕过战场·去攻击神武右卫的后面!对,就是那个口袋阵的北边儿,那些官兵也只是寻常,战力必然比不上武毅军·有希望将他们从后凿穿,然后将阵中兄弟救出来!” 张耕大喜:“军师当真智计过人!” 戚继光苦笑一声:“只有希望阵中兄弟能够多撑一会儿了。” 阵中的白袍军,能撑得住么? 石大柱就在巨盾斧兵和长矛兵阵列的一侧,现在他是这一千五百名士兵的指挥者。 眼见口袋阵已经成形,石大柱一挥手中铜箍巨棍,大声喊道:“弟兄们,弃盾·向前!杀!杀!杀!” 先是他左近的士兵,然后便是一千五百士兵齐声大吼:“杀!杀!杀!” 巨盾步兵弃了手中巨大的铁盾,顿时便轻松起来,他们双手握持寡巨斧,便是向着面前的白袍军狠狠的砍去。而在每个巨盾斧兵的身侧,都有两个或者更多的武毅军,手中的长枪狠狠的刺击出去。 白袍军没有想到这些一直躲在铁墙后头坚守的步兵竟然会突然发动反击,都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个巨盾斧兵挥舞着手中的大斧狠狠的向着面前的白袍军砍去,他的眼睛血红,因为他的袍泽刚才就是被这个白袍军逮到机会,一刀割断了喉咙!他身高足有一米九,高举起手中四尺多长的大斧,面对骑在马上的白袍军,不但没有矮人一截,反而有种居高临下的霸道气势!那白袍军满脸绝望,挥刀阻拦,四十斤重大斧劈在刀上,巨大的力道顿时把那刀震成了碎片,然后下一刻便是狠狠的劈下去,在这白袍军的惨叫声中,把他从肩膀到肋部,给生生的劈成了两截!鲜血和内脏飞溅而出,而大斧余势未衰,狠狠的砍下那战马一声惨烈的嘶鸣,竟然也被巨斧砍断了脊椎,砍断了xiōng腹,像是它的主人一般,也被劈成两截! 一斧之下,竟是人马俱碎! 连子宁远远地看到这一幕,只觉得一瞬间热血全部被点燃了,浑身一阵难言的战栗,立刻响起了描写大唐陌刀阵的几个字——人马俱碎! 唯有此,才能形容。 浑身披着重甲,五百名大斧手大踏步的向前推荐,如同铁浪翻滚,挡者披靡!当先的大斧手高举大斧,入墙而进,一遇到敌人,立刻是数百人挥动利斧,一起向下斩去。在巨斧本身就重达四十斤,再加上大斧手们巨大的力量,根本没有一合之敌。 白袍军的抵抗是徒劳的,刀被劈碎,人被劈碎,马被劈碎! 数百把大斧一起下来,将白袍军的队列斩的粉碎,无论是将官还是普通士卒,在他们的面前都是平等的,唯有死路一条。 而在他们身侧,武毅军的长矛手们也是不断的攒刺着,将有可能对大斧兵造成的威胁一一刺杀。大斧手们只需要砍收、砍收就行了,根本不需要顾及自身的安全,战斗力更是发挥了个十成十。大斧兵主攻,长矛手主守,竟然是配合的亲密无间,发挥出极强的战斗力! 数百人排成的宽阔正面,不停的向着白袍军推进,如同一堵坚壁,没有人能挡得住他们的前进!在他们的身后,只留下一地的尸体,任是白袍军的军官们怎么鼓动,怎么jī励,甚至是拳打脚踢,把一队队的白袍军派上来,也只能是送死而已,根本挡不住大斧兵们的前进!他们的战刀,劈砍在缀满了铁叶子,特意加厚的三层泡钉棉甲上,只能jī出一溜火星,却是没什么效果。 有的白袍军已经是被杀的胆寒,再也没有斗志,怪叫一声,便是向着来路逃跑。 大斧手和白袍军都在冲锋,但是大斧手一直在前进。 这片战场,成了巨盾斧兵们表演的舞台!他们此刻,是唯一的主角! 张燕昌看直了眼,心中惊诧无比,没想到自己一向不怎么瞧得起的神武右卫这等内地卫所中,竟然也有这么骁勇强悍的士兵! 不过是短短的十几息时间,死在他们手下的白袍军就已经有数百之数! 白袍军,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 “亢!”一声剧烈的撞击,唐奕刀挥舞着手中的陌刀挡下了面前大斧兵的劈砍,手上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再也没有力量握持,陌刀被震得脱手而出,落在已经成了血泥的地面上。 而此时,又是两杆长枪刺了过来,唐奕刀再也无力抵挡,双臂连抬都抬不起来,只是闭目待死。但是预料中的剧痛和死亡却没有到来,反而是听到一声惨叫和一声大喊:“将军,快走!” 脸上一片温热,唐奕刀睁开眼,一看之下,目眦yù裂! 原来竟是自己的亲兵,飞扑过来,用他的身体挡住了这两枪,枪尖从他的xiōng口透出来,唐奕刀脸上的温热,便是他溅出来的心血! 他已经死了,还在死死的瞪着他,在让他快走! “啊!”唐奕刀眼睛立刻红了,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嘶嚎。不知为何,一股力气从心底生出来,他狠狠的一夹胯下战马,抱着那亲兵的尸体,打马便逃。 临走时,他看到,距离自己不过两丈开外,熊廷弼被一斧震飞了手中双斧,然后被长矛挑落马下。 被围在布袋阵中的白袍军,很多逃了,向着他们来时从平山卫中杀出来的血路逃了,他们宁可回去冲击重新组织了防线的平山卫,也不愿,也不敢面对这些可怕的对手! 剩下的白袍军,以及从沈阳中屯卫和大同中屯卫中杀出来的白袍军,大约一千人,被大斧兵杀的节节败退,其中更有许多,已经被大斧兵们给分割包围。几个大斧兵和十来个长矛手,围着一队白袍军便是一阵乱砍乱刺,白袍军器不如人,力不如人,甲不如人,被杀的狼狈不堪,死伤惨重。 从来都是骑兵撕裂步兵,分割包围,肆意屠戮,现今却是反过来了,也堪称是千古诡异之事。 军官被杀死许多,没有了约束,面前又是死亡的威胁,终于有一个白袍军再也忍受不了,把战刀往地上一扔,跳下马来,跪在地上,他心灵几乎已经崩溃,嚎啕大哭道:“投降,俺投降!不要杀了!俺投降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此时神武右卫和武毅军已经是和白袍军接上了仗,口袋阵完全封锁住,并且越勒越紧,神武右卫和武毅军的士卒奋勇拼杀,不断的向前推进,已经将剩余的白袍军积压在一个长宽不过百步的狭窄区域。 白袍军人挨人,人挤人,狼狈不堪。 见到有投降的出现,连子宁立刻示意武毅军齐声大喊:“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这完全是他的临时决定,至于这些白袍军投降之后到底杀不杀,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武毅军一喊,四周的士兵也都是跟着大喊,四面楚歌声中,终于有白袍军大批大批的丢下武器,下了战马,抱着脑袋跪在地上投降! 而这时候,被派来救援这些白袍军的两十骑兵,才刚刚到达神武右卫的后腹部。 领兵的一看,得,这也甭救了,赶紧撤吧! 但是,已经走不了了。 康律率领一千张燕昌的亲兵,狠狠的杀了过来!!。 二四二 绚烂的终章 (网断了,在网吧里传的,所以一次传两章) 明朝从来就有大将家中蓄养家将亲兵的传统,自明初太祖时期便有了,每个大将家中,总养着几十上百的亲兵,这些亲兵甲胄精良,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远超一般士卒,便是精锐边军也比不上。更重要的是对主人忠心耿耿,平日里是家兵家将,战时就是突破的尖兵,最后的屏障。 在连子宁原先那个时代,万历年间明朝大将,辽东总兵李成梁便是在家中蓄养了八千家丁,这八千家丁人人披甲,战马也披甲,长枪大刀还配备三眼铳,战斗力顶的上九边十万劲卒!便是以这八千家丁为主力,统帅十余万大军,将女真几百个大小部落压的喘不过气来,不敢有丝毫造次。满清的开国太祖努尔哈赤和其弟弟舒尔哈齐都曾经是他的家丁,后来李成梁一死,努尔哈赤立刻起兵造反。 两千亲兵,也只有张燕昌这等世袭超品侯爵,并且掌握大权,同时也是深受皇帝信赖的大家族才能有这个数字。很多勋戚武将家中自然养得起,但是绝对不敢养这么多,京畿要害之地,你养上几千精骑是想干什么?夺门之变大伙儿可都记得清楚。 白袍军本来存了逃逸的心思,康律率领一千骑兵穷追不舍,他们胯下战马比白袍军的更高更快,更精良,不多时便已迫近。那白袍军将领一看,只好率队回身迎敌,他心里倒也不怎么畏惧,只是觉得这些官兵未免欺人太甚,比咱人数少一半儿还敢穷追不舍?回去先把他们打疼了,再撤走也是方便。 却没想到。接战之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两支骑兵撞在一起,立刻就呈现出一面倒的态势。 这支亲兵观望依旧,以逸待劳,心中早就已经是战意勃发,此时发力冲来,势不可挡!康律一个人冲杀在最前,以一已之身杀入千人敌人。过百支长矛、腰刀等向他招呼过来,他却是丝毫不惧,手中一杆鹅蛋粗细的丈八铁矛挥舞,势大力沉,密不透风,根本无人能近他身前,而他左刺右挑,凡是在他身边的白袍军,一一中矛落马,根本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主将如此勇猛。竟以单人独骑,与敌人数百人相抗衡,在康律身后数百亲兵将士均觉热血沸腾,各人口中喊杀。势若疯虎,直杀入敌人阵中,枪挑矛刺,大刀斩劈。不过是一个照面之间,白袍军前锋便是回京被击溃,他们原本就军心涣散,心有去意,到得此时,更是军心大乱。竟是无人能做有效的抵抗,前锋被击溃之后,被康律率人直杀入阵中。 手起刀落,枪矛直刺。带起无数的血腥,战刃的劈砍入肉的声音,惨叫声,金铁交鸣声,汇聚在一起,震撼四野。这时候其它地方的战场多已经谢幕,唯有他们依旧在鏖战。 大帅亲兵的战斗力果然不是白袍军能比的,虽然人数只是对方的一半儿,但是却是完全占据主动,死追猛打。而人数占优的白袍军反而已经是有了败象。如果说刚才大斧手的进击如同铜墙铁壁,用令人绝望的坚韧和刚硬来推进。那么这支骑兵地突击就如同一柄利刃,将眼前的敌人斩劈成粉碎。 挡者披靡。面对步兵,打不过了还能跑,面对这些精骑,却是连跑都跑不了,令人更加的绝望,害怕。 身穿烂银板甲,披着大红sè披风的骑兵驱赶着跨下的良驹,不停的奔驰,呐喊,大地在颤抖,天地也好象为之变sè。 他们人披着板甲,戴着钢盔,就连马身上,都是披着专门制作的三层泡钉棉甲,覆盖了大半个马身,只lù出不到一尺半长的小半个马tuǐ,甚至连马头上,都是戴着覆面式的马盔。这些骑士,人马足具,乃是不折不扣的重骑兵!其防御力比同时期欧洲中世纪的重骑兵差相仿佛,而速度更快,移动能力更强! 所不同的是,此时的欧洲,一个军事大国也未必能凑出来两千重骑兵,而这些,仅仅是大明朝的一个大家族的sī兵! 国力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战马铠甲武器,所费弥大,想要武装这样的一个重骑兵,所花费的是一般骑兵的五倍以上。而高昂的价格自然也有与之相匹配的好处,白袍军跟他们相比,只能算是轻骑兵,两者对抗,可想而知。白袍军的腰刀长矛砍刺在他们身上,只能在盔甲上留下一道白印而已,除非是脖子这等要害,根本无可奈何。就算是砍刺在马身上,也只是带出一溜儿火星,少许情况下才能刺破一层棉甲,但是后面还有两层! 对付这等重骑兵,要么以轻骑兵不断骑射sāo扰,将其生生累死,要么就是以重骑兵对冲,以狼牙棒铁锤等重型兵器狠命敲击,方能将其震死! 这些大帅亲兵和他们的统领康律一般,大部分人都是用的铁矛和斩马刀。鸡蛋粗细,足有四米长的铁矛都是兵部军器局打造出来的上好货sè,重而锋利,枪尖寒光闪烁,冲锋之势,单手握持,用胳膊夹住,借助马力,一个照面之下,就能把敌人当xiōng刺穿,顺势挑飞,落地之后被乱马践踏而死。另外一手高举马刀,他们的斩马刀和武毅军所部龙枪骑兵的长苗刀是一路货sè,都打着大明朝当世最高锻造技艺的logo。背厚刃薄,极为锋锐,一刀劈下去,敌人便是身首异处。有那势大力沉,经验丰富的,甚至能巧妙的借助力道,将敌人劈成两截。 而有些大帅亲兵,却是不喜马刀长矛,用的却是铁骨朵之类的重武器,这玩意儿其实就是狼牙棒的一种,从辽金之时开始流传,比一般的狼牙棒短,但是更大、更重,威力也更霸道,短而粗,顶端的大铁骨朵足有人头大小,上面生满倒刺。这种兵器,女真人和méng古人都爱用,张家家将之中不少是从九边宣府、蓟镇等地选拔的劲卒,想必这是和那些塞外蛮族学来的习惯。 这武器极为沉重,使用不易,但是被这些力大的张家家将使出来,却是威力无穷。一棒下去,敲在脑袋上,便是脑浆迸裂,头骨粉碎,一声不吭的也就死了。敲在xiōng腹后背,立刻就是把里面的内脏震成粉碎,口吐鲜血而亡。便是在大tuǐ胳膊这等不怎么要害的地方,挨上一下,也是筋断骨折,再被往回一扯,倒刺带起一大团血肉。只要是给蹭上一下,不死也要丧失战斗力,一个残废是免不了的。 这种武器其实也更加实用,用来对付重骑兵更是如此,此时来跟白袍军对敌,取得的效果,唯有碾压二字可以形容。 这场战斗持续了接近两盏茶的时间,白袍军损失惨重无比。 用连子宁的话说就是,这年头儿,打仗打的就是一个装备,张燕昌父子两代,四十年积攒,烧了金山银海,废了无数的心机力气,才算是打造出来这支骑兵,就算是放到九边和女真精锐对撼,也是丝毫不落下风。这些白袍军,又岂能是对手? 一番鏖战,两千白袍军死伤过半,剩下的,也是能衣衫残破,浑身浴血。剩下的残兵败将,都是向着本阵逃逸而去,康律也不为己甚,一番冲杀,可算是把憋了半天的气给发泄出来。一番冲杀,他们毕竟铠甲厚重,也颇有些疲累,便也勒马收缰,没有追击。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有大风卷起,无数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战场形势已经分明,白袍军被连子宁的口袋阵围困住的部分,战死无数,余者投降。从口袋阵中逃出来的白袍军只有极其惨淡的三百多人,在冲击平山卫的防线的时候,又死了百多,他们会合了正和大同中屯卫、沈阳中屯卫jī战的白袍军,大约四五百骑,再无战斗意志,落荒而逃。 前来救援的两千骑兵死伤惨重,余者败逃。只有秦老六和钱大用率领那六千骑并和王彦成赵马祥在那里死掐,眼见也是不敌。 张耕面sè难看无比,本来好好的一场仗,却没想到打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一下,白袍军可以说是元气大伤了。 戚继光心里叹了口气,若是听自己的建议,那五千骑兵就算是全部战死了,不能给神武右卫和武毅军造成更大的损伤,但是也不至于把那两千骑兵给搭上。 他苦劝道:“大首领,鸣金收兵吧,咱们现在还有两千,秦老六和钱大用那里,战死不多,估计能留存下来至少五千。至于被那些官兵精锐缠住的两千骑,总也能逃回来八百一千的。如此算下来,咱们还能留下七千骨血,咱们退回去,还能招兵买马,重新壮大!大首领,咱们还没败,从长计议啊!” 张耕也知道他说的是是实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终于还是咬咬牙,道:“鸣金!咱们撤!” 身边诸将皆是沉默无声,有的人眼眶一阵发红,竟是差点儿要哭出来。 鸣金之声响起,和官兵接战的白袍军诸部都是开始缓缓地的脱离战场,张燕昌也不为己甚,下令各部不得追击。他知道,这一仗,基本上把白袍军打残,斩杀数千,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大胜了! 再过了小半个时辰,白袍军消失在地平线之外,再也不见了踪影。 这场jī烈的大战,便是如此划上了一个略显突兀的句号。!。 二四三 回头叮咛轻些个 不比寻常浪风月 秋日的清晨已经有了一丝丝凉意,太阳还未升起,天边一片青白。 视线还不大好,薄雾笼罩了正阳门城楼,看上去有些灰暗。 此时还未到辰时,北京城却已经活了过来。 正阳门大街上已经很是有不少人在行走,挑大粪的推着车子挨家挨户的收净桶,有那早起准备去城外庄子巡视的大户人家的奴役,抄着袖子坐在马上,周围簇拥着不少人,个个趾高气扬。卖豆腐脑的、稀饭馒头的,推着小车离了家门,开始走家穿巷的叫卖,吆喝声声声不绝。早点摊子在街角街边扎了起来,炸油条的已经支上大锅,烧开了猛火。 早点铺子和小茶馆儿也都卸了门板,小二拿着毛巾把子,站在门口殷勤的迎客。 已经很是有不少衣冠讲究的客人被迎进去,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吆喝上饭声。其中甚至不乏一些穿着青sè官袍的京官儿,要了几个驴肉火烧,叫小二淋上麻油,用油纸细细的包了,外面用麻绳系好,然后往怀里一踹,急急忙忙的拔脚便跑。 看到此情此景,百姓们也毫不意外,有的甚至还打个招呼:“谢御史,今儿个又起晚了?” 那谢御史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一溜烟儿的跑了,周围人便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今儿个是大朝会之期,若是误了,挨板子事小,可是要丢官儿的。 在正阳门外,也是已经排起了长长地队伍,进京卖菜的菜农,赶着大车的生意人,城外锅庄送酒的队伍,进城找活儿干的农民,排起的队伍足有一里多长,等着开城门。 而就在此时,忽然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响起,自远而近,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只见一名骑士从远处狂奔而来,大红sè的披风,在风中宛若一片红云。亮银sè的甲胄上面布满灰尘,变得脏兮兮的,看来是赶了很一阵子路了。 “诸位让路,有紧急军情!“那骑士在马上纵声大喊道。 众人一听,都是赶紧让开了道路,而正在此时,正阳门大门也轰然打开! 那骑士长驱直入京城,挥舞着手中的大红战帖,满脸都是〖兴〗奋,在大街上纵声大喊:“大胜,大胜!寿宁侯爷在山东大败白袍逆贼,斩首七千!” “大胜!大胜!寿宁侯爷在山东大败白袍逆贼,斩首七千!” 大街上的百姓听到他的呼喊,先是一愣,然后便是一阵欢呼。 大明朝立国百年,与士民共治天下,自然是很得民心的,听到官兵大胜,百姓们自然都是高兴欣喜。无论是手里头干着什么活计,都是暂且放下,先欢呼一番。 而那两边的茶馆中,更是走出来几个穿着长衫,读书人模样的人,便yù向前问那骑士具体战况。 只是那骑士一边奔驰,一边呼喊,此时却是已经去的远了。 “前些日子城璧刚在任丘路上斩了一千多人头,现在又阵斩七千,哈哈,朝廷内有震毅诸公当道,太平盛世,外有战将无数,军威大盛,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一家名为宋记的茶馆中,一个穿着青衫,长相方正的青年满脸〖兴〗奋,哈哈笑着招呼小二送酒上来。 在他对面,坐着的却是个娃娃脸的青年,看上去比那长相方正的年纪还要小些,穿着一袭白袍,一双小眼珠子咕噜噜乱转着,透着一股机灵。他也笑道:“清泉兄” 小二送酒上来,那清泉兄满饮了一杯,舒服的哈了口气,略有些纳闷儿道:“这一次,却是未曾提武毅军和城璧的,只是不知道,这七千首级里头,又有多少是他的功劳?子轩,你头脑机灵,交游也广,可听说了么?” “这是军情要事,我去哪儿听说去?不过定然是少不了了!”子轩向他翻了个白眼儿:“前几日,武毅军在任丘路上打败白袍逆贼的事儿,可着京城都传遍了,嘿,城璧可是土生土长的老京,都说南方将领能打,咱们就差了?当真是给咱们京城老少爷们儿长脸!现在京城都知道他勇武能打之名,据说皇上听了消息也极高兴,在朝堂上也很是夸奖了几句,就连举荐城璧的戴大人也被夸了。别说城璧本就是个能打的,就算不是,那寿宁侯爷也得把他名字给加上,嘿嘿,城璧可是深孚京城百姓之望啊!清泉兄,你说是不是?” 这两人自然就是邱清泉和宁子轩了,自从那日四海楼之后,两人和连子宁志趣相投,便也是时常一聚,一来二去,反而是很熟稔。 清泉兄想了想,向着子轩翘起了大拇指,欣然道:“这话说得在理,呵呵,子轩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反应就比咱快一截儿?为兄得寻思好一会儿才成啊!” 那子轩兄淡淡一笑:“若是说头脑灵活,咱们这些人,哪个别的上城璧?当日顺天府大堂之上景象,历历在目,而今,咱们还都是一介白丁,城璧,却已经是统兵数千的一面统帅了,物五品的前程。想想, 心里还真是羡慕啊!” 那清泉却是想的很开,豁达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子轩,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这事儿啊,可是羡慕不得。” 子轩也笑笑:“我也只是说说罢了,说起来,城璧发达了,咱们也能沾光不是?” “沾光?”邱清泉疑huò道:“城璧毕竟是个武官,现下虽然名气大,也只是从五品而已,咱们都是走科举正途之人,他又不是顺天府的学政堂官,咱们能沾上什么光?“邱清泉对科举一道甚至执着,甚至已经到了痴mí的程度,xìng子又方正,现在对连子宁弃文从武耿耿手怀,在他看来,连子宁这般才学人品,若是科举,将来当真是入阁为相也不为奇。 宁斐笑的有些苦涩,心道:“邱兄,你到现在都看不明白么?那孙tǐng已经是恨透了城璧,连带着咱们都恨上了,那孙言之虽然已经被远贬云南,但是门生故旧无数,想让咱们出些岔子还不是举手之类?你还想考举人,中进士?” 嘴上却是笑笑:“邱兄你学问精湛,做得一手好文章,定然能金榜高中的,小弟可就未必了。到时候若是名落孙山后,小弟便去投奔城璧了。” 邱清泉果然听了便有些不以为然,却也不好说他可谓是勉励了几句。 ‘ 分割线一… 戴府,后huā园,假山之上一亭飞起,峙水临渊。 此时的北地,已经颇有几分秋意,有些时令的植物已经落了叶子,铺满一地金黄,有凉风轻抚,树叶在风中上上下下,别有几分萧疏的美丽。 临湖的亭子中隐隐有琴声传来,四面的轻纱已经被liáo起,一个穿着白衣的丽人正襟危坐在小几后面,轻抚面前古琴。 琴声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那白衣女子回身望去脸上lù出期望的神sè。 判…姐,小姐!”还是一身湖水绿的小青一溜烟儿的跑了过来,小脸儿上满是〖兴〗奋摇晃着手里的一张纸,进了亭子,笑道:“小姐,来了!” “来了?”戴清岚也顾不得矜持,提着裙裾便站了起来,道:“快给我看看!” “看看?”小青眼珠子骨溜溜的一转,笑嘻嘻道:“看看么自然也行,不过小姐你可得许给我点儿好处!” “要好处?”戴清岚促狭道:“大不了他收你入房的时候,我给他叮嘱对你轻些个……” “轻些个?小姐,你!”一听这话,小青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却还是不忘反击,撅着小嘴道:“你可是正牌娘子,只怕先要让他轻些个的,另有其人呐!” 这一次却是轮到戴清岚脸红了,她脸皮极薄,被小青一句话说的差点儿就像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心里忽然想到,若是有一天真要与他,只是想想,便是满脸滚烫,双tuǐsū软,浑身似乎也都没有气力了。 自从揭破了小青与连子宁的sī情,又得了连子宁和父亲的承诺,戴清岚便也知道,自己和他的婚事,已然是板上钉钉,只是择日而行而已。而小青也明白以后自己的身份,如此一来,两人之间便是经常谈到一些很sī密的话题,自然也免不了那等让人一想便是面红耳赤的事儿。 前几日,小青却是在拐棒胡同的集雅轩书店买了本册子,上面标的名字是南原画集,其实都是些春宫画。 不过里面这些画,画工极美,人物栩栩如生,取景也是雅致讲究的很,或是清风明月腊梅,或是亭台小榭人家,或是女子闺房春暖,让人感觉不出半分yín秽来。 这两天,到了晚上两人便躲在被窝儿里头靠着头偷看,看的面红耳赤的,却是yù罢不能。其中最精彩的一副,却是一女跪趴,只披着一件红绡,翘tún对应着天上一轮明月,明月之下,后庭huā开。那女子微微蹙眉,回头yù语还休,旁边的配诗也是极为的精彩:“半帘清风,一榻明月,半似含羞半推脱,回头叮咛轻些个,不似寻常浪风月。” 而更巧的是,两人身旁,还有婢女模样的女子伺候着,那婢女只穿了大红抹xiōng,lù出翘tún长tuǐ,从后面抱着那男子,轻轻亲wěn。 今日却是提起这事儿来,让两个未经人事的黄huā大闺女如何受得了? 其实这事儿在明朝倒是也常见,明季,女儿出阁之前,娘亲或是三姑六婶儿的,都会给新娘子教授这方面的只是。而几乎每个大户人家家里店都藏着一些压箱底子的春宫画,女儿成亲之前,母亲或是管事儿的嬷嬷就会把这东西翻出来,给小姐一一讲解翻看。在更有甚者,在明朝皇宫里,还有一个大殿,里面放满了惟妙惟肖的欢喜佛做爱的雕像,各个姿势都有,堪称包罗万象,内有机括,一摁就自己〖运〗动。太子或是皇上大婚之前,便会有专门的亲近勋戚领到这儿来观看。 可见,明朝的xìng教育,其实也并不落后。 两人笑闹一阵儿,那张纸终究也到了戴清岚手里。 这张纸,完全就是官府行文的格式,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自己犹新,显然是刚刚写成不久的。 她仔细的看了一遍,脸上的喜sè也越来越浓,轻轻念道:“正德五十年十月四日,与白袍逆贼jī战于宁津、乐陵两县之交,廖战竟日,幸赖吾皇圣明,将官得力,三军用命,敌终不能抗,溃散而去,我军大胜! …有员曰连子宁,其武毅军一部,精锐骁敢,甚是得用,杀伤白袍甚众。当日,敌一部强突我军防线,我军势寡,竟不能当,若非连员组织得力,率军奋力抵抗,则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上面对连子宁的而评价,她心里欢喜无限,国朝大员,要的就是一个谨慎,慎言慎行,若是轻言轻语,众人不信服不说,甚至会招来御史弹劾。这和后世高官从来不在公众面前发表个人看法倒也是有想通之处。是以这些高官无论是发表政治意见,还是上折子奏事,用词都极为的恰当小心。张燕昌超品侯爵,大军统帅,能说出这些话,已经是对连子宁极高的评价了。 小青在一边说道:“知道小姐心里挂念,适才寿宁侯爷遣人送来的行文刚刚到兵部,老爷便让人抄了送回来,回来的是陈二哥,他说,老爷还说了,今个儿一早,大朝会还未开始之前,寿宁侯爷为前线将士的请功折子就已经递进宫里去了,想必这几日就能有信儿了。” 戴清岚点点头,又把那公文看了一遍,抿chún一笑:“这位侯爷行事倒也谦恭廉让,字里行间,全是别人的功劳,没提到自己一个字儿。” 她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道:“对了,差点儿忘了这事儿,赶紧把这公文抄一遍,给苏苏姐姐送去,她们想必也等得急了。” 小青撇撇嘴:“小姐,咱们至于在她面前低三下四的么?哼,你不提我还不想说,那日咱们去他府上拜访,他妹妹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来气。” 戴清岚沉下脸来:“小青,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万不敢在他面前提一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兄妹感情何等之笃?” 小青扁着嘴点点头,转身便去了。 怔怔的看着小青的背影,戴清岚无奈一笑,笑容中,有些掩不住的苦涩。 一分割线一一!。 二四四 火器的损耗 工匠的着落 北直隶,宁津县,官.兵大营。 还是当日那片大战的旷野,尸体早已经被宁津县派来的民夫掩埋,只是那大片大片的黑褐sè的地面,地上断裂的兵器箭簇,似乎还在诉说着,当日那场万人大战的惨烈! 秋风扫过,让人陡生寒意,分外的悲凉。 今日是十月十日,距离那场大战,已经是过去六天了。 那天的大战,双方都堪称是损失惨重。 官兵这边,战死五千七百余人,重伤一千四百多,轻伤无数。两万九千人的大军,短时间内能够具有作战能力的,已经是不足两万人。其中最惨的就是平山卫,当日是白袍军冲击的重点,士兵战斗力又不强,指挥也不得力,被一轮齐射就咕l了阵脚,然后又是被铁蹄肆意践踏了好几个来回。五千六百人的正规满编卫,战死两千七,接近一半儿!现在有作战能力的,还不到两千人! 而白袍军那边,更是惨淡,一万五千人的大军,战死过半,只剩下七千人逃走!其中更是有五个千户所几乎完全死伤殆尽,若不是当日是采用添油战术轮番把军力投进来的这样巨大的损失,足已让一般的军队彻底溃败! 要知道,当年的土木堡之变,死在鞑子手中的明军不过两三万,而死于自相践踏的,则是二三十万!五十万京营精锐,死伤殆尽! 此役过后,白袍军一路后退把占据的乐陵、庆云等县一概放弃,大军退到了距离海边不过是百多里的海丰县。根据探子这些日子的回报,白袍军从各县征发了大量的民夫,并且把民间战马几句掠夺殆尽,日夜派人加固城墙,摆出一副据城固守的架势来。 官兵这边却是没有动静,张燕昌只是下令休整,约束众人不得出营。他并不着急官兵经此一战,士气大胜,但是却是也是损失惨重,暂时间是打不动了。白袍逆贼一战被打掉了大部分的精锐,已经再也翻不起风浪来,而且他们选择据城固守就更让张燕昌放下心来。海丰县县城乃是宋时旧城,高大坚固,易守难攻,以两万人攻打有接近一万人驻守的城池,也是不智。不过白袍军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张燕昌现在统制山东和北直隶所有的地方卫所,大可以慢慢调兵,围而不攻,最终将其迫降! “大人统计结果已经出来了五百杆五雷神机,因枪管爆裂等原因现在已经确定完全报废的有二十七杆;因为扳机损坏等原因而不能使用,但是应该可以修好的有三十二杆!”石大柱说完,便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垂首不语。 连子宁端坐在大案后面,他说一句,连子宁眼皮子便跳一下,心里就是一阵滴血,仿佛被从身上狠狠剐下一块肉一般。 “三十二杆,二十七杆!加起来就是十分之一还多的五雷神机没了!要知道整个大明朝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多的火器!”连子宁终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狠狠的一拍桌子,迸指骂道:“王大春呢?老子让他沿途打听探问有没有火器工匠的事儿,他这差事怎么办的?到现在还没消息?都是猪脑子么?” 被连子宁斥骂,石大柱这个战场上强横霸道,杀人无数的悍将竟是浑身一阵哆嗦,低着头不敢还一句嘴。 等连子宁骂完了,他才是哭丧着脸道:“老王那边儿也是没办法,这些日子,咱们散出去三五百人手,到处寻找,找遍了山东北边儿这十来个县,最远的连临清州都去了,倒不是下面不用心,实在是没消息啊!” 当日大战过后,连子宁第二日率领全军祭奠了战死的弟兄,在询问了张燕昌短时间内没有战事之后,便是派了众多的人手,更是把龙枪骑兵都散了出去,四处打探火器的消息。到现在好几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 连子宁知道他说的也是实情,只是心里就是一股邪火儿卸不出来,难受得慌。 他瞪了石大柱一眼,吸了口气,压了压心里的火儿,摆摆手:“你先出去吧!” “打造火枪的工匠,至不济也要能修的,上哪儿找呢?上哪儿找呢?”石大柱走后,连子宁嘴里嘟囔着,冥思苦想,却是不得其法。 他心里苦闷,便站起身来,在室中踱步,终于是无法可想,深深叹了口气,又是颓然坐下。 身后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肩膀上落上了两只纤纤素手,轻轻的揉捏着,一个jiāojiāo柔柔的声音轻轻道:“老爷。” 连子宁舒服的叹了口气,身子一仰,脑袋便是落在了一个柔软而有弹xìng的所在,略带些疲惫道:“怎么不读书了?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么?” “嗯,做完了!”康素轻轻的说道。 “哦?这么快?”连子宁抬抬眼皮,看着她道:“待会儿我可要检查,若是不过关,可是要受罚的。” “受罚?”康素咬着嘴chún,脸上闪过一抹红晕,低声道:“又是打屁股么?” 当日大战结束之后,武毅军又是战死了一百多兄弟,连子宁心里难受,晚上一个人喝闷酒,很罕见的喝的酩酊大醉。结果晚上发酒疯,非要给康素康凌二姐妹打屁股,康素姐妹拗不过他,便只好随他了。不过倒是单纯的打屁股而已,连子宁也没干出什么出格儿的事儿来。 连子宁尴尬的咳嗽一声:“你这妮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经过了这些日子的相处,康素两姐妹都知道他这人脾气好,也没什么太讲究,是那等极好相处的,便也不怎么怕他了。尤其是康凌,自从连子宁开始教她读书之后,小丫头感受到连子宁真心实意的关怀,天天没事儿就腻在连子宁身边对他依赖得很。 连子宁之所以教她们读书,却也是为了她们打算,他身边的女子,哪有不读书的?戴清岚且不说了,用学富五车来形容都不为过,其它像是于苏苏、城瑜、小青,甚至包括总统府中那些买回来的丫鬟,也都是很识文断字的。两者文化差距太大确实是没办法交流,久而久之,隔阂也就出现了。连子宁对身边人极好,并不把她们当做工具,而是真的想和她们交心的。 不过他也不会教书,躜好采取一个笨法子给他们找本书,指一篇文章,教她们死记硬背下来,然后便抄上若干遍,到时候字也认识了,文章意思也大体知道一些了。 康素身子稍微往后退了退,让连子宁枕在自己怀里,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老爷若是的喜欢那便打吧那晚,打的奴奴很舒服呢… 连子宁古登咽了一口唾沫,心里刚压下去的邪火便是蹭蹭蹭的窜上来,他咬牙道:“若真是把我的火给勾出来小妮子,你可得当心!” 康素咕的一声笑,轻轻按捏着他的头,不再liáo拨他,只是道:“老爷有什么烦心事儿,说出来听听吧,奴家虽然不懂,也能给您解解闷儿呢!” 连子宁便把这事儿说了一遍。 他也没指望康素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却没想到康素却是扑哧一口笑出来,道:“老爷,你真是当局者mí呢!” “怎么说?”连子宁心中升起一线希望,急急问道。 “奴家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有些东西,定然是大伙儿都有的。您说的火器,想必也不光是大明有吧?既然咱大明朝没了,您大可以去其他的地界儿搜罗不是?”康素轻轻说道:“咱大明朝天朝上国,别的国家不也有许多来这儿做生意的行商么?大人您可以跟他们打听啊!” “对啊!这事儿我怎么就没没想到?”连子宁心里顿时满是兴奋,一骨碌翻身站起来,在帐篷里转着圈子,自言自语道:“大明朝有火器,那欧罗巴的佛郎机也有火器,佛郎机人很不少都是在大明做生意的,他们定然知道这些消息。该去问他们啊!可是,佛郎机人多在沿海省份,山东这地界儿也没有啊!” “对了!连子宁你这个猪脑子!”连子宁一拍脑袋,暗骂一声,佛郎机人最击中的就是广东,张燕昌镇守广东之地接近十年,定然跟他们也有不少接触,说不定他手底下就有这方面的匠人,自己大可以去找他帮忙啊! 连子宁心里豁然开朗,哈哈笑道:“康素,你真是我的福星!” 他一把搂过康素,在她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大踏步走出帐篷。 连子宁已经出去很久了,康素还呆呆的站在那里,捂着那边脸,表情痴痴地。 连子宁来到的张燕昌帅帐的时候,正巧里面走出一个人来,打眼一瞧,却是平山卫指挥使侯东来。 侯东来见了他,很客气的拱手,笑吟吟道:“连大人!” 连子宁赶紧也还礼,告了个罪,道:“侯大人,今个儿找大帅有些要事,耽搁不得,改日咱们再聊?” 侯东来笑道:“连大人请觎。” 本来因为和洛养青的那档子事儿,平山卫的这些主官都对连子宁很是yīn阳怪气,不冷不热的。 不过那日大战之后,军中药物却是短缺,根本不敷使用,眼见那些重伤员就要挨不过当晚,平山卫伤员最多,自然也是最为焦急窘迫。连子宁提供了大量的白纱布、烈酒、药物等东西,算是解了大伙儿一个大难题,受人恩惠,借此机会,和平山卫的关系也就缓和了许多。 亲兵通报了,连子宁走进大帐,张燕昌跪坐在一张小几后面,穿了一件玄sè道袍,发髻高古,斜斜的插了根木簪子,正自写着什么。 连子宁进来,他眼皮子都没抬,连子宁也不以为意,找了个位置径自坐下,眼观鼻,鼻观心。 这样的态度,看上去有些怠慢,实际上却是多少军中大将,朝廷高官做能都想得到的待遇。一见你进来,便是起身相迎,嘘寒问暖,那样的态度,热情但是生疏,透着掩不住的距离感。而张燕昌这等态度,却是分明把连子宁当成了子侄后辈一般,真正的交情深厚之人。 连子宁并未受宠若惊,这样待遇,是他用自己的能力换来的。 大战前一夜,他终究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儿,便去找了张燕昌。对于他的担心,张燕昌并不相信,但是连子宁据理力争,甚至立下军令状,终于让张燕昌同意了,一旦情况有变,由他指挥神武右卫和武毅军,相机反击! 事情果然一如连子宁预料的一般发展,而连子宁的临场指挥,也给了张燕昌极大的惊喜,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布置出一个这般森严的一个口袋阵出来,只怕是多年的宿将也未必能做到。连子宁,就像是天生的军人一般,那场大战,若是没有他,后果,只怕当真难以预料。通过这次,张燕昌也意识到了连子宁的价值,于是,得到这样的待遇,也就不足为奇了。 张燕昌终于写完了,吹干了墨迹,放到了一边。连子宁仔细一瞅,却发现张燕昌抄写的是道德经,本朝风气开封,佛道儒三家百花齐放,更有渐趋融合之势,高僧经商,名妓礼佛,也并非是奇事。士大夫之中,崇佛崇道的很是不少,张燕昌如此,倒也不稀罕。 “怎么,有事儿?”张燕昌洗净了手,用一张丝巾擦了擦,问道。 “嗯!”连子宁点点头,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火器工匠,本帅这儿自然是没有的。”张燕昌说道,这个结果,连子宁早就在预料之中,朝廷早就禁了火器,再说了,他一个勋戚武将,家里养些火器匠人,也容易受人猜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知道他,必有后文。 果然,张燕昌话锋一转,道:“不过么,这也不算什么事儿。广东壕镜那边,佛郎机人确实不少,你若要的话,本帅休书一封,着人给你送上几十个来就成了。” 果然是权势煊赫的大人物,在连子宁看来极难办到的事儿,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广东那边,他门生故旧无数,光是卫指挥使级别的三品武官大将就有好几十,余者无数,一句话下去,自然无数人为他办,几十个工匠,也只是小意思。 连子宁大喜过望,起身长揖:“那就谢过大帅了!” 这个礼,不是军礼,而是晚辈对长辈的礼节,连子宁如此做,便是在变相的告诉张燕昌:“您老人家的友谊,我是不会忘记的,他日我发达了,您若是有事儿,一句话!给您办得妥妥儿的!” 一个礼节,便代表了许多东西,期间奥秘,却是要自己领悟了。 张燕昌自然心里明白,哈哈一笑,便是提笔写信。 没一会儿,信件便写好了,张燕昌刚要叫人进来,便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却是康律求见。!。 二四五 熊廷弼归心 张燕昌应了,康律大步走进来,向张燕昌抱拳行礼,又和连子宁见了礼,连子宁见他分明是有话要说,却碍着自己在这儿,赶紧笑道:“大帅,末将便先告辞了。” “你不用走。”张燕昌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康律,说吧!” “是,大帅!”康律先向连子宁道:“是这样的,连大人,昨日,咱们去海丰探查情况回来,路上却是撞上了一小队骑马的汉子,不似好人,被咱们拦下之后,竟然还敢手持利刃反抗。他们去向正是海丰方向,咱们担心跟白袍逆贼有什么勾当,留了几个活口,正押着审问呢!” “哦?”一听和白袍军有关系,连子宁立刻警醒起来,赶紧问道:“那有结果了么?” 康律蹙着眉头,摇摇头道:“那帮人嘴是极硬的,咱们生生给打死了一个,都不招!什么都没问出来。” 连子宁倒吸了一口凉气儿,被生生打死都不招,看着同伴被生生打死都不招,可见这些人的意志是何等的坚定?而能有这样坚定地意志,又和白袍军有联系,这事儿,只怕不简单! 张燕昌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脸sè顿时便有些难看,眼见已经无法翻盘,偏偏横生变数,难道白袍军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连子宁心里一动,开口道:“大帅,要不然,把那几个活口交给属下的人审问,如何?” 看到张燕昌疑huò的目光,连子宁赶紧道:“属下手底下有位能人,原来是锦衣卫的世袭百户,在南镇抚司当差几十年,审讯经验最是丰富不过。理当能问出一些东西来。 终明一朝,锦衣卫都是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在审讯方面,若是他们自认第二,那绝对没有人敢自称第一。 张燕昌一听这话立刻便拍板儿决定,让连子宁跟着康律去提—————分割线—-————— 夜sè昏沉,大营中已经渐渐没有了声息,士卒们都已经入睡。 连子宁检查完康素姐妹的功课,便起身出了自己营帐,左右看了看,左右两边,都有一座新起的帐篷连子宁想了想,转向右边十几丈外的营帐走过去。 这里守卫森严,里里外外十几个官兵守护着,刀枪出鞘,神sè戒备。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座帐篷里面关押着一个对连子宁来说,很是重要的人物。 连子宁掀开门帘走进去,帐中陈设很是简单,不过是一chuáng一小几一蒲团而已,那小几上面摆满了鸡鸭鱼肉,很是丰盛,竟然还有一壶酒。熊廷弼正坐在后面,连子宁进去的时候,他一手持了根鸡tuǐ一手举着酒壶正自喝得畅快。 看见连子宁进来,赶紧把鸡tuǐ一扔,酒壶一放,大声道:“你终于来见我了!” 那日大战熊廷弼被从死人堆里扒了出来,竟然还有生气,于是顺理成章的便做了俘虏,和他一起被俘的,还有那勇猛无敌的唐奕刀,连子宁本来以为他已经战死了,一听这个结果,当然是喜出望外。毕竟像是熊廷弼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就算是在这个时空,定然也是极为杰出优秀的将才,若是死了,当真是可惜。于是连子宁好说歹说,很是恳求了几番,张燕昌也念他功劳极大,终于松口,答应给熊廷弼写一个战陨,然后把人交给他处置。 那唐奕刀勇猛无敌,以一敌千,一手陌刀无人可挡,当日众人都看在眼中,连子宁本来也想要过来,却没想到张燕昌也看上了此人,意yù收入帐下为将,便只好作罢。 不过得了一个熊廷弼,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把他弄来之后,连子宁却并未和他见面,只是让人给他治愈了伤势,便关在这件帐篷中,也不虐待他,恰恰相反,反而是顿顿美酒肥鸡伺候着,只要是不出这间帐篷,其他要求大可以满足。但是有一条,连子宁不来见他,而且不允许任何人和他说话。 这样一来,可是把熊廷弼给憋得够呛。被俘之后,他自忖必死,而且按照惯例,应该会被押解到京城,在京城百姓面前,被宣布为叛匪谋逆,受到最残酷的凌迟而死!这让熊廷弼感到极大的痛楚和恐惧,对他来说,死不可怕,怕的却是,死之后,熊廷弼之名还要遗臭万年,被世人唾骂!对于一个曾经以孔孟伦理为人生最高目标,追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书生来说,这是最最不能接受的! 他这时候,才对自己加入义军的举动有了一丝悔意。实际上,在这个时代所有人的心目中,大明朝都是正统,哪怕是反贼,也不例外! 却没想到,不但没死,没被解往京城,反而是被供在这里,好酒好肉的伺候着。这几天,日子过得舒坦的很,但是他的心里,却是受到了无比的煎熬,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想得更多,不但想得多,而且多半是会往坏的方向想。于是熊廷弼整日价便猜测着这位连大人要如何炮制自己,惶惶不可终日,心里难受之极。 但是他想了很多,却压根儿就没往连子宁yù要将他收服的方面上想。毕竟这年头儿,中枢权威如此之重,文臣武将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异心,贸然收留一个反贼大将,承受极大的风险,太过不智。而且熊廷弼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值得收服的。 他自然不知道,连子宁就是为了将他收为己用。 明朝天启年最最惊才绝艳的大将,三千里辽东防线的缔造者,文武双全等等等等,掀开历史赋予他的那一层层神秘的面纱,没有了对这个历史人物的畏惧和感慨,连子宁现在已经可以用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光看他,发现就算是如熊廷弼也不过是个很有本事的聪明人而已。 聪明人,从来就是难以收服,难以驾驭的,有本事的聪明人,就更是如此。想要将这等人收为己用,如臂使指,必须要施之以恩,威之以压双管齐下,二者缺一不可!要不然的话,只怕对方短暂收服,心里也是不服气,反而酿成大患。 而聪明人鲜有不怕死的,这也是他们的弱点,惜命!所以连子宁便有的放矢,先晾他个几天让他好好想想,自己吓自己,心理防线自然崩溃,到时候也是事半功倍。 连子宁很满意的发现,自己的计划成功了,熊廷弼虽然面sè不改但是微微颤抖的手指和收缩的瞳孔,已经暴lù了他的紧张。 连子宁笑吟吟道:“败军之将,日子过得也tǐng舒坦么!” 想起当日和连子宁说定战场上见真章,结果自己如今却被俘,熊廷弼脸上便是有些涨红,掩饰xìng的冷笑一声道:“你们有铁盾长枪,有硬弩强弓,还有火器,我们什么都没有人数还是我们的一倍便是赢了,又能如何?” “笑话!”连子宁嗤笑一声:“有强弓硬弩不用,有火器不用,有铁盾长矛不用岂不是傻子?非要做到宋襄公那般,沦为千古笑柄么?熊廷弼,你脑子糊涂了么?” 熊廷弼哑口无言,良久,叹口气,颓然道:“大人,您是杀是剐,给个准话吧!俺这些天担惊受怕的,生不如死。” 连子宁知道这是熊廷弼服软了,也不为己甚,盯着他,缓缓道:“效力于本将,本将保你一个锦绣前程!” “什么?”熊廷弼脸sè一变,不敢置信道:“大人,您,您要我归降?” 连子宁点点头:“不错!” “这?”熊廷弼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想想自己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再想想这位大人如此厉害,跟着他之后的锦绣前程,心里立刻就有了决断,他咬咬牙,大礼跪下,大声道:“末将,熊廷弼,参加大人!” “哈哈哈哈!”连子宁一阵掩不住得意的朗声大笑,上前扶起了熊廷弼,拍着他的肩膀,道:“好,你归顺本将,本将定不会亏待与你!” 熊廷弼被他一拍,顿时觉得身子便软了半截儿,赶紧低头道:“末将惶恐!” 如此轻易归降,倒不是他不知廉耻,事实上,在这个朝廷大义被所有人从心底遵从的时代,被俘的起义军将领归降朝廷的例子比比皆是,反之,被俘的官兵将领,即将破城的守土文官,就算是自杀也绝对不会从贼。因为所有人,包括这些起义军,都是打心底儿里认为,朝廷,才是正统,为朝廷效力,才是人生正道。 这也是为何朝廷每每剿匪不成,但是招安却总能成功的原因。 连子宁得了熊廷弼归心,心情大快,两人重又落座,既然有了上下尊卑,自然不能再随便,连子宁坐着,熊廷弼便很是恭敬的站在他身前。 “眼下,军中职位尚无空缺,你就暂且留在本将身边,参赞军机。不过你不必担心,此次大战之后,武毅军名声大噪,好处定然不少,说不得能扩大规模,到时候,自然就有你的一份儿!”连子宁看着熊廷弼,温声说道。 熊廷弼心下感动,又一次磕头谢过:“末将谢大人提拔,末将新归之人,不敢如此,愿从一小卒做起!” “好了,不须说这些了!让你从小卒做起,岂不是笑话?”连子宁呵呵笑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末将遵命,末将多谢大人!”熊廷弼恭声道。 “这次来找你,还有件事儿。”连子宁皱了皱眉,继续问道:“戚继光和张耕,可有什么动向,比如说,若是此次大战败北,安排退路,下一步的行动之类的东西,你可知晓?” 提到戚继光,连子宁便是忍不住的一阵苦笑。戚继光的名字,是从俘虏中得知的,刚听到这个名字,连子宁就是一哆嗦。 这是什么光景?怎么逆天强人一个个的涌现出来?而且还都在自己的敌对方,还让不让人活了?虽然连子宁不断的告诉自己此时的戚继光未必成长到那等强悍的程度,但是一想到要和他对弈,心里也是一阵阵的诶底儿。 这不是胆怯,而是对面对活生生的历史人物,尤其是极度强悍的历史人物的一种天然弱势。 更何况,这些的戚继光,已经是头角峥嵘。审讯了俘虏之后,众位大将这才知道,原来这段时间白袍军的动向,种种决策,都是这位军师做出来的。 这等本事,便是张燕昌也是拍案称奇,感叹此等人物奈何从贼。 “这个,末将却是不知,军中大小细务,俱是军师、大首领还有十七夫人做决定的,我等一概插不进手去,只有奉令执行。”熊廷弼答道。 “哦?十七夫人?这又是谁?”连子宁诧异问道,没想到张耕军中还真是能人辈出,听名字,这似乎是个女人,却能插手军务,肯定是有些本事的。 “回大人的话,这十七夫人说出来,还有些来历。”熊廷弼笑道:“这位本是江南名妓出身,后来看上了一个颇有才气的书生,自己给自己赎了身,嫁给了那书生,资助他上京赶考。后来那书生中了进士,做了官,不过前些日子说是受了牵连,被流放三千里,这位名妓也被收入教坊司为奴了,后来被一个乐陵籍的富商买出来,做了自己的小妾。嘿嘿,那富商却是引火上身,这女子后来被四县衙门提督周兴bō看上了,寻了个由头,治了他得罪,把这女子收做了第十七房。后来大首领攻破乐陵县,那周兴bō的家人、佣人子女都是乱作一团,唯有她不慌不忙,率领众人大开中门把义军迎进去,又把家中财产田地等物献上。见她一个女子,却是如此镇定,大首领颇为感兴趣………………。现在,四县之地的民政之事,都是她一手掌握,做的井井有条,让人赞叹称奇。” 连子宁听完,也是不由得啧啧称奇,这个女子的生平经历,却也是足够传奇的,不过对她的能力却是没什么怀疑的,这个年代,很多名妓本就是对政治很擅长。 连子宁起身道:“刚好,随本将去看个有意思的场面。” 熊廷弼愣了愣,赶紧道:“是,大人!” 除了帐篷,向左走去,那是新设的,专门为刑讯那几个人。 看见他走过来,一路上士兵不断行礼,连子宁点头回应,掀开门帘进去,里面分内外两间,外间空dàngdàng的,只有刘良臣一个人坐在那儿喝茶,见连子宁来赶紧站起身来。见了连子宁身后的熊廷弼,却是怔了怔。 连子宁道:“这位是熊廷弼,以后便留在军中参赞军机,你们两个,以后多亲近亲近。” 又向熊廷弼道:“这是刘良臣,武毅军镇抚,专门负责军法的熊廷弼上前一步,恭谨行礼:“熊廷弼见过大人,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刘良臣也挤出一丝笑意,回了礼,道了声客气。 “成了,你们也别客套了,审问的怎么样了??”连子宁问道。 “还不成!”刘良臣苦笑一声:“这事儿确实不简单,那几个俘虏嘴都是死硬死硬的,甭管怎么严刑拷打都不说,老王已经准备动大刑了。” “哦?”连子宁皱了皱眉头:“咱们进去看看。” 刘良臣赶紧道:“大人,您可得三思,里头那景象,真惨啊!” 连子宁哈哈一笑:“咱们尸山血海都走过来了,还怕这个?” 说罢,便进了内间,刘良臣赶紧也快步跟上。!。 二四六 竟然是它! liáo开门帘,便是一股热气熏人而来。这内间很大,足有四五十个平方,四壁上都méng着厚厚的棉被,就算是里面惨叫声再大,根本也传不到外面去。屋子里火光闪耀,地上一个大火炉,里面放了些铁钎、细签子、铁钳、铁钩之类的物事,都已经被烧得通红,看上去就让人不寒而栗。除此之外,旁边还有个大桌子,上面也是放慢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刑具。 在靠北的所在,一溜起了三个类似于十字架的东西,三个人被绑在上面,而几个宪兵队的刑讯好手正在审问。 见连子宁进来,都赶紧行礼,连子宁摆摆手,问道:“老王啊,如何了?” 那老王名叫王元霸,倒是很霸气的名字,不过终其一生也只是个锦衣百户而已,但是刑讯上的功夫,却着实是厉害,在南镇抚司也是赫赫有名的。他已经有五十来岁了,花白的胡子,不过身子却是矮壮敦实,尤其是一双眼睛,yīn森森的,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毕竟是锦衣卫出身,也见过不少大人物,在连子宁面前也是很有些矜持,淡淡一笑,道:“大人,且请看标下手段!” 连子宁也不以为杵,只是点点头走到一边。 那三个被绑着的汉子大概都受了刑了,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人事不省,长长的头发也披散下来。 匡!一盆冷水泼出去,三个人被刺jī的一个机灵,都是缓缓醒来,抬着头,一双眼睛茫然无神的看到面前的几个人。 王元霸扬了扬下巴,咳嗽一声:“最后问一遍,招不招?” 一个看上去约有三十来岁,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嘿嘿一笑,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喘口气,嘶声骂道:“狗官!做梦!” 王元霸脸sèyīn沉下来,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要怪我了。” 他从火炉中拣出来一根铁钎子,那铁钎子前端已经烧得通红,王元霸嘴角狰狞一笑,把铁钎子便是狠狠的刺进了络腮胡子大汉的大tuǐ里面! 只听到刺啦一声高温烧灼皮肉的声音,一股焦臭味传来,就像是刀切牛油一般,铁钎子毫不费力的便插进去足有两寸多深!鲜血在涌出来的一瞬间就被高温给蒸发掉,那大汉发出一阵阵的嘶声惨叫,让人听了便是不寒而栗。 究竟要怎么样的疼痛,才能发出这种惨叫声啊? 就像是被生生丢到油锅里面煎炸的活鱼,络腮胡子不停的扭动着身体,浑身上下疯狂的哆嗦着,试图减缓一下痛楚,他的力量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绑在身上的绳子都是嘎吱嘎吱的响了起来。 看着眼前此景,饶是连子宁的心力,也是不由得眼皮子猛地一跳,锦衣卫之酷烈,果真不是说说而已。 刘良臣也是脸sè难看,反观熊廷弼,却是面不改sè,依旧如常。 王元霸yīn测测的声音就像是从地狱里面刮来的风:“招不招?若是不招?这一次,这铁钎子插进去的,可就不是你的大tuǐ了!” 那大汉竟也是刚烈无比,锦衣卫的酷刑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经还是破口大骂:“狗官!有种杀了你老子!” 旁边被泼醒看着的那两人,也是不住声的叫骂。 王元霸面sèyīn沉,拔出铁钎子,重新放进炉火里面灼烧,示意自己的两个徒弟把那大汉身体给翻转过来,把kù子给扒了,lù出一个毛茸茸的大黑屁股,那两个宪兵扯开了这大汉的大tuǐ,王元霸嘿嘿冷笑一声:“招?还是不招?” 那大汉已经预感到了要有极可怕的事情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却是咬着牙,一语不发,王元霸点点头,握住铁钎子,便是狠狠的插进了那大汉的后门之中。 “啊!”又是一阵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剧烈的响了起来,那大汉浑身哆嗦,眼神急剧放大,疼到了极点。 连子宁分明闻到了一股sāo臭味儿,显然已经被给疼的失禁了。 忽然,那惨叫声戛然而止,大汉剧烈颤抖的身子也渐渐不动了,显然是活活给疼晕了过去。 王元霸冷酷道:“泼醒他!” 一盆冷水下去,大汉却是毫无动静,一个宪兵上去翻了翻他的眼皮子,只见瞳孔涣散,毫无光彩,再mōmō鼻息,抬头道:“大人,这厮死了!” “什么?死了?”王元霸满脸都是诧异:“不可能啊!以他的体格,便是这般被折腾上七八天也是能撑下来,咱们南镇抚司的刑罚,讲究的就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竟然能把人打死,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上去一看,却见那大汉果真是死了,王元霸更是纳闷儿,仔细一瞧,却是浑身一个jī灵,那大汉死前饱受痛苦,但是此时,脸上却满是安详平和,似乎是在极为舒适销hún的情况下死去的一般!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赶紧拔开那大汉的嘴看了一眼,叫道:“快,给那两个逆贼封嘴!” 已经晚了,剩下的那两个人齐齐闷哼一声,脸上便lù出了那种极为满足安详的神sè,脑袋一耷拉。 两个宪兵上去查看一番,颤声道:“大人,都死了!” 这次差事明显是办砸了,他们偷眼打量连子宁,生怕他怪罪斥责。 连子宁走上前来,看见这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只感觉诡异到了极点,他皱了皱眉,道:“老王,这是怎么回事儿?” 老王痴痴呆呆的,盯着那几个人的尸体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浑身都是禁不住颤抖起来。听到连子宁的问话,他这才是猛打了一个哆嗦,脸上lù出极大的恐惧之sè,颤声道:“大人,这些人的来头,这些人,是白莲教啊!” “白莲教?”连子宁心中震惊诧异到了极点,白莲教之名,在大明朝可是大名鼎鼎,家喻户晓。乃是个造反专业户,从明处到明亡,一刻就没有停歇过,永乐年间青州造反称帝的唐赛儿,便是白莲教女主。后来明亡清兴,白莲教依旧是孜孜不倦的从事造反大业,可见,这个教派根本没什么理智,单纯就是为了造反而造反,谁当皇帝它就反谁。 如此神奇的组织,惶惶五千年中华史上,也是独一份儿了。 而就在正德二十年的时候,白莲教便又一次大规模的起事,最盛之时,糜烂山陕之地二十余州县,聚众超过十万人,最后朝廷废了偌大的力气才镇压下去,之后锦衣卫穷搜天下,白莲教销声匿迹,却没想到,现在竟然又出现了! 连子宁心里一动,难道说,白莲教,又有什么大的动向? 他冲那两个宪兵摆摆手:“你们先出去,没有吩咐,任何人都不准放进来。” “是,大人!”那两个宪兵也知道何等机要绝对不是自己的能知道的,多听多倒霉,如méng大赦的赶紧离开了。 “老王,你莫要着急,慢慢说!”连子宁沉声道。 王元霸缓了口气,低声道:“三十年前,白莲教妖孽祸乱山陕之地,咱们大军围剿,逮到不少俘虏,都嘴硬的很,为了撬开他们的嘴,从南镇抚司调了不少审讯的好手专门前去,下官也一起随同前往。只是,却没想到,白莲教妖孽,手段层出不穷,大人您看!” 他上前去,拔开那大汉的嘴,指着里面道:“您看这儿,缺了一颗牙齿,里面藏有剧毒。一般的白莲教叛贼,逮到也问不出什么来,而级别高的,嘴里都有这玩意儿。一旦被俘,立刻咬牙,死后满脸都是这等安详幸福之sè,诡异无比!” 连子宁心里一跳,心道,尼玛,这不就是的吸毒过量而死的样子么?这哪是什么剧毒?分明就是巨量的高纯度毒品! 他心里猛地想起来,似乎山陕河南交界之处,在后世也是很负盛名的毒品产地,甚至民国某一段时间,河南省的财赋收入全部来自于此。 不过他此时更关心的是下一个问题:“那些白莲教逆贼,现在在何处?” 王元霸对这段典故还是知之甚详的:“紫荆关一役,朝廷斩杀白莲教三万余人,大破逆贼,只有一小股白莲教匪藏匿入太行山,余者星散。那些藏入山中的白莲教匪,现在想来也是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吧?” “大人此言差矣!”熊廷弼目光闪烁,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大约一年前,末将跟随大首领张耕去往宣府大同为当地边军运输军服成衣,回来路上路过太行外围,被山匪打劫,嘿,我等也不是好相与的,一番冲杀,反将他们杀了个七零八落,逮到几个小土匪一问,他们竟然是太行山中一股巨匪的外围手下,专门负责为那些巨匪劫持粮食衣物。据说那股巨匪在太行山中谷地已经是修建城池,耕耘庄稼,种种形状,听来和白莲教匪无异!” 白莲教派来的人,太行山中的基地,张耕的白袍军,这些线索一一的被串联起来,连子宁心中雪亮,已经是明白了。 他看向熊廷弼,很显然,熊廷弼也是想到了什么! 不愧是惊才绝艳的将才,通过这么点儿信息就想到了真相。 连子宁豁然转身:“走,随我去见大帅!”!。 二四七 金蝉脱壳 ——————分割线—————— 海丰县,原县衙门,现在已经改作了白袍军的驻跸之处。 这座县衙的后院,修的不大,却是很精致,中间一个碧水dàng漾的小湖,湖中有亭,湖边有石舫,还有一艘小船,正静静地停在岸边。小湖的东北边儿,一片修竹之中,掩映着一座精舍,四周数十名白袍军守卫着,如临大敌。 这座精舍,便是张耕的书房,也就是临时办公室。 书房中,戚继光与张耕对面而坐。 戚继光细细说道:“大首领,这几日间,咱们将四县之地所有的精壮汉子全部掠来,遴选其中骑术好的补入军中,如今已经有五千人。咱们大军人数现在是一万三千员,但是,大首领,恕在下直言,这些刚入军的新丁,完全就是拖累负担,一遇战事,不但不能帮上忙,慌乱之中,反而会起反作用,冲乱咱们自己的阵脚,以在下看来,不若……” “军师,莫要说了!”张耕苦笑一声,打断了戚继光的话:“咱们此去,寄人篱下,若是不抓紧时间赶紧壮大兵力,到时候去了,更让人瞧不起。那些只会糊弄愚夫愚fù的废物,哪里懂什么军事,只晓得人数多便是厉害的。况且,这一路行去,官兵又怎么会猜到咱们弃城而逃?必然反应不及,应该不会有什么战事,你多虑了。” “反应不及么?”戚继光眼前又是浮现出了那个精妙绝伦的口袋阵,心里叹了口气,暗道,但愿如此吧! 对于此次的计划。他心里是很不以为然的,白莲教虽然是造反专业户,但是却不是为了天下苍生黎民,纯粹是靠妖言huò众,吸引那些愚夫愚fù参与。每每太平盛世之时也要造反起义,荼毒生灵,毫无理智可言。戚继光官宦出身。本是登州卫世袭指挥佥事,也是从三品的高级武官,后来虽然从贼。但是却是为了心里的一腔抱负。自然是瞧不起那些白莲教匪。 张耕看出他心思,笑道:“军师,你的想法,我知道,实际上,我也是如此想。所以咱们才更得扩大规模不是,咱们人多,咱们就势大。就能压着他们,便是喧宾夺主也未尝不可,你说是不是?好了。这事儿就不要说了。战马,粮草准备的如何了?” “战马两万五匹。这已经是四县之地剩余的全部战马了,不过也能保证一人双马。马力不断,反正此次横穿北直隶,也不过是五百余里而已,大军一昼夜可至!至于粮草,已经备好干粮清水,战马要吃的黄豆干草也备好了。”他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在下sī下派人劫掠了一千名年轻女子,已然充入军妓营,此次也将随军。” 张耕叹口气,歉然道:“军师,生受你了,让你一个将门世子做这等事!着实是……” 戚继光淡淡一笑:“大首领客气了,若是无事,属下先行告退。” “嗯!”张耕点点头:“晓谕全军,亥时,大军开拔,另外,一定要瞒住城中百姓,免得有人报讯!” “属下醒的!”戚继光告退,出门,却见竹林小径上,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子正缓缓走来,大约二十三四的年纪,长发及腰,长相柔美,身姿婀娜。 见了戚继光,那女子赶紧敛衽施礼:“见过军师!” 戚继光避开一步:“夫人客气了,戚某不敢!” 那女子淡淡一笑,向他点点头,便进了书房。 戚继光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默默无言。 “老爷!”青衣女子推门进去,轻轻唤了一声。 “哦?雪凝来了!”张耕抬起头,脸上lù出一丝喜sè,起身把她扶到座位上坐下,埋怨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唤我相公便成,叫老爷,太过生分了!” 雪凝柔柔一笑,“老爷对我这么好,可让雪凝消受不起呢!” “你呀!”张耕知道她执拗,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子,挨着她坐下,道:“都清算完了?” “嗯!”雪凝点点头:“起事一个月以来,咱们攻破地方官府、抄家大户,让富商缴纳赎罪银子,一共是得了十五万两银子,攻破周府,抄家得来的现银有二十万两,再加上这些日子搜刮百姓,征收税银,拢共就是四十万两出头儿。那些百姓太可怜了,总得给他们留点儿过冬的钱粮。” “这么多是对的。”张耕叹口气:“生于斯长于斯,这些百姓都是我家乡父老,若不是事急从权,又怎忍心从他们手里刮银子?” 雪凝点点头,正sè道:“老爷只要是有这份儿心思,便是这次败了,逃了,他日定然也能做成大事!” 张耕苦笑一声:“只怕一入太行深似海,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 “定然能的!”雪凝满脸坚定:“朝廷昏聩无道,地方官吏贪墨凶狠如虎狼,这几年天灾不断,四处都有不稳迹象。这些日子,我也得了不少消息,咱们起事之后,海州、归德府、汉中、榆林堡各处,都有起事,只要是明年依旧没有个好收成,天下必然大乱!” “但愿如此吧!”张耕拍了拍她的手:“雪凝,真是多亏你了。这些事儿千头万绪,我们这些大老粗也不懂,若不是你,只怕还守着金山要饭呢!” 雪凝抿嘴一笑:“我们是夫妻啊,老爷说这话不是见外了?” ——————分割线—————— 宁津县大营。 天将破晓,天边lù出了一抹鱼肚白,大营中已经是人声鼎沸,不少官兵都起来准备吃早饭了。大营的某一处,还不时的传来一阵阵整齐的喊杀声,整个大营都听的真切,大伙儿一开始还不适应。现在也已经习以为常了,那是武毅军的士兵们在早起操练。 一开始的时候,看到武毅军操练,还有不少其他卫所的士兵凑在旁边嘻嘻哈哈的,不过现在也都不敢去了。那些武毅军的杀气,实在是骇人得很!大伙儿也都服气了,怨不得人家能打。当真是练出来的。 让大伙儿有些奇怪的是,这一大早的,并不是遛马的时候。大营中的所有骑兵却都被集中起来。府军前卫的、四卫凑出来的,甚至包括大帅的亲卫队,在辕门之侧列成了一个个整齐的方阵。火头军就在旁边起了大灶,给他们做饭熬汤,每个人还都烙了三张大油饼子揣在怀里。 有那相熟的便凑上去询问,结果被问到的那骑兵也是晃脑袋,他们也知道怎么回事儿,一大清早就给拉起来了。现在眼皮子还打架呢! 帅帐之中,连子宁张燕昌两人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而坐。两人的眼圈儿都是红红的,满脸的疲惫。显然是一宿未睡。一阵困倦袭来,连子宁禁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受他传染,张燕昌也打了一个,两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相视一笑。 却是苦笑。 连子宁昨晚上来向张燕昌报告了自己的猜测之后,张燕昌便知道事情的严重xìng,这些白莲教派来的人,分明就是联络张耕白袍军的使者,而且绝对不是就只有这一路,只怕现在双方已经接上了线!而这样一来,这些日子白袍军的举动也就可以解释了,人家退守海丰县城,做出一副据城固守的样子来,根本就是为了麻痹自己,顺便搜刮钱财粮草壮丁,积蓄力量! 张燕昌很清楚若是被白袍军逃了,自己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一场板上钉钉,唾手可得的大胜就这样首场,朝廷颜面尽失,更是难以向天下臣民交代!碍着太后姑姑的面子,自己定然不会被如何,顶多来一个闭门思过罢了,但是有了这一层败绩,以后,可就真要做个再无权势可言的闲散勋戚了。对于已经习惯了掌握大权,一呼百诺的他来说,这比死还难受!更别说,朝中那些向来敌视勋戚武将,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打击他们的文官团体,定然也会利用这个机会群起而攻之。 所以张燕昌立刻就下令,集结了整个大营的骑兵,随时候命。并且同时也派出了大量的斥候探子,撒开在海丰县城西南北三面,探查情报。 两人谁都睡不下去,张燕昌心里着急,连子宁同样也是如此。他功利心很强,想的就是不断的攀爬,不断的掌握更大的权力,这一次剿灭白袍,至少目前为止还是很顺利的,若是临到末了儿出了个岔子,影响了仕途升迁,当真是叫人yù哭无泪。就算是戴章浦使劲儿也没有,做武将的,想要升官儿,就得靠实打实的战功! 马蹄声响起,自远而近,两人都是豁然站起身来。 大帐被掀开了,康律大踏步走了进来,看了连子宁一眼,向张燕昌道:“回禀大帅,那些白袍军,的确逃了!” 张燕昌面sè微变,转眼就是恢复如常,他闭上眼睛,深深吸口气:“说详细些。” 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份养气的功夫,连子宁便看的佩服不已。 “末将得了大帅命令,率领弟兄们一路狂奔,子时时分,到了海丰县,城墙上亮着灯,还有士兵巡逻。属下不敢怠慢,立刻率领百骑冲城,结果离近了才发现,那城上全都是假人,城里已经空了,白袍军跑的一个不剩!”康律面sè难看:“咱们连夜审了几个居民,他们也不知道,只说是从入夜白袍军就开始宵禁,让大伙儿都待在家里不得出来。不过他们说,在亥时,外面有不少响动!” “亥时?距现在已经有三个时辰了。白袍军都是轻骑,一个时辰七十里不成问题,三个时辰,他们理当已在数百里开外!”连子宁冷静分析道:“不过,他们近万人的大军行动,咱们布置在海丰西南北三面的斥候却没有丝毫动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白袍军先是向东,然后往南绕了个大圈儿,再向西去!如此算来,咱们追赶也来得及!” 张燕昌听完,道:“去把王彦成、赵马祥找来!” 王彦成本就是府军前卫的千户统领,而赵马祥在之前一役中率领两千杂牌骑兵力抗三千白袍而不落下风,也是得到了张燕昌的认可,于是便让他继续统领那些杂牌。 不一会儿,王彦成和赵马祥便奉命而来,昨天晚上,他们接到命令之后,都是有些mō不着头脑,心中猜测,却是不得要领。 进来之后,张燕昌以实情告之,两人听完,也都是sè变。 张燕昌缓缓道:“你们二位,一个是京卫的实权千户,一个是指挥佥事,官衔都比连大人为高。但是这一次的计划,是连大人提出来的,而且,他的能耐,大伙儿也都清楚。所以,本帅决定,此次由连大人来统领大营中所有骑兵,火速拦截白袍军,你们二位,可有意见?” 话都说得这个份儿上来,如何能有意见?两人齐齐行礼:“属下无有异议!” “好!”张燕昌语气森然:“此次事关重大,若是被这些白袍军跑了,本帅是勋戚,倒还能支应过去。但是你们诸位,可就难说了,国朝对待武将,向来苛厉责难,朝中衮衮诸公,免不了把你们当成替罪羊杀上几个!而且,这次若是被本帅发现,有人阳奉yīn违,误了军机,本帅先就斩了你们!” 说到此处,已经是冰冷刺骨。 毕竟是多年的大帅,这等气场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王赵二人心中一凛,赶紧又是表明态度。 连子宁向他们拱拱手:“二位,时间紧迫,咱们这就走吧,途中再说!” “是,连大人!”两人不得不向连子宁行礼。王彦成面sè如常,反倒是那赵马祥,心中耿直,面上便lù出一些不满来。!。 二四八 兵至井陉 (今天第三章,嗯,三章将近一万两千字,兄弟们,不能雕不给力吧!啊啊啊啊,求订阅,求推荐票,求各种……………… 又是一场高"潮迭起的大战即将到来,哇哈哈,顺便说一句,此次大战,会有惊喜出现……) ————分割线—————— 清晨,四野一片寂静。 淡淡的薄雾笼罩了整个原野,带起了丝丝的凉意,lù珠在草叶上打着转儿。这是一处高低起伏的丘陵,野草高低起伏,青黄相间,间或有大小不一的矮树林分布着。 早期的鸟儿在草丛中跳跃着,寻觅着草籽和虫子。偶有晨风吹过,野草一阵起伏,有蛇形鼠窜。 好一派安然静谧的大自然风光。 忽然,地面剧烈的颤抖起来,鸟儿撑起翅膀,扑棱棱的飞走了,那些小兽也都发出一阵阵急促的惊叫,躲到了草丛中。 战马的奔腾踏碎了这清晨的宁静,无数的旌旗撕破了晨雾,无数的骑兵飞驰而过,顺着丘陵之间的宽敞官道奔驰而过,向着远方继续进发。 穿着大红sè棉甲的骑兵,穿着烂银板甲,披着大红披风的骑兵,无数的官兵,汇聚成一道红sè的钢铁洪流,隆隆向前! 这些骑兵以百户为单位,每个百户之间都有数十步的间隔,官道宽阔,足以容纳八骑并行,但是这支钢铁洪流,似乎依旧是无穷无尽,没有尽头,前面都已经消失在视线中,后面还在源源不断的涌来。 连子宁等人站在一处丘陵上,俯视着下面的滚滚洪流他身边簇拥着五十名龙枪骑兵,康律、王彦成、赵马祥也都随在他身边。 连子宁吁了口气,从怀中取出地图,在马上展开了看,看了一会儿,对身边诸将道:“诸位,咱们刚过了栾城,此去井陉关不过五十里大柱,晓谕全军,快马加鞭,再行一程!到了井陉关,定然让大伙儿好好休息!” “是,大人!”石大柱领命要去,却被赵马允辉手阻止了:“且慢!” 他向连子宁拱拱手道:“大人,当年霍去病封狼居胥六日奔行千里,合计一日夜不过一百六七十里,匈奴皆以为神迹。咱们一日夜狂奔三百里,士卒已经是疲惫不堪,不若休整一下再行前进如何?” 他说的也是老成之言,但是连子宁却是摇摇头道:“如此不妥。” “怎么不妥?”赵马祥自认资格老,才能也不比他差,却一路上都要听从他指挥,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此时更觉得他是在瞎指挥,那股火力便完全爆发出来,愤然道:“大人您要专断独行,什么时候不行,非要拿咱们弟兄的xìng命做儿戏么?” “放肆!”石大柱一声低吼高高举起手中巨棍。 哐当一声杨沪生腰间斩马刀出鞘,指着赵马祥道:“老匹夫,敢跟咱们的大人这么说话,活腻歪了么?” 其它的龙枪骑兵也是刀枪出鞘更有几个,竟然把上好了弩箭的神臂弩平端起来,指着赵马祥,眼神凌厉而冰冷。 康律吓了一跳,怎么着也没想到,这些武毅军的家伙们也未免太过肆无忌惮了了,一言不合,竟然就是如此暴烈,一个小兵癞子都敢刀指一位三品大将,直接以xìng命相威胁。 果然不愧是连子宁的兵,跟他们的老大一个德行,一语不合,立刻翻脸lù出辣相!当真是无法无天! 赵马祥的亲兵们这才反应过来,刚想动作,却发现已经被龙枪骑兵团团围住,刀架在了脖子上,登时便不敢动弹。 眼见只要连子宁一声令下,赵马祥立刻就要身首异处,连带着手下的亲兵都跑不了一个。 赵马祥却是xìng子刚烈,丝毫不惧,浑然不顾周围强弩利刃,怒道:“连城璧,今日若是你不给本将一个说法,除非将本将立斩于此,否则的话,咱们大帅面前也有话说!” 王彦成嘴角微微一抽,躲在一旁不说话,只是冷眼旁观。心中更是打定主意,此次绝对不jī怒连子宁,不给他任何的借口收拾自己。 康律赶紧拉了拉赵马祥的衣甲,他可是知道连子宁的xìng子,真要是把他给惹怒了,现在斩了你,到时候给安一个临场战死的名头,谁还能出个一二三来?大帅对他如此赏识,人家未来老丈人又是兵部堂官,真要是杀了你,闹到五军都督府,闹到兵部,谁管你? 康律出来打圆场道:“连大人,赵佥事的为人你也知道,心直口快,便不要与他计较了。” 又对赵马祥道:“赵佥事,赶紧给大人道个歉,陪个礼,此时便算是揭过了,何如?” 让一个从三品指挥佥事给一个五品的副十户赔礼道歉,可称滑稽,但是在场众人却每一个感觉奇怪的。赵马祥却是不领情,脖子一梗,又想说话。连子宁摆摆手打断他,温颜问道:“赵佥事,您可是想,保存体力,好是等到白袍军到达井陉关,大军攻城的时候咱们才抵达,然刚好可以和城中守军里应外合,大破白袍,我说的对不对?” 面对连子宁那似乎可以透视人心一般的眼神儿,赵马祥心里一寒,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连子宁淡淡一笑:“但是赵大人,你又有没有想过,若是那井陉关的守将,已经被买通,和反贼沆瀣一气,又会怎样?” “什么?”不单单是赵马祥,其他人也是面sè大变,齐齐惊呼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连子宁反问道:“此去太行,数百里之遥,就算是咱们反应再怎么迟钝,也该跟在白袍军屁股后面追上来了,这一点,精明若白袍,不可能想不到!而井陉关虽然不大却是地形险要,易守难攻,白袍军轻装前进,又不可能携带攻城器械,他们难道就没有想过,若是被井陉关的守军阻上那么一阻,咱们大军追来,他们会陷入何等样的困境?全军覆没!赵大人若是你是白袍军的主将,会这么冒险么?那还不如困守海丰孤城,至少也能多支撑几日!” 一番话把赵马祥说的大汗淋漓,面sè青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连子宁叹了口气:“白莲逆贼,最善于蛊huò人心,这二十年来苦心经营,此次突然出手必然是有十全把握!所以,若不能抢在白袍军之前抵达井陉,只怕大事休矣!” “传令全军,全速前进!”连子宁又一次淡淡说道,这一次,众人心服口服再无话说。 一个半时辰后,已经可以遥望到那崇山峻岭之中的高耸城楼。 井陉关,乃是古天下九塞之一,也是名副其实的太行八陉。绵延千里,巍峨高俊的太行山自北向南,从内méng古高原一直绵延到中原腹地,同时也将华北大平原和山陕之地分割开来。 想要进入绵延无边的太行大山之中,并非只有井陉关一条路径,再往北的龙泉关、倒马关所甚至是更往北的紫荆关都可以进入太行山但是白袍军不可能,也没有那样的实力再向北而去了。他们仓皇逃窜,选择的地点,只有井陉关。 昨日一大早出发紧赶慢赶,一日夜间行军四百余里,终于是到达了此处。 “大人,前面百步便是太平河了!”前面的亲兵打马过来大声禀此处山路已经是崎岖,马速减缓了下来,连子宁下令全军暂停前进,带着诸位将领和亲兵打马向前,来到最前面观察。 来到阵前,看到这井陉关,连子宁也是不由得心里暗自一惊,好一个易守难攻的所在! 在众人面前是一条宽阔的大河,河水湍急,奔流甚速,更重要的是,大河足有百多步宽,河上只有一道铁索桥可以通行,人马是绝对无法泅渡过去的。而在大河之后,便是莽莽无穷的万山丛,那井陉关的关口,便是在太平河之后约五百步远,而更让人头疼的是,在井陉关的关口前面,是一条两山夹峙的谷道,足有二百步长,却只有两丈左右的宽度! 康律几人都皱起了眉头,心道,若是这井陉关守将真是敌人的话,那么想要把这座强关打下来,真是要花费极大的心力! 看着静谧如常的关城,连子宁长长松了口气,紧赶慢赶,终于还是早到一步! 此时那关楼上已经有了动静,显然是看到了这些明显是朝廷兵马的到来,城楼上人影晃动,离得远了,也看不真切。过一会儿,便见到那城门开了,一小队骑兵从中奔驰而来。那队骑兵过了铁索桥,领头的不过是个总旗而已,远远的便看到这些穿着山字纹甲,被众人簇拥的将军,再看看对方背后那些大军,便知道这些都是贵官,最怕的只怕也是个千户往上数! 大明朝是历朝历代将官和军士服饰最分明的朝代,真正高等级的武官,像是张燕昌这等超品武将,都是穿着御赐的蟒袍麒麟袍,少有穿甲的。而一般的武将,则都是穿着山字纹甲,这种甲胄防御力自然比不得板甲,但是也差相仿佛,胜在打造精美,轻便灵活。 所以一眼就能和穿着胖袄或是棉甲的普通士兵分开。 那总旗隔着十来步便滚鞍下马,跪在地上大声道:“小的井陉关千户所总旗钱得用,见过诸位大老爷,大将军,吴千户吩咐小的,向各位大老爷请教所为何来,可有兵部行文么?” “吴千户?吴汾是吧?”连子宁早绡准备,淡淡笑道:“你先起来说话,本将乃是武毅军总统连子宁,这位是沈阳中屯卫指挥佥事赵大人,这位是府军前卫王千户,这位是寿宁侯爷的亲兵千户(前面写错了,现在更正过来),我等乃是奉大帅军令而来。”!。 二四九 一箭天威 总旗钱得用听了这一串儿的名字,听得晕晕乎乎的,只知道一件事儿,这些贵官随便哪个,都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儿还大。 连子宁向石大柱道:“大柱,你领五十兵,跟着钱得用进去,把大帅的公文给吴汾看看!让吴汾过来说话。” “是,大人!”石大柱向连子宁做了个手势,示意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那钱得用自然不知道这些计较,向诸位贵官告了罪,小心的陪着石大柱一行人过河前往井陉关口。 眼见得一行人已经上了铁索桥,铁索桥的这边无人把守,只在那一头儿有大约两个小旗的兵力看守着,这也是应有之意,一旦有强敌前来,斩断铁索,这条大河便是一道天堑。 连子宁摆摆手,康律会意,回头向自己的亲兵低声说了几句,那亲兵点点头,也是回头说了几句。不大一会儿,命令便是已经传了过去,大约有数百骑张燕昌的精锐亲兵开始策动战马,不着痕迹的向左移动,脱离了大军的队列,在距离河岸不过是百步左右的所在,形成了一个冲击集群。 康律也带着几个将官和一队亲兵过去了那边。 王彦成皱着眉头看着正在过河的一行人,赵马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连子宁知道他的心意。微微一笑:“赵大人不必如此,此事由我一力承担,若是那吴汾并非是叛将,连某向他赔礼道歉!向赵大人你摆酒赔罪!上面追究下来,也绝对不会牵连到你们!” 赵马祥冷哼一声。转过头去,虽然对连子宁又诸多不满,但是对对方的气度魄力。却也是颇为的心折。 能说出这番话来的,可没几个。 石大柱跟在随在钱得用身后,板着一张脸。钱得用向他小心奉承了几句。却没得到对方的回应,脸上讪讪的,便也不再自讨没趣儿了。 五十名龙枪骑兵,隐隐的把钱得用的人包在中间,钱得用虽然略觉得奇怪,但是也并未往心里去。 铁索桥不宽,只能容四马并驾,先过去的龙枪骑兵便在桥头旁边停下。终于,最后一个龙枪骑兵也过了桥头! 石大柱和杨沪生对视一眼,齐齐大喊道:“弟兄们。干!” “杀!” 五十名龙枪骑兵齐齐暴喝,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神臂弩。在手中端平了。 “这?这?大人,怕是误会啊!”变生肘腋,钱得用还没反应过来,站在那儿傻了吧唧的喊道。 没人理他。 那两个小旗都是稍显慌乱,却并不是手足无措,似乎是对此事早有准备,他们脸sè一变,喊道:“弟兄们,断铁索!”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早在过来之前,所有的龙枪骑兵都已经把神臂弩上准备好了,刚才石大柱一声令下,便都是发射了出去! 如此近的距离,根本不用瞄准,只听一阵嗡嗡的弓弦振动声、利箭破空声,接着便是突然响起然后戛然而止的惨叫声!不过是一个照面之下,守在桥头的那二十名士兵便是每个人至少被射中了两箭,尽数倒在地上。大部分都被当场射死,有几个没死的,在地上大声shēn吟翻滚着! 瞬间,鲜血横流! 钱得用几个还没反应过来,便是已经被驱赶到一边,缴了手中兵器,哆哆嗦嗦的蹲在地上,被几个龙枪骑兵看守着。 钱得用这时候才缓过劲儿来,看看城头,再看看这些明军,忽然有一种神经错乱的感觉,心里蓦地升起一个念头:“娘哎?难道寿宁侯反了,要学赵匡胤?” 剩下的龙枪骑兵在石大柱和杨沪生的带领下,迅速整理队形,然后向着关城的方向,冲杀过去! 康律沉着脸,手中马刀往前一指,带领自己的亲兵冲了出去,在他身后,五百精锐亲兵默默跟上,像是一道铁流,冲上铁索桥,向着井陉关杀过去。 看到刚才守在桥头的那两个小旗的反应,连子宁心中已经确定了七八分,而赵马祥却是脸sè难看,黑的跟锅底一般。 大伙儿都是明白人,刚才桥头守军的那番举动,意外而不张皇,若是朝廷官兵的话,他们反应只能是极度的意外和不知所措,更何况,他们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断桥!这说明,城中的守军,只怕早有准备了。 对于攻打井陉关这等前面有着狭长谷道的强关,人数几乎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你人再多,能投放上去的兵力也就是那点儿,对方所要面对的,也只有这一点儿兵力而已。添油战术,?想来是攻城一方的将领们最不想采用的。 所以连子宁已经是在行军途中和各位大将定下了‘青红皂白之计’。所谓青红皂白之计,便是不分青红皂白,先派人夺取关城再说,错杀几个,也就错杀了,事后补救掩盖就是。诸位将军走到这一步,都是心狠手辣之辈,自然不会下不了决心,除了赵马祥颇有微词之外,其他三人都是一致同意。 如今看来,这个青红皂白之计,还用的真对。 龙枪骑兵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不过是短短几十息的时间,就已经是冲到了那狭长古道的中央,距离关城不过是百步之遥,眼看一个加力就能冲杀进去。但是就在这时候,城楼上无数的官兵出现了,而厚重的城门,也在石大柱不甘的眼神中,重重关上! 在随后,城头上更是洒下来一阵密集的箭羽,逼得前面的龙枪骑兵不得不后退。和后面到来的大帅亲兵们会和一处,任是这数百骑兵兵强马壮,战力绝伦,但是面对据坚城而固守的叛军,却也是无计可施。只得打马退到了城头弓箭远不能及的地方,再作计较。 连子宁看了赵马祥和王彦成一眼,眼中含义不言而喻。赵马祥想起之前种种,心下羞愧,涨得满脸通红。他也是耿直汉子。当下便下马磕头赔罪:“连大人,赵某之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哈哈,赵大人何必如此!”连子宁也喜他耿直,赶紧翻身下马把他扶了起来,笑道:“不过是一时气话而已,做不得真的。咱们弟兄还得同心协力,想想怎么着解决眼前这件大事!” 虽然面上轻松,连子宁此时已经是心急如焚。如此重大的责任一肩挑,压力何等的巨大? 连子宁和王彦成赵马祥两人只带了五百骑兵过去。其它的兵马都留在了这边,事实上,若是要攻打井陉关的话,也只能排开这些人了。 连子宁被这众人簇拥着来到阵前,来到距离关城不过百二十步之外,细细打量一番之后,更是深深蹙起了眉头。关城前面的谷道,都是绝壁,根本不可能攀援上去,只有强攻一条路,若是强攻,敌人箭如雨下,那关城前面数十步的范围,就是死亡之路! 连子宁眯着眼睛细细的看,宽约十余丈的城头,足有四丈高度,城墙都是用一块块的大青石修建而成的,看上去极为的坚固。那城头上面,女墙城垛一应俱全,而且整个城墙朝这边的一面是一个凹进去的弧形,也就是说,攻城的一方要同时承受三个方向的打击,根本没有防守死角。城墙上此时已经是站满了士卒,他们穿着明军的红sè胖袄,但是很醒目的,每个人的额头都束了一根白sè的布带,而在城头上,也是已经树起了十数面大旗,每一面大旗上,都画着一朵澄净的白莲花! 连子宁暗自心惊,看来不但这井陉关的守军被收买,就连其部下普通士兵,都已经成为了白莲教徒! 此次轻骑前来,根本没有任何的攻城器械,可以想见,若是驱使部下强行攻城,会造成何等样巨大的损失! 而一个最最重要的原因则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就算是自己等人不惜马力领先了白袍军一步,只怕过不了多久他们也会赶过来。 连子宁越看越是无计可施,心里一股子邪火儿便是蹭蹭蹭的窜了上来,他深吸口气,把这股火气强压了下去,忽的心中一动,道:“把那钱得用与我提来。” “是,大人!”一个亲兵领命而去,很快便把钱得用拎着领子扔到马前。 钱得用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吓得上下牙齿一个劲儿的打架,得得作响,抬眼看看连子宁,又赶紧低下头。 连子宁不耐烦道:“钱得用,本将问你话,需得老老实实的回答,若是有一字差池,定叫你人头落地!” “是是是,得得,大老爷,得得,小人,得得,一定知无不,得得,言!”白莲教久在山陕之地传教,钱得用也不是个笨人,只是胆子太小了些,他远远的看了一眼那城头上的旗帜,便知道今个儿这是怎么回事儿了,生怕被这位大老爷也当成白莲教匪一刀剁了,自然是知无不言。 “城中守军满员多少?其中又有多少个是跟吴汾亲近的?你一一道来!”连子宁问道。 钱得用想了想,老老实实道:“城中一个千户所,按理说满员一千一百二十员,只是咱们内地卫所,从来无战事,吃空饷不少,因此只有九百余人。嗯,让小的想想,平日里跟吴千户,额,那逆贼吴汾交厚的,至少也有一多半儿!” 连子宁点点头,继续问道:“那适才你出来的时候,城中可有异动?” 钱得用眨眨眼:“并无异动。” 连子宁思忖片刻,心中已然有了定计,脸sè轻松起来。康律见他脸sè,诧异道:“连大人,难道已经有了打下这井陉关的办法了?” 连子宁扫了一眼众人,见他们都是一脸的期待,他轻轻一笑,反问道:“打下井陉关?为何要打下井陉关?” “不打井陉关?”大伙儿大眼儿瞪小眼。都是有些愕然。 连子宁心里暗道,若是熊廷弼或是戚继光在这儿的话,定然是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解释道:“诸位,适才本将询问钱得用,那吴汾所能控制的士卒不过是一多半。而他出来的时候,城中尚无异动,这么短的时间。吴汾定然是不可能杀光全部的反对者,更大可能xìng是看守起来了。城中不过九百人,又有异心者。又有需要看守异心者的。吴汾所能调动的人手,极为有限,对咱们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咱们干脆断了这铁索桥,大军尽数在太平河南岸排开,截击白袍军!” “隔着一条太平河,白莲教匪奈何咱们不得,白袍军也冲不过来,等解决了白袍军再回头收拾井陉关。岂不轻而易举?” 众人听完,只觉得这个计划匪夷所思,但是再一想。却是精妙无比。 康律一拍大tuǐ,满脸喜sè:“连大人。真真是智计百出,厉害,厉害!” 赵马祥也是翘起了大拇指:“连大人,老夫服了!” “不过,咱们这就要撤,却也不能让这厮舒坦了。”连子宁脸sè变得森然,伸手前指,回身向着一众精兵悍将道:“诸位,谁能替本将给那厮一个教训?” 他伸手所指的,正是城楼上被一众白莲教匪簇拥的一员穿着山字纹甲的武官,想来就是吴汾了。 杨沪生等一干龙枪骑兵顿时轰然道:“俺来!” “大人,让标下来吧!” 一堆人都是乱哄哄的向连子宁派xiōng脯请战,在他们看来,此处距离城楼足有一百二十步远,也只有龙枪骑兵的神臂弩才能达到这个射程。 这时候一个高亢的声音却是陡然响起,压过了所有人:“大人,让末将来!” 连子宁闻言看去,却是一路上都默默无言的唐奕刀。 唐奕刀那一日力战被俘,张燕昌喜他武勇无双,便主动招揽,唐奕刀也是将门出身,自然更加认同朝廷,此时有了这个机会,能够攀上当朝最顶尖的武将,岂不欣喜若狂?现在唐奕刀已经是寿宁侯的亲兵营副千户了,此次作为康律的副手随军前来,也算是历练一番。 他侧马上前,向连子宁抱拳行礼道:“大人,末将愿往!” 连子宁上下打量他一番,含笑道:“好,唐将军近战无敌,我等都已经见识了,此番便再见识一下你的箭术!” 唐奕刀应了声是,便是策马上前,他的眸子里仿佛火焰一般,燃烧着熊熊的战意。 他从马侧的兜囊中取出来一张弓,一支箭。连子宁看了不由得眼皮子一跳,那弓身足有一人多高,手臂粗细,闪烁着黑沉沉的光芒,竟似是金铁铸就!那大箭也不似寻常,足有五尺多长,光是箭簇就有一尺多长,闪烁着寒芒。连子宁不由得咂舌,这是chuáng弩用的弩箭么? 康律在一旁道:“这是大人珍藏的一副铁胎弓,据说乃是前朝méng古大将哲别使用的大弓,弓身用铁条混合着硬木制成,弓弦用异兽兽筋混合着金银铜丝绞成,足足有六石半的功力!一般人就算是能拉开一点儿,也要当心手指头让弓弦给削下去!大帅见唐将军千军辟易,便把这弓赏了他!” 众人听了都是齐齐吸了一口凉气儿,六石半的力道,这岂不是说唐奕刀双臂有千斤之力? 唐奕刀带上了大大的铁扳指,策动胯下战马,换换向前跑了两步,然后便是双臂奋力,将那铁胎大弓拉了一个圆满!这和英格兰长弓一般大小,但是力道不知道比英格兰长弓大多长的大弓,竟是被他拉成了一个满月! 手指一松,长箭破空而出。 众人先是听到了一声极为凄厉的破空声,然后便是看到了让他们jī昂兴奋无比的一幕。 长箭破空,直射吴汾xiōng膛,但是那吴汾早就看到了唐奕刀的动作,所以一见吴汾开弓射箭,便是急急避开。那长箭射中了他身后一名躲避不及的白莲教徒,顿时便把那人给射死,千斤之力,余势未衰,竟是又带着那人的尸体飞出去五尺有余,哐当一声,死死的钉在了高大的城楼上! 城上城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唐奕刀,脑海中,似乎还在回想着刚才那石破天惊般的一箭! 连子宁心脏砰砰乱跳,血液急速上涌,涨得满脸通红。 他从未想过,一箭之威,竟至于斯!!。 二五零 浴血井陉关——尖刀插入 “好!”良久之后,连子宁才是鼓掌大笑:“唐将军,堪称神箭无敌!” 余者众人也是赞叹不已。 “大人您谬赞了,末将不敢当。”唐奕刀没口子的谦让,他乃是新近归降的将领,自然要有所表现,才能在这个群体中得到承认。适才一箭,未尝没有炫耀的意思,却是也清楚,此时断然不能lù出轻狂之意,否则惹人反感。 “好了,诸位。”看着城墙上一片混乱,连子宁哈哈一笑:“唐将军这一箭,大扬我军威风,现在咱们便回转过去河南,准备迎战白袍逆贼吧!” “是,大人!”众人齐齐遵命,却是更多了几分真诚的味道。 接下来,连子宁便是下令毁了铁索桥,将锁链沉入水底,同时令人拿着他的文书印信,去附近的州县征发有经验的铁匠木匠,打算打完这一仗之后重新建起铁索桥。 然后,便是下令全军休整,抓紧时间休息吃饭,给战马喂黄豆马料,准备大战! 不出连子宁所料,不过是巳时中(上午十点),便有剧烈的马蹄声奏响,无数白袍军,滚滚而来! 而迎接他们的,却是已经休息完毕,精强马壮的五千五百官兵精锐!刀枪如林,森严如壁! 位于队列最前面的张耕和戚继光,看到那严阵以待的官兵大军,尤其是看到大军之前猎猎飞扬的‘武毅军总统连,大旗之后,脸上都是无比的精彩。张耕面沉如水…戚继光却是苦笑,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暗叹一声:“这几日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些变数,原来这变数便是应在他身上!此人难道当真是我的克星,每一次算计,都让他正正识破?” 而那些白袍军,自从宁津县大战之后…便是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一般,本次本来以为只需要逃窜就行了,却没想到在这里竟然看到了拦路的官兵,顿时便是起了一阵巨大的sāo乱。而那些刚刚被征入军中的新兵蛋子,更是不堪,有的竟然已经是打马往后缩,带的白袍军原本还算严整的队列立刻是变得乱哄哄的,人头攒动。 所幸白袍军的基层军官力量还在…上一次大战,除了熊廷弼和唐奕刀两个打仗不要命的陷入重围被擒之外,其它的白袍军千户百户大部分都逃了出去。而除了那几个近乎全军覆没的千户所,其它的千户所战斗力还算是保持的很完整。 军官们不用吩咐,便是大声吆喝着,拳打脚踢的维持秩序。 而隶属于张耕的亲卫队…则是擎着雪亮亮的大刀片子绕着军阵疾奔,看到有那逃兵,立刻就是上前一阵砍杀!很是杀了几个人之后,见了鲜血,所有人都畏惧了,秩序立刻就稳定下来。 张耕和戚继光身边簇拥着的,还是当日的那些大将,除了没有了熊廷弼和唐奕刀以外,一如当日的那场大战。而身后的大军…一万三千大军…比当日也并不少多少,而要面对的官兵,却只有对面那不到六千骑!只是他现在,面对着对面不到自己一半儿的官兵…却是觉得心里一阵慌乱,更不知道如何做才好。 事实上,不单单是他,其它的白袍军将领乃至士卒,看到对面之后的第一反应,多半都没有想到一个‘打,字! 白袍军的精气神,已经在当日那一战之后,被打的所剩无几了。 那场大战,实在是太惨了! 站在张耕身边的,还有一个生面孔,这是一个灰袍汉子,身材高大消瘦,满脸豪气,只是看着他,便能觉出一股英雄落拓之气扑面而来。他衣服袖子处,绣了一朵雪白的莲花,不消说,这自然就是白莲教派来和白袍军联络的人了。 这灰袍汉子取出一个千里镜,往井陉关的方向看去,看了一会儿,向张耕恨恨道:“关楼上打了旗语,官府妖兵察觉了咱们的计划,突然出手,意yù强行夺关,关上咱们的人不得不提前发动。妖兵断了铁索桥,他们无能为力。” 张耕脸sè越发的沉了,戚继光却是叹口气:“对面的连大人,是个明白人啊,他若是没想到这一步,那才是奇怪呢!” 张耕目视戚继光,问道:“军师,咱们是打,还是怎么?” 其他人也都把目光投向戚继光,现在这个足智多谋的军师算是他们的主心骨了。 “自然是打!”戚继光断然道:“咱们比官兵早出发了足有半日之早,再加上都是轻骑,一人双马,速度更快,虽说为了避开官兵耳目而饶了不少路,但是速度已经不满。而这些官兵,比咱们还早到,定然是一路亡命狂奔,此时定然已经是人困马乏,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那灰袍汉子插口道:“军师恕在下不明白,他们此时人困马乏,咱们便不是么!” “唐旗主说的是,但是,不要忘了,咱们人多!”戚继光向那唐旗主解释了一句,便向张耕道:“大首领,在下建议,此次与官兵作战,以缠斗为主,派上若干千户所,与之缠斗,耗费体力,然后撤下来,重新换一批人手上去。” 张耕点点头:“便依了军师计策。” 说罢,便命令道:“何老猫领甲字千户所、丙字千户所,张三元领丁字千户所,酉字千户所,杨虎,领辛字千户所,丑字千户所,前去迎敌!” “是,大首领!”三人和其他三个千户所的千户出列领命,然后便去整理部队了。 何老猫三人,虽然屡次在官兵手中败北,从无胜绩,却也因此而总结了大量的战斗经验,堪称屡败屡战的典范…不是张耕不想用别人,而是熊廷弼和唐奕刀被俘之后,除了他们之外,军中实在是没有能打的战将了。 白袍军的部队刚刚出动,对面的官兵却已经有动静了。 只见对面骑兵大阵中,分出来一支队伍,人数约在千人上下,大红sè的披风…烂银板甲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耀目的光芒,让张耕等人脸sè剧变。 这支军队,正是带给白袍军人无数噩梦的一支骑兵,当日大战,对方以一千人对阵双倍之袍军,却是砍瓜切菜一般,将白袍军杀的毫无还手之力,尸横遍野!回去之后…张耕遣人多方打探,才知道原来这支精锐无比的铁骑,竟然是那寿宁侯爷的家将sī兵! 连子宁和戚继光打的也是同样的主意,几次大战,他利用一切的时间来汲取知识,充实自己…来增加实战经验,提高自身的眼界和战场洞察力。不得不说,连子宁实在是那种天生适合生存在战场上的人物,此时他的眼界,已经是和刚刚离京南下的时候,有了天壤之别,一眼就看到了白袍军最大的弱点所在。 “诸将,白袍军远道而来,疲惫不堪…而且看他们队列…至少万人大军,想来是强拉了不少壮丁入伍,军中有大量新兵,反倒不如人数少些但全是老兵更好。白袍军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咱们只要是派出一队精骑,冲垮其阵列,白袍军不战自溃!”连子宁扫视了一眼众人,笑道:“哪位愿意,给咱们摘个头彩?” “末将愿往!”连子宁话音刚落,康律便是出列,他哈哈一笑:“当日未曾杀的爽快,今日刚好与白袍逆贼一见真章!” 连子宁点点头,叮嘱道:“注意,冲击白袍逆贼的右翼。” “是,大人,末将醒的!”康律应了一声,便带领本部人马出列,不过他并未把张燕昌的亲兵全都带上,而只是带了一千人。 康律率领一千大帅亲兵已然是开始缓缓加速,一千骑兵,摆成一个巨大的突击阵型,向着白袍军的阵地冲去。两军之间的距离约有千步之遥,这个距离,足够双方骑兵绞杀了。一千骑兵,骑得都是关外出产的高头大马,人马皆批重甲,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的钢铁堡垒,汇成一道钢铁洪流,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向白袍军当头压下来。 康律率军开始冲锋之后,连子宁又道:“唐将军,你率领剩余一千亲兵,时刻准备!” 这么快就要面对旧主,说不得还得兵戎相见,唐奕刀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终究还是应了声是,整顿剩余的大帅亲兵去了。 张耕大惊失sè,赶紧下令何老猫率领两个千户的兵力迎上去,虽然知道就算是自己的两千人也绝对不是这一千虎狼的对手,但是能挡一时就是一时。只要是顶住一阵儿,和他们缠杀起来,再派上优势兵力上去围堵,说不定还能把这一千精锐给留下来! 那灰袍汉子皱了皱眉头,神sè间略有些不屑:“这便是被这些白袍军传的神乎其神的连子宁?也不过如此而已,竟然派一支孤军冲阵,岂不是送死么?这些泥tuǐ子,最爱夸大其言,教主信不过咱们自己人,反而指望他们能成事?” 戚继光拧着眉头,脑中灵光一闪,骇然道:“大首领,赶紧让何千户撤回来!官兵不是想冲阵,是想冲咱们的侧翼!” 但是,已经晚了! 此时何老猫率领的两个千户已经是向冲过来的康律所部杀了过去,两者的距离,已经是不过二百步! 而就在这时,康律身边的旗手使劲儿的摇晃着手中大旗,在这一刻,这些寿宁侯府苦心培养十几年的精骑展现了他们极高的控马技巧和战阵组合的娴熟xìng,他们之前一直压着战马的速度,使其不能以高速奔驰,他们的整个阵型,本来是如同一道笔直的利剑一般向北,直插白袍军大阵的正中央。而此时,却是整个队伍,却是毫无征兆的陡然间折向东北方向,刚好和斜冲过来的何老猫所部划了一个漂亮的平行线,隔着数十步的距离。 “放箭!放箭!”何老猫气急败坏的喊道,他们的命令被一层层传下去了,士兵们立刻张弓搭箭。 上一次大战之前,戚继光苦心培养的五十弓手,几乎全部死在战阵之中,之后几日,虽然又是培养了一批,但是成果却是很不理想。 只听到一阵仙嗡仙嗡的弓弦震动的嗡鸣,上千人同时射箭,两千多支利箭组成了一片乌云,发出了咻咻的密集破空声,向着康律所部压了下来。 何老猫对这一次的齐射还是抱有很大的期望的,但是结果却是让他瞠目结舌。 白袍军的弓手准头差也就罢了,这等齐射也不需要准头,但是关键的是臂力弱,弓力也弱,箭簇也不够锋利沉重,这些向下作坊仓促制造的粗劣产品,比之官兵的弓箭差了很多,射程不过是四十来步。有很大一批羽箭在还没到官兵的时候就纷纷落地,插在空地上。而那些密集而下的箭羽,也没给这些精锐造成多大伤害。他们低着头,让宽大的钢制宽边大帽子遮住了头颈乃至肩膀的位置,而人马身上都披着重甲,羽箭射下来,打在身上,只能发出一阵叮叮的金铁交鸣声,然后便是被弹开。 这些不怎么合格的轻骑兵,此时面对不折不扣的重骑兵,能够造成的损失实在是有限。一轮箭雨下来,这边儿只损失了十来个人,这些倒霉鬼都是坐骑被射中了没有遮拦的马眼或者是被射中了脖颈子,翻身落下马来,瞬间被踩成肉泥。 康律眼中已经是有烈焰熊熊燃烧,若是可能,他恨不得转过身,将这些白袍军杀个精光,但是此时显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一千精锐丝毫不停,很快就来到了白袍军的右翼! 而随着他们的到来,白袍军的右翼便是一阵慌乱,士兵们推搡着,战马不安的打着响鼻,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 “连大人所言果然不差,这白袍军的右翼,便是一群新兵蛋子,丝毫没有战阵经验的!” 康律一摆手,又是一个神龙摆尾的漂亮拐弯,一千亲兵精锐向着白袍军的右翼狠狠的插进去! 距离白袍军还有百步的时候,康律纵声大笑:“兄弟们,让这些逆贼也见识见识咱们的箭术!” “是,大人!”上千人轰然应诺,纷纷取出弓箭,张弓瞄准。!。 二五一 浴血井陉关——白袍末路 衡量一支骑兵的战斗力,不外乎就是骑射二字而已,骑,是指骑术,近战能力,说白,则是指的是机动能力和近战战斗力。射,则是箭术,远程的作战能力!二者兼备,才是合格的骑兵,历史上的méng古铁骑,便是将这二字演绎的极致的军队。可以不携带任何辎重昼夜兼程十余日,奇袭数千里,吃喝拉撒都在马背上,与敌人硬碰硬的砍杀,也能边骑边射,玩儿放风筝的战术,将敌人活活吊死! 而这些张燕昌的亲兵,这方面自然也不逊sè。 他们用的弓,比兵部府藏的更好,都是一石多的强弓,借助马力,射程可以达到百步多。而且箭簇都是精铁打造,极为的锋锐。 一千名骑士,张弓搭箭,箭雨落下,像是死神的呼啸。 比起刚才白袍军的射击,他们的准头就强多了,借助马力,箭雨全部落在白袍军的头上。强弓的力道极大,再加上从天而降,又是加了一层力道,而白袍军一身布衣的防御力也是聊胜于无而已,一片惨叫声中,数百白袍军被射死,纷纷从马上跌落下来。右翼的白袍军,顿时是缺了一小块儿。 接下来,又是两轮密集的箭雨,死在亲兵们强弓攻之下的白袍军,足足达到了上千之数! 上千人的伤亡,对于白袍军而言,并不算是一个多大的数字,但是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的死亡,引发了右翼新兵的sāo乱。这些从来没有经历过战阵的新兵蛋子们,做出了人类最本能的反应。他们哭喊着,满脸恐惧的,策马狂奔,向着本阵的方向冲击过去,因为他们认为。在那里能够得到自己人的庇护。 这些刚刚放下锄头或者马鞭,或者什么其他东西。拿起刀枪来的白袍军。别说没经历过实战,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甚至是从来没见过血的!指望一群没见过血的家伙有多么强大的战斗意志,无疑是天方夜谭。面对那些像是一个个钢铁堡垒一般,急速冲杀过来的凶神恶煞,他们压根儿就没有提起一丝抵抗的意志,任凭这将官如何打骂甚至是杀人,都是无法阻挡,他们就像是见到了狮子的斑马群。轰然四散。 这才是人类最本能的反应。 面对这些未战先溃的对手,许是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弱的敌人,康律等人竟然一愣,然后才是满眼通红,紧紧地抿着嘴。挥舞着手中的长矛、铁骨朵等利器杀了上去! 一方溃败的时候,是最利于对方砍杀的,逃跑的士兵根本毫无战斗意志可言。连一丝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就像是杀猪宰羊一般被肆意砍杀。 如同虎入羊群一般,白袍军溃散的右翼被官兵轻松的、狠狠的插进去,这一刻,数以百斤计的鲜血喷涌而出,当然,都是从白袍军的〖体〗内。这些白袍军就算是正面迎敌,拼死力战都不是对方的对手,更别说此时把后背卖给敌人。 刺击!刺击!劈砸!劈砸! 所有的官兵几乎只是在重复着这两个动作,轻松无比的掠夺一条条的xìng命,根本没有任何的阻挡,真真正正的砍瓜切菜。如此轻松,都让他们感觉到一丝不适应,但是手上的武器,却是丝毫不停。 十几息之后,他们已经突入进去百多步,至少斩杀了两千白袍军!而整个白袍军的右翼,已经是濒临崩溃!后面袍泽一声声的惨叫声,更是驱使着无数的新兵向前狂奔,狼狈奔逃的他们不断的冲击着其它的队列。 而拜这些新兵所赐,本来都是由老兵构成,稳如泰山的中军大阵,也是有了不稳之势。这些新兵不敢和自己身后的凶神恶煞交手,却不会畏惧这些朝夕相处的袍泽,他们大声喊着怒骂着,撕打着,甚至有的已经拔出腰刀恶狠狠的砍向了面前的拦路者。 这一刻,人xìng的丑恶暴lù无遗,为了抢得一线生机,自相残杀开始了。我不需要比后面的那些凶神跑得快,我只需要比你跑得快就行了! 从官兵与何老猫等人错身而过,到现在杀入白袍军阵地,不过是极其短暂的时间而已。 短的让人瞠目结舌,短的让人无法反应。 白袍军的领导层缺乏大战经验,缺乏应变能力的缺陷此时暴lù无遗,他们竟然陷入了集体的失声之中,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如何应对。 最快反应过来的,还是张耕! 面对杀入自己腹地的官兵,张耕连连下达命令,急忙调集兵力前去围堵,但是已经晚了!大量的募集新兵并且不加以最基本的训练的恶果,此时暴lù无遗,老兵们被新兵们冲乱了阵脚,别说是去围堵官兵了,现在就已经是自顾不暇! 戚继光痛苦的捂住了脸,心中升起一股重重的挫败感,他没有想到,连子宁竟然不顾马力,不顾体力,主动冲阵!这一奇诡的变阵,让向来讲究堂堂之阵,正正之师,战场之上无yīn谋的他一下子乱了阵脚。但是毕竟是大将之才,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指着那灰袍汉子道:“唐旗主,你们带来了几门碗口铳是不是?” 那唐旗主也手足无措,听到他问,本能的便点点头。 “好,现在立刻带着你的人,赶到官兵前面去!架上碗口铳,阻他们一阻!”戚继光已经顾不得越俎代庖,大声道:“我带着五百骑兵,护送你们过去,给你们开路!” “碗口铳能成么?”唐旗主犹豫的问了一句,那些官兵如此厉害,为这些白袍军去拼命,他很是有些不情不愿,更别说,这几门碗口铳乃是教中留存无几的火器,保留在旗中,很是珍贵,这次带出来也是以防不测的。 戚继光看出了他的心思。厉声道:“唐旗主,若是我白袍军折损在此,只怕你回去之后,你们教主也饶你不得!” 那唐旗主咬咬牙:“那就听军师一回!” 戚继光领了军令,立刻带着五百名精锐的白袍军迎向了官兵。只是此时他们面前全都是惊慌失措的新兵,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又如何能冲的过去? 戚继光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寒声道:“杀!凡有阻路者,一概杀无赦!” 他的命令让周围的白袍军惊呆了,都傻愣愣的看着他,戚继光怒声道:“还傻愣着做什么?听命行事!” 在他的积威之下,这些白袍军终于是举起了手中的刀,向着面前的袍泽,狠狠的砍了下去! 杀第一个的时候还有些犹豫,杀第二个的时候就已经很顺手了,手中刀饮满鲜血之后。下手也是再不留情。 就这样,戚继光带着这五百白袍,硬生生的从自己人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此时官兵距离他们还有五十步之遥,只得庆幸的是,他们的推进虽然依旧是无可阻挡。但是速度已经减慢了许多。 “快!”唐旗主大声招呼着自己的手下。 二十来个白莲教徒下了马,从马背上取出五个一mō一样的大匣子,然后从里面取出五个物事来。 这五个物事长约两尺。碗口粗细,看上去像是个被截短了的巨棍,浑身黑沉沉的,似是铁铸,周身加了七道铁箍。看来就是那唐旗主所说的碗口铳了。 那些教徒把这五门碗口铳固定在地上,炮口朝着官兵的方向,这碗口铳炮头由两只铁爪架起,另有铁绊,放在地上,那两只铁爪看上去就像是虎爪一般,整个形态,宛如猛虎蹲坐,看起来虎虎势势,煞是威风。 他们又取出大铁钉从碗口铳的尾部钉进去,将其牢牢的固定在地面上。 然后便是取出一大包东西,打开之后从炮口塞进去,这是百多个指节大小的小铅子,比五雷神机所用的略小。把小铅子塞进去之后,又是往铳口里头放了一个拳头大小,看上去足有数斤重的大铅弹。 此时,官兵据此已经不过三十步,他们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正加速杀来! 唐旗主断声道:“放!” 他声音也有些颤抖,这玩意儿虽然已经在教中保存时间很久了,演练起来也是威力无穷,但是毕竟没有真正见过阵仗,他心中也有些忐忑。 只听得齐齐的一声轰然巨响,五门碗口铳在这一刻同时打响!! 刹那间,如雷的蹄声和呼喊都惨叫声被这碗口铳的响声压住,好像天地间都震动了下,正在急速冲锋的骑兵队好似是撞在了一面坚固的墙上,突然间,便是停了一停。 五门碗口铳,装填的全部都是霰弹,五百多个指节大小的小铅弹在这一瞬间狂暴的飞出,带着恐怖的高温和巨大的动能,组成了一道密集的钢铁风暴,狠狠的罩向了官兵。数十名冲在前列的骑兵被打翻在地上,厚重结实的板甲在这个距离上也无法抵挡碗口铳所赋予的巨大动能,有的人被打成了筛子,有的人被打的〖肢〗体残缺,而坐骑丝毫不能幸免,这些碗口铳的霰弹并非是散射,笼罩的可是一个面。 瞬间,刚才还是所向无前的亲兵们,前面死伤惨重。而后面的受了惊,战马处于危险的本能,便是把速度降了下来。 数十名骑士,连人带马都被打得千疮百孔,直接死了的还好,没死的那些,躺在地上痛苦的惨嚎着,shēn吟着。 停下来的骑士们,目光呆滞的看着这些痛苦shēn吟的袍泽,被巨大的炮声轰击,竟然一时间缓不过劲儿来! “还愣着做什么?杀!杀啊!”康律嘶声大喊着,刚才开炮的时候,他被几个亲兵护卫在身后,并未受到bō及,此时看到袍泽惨状,顿时目眦yù裂,眼角都要渗出血来! 缓过劲儿来的官兵立刻眼睛都红了,嘶吼着,向着白袍军杀了过去! 大军卷过,那些白莲教徒还来不及收走五门碗口铳就已经被潮水一般的骑士淹没,然后撕成碎片。那唐旗主痛心的看了一眼,却也是有决断的,招呼白莲教徒们立刻后撤。 而这时候。戚继光带来的五百白袍骑兵狠狠的杀了过去。他们自然不是官兵的对手,不过是一个照面,就已经被长矛刺死,铁骨朵拍死数十上百,但是官兵们已经失去了强大的前冲力。此时却被他们缠住,一时间不得脱身。 这样一来。戚继光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他带来的这五百白袍骑兵。本就是类似于死士的存在,其目的,便是为了延缓官军的冲击。而在这时候,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白袍军的指挥逐渐也开始通畅,大量的老兵,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将这不到一千的精骑包裹在内! 这些大帅亲兵固然是精锐无比,很快就是重新杀出一条血路了。手下也无一合之将,并没有显lù出丝毫的颓势,但是他们的处境,也开始不妙,再冲杀一阵儿。只怕就要被包饺子了。 连子宁自然不会允许这种现象的出现。 他眨也不眨的在观察着战场,密集如织的侦骑来回〖运〗动,也把最新的情况详细的报告给他。康律所部陷入重围的时候,他立刻就知道了。 刚才的那一声惊天巨响,让连子宁吃了一惊的同时,也是心里一阵掩不住的狂喜,在这个年代,能够制造出这么大动静儿的,只有火药一种!而能发出如此巨响,并不可能是火铳,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对方有火炮! 不大可能是白袍军的,若是他们有的话,早就应该用出来了,所以理当是白莲教那群人带来的东西。连子宁心里感叹,果然是烂船都有三斤钉啊,没想到僻处太行山的白莲教,竟然还有这等好东西。 在那一刻,他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些东西拿到手! “唐将军!”连子宁沉声道。 “末将在!”唐奕刀出列,大声应道。 “你率领所部一千人,从白袍逆贼左翼杀进去,不求杀伤,只要穿凿,尽可能的与康律所部会和!”连子宁吩咐道:“对了,注意一下,若是有火器的话,一定要抢到手!” “末将遵命!”唐奕刀低下头,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决绝!这个昔日的白袍旧将,显然是下定决心,要和旧主死战了! 连子宁摆摆手:“去吧!” 唐奕刀率领的一千骑兵一路狂飙,在所有白袍军还都没有做出反应的时候,便是已经杀到了他们的左翼,然后狠狠的凿了进去!白袍军的主力都被调过去围剿康律所部了,阵型本就已经散乱,更别说左翼的也是新兵蛋子,事实再次证明,兵力真不是越多越好! 左翼的白袍军和右翼一般,也是能毫无战意,一冲就跨,而唐奕刀战斗力极为强悍,身先士卒,身后的那些亲兵们也都对他这个上官心服口服,跟随着奋勇拼杀!唐奕刀手中一柄陌刀连砍带劈,所向无敌,竟是以比康律更轻松地姿态,杀进了白袍军的阵列中! 戚继光看向张耕,脸上满是苦涩:“大首领,咱们败局已定啊!” 在左翼被突破的瞬间,白袍军的败局就已经注定!主力都在围剿康律所部,而若是要去围剿唐奕刀这个叛徒,抽调的人数少了,那是去送菜,抽调的人数多了,则定然会被已经杀红了眼的康律所部破阵而出。若是两方回合,后果当真不堪设想。而若是横下心来一心只斩灭其中一支,那么后背定然会被官兵打一个稀里哗啦。更别说,官兵还有整整接近四千骑兵尚未出动,依旧在作壁上观! 战局急转直下,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不但是白袍军一方,就连官兵自己都没想到,只派出两千精锐,就已经让白袍军走上了绝路。 实际上,此战白袍军说是败于官兵之手,还不若说是败给了自己,他们若是没有扩军,依旧是那八千余生的老兵的话,康律和唐奕刀绝对冲不跨他们的队列。可以说,此战的最大变因,却是众人都没想到的一点,白袍军的新兵算是立了大功了。 如此战机,连子宁自然不能放过,他长笑一声,府军前卫和四卫的杂牌骑兵三千五百多人,便是开始缓缓压上! 这是倾尽全力的雷霆一击! “啊!”张耕举目四望,心中蓦地一阵悲凉。仰天发出一声不敢的嘶吼!就像是被逼到悬崖边上的病虎,满是绝望和不甘!他心中一腔的愤懑和怨恨,为何我兵力是你两倍,却不是你的对手?宁津县败于你手,为何还不放过我。真要将我赶尽杀绝么? 为何,这是为何?为何我就比不上你! 他只觉得心里沉郁无比。就像是一块大石一般压在心上。直让他喘不过气来,终于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艳红sè的心血! “老爷!”一声凄婉的惊叫,张耕身后一个做亲兵打扮的人上前抱住了他,仔细一瞧,却是雪凝。四面的亲兵将领也都围了上来,大伙儿心底都是冰凉,当次危急之时,主帅竟然吐血。咱们难道很要尽数送命此处? 阳信起事,攻略鲁北,纵横四县之地所向无敌,大战官兵不曾退却,当日的荣光。尽数化作现在的无限悲凉! 张耕只觉得晕晕沉沉的,他还保留着一丝清醒,向戚继光问道:“军师。咱们怎么办?” 戚继光摇摇头,脸上也满是无奈和英雄末路的悲凉:“现在已经无法可想,打,打不过。若要逃的话,这天下之大,尽是王土,又逃往何方?” 众人听完,都是黯然,不少人眼中lù出绝望之sè、 “不,还有路!”唐旗主忽然大声道:“诸位,这太平河,唐某最是熟悉,知道有一处水浅,抱着战马可以泅渡而去!咱们现在赶紧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什么,还有生路?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脾气最火爆的张三元一把掐住了唐旗主的脖子,怒声质问道。 唐旗主一把把他甩开,寒声道:“刚才说,刚才说有个屁用?咱们这么多人,若是都泅渡而去,官兵什么都不须干,只要往河里射箭,咱们一个都甭想活着出去!现在刚好,咱们大部队和官兵纠缠,官兵无力追赶,咱们带上几百最精锐的逃走就是了!” 此言一出,大伙儿都觉得背上冷飕飕的。 这个唐旗主,也是心狠手辣之辈啊! 不过他说的确实也有道理,大伙儿都有些意动。 “这怎么行?扔下这么多弟兄?”张三元怒道:“要走你们走,我不走!” “闭嘴!”戚继光已经看到缓缓压过来的官兵本阵,瞬间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喝道:“事不宜迟,待会儿官兵压上来,想走都走不了,咱们就按照唐旗主说的办!各位,选上五百名,不,一千咱们最精锐的部队!咱们!” 他死死的盯了一眼连子宁那面大旗,狠狠的吐出来一个字:“撤!” 张三元还想说话,被戚继光狠狠的瞪了一眼,在他积威之下,竟然是心里一颤,闭上了嘴。 其他人再无异议,簇拥着半昏mí的张耕,向着阵后杀过去。 而此时,在井陉关的关楼上,也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下面的战场。 “那官府妖兵的主帅,便是那连子宁是吧?”一只修长如玉,皮肤光洁的手指着那面‘武毅军总统连’字大旗问道。 问话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大约四十来岁,面如冠玉,长相极是俊美,虽然年纪已经不小,却是透着一股非凡的魅力。尤其是一双眸子,神光熠熠,极是醒目。他一头墨玉一般的黑sè长发,玉冠、玉钗,手中持着一柄拂尘,穿了一件雪白的道袍。关楼之上,白袍如雪,随风鼓dàng,宛若要御风而去,直似神仙中人! 井陉关最高长官吴汾站在他身边,落后了半个身位,微微弯着腰,神sè极为的恭敬谦卑。 “回杨左使的话,确实是那连子宁,此人是武毅军总统,手下战斗力很强!”吴汾恭恭敬敬回答道。 “这个不消你说本座也知道。”那杨左使淡淡一笑:“本座在京师之时,便听得他大名,写的那词,却也是算是惊才绝艳,连教主都称赞过。本以为只是个文人,却没想到,打仗也很有一手。进退有度,把白袍军给逼得如此。” 他拂尘一摆,语气已是森寒:“此人日后必是圣教大敌,看来,是不能留了!”!。 二五二 大发战争财 海丰县衙,此时已经换了主人。 还是那般守卫森严,但是却都是换成了穿着棉甲或者是青sè单衣的明军步卒,后花园中三步一哨,五步一蠢,手持长矛或者是五雷神机的士兵站得笔直。 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传来,林中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女子,都穿着翠绿sè的衣衫,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她们身上,光斑点点,宛如林中的精灵。 昨夜一场冷冷的秋雨,枝头最后的几片黄叶也被雨打风吹去,落了一地的金黄,枝干光秃秃的,更有冷风呼啸,十一月的北地,已经很有几分冬日的凄冷气象。但是这两个女子的出现,却是为这里平添上了几分暖意。 前面那成熟妩媚些的女子,手中拎着一个红漆食盒,而后面那女子,手里却是抱着一摞文书。 这里,现在是武毅军总统连子宁的驻跸之所。 距离井陉关外的那场狙击大战,已经过了二十多天了。 无论从名义上,还是实际上来说,这都是此次大军平定白袍乱匪的最后一战。 那一日,康律和唐奕刀分别率领张燕昌亲兵奋勇拼杀,将白袍军阵列彻底撕碎…然后府军前卫和四卫一共三千五百骑兵大军压上,从中间直直插进去,更是给白袍军注定的败局踩上了盖棺定论的重重一脚! 而这时候,白袍军一众高层在一千精锐的护送之下,在太平河水浅之处渡河,此时,白袍军正和官兵死命拼杀,官兵追之不及…只能看着他们抱着马身渡河而去。 这一结果,不但让连子宁意想不到,也让所有正在厮杀的白袍军士卒瞠目结舌! 谁都没有想到,当此时,主帅竟然逃了!连子宁惊诧之余,心里却是升起一丝钦佩来,毫无疑问,在这个时刻…利用官兵大部都被白袍军缠住的当口儿,率众逃跑是最佳的选择,而这也是逃跑的最有利时机。张耕和戚继光,眼光如此毒辣,做事如此决绝,心肠如此凶狠…当真是把慈不掌兵这句话做到了。若是把历史上那些著名的枭雄放在此情此景下,定然也会做出这般选择,而若是自己呢? 连子宁想想,心里都是一阵冰凉。 但是毫无疑问,白袍军的最后一丝战意,也被摧毁了。 白袍军崩溃了,士兵们再无战斗意志,不但是新兵,就算是那些打过几场战斗的老兵也是纷纷溃逃。官兵从后追击袭杀…轻松的杀死一个个的逃兵…而更多的,则是干脆跪在地上,弃械投降。 这场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战斗,直到申时才告结束…以官兵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而告终! 一万三千白袍军,战死四千七百余人,一千精锐逃跑,而余下的七千余人,全部投降。 这一战,彻底的摧毁了白袍军最后一丝有生力量,将白袍军战斗力摧毁殆尽,近乎全歼的胜绩,历次战争中也是罕见的。 至此,起于山东阳信,纵横鲁北,驰骋千里,闹得北地不宁,京师震动的白袍军,便是在这井陉关前,彻底的一败涂地。 至此,白袍之乱,被彻底平息。 渡河而去的张耕所部,和井陉关的守军白莲教徒汇合在一起,悄然撤走,当铁索桥终于修好,连子宁等人进入井陉关的时候,只在关城中发现了被屠杀的三百名明军士卒。 等他率军押送着俘虏回了大营,早就得到消息的张燕昌迎出十里,显示了对他的极大尊重。 然后一系列的冗事不须再提,请功请求抚恤的折子一封封的发到京城,战报也写的花团锦簇,从宁津县一路传到了北京,现在整个北地,已经尽数知道了白袍军被铲除的消息。 但是奇怪的是,朝廷这一次的反应,却是很迟钝,已经过去二十天了,不但封赏还没下来,就连被白袍军祸害的这几个县的牧民官儿都没派下来。最后还是宫中传了一道中旨出来,让张燕昌暂代总督六县之事,安抚百姓,维持治安,镇压盗匪。 这道旨意下来之后,张燕昌和众将都是恍然大悟。 这等做法,国朝并不罕见,在镇压了某地起义之后,由于当地的牧民官大都被杀,基本上会处于一个统治的真空期,而这时候,就会有一段时间的所谓‘军管”军管时期,其实就是给这些平叛有功的将士一个聚敛钱财,收罗好处的机会。但凡是起义,无论是打着什么名头,总要做一件事——聚敛钱粮,所以战后,留下的钱财粮草的数目,定然是很不少,若是能够上下其手,自然是可以狠狠的捞一笔。 这种命令,便是带着一些封赏的味道了。 张燕昌便是把各军分到各县,分别捞好处,平山卫、神武右卫、沈阳中屯卫、大同中屯卫,再加上府军前卫和武毅军,刚好是分别驻进被祸害的六个县中。 六个县中,海丰县被占领的最晚,受到的盘剥比较轻,而且作为白袍军的最后驻地,定然是油水最丰厚的。由于武毅军功劳最大,便被派到了海丰县,大伙儿也都没什么话说。 各军来到驻地之后,立刻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敛财行动,有的比较有分寸的,像是陈大康这般,只是接受白袍军的财产和无主的产业,并不sāo扰百姓。有的却是做的很是过火…打听到哪家比较有钱,便罗织罪名,总要人家破财免灾才行。 众人如此,连子宁自然不能故作清高,惹人厌烦,在官场之上,和光同尘才是生存之道。 海丰县油水确实是十足的,这倒是一点儿都不假…连子宁驻跸以来,武毅军以百户为单位,分散到各个乡里,安抚百姓,维持治安,宣传朝廷教化,同时也搜罗白袍军剩下的财产。 整理出来之后,连子宁也是颇为的惊诧。 山东素来产黄金…招远嘻金城天府之称,从唐朝时候便大规模开采金矿,是以这一次搜出来的金器,就达到千斤之重,若是熔铸开来,便是将近两万两黄金。当然…这些金器都是相当的精美,连子宁自然是不会做那等蠢事,只是吩咐珍藏起来,准备等回到京城之后进行变卖,得更多。 而剩下的铜器、银器也是极多,价值更是难以估量,其中甚至有一尊一丈多高的铜佛,重数千斤,据说乃是白袍军砸毁了一座寺庙之后搜罗出来的与之一批的还有八根铜质,上面描金绘银的铜柱,乃是唐朝武皇时期便流传下来的东西,更是价值连城。 这些金银铜器都是体型相当大,难以携带的,所以白袍军才会留下来,当然,他们也都不是傻的,把这些东西都用匣子装了,埋在城内一个大户人家的枯井之中,准备日后有机会再取回来。但是却没想到武毅军这些士兵发动群众给找了出来,全都便宜了连子宁。 除了这些实打实的贵金属之外,还有五万匹粗布,八千石粮食,以及大量干草,黄豆,鸡蛋等等供战马食用的东西。 而最大的收获却还不是上面这些东西,而是——土地! 白袍军大肆屠杀地主富商,没收他们的土地,除了一小部分分给贫民之外,其它的,大部分都是收入了自己的囊中。这些土地原本的主人几乎都是全家被杀,理所应当,这些田产就成了连子宁的sī产。这样的土地,足足有十万亩之多!而且山东北部,水草丰美,河流纵横,这些土地都是上好的水浇地,就算是今年大旱,也几乎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十万亩上好的水浇地,连子宁一下子迈入了顶级大地主的行列。 竹林精舍之中,王大春正在禀告。 “此次大战,消耗的粮草、辎重、弹药、行军的粮饷,一共是三万两。两次大战,战死兄弟三百四十七人,这些兄弟,每个人的抚恤是白银百两,还有五十亩地,而且这些兄弟,都是一等忠勇勋章获得者,今年要支给他们的家人,每户白银十两,大米五石。重伤致残的兄弟有七十一名,其中大部分选择留在军中,愿意去荣军农场归养的,有十一人,这十一人,每人要授田五十亩,白银二十两,还要宅院一座。这七十一个兄弟都是二等勋章获得者,今年要支给每人五两银子,大米五石。获得三等忠勇勋章的有三百多,每人也要有五两银子的封赏。” 王大春砸吧砸吧嘴:“统共算下来,总共要十万两银子往上数!” “这么多?”连子宁皱了皱眉头,但是却也知道王大春说的乃是实情,这一笔笔账算下来,也是清楚明白。 王大春苦着脸点了点头,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敢提是不是要削减抚恤的意见。他心里很清楚,连子宁对自家兄弟向来是恩厚有加,待若亲兄弟一般,又怎么会同意削减抚恤?只怕说出来也要挨骂,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 “咱们军中还有多少银子?” “还有两万多一点儿。” “全都发下去!”连子宁想了想,道:“回军京师之后,至少还能有三万两银子补充过来。嗯,你现在派人去济南府、临清州、青州、莱州等地,去联络当地的富商巨贾,就说咱们手上有大片上好的水浇地要卖,看看他们买不买?” “青州莱州多矮山丘陵,盐碱地多多,济南府四边都是山,肥腴之地也没多少,咱们上好的田地,他们想必是会买的。不过………………”王大春眨巴眨巴眼:“若是这样的话,那些jiān商定然会往下压价的,咱们岂不是赔了?” 连子宁失笑道:“咱们又不会久住于此,这些地便是在手中也无用,若是荒废了,更卖不出价钱去,岂不也要赔?价格低就低点儿,也没什么,咱们要的是现银。对了,你多多留意青登莱三州的盐商,他们都是贩卖sī盐出身,有了钱便想买田置业,安定下来做个富家翁,这些人钱是有的,而且也急迫,能出大价钱!” “是,大人,标下晓得了。”王大春恭恭敬敬的应了。 连子宁揉了揉眉心,叹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啊!幸亏这一次缴获不少,要不然,只怕要左支右绌了。” 连子宁财力雄厚,再加上武毅军人也不多,以一己之力供养整个武毅军,平素还是颇有余力的,但是这一打仗,却是立刻有点儿撑不住了。开拔要钱,封赏要钱,战死的兄弟要安家银子,受伤的要供养起来,如此种种,若不是白袍局的缴获解了他燃眉之急,真就要挪动财阀的资金了。 连子宁心里也清楚,自己制定的种种抚恤政策,就这个时代而言,实在是丰厚的有点儿不可思议了。 但是连子宁并不会改变,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的知道,武毅军为何会有这样强大的战斗力!只有主帅把心卖给士兵,士兵才会把命卖给你! 这时候,轻缓的敲门声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道:“老爷,到了午饭的点儿了。” 王大春一听,知机告退,连子宁摆摆手,道:“以后这段日子,老王你就有的忙了,这边儿完事儿之后,回到京城,建立荣军农场,买地建房子的事儿,也要你来办!” 王大春一听便是两眼放光,知道这是自己这段日子的努力被大人看在心里,更加重用自己了,赶紧应了下来。 王大春打开门,见外面两个穿着水葱绿衣服的女子,正是康氏姐“见过王大人!”康素姐妹对这位‘最是见不得别人受苦,的王大人印象极佳,赶紧弯腰行礼。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王大春笑的合不拢嘴儿,一个劲儿的摆手:“二位姑娘是大人的身边人,以后可不能向咱们这些下官行礼,有失身份呐!” 他郑重的还了礼,这才离开。 连子宁笑着摇摇头,这厮。 “见过老爷。”两女微微一福。 连子宁笑了笑:“说了多少遍了,咱们家没这么多规矩。” 康素笑道:“老爷您不讲究,别人却是看在眼里的,奴婢可不能给您丢人。” 两女进来,掩了门,康凌上前,把手中的那一摞文书放在连子宁案上,道:“老爷,这是昨个儿县里事务的文书,都在这儿了。 “唔!”连子宁应了一声,正待翻看,那些文书却被一只纤纤素手压住了,抬头,便看到了康凌的笑脸:“老爷,今个儿一上午都在见人说事儿,这样下去身子可吃不消,还是先吃饭吧!” 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关切,连子宁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好,就听凌儿的,先吃饭!”!。 二五三 意料之外的任命 康素把食盒放到一边的小几上,把一盘盘儿菜端出来,五个菜,量都不多,却是做的极为精致,sè相俱佳,让人一看便是垂涎。 忙活了一上午,连子宁也是饿了,洗了手,便是大快朵颐起来。糖醋鱼、锅烧肘子、葱爆羊肉、葱扒海参、锅塌豆腐,这几个都是典型的鲁菜,味道极鲜美,放的盐多,口味颇重,却是很合连子宁的胃康素一边给他布菜,一边轻笑:“老爷,吃慢点儿,别噎着。” 康凌把他杯子里的茶倒了,又换了新茶,然后把那凌乱的文件整理好,上上下下收拾干净整洁。 “对了,老爷,还有个事儿。”见连子宁吃的差不多了,康素才说道:“县衙外头又来送‘万民伞,了,都是乡老耋旧,一大把岁数儿的人了,老爷您都推拒了两次了,这次还推么?”“又来了?”连子宁脸上有些郁闷。 他虽然也接收白袍军的财产,但是却绝不借机敛财,sāo扰地方,恰恰相反,海丰县百姓粮食大都被白袍军征调,家中无有余粮,几乎都揭不开锅了。连子宁把缴获的粮食拿出来分给县中百姓,以求让他们度过即将到来的严冬。 如此作为,吃相就比那帮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更别说连子宁整顿治安,维持乡里,他做的这一切,海丰县百姓都看在眼里,再看看临近几个县的惨状,都是打心底儿里对他感恩戴德。 〖中〗国的百姓,是最知足…最温驯善良的,只要是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就视你为万家生佛。这不,这些日子以来…县里的一些有名的乡绅,乡老,来了好几次,都是给连子宁送万民伞感谢的。 但是连子宁却是雅不愿接受,他一个武官,又不是守土的文官,打仗那是份内…现在奉命安稳地方也是和光同尘,但是这样一来,未免就有些收买人心的嫌疑。若是被人逮到把柄,参上一本,当真是冤哉枉“素素,我是接还是不接?”连子宁向康素饶有兴趣问道。 康素抿嘴一笑:“这是老爷您的事儿,奴婢可不敢插嘴,不过…奴婢想,再一再二不可再三么!”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连子宁念叨了两遍,笑道:“那就去见见他们!” “奴婢伺候老爷换衣服。”这等大事…自然要穿上全套的官服才天青sè的五品武官公服,xiōng口补子上绣着熊罴,带上了展角长一尺二寸的乌纱帽,腰间是银级huā的腰带,穿上了一身武官团领衫,少了几分威严霸气,却是多了一些儒雅风流。 康素弯下腰,给他穿上皂靴,拉了拉前xiōng的褶皱,忍不住赞叹道:“老爷生的真是俊秀呢!” “敢调戏你家老爷?又想被打屁股了是不是?”连子宁调笑道…康氏姐妹顿时红透了脸。 “老爷真是,真是油嘴滑舌,没有半点儿大老爷的气度………………”康素气的顿顿脚,双手却是不自觉的捂在了tún后。 让老爷这么一说,那个地方似乎就已经sūsū麻麻的了。 连子宁终究还是没有去见那些来送万民伞的乡绅代表,还没到前衙呢…张燕昌的亲兵便到了:“大人,大帅传令,圣旨已到了五十里之外,请您去乐陵县接旨!” 张燕昌却是个受不了罪的,打完仗之后,打听到四县之地最大的府邸就是那死鬼周兴bō的宅子,立刻便老实不客气的搬了进去,是以要去那里接旨。 周府的大堂,很是热热闹闹的。 连子宁赶到的时候,大伙儿基本上都已经到了。 主帅张燕昌还没来,大伙儿便都聚在一起说话,三五成群的,一个个脸上都是洋溢着喜气。这也不奇怪,此次大战,官兵可以说是大获全胜,虽然其间死伤惨重,但是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是?如此顺利的平定了一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朝廷脸面有光,想必大伙儿个个都有封赏。 见了连子宁过来,大伙儿都是迎了上来,这一次连子宁堪称是平叛的最大功臣,若不是他,那些白袍逆贼早就逃了,大伙儿不但没功劳,估计被御史参上一本,都要被下狱治罪。相处了这些日子,众将也都对彼此有些了解,知道这位连大人在京城跟脚是极硬的,据说未来的老丈人乃是兵部shì郎,那可是实管着全天下军队的大佬!又有靠山,又有本事,立下如此大功,只怕立刻就要大用!现在你不客气着点儿,难不成以后等人家发达了心里记恨你? 连子宁游走于众人之间,和这个攀谈两句,那个说笑一会儿,也是游刃有余。 陈大康和连子宁相熟,问起话来也就有些随便:“连老弟,可听到了几分风声没有?” 他眨眨眼睛:“大伙儿可都是知道你朝中跟脚硬扎的!” 连子宁苦笑一声:“这等天机大事,哪是我能知道的?还是静候圣意吧!” 这些日子,和京中书信不断,自家妹子的也有,戴章浦和戴清岚的也有,戴清岚和他正是热恋,须臾不想分离的时候,只要是有些许消息,就算是戴章浦不说,她拐弯抹角的从自家老爹那里套来,也会与他说明的。 但是怪就怪在,平定了白袍军这件事,还真就没有引起多大的bō澜! 一个原因自然是白袍军不过是纵横鲁北,荼毒六县之地而已,闹腾的还不够大。而另一个重要原因却是,朝中众位重臣的目光,都已经被两件事个吸引住了。 其一便是白莲教的重新现身。朝廷认为白袍军不过是苔藓之疾,是不怎么在意的,但是对这件事中牵扯出来的白莲教,却是极为的重视,毕竟白莲教乃是大名鼎鼎的造反专业户…历朝历代都是yù剿灭而后快的超级狠角sè。现在朝廷正在调动北直隶西边儿和山西都司,山西行都司的卫所官兵,准备进入太行山中大肆搜捕,意yù铲除白莲教余孽。 另外一件大事…则是在辽东奴儿干都司,又和三姓女真起了冲突。两国一直就是边境纠纷不断,三天一小打,两天一大打只是这一次,闹得动静有点儿大了,先是三姓女真越过松huā江杀了伏答mí城一城三千余人,大明朝的守边军人也不甘示弱,月夜偷袭,一夜之间将卜颜卫水下面三个部落屠戮一空。 若是换在以前,朝廷说不定也就忍了,但是这会儿不同了。大明朝自从正德三十年的惨败以后,励精图治,改革军制二十年现在也是卓有成效,数百万大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边军更是通过这些年的小规模战争,积攒了大量的战斗经验!所以朝中便有大员提议,咱们是不是跟那些女真蛮夷掰掰腕子?让他们见识见识天朝大国的厉害? 现在朝廷正关心着这些事儿,忽略了白袍军也就在所难免了。 连子宁转眼一瞧,看到了缩在墙角的洛养青和王彦成,其他人都和连子宁交好,他们却是和连子宁势同水火,自然而然的就被孤立了,两个人躲墙角也不知道嘀咕些什么。 见连子宁目光转过来,洛养青不自觉的便避开王彦成心机深沉一些,向他淡淡一笑,拱拱手,连子宁也拱手回礼。 面子功夫自然是做的十足。 连子宁转过来,暗叹口气,若是有可能他自然是不会留着王彦成这个祸害的。当日井陉关外,他派王彦成率领府军前卫直插白袍军中军,本来以为人数是府军前卫四倍的白袍军中军能成为自己借的那把刀,却没想到,白袍军自己崩溃了。占了井陉关之后,又派他率领一百精骑去追击白莲教,王彦成不敢抗命,结果没想到那些白莲教的逆贼被吓破了胆子,竟然不敢还击,又是让他逃过一劫。 如此算计了几次不成,连子宁也着实是没有办法了,毕竟他只能用官面上的手段来算计他,不可能是真正动武的。 此次打完,回了京城之后,估计还有一番好斗! 至洛养青,连子宁却是不放在心上,不过是个纨绔子而已,无才无德,无足挂齿。 正说得热闹,张燕昌举步进来,众人纷纷行礼参拜。 “好了,都起来说话!”张燕昌笑吟吟的,看上去心情不错。 论官职,他已经是超品侯爵都督,再往上,唯有封公爵一条,目前看来是不大可能;论财富,他家乃是大富大贵,北直隶几个县几十万亩土地的田产,家中金银无数,也是不缺。但是此次大战,却是可以让他在太后姑姑面前更加得宠,也能加深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诸位,天使已到了城外二十里,我等一起去恭迎吧!” “是,大帅!”众人轰然应诺。 数十员大将簇拥着张燕昌,在一千骑兵的护卫下,出城而去。 乐陵城外,众人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檐于见到了钦差的黄盖。 一看之下,大伙儿便都是有些失望,有的那城府浅的,已经是lù出愤愤之sè。 远远看的分明,这一次前来宣旨的队伍,规模极小,不过是十几个人而已,十来个锦衣卫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飞鱼服,配着绣春刀,簇拥着中间一辆马车,那马车上撑了个桌面大小的黄伞盖,便代表着皇家的权威了。 钦差队伍规模的大小,前来宣旨的太监中官儿的地位高低,也是反映朝廷重视与否的一个重要标准,朝廷如此做派,明显是对大伙儿的很不重视。众人顿时都感觉,自己在战场上的奋勇拼杀,颇为不值。 “这么点儿人,路上怎么就不让山匪路霸给劫喽!” 人群中响起一个yīn阳怪气儿的声音,不知道谁说的。 也就是连子宁早有准备,面不改sè,别说是众将官,就是寿宁侯张燕昌,心里也是颇为的愠怒,只不过他城府深沉却是没表现出来。 见到迎接的人,那马车隔着十来步停了下来,虽然心中不忿,但是终究也不敢给朝廷脸sè看张燕昌下了马,带着众人走过去,向那马车之中大礼参拜,齐声道:“末将(臣,下官)参见天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五拜三叩。 马车的帘子掀了起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众位免礼请起!” 众人起身,连子宁忽然感觉这声音有点儿熟悉,抬头一看,嘿,竟然是熟人。正是那位去过官道刘镇传旨的徐富贵徐公公。 徐富贵也看到了他,冲着他抿嘴一笑,连子宁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也是回以一笑心里却有些纳罕,就算是不重视,也不能这么不重视吧徐富贵的品级,实在是太低。 看到马车里面坐着的果然是个低品级的青袍太监,大伙儿脸上更是失望,徐富贵混在宫中,那是何等的人精,打眼一瞧,不是尽入眼底,心里顿时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太监此等阉人,由于身体残缺,所以最是在乎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心xiōng也狭窄,你若是对他真心实意的好,他便是把xìng命都能卖给你,若是你瞧不起他,让他看出来了,他能恨你一辈子!徐富贵已经是被众人记恨在心中暗暗冷笑,回到宫中之后,定然要参你们一本,让你们这些武夫见识见识你徐爷爷的厉害!嗯,不过这位连大人出手豪爽,人也不错,便莫要拉上他了。 徐富贵向张燕昌欠欠身:“侯爷,奴婢皇命在身,不能参拜,还请侯爷见谅。” 那锦衣卫领头的也是在马上抱拳:“大都督,标下这厢失礼,待会儿给您磕头赔罪!” 他们这些在京师中的人,自然最清楚张燕昌的权势,丝毫不敢怠慢。 张燕昌摆摆手,淡淡道:“天使,请随本帅进城吧!” 一行人簇拥着天使进了城,来到周府门前,周府门口早就已经摆好了香案、黄绸、巨烛等物。 那徐富贵出了马车,却是向张燕昌低声道:“大帅,可能容奴婢先喝口茶水?这圣旨长的很,奴婢现下口干的很。” 却不料张燕昌板着脸道:“这位公公,传旨乃是何等重大之事,岂能拖延?你在宫中,难道就没人教你这个规矩?还是先传旨吧!” 徐富贵让他堵得一愣,脸sè顿时就黑了,心里怒火滔天,心道,张燕昌,就算你是侯爷,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只是他却不敢表现出来,委委屈屈的应了一声,便准备传旨。 连子宁在一边看不过去,上前低声对张燕昌道:“大帅,宫中之,不宜得罪太过。” 张燕昌脸sè稍霁,连子宁赶紧令人端过茶水,给徐富贵和一道来的那些锦衣卫喝了。徐富贵向他感jī的笑笑,这才是开始传旨。 上千人都跪伏在地,四处寂静,只听到徐富贵的声音回dàng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欣闻山东捷报,白袍匪患平息,朕心甚慰。此次平叛,幸赖朝廷调度,上下一心,将士得力,平息匪患,安靖一方,当有封赏。” 上面的这番话,倒是很简洁,并没有长篇大论的冗杂,也不知道是皇上本人说话便是如此,还是拟旨的官儿删减的。 “寿宁侯张燕昌,提督直隶山东诸军事,指挥若定,调度有方,此次平叛白袍,当推首功。赏白金五十斤,黄金百两,赐七梁冠,加笼巾貂蝉,立笔四折,前后用金为蝉一个。赐玉带一条,玉佩一块。赐蟒袍一袭!” 念完了张燕昌的封赏,徐富贵顿了一顿,大伙儿都在猜测着下一个是谁,按理来说,理当是几位卫指挥使中的一个,却没想到,第二个竟然就是连子宁。 “武毅军总统副千户连子宁,率军一战任丘,二战宁津,三战井陉,毙敌无数,斩获数千,骁勇善战,堪称得力。赏白金二十斤,黄金五十两,赐飞鱼服,赐金带一,赐药玉佩一,赐象牙芴一。” “另…山东六县之地,白袍肆虐,生灵涂炭,朝廷马政荒废殆尽。为恢复马政…安抚百姓,设提督六县镇守兼理马政衙门,〖总〗理乐陵、庆云、海丰、沾化、阳信、利津六县马政,兼理粮饷及海防事。设镇守提督一员,为从四品,以连员兼之。提督六县,只管马政…不涉地方,望连员苦心任之,莫负朕望。以镇守地方故,武毅军升格,与卫平级,满额五千户,连员仍为武毅军总统,加卫指挥佥事衔儿!” 好长一口气儿才算是念完…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自压抑住砰砰乱跳的心脏,他怕若是自己在不这样的话…会幸福的晕过去。 便是跪在地上,目不斜视,连子宁也能感觉到周围一束束羡慕嫉妒的目光。 说实话,这样的封赏,连他自己都是感觉很是诧异,不是太少,而是太过丰厚了!丰厚的简直不符合朝廷向来吝啬的xìng子。 提督六县镇守兼理马政衙门的镇守,虽然只是个区区的从四品官儿,但是却是一个了不得的实权肥缺!马政衙门向来都是一个大大有油水儿的职位,这个就不用说了…更重要的是,连子宁这个职位管辖范围极广。不但管马政,还管着驻军、军队的后勤,甚至因为防区靠海和靠近黄河的缘故,还管着海防和河防!虽说只管军队,不涉地方…但大伙儿都明白,这也只是说说而已,上面的几个职司,随便哪个都能插手地方。 军政财权一把抓,这样的权限,几乎已经是和九边各位总督相差无几,简直就是一个挪到内地的九边总督辖区! 了不得,当真是了不得,不知道多少人都是心里叹息,这位连大人未来老丈人这得使了多大的力气,才争了个这等肥缺出来?当真是金山银海都在手里头淌过去啊!一年怕不就有几十万两银子出来! 而后面那也是实打实的好处,军队扩大,向来是武将最盼望的事情之一,谁不想自己手底下的军队更多些?那就意味着更大的权势,更高的地位,能吃更多的空饷……。至于那个指挥佥事的头衔而,显然就是为了以后升官儿打底子了,也是应有之意。 即升了官儿,又得了好处,有面子有里子,连子宁这番可是捞大了! 接下来,徐富贵又念了总得有一盏茶时间,才把所有的内容都念完,三十余员大将,几乎所有人都被封赏,但是没人听得进去,有连子宁专美在前,大伙儿都觉得索然无味的而很。 念完圣旨,众人齐声道:“臣(末将)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之后,连子宁身边顿时是围了一圈儿的人,有的恭贺,有的则是起哄架秧子,让连子宁一定要放放血! 此情此景,却让连子宁颇为的熟悉,和前世时候,谁拿了奖学金,一定要请客吃饭一样。 好不容易把他们应付了,连子宁走到徐富贵面前。 徐富贵只觉得倒霉得很,传了好几次圣旨,就数这次最扯淡,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不说,人家这些大头兵还不待见你,传完了旨意,竟然没有一个上来说话的。张燕昌也对他们一行视而不见,连茶水都没有一口,更别说是好处了。 “呸!真他们晦气,你们心里有气儿,别跟我撒啊?我算哪根儿葱?” 徐富贵一腔怒火,偏偏张燕昌在这儿,他还不敢发泄,只得在心里狠狠的骂着。 “连大人恭喜啊!”见到连子宁过来,徐富贵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嗨,公公一路辛苦了!”连子宁笑着拉过徐富贵的袖子,一叠银票便是递了进去,笑道:“这些同僚,都是些耿直汉子,若是有得罪之处,在下在这儿替他们赔罪了!” “连大人您这是什么话啊?”mō着手里厚厚的一噶银票,徐富贵眼泪差点儿下来,死死的攥住不撒手:“您跟他们可不一样,这些军汉粗鲁不文,连您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别跟他们扯一块儿,丢人!” 连子宁把他引到一处偏厅之中,两人落座,上了茶水,徐富贵古登古登喝了几口,哈了一口气,想想要不是连子宁,连口水都合不上,心里又是一阵委屈。 连子宁沉吟片刻,旁敲侧击的问道:“公公,您在内廷之中,可知晓,这一次的封赏,为何如此?如此?” 却是算是怪异,若是连子宁属于山东都指挥使司的官儿的话,那么让他镇守此地,倒是也不奇怪,大明朝几百上千个卫所,分居各处,都也有守土之责。但是问题是,连子宁是兵部直属的官儿,手下这些兄弟,根子都在北京城! 徐富贵笑笑:“奴婢地位低下,哪儿能知道这些?现在咱虽然已经调到了御马监,但是品级还低着呢!”!。 二五四 为官一任 造福一方 黔首黎民 我之父母 在此说一下,这是本月的最后一天,从明天开始,七月份每天更新至少一万字,多了不限。 另外,俺还想跟兄弟们预定一下个月的月票,呵呵,俺的人品兄弟们看在眼里,不能不说厚道吧? 月票对于一个作者来说太重要了,可以说是衡量这本书好坏的一个标准,俺虽然是个新人,虽然历史类大神云集,但是俺还是想争一争,能不能争得过不知道,但是这个态度,这个心气儿却是要拿出来! 下个月,俺一定会给兄弟们奉上更好更多的更新,只是希望,兄弟们多多订阅,多投月票。 在此许诺,只要是增加十张月票,立刻加更一章,决不食言。加更的章节至少三千字,请大家放心,俺不会投机取巧的。) ps:以上不算钱。 “御马监?”连子宁道:“在下和御马监提督太监刘老公还有一面之缘来着。” “哎,您不说这个我还想不起来!”徐富贵一拍大tuǐ:“瞧我这记xìng!咱来之前,刘老公还专门叮嘱过我,要和大人您说几句话。” “哦?请说!”连子宁立刻意识到这几句话的重要xìng,凝神静听。 “刘老公说,连大人您打的那几仗,是很漂亮的,非但朝中大人,皇上也看在眼里。”徐富贵细声细气儿道:“只是您太过年轻,窜起太快,未免根基不稳。这次的差事,却不是您后头那位大人安排的…皇上下诏之前,也没传唤别人。” 连子宁认认真真的听着,唯恐放过一句,因为他知道…刘吉祥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有可能决定自己的前程命运。 听完之后,他把这些话在心中自信思忖,却只从中品出了四个字——简在帝心。 “看这个样子,这一次戴大人并未从中使上什么力,而是皇上自己做的决定,把我放在这里…便是因为我根基不稳,要在这儿晾上我个一年半载的,以免其他人非议。想来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连番胜仗,引起了这位至尊的注意吧!简在帝心,嘿嘿,简在帝心。” 连子宁想通关节,心中便有些雀跃。 在这个年代,无论谁知道那位天下至尊会关注着自己…都是差不多如此。毕竟这四个字不是单纯的说说而已,而是会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升官更快…得到的好处也更多一些。 连子宁道:“徐公公,回去之后还烦请跟刘老公言语一句,大恩不言谢,过不了几日,定有好礼送上。” 他知道这一次欠的人情可是很不小,不是一句话能够答谢了的,便打定主意过几天安顿下来之后便要派人回京,那边儿,终究要有人操持。至于刘吉祥的善意,他自然明白…这是一种投资,能和以为内廷大佬搞好关系,自然也是连子宁所愿。不过,这种关系,是要靠着大量白huāhuā的银子来维持就是了。 ——分割线—ˉ——— 乐陵县外,十里长亭…连子宁正在送别陈大康。 此时已经是深秋时节,将要入冬了,入目便是一片深邃辽远的枯黄,天高云淡,平添一份凄凉。 数千大军排成整齐的队列等在路边,看着他们的指挥使大人在和昔日的武毅军总统,现今的六县镇守连子宁把酒话别。 “好了老弟,便送到此处吧!再送下去,遮莫要一路送到真定府不成?”陈大康哈哈笑道。 连子宁也不是那矫情之人,摆摆手,旁边亲兵送上漆盘,一壶酒,两只酒杯。连子宁满满的到了两杯竹叶青,端起一杯,笑道:“小弟在此祝陈老哥一路顺风,仕途坦dàng,他日再见之时,补子上换成狮子的好。” 陈大康笑道:“得你吉言!这几日你是地主,下次再见,老哥请你喝酒!” 两人碰杯,满饮了杯中酒。 两人都是武人,礻l数做到即可,也不罗嗦,陈大康翻身上马,回头向连子宁摆摆手,哈哈长笑一声,便是打马向西而去。在他伸手,神武右卫的数千官兵,紧随其后,滚滚西去。 看善那远去的队伍,连子宁叹了口气,心中颇有几分怅然。 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古人为何依依惜别,盖因在这个时代,没有电话,没有网络,鱼传尺素,雁寄相思,交通极不发达,一次离别,真有可能便是众生再不得见。 尤其是他和陈大康,都是有官身的人,更是身不自主,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身边一个亲兵打扮的瘦小身影凑到他耳边道:“老爷,人都去得远了,也该回去了。昨个儿六县的乡绅富户都已经到了,今儿个一大早就请见,现在只怕已经等得急了。” 连子宁点点头,道:“走吧,回府!” 数十亲兵簇拥着他,向着县城的方向风驰而去。 那一日宣完圣旨之后,当晚设宴宴请天使,一番热闹,总算是把委屈的不行的徐公公送走。 接下来几日,便是张燕昌向连子宁移交六县之地的管辖权,除了武毅军之外的其他各军,离开各县,而武毅军以百户为单位,则是分别驻扎进去,维护治安,宣示权威。 张燕昌事务繁忙,此间事了,自然不会再做盘桓,吃过宴席,和连子宁约定了合伙儿做境外的生意之后,便带着自己的两千亲兵,回了京城。 之后几日,各军分别离开,连子宁作为东道主,又是此次大战的最大赢家,自然要设宴欢送,几天下来,酒山肉海里头翻滚…苦不堪言。 不过这日子,终于是结束了,除了神武右卫之外,其它各军都是已经离开。 陈大康和连子宁谈的甚是投机…两人已经是成了忘年交,所以才多盘桓,几日,今日也终于离开了。 此时,六县之地,已经只剩下了连子宁和他的武毅军。 这几日,兵部和吏部的行文都已经到了济南府,然后由济南府转下来到了下面的各个州县。有了这些行文…提督六县镇守兼理马政衙门的合法地位,就算是确立了。而作为管辖六县之地的机构,偏远的海丰县自然已经是不合时宜,这些天,除了驻守各县的百户之外,武毅军大部分都已经转移到了乐陵县,而昔日的周府,现在也改成了六县镇守连子宁的驻跸之所。 既然做了这个六县镇守的差事…而六县的守土文官还都没有派下来,连子宁自然就要暂时代理这些地方的政权,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传令各县,让各县有名望的乡绅富户,还有身具功名的秀才举人前来乐陵县。 一行人很快便进了城,乐陵县的城墙乃是宋朝所建,当时这里还是距离边境不远之地,是以修建的高大巍峨。当日白袍军攻城,乐陵县令李法率领三班衙役还有城中百姓奋力抵抗,白袍军久攻不下便挖掘地道,城墙给挖塌了一块儿,白袍军便从这里杀进城中。现在那一段塌陷的城墙口…正有百来个劳工,爬上爬下的,旁边堆放着大量的城砖、米浆、黄土、草灰,正自休憩,忙活的热火朝天。 一个小旗的武毅军正守在那里。 进了城,一行人便放慢了速度…打马慢行,路上行人看到他们过来,纷纷避在路边,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却并不是畏惧和厌恶,多的,反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间或有百姓跪在路边,向着连子宁砰砰磕头,大喊:“谢大老爷活我!” 跪下的百姓越来越多,从城门处开始,连绵不断。 一开始还是一个两个的,到后来,却是一片片的跪倒,整条大街上,除了他们一行,竟然再也没有站立之人。 放眼望去,万人叩首,这是权力的滋味儿,让连子宁一阵阵的mí醉。 他只感觉心里一阵阵的颤抖,止不住的浑身都轻轻哆嗦起来,脸上也能浮起了一片酡红。 这一刻,他心中得意满满,但是转瞬之后,却又是悚然而惊。 黔首黎民,便是历代统治者对他们的称呼。确实,与那些戴着华贵的软帽幞头,衣着鲜亮的贵人们相比,这些百姓或是只扎着简单地头巾,或是光着脑袋,只用软巾束发,乍看之下,他们是那么地卑微,而离的近了,看着那一张张黝黑的面孔,充满茧子地大手,因劳作而结实健壮的身形,纵然是跪着,却教身在马上的连子宁绝不敢生起藐视之心。 正是他们,撑起了这个偌大帝国的脊梁。 就在一个月之前,他们一手锻造了那支纵横鲁北的白袍军,多少子弟加入白袍,成了反贼的一员。而他们中又有多少人,是死在自己手上?但是此刻,他们却根本记恨自己,反而是向自己满怀感jī的叩拜俯首。 这些日子,连子宁收购各军缴获的粮食,又斥资从其他地方买了一批,发了下去。然后又延请工匠,修缮被白袍军破坏的房屋,发下棉被和柴薪,这些粮食并不多,只能让这些百姓勉勉强强,在保证不饿死的情况下度过这个严寒的冬天而已。棉被和柴薪,也只是让他们不冻死而已。连子宁认为,自己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在他的心中,自己治下的百姓,本就不应该被冻饿而死。 但是他们,此刻却是在感jī的叩拜,大声的祝福,感谢自己做的一连子宁听的越多,越是觉得心里发酸。 〖中〗国的老百姓,实在是太好哄了。 无论前世今生,每每读书读史,总也会心中慷慨jī昂,立志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立志要为天下百姓做一番好事!但是做了官,有了权,有了钱,不知道从何时起,心中却已经没了那份执着,那份高贵! 连子宁扪心自问,如此下去,便是你能出将入相,赫一时,又和历史上严嵩、徐阶等人有何区剧?撑死不过是一个张居正而已! 但是,连子宁知道,自己和他们,是不同的! 旁边康素看着连子宁,轻声道:“老爷开仓放粮,种种善政,不知道能救活多少百姓,说是万家生佛也不为过了。听说现在不少百姓家里已经供上了您的生位了呢!” 连子宁叹了口气:“国朝百姓,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只要不把他们逼到绝路,他们就会温顺的服从,任劳任怨。我不过是坐了份内的事儿,顶多是做的好一点儿吧,他们便如此感恩戴德,却是让我有些你惭愧啊!” 连子宁眼光扫到路边,那儿一个老人正颤颤巍巍的跪着,一头huā白的头发,却只穿着一件褐sè的单衣,已经破烂不堪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连子宁叹了口气,下马,走到路边,将这老人扶起来,那老人看着他,嘴chún哆嗦着,显然是jī动到了极点,想说什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连子宁温煦一笑:“老人家,你这么大的年纪,若要跪我,可是要让我折寿的。” 说完,他解下身上的貂皮大氅,披到了那老者的身上。 那老者已经是吓得呆了,看着连子宁,忽然两眼一红,两行泪珠便是涌出,一时间,已经是涕泪齐下,泣不成声。 连子宁温煦一笑,上马,扫了一眼四周,扬声道:“诸位父老乡亲,本官连子宁,乃是六县镇守,为官一任,本官便要造福一方,让我治下的子民,都能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连子宁在此向众位父老乡亲保证,定然还大家一个青天朗朗!” 现场先是一静,然后便是欢声雷动。!。 二五五 拉拢乡绅二三事,我欲大权独揽! (从明天起,每天至少一万字更新,另外,预先求月票,每十张月票加更一章,兄弟们,这够给力了吧……) 当连子宁到了镇守府的时候,门口一大堆乡绅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他们在寒风中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一个个都冻得鼻涕冒泡,脸sè发青。见到连子宁过来,除了几个穿着长衫,带着蹼头,书生mō样的还站在原地之外,其它一大帮足足有七八十号儿人跪倒一片,齐声道:“草民参加大人!” “好了!无需这些虚礼,都起来说话!”连子宁跳下马来,呵呵笑道。 大伙儿哗啦啦站起身来,都在偷眼打量着这位现在,也可能是未来很长时间这片地区的最高主宰。大伙儿在来之前,都只听说这位连大人乃是一员赫赫有名的战将,手底下杀了几千的白袍军,刚毅狠辣,再加上又是少年得志,以未曾弱冠之年而居如此高位,定然是个不客气的。却都没想到,竟然就是这样一位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的俊朗青年,看上去脾气好得很,说话也和气。 连子宁瞪了那守门的小旗一眼,道:“怎么不请客人进去说话?” 那小旗面lù委屈,刚想说话,乡绅队伍中便走出来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高瘦清癯,穿着一身灰鼠皮裘,老者向着连子宁拱拱手:“大人莫怪这位军爷,是小老儿等不进去的。” “你是?” “小老儿孟繁谦,是利津县人氏,我等人数太多,和大人您对答未免不便,小老儿年纪大些,便给推了出来。”那老者孟繁谦笑道。 连子宁这些日子的作为,大伙儿也都看在眼里,说句良心话,虽然有些收买人心的意思,但是却是也是做的为民所想的大好事!大伙儿都是明白人,心里头都还是有谱儿的,但是让他们担心的是,只怕这位大爷为了收买人心,这次把他们叫来就是要从他们腰包里掏银子。此次前来,大伙儿心情都是忐忑,毕竟之前让周兴bō给折腾怕了,想不来吧,以后要在人家手底下过活,还不敢不来。 大伙儿于是便共推出一个德高望重的,指望能在连子宁面前说上话,给大伙儿求求情,大伙儿合计着,只要是这位连老爷心别太黑,要的少点儿,大伙儿也就咬牙忍了! “哦?孟老爷子?”连子宁心里自然门儿清,他呵呵笑道:“山东孟氏,可是古之名族,老爷子家传渊源呐!” 孟繁谦赶紧谦虚几句,连说不敢。山东孟氏,传承千年,乃是地方上一等一的大族,分出了不知道多少分支,利津孟氏,也是其中实力中上的一支。家资数十万不在话下,当年是黄河以北能和张家、宦家媲美的大家,白袍军肆掠以来,他们见机得快,早早的就携带细软逃到了黄河以南,此时回来,虽然损失了一些财物,但是元气未伤。 一番寒暄,连子宁很客气的把这些乡绅都请到大堂中,给一些地位高的,德高望重的,身上有功名的看了座,上了茶水。连子宁回后宅换了一身常服,回到厅中,众人分宾主坐下。 看到连子宁这般客气,大伙儿心里也都轻松了些。 连子宁环视四周一眼,大伙儿眼睛都盯着他呢,顿时便都安静下来。 “本官其实还要谢过诸位,此次白袍军大乱,各县守土文官被屠戮一空,到现在继任者也没派来。这些日子,各县能不乱,保的一个安稳之局,却是要多亏诸位了。”连子宁举起手中茶盏,笑道:“此处无酒,本官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 “大人客气了!” “这是咱们理当做的,不敢当大人谢!” 众人乱纷纷的应了,都喝了茶水。 “这次把大家叫来,主要是为了三件事儿。”听连子宁顿了顿,大伙儿都是心道戏肉来了,赶紧把耳朵竖直了,就是生怕听到钱字。 “第一件事儿,是要晓谕大家明白,本官是何等样人。”连子宁微微一笑:“这些日子,我武毅军在六县如何行事,大伙儿定然也看的分明,当知道本官如何行事。本官已经向朝廷上了折子,请免了今年的秋粮。你们中有些门路,应该也知道本官的根底,本官在京城也很有些生意,富甲一方不敢说,总是衣食无忧,是以钱这东西,看的很淡,总不会从百姓身上搜刮一分不义之财就是。本官可以在这里说的清楚,本官不会巧立名目让你们捐钱,更不会盘剥百姓,你们回去之后,大可以向百姓说开,安定人心。” 众乡绅本来已经做好挨宰的准备了,却没想到连子宁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个个面面相觑,竟都有些不敢置信。这年头儿,还有不吃腥的猫儿? 他们当然不知道,连子宁只吃大鱼,他们这些小虾米,却是不放在心上的。 还是孟繁谦反应的快,起身道:“大人宅心仁厚,体恤生民,咱们代表六县百万百姓,在此谢过了。” 连子宁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接着道:“第二件事儿,便是重开马政。” 一说到这事儿,大伙儿顿时都有些sè变,白袍军为何起事?为何起事之后声势如此浩大,几乎一夜之间便聚拢了上万人马?表面原因自然是山东民风彪悍,桀骜不驯,周兴bō为官不仁,盘剥百姓,但是说到根子上,却是只有两个字——马政!若不是苦于马政,就算是周兴bō再怎么周扒皮,他也没法子没由头儿盘剥啊!别说这次的白袍军起义,数十年之前那场声势更加浩大,几乎席卷整个中原的刘六刘七白袍军大起义,不也是因为马政太过于酷烈么? 这个原因,朝廷知道,连子宁知道,他们这些乡绅,自然也知道。 连子宁看众人神sè,也唯有苦笑,他拧了拧眉心:“本官这衙门叫什么名字,大伙儿都清楚吧?提督六县镇守兼理马政衙门,马政,这是朝廷给本官派下来的任务。本官知道诸位心里想什么,但是,就一句话,马政,必须得重开!” “不过嘛,马政酷烈,本官也是知道的。”连子宁话锋一转道:“所以,此次本官自己做主,把各位请来,便是让各位参赞一下,拿出个章程来,免得到时候再把百姓给逼反了,本官也得人头落地。” 底下一片寂寂,针落可闻,连子宁这话说的大胆,近乎诛心,他能说得,他们却不敢接口。只是却也却也觉得新奇,活这么大了,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儿,大老爷自个儿不独断专行,反而是让大伙儿一块拿主意。 “这事儿大伙儿都要放在心里,本官可不是说说就算的,三天之内,诸位都得拿出一个章程来。”连子宁又是说道。他这也是没有办法,马政是个大大的烫手山芋,但是却又丢不得,他心中虽然也有了主意,但是那样做,必然会触犯这些乡绅的利益,定然会遭到他们的反对。反倒不如这样,让他们拿一个章程出来,到时候若是没主意,连子宁再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他们也没的说。 “第三件事儿,乃是关于政事的,现在本官总理六县的大小军政事务,此乃皇上厚望,朝廷信任,本官自然不敢怠慢,所以,以后哪怕是那些县太爷给派过来了,地方上的事儿,你们也可以写了条子,由当地驻军快马送过来,本官给你们拿主意!” 说完这些,连子宁端起茶盏,低眉敛目,静等他们的反应。 厅中乡绅反应不一,绝大部分浑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兀自在那儿交好,迎合连子宁。而有些心思灵透,看的清楚的,顿时就是一哆嗦,这位爷,这是想干什么? 这才是连子宁这次把他们请来的最终目的! 他这样做的目的便是一个——拿权!拿到本来属于六县守土文官的权力。 权力是个好东西,足以让人为之不惜杀身丧命,但是连子宁从来心里清楚,不属于自己的权力,他绝对不会拿,不过这一次,他必须要拿到!他比谁清楚,这个突然的任命,成为六县镇守,无论是对他个人,还是对武毅军都是一个绝佳的发展契机!武毅军已经拿到了朝廷允许扩大的命令,依托六县之地,百多万百姓,富庶的鲁北大平原,连子宁可以一手把他们打造成一支强军! 五个千户所,一个卫,标额五千六百人的兵力,已经算是一支不大不小的武装力量了,若是用得好,也是不容轻视。 而做到这个的前提,只有一个,那便是掌握六县的绝对权力,毫无制肘,才能充分调动一切人力物力,为武毅军的壮大服务!但是这是不现实的,这里不是官道刘镇,也不是武毅军大营,六县之地,方圆数百里,面积如此之大,人口如此之多,想要做到唯我独尊,何其难也。 所以,连子宁才决定这样做,既然你们文官是不可能一门心思听我的,那么我就通过拉拢六县的乡绅,来架空你们! 乡绅在这个时代的力量是可怕的,明朝的统治只到县这一级,县以下,完全就是无政府状态,县太爷完全都是你依靠这些乡绅统治着。想要把这个官儿安安稳稳的当下去,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拉拢这些地方乡绅,没有他们的配合,县令的政令,出了县衙就没人认。 太祖皇帝精简官员,以至于明朝一个县得到吏部承认的官儿就四个:七品知县、八品县丞、九品主簿,还有一个未入流的典史。想想后世一个县得有多少公务员,就可以知道为何明朝基层统治如此薄弱了。 所以说,通过沟通乡绅,架空县令,是完全可行的。 大厅里乱纷纷,孟繁谦正自犹豫不决,忽然看到连子宁一双冷电似的目光向他看来,顿时心里便是一凛。心道,管他的,县太爷咱不放在心上,这位爷能是轻易得罪的么?他想如何就如何吧,只要不造反就成,咱们管这么多干嘛? 心中有了决断,当下便出列,大声道:“大人为肯为六县百姓操劳,那是咱们的福分,请大人放心,草民等,定然尽心竭力,将大人交代的事情办好!” 一众乡绅也是随之表态,唯连子宁马首是瞻。 见大家都表态,连子宁满意的笑笑:“好,既然大伙儿都同意了,那这事儿,便这么定了。” 他语气变得森然:“诸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说出来的话,定然是不会变卦的,是不是?” 众人哪里敢说个不字儿?自然又是一番赌咒发誓,这时候才是心里发凉,这位连大人心狠手辣,明里暗里的争权,却非要把咱们给拉上。这位倒是不要钱,但是若是违逆了他,只怕就是要命啊! 大事既定,连子宁心里也是舒坦,道:“诸位,刚才劳驾各位久候,本官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现下在偏厅中摆下了宴席,请各位过去,咱们开怀畅饮,也算是给诸位赔罪了!” 众人被他一根大棒一个甜枣的,给整治的七荤八素,玩弄于鼓掌之中,此时心里却都是感jī的很,纷纷道大人客气了。 在偏厅之中,几十个shì女穿花蝴蝶一般来回走动,手里端着红漆托盘,上面放着一盘盘精美的菜肴。这些shì女大部分都是原先周府的家仆,当初白袍军乱,她们也是四处零散,现在也都回来了,这些老家人对这座府邸熟悉无比,做起事来也很顺手。连子宁便把他们都给留了下来,对于他们来说,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主人而已。 偏厅中,已经开了七八桌宴席,众人按照地位高低坐下,连子宁和孟繁谦等五六个人做了一桌,这些乡绅都是颇为的拘谨,毕竟在这个年代,官员的地位,实在是比平民百姓高了不知道多少倍!能够跟一位从四品的朝廷大员同桌,对于他们来说,是极大的殊荣。 席间觥筹交错,却也是热闹的紧,连子宁说话风趣,很快,这些乡绅便是去了胆怯之心,谈笑风生起来。其间说到山东鲁北的一切趣事,却也是连子宁所不知道的。 酒过三巡,孟繁谦沉吟片刻,还是道:“大人,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连子宁道:“说。” “您也知道,现在厅里头这七八十号人,都是家中颇有些田产的,不客气的说,咱们这些人的田产加起来,占到六县的三成还多!今年白袍军作乱,百姓苦啊!咱们商量了一下,便准备把今年的租子给免了。”他看了一眼连子宁,笑道:“大人您现在可是六县第一号大地主了,您看是不是?” 要不然为何说连子宁这个位置是个大大的肥差,这才上任了没几天,就已经捞好处捞到手软。别的不说,单单是土地一项,就已经够把连子宁给撑死的。六县数得上的大地主都让白袍军给杀了个干干净净,连个远房后人都找不着,这些土地变成了无主的田产,理当说,战后这些土地都应该是户部重新统计,然后划归国家所属的。但是这年头儿,当官儿的占了国家的便宜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所以大伙儿压根儿就是压着没往上报,分别驻守六县之后,这些田地就都成了各部将领的sī产。而他们各自回驻地的时候,连子宁又以超低的价格买了过来。 现在连子宁名下,足足有超过五十万亩肥沃良田!六县之地,大片大片的土地都是他的,有的甚至是绵延几十里,光是手下的佃户就有几万人!当然,连子宁也不敢独吞,其中五万亩是属于张燕昌的,不过是他暂管着。而五万亩土地的地契上,则是写着戴清岚的名字,已经着人送到了戴府。 减免佃户的地租,倒也是应有之意,像是影视剧中那般苛刻慢待佃户,甚至是肆意打骂的地主,其实极为少见。明季,佃户和地主之间,更多的是契约合作关系,而不是奴隶关系。就像是现在的大公司员工一样,不但老板能炒员工,员工也能炒老板。东家若是太苛刻,人家还不给你干了!这年头儿伺候庄稼伺候得好的,可是很得地主青睐的。所以说,乡间地主乡绅,收的租子不是很多,而且逢灾年还会减免,也是很人xìng化。 连子宁点头道:“这个是自然,诸位都能有此觉悟,本官当然要做个表率。” 宴会终了,连子宁亲自把这些放下心来的乡绅们送到门口。!。 二五六 三封信,苦逼的县太爷们 (嗯,新的一个月,每天一万字保底儿更新。还是那句话,十张月票,加更一章,决不食言。 今天我们这儿又没网了,在外面网吧里上传的,因此一次上传两章,下面还有一章,请兄弟们订阅月票多多支持。拜谢。) 穿过前庭,进了一道月洞门,便是后宅,周兴bō在此为官数年,贪墨了不知道多少银子,这座宅子修建的极大,而且也精致的很。后宅实际上就是一座极大的花园,有假山高达百尺,方圆几十丈,可以俯瞰整个乐陵县城,上面植满了腊梅,有个名头,曰为梅花岭。 梅花岭四周,便是一道清澈见底的溪水,引得是地下泉水,清冽甘甜,环绕梅花岭一圈儿,蜿蜒曲折,然后在梅花岭东边儿形成了一面湖泊,湖中有岛,上有小亭,有九曲回廊于岸边相连。湖水两岸,种满了修竹,一片片的建筑,便是掩映其中。 此时已经深秋,荷叶凋零,但是梅花岭上,腊梅却是开的正盛,打眼看去,漫山遍野的nèn黄!微风轻抚,便是一阵沁骨的冰冷清香! 冷香,素来是连子宁最喜欢的味道,他喜这里环境优美,又是安静,便把自己的住处挪到了山顶的一处精舍之中。 行走其间,四面都是繁花,香气沁入鼻端,让人心神俱醉,因为喝酒而微微昏沉的脑袋也瞬间变得清醒了,拾级而上,缓缓走着,一颗心,似乎都变得空灵纯净。 精舍临悬崖而建,下面,便是一汪碧水,四面都被腊梅包着,环境极为雅致静谧。 外面修成了竹舍的模样,里面却是装饰的很是华美,五脏俱全,花厅,暖阁,浴室、厨房、咋间,一应俱全。 东暖阁,便是连子宁睡觉处理事务的所在,外面的小花厅,和暖阁之间只隔着一面雕花的木墙,花厅之中,摆了一张暖榻,上面放了两张小几,康凌康素姐们儿俩正盘tuǐ坐在后面,每个人面前都摆放了厚厚的一摞文书,手里持着一管细笔,蹙着眉头看着,不时的在上面批上一笔,样子认真的很是可爱。 这是连子宁交给他们的差事,连子宁现在官儿越来越大,事务也越来越多,他更多的是把心思放在军队上,地方的政务,自然是无暇处理。而手头上有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手,所以便开始有意识的培养康素姐妹。幸好这两人虽然出身乡野,却也是八零电子书,父亲还中过秀才,在乡间给人教书为生,也都是识字的,连子宁前些日子教她们读书写字,也是颇有成效。经过这几天的锻炼,已经是开始上手,向着美女秘书的方向发展了。 连子宁轻轻推门进去,听到声音,两姐妹抬头,脸上都是lù出喜sè,迎了上来。 “见过老爷!”两姐妹敛身为礼。 “当县太爷感觉怎么样啊?”连子宁呵呵笑问道。 一说这个,康凌便皱了皱小鼻子,抱着连子宁的胳膊撒jiāo道:“不好玩儿,一点儿都不好玩儿,老爷,您别让我们批阅这些文书了行不?还教我们读书吧?” 她现在已经和连子宁很熟稔了,自然不会怕他,因着她年纪小,又是jiāo憨天真,连子宁便也格外宠着她,是以以说话便更是有些没大没小,只把连子宁当成了宠爱他的兄长父亲,却浑然没把他当老爷。 康素斥道:“凌儿,别胡闹,这可是正事儿!” “你姐姐说得对,这可是正事儿!”连子宁被她抱着胳膊晃dàng,只感觉两团软绵绵的温香软玉紧紧地贴在胳膊上,也是不由得心中一dàng,酒壮sè胆,便是伸手在康律紧绷绷的tǐng翘小屁股上狠狠的捏了一下,笑道:“老爷我现在没有能用的人手,你们可就是我的贤内助,你们不干谁干?还有,这个差事做不好,也是要打屁股的!” “老爷!”康凌本就仰慕他,午夜梦回,也不知道梦见了多少次,给他捏这一下,顿时浑身都软了,面sè酡红,鼻息也变得粗重起来,看着连子宁,媚眼如丝。小小年纪,竟也有了十分媚态。 康素也在一边,低着头,红着脸,绞着手,手足无措。 两朵姐妹花,如此jiāo柔,如此媚态,几乎一mō一样的长相,却是一个成熟妩媚,一个清纯可人,春兰秋菊,争芳斗妍,让人看着一阵阵心神jīdàng。 连子宁食指大动,恨不得把两人就地正法,只是陡然间,脑海中浮现出戴清岚那清丽温和的面容,叹了口气,终究是还是没迈过心中那道坎儿。无关乎畏惧或是什么,而单纯的,不想让那个女子伤心而已。这是一种责任,一种对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的负责。 连子宁轻轻的把双姝拥入怀中,只是一抱而已,随即便是放开。 两人虽有些失望,却也没表现出来,伺候连子宁刷牙洗漱,换了衣服,康素道:“大人您回来的正好,这儿有事儿可得您拿主意。刘镇抚到了京城,遣人送了书信回来,其中大部分奴婢都已经看过了,不过有大小姐,戴小姐和戴大人的书信各一封,奴婢不敢擅自拆开,您过目一下。” 得了任命的当天,连子宁便开具了通关文书,让刘良臣带着几十精锐回了京城。本来以为要班师回朝,结果没想到驻守鲁北,计划被全盘打乱,一切都要重新思量。京城那边儿,武毅军大营也需要人坐镇,跟朝中各位大佬交好,梳理关系等等杂物,都要人处理,刘良臣八面玲珑,也能隐忍,最是适合这个差事不过。 “嗯,说说吧!”连子宁躺在暖榻上,懒洋洋的说着。康凌见他有些疲惫,便让他把脑袋枕在自己大tuǐ上,轻轻的揉捏他的太阳xué。 “刘镇抚送来的书信,提及三件事儿。第一件事儿,京南钞关和京南商会九十月份儿的银子,溶月姑娘已经收了上来,都已经封存。这段时间商旅减少,钞关收入一共八万一千八百两,其中五万两押往大人府上,三万两充入武毅军,剩余一千八百两留在辰字所。商会分红收入,除去各家的本利之后,净入是十一万五千两白银。这些钱,其中三万两已经解送到大人府上,两万两刘镇抚亲自带人送去了戴府,按照大人的吩咐,给刘吉祥公公送去了一万两。剩下的那些,三万两作为武毅军的开销,刘镇抚自己留了两万五千两,预备在广渠门外买地建房,建造荣军农场。六万两武毅军军费,已经存入大通钱庄,银票已经随同一起送到了,可以去济南府提现银。” 康素取出一个木头匣子,给连子宁看了看,里面厚厚的一大摞银票。 连子宁点点头:“刘良臣办事,确实是得力的,不过几日间,就把这事儿办的妥帖。” 他拿出那几封信来,挨个拆开看。 第一封是小妹城瑜的,看到那清秀娟丽的自己,便是忍不住微微一笑,似乎看到小妹一本正经的坐着,手持一管细笔静静写字的样子。信中没说别的,只是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家常。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好,越做越大,超市每天顾客盈门,摩肩接踵,日进斗金。前几日又收购了东城那边儿的一个大车店,走的是专门往辽东的路子,以后辽东那边的皮草、人参之类的东西,利润就更大了。家里一切都很好,只是许久不见哥哥了,很是想念,得知哥哥升官儿了,周围的邻居都来祝贺,家里很热闹。哥哥好好做官,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到时候想法子调回京城去,一家团聚。“这小丫头。”一想到城瑜跟个小大人似地一本正经的说这些话,连子宁便有些想笑。 这些日子不见,确实是是极想念的,不过也没法子,这便是做官的难处,永远是身不由己。 看着戴清岚的信,连子宁心里仿佛都平静了,看着那字,似乎就看到了那个淡雅如菊的清岚。信中的内容,一如既往的识大体,叮嘱连子宁既然镇守山东,便莫要以家为念,好好做官才是道理,却也羞羞答答的说道,盼着早日调回京城,两人也好完婚,以后便能常伴左右。 戴章浦的信,不过是措辞淡然的勉励,这也是他的一向风格。除此之外,却也是问及了连子宁是不是要调回京城,若是可以,他可以代为运作。显然也是关心女儿的婚事。 连子宁细细的看完,写完了回信,然后便拿给康凌,让她拿到外宅去交给信使,立刻送至京城。 现在这边和京城之间,已经是建立起一条通畅的信路,为了保持通讯的便捷,两边时刻都有一些骑士候着,此地距京城六百余里,快马加鞭,一日夜可至。 随同信件一起而来的还有这两个月朝廷的邸报,就像是后世苦心钻营的官员每日看新闻读报一般,连子宁对邸报也是很看重的,上面记载了这些日子朝中发生的大事,细心观看便可从中看出一些端倪来。 一个下午的时间,康素姐妹批阅着各地送来的文书,连子宁便斜靠在一边看邸报,倒也是温馨宁静。 ——————分割线—————— 幽幽半个月时间已过,平静无bō。 武毅军各部已经融入到了六县的社会各处,维持治安,侦查缉盗等等,事事都做,人们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武毅军把原本各县三班衙役的活儿都给干了,而且做得更多,更好,无形中,便是掌握了六县之地的司法权。 早在几日之前,朝廷派遣的守土文官就已经到了各处,到任之后,理当来拜访一下他这位六县镇守,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却是一个都没来,显然是对他武官的身份很在意,不愿意给人落下一个谄媚的印象。连子宁也不在意,谁也不来招惹谁,正好。 只是,六县的父母官们到了,六县却是丝毫未改,地方上出什么问题,各地乡绅都是一封封的书信,由当地武毅军百户所的骑兵快马送出去,然后镇守府当天便能传出决定意见来,快马送回,依令而行。此等效率,比各县县衙高出去不知道多少倍。而地方上的治安问题,又是由当地的百户所一力承担,根本就没有县太爷什么事儿。 连子宁府中现在已经组建了一个庞大的幕府机关,足足有一百四五十号儿人,他派石大柱亲自去绍兴请来的六位绍兴师爷,构成了这个庞大幕府的核心。 所谓师爷,是对古代官府衙门中幕僚的俗称。幕府这个词儿,最早是华夏初创,后来才在东瀛发展壮大,古代将帅出征,治无场所,以幕为府,故称幕府。幕府,说白了便是武将处理文事的机构。 在幕府中办事的那些类似今秘书、参谋等文职佐理人员,就叫幕僚或幕友。他们是一些受过专门训练,在法律、财会、文秘等方面具有专门知识和一技之长的读书人,被各级地方长官聘请为某一方面的sī人顾问,不带官职而参与政务。幕友地位相当高,官员称幕友为西宾、西席、老夫子、先生,幕友称官员为东翁、东家,平时幕友与官员可以平礼相见。想想吧,大明朝一个县就四个公务员,处理政务什么的,都得靠着师爷,而这些师爷,基本上都是绍兴人。盖因绍兴此地,文风极盛,每年出的进士举人不知道多少,但是终究是中不了功名的更多,这些人便学习律法财会等知识,身有一技之长。 绍兴师爷,从明朝开始,一直到清末,享誉天下数百年。一个县,一个府,最具权势,下面人最惧怕的,不是县尊府尊,而是钱谷、刑名二位师爷。以此二位为核心,组成六个部门——朝廷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与之相对应的,地方上也有六房。六房,十二个经制正吏,一百多个跑tuǐ的书办、典吏等等,权力可说是极大。 连子宁要管辖六县之地,需要的幕府自然规模就更大一些,一百多号人,看上去多,实际上真办起事儿来,也是个个连轴转。 这些绍兴师爷难请的很,还是报出了连子宁的名头和官职,才将其请来——绍兴师爷架子大得很,官儿小了不给你干,丢不起那人!不过这些绍兴师爷确实也是很有能力的,这几位以来,便把六县政务接手过去,处理的井井有条。 至于那几位县尊,自然是无人理会。作为一县父母官,政令不出县衙,也当真是窝火憋屈得很。 这一日,连子宁正在马场巡视。 当日井陉关外大战,俘虏白袍军无数,而光光是战马就缴获了不少,其中当然大部分都是上缴兵部,不过连子宁通过戴章浦的关系,却也是截留下来足足五百匹。有了在山东的这段时间,他可以把自己许多的构想来一一实现,在他的想法中,武毅军绝对不是一支纯粹的步卒力量,而是兼备步兵、火铳手、骑兵甚至未来还会有炮兵的一支多兵种混合的部队。 乐陵县外,武毅军已经重新起了一座大营,吃住都在此,营盘森严,每日依旧是艰苦训练,并不懈怠。非但他们如此,便是驻扎在各县的武毅军,也是轮番值班,其它的都是要训练的。 马场便在武毅军的后营,圈起了一大片方圆数里的草场,其中还有小溪和矮山,马儿便散养期间。吃的是黄豆和鸡蛋,喝的是泉水,安逸的生活环境和每日充足的营养补充,使得这下战马各个膘肥体壮,皮毛上都泛着油光。 王大春陪着他转悠了一圈儿,连子宁很是满意,正打算再去军营里巡视一番,便看见远处一名骑士电掣而来。 “大人,康姑娘命标下过来传话,说是一队佛郎机人已经到了南城门,正在外面候着,您看?”那骑士滚鞍下马,大声报道。!。 二五七 冷热兵器多面手——来自葡萄牙的超级雇佣兵! “哦?弗朗机人?”连子宁顿时大喜,心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把你们给盼来了。 “走,大柱,回城!我亲自去见见那些弗朗机人。”连子宁招呼石大柱等人上马,一行数十人风驰而去。 “佛郎机人?”王大春mō着下马站在原地琢磨着:“那不是生番么?大人怎么这么看重他们?” 张燕昌吩咐下去的事儿,连子宁自然相信定然是能办成的,但是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到了。有了这些佛郎机工匠,那些损坏的五雷神机,便算是有指望了。 快到了南城门,连子宁才猛然醒悟,自己大可不必如此着急的,这个年代,大明朝是天下最强大的王朝,大明朝的子民看所有的外国人,都是视之为二等公民,其中尤其瞧不起白种人,直称其为生番。便是那些欧洲人,也是以一种谦卑的态度来仰望大明,自己若是亲自去迎接他们,未免显得有**份了。 连子宁摇摇头,也没把这些虚礼放在心上。 冈萨雷斯-佛朗哥此时心里正是忐忑不安。 他是里斯本人,应该算是葡萄牙人,但是在大明朝,无论是葡萄牙人还是西班牙人,他们被统称为佛郎机人,大明朝没心思分清楚两个加起来都不到一个奴儿干都司大的王国的具体区别。 虽然出生在葡萄牙王国,或者说是帝国的首都,但是这座帝国的荣耀和冈萨雷斯没有任何的关系,他不过就是一个破落贵族的后裔而已。 他的家族也曾经煊赫,这一点,从他的姓氏上就能看出来,弗朗哥,在欧洲传承的贵族谱系中可是个了不得的符号。尤其是在多为暴发户的西班牙。这种姓氏上的优越就体现的更加明显。冈萨雷斯-弗朗哥不过是他的简称而已,而他的名字全称,由六个词组来构成,这也是不折不扣的贵族标志。 据说,他的祖上曾经是第一批反对伊斯兰阿拉伯帝国在伊比利亚统治的领袖。率领自己麾下的农民和仆役,奋起抗争。而他的父亲。还曾经是一名雇佣兵团的团长,跟随科尔特斯去过新发现的世界,在那里,他们用剑和火枪,征服了一个伟大而富庶的王国。 不过,祖先的荣耀和他已经没什么关系,冈萨雷斯那染上了赌瘾的老爹在死前败光了所有的家产,只给他剩下了里斯本郊外的一个小小庄园。 年轻的心的不甘寂寞,时年二十岁的冈萨雷斯卖掉了唯一的祖产。开始闯dàng天下。 他在瑞士做过外籍雇佣兵,跟随那些阿尔卑斯的土著翻山越岭,向他们学会了长矛方阵和斧枪的配合方法;他去过巴黎,当时欧洲的最奢华的城市,曾经在法国元帅雷贝斯诺的麾下效力。和法国的龙骑兵队长称兄道弟;他去过科西嘉和西西里,在那里结识了一批桀骜不驯的西西里暴徒,甚至还参加过他们的游击队。反抗西班牙人的侵略,在那里,他学会了如何在极端简陋的情况下修理火枪,制作简易的火炮;他甚至还当过三年的船员,去过威尼斯,去过君士坦丁堡,也亲自操炮轰击过尼日尔的黄金海岸,屠杀当地的黑人土著。 冈萨雷斯先生游历生涯极为的丰富而有趣,总而言之,他就是一个精于航海、擅长火枪和火炮、同时对冷兵器作战也并不陌生的多面手。 游dàng了二十年,四十岁的冈萨雷斯终于意识到,自己需要成家立业,并且置办一份儿恒产了。 但是在欧洲是发不了财的,于是冈萨雷斯去学了流利的汉语,花掉了自己的毕生积蓄,购买了一艘三桅快船,上面装备了四十门十二磅炮,这是当时整个葡萄牙,乃至整个欧洲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船只了。 冈萨雷斯召集了自己的西西里伙伴,登上载满了各种货物的船只,扬帆远航,来到了东方。 从马可bō罗那本该死的游记开始,整个欧洲所有人都知道,东方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他们有着最精美的瓷器,最润滑的丝绸,最富庶的土地,最繁华的城堡。而确实,来到东方还能安全回去的人,全都发了财,他们运回了在里斯本和巴黎、伦敦、罗马最为畅销的丝绸、瓷器、茶叶,换回了大量从新大陆运来的贵重金银,然后再次踏上去往东方的旅途。 但是冈萨雷斯显然不属于这些幸运儿之中的一员,在来到了距离大明壕镜澳不过百多里的海域的时候,他碰上了一艘西班牙商船,当时西班牙和葡萄牙正在争夺新大陆的利益,虽然还没有撕破脸皮正式开战,但是关系已经很紧张。更别说这些武装商船人多的时候就是商人,没人的地方就是海盗,于是,顺理成章的,一场毫无心理压力的打劫开始了。 冈萨雷斯船坚炮利,很快便把那艘西班牙商船给打的遍体鳞伤,然后冲上去接舷作战,而就在这个当儿,远处出现了三艘铁甲大舰,那是大明朝的水师。 冈萨雷斯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些大明水师战舰放在眼里,对方船体虽然更大,但是并没有大炮,但是很快,他的信心就被铺天盖地射来的弩箭给击溃了。明朝人虽然没有火炮,但是他们的船上装了无数的巨弩,那些一两米长的巨型弩箭,射的比火炮还远,而且威力无穷,很快便把冈萨雷斯的快船给射成了一个刺猬。他又把希望寄托在接舷作战上,但是两船刚刚一靠,对面的明军战舰上巨大的拍杆便是狠狠的砸下来,把船只的上层建筑给砸了个稀巴烂。 顺理成章的,冈萨雷斯成了大明水师的俘虏。 他们的船被当成战利品拉了回去,而他和他的一百来个手下,则是被搜光了身上的最后一个铜板,丢到了香山县的大牢里。冈萨雷斯终于见识了大明朝的风物,但是那是在囚车里。 冈萨雷斯以为自己这一次一定要死了,大明朝对待海盗和犯法的蛮夷生番——对于这种称呼冈萨雷斯非常愤慨,但是却不敢有任何的反驳——向来如此。 但是没想到。他们突然被从大牢中放了出来,被一队大明军人押解着,一路向北方而来。 冈萨雷斯这才知道,原来是大明朝北方的一位大贵人,需要几个能够修理火器的工匠。而自己的西西里伙伴们,刚好有这门手艺。于是俘虏他们的将军。便把他们当成礼物送给了那位贵人。 一路上。冈萨雷斯终于见识到了这个伟大东方帝国是何等的繁荣,何等的强大,何等的让人自惭形愧。他路过了一座城市,那座城市有着高大的城墙,宽敞的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四通八达的排水沟,还有鳞次栉比的高大建筑,那种极为漂亮飘逸的,檐角翘起很高的建筑。那里的街道比里斯本宽。商店比里斯本多,居民比里斯本的人更加健康,穿的也更加华丽,他们甚至还穿着丝绸制成的袍子!天可怜见,里斯本根本没有排水系统。大街上污水横流,到处都是没脚的污泥,而贵族小姐们。直接就在大街上拉屎尿尿,因为没有公厕。 “这难道是北京城么?你们帝国的首都?还是哪个省的省城?”冈萨雷斯吃惊的问。 周围的士兵都笑趴下了,他们告诉这个葡萄牙土鳖,这不过是大明朝的一个小县城而已,像是这样的城市,全国有一千多个! 冈萨雷斯和他的手下们都吓傻了。 这是一个怎么样强盛的帝国啊?他们的百姓富足,他们的物产丰饶,拥有一千多座里斯本那么大的城市,他们的大船比葡萄牙和西班牙加起来的更多,他们的军队数量就相当于葡萄牙的人口总和! 而这时候,他们就站在一座城市的大门口,这座城市有着高达十码的城墙,巨大的城砖看上去每一块都有三十磅重!他们就在这里,等待着那位贵人的接见,一路上,他们听说了那位贵人的伟大事迹,就在半个月前,他率领数千大军击败了数以万计的叛匪,而帝国的皇帝,将他封为六座城市的总督,每一座,都和面前这个一样。 天哪,冈萨雷斯简直要吓晕了,入侵整个西西里的西班牙军队都不到一万人吧? 正是心情忐忑不安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传来,接着,城中奔出来一队数十人的骑兵,每个人都穿着闪亮的板甲,披着漂亮的披风,戴着精美的头盔,骑着高头大马。骑兵停住了,一个穿着一身青sè衣衫的年轻人策马而出,停在了众人面前。 虽然他穿的看上去并不华丽,但是冈萨雷斯却知道,这位,就是那位贵人。因为他一出现,周围围观他们的那些大明百姓,全都跪下了,甚至连那些压接他们过来,一路上对他们骂骂咧咧的大明官兵,也跪了一地。 冈萨雷斯膝盖一软,也是带着自己人的跪倒在地。 “这就是那些佛郎机人?”连子宁看着在自己面前跪倒一片的这一群高大白人,一个个衣衫褴褛,申请困顿,男女混杂,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末将参见大人!”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连子宁打眼看去,一个百户打扮的军官正向自己抱拳行礼。 连子宁赶紧下马,把他扶起来,笑道:“免礼,免礼,这位如何称呼?” 那百户约有二十多岁了,这么年轻就做了百户,想来也是个有本事的,却是少年老成,对连子宁态度很是恭敬,道:“末将不敢,末将广东水师百户陈璘,奉提督大人军令,押解这些弗朗机人来大人帐前效力。” 因为这个姓连子宁格外的深深看了他一眼,水师里头忌讳很多,姓陈的一般不让上船。 “押解?”连子宁不由讶然:“这是怎么回事儿?” 陈璘便把这些冈萨雷斯等人干的好事儿说了一遍,善意提醒道:“大人,您可要小心一些,这些弗朗机人可不是良善之辈。” “呵呵!”连子宁一笑:“在咱们大明朝,他们可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若是不听话,一刀杀了也就是了。” “这倒是。”陈璘点头道:“本来也是要把这些弗朗机人卖成奴隶的。弗朗机女人咱们大明朝还是有不少达官贵人喜欢的,现在他们都是大人您的家奴了,生杀随大人您的心情。” 听了这话,冈萨雷斯立刻就浑身一阵哆嗦。 “这位尊贵的大人,我们是勇敢的西西里的勇士。可不是您的奴隶,您也不能随便杀我们!”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汉语说得倒是tǐng流利,带着些丝丝的异国风情。 哟?连子宁循声看去,却见一个高大的红发美女正气嘟嘟的看着自己,昂着脑袋,一脸的倔强。 她大约二十来岁,身材极高,足有一米九上下,比连子宁还高半个头,身材细挑。一头红sè的长发扎成了马尾,映衬的肤白如雪,明朗利索。有力的腰肢,似乎浑身都是活力,像是一头雌豹。xiōng前两个木瓜大小的突起让连子宁莫名想起了传说中的亚马逊女战士。 “放肆!”陈璘腰刀出鞘,寒声斥道:“竟敢和大人如此说话!” 那红发女子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冈萨雷斯捂住了嘴巴拉到身后。冈萨雷斯堆满了笑意,点头哈腰道:“草民,额不,小的,小的冈萨雷斯见过尊贵的大人,奇薇乡野蛮人,不识天朝教化,万望大人勿要见怪。” 一口流利的凤阳官话让连子宁挑了挑眉毛,笑道:“你是哪国人?西班牙还是葡萄牙?你的这些伙伴怎么又是来自于西西里?那可是意大利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啊?”冈萨雷斯愣了一愣,他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碰到对欧洲如此了解的人,赶紧道:“回尊贵的大人的话,小的来自葡萄牙里斯本,这些伙伴,他们来自于西西里,我们曾经在一起抵抗过邪恶的西班牙帝国的入侵。他们都是西西里民兵游击队的精锐,跟着小的来伟大的东方讨生活的。” “哦?西西里的民兵游击队?”连子宁饶有兴趣问道:“这么说你们战斗经验很丰富了?会用火枪么?火炮呢?” “您敏锐的洞察力可以看到天鹅的尾羽。”冈萨雷斯做了个不伦不类的比喻,他感觉到这位大人很可能对这方面很感兴趣:“他们都是最好的战士,能够熟练的使用火枪,火炮,修理枪械,而且还能用工具制造简单的火炮。而本人,呃,小的曾经在瑞士做过雇佣兵,在法兰西元帅的军团供职,精通航海,操控火炮和步兵攻略,小的对大人一定很有用处的。大人您看……” “好了!”连子宁打断了冈萨雷斯的自吹自擂,他长长吸了口气,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本来只想要几个工匠而已,却给自己送来了这些宝贝! 一百多个熟练掌握火枪火炮操控技术,能够修理和制造火炮火枪的多面手,还有一个精通步兵方阵和航海的超级雇佣兵! 虽然此时大明朝国力天下第一,远远超过欧洲那些国家,但是连子宁比谁都清楚的知道,这样的情况,不可能持续很久了!因为大明朝的路走错了,未来武器发展的方向,只会是火器,而不是其他!方向错了,走得越远,错得越厉害。而且这个时代,欧洲关于步兵和火枪的配合使用,却是已经是走在了大明的前面。本来在原先那个时空,俞龙戚虎惊才绝艳,戚继光发明的车阵配合火铳兵使用的法子,压服北方蛮夷数十年! 但是现在,没有火器,什么都白扯! 连子宁看着这些弗朗机人,仿佛看到一门门火炮铁铳。 “大柱,先把他们带下去安顿下来,给换一身儿体面点儿的衣服,吃顿饱饭,看给饿的这mō样儿!”连子宁吩咐道:“去找王大春,把五雷神机和碗口铳给他们,看看他们能不能修好,仿制出来。” “是,大人!”石大柱来到冈萨雷斯身前,笑道:“走吧,这位刚什么……” 冈萨雷斯赶紧陪着笑,lù出两排大板儿牙,小心翼翼道:“冈萨雷斯,尊敬的大人……” 冈萨雷斯一行人忐忑不安的走了,连子宁一招手,身后亲兵递过来一个木匣,连子宁塞给陈璘。笑道:“劳驾陈百户这么大老远的跑一趟,本官也是过意不去,你们先去安顿下来,然后本官为你们开具文书。” 陈璘有些犹豫:“大人,这……” “嗨。这也不光是给你们的!承你们提督大人的情,这么多奴隶也能卖不少好价钱不是。这就当是本官买下来了。剩下的一些散碎银子。算你们的犒赏!” “那,末将便多谢大人了!”陈璘谢道。 冈萨雷斯等人被带到了一座府邸之中,看着这座房屋层层叠叠,豪奢华丽的府邸,他不敢置信的问石大柱:“这位将军,这是给我们住的?” “当然!”石大柱难得被人称一声将军,心情愉悦,道:“里面房子多,你们自己安顿下来。里头的被褥用具都是齐全的,咱们大人早就让人准备好了。你们先洗个澡,瞧你身上这味儿,哎隔着三丈远都能闻到。待会儿有人送衣服饭食过来,你们先好好休息休息。” 一听能住到这么豪华的屋子里面。众多西西里土鳖都是欢呼起来,在他们眼中,贵族的城堡也没这么好啊!有的已经是跑到了房子里面。看到什么都是大呼小叫。 冈萨雷斯多了个心眼儿,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对我们这么礼遇,到底是让我们做什么啊?” “能有什么?你们还会做什么?”石大柱撇撇嘴:“咱们大人喜欢火器,找你们过来,是为了修理制作火器的。” 临行前,他叮嘱道:“你们就呆在这里,该干什么干什么,但有一句,千万别乱跑,不得出府门一步。” 冈萨雷斯赶紧应了。 ——————分割线—————— 已是严冬,天寒地冻,北地进入了十二月之后,便是冷的邪乎,刺骨的寒风呼啸着,铅云堆在空中,天地间一片灰黑的冷sè调。 百姓都在家里猫冬,路上绝少行人,此时却是一阵骤烈的马蹄声响起,由远而近,那是一队数十个骑士,银甲大红披风,威风凛凛。 这一队骑士在一处大宅院门口停下了,门口早就有人迎接,却是几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白人。 “小的冈萨雷斯见过大人!”见连子宁下马,冈萨雷斯赶紧跪地磕头。 “罢了,免了这些虚礼,带本官去看看你们的成果。”连子宁摆摆手,道。 “是,大人,请随小的来。冈萨雷斯在前面引路,一行人进入府中。 这群昔日落魄的弗朗机海盗,此时可是鸟枪换炮了,也很有些人模人样了。冈萨雷斯穿着一件儿棉布青长袍,外面套着一件厚厚狐狸皮坎肩儿,头戴着一顶黑sè的四方一统巾,手里还装模作样的拿着一把折扇,若是不看脸的话,还以为是大户人家的员外。 而他手下的那些西西里游击队,一个个却是穿着棉甲,手里拿着将近一人长的大剑或者是一丈多长的斧枪,战士之风不改,雄赳赳气昂昂的。 连子宁眼光不由得多在奇薇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这个长tuǐ细腰大bō的红发小妞,自己让铁匠给她打了一件儿半身甲,连子宁认得这个款式,是意大利南部流行的款式,大约分为xiōng甲、tuǐ甲、手套、铁靴四个部分,表面装饰了铜制的紫藤花枝的半身甲,牢牢的保护住小妞的xiōng部和下胯,将那长tuǐ细腰凸显无疑,看上去越来约有几分亚马逊女武神的意思。 这帮人来了也有一个来月了,连子宁一直没顾得上见他们,当然,其中也不乏晾一晾他们的意思,只是把一堆报废了的五雷神机那天缴获的白莲教的碗口铳给了他们,让他们修复和仿制。不过,每日的吃穿用度,是绝对不能苛待的,而且每个人来了之后,每个人先发了五两银子的安家费,其间林林总总也赏了不少东西。 今日,却是冈萨雷斯拜托守卫的士兵们向连子宁递话,说是有眉目了。!。 二五八 碗口铳 虎蹲炮 新型火枪 另外,嚎一声儿,求月票啊!!!!十票加更一章,兄弟们,给力些吧……) 这座宅子本是以为豪绅的府邸,后来白袍军乱,全家上下被屠戮一空,宅子便也空了下来。这宅子极大,住下冈萨雷斯这百多号儿人绰绰有余,进门之后的大广场,此时已经被改成了演武场,竖起了一溜儿的靶子,地上还有烟熏火燎的痕迹。而广场周围的一溜几十座房子,则已经被改成了武器的制作工坊,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从里面传出来。这个没有áng的年代,无论是东方西方,枪支都是手工制作的,铁匠便成了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连子宁一纸文书下去,各地的乡绅在六县招募了百多个铁匠,一股脑的送到这儿来。 才一个月就能做出成绩,和这些铁匠的贡献也是分不开的。 连子宁第一次来,冈萨雷斯等人都很重视,所有人都在广场上迎接,见了连子宁,便是齐刷刷的跪倒一片,连那位傲jiāo的女武神也不例外。他们本来很不适应这种五体投地的大礼,但是来到之后也就慢慢习惯了,反而现在是习以为常。 连子宁扫了一眼,朗声道:“诸位,不管你们曾经是什么人,西西里人还是葡萄牙人,现在,都是我大明的子民,是本官手下的人!你们来了这些日子,应该也知道。本官对手下的士兵如何。只要是你们好好干,就能得到和他们一样的待遇!” 天哪?这是真的?冈萨雷斯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自然知道连子宁手下的士兵是何等样的优厚待遇,不客气的说,对方一个月拿到的比自己一年的还多!而且大明朝的东西是这么的便宜而精美。上帝,咱们干上几个月就能穿上丝绸的袜子和内kù了吧! jī动的情绪在广场上空蔓延。西西里暴徒们小声的窃窃sī语起来。来到了这个富庶、繁华、干净、伟大的帝国并且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之后。没人再愿意回到污水横流的里斯本和丛林遍布到处都是蚊蝇的西西里了,他们此时最盼望的,便是一辈子留在这里,终老此生。而眼前这位大人,显然就是他们最大的依赖。 手下们如此无组织无纪律,冈萨雷斯显然觉得很丢脸,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才把那切切sī语声压下去。 “不止如此!”连子宁继续道:“从今日起,开始打造火铳和轻型火炮。打造出一支火铳的,赏银一两,打造出一门轻型火炮的,赏银二十两!” 连子宁的这句话彻底的把他们的情绪点燃了,所有的民兵们都大声欢呼起来。在冈萨雷斯的带领下向连子宁宣誓着他们的效忠。他们已经知道了大明朝银子的价值,只要是打造出一门轻型火炮,就可以衣食无忧的过上好几年的美好生活。 这位大人是如此的慷慨和高贵。向他效忠实在是一件幸事,所有人都没想到,在遥远的东方,还能有这样的一番奇遇。 “大人,您瞧,这是咱们修好的五雷神机!”大部分人都回到自己的作坊里面忙碌去了,好早日挣到大人所说的那些银子,只留下了冈萨雷斯和奇薇几个人,帮着连子宁测试五雷神机。 连子宁接过,熟练的上下看了看,然后便打算装填火药,冈萨雷斯赶紧道:“已经给您装好了。” “你小子!”连子宁瞟了一眼谄笑的冈萨雷斯,熟练的点燃了火绳,瞄准了六十步之外的靶子。一阵乱响之后,连子宁满意的看到,对面的木头靶子,已经被打的残破不堪。 接下来,他带来的亲兵们也是测试了一下那些修复的五雷神机,效果都还不错,并不比全新的差。 连子宁满意的点点头,道:“大柱,去王大春那儿支三百两银子,赏他们!” 冈萨雷斯赶紧哈腰:“谢大人赏!” “先别着忙!”连子宁道:“本官还要看看你们仿造的碗口铳怎么样,若是造的不好,可是要罚的!” “大人您就请好吧!”冈萨雷斯一挥手,身后便有民兵们抬出来六门碗口铳。 当日井陉关外大战,在连子宁看来,最大的收获便是这几门碗口铳,白莲教的碗口铳一共是五门,在连子宁的特意叮嘱下,缴获了三门,那两门则是被损坏了,把他心疼的不得了。 当时连子宁第一眼见到便认出这玩意儿来了,这明明就是虎蹲炮嘛! 这可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名字,无论是在这个时代还是后世,但凡是对明朝历史有些研究的,少有不知道虎蹲炮的。 因为炮身前有两个类似虎爪一般的东西,开炮时形同虎踞,因而命名为虎蹲炮。这其实是一种发射霰弹的火炮,射程并不远,只有二三十步,比一般的火铳和弓箭都低,但是威力却是绝大,发射的时候,数百颗细小的铅弹、铁弹一起射出去,挡者披靡。由于是面杀伤,所以在近距离上威力顶的上一百根火铳齐射。 这种火炮曾经大规模装备明军,因为其机动xìng能极强,重量轻,分为两种型号,小型的长二尺,重三十六斤,大型的也不过是三尺长,四十九斤而已。可以很轻易的拖住到处跑,水田、山峦、城头、野战,都是极为的便利。 从体型上看,缴获的这几门,应该是三十六斤的小型号的。 六门虎蹲炮摆在这儿,看上去形制差不多,但是明显能看出来,三门陈旧,三门很新。 冈萨雷斯半是炫耀道:“大人,这三门轻型火炮的制造工艺并不复杂,而且小的等人坐了一些改进。” 他指着那些缴获的虎蹲炮道:“这几门火炮都是铁铸造的,容易炸膛。所以小的们将仿制的虎蹲炮改成了铜质,里面套着的是铁质的子铳,这样一来,避免了爆炸的危险,而且也可以随时更换。大大加长了火炮的寿命。” 连子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样一来,制作成本也就上去了是吧?” 冈萨雷斯心虚的笑笑:“是增加了一些。这样的一门火炮。造价大约一百五十两左右。而若是全部铁的话,造价不超过一百两。” “唔!”连子宁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冈萨雷斯,你贪污了多少银子啊?” “啊?”冈萨雷斯脸sè一白,看着连子宁那一双好似洞察一切的眼睛,便知道自己干的那些事儿瞒不过去了,双tuǐ一软,便是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大人饶命啊!” 奇薇惊讶的捂住了嘴巴。 连子宁板着脸,面无表情的盯着冈萨雷斯,忽然脸上冰消雪融,笑吟吟道:“起来,谁说要你的命了!” “啊?”冈萨雷斯看着他。心里顿时想到了明国人的一个词语,口mì腹剑,哪里敢起来。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 “滚起来!”连子宁厉声喝道,冈萨雷斯立刻乖乖儿的起来了。 连子宁盯着他,沉声道:“冈萨雷斯,你去国万里,来到这儿,也不容易,贪污一点儿,可以,本官也不予追究!但是有三点要求,本官要你做到!” “第一,本官交给你的任务,必须要完成!第二,不得克扣银两,慢待工匠!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得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若是被本官发现你造的火器质量不合格,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听明白了么?” 这冷森森的一句话说出来,别说是冈萨雷斯,就连他身后一干目无法纪的西西里暴徒都是忍不住一缩脖子,长tuǐ细腰的女武神小妞暗暗嘀咕了一句:“这位贵人笑起来的时候比最高贵的贵族还要矜持和优雅,生气的时候跟哥利亚一样残暴!” 冈萨雷斯又是跪下了,砰砰磕头:“小的多谢大人不杀之恩,小的定然感恩图报,肝脑涂地,不敢偷工减料,不敢克扣粮饷,按时完成任务,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了!快滚起来吧!”连子宁把这个马屁精踢起来,问道:“火炮的射程和威力怎么样,试验了没?” “已经试验过了,正要报告大人!”冈萨雷斯刚刚略带些矜持的神sè消失的无影无踪,翘起的小尾巴被无情的斩断:“铁制的虎蹲炮,每次发射可装填5钱重的弹丸100枚。而现在改良之后的铜质虎蹲炮,可以装填一百五十枚,而且有效射程也从二十五步增加到了三十步。” 连子宁一扬下巴:“试试看!” 冈萨雷斯带着几个人很熟练的操作起几门火炮来,先试验的一门旧式的虎蹲炮,填好铅弹,压上了拳头大小的大铅弹,开火!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二十五步外那面砖墙上已经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铅弹,铅弹覆盖的范围足足有七八米长宽,两三米高度,而且大部分铅弹都是镶嵌进了砖墙之中,一块块的青砖上被打出了道道裂纹。 如此威力,看的连子宁身后石大柱等人都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儿,他们当日没见过碗口铳开火,此时才知道,为何大人如此看重这些弗朗机人。连子宁也是赞叹不已,这等发射霰弹的火炮,固然不能及远,但是近处确是威力无穷。 接下来,又是试验了新型的虎蹲炮,冈萨雷斯确实没有撒谎,这种铜质的虎蹲炮射程更远,威力也更大,覆盖面积更广。 可以想见,在三十步的距离内,一门虎蹲炮就足以覆盖八米宽的一道防线,在这个范围内,冲过来的敌人,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都会被打成筛子!实在是一种极其使用的武器,倒是对得起它的造价。 连子宁当即拍板:“冈萨雷斯,从现在开始,分出一半儿的人手来专门制造这种虎蹲炮,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只有一句话。给我使劲儿的造,能造多少造多少!” 冈萨雷斯大喜过望,赶紧应是。 暂时解决了火炮的问题,便要面对火枪了。五雷神机只有五百把,根本不敷使用。而且这种枪械威力固然大,造价也太高了。所以连子宁打算重新制造一批火枪。 这个问题。当然要请教专家冈萨雷斯了。 “你们欧洲,现在比较流行的火器有哪几种?跟本官细细说一说。”连子宁问道。 “是他们欧洲。小的现在是大人麾下,也是大明朝人氏了。”冈萨雷斯小心翼翼的纠正了一句,然后便细细说道:“现在欧洲大陆,基本上每个国家的军队中都有部分装备火绳枪,法国、普鲁士、英国还有西班牙和葡萄牙。火绳枪的种类有十多种,当然,其中最优秀的就是西班牙的穆什克特火绳枪,这种枪威力很大。能够打穿重骑兵的铠甲……”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连子宁给打断了:“本官知道这种火绳枪,但是对我来说,这种火绳枪的速度太慢了!三分钟才能发射两发,还是熟练的操控者,太慢了!我需要的射速更快的火器。” “请大人恕罪。小的确实是无能为力。”冈萨雷斯摇摇头,满脸的无奈:“像您拿出来的这种五雷神机,我们只能修理。仿造的话,恐怕有很大的难度,而且必然会造价很高。超过制造五根单管火绳枪的造价。” 连子宁苦恼的拧了拧眉头,心道我造你这种火绳枪有个屁用?他忽然灵机一动,道:“你们可听说过燧发枪么?” “燧发枪?”冈萨雷斯眨眨眼,再看看自己的手下,一伙儿人都是摇头。 连子宁心道,现在是正德五十年,也就是公元一五五零年,这时候,欧洲燧发枪应该已经发明出来了才是! 连子宁虽然不知道燧发枪具体是如何制作的,但是作为一位资深军mí,对这一段历史还是很熟悉的,这种燧发枪应该是法国人马汉发明的。 “具体怎么制作我不知道,但是大体原理是这样的!”连子宁试图描述出燧发枪是如何设计的:“取消了火绳,然后以燧石代替,以摩擦的火星点燃火药。嗯,你们听说过没有?” 冈萨雷斯眼神儿先是mí茫,然后便是lù出了恍然大悟之sè:“大人您说的这种枪不叫燧发枪,而是叫转轮打火枪。原理来自于钟表,在枪上安装了带锯齿的旋转钢轮和燧石,旋转钢轮与能够产生火花的燧石相结合,产生火花,点燃火药。当时我在法军元帅麾下供职的时候,那还是在六年之前,德国与法国交战,当时德军骑兵装备了转轮打火枪,法**队仍装备火绳枪。战斗进行中,突然风雨大作,装备火绳枪的法军几乎没能打出一枪一弹,而以转轮打火枪为主要武器的德军骑兵则越战越勇,将法军士兵打得落花流水。” “不过,大人,请恕小的直言,这种转轮打火枪除了能够在雨天使用之外,并没有多么出奇的功能,射速也并不快。小的窃以为,不足为虑!”冈萨雷斯劝道,他倒是真心为连子宁考虑,也算得上是恪尽职守了。 但是连子宁却是知道,顺着这条路子走下去,是一定能够得到燧发枪的,得到那等xìng能远远超过火绳枪,统治欧洲二百多年的武器。 而且,连子宁感觉,似乎就只有薄薄的一层膜挡在面前,很容易就能戳透了。 “这些你们不用管,你们只需要知道,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一定能成就是了!”连子宁深深的看了冈萨雷斯一眼,道:“冈萨雷斯,我知道,来到东方,你是为了追求财富、荣耀和梦想!我就给你一个这样的机会!” “只要是能研究出射速快,射程远的燧发枪来,我就封你做官,金银财宝,醇酒美人,功名利禄,我全都给你!你不是做梦都想成为大明的人么?我成全你,到时候,你不但是大明朝的人,更是大明的人上之人!” 冈萨雷斯先是一愣,然后一张脸便是涨的通红,显然是jī动到了极点,上chún上两撇修的很漂亮的小胡子都哆嗦起来,跪倒在地,砰砰磕头:“小的定然不负大人器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了!”连子宁温和笑道:“要你赴汤蹈火做什么,只要你能研究出燧发枪来就成。” ‘他的话里面住着一只魔鬼。’长tuǐ细腰的小妞儿暗暗嘀咕道。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听到这位大人的话,连她也热血沸腾了。 ——————分割线——————!。 二五九 给我掌嘴! (今天第二章,嘿嘿,又是一个高潮即将到来啊!!猜猜这次是什么呢?连子宁又将如何应对? 求订阅,求月票啊!!!) 一行人出了这座被命名为武毅军火器局的府邸,留下了身后干劲十足的冈萨雷斯和他的手下们,有了这样具有强大yòuhuò力的蛋糕摆在面前,连子宁不怕他们不努力干。而他们制造出来的火器,定然可以让武毅军的战斗力再上一层楼。 和来的时候相比,队伍中多了一个长tuǐ细腰,xiōng前茁壮的小妞儿,穿着装饰着紫藤花的铠甲,雪肤红发,魅力四射。此时已经时近中午,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她如此醒目,自然引得周围的人很是一番指指点点,奇薇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高高的扬起了小下巴,却浑然不知道周围的明国人是在笑她tuǐ太长,腰太细,xiōng太大。明季,文人雅士喜欢的是那等身材纤细如弱柳扶风,xiōng前仅堪堪一握,肤白长发的女子,这几点里头,除了长得白,她一样都不沾边儿。她这样的类型,估计整个大明除了连子宁,也没一个真正欣赏的了。 连子宁瞧着便有些哭笑不得。 这一次过去那边,除了火器问题之外,连子宁其实还想询问一些冈萨雷斯关于步兵方阵的问题。 尽管这一次由于战功卓著而被分配了五百匹战马,但是连子宁还是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不可能以骑兵作为主力—中原少马,这是历朝历代任何一个中原王朝都无法解决的问题。连子宁xiōng怀甚大,早就已经把假想敌定义为了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他也不得不如此,武毅军已经有了偌大的名头,指望朝廷一辈子把自己遗忘在山东是不现实的,以后战场厮杀,只怕不老少。 而北方四大强敌,全都是来去如风的骑兵,那就不得不用步兵面对北方四大强敌的骑兵。不过好消息是随着冈萨雷斯等人的到来,自己部队的火器开始走上正轨如此一来,如何将步兵和火器配合好就成了关键。 而在这一点上,毫无疑问,已经废止了火器数十年的大明朝,已经远远的落后于见天儿就开打的西欧诸国。 连子宁却没想到,他提出这个问题来以后,冈萨雷斯自己并没有回答,而是把红发女武神给推了出来。 “奇薇并不是西西里人而是瑞士山民。他的叔叔做过法王的瑞士步兵卫队队长,在瑞士苏黎世军团中官至营长,也曾经在大会战中面对勃艮第公爵的重装骑兵和弓弩手死战不退,现在受雇于西班牙马尼拉总督。”说起奇薇来,冈萨雷斯眼神中充满了一名名为骄傲的东西:“奇薇从十一岁开始就参加了瑞士的外籍雇佣兵团,跟随他的叔叔四处征战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我其实也只是在瑞士军中呆过几年而已,但是奇薇是从那里面长大的。我们这群人中,要说对步兵方阵的理解和熟悉,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她,您别看她年轻,可是个名副其实的超级佣兵。” 奇薇在旁边很傲jiāo的补充了一句:“死在我长戟下面的有二十个德国人,十五个意大利人、二十八个科西嘉人和三十七个西班牙人。” 难得她记得这么清楚,连子宁仔细算了算,嗯百人斩? 要规划步兵方阵的构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绝对不是说说算的,连子宁于是便请奇薇过府一叙,她自然也只能答应。 看着红发小妞儿得意洋洋的笑,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把奇薇叫过来,解下自己身上的黑sè大氅递给她:“呶,披上!” “干嘛?”奇薇瞪大眼睛,警惕的看着他。 “哎,这傻妞!”连子宁叹了口气,道:“还没看出来呐,周围那些人在笑话你。” “啊?”红发小妞吓了一跳,四下里看看,果然发现那些明国人神sè不对,怎么着都不像是欣赏自己的样子。她上下看看自己,顿时便明白了,赶紧接过大氅裹在身上,眨眨眼,一双漂亮的蓝眼睛顿时便氤出来一层水气,看着连子宁,扁扁嘴,委委屈屈道:“你们明国人瞧不起人!” 确实是瞧不起人,连子宁心里嘀咕了一句。明明是女武神一般的火爆身材,怎么心xìng却跟个小女孩儿一般?连子宁却也喜她天真活泼,只得安慰道:“那是他们不懂得欣赏,其实你的身材还是tǐng好看的。” “真的?”奇薇咬着嘴chún问。 连子宁点点头:“真的!” 正说话间,忽然斜刺里小巷子里杀出一个人来,一下子便拦到了连子宁马前! 连子宁马速虽然不快,但是若是撞上这人的话,定然也要把他撞得残废了。连子宁赶紧勒马,幸亏他骑术精湛,这才是堪堪刹住马势。 周围石大柱等人立刻马刀出鞘,大喝道:“保护大人!” 这些百战士兵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杀气让红发小妞都是不由得心里一哆嗦。 连子宁打眼一瞧,却见拦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约有三十来岁,大冬天的,腰里还别着一把折扇。连子宁心中恼怒,骂道:“你找死啊!若是被撞死怎么办?” 被数十把马刀指着,那书生却是浑然不惧,一张还算是清秀的脸上却是布满了狰狞和怨毒,红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连子宁,迸指骂道:“狗官,还我娘子来!” 咯?连子宁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儿?自己抢了他的娘子? 奇薇也听懂了这句话,看了一眼连子宁,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大人不是一个强抢民女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说清楚,谁抢了你家娘子?”连子宁皱眉问道。 “狗官,还在这儿装蒜!我将娘子分明就是被你们武毅军中人给藏起来了,我几次三番前去寻找,你们都不让我进门是何道理!是了,是了,那贱人定然是跟你这狗官勾搭上了,让你藏起来了是不是?”他盯了连子宁身边的奇薇一眼,嘿然冷笑道:“果然是饥不择食,连着等丑恶的洋婆子都看得上,更别说那个贱人了!” “你!”奇薇被他骂的脸sè一白,眼泪便是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连子宁见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百姓皱了皱眉:“大柱,把百姓驱散!” “是,大人!”石大柱领命而去,围观众人一哄而散。 “怎么,狗官,敢做便不敢承认么?”那书生又是骂道。 连弈宁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被他三番五次的骂做狗官,骂的莫名其妙-…心里也是一股邪火儿蹭蹭蹭的升了上来,寒声道:“你若是今日说不明白,本官可要治你一个辱骂上官之罪!” 却不料那书生脖子一梗:“你敢,我是正德四十四年秀才,你敢治我的罪?” 连子宁气乐了,您还真当您这秀才多值钱啊!老子当初也没你这么嚣张! 他向石大柱问道:“这到底是怎么缅事儿?确有此事?” 心里却是不相信自己武毅军会干这种事儿的。 这一段时间连子宁忙的脚不沾地…一些琐碎事务都是石大柱处理的,他鄙夷的看了那书生一眼,吐了口浓痰,凑过来道:“大人,这书生确实是乐陵县的秀才,叫安家兴。早日间白袍军乱,他舍了他娘子逃走,结果他娘子刘氏被抓去成了军妓。后来这不是让咱们在井陉关外给救了么,刘氏回到家中…这安家兴便对她拳打脚踢…动辄辱骂殴打,那一日把刘氏从家中院墙上给推下去,可怜刘氏已经怀孕,不但孩子小产…而且也被摔断了tuǐ。她不堪凌辱,告到了乐陵县,乐陵县不愿管,便推给了咱们,现在正安置在女营之中。这安家兴已经三番五次去女营之外叫骂,扬言要打死刘氏,刘氏tuǐ还没好呢,咱们自然不能把人交给他。” 连子宁听着,一张脸便是越来越黑,到了后来,便已经是带着些狰狞!他生平最瞧不起的便是动手打女人的男人,更比说手段还是如此的恶劣残忍。 而此事,也是他一直都头疼如何解决的问题。 白袍军在六县之地掳掠了不少良家女子充入军妓营,人数竟达千人!后来井陉关外大战,这些女子便也都获救了,只是任是谁都知道,这些女子是个大大的烫手山芋,张燕昌都不肯接,推来推去,到了最后,只好是镇守六县的连子宁接手。 千余人的军妓营,其中有六百多人都是被屠杀的官宦豪绅人家的姬妾女儿,这些人已经是无家可归,连子宁便专门拨了一座大宅作为女营,给她们居住。有些家还在,也愿意回家的,则是发给安家银子,允其回家。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回家的女子,境遇都是极为的悲惨。 大明朝最重女子贞洁,这些人被掳去了那么多天,哪里还保得住贞操? 回到家中的女子,都要承受周围乡邻、公婆、甚至是丈夫和子女的白眼儿,冷言冷语更是不绝于耳。有的那有点儿良心的男人,一封休书撵回娘家也就罢了。 有的则是整日价关在家中打骂,很是有不少女子不堪凌辱,上吊自杀。这些日子,种种消息不断传来,连子宁心里已经极是烦闷,而这些事儿,偏偏是人家的家事,连子宁还插手不得!就在昨日,阳信县一个被掳掠做过军妓的女子被丈夫生生打死,阳信县令竟然判了一个无罪!连子宁派人前去诘问,那县令只是冷冷的回了一句,此等文事,你一个武夫插什么嘴? 如此种种,几乎已经让连子宁忍无可忍,今天这件事的刺jī,终于让他彻底爆发出来。 奇薇在旁边听得已经是愤怒无比,捏紧了拳头,嘀咕道,杀了他,杀了他! 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睁开眼,森然到:“来人哪,掌嘴!” “你敢!”安家兴指着连子宁道:“我等读书人,岂是你一介武夫能轻辱的?我等见官不跪…负剑而行,国朝不以言论论人,你敢打我?你敢侮辱我等读书人!我座师乃是济南府教谕王大人,定要让你好看!” 连子宁听着这话只觉得耳熟无比,他冷笑一声:“老子仗着秀才这身皮凌迟人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儿呢!打!” “大人,您就瞧好吧!”石大柱狰狞一笑,跳下马来…一把便是抓住了安家兴的衣领子,把袖子撸上去,lù出跟安家兴大tuǐ差不多粗的胳膊,抡圆了便是狠狠的一个耳刮子! 他手劲儿何其大也?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爆响,那安家兴便是被打歪了嘴,一口鲜血夹杂着四五颗大牙便是飞了出来。 噼里啪啦,翻来覆去的七八个耳刮子扇下来,安家兴一张脸已经被扇的猪头也似…肿的眼睛只剩下了一条缝儿。 若不是连子宁叫停,只怕石大柱能把他生生打死,也不知道他哪儿来这么大气。 “走,带着他去乐陵县!”连子宁瞧了安家兴一眼,冷笑着说出一句让他冰寒彻骨的话:“以功名之身而干犯律法,本官要革了他的功名!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一行人杀气腾腾的来到乐陵县衙门(我是真心不想写衙门这俩字儿…按照古雅一点用词的话,乐陵县这个词即指乐陵县衙,也指乐陵县令),乐陵县令吴大亮已经得到风声,赶紧迎了出来。吴大亮已经五十多岁了,这个年纪还做着县官,其能力可想而知,他是举人出身,出身本来就低…因此仕途也是颇为的坎坷。当了一辈子的下级官员…终于是生了一格儿,做到了一县之尊的位置上。 常年在底层的倾轧把他的傲气、锐气、脾气全都被磨没了,剩下的,只有谨小慎微和有功无过。朝廷派下来的六个县令里头…就数他最老实,来了之后一看,得,您老人家这么霸道,我惹不起。整日里便是躲在县衙后院儿跟自己几个姬妾吃酒玩乐,不理政事。 见了连子宁,吴大亮便是深深一礼。 “下官吴大亮,见过镇守大人!” “免礼,免礼,吴大人客气。”连子宁皮笑肉不笑道:“老吴啊,今儿个我可是给你押了个犯人来,让本官见识见识你断案的本事吧!” “啊?”吴大亮一愣,便看见了后面被打的跟个猪头似地安家兴,心里顿时便是一凛。这安家兴也来县衙击鼓鸣冤几次,都被他给打发了,武毅军,那是能得罪得起的么? “大人请里面说话。”吴大亮把连子宁一干人迎了进去,来到大堂之中,连子宁搬了把椅子坐了,道:“老吴,你甭管我,审你的案子,我就在旁边儿看着。无论你审出个什么结果来,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石大柱也yīn测测的道:“是啊,吴大人,无论您今个儿审的什么样,我们大人都无话可说!” 吴大亮顿时冷汗就下来了,看着连子宁身后一溜儿站开的几十号杀气凛凛,马刀出鞘的彪形大汉,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无话可说的架势。 奇褴却是听不出他们话里的机锋,急道:“大人,你怎能没有意见呢?万一他把这个人无罪释放怎么办?再说,你是总督啊,按照法律,总督是有审判权和死刑权的啊!” 吴大亮都快哭了,这位洋姑奶奶,你就别耍我了成不? 连子宁也有些尴尬,一把把她拉到身后,低声斥道:“你不懂,别乱说话!” 奇薇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哦了一声,乖乖站在连子宁身后。 “行了,老吴,开始审案子吧!” 吴大亮无法,只好换上官服,召集了衙役师爷书记,一众人战战兢兢的升了堂,吴大亮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情陈述?” 安家兴给打的哪还能说的话出来,满口的大牙都被打掉了,支支吾吾的嘴里一个劲儿漏风,连子宁使了个眼sè,石大柱上前道:“回大人的话,此人名为安家兴,此次特来投案自首。” “哦?投案自首?”吴大亮只好配合他们演戏:“犯了什么罪过,为何要自首啊?” 安家兴大急,扑过来一把抱住了石大柱的tuǐ,被石大柱一脚踹开,接着道:“此人丧尽天良殴打发妻,将发妻全身打伤三十余处,打断双tuǐ,并至小产。不过今日,此日忽然良心发现,自觉丧尽人xìng,天理难容,特来自首唯求一死!” 唯求一死?一死?死?吴大亮心里一哆嗦,登时吓出了一身白冒冷汗,这位大人,这是要杀人啊?你杀人就杀吧,干嘛把我拉上?我可是没得罪你啊! 安家兴身子一顿,接着便是爬到连子宁面前,使劲儿磕头,砰砰有声不一会儿额头上便是一片血红。已经没牙的嘴里发出一声声无意义的声音,状极哀求。 连子宁只是视若未见,脸sè冷硬如铁。 吴大亮又问道:“可有证据么?” “自然有!”连子宁向来行事滴水不漏,自然不会漏了这一茬,刚才就已经派人回去取。以他现在的身份,杀安家兴真是如杀一狗耳但是他却不能那么明目张胆,毕竟这涉及到了文武之争这个敏感的问题。所以他才要通过吴大亮之手来办这件事儿,顺便也把吴大亮拉下水,自己卧榻之侧若是藏着这么一个有异心的,也是不舒坦。 吴大亮看了石大柱递上来的验伤报告,沉吟不语,他虽然昏昏碌碌,但是却绝对不傻,傻子也做不到这个位置。 他知道自己倒了做一个抉择的时候了是选择依附这位六县镇守连大人,还是选择跟他决裂,彻底站在他的对立面。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他也隐隐听到一些风声,六县之地的文官对这位镇守大人很是不满,觉得他手身的太长,准备何其伙儿来去济南府告状! 他想起了一件事儿。为了这趟差事去京城跑关系的时候,曾跟着那位正六品的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一起吃过一顿饭,当时外面的大街上,数十骑士簇拥着一个大官儿飞驰而过。 那位吏部主事喝多了发酒疯,指着那人道:“看到没,那是兵部左shì郎戴章浦戴大人!眼瞅着要入阁的任务!我算个什么东西,若是能攀上这位大老爷的关系,那才是平步青云,步步生莲。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子宁知道吧?就是你要去的那六县的镇守,不过弱冠,就是四品大员,比我还高三级,凭什么?凭人家老丈人是兵部shì郎!奶奶的,我怎么就写不出那等词来……” 想到这里,吴大亮已经有了决断,就凭这那几个七品芝麻官儿,还想跟人家掰腕子,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只怕整个山东,都没几个能动这位大人的人物。 吴大亮看向连子宁,徐徐道:“证据确凿,按照成化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所颁之条令,凡无故伤人者,俱发边卫充军。然此人乃是自首,理当可以量力减刑。” 石大柱摇摇头:“此人并非自愿自首。” “那就清楚了!”吴大亮道:“乐陵县秀才安家兴,无故伤人,xìng质恶劣,拒不认罪,证据确凿,本县断其杖一百,流放哈密卫!立刻向济南府发文,革除其秀才功名!” 他一边说着,下面的书记便是刷刷刷记录着,没一会儿,便是写的分明了。吴大亮看了看,盖上了自己的大印,又给连子宁看了看。 安家兴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是就此注定了,一双眼睛里满是绝望,竟然伏地大哭起来,心里恨死了那个教唆自己来的人。 连子宁起身,走到他面前,道:“安家兴,若是你现在写下休书,本官可以予你减刑。” 安家兴抬头看向连子宁,眼中闪烁着希望,连子宁扬了扬下巴,那书记赶紧把笔墨纸送上。 安家兴拿了纸笔,很快一封休书便是写就,一笔字倒是极漂亮的。 连子宁对石大柱道:“还愣着做什么?拿着吧!” 石大柱赶紧应了一声,接过休书,珍而重之的揣在怀里。偷偷瞄了一眼连子宁,很是有些心虚的挠挠头:“大人,俺………………” “行了,你个夯货,自个儿悠着点儿,别弄出事儿来。”石大柱对这个事儿这么着紧,连子宁若是看不出什么来那真是傻了。石大柱跟他这么久,忠心耿耿,能有这等际遇,倒也是让人欣喜。 “老吴,那一百杖就减为五十杖吧!这厮体质弱的很,别给打死了吴大亮自然允了。 连子宁蹲下身来,看着安家兴,淡淡道:“安家兴,以你的胆子,定然是不敢直接找上门来的,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给你说了什么。本官没说错吧?” 安家兴浑身一震,呆呆的看着连子宁。 “你若是说了,那五十杖也免了。”连子宁轻声说道:“读书人,身子骨定然是不好的,五十杖的话,说不定就给打死了,你说是不是?” 安家兴呆了半响,终于是点头,然后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连子宁看了一眼,便是收起来,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果然是他!” 此间事了,连子宁便也离开,吴大亮恭恭敬敬的送出去,连子宁回头笑道:“老吴,今日多亏你了,以后有机会去我府上,咱们多亲近亲近。” 吴大亮受宠若惊,知道这是连子宁在示好了,赶紧应道:“是,是,下官改日定然登门拜访。”!。 二六零 红发女武神和瑞士步兵方阵(十票加更一章) 真的不想每天都求票,可是月票成绩也实在是太差了吧…… 嗯,那个时代最强的步兵方阵出现了,你们懂的……) “哇!好漂亮!”随着连子宁进了镇守府后宅,看到了那漫山遍野开的灿烂的腊梅,一片黄sè的huā海,奇薇惊喜的叫道。 她快步走到一株huā树前,把那枝干拉低了,去嗅上面的香气。 浅灰sè的天幕下,一个红发雪肤的女子,轻轻去去嗅那鹅黄sè的蓓蕾。 时间便定格与此,此情此景,可以入画。 连子宁见她天真烂漫,心情也是大好,出身于这huā海之中,身边站着这么一位红发女武神一般的女孩儿,那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似乎也都离自己远去了。 过一会儿,等她玩儿够了,才带她去了山上的精舍。 康素姐们见连子宁带了这么一位身材高挑的洋女子来,都是大为惊诧。 连子宁笑道:“这位是奇薇小姐,弗朗机人,嗯,你们以后叫她奇薇就是。” 康素姐妹赶紧行礼:“见过奇薇小姐。” 奇薇颇有些手足无措,只是摆手:“你们好,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多多关照?”康素目光流转,疑huò的看着连子宁,连子宁摆摆手:“别瞎想。奇薇小姐精通战阵之术,这次我是向她请教的。” 康素点点头,笑道:“老爷饿了吧?可要传饭么?” 连子宁道:“嗯,做十个菜吧,要清淡一些的。” 康素心里便有些发酸,老爷就这么喜欢这个洋女子么?你平素可是最喜欢吃口味重的菜肴。 心里酸楚,但还是应了一声去了,康凌还小些。没那么多的心思,看着奇薇很是好奇,想去搭话,却又有些不敢,小mō样可爱极了。 连子宁便问起最近的事务,康凌一一答了,又道:“大营那边儿传来的消息,冯言百户已经带人到了久山镇,在海边找了一个地势险要的所在,招募工匠。开始修建军营和烽火台,快马传回信来,好叫老爷您放心。” 连子宁点点头,六县之地。临海面积广大,海岸线漫长,而这些年倭寇之乱一直都没有平息,虽然倭寇最常进犯的是江浙一带富庶地区,但是山东这边儿也有一些。既然做了六县镇守,守土有责,自然要担起这个责任来,不过他终究是人少力弱,只好派遣了一个百户的官兵。在倭寇最容易登陆的平缓海岸线驻扎下来。 奇薇听了半响,忽然插口道:“我知道你们说的烽火台,那是一个伟大的发明。” 连子宁笑了笑:“我华夏泱泱五千年,伟大的发明多着呢。以后带你见识见识。” 没多时,几个shì女提着食盒上来了,康素摆了桌子,开始布菜,奇薇羡慕的看着她优雅的动作,她们的动作美丽极了,就像是风中摇曳的紫藤一般,她想学很久了,但是一直学不来。 摆好饭菜,康素拉了两张椅子过来。连子宁却是笑道:“你们也来一起吃。” 见她还要推辞,便板着脸道:“若是你们不吃。这些菜岂不都浪费了?” 康素心里一甜,原来。老爷是为的我们才要的这清淡的饭菜,我却是错怪他了。 虽然一起吃,但是姐妹俩还是有些放不开,自己很少动筷子,只是给连子宁和奇薇布菜。 连子宁吃的也少,大部分全都是奇薇给消灭了,天可怜见,这小妞儿这辈子哪吃过这么精致美味的菜肴?差点儿连盘子也给吞下去。嘴里塞着食物,口齿不清的一个劲儿说:“好吃,好吃!” 酒足饭饱,奇薇很没有气质的四仰八叉的靠在椅子上,拍了拍鼓鼓的小肚子,舒服的shēn吟一声:“我这辈子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大人,你们明国人真的是太会享受了,这些菜是怎么做出来的啊?我差点儿连舌头都吞掉。” 连子宁喝了。茶,问道:“你喝点儿什么?茶还是*啡?” “你这里有*啡?”奇薇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连子宁点点头。*啡这东西,早就传到了欧洲,然后由欧洲商队传到了〖中〗国,连记超市进了一批,没想到在京城销量竟然还很不错。国人嗜苦,*啡这种浓重的苦涩中带着回味芬芳的饮品,很是符合文人雅士的价值观,是以价格虽然很贵,但还是不少人趋之若鹜。小妹想起连子宁也是个大文士,便也给他送来一包。 不过连子宁是很不喜欢这个东西,前世就不喜欢,后世更加讨厌,是以一直放着,此时便有此一问。 连子宁吩咐康凌取了研磨好的*啡,冲好了端上来,附着的还有一碟冰糖。 奇薇深深的嗅了一口*啡的香气,然后把冰糖放进去,笑嘻嘻的向连子宁道:“大人,我发现,你真的是一个很细心的人。你身边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连子宁不置可否。 清茗和*啡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交织成一片氤氲。 “整个欧洲的步兵方阵,最典型的有两个,一个是西班牙的步兵方阵,一个是瑞士方阵,对西班牙方阵我并不了解,因此只给大人讲述一下瑞士的步兵方阵。在十年前的雇佣兵团战争中,两千五百名瑞士步兵惨败给六千西班牙士兵,但是对他们造成了巨大的杀伤,造成了至少一千五百名西班牙士兵的死亡。我认为瑞士方阵是最好的,虽然他们败了,但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配备足够的远程火力。” 奇薇略带些异国风情的声音缓缓道来:“瑞士军团现在使用的是密集方阵战术,这种瑞士方阵战术在最近五十年间为瑞士步兵赢得了欧洲最强步兵的头衔。 瑞士方阵的核心是使用超长枪的步兵。这些士兵大多从孩提时代就玩枪类武器了。我的童年也是这样度过的。长枪兵的标准装备是一根20英尺的长枪,用明国的计量单位的话,大约是两丈多长。枪头是长达五英尺左右的套管,用来防止长枪被砍断,总长大约是两丈四尺。每一个瑞士长枪兵都装备了单手长剑用以近战,我们瑞士人很穷,不得不做雇佣兵来挣钱,方阵中只有前2-3排士兵才装备头盔和xiōng甲。后排士兵完全没有防御。但是我想,以大人您的实力,一定是可以给士兵装备甲胄的。 不过我们瑞士的长枪兵在防御时有一种很有效果的防箭方法,3排以后的士兵将他们的长枪拄在地上,然后不停摇晃,可打飞敌方向该处抛射射的50%-75%左右的弓箭、10%-15%左右的弩箭,不过对直射的弩箭防御就基本无效了。 瑞士方阵列阵时正面为4到5排长枪兵,以间隔1米的距离横向排开,队列宽度视地形而定。 除了长枪兵之外,还有弩兵和长戟兵。在攻击状态时候。弩兵配置在长枪兵的两翼,而戟兵则负责保护弩兵,并且近距离杀死敌人;防御状态时则配制在方阵〖中〗央。我们是整个欧洲第一个采用了行军鼓确保方阵行进节奏的,指令下达方式结合了鼓声和旗语。 瑞士方阵一般不**作战。其配置方法至少是三个独*立的方阵,这种配置方法既能适应复杂地形也使得战斗中各个方阵的侧翼都得到保护。” 不愧是专业人士,说起这个话题来,奇薇娓娓道来,说的井井有条,不过是几句话,便让连子宁对瑞士方阵有了一个基本的认识。 “嗯,瑞士方阵的大体,我已经了解了。奇薇,你回去之后,把瑞士军队的几率还有一些具体的战术写下来,这些是必要的。另外。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的情况,和瑞士毕竟有很大的不同,我们有更多更好的火枪和轻型火炮,所以我们接下来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如何将长矛兵和火器完美的结合起来,并且制定出行之有效的战术。” “那是自然,大人,我有一个想法。您看……” 连子宁仿佛回到了前世跟着导师做项目的时候,和几个同学在图书馆中对坐。一边翻阅着那些古老的书籍,一边侃侃而谈。互相反驳,努力证明自己才是对的……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便是如此过去了。 而就在连子宁和奇薇探讨改良瑞士方阵的时候,一场针对他的yīn谋,也在渐渐成型。 ————分割线———— 阳信县,县学。 正是上午,这个点儿,平日里应该是老师开讲,学生认真倾听,县学大院儿内安静无比的当口儿。但是现在,阳信县学数十名学生却都是聚在了院子里面,一片群情汹涌。 正中间,两张书桌搭起来一个台子,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人正在上面振臂疾呼。 “诸位,诸台位,那安家兴与我交好,我们两个从小比邻而居,做了二十年的朋友,一起读书,一起科考,一起中的秀才!若是说天底下谁最了解他,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安家兴此人,xìng格温良醇厚,不善言辞,与妻子举案齐眉,若是说他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违法乱纪的事情,那真真是荒谬之极。” “但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就因为那狗官连子宁看上了他的娘子,让他双手奉上,安家兴自然不从,他这人方正,便是破口大骂!那狗官怀恨在心,从此之后,便多方相逼,先是威胁要去了他的功名,然后要将其流放!就在前几日,那狗官yínyù大发,竟然将安家兴的娘子抢入府中,安家兴昨日忍无可忍,前去讨个公道,结果,结果!” 台下一众不谙世事,只知苦读圣贤书,正义心很是过剩的热血青年已经是让他liáo拨的热血沸腾,此时都是大声问道:“后来如何?”!。 二六一 秀才闹事,风波乍起,形式诡谲 (晚上还有一章,嗯,高*潮渐起,兄弟们,你们猜猜,连子宁会如何应对呢? 求订阅月票推荐票……) “结果,被那狗官连子宁指挥他手下的兵丁毒打一顿,然后指使和他沆瀣一气,狼狈为jiān的乐陵县令吴大亮,罗织罪名,屈打成招,现在已经是革了功名,判了一个流放哈密卫为奴的罪名啊!以连子宁的狠毒,只怕我那安兄,还未到哈密卫就已经死于非命啊!”那青衫年轻人已经是泪流满面,扬天大哭:“可怜!安家兴可怜!我等士子可怜!我等手无缚鸡之力,这等武夫,看上我等什么,都要拱手送上,若不然,就是杀身之祸!” 下面的学生们都是惊呆了,然后在下一刻,这种呆滞便是变成了巨大的愤怒!他们之所以高人一等,之所以在乡间坊间被人尊重,之所以自我感觉极度良好,便是因为他们有功名在身!但凡是能进县学的,都已经是秀才了,每个月都能领到两石米,没成亲的,还能有几百钱的婚娶钱,成了亲的,每个月发两件儿女子的衣服。 功名,这在大明朝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代表着他们超然的社会地位和光明的发展前景。而现在,连子宁下手如此狠辣,竟然使出了革去功名这一招!这无异于是断掉他们一辈子的前程,让人再也没有希望,甚至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这时候,一个三十来岁,看上去较为稳重的士子登上台,大喊道:“诸位,安家兴之今日,就是我等之明日!文官守土,乃是太祖皇帝定下的惯例。而当今六县之地。竟然是一个赳赳武夫在执掌大权,与唐时武明空牝鸡司晨,有何区别?他不过是一介武夫,如何会善待我等读书种子?此人手下数千大军,自己也要贪墨。怎么养活这些人?我听说,他已经打算削减咱们六县之地的所有秀才学生的禄米!按理应当整修县学的钱。只怕也没了着落!” 此言一出。又是大哗!若是说之前安家兴的例子,让他们害怕恐惧,但是并未如此急迫的话,那现在这个重磅消息,就像是一把刀一样,已经悬在了他们的头顶。 他们中绝大部分家境都不怎么好的,又是四体不勤,没有经济来源,就指着这些月米度日。取消了月米,喝西北风儿去? 一个秀才大声喊道:“曲师兄,你是咱们中最年长的,见识也多,学问也大。府试院试名列前茅,眼看明年乡试中举人十拿九稳,你说怎么办?咱们都听你的!” 有个领头儿的。国人的盲从心理立刻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众秀才也纷纷道:“是啊,曲师兄,你说怎么办,咱们听你的!” 那曲师兄见自己一句话众人景从,也是心中得意,大声道:“现在唯有一个字,闹!” “闹?怎么闹?” “咱们要走上街头,大声抗议,向天下百姓,揭lù那狗官连子宁的恶行!闹得越大越好,越响亮越好,最好是闹到济南府,闹到北京城!朝廷优待读书人百年,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就算是朝廷不罢免他,也定然会把他调走,还咱们六县之地一个朗朗晴空!” 众人大喜,纷纷称善。 但是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一个圆圆胖胖,穿着绸缎衫的青年问道:“曲师兄,诸位师兄,那连子宁也是名扬北地的大名士,一首人生若只如初见,当初传到山东,大家可都是听的如痴如醉的。便是他那话本儿,也是惊才绝艳的很,当初都许之为奇书的,现在还没弄明白具体情况便如此这般,未免有些武断吧!” 他这一番话戳到了众人的痛处,其实众生今日之所以如此狂热愤怒,其中未尝没有羡慕嫉妒连子宁又是大名士,又是以弱冠之年身居如此高位的原因。当初他们对连子宁奉若神明,推许为文坛大匠,现在却是口诛笔伐,此时被指出来,顿时都有点儿下不来台。 还是那曲师兄不愧年长几岁,反应最快,指着那圆脸青年怒斥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当日我等未能识破此贼真面目,以至于被此贼méng蔽。但是现在不同往日,我们已经识破了此贼的真面目,自然要将其口诛笔伐!嘿嘿,孟令曲,你乃是利津孟氏的旁支,家财万贯,锦衣玉食,自然不知道我等穷苦人家出身的难处,断了月米,便是断了我等的xìng命。你现在却在这里说在这等风凉话,是什么意思?家里有钱便了不起么?” 他这一番话很是毒辣,一下子便把这圆脸青年孟令曲推到了众人的对立面上。 孟令曲身边还站着三五个人,打扮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模样,有一个便要反驳,被孟令曲给摁住了,他歉意的笑笑:“小弟不是这个意思,给诸位师兄赔罪了。” 说罢深深一揖。 那曲师兄见他态度放的极低,再加上现在的大事是对付连子宁,便也不再追究,心里却是冷笑,等此间事了,看我不整治的你死去活来! 重新开始讨论具体事宜,你一言我一句,煞是热闹。 他们这里吵闹的乱纷纷的,而在院子旁边一间静室中,几个五十来岁,眉毛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子却是在静坐喝茶,外面噪杂的声音不断传来,他们就只当没听见,脸上的表情都是云淡风轻的。 明季,县学是一县之最高教育机关,内设教谕一人,另设训导数人。训导是指辅助教谕的助手,而嘱托则是约聘教员。 这老几位,就是阳信县学的教谕训导和嘱托,都在这儿了。他们大都是举人出身,做到这个位置,岁数也都不小,平日里只以教书为业,却也不涉其它。 一个年轻些的终于是沉不住气了,把茶盏往桌子上重重一顿,道:“诸位。你们还不管管,这外头都闹翻了天了!” “静!静!静!韩秀,平素修身养xìng的功夫,都到哪儿去了?”一个老者连说了三个静字,眼皮子度没liáo一下:“要管?怎么管?今儿个早上县尊把咱们叫过去。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还不明白么?你跟县尊对着干?” 一番话说出来,那年轻些的顿时哑口无言。其他几个只当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宛如老僧入定。 那年轻些的训导脸涨得通红,终究是霍然起身,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我反正是看不下去了……” 此时外面已经商议出了结果,一众秀才们乱哄哄的出了县学,却浑然没有发现,那几个家世比较好的同学,已经是悄然消失在侧门之中。 几十个秀才怀揣着打倒狗官连子宁,还六县百姓一个朗朗晴天。当然也是给自己争取月米的伟大梦想出了县学,来到了大街上。 阳信县城的县学地理位置很不错,就在县城的繁华地带,离得不远处就是县衙,当初白袍军乱的时候。还在这里喂过马。 外面大街上人来人往,有摆小摊儿卖吃食的,有书画店。有卖笔墨纸砚的铺子,还有不少的茶楼酒楼,刚才县学之中人声鼎沸就已经很是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此时见大门轰的打开了,一群秀才吵吵嚷嚷的从里面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张的大纸,上面写满了大字,远远的也看不清楚。 见到有热闹可看,周围顿时便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大伙儿都抻长脖子,想看看这些秀才老爷们搞什么西洋景儿。 被众人的眼光瞧着,秀才们也兴奋起来,他们举着自己属下的大字报,向周围的百姓大喊:“各位父老乡亲们,六县镇守残暴不仁,为害乡里,和乐陵县令吴大亮沆瀣一气,狼狈为jiān,把乐陵县生员安家兴给屈打成招,要流放哈密卫!更要扣咱们秀才的月米,听说还要征收马税,向各位父老乡亲摊牌,这是把大伙儿往死路上逼啊!” “此人便是周兴bō第二!” “那连子宁乃是个sè中饿狼,见了漂亮女子便要据为己有,若是不从,便把你陷害下狱,污了你的妻子女儿!” “学生不才,食国家禄米多年,当为朝廷分忧,当为国家除此大害!咱们现在便走上街头,斥骂那狗官连子宁,咱们还要去济南府布政使司告状,还要进京告状,乡亲们,你们也跟着咱们一块儿闹啊!咱们一定要把那狗官连子宁给赶下台!” 在这个时代,在这个读书人为尊的时代,一群秀才的号召力是极为强大的。同样的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跟从一个街头卖苦力的汉子嘴里说出来有着截然不同的效果,而民众,对有知识,有地位,能见官不跪的他们很是尊崇。事实也是如此,明朝历史上历次民潮之类的群众**件,基本上都是他们捣鼓起来的。无论是万历四十四年赫赫有名的民抄董宅还是苏州抗税事件,实际上都是被侵犯了权利的读书人们带头儿挑起来的。 在这群秀才们看来,被自己这些人股东一番,这些百姓定然是会群起景从,跟随自己,把这事儿闹大! 但是让他们失望了,围观的百姓在听到了他们的鼓动之后,并没有jī动、愤恨,而是脸上lù出麻木、冷漠,甚至是鄙夷厌恶的表情。 秀才们在声嘶力竭的鼓动,但是百姓却是在不断的散去,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少,有那想过来看热闹的,被人拉住说上两句,立刻便是掉头而去,不来这边。 渐渐地,周围的人已经是所剩无几,有几个孩童还在凑热闹,被家里大人拖回去在屁股蹲儿上就是狠狠的几巴掌,教训道:“以后别跟这些白眼狼凑活,一个个都是狗娘养的!还增收马税,还摊派,当咱们傻么?” 街边卖老豆腐的老板,穿着破烂的黑棉袄,抄着手站在一边儿,一口浓痰吐在地上,骂道:“一群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白袍军把粮食抢得一干二净,你们都要饿死,月米还是连大人从军粮里头省出来的!端饭吃饭,撂碗骂娘,良心都让狗吃了!” 远远的不知道从哪个小巷子里头扔出来一块儿土坷垃,正砸在说的口沫横飞的曲师兄额头上,登时给砸的红肿一片,一个稚nèn的童音传来:“俺娘说了,俺家的房子让白袍给烧了,是武毅军的军爷们帮着俺们盖起来的。俺们比你们有良心!” 一个穿着长衫的老夫子从旁边过去,摇头晃脑的叹气:“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怪不得人家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诚不我欺也!” 转眼间,大街上就剩下了这些秀才在这儿唱独角戏,一个个互相看看,都是傻了眼儿。 这时候,连子宁交好六县乡绅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了,各县的乡绅掌握着实际的县以下的统治权和话语权,他们按照连子宁的吩咐,回来之后已经跟四邻百姓说的清楚,关于重开马政的事情,连大人正在和他们商议,但是有一点却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向大家增加一分一毫的税银,你就算是信不过连大人,咱们本乡本土的,也应该信得过吧? 更别说,连子宁五十万亩土地,六县之地不知道多少人是他的佃户。中国的老百姓是善良的,也是感恩的,自从担任六县镇守以来,连子宁所做的种种善政,分发粮食,帮助修缮房屋,免除租子,维持治安,这些百姓们都看在眼里。再加上各地乡绅的大力宣传,都知道连子宁连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儿,青天大老爷,是为百姓黔首着想的,百姓们能相信秀才们的鬼话才是怪了。 曲师兄却是有当政委的潜质,依旧是锲而不舍,毫不放弃在给秀才们鼓劲儿:“诸位同学,如此倒是也好,没有这帮泥tuǐ子在这儿掺和,咱们形式更加顺畅。历次都是咱们这些读书种子在主事儿,这些大字都不识一个的泥tuǐ子不过是摇旗呐喊而已,没他们就没他们!咱们干咱们的!为了咱们的月米!” “为了咱们的月米!”众秀才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此时退去,定然会被同年们嗤笑,大大的丢了面子,以后可就抬不起头来了。 于是,秀才们重新振奋精神,高高举起手中的大字报,吵吵嚷嚷的顺着阳信县的主街一路往前走去。 大约一个上午的时间,他们从阳信县的南城门儿走到北城门儿,声势倒是闹得tǐng大的,但是从者却是寥寥。秀才们闹事儿的原因已经传开了,一听他们这是在给连子宁连大人上眼药儿,哪里还能给他们好脸sè看。一路走来,不但是人人躲避,而且已经近乎是人人喊打,两边的黑巷子里头不知道扔出来多少土坷垃、碎砖头,把一干秀才砸的突破血流,哭爹喊娘。 奇怪的是,往日出了这等事儿,县尊是定然要出来处理安抚的,但是今天,却是丝毫没有动静儿,县衙大门关的死死的,没一个人出来。 最最奇怪的是,非但县衙门不管,就连驻扎在城北的武毅军百户军营都没动静儿,那些兵丁们该干啥干啥,也不躲避,但是也不镇压这些秀才,随他们闹,只是不理会。这些秀才也晓得这些大兵不是好招惹的,两边竟然是维持了一个相安无事。 实际上,这一日,不单单是在阳信县,在庆云、海丰、沾化、利津,甚至是在连子宁驻跸之地的乐陵县,都是出现了秀才们走上街头闹事儿的恶**件。 期间也有不少百姓跟随,但是很快,在乡绅乡老的劝解下,便是纷纷散去。 而奇怪的是,连子宁的镇守府,并没有传出什么动静来。 静悄悄的。!。 二六二 任是天翻地覆,我自钓鱼台上安坐! “哎呦,我的大人啊,现在都火烧眉毛了,您怎么还有心思干这个呀!” 乐陵县令吴大亮在镇守府的后院儿见到了连子宁。 外面天翻地覆,里面却是钓鱼台安坐,一片莺莺燕燕。 他来的时候,连子宁正和康素姐妹还有奇薇几个人在湖上捉鱼。 天寒地冻,明朝中后期正是小冰河时期,再加上没有温室效应之类的影响,天气远比后世为冷,城外的土地都冻出了一条条的大裂纹,而梅花岭畔的湖水已经结上了厚厚的冰层。 连子宁估mō着,这温度往高了说也就是零下二十度。 康素姐们都是穿了鹅黄sè的棉裙,外面套了一件儿雪白的皮裘,还带着可爱的毛茸茸护耳。两姐妹一mō一样的装备,几乎分毫不差的容颜,站在冰层上不住的跺脚,小脸蛋儿冻得红扑扑的,煞是可爱。一张妩媚,一张清纯,绝美的脸蛋儿,配上护耳,像是两只乖巧的小兔子,站在一起,争奇斗妍。看到连子宁食指大动,几乎要化身为月夜狼人,恨不得把她们一口给吞下去。 “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赤luǒluǒ的占有。”奇薇如是说。 她也穿上了一件儿天青sè的撒子,外面裹着的却是连子宁的那件儿黑sè貂皮大氅,连子宁那天给她裹上之后红发女武神便固执的认为这是连子宁送给她的礼物,送给女士的礼物,怎么好意思要回去?尤其是当她从康素口中知道了这件大氅足足价值八百两银子之后。 褪去了一身戎装的女武神却是少了几分英姿飒爽,却是多了几分女人味儿的妩媚,尤其是她偶尔甩一甩那晚霞般的红发的时候,连子宁似乎都看到了妮可基德曼的影子。 几个人正在刺鱼,嗯,确切的说应该是连子宁带着小姐们俩围观女武神刺鱼。 厚厚的冰层被凿开了一个二尺方圆的冰洞,氧气溶解到水中,这里的氧气格外丰富,在加上光线的吸引,鱼儿自然会游过来。 这湖水足有二里方圆,面积很不小,已经是能养出来大鱼的了,湖水是活水底下有暗河通着城外的马颊河,里头的鱼又大又肥又傻,好逮得很。 奇薇聚精会神的盯着冰洞,右手半举着,纤细有力的手丝毫不动,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刺矛。康素姐妹俩一左一右紧紧地抱着连子宁的胳膊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小脸儿上满是投入,似乎比奇薇还要紧张。 陡然间,奇薇手中的刺矛动了,奇快无比的插进了水中,水中像是开了锅一般,隐约看得出来,一尾大鱼在里头上下扑腾着。湖水变红了,然后很快就散去奇薇把刺矛提起来只见上面穿着一条足有两尺长的一尾金黄sè大鲤鱼! “中了,中了!奇薇小姐好厉害!”姐妹俩发出了一阵欢呼。 看着眼中很是崇拜的姐妹俩,奇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我家乡,冬季我们经常要这样做要不然没有吃的。” 连子宁上去看了看,笑道:“今儿个算是咱们捞到了,这是正宗的黄河鲤鱼,等闲可是吃不着的。向来是从马颊河那边儿游过来的,黄河鲤鱼美味无比,奇薇,今儿个你有口福了。” 一听有好吃的,奇薇顿时是两眼放光,一个劲儿的点头,可怜巴巴的看着连子宁,像是一只讨要食物的小犬。 连子宁哈哈一笑:“也到了饭点儿了,四条鱼,足够吃了,走,咱们吃饭去!中午整个全鱼宴!” 三女都是一阵欢呼,显然是对中午的全鱼宴颇为期待。 湖边早就有一群shì女等着伺候着,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毡子,然后上面铺开了绒毯,绒毯四周搭了防风的围子,其中摆上了小几,中间是一个的火炉烤架。见到连子宁四人过来,一众shì女赶紧把他们迎了过来,小心的伺候着。 虽然康素姐妹名义上连子宁的shì女,但是在府中地位却极是超然,连子宁不在的时候,实际上是她们处理府中事务的,又有谁敢把她们当成丫鬟使唤? 天寒地冻,旁边梅花岭开满了漫山遍野的黄花,就在这梅花岭畔,湖水之滨,摆开了筵席。 风景绝美,让人心情舒畅无比。 早有人接了木桶,拿下去把鱼刮干净了鳞片,刨开了肚子把里头的内脏给剔出来,拾掇的干干净净送了上来。 便有一个三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厨娘搬了小杌子坐在连子宁等人面前,烧上炭火,然后取出秘制的调料,开始调制。 这厨娘是利津县大户孟繁谦送来的,本是黄河边上渔家女出身,烤的一手好鱼,在整个利津县都是出名的,甚至有外县的达官贵人专程前来吃她的烤鱼。 当日席间,孟繁谦向他提过一嘴,连子宁便动了心思,让孟繁谦把她一家都请了来,现下她男人便在镇守府做门房,也算是个了不得的好差事。 这时候连子宁也看到了吴大亮,起身招呼道:“老吴,过来,过来,你可是有口福了。” 见吴大亮过来,康素便想退避,连子宁笑道:“他一个五六十半截脖子都埋土里头的老头子了,该软的硬了,该硬的软了,忌讳这么多做什么?老爷我都不怕。” 他这话说的俏皮而又颇有深意,众shì女都是掩嘴偷笑。康素脸都红了,只有奇薇这个傻妞儿傻不愣登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跟着凑趣儿的笑。 吴大亮过来,看到这莺莺燕燕的一大群架势,顿时便是苦笑一声:“大人,您可知道现在外头都乱成什么模样了?” 他一身便装,灰头土脸的,身上还被扯破了几处,那是刚才过来的时候被愤怒的秀才们给抓的。 “我当然知道,昨晚儿上某些人搞串联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连子宁哈哈一笑,招呼吴大亮过来,吴大亮却是个守礼谨慎的,碍着一群女子在,打死也不肯进围子,连子宁好说歹说,总算是进去了,就坐在连子宁身边…旁边却是扯了一道帘子,只能看到连子宁,看不到其它女子,以示对连子宁的女人毫无染指之心。 这六县之地哪有什么风吹草动是能瞒得过连子宁的?早在这帮秀才们背后的指使者准备闹事儿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听了连子宁这话,吴大亮心里便安定下来…知道这位大人定然是已经有了定计,但是心里却还是不解,问道:“下官愚钝,大人为何不阻止呢?” “阻止,我为何要阻止?再说了,我又怎么阻止?”连子宁摊了摊手:“国朝礼遇文臣百年,这些读书人,可是万万得罪不得的,我是打他们…还是杀他们?一个不慎…处置适当,这天下的读书人一口一个唾沫星子,也能把我给淹死!是以,动手是绝对不能动的。” 他呵呵一笑…满脸洒然:“让他们闹去,随便闹,随便怎么闹!本官所做的善政,六县百姓都看在眼里,没有百姓群起景从,他们这群穷酸,能济得了什么事儿?” 吴大亮道:“话是如此,但是这样闹下去,对大人您的清誉终究是有损,而且万一传到京城去,岂不是不妙?” “传到京城?传到京城那更好啊!”吴大亮现在已经和自己算是一条船上的了,而且从今儿这事儿看来,也是忠心耿耿,很是上心,连子宁决定多少给他透lù一点儿消息,凑过耳朵,低声道:“咱们大明,文武殊途,我身为镇守武官,若是治内的文人士子都是归心,奉我若神明,那你说,传到那些大人的耳朵里,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会怎么看?说实话,我还感谢这些穷酸们呢!” 吴大亮身子一震,恍然大悟,连声道:“大人高明,当真是高明啊!” 连子宁笑的有些冷:“人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果不我欺,若是把本官换成他们,直接找几个秀才上门闹事儿,然后回去路上将其截杀,这样一来,本官的罪名算是坐定了,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吴大亮身子发凉,没敢接话茬儿,沉默片刻道:“若是任凭他们这么闹下去,大人却不动声sè,岂不是让外人以为大人良善好欺耶?” “老吴,你放心!”连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本官有的是手段对付他们,看吧,你呀,就等着看好戏吧!” 他招呼道:“陈家娘子,快些吧,本官可要忍不住了。” 那陈家娘子生的算不上花容月貌,只是中上而已,并不比府中的shì女出sè,但是她出身渔家女,肤sè却是那种极为健康的小麦sè,常年的大运动量的劳作使得她的体型极为的健美,爆犭1蜂腰肥"tún,似乎要裂衣而出,便是宽大的襦裙也掩不住内中的风采。 她羞怯的一笑,不好意思说道:“这就快了老爷,还您稍等片刻。” 此时调料已经调制完毕,黏稠稠黑糊糊的一碗浆糊,看上去甚是不雅观。见炭火也已经差不多,她围上围裙,liáo起袖子,不慌不乱的走到刀案前,手里持着一把银刀,取过鱼来,切抹批脔,不过片刻功夫,那几条鱼身上已经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口,七横八竖。 她动作不但娴熟,而且极具美感,因惯熟而条理分明,动作之际,挥洒自若,宛如跳舞一般,一众shì女都是看的目瞪口呆。奇薇咕登咽了一口唾沫,光看这个架势,她已经觉得这烤鱼定然是极为的美味了。来到明国这一段日子,她也知道了许多,大明朝但凡是有本事的,从动作上就能看出来。 让鱼身上布满了刀口之后…便细细的刷了一声作料,呆了一会儿,等那酱料渗进去之后,便又是刷了一层,然后将鱼放在炉火上细细熏烤。 没过多时,那鱼的表面已经是变成了一片焦黄,外面的细肉表皮都是绽裂开来,一滴滴的油脂从里面渗出来…滴落在火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而又过了一会儿,那极为鲜美的香气便是溢出,顿时是让人食指大动。 咕登,奇薇又是咽了一口口水。 就算是连子宁这等食不厌精的老饕都是颇为的期待,这远近闻名的陈家烤鱼,究竟是一番怎么样的味道? 鱼终于烤熟了,shì女们赶紧将盛在雨过天青大盘中的烤鱼端到连子宁几人面前…三女都眼巴巴的看着他,显然是等他先吃。连子宁先是俯身深深一嗅,便是觉得一股鲜美的清香涌入鼻端,然后才是用银筷夹了一块儿,陈家娘子的刀工极佳,这鱼烤熟之后…鱼肉便是已经是变成了一块块的蒜瓣装。纳入口中,轻轻咬下,只觉得焦黄清脆,鲜nèn无比,口感绝佳! 又有已经温热的竹叶青送上,轻轻饮一口美酒,当真是妙-不可言。 “嗯!味道绝美!”连子宁向三女道:“别愣着了,快吃吧!” “哦!”塘素姐妹都是的用筷子夹着,细嚼慢咽…很是文雅。不过吃着吃着…速度便加快了起来,显然是觉得美味。女武神却是直接两手拿着大口的咬了起来,豪迈到了极点。偶尔停下嘴,喝上一大碗淡碧sè的竹叶青…哈一口气,道一声:“真好吃!你们明国人真会享受!” 连子宁向吴大亮歉意的笑笑:“老吴,这顿饭,早就允了她们了,却是没有你的份儿了,待会儿叫人整治一顿上好的宴席陪你。” “嗨,大人您说哪里话,下官来之前就已经吃过了。”吴大亮赶紧摇手。 连子宁哈哈一笑,向那些shì女道:“你们也别站着了,传饭吧,都一起吃。对了,今儿个天寒地冻的,吃火锅吧!” 那shì女应了,下去吩咐了一声,没一会儿,流水般的肉菜便是送了上来,一个个的鸳鸯锅子也架了起来。下面的炭火红红的,把热水烧得滚出一个个气泡,底料都已经扔了进去,虽然这时候的明朝还没有辣椒,但是却已经有了替代品,胡椒粉、花椒再加上姜片混在一起,也很是辛辣。 肉菜都被丢进去,很快便煮熟,蘸上麻酱,撒上胡椒粉,一个个十五六岁正是最为青春年少的小女孩儿都是吃的鼻尖冒汗,小脸儿绯红。 奇薇大惊小怪道:“哇,这是胡椒粉啊!在我们那儿,这玩意儿和同等重量的黄金一个价!” 一干shì女都是偷笑,连子宁无力的捂住额头,上上下下看了她一遍,好像是在打量一个裹着兽皮的山顶洞人。 “你们干嘛这么看我?”奇薇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眼见没什么不妥,便也不管其他,只是低头吃肉喝酒。对这个脑袋里似乎缺根弦儿的天真女孩儿来说,天大最大,眼前吃食最大。 康素细嚼慢咽着,红chún蠕动,亮晶晶的,分外有yòuhuò力。 看见连子宁看她,便也向他报以一笑。黄花遍野,铅云压天,这女子的一笑,便是如此定格,仿佛一块印章,狠狠的印在了连子宁的心底。 连子宁心中一动,举筷夹了一块儿鱼肉,递到她的嘴边,柔声道:“张嘴!” “啊?”康素还是第一次和他在人前如此亲昵,顿时便羞红了脸,但是在连子宁的逼视下,还是乖乖儿的张开了樱桃小嘴儿,连子宁往前一递,那鱼肉便是被她纳入口中,轻轻咀嚼。 口中鲜美,心里也是丝丝的甜mì,整颗心仿佛都泡在mì糖里,甜腻腻的,被一股莫名的幸福感所笼罩。 “老爷终究还是在乎我的,这时候的官儿们,个个都自诩为正人君子,便是人后和姬妾如何调笑无忌,在人前却也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来,又怎么会像老爷这般,在众人面前与我如此亲昵?” 康凌吃味,撅起小嘴儿,拉着连子宁胳膊便是撒jiāo:“老爷,我也要……” 声音甜的要腻死人。 连子宁笑了笑,也夹了块儿鱼肉送到那小嘴儿之中。 这时候奇薇也过来凑热闹,探头过来:“大人,我也要!” 连子宁脸一板,斥道:“别胡阄!” 奇薇哪吃他这一套,xiōng脯一tǐng,几乎顶到了连子宁的鼻尖,一瞬间连子宁竟然有些泰山压顶的错觉,直觉的两座山峰耸立眼前。 “大人,您可不能偏心!”奇薇喝了不少酒,脸sè已经是一片酡红,眼中也有些mí离的醉意,拉着连子宁的胳膊,跟个小女孩儿似的,jiāo声道:“喂我,喂我嘛!” 一向英姿飒爽的红发亚马逊女武神突然做如此小儿女状,连子宁也是大感吃不消,一双眼睛瞟过她那修长笔直的双tuǐ,bō涛汹涌的峰峦,还有鲜艳yù滴的小嘴儿,不知道是酒气上涌还是怎地,竟是下面怒然蛙起。 没奈何之下,只好喂了她一口,才把已经有了些醉意的奇薇给哄住。 大伙儿都吃着,连子宁转眼一瞧,却见陈家娘子正坐在一边,也不吃饭,神情间很是拘束。 他笑道:“陈家娘子,莫要拘束,一起吃吧!你刚来不久,时日长了便知道,咱们府中规矩可不怎么大。” 陈家娘子拘谨的笑笑:“适才我吃过了,现在不饿。” 连子宁看她在这儿也是难受,便笑道:“你先退下吧!” “是!”陈家娘子松了口气,起身行礼便要告退。 连子宁又道:“且慢!” 他笑道:“今儿个你这烤鱼做的美味至极,本官很是喜欢,来人,赏黄金十两,白银五十两,钱五十贯!” “是!”一个shì女应了一声,便下去内库领钱。 如此重赏,却是让吴大亮吓了一跳,一口糖醋鱼差点儿没喷出来。这样的赏格,等若是一户中等人家的全部资产了,委实不能算少。若是宰割穷县当县令的话,一年也不一定能搞到这些好处。 再看看其他人,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毫不惊诧,吴大亮不由得暗叹,外面人都传这位连大人家中豪富,果然不假,看人家这行止气派。 陈家娘子听到这般厚重的赏赐,已经是惊呆了,反应过来之后便是赶紧推辞,连道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连子宁笑道:“以后少不得还要你伺候着,你若是不收,本官吃的岂不是心里忐忑?” 听他这般说,陈家娘子无法,只好收下,连声称谢。!。 二六三 只有死路一条 连子宁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外面闹事儿的秀才们却是惨了。 在连子宁的驻跸之所,秀才们能够掀起的风浪更小。连子宁在此地的威望已经是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因此根本没人跟着他们胡折腾,那些秀才们在镇守府外嘶声呐喊,破口大骂,守门的兵丁得了连子宁的吩咐,虽然一肚子的窝火,但是只当是视而不见。他们不动手,却是很有一些围观的百姓看不下去了,指着那些秀才便是破口大骂,有的上了年纪的父母见了自己儿子在这里折腾,羞愧的不得了,提溜过来揪着耳朵便是一顿教训。 折腾了大半天,到了午后,这些秀才们也饿了累了,大伙儿寻思着,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咱们还是先吃饭喝酒,养精蓄锐之后再和连子宁干!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众多口干舌燥,嗓子冒烟儿的秀才生员们的一致同意,他们被朝廷供养这么些年,便是朝廷再困难也没有短了他们的吃穿用度,再加上平日里与人写字作画,因此都是小友薄财,酒楼妓馆那是经常去的。 一行人收拾了摊子浩浩dàngdàng的直奔不远处的一栋酒楼,却没想到,远远的看到他们过来,那酒楼竟然是上了门板。 怎么回事儿!有客人不招呼么?敢得罪咱们,不想混了,一干秀才便是在外面破口大骂。 那小二的声音从门板后面传出来:“各位,还是请回吧,也甭在这儿费这心思了!俺们东家说了,咱们这好日子都是连大人给的。若不是连大人,咱们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境地!俺们店可不敢把酒肉卖给白眼儿狼,免得日后让人戳脊梁骨儿!您还是换一家吧,一路走好,小的不送了。” 众秀才面面相觑。头一次碰到这等情况,都是不知道如何办才好。毕竟人家店就是不想做你的生意。不赚你的钱。也不能说有错儿吧?总不能砸了人家的店不是? 看来看去,一个秀才道:“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们且换一家再说!” 众人无法,也只得如此,临走时还撂下狠话,回头定然让你这狗头好看。没成想,去的第二家酒楼,看到他们之后。也是关大门停止营业。 只得再换一家,还是关门,又换一家,又是关门。 随着这群秀才们一路走过去,这一条街上所有的酒楼茶馆儿都是纷纷关门。如同他们是一群打秋风的恶汉。 众人气的大眼儿瞪小眼儿,有那聪明的,心里已经是开始哆嗦。这等大规模的拒绝,显然并不是一家一户所能决定的,很显然,有一个强大的幕后势力,足以主导整个乐陵县的幕后势力,在发出这样的命令。而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众人走的tuǐ都酸了,脚也疼了,浑身上下都是止不住的哆嗦,疲惫yù死,大冷的天儿,却是不断的在出汗,嗓子又干又疼,几乎要冒出烟儿来。张张嘴,似乎呼出来的都是火星子。 一帮秀才站在街口,凄凄惨惨的。终于又有聪明人出主意了:“诸位同学,咱们去不了酒楼,能去青楼啊!那青楼里面有吃的有喝的,还有红袖添香,美人儿在怀,咱们进去耍一番,养精蓄锐,再和那狗官连子宁大战三百回合,岂不快哉?” 众人一听,都是大呼这主意绝妙,酒楼能不做生意,青楼怎么会关门儿? 作为鲁北之地数得着的大县,乐陵县青楼妓寨自然是很不少,但是最大,档次最高的却是城南的春了(liao,三声)楼,这名气起的也是妙,一进春了,春天便来了……秀才们最常去的也是此处,而且很有几个有些家资的,在春了楼中还有那熟稔的相好,此时一听,心里便火热起来。 一行人兴冲冲的赶去了春了楼,结果却没想到,今儿个春了楼也是铁将军把门,那老鸨站在二楼,支开了一扇窗子,冲着下面傻了吧唧的秀才们笑的huā枝招展:“哎呦,各位秀才公,可真是不巧,今儿个姑娘们身子都有些不适,不能接客了,请您万万体谅,莫要怪罪啊!” 所有姑娘全都身体不适,尼玛,méng鬼呢? 有那脾气暴躁的便是跳脚大骂:“放你妈的屁,刘春香,一个身体不适也就罢了,能全都身体不适?去你妈的,赶紧开门,别惹得爷们脾气上来,砸了你这**店!大爷座师可是青州府教谕……” 这些秀才们现在身上又累又饿又渴,都快站不住了,哪还有什么耐心,也顾不得所谓风骨了,也顾不得脸面了,说话也是难听起来。 “去你妈的狗屁!老娘这儿是**店,你娘当初就是从这儿出去的……” 却没想到刚才还笑吟吟的春了楼老鸨刘春香现在却是跟变了个人一般,脸一板,两眼一瞪,双手掐腰做大茶壶状,嘴里各式各样的脏话便是源源不断的吐了出来。 秀才们自然拼命还击,他们虽然也是卖嘴皮子的,但是又怎么比得上市井之间打混了几十年的刘春香?脏话像是不要钱一般吐了出来,问候对方家族中所有的女xìng,句句不离对方的胯下三寸之地。众秀才只抵挡了两三个回合便是不低,词语用尽,哑口无言。 最后众秀才只得落荒而逃,那老鸨腰板儿一tǐng,xiōng前硕大抖了抖,洋洋得意的像是一只斗胜的公鸡:“娘**的,就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还跟老娘斗,呸!” 青楼也没得去了,还能去哪儿? 一个秀才咬咬牙,终于是艰难说道:“诸位同学,我家娘子烧得一手好菜,咱们也不必求人,买些肉菜米面去我家吧!” 他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过买肉面的钱,可就要诸位淘了,大家也都知道,小弟手头拮据的很。” 他是真心不愿意把这帮人带到自己家里吃喝,但是作为此次的发起者,他若是不出头,这事儿也就黄了。 他不愿意,别的秀才又何尝愿意?去他家里吃饭,哪比得上去酒楼来的爽利? 不过现在也真心是没得选择了,一行人只好直奔米店而去。 结果万恶的米店也上了门板,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诸位秀才老爷还是请回吧,咱们东家发话了,从今日起,不卖给你们这些白眼儿狼一粒米,都喝西北风儿去吧!对了,顺便告诉诸位一句,这乐陵县所有的米面粮油铺子,都是咱们东家的产业,从今儿个起,你们这些白眼儿狼,还有你们的家人,甭想从咱们这儿买到一粒米,一块儿肉!” 冷风呼啸,秀才们出了一身汗,现在被风一吹,都是浑身哆嗦,在风中不停的颤抖着。他们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一张遍布整个乐陵县,无形而极度强大的网将他们罩住了,让他们无法挣扎,无力反抗,只能等死! 想到自己这些人,甚至包括自己的家人,在乐陵县,买不到米,买不到面,得不到任何的东西,一切的店铺都向他们关上了大门。所有人投来的都是冷漠的目光,而等待他们的,只有活生生的饿死! 想到此处,心里就是一阵冰凉刺骨。 大部分人都在后悔,后悔为何掺和进这件事儿里面,就算是被免了禄米也行啊!那好歹还有条活路,但是现在…… 狠毒!真是狠毒!他这是要把大伙儿往死路上逼啊! 活路也不是没有,离开乐陵县,离开这六县之地就成了,但是问题是,走得了么?他们的家族,他们的根基,他们的功名学籍,他们的一切一切,都在这里,走得了么? 越想越是绝望,唯一的一条路竟然就是闭目待死! 一个秀才终于再也忍受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感染了别人,不少人都是随着哭了起来。 大街之上,哭声震天,甚是凄惨。 就在此时,天空之上积压已久的铅云终于是吃不住劲儿,鹅毛大雪飘飘而下! 事实上,不但是在乐陵县,在六个县之中,这一幕都在上演。闹事儿的秀才们愕然发现,所有的店铺都不对他们开放,他们得不到任何物资,吃不到饭,只能喝冷水,家里就算是有米有肉,却也需要盐茶酱醋吧?也需要柴薪吧? 所有的活路都为他们关闭了,只剩下最后一条——闭目等死! bō及整个六县,眼看要掀起一场莫大风bō的秀才闹事儿事件,只不过持续了一个上午,就烟消云散了。没有饭吃,没有水喝,哪里还有劲儿闹? 一场对别人来说影响巨大甚至可能导致仕途终止的风bō,在连子宁指使,各地乡绅一起使力之下,便是轻轻松松的消弭于无形。 当然,幕后的指使势力也不是没有反扑,但是经过这些时日的经营,连子宁对六县之地拥有绝对的掌控,再加上有乡绅们的大力支持,那反扑的势力,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一场大雪之后,一切,都风平浪静了。!。 二六四 背后有人 阳信县衙门。已是深夜,大雪纷飞,两个衙役懒洋洋的缩在门房里,远远的只能看见大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像是鬼眼。 天寒地冻的,衙门里的小吏都已经回家了,后衙也是被一片黑暗所笼罩,唯有微弱的红光从地上积雪反射出来,四下里都是静悄悄的。 在院子深处,一处小小的窗子,却是透着微弱的灯光。 这是一处huā厅,布置的很是简朴素雅,墙壁上连一件儿饰品都没有,只有几张椅子,一个小几而已——事实上也不得不如此,这里刚遭了兵灾,值钱点儿的东西都让白袍军给抢走了,而刚来的县太爷来到之后诧异的发现,这里的一切都被连子宁和乡绅阶层把持,自己想捞点儿好处那是难上青天。 室内一灯如豆,有些昏暗,一张椅子上,一个穿着青sè便装的人正端坐着,能看得出来,他身材中等,大约四十来岁,面sè颇为的威严,颌下三缕长须,浓重的眉毛,仪表堂堂。而且眉宇之间威仪颇重,显然是长期颐指气使,久在人上之人。 大明朝正七品文官,现任阳信县令,正德四十六年戊寅年二甲进士,黄文冠字文秀黄大人,此时却正站在这中年人面前,腰微微的弯着,脸上的表情很是恭敬。 “这么说,这次的事儿,算是败了?”那中年人淡淡问道,声音很有磁xìng,透着一股掌控力和自信,脸上表情无悲无喜,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是,老师!”黄文冠答道:“咱们在六个县布置的人手,现在都已经是陷入极大的困境,没吃的,没穿的,大冷的天儿,家里还柴薪都没有。利津县已经冻死一个了,海丰县有两个人冷的没办法,出城去砍薪柴,在山中mí路,再也没出来。” “你这个知县,就没什么办法?”中年人问道。 黄文冠苦涩的一笑:“学生这个知县,说得好听,命令连县衙都出不去,因为没有实权,连钱谷、刑名二位师爷都不曾请来,县中大小事务,那些乡绅们直接就报给了镇守衙门,说来也可笑,学生上任这么久了,竟然连一个案子都没接过,真真可笑。学生无权、无势、无钱、无人,又能有什么法子?阳信县的几个秀才想去济南府投奔亲戚,县里的大车店却关了门,他们出城出不去,在城里只能生生饿死冻死!学生亲自去找那大车店老板,嘿嘿,人家根本就不买账,说是你要找去找咱们东家去。咱们东家现在在乐陵县六县镇守府上做客,您要是敢,那就去吧!” 那中年男子沉默半响,冷笑一声,嘿然道:“厉害,真是厉害!这连子宁的手段,老辣,狠毒,出手丝毫不留情面,而且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米店不给卖米,大车店不肯拉客,酒楼青楼也不接待,人家就是不想赚你的钱,你有什么法子?便是你冻死了,饿死了,那也不干他的事,怪也只能怪在乡绅头上。但是国朝百年,从来就是依赖乡绅统治地方,又能拿他们怎么办?最好还不是不了了之!连子宁不过是个武官,这事儿还赖不到他头上,反而是你们六个文官儿知县,却也是要担上大关系。妙啊!妙啊!当真是绝妙!不动一根手指头,就把咱们自以为是的大杀招儿给化解的一干二净,连消带打,反而是让咱们损失惨重,狼狈不堪!” 他说的平淡,但是话中的恨意、怒意,却是喷薄yù出! 显然心中已经是怒到了极点,恨到了极点,更是无力到了极点,才有会这样的表现。 黄文冠沉默不语,腰弯的更低了一些:“学生无能,请老师责罚。” “呵呵,责罚你做什么!”不愧是久居高位之人,中年男子很快便把心里的恨意给掩盖下去,脸上重又是一副古井无bō的淡然:“这次是为师我估算错误,没料到那连子宁这般沉得住气,背后的手段却也是如此的狠辣。看来,当真是低估此人了,我观他历次行事,强横霸道,从来不肯吃亏,再加上又是一个赳赳武夫,心里便存了轻视之意,以为让这些秀才jī他一jī,他定然按捺不住,说不得便用兵〖镇〗压,到时候若是死上两三个人,嘿嘿,那咱们就可以大做文章了。没想到啊,没想到……文秀,这事儿,不怪你,怪为师的。” 他坦然承认错误,非但不会让人觉得他决策失误而鄙夷,反而是给人一种落落大气的感觉。错就是错了,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黄文冠张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觉得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有讽刺老师的意思,便只好是闭嘴。 沉寂一会儿,才开口道:“那,老师,现在咱们应该如何办才好?” “等!”中年男子只吐出了一个字:“前一段时间,你负责串联,许多命令都是从你这里出去,以那连子宁的本事,想必已经是怀疑到你了,所以这段时日,不要轻举妄动,只是等着看!你也是朝廷命官,他不能拿你怎样。” 黄文冠迟疑片刻,犹豫道:“那,学生便什么都不做么?那六县的秀才们,便如此闭目等死?” 言语之间,已经是带上了一分愤愤。 中年男子面sè丝毫不变,声音却是冷酷无比:“还能如何?自然是闭目等死,他们的生死,又和咱们有何区别?” 黄文冠浑身一颤,脖子一梗:“若真是若此,学生不敢从命!此事因我而起,这些秀才不过是代人受过而已,学生岂能看着他们就此身死?” 静室中的气氛瞬间凝固了,中年男子死死的盯着黄文冠,似乎要把他上下看个通透。周围安静的像是死地一般,黄文冠弯着腰,低着头,只觉得在老师的逼视下,自己连大气都喘不上来,心里只是恐惧,似乎一把利剑高悬在头顶一般,随时都可能陡然落下。黄豆大的汗珠布满了他的额头,滴落下来。 那中年男子忽然轻轻一笑。 只是一笑,房间里面那压抑的气氛便是立刻消失了,黄文冠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大气。 “你呀,你呀!”中年男子指着黄文冠,摇头叹道:“这么多年了,这个耿直的xìng子,这执拗的毛病,还是没改过来么?” 黄文冠只是沉默不语。 “适才,为师不过是试探你而已。”中年男子淡淡笑道:“若是你没有这份儿赤子之心,为师才是会齿冷。混迹官场多年,谁还能有几分真xìng情?之所以选你来做这件大事,便是因为你比其他人人xìng。” 区区几句话便是把因为刚才那事儿而略显冷硬的气氛给扭转过来,黄文冠感jī道:“学生多谢老师提点。”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站起身来:“好了,你也不需要担心了,这事儿,用不着咱们来吧!有位大人,最是古道热肠,天真烂漫,若是被他知道了这个消息,定然会巴巴的上门去。” 一场大雪,天地尽素。 第二日一大早,却是个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早早的,一轮鸡蛋般的红日便是悬挂在天边。 虽然还是冷风呼啸,寒气逼人,但是天际朗朗,人们的心头也是敞亮了不少,都是起了个大早,出来摆摊儿做生意。 县衙里面一大堆子人,而且大清早的,一般也懒得生活做饭,因此无论是哪个县,县衙后面,总是有些卖熟食的店面或者是摊子。 早早的,一个小摊儿便是支起来了,胳膊粗的木头搭起了四根柱子,上面是莎草做的顶子,周围有帷幔围了一圈儿,挡住了风。里面摆了三五章桌子,十来条长凳。老板在外面已经是升起了大锅,油熬得沸沸的,灵巧的双手在一边的案板上不断的揉搓着,一个面团已经是被揉成了一长条,然后细细的切成拇指大小的细段,两个并在一起两手一抻一拧,这细段便是成了两个扭在一起的长条,放到油锅里微微那么一过,再用二尺长的筷子夹出来,便是一根黄澄澄,香喷喷的油条。 这是一个卖油条老豆腐的小摊儿,老豆腐是山东名吃,和豆腐脑略有不同,汤汁浓厚百倍,味道鲜美,外地少见,但是山东人却是极少有不知道的,从古至今,多少山东人的早餐便是这个。四十来岁,面sè黝黑的老板娘正在一边费力的把装着老豆腐,外面裹着棉被保温的大木桶搬过来,把各sè调料摆好,两大摞白碗就放在一边。 这时候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上客人了,两个衙役打扮,陪着腰刀的汉子一路打着哈欠走过来,那面目憨实,老农一般的老板赶紧迎了上去,笑道:“刘头儿,王头儿,下值了?” 衙门里的人,但凡是外面的人见到,甭管官儿大官儿小,总要称呼一个头字。虽说这阳信县衙门现在已经是形同虚设,但是官府的权威已经在人们心里根深蒂固,这两个相当于后世公安局正规编制的衙役还不是一个小老板惹得起的。 若是换在以前,这刘头儿王头儿少不得呼呼喝喝一番,说不得这顿饭大吃大喝一顿还不给钱。但是现在也都知道自个儿不行了,这些日子虽说还是挂着个衙役的名头儿,但是一天到晚没事儿干,只是坐在衙门口发呆,油水儿也没了,好处也没了,权势也没了,这威风自然也抖不起来了。 因此两人只是应了一声儿,那刘头儿招呼道:“老板,一碗老豆腐,五根儿油条。我俩都一样,碗里加个卤蛋。” “诶,好嘞,这就来,您二位先满坐。”老板笑着应了,赶紧擦了擦桌子椅子请他们坐了,没一会儿,便是把油条老豆腐端了上了。那老豆腐加上了熬了一宿已经变白,极鲜极nèn极肥的大骨头汤,扑上了浓稠的麻酱,若是在时节上,还会加上青nènnèn的碎韭菜叶子,里面还加上了剥开壳,切碎了的卤蛋。 两个人看了一宿的大门,也是饿的急了,狼吞虎咽吃的额头冒汗,稀里哗啦。 吃了个半饱,速度便放慢,话也多了起来。 刘头儿放下手里勺子,叹口气:“老王,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老王心有戚戚焉,点头道:“这话说得,以前咱们多风光?县里乡下出个什么事儿,都是求着咱们过去,一个月总有十来趟外快好捞,三十两银子往上数都是说少了!更别提还有县上那些店面的孝敬,那日子过得!现在可好,天天戳在衙门里,跟个二傻子似的!” 他说着便是心里愤慨,一拍大tuǐ,音量便拔高了一些:“奶奶个熊,咱们这差事都是传了多少辈子了,打永乐爷那时辰就传下来的,风光了百十年,现下倒好,也没活计,也没进账,天天在家吃老本儿,我那婆娘都快不让我áng了,见天儿的不给我好脸sè看!那些商贾也是白眼儿狼,当初咱们爷们儿混得好的时候,哪个不是来巴结着,***现在见了面儿理都不理,下巴抬得那么高,也不怕掉下来!之前送我的那套宅子,你也去过的,两进的宅子,妈的现在也收回去了!我呸!哪天爷爷发达了,让他们好看!” 老王唾沫横飞的说了这一大堆,也勾起了老刘的伤心事,叹口气,愁眉苦脸道:“谁说不是啊!现下没了差事,没了权势,没了风光,谁还拿咱们当个人看?我那外室,也他妈跟了别人了,***,老子在这个小婊子身上huā了不知道多少银子,现在倒好,全他妈便宜了别人!” “跟别人了?”老王两眼一瞪,腰刀垮的一声往桌子上一拍:“真他妈把咱们当废物了,跟了谁了,打死个***!” 老刘瞟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是武毅军的一个小旗,前一阵子闹白匪,不是把她家院子给拆了么?那武毅军的小旗领着几个人去修,一来二去的……娘*的,jiān夫yínfù!” 一听到武毅军三个字儿,老王立刻就泄了气,脖子也缩了,肩膀也软塌了。现下谁不知道,六县之地连子宁连大人才是头顶那片青天,最最招惹不起的便是武毅军这些大头兵! 武毅军这些兵丁倒是都tǐng老实,除了每日维持治安,侦查不法之外,也并不sāo扰百姓,甚至连城里的店面商贾主动送去的孝敬银子都是给推了回来。如此一次两次还有人说做作,三番四次下来,就都服气了。现下提起武毅军来,谁不是翘起大拇指说一声真好汉?更别说人家做的那种种善事,军纪森严,军法军纪在各地营房门口大影壁上写的明明白白,不得与百姓动手便是在第一条! 不过武毅军虽然不是恶兵,却也不是好惹的,前几日在利津县,有个纨绔子跟武毅军兵丁起了冲突,那兵丁不敢跟百姓动手,只好挨打,结果给打伤了。这事儿传到镇守府,连大人一个条子传到利津县,都没用武毅军动手,那纨绔子的长辈儿便在家里刑堂断了案,把这纨绔跟那一干家奴都给绑起来沉了黄河! 那个纨绔子,姓孟,乃是六县第一大户的一个子弟! 这事儿一传出来,谁还不知道连子宁连大人随时最是护短,谁都不能动他手底下的人,动了就是个死! 武毅军,谁惹得起谁是丫头养的? 只剩下老刘在哪儿哭丧着脸抱怨:“这小婊子,她那院子是老子张罗着卖的,一应的家伙事儿也都是老子给买的,逢年过节哪次不给她送些应景儿的金银首饰?huā在她身上银子算起来少说也是一百两往上数,全他妈打了水漂儿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是想哭。 说起来,衙役这门职业,在明朝虽然是贱业,却也是个大大的肥差,肥到了什么程度?有的县太爷身价都不如他手下的一个小衙役!这时候,捕头便是相当于后世的公安局二把手,而这些衙役一个个权力都也不小,在百姓面前趾高气扬,可以想想,一个县十来万人,但就是这么几十个衙役管着,自然是管不过来,每个衙役手底下都有十来个到几十个不等的帮闲,执行任务的时候,大都是这些帮闲在干。一个县一年得多少事儿?他们得有多少灰sè收入?说的少了,一年也有百多两银子进账,若是个富庶的县份儿,一年几百两也不在话下! 以至于这门职业的了手的人便不愿意松手,久而久之,大明朝的衙役都成了世袭的。 两个人在那儿苦大仇深的说着,那老板还在一丝不苟的炸油条,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这时候,县衙的后门儿吱呀一声开了,一辆平凡无奇的马车从里面驶出来,这马车看上去陈旧破败的很,似乎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坐的。但是若是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那赶车的车夫,却是精壮有力,目光炯炯,腰间鼓囊囊的,显然非同常人。而拉车的马,也是高大健壮,皮毛油亮,非是一般的驽马。 几个家仆模样的人点头哈腰的把那马车送走,车夫鞭子一扬,甩了个响亮的鞭huā,这马车便是缓缓向南门方向行去。 那老板的眼角明显的撇到,马车窗口的车帘稍微拉起了一点儿,隐隐约约一个人在向外面看。 那几个奴仆送走了马车,便是嘻嘻哈哈的向这边走来,当下一个招呼道:“老马,一人来碗老豆腐,多加汤,多加麻汁,对,给咱们炸几个馃子。” 老板赶紧应了,那几个奴仆坐下,一个年轻些的敲了敲自个儿的腰,抱怨道:“这二位,真能折腾,说了一宿才出来,待会儿可得补补觉。” “嘘,噤声!”那领头儿的瞪了他一眼,却是故作神秘的把几个人脑袋拢一块儿,神神秘秘道:“知道这位是谁不?这可是那边儿来的!那赶车的伙计是济南府口音!俺听的真真切切的,这可是大人物!” “济南府来的?”几个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儿,这时候,马老板笑嘻嘻的走了过来,手里大托盘盛了好些金灿灿略发黑的炸馃子,哈腰笑道:“来喽,爷们慢用!” 几个奴仆吃饱喝足走了,马老板给他婆娘使了个眼sè,便出了摊子,一拐,便是进了后面一个小巷子,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的走出来。 又来了几位客人,马老板赶紧迎上去,极热情的招呼道:“哎,几位老客了,进里面坐,里面坐。今儿个还加几个卤蛋?”!。 二六五 山东学政 不过是两个时辰之后,一份儿情报便是摆在了连子宁的案头,上面的标号是yx029,这个符号是大人发明了,下面的人却都是看不懂什么意思。 通过无数的乡绅,连子宁已经建立起来了一套庞大而紊乱的情报体系,之所以说是庞大,是因为它涵盖六县,有数万人为其服务。而之所以说它紊乱,则是因为那些人都是乡绅们介绍掌控组织的,并不是直属于连子宁,虽然所有的情报都是第一时间汇聚过来。 可以想见,一旦连子宁和这些乡绅离心离德,那么这个情报系统立刻就会星散。 连子宁也想组建一个情报系统,历来成大事者不重视情报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手头儿却没有堪用的人手,也只能作罢。 每天都有无数的情报汇聚在此,由康素姐们先看一遍,然后挑选比较重要的,再报给连子宁。这样的工作量对于两个女孩儿来说不能算小,但是连子宁也没办法,情报网监视的面积很大——官员、商人、士子、黎民。yīnsī监视民间,这个罪名若是暴lù,当真不能算小,只有康素这等心腹,才能做得来,不怕泄密。 别人,终究是信不过。 连子宁已经给北京的溶月去信,让她派几个训练有素,忠诚度高的小丫头儿来,准备替康素姐们俩分担些。 连子宁看完手头的情报,长长吁了口气,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这件bō及六县的大事的幕后,果然不是黄文冠一个人在指使操控,在他的背后,竟然还有济南府的影子。济南府的高官,是济南府的?还是山东布政使司的?若是前者,那还好说,若是后者,就有些麻烦了。而连子宁最怕的就是,若是在那人背后还有来自京城的指使,那真就是麻烦大了! 自己这一回合算是大胜,但是却也暴lù了自己的力量,接下来敌人的反击算计,定然是更加的yīn险狠辣。 连子宁偏偏头,问道:“那些穷酸们呢,情况如何了?” 康素正在一边整理这方面的情报,抬头道:“海丰县两个出去砍柴的,尸体已经被人发现了,证实是两人山中mí路,然后冻饿而死。阳信县有一个试图步行去济南府,路上冻死。利津县有一个想过河出逃,掉进冰洞死了。其他县无人死亡,不管今儿个估计就会出现了。还是咱乐陵县的秀才聪明,把房子拆了引火取暖,但是引起大火,烧了几十户人家,现在那几个秀才已经被吴大人收监候审。” 康素的声音淡淡的,并没有丝毫对这些人的同情。她看似柔弱,实际上经历了那等惨烈的灭门惨案,心志已经是很是坚定,只不过在连子宁面前,才会lù出小儿女羞怯软弱的神sè,而在外人面前,却一向是不苟言笑,很是严肃的。在她心中,老爷便是她的天,她的一切,谁敢跟老爷作对,那就是十恶不赦! 这是一种好赖不分的依赖和信任。 连子宁听完,冷冷一笑,带着掩不住的嘲讽。对于这些人,他也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别人都把刀夹到你头上了,你还要可怜他,那就未免是傻了。对于一个官员来说,毁了他的仕途,比杀了他更可怕。 他淡淡说道:“传讯给吴大亮,把那几个秀才无罪释放,国朝优待士人百年,咱们不能坏了规矩。让他们回家接着挨冻挨饿,在大牢里把人饿死这算个什么事儿?再说了,大牢里多暖和,还有吃的。” 康素扑哧一笑:“老爷您真是太坏了。” 山东就这么大的地界儿,在连子宁刻意的指使下,六县之地发生的事儿,插翅一般传到了山东各处,乡邻的青州、登州等地,当然,还有近在咫尺的济南府! 所有人,所有的官场中人,包括济南府那些关注这里的大人们,都意识到了,六县之地,已经被连子宁掌控的铁桶一般。 他这一次,用这样强横霸道,血淋淋的方式,在向山东地面儿上的所有人宣布了一件事——六县,是我连子宁的! 弄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子宁也颇有些疲惫,勾心斗角的,最是费力。他踱步到书架前,准备向抽,打眼儿一瞧,却见原先放满了各sè经史子集的书架上,此时却多了许多兵书。 他诧异的回头问道:“素素,这儿怎么多了许多兵书?你们摆的么?” 康素点点头:“奴婢见这几日老爷多和奇薇小姐研究兵事,是以去书店里买了些兵书,方便老爷查询。” 连子宁笑道:“素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康素听的暖心熨帖,一边的康凌却是听的扑哧一笑,jiāo嗔道:“蛔虫,有老爷这么夸人的么?” 连子宁嘴角一勾,随便抽出一本翻开来观看,却见其中颇有翻看的痕迹,显然是有人常来读的。他心中一动,便是知道,康素姐妹定然是常看这些书的,而他们这么多,自然是为了和自己有些共同的话题。 他心里叹口气,身边的女子,都是一个个的如此聪慧钟灵,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过了一会儿,奇薇来了,两人又是就如何完美的将瑞士方阵和大明朝的军队特点以及火器结合运用起来作了一番研究。 连子宁本来想给奇薇在府中安排一个独立的院子,也省的天天奔bō,但奇薇却是执意不肯,这个女孩儿内心深处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和深闺大院儿相比,她更喜欢哪个嘈杂、混乱,但是充满了人情味儿的院子。连子宁拗不过她,只得作罢。 这些日子奇薇每天都来,而且来的时间都差不多——当然是为了蹭中午那顿饭吃,这点儿小小伎俩自然瞒不过连子宁。不过几天下来,也是颇有成果,两个人不断的讨论甚至争吵,推翻一个个精心设置好的方案,然后又重新设计,重新构建,甚至不断的进行初步的沙盘推演。这两天,总算是把整体构架打造好,再有两次,基本上就能完成了。 期间连子宁拣着几个问题问了下康素姐妹,发现两个人果然是恶补过了,回答起来竟然也头头是道,颇有章法。 到了中午,接近饭点儿的当儿,连子宁正要吩咐传饭,门房那儿却递了条子,说是有位自称来自济南府的大人求见。 来自济南府的大人?连子宁有些mō不到头脑,既然对方是官场中人,自然要礼节重一些。 穿上一身大红sè的小杂huā纹官袍,戴上乌纱帽,配上素金腰带,穿上皂靴。他现在是从四品的武官,已经是可以穿绯袍,所谓绯袍,便是大红sè的官袍。历朝历代,绯袍都是高品级大员的代表,所谓满朝朱紫辈,尽是读书人。这满朝朱紫辈,指的便是身穿绯袍的大官儿,坐了四品,穿上绯袍,就已经可以称之为国朝大员了! 像是连子宁这般,年未弱冠而官居四品,镇守一方,统领一军的大才,国朝百年,也是极罕见的。不过在他那赫赫功绩和老练的手段面前,所有人似乎都忘却了他的年纪。 出了侧门,便看到府门外停了一辆马车,而马车旁边,一个同样穿着绯袍的官员正自昂首等待。 连子宁心里一拎,又是绯袍,又是至少四品官儿,这位来头只怕不小——全山东布政使司又有几个绯袍? 来者大约有六十来岁,年纪已经算是很不小了,连子宁仔细一打量,心里便是愣了愣,这位老大人怎么脸上脏兮兮的,似乎早上起来没洗脸?眼角还带着眼屎,身上的官袍也是皱巴巴的,歪戴着乌纱帽,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连子宁不敢怠慢,走过去行了一礼,道:“在下连子宁,不知大人如何称呼,贲临此处所为何事?” 那老头儿瞪了他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你就是连子宁?六县镇守?” 连子宁见他似乎来者不善,脸sè便也冷了下来,他向来不是那等卑躬屈膝的人,整个山东最大也不过是三品布政使而已,还不知道他热脸贴冷屁股。连子宁淡淡道:“正是本官!” 老头儿捋着下巴上山羊胡子道:“本官山东学政方逢时,特来拜见连大人。” “哦?原来是方大人!”连子宁皮笑肉不笑的向这位主管一声教育科考的正三品大员道:“不知方大人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所为何事啊?” 明季,每省都设学政,下面府设教授,州设教谕,县设教谕,构成了明朝的教育管理体系。一省学政,不但官位极为崇高,和布政使平级,而且实权也是极大,封建王朝,科举乃是天字大一号的大事,主管一省科举,相当于这一省出去的所有举子都是他的学生,如此干上个几届,立刻就是桃李满天下!一声令下,不知道多少官员为其奔走效力。清季名臣纪晓岚和张之洞都干过这个差事。 虽然面子上还是不怎么客气,但连子宁心里头已经是打鼓,一省学政可不是好惹的。最虽然是武官,但这位大人朝中势力只怕也有,得罪了他,着实不智。不过人家如此气势汹汹的杀上门来,确实让连子宁很是为难。!。 二六六 连大人,我给您跪了! “方大人,还请府中奉茶,有什么事儿,咱们进去再说。 方逢时yīn着个脸点了点头,大步走了进去。 两人进了侧厅,奉上茶,连子宁屏退了伺候的下人,道:“方大人所为何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方逢时眨巴眨巴眼睛,忽然一拉连子宁的袖子,眼泪婆娑道:“连大人啊,本官此次来此,是求你给六县之地的诸位秀才生员一个活路啊!” “啊?”方逢时态度上的突然转变让连子宁都是一愣,心道这位老大人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 他却是不知道,方逢时便是这般的xìng子,为人诙谐有趣,而且幽默多智,这老头儿正德十九年就中了尽是,为官三十余年,先是做一府的学政教谕,去年刚从浙江学政调任山东学政。老头儿虽然是搞教育,但是却嬉笑怒骂不羁,为人洒脱xìng情,有几分后世大学知名教授的意思,很受学生们的爱戴。 心里转着念头,连子宁一脸的惶恐,赶紧起身扶着方逢时坐下,故作惊道:“哎呀,老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六县的秀才,他们怎么了?怎么让下官放他们一条活路?这下官听不懂啊!他们可是让绿林好汉绑架了?需要下官出兵救援?” 方逢时拿脏兮兮的手一mō脸,顿时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他指着连子宁怒道:“行了,连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做的是整个济南府都传遍了,还在这儿装什么?老夫现在就一句话,你给你给他们活路走?” 连子宁见话一说这份儿上,再装就没意思了,缓缓摇头:“不给!” 他淡淡道:“大人您若是能能把他们都接到济南府去养起来,下官自然是不会阻拦的,不过,这大雪刚停,路面积雪甚厚,六县之地数百个秀才生员,只怕也不太好弄吧!” 方逢时一声为官清廉,哪儿来的这么许多银子?他看着连子宁,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跳起来,把连子宁吓了一跳,却没想到这位正三品的大员京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了,嚎哭道:“连大人,连老爷,就算是老头子求你了,你发发慈悲吧!这可是百多条人命啊,若是你的辖地死了这么多秀才,只怕上面怪罪下来,你也不好交代吧!” 连子宁这次当真是吓得够呛,这老头儿怎么说跪就跪,这不是耍无赖么?不过还不得不说,也就这个法子对付他最管用。现在大伙儿也都看得清楚,这位连子宁连大人十个滚刀肉一般的人物,软硬不吃,偏偏跟脚还是硬扎的很他赶紧让开一边,也给跪下了,两人面对面跪着就跟拜天地似的,连子宁满脸无奈道:“老大人,你先起来,咱们慢慢再说!” “就一句话,你到底同不同意,说句话!”方逢时眼珠子骨溜溜一转,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连子宁无奈,现在他对这位方逢时大人的xìng子大致也mō索出一点来了,这位大爷只怕是那等不拘礼数,老顽童一般的人物,不过却也当真是古道热肠,为了些不相干的秀才便来求自己。这等人,一旦认准了某些事儿,便最是难对付,让人头疼得很。 他只好摊了摊手,托词道:“不是下官不放过他们,实在是这些秀才们此举犯了众怒,六县的乡绅百姓不放过他们啊!” 方逢时道:“别整这些没用的,你就说,有什么条件吧!” 连子宁讪讪一笑:“只要是您老能让这些秀才们在这份文书上画押摁手印,那下官别如您所愿。” 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写了几行字,递给方逢时。 方逢时草草看完,瞪着连子宁,嘴皮子哆嗦着:“你,你真是太狠了!” 连子宁讪笑不语。 这张纸上没写别的,因为连子宁知道,和这些文人玩儿协议,玩儿约定,签订所谓的互不相犯条款,那是一点儿用都没有的,这帮文人转眼就能忘得一干二净,绝不会信守承诺。纸上只是罗织满了各种各样的罪名,什么叔嫂通jiān啊,考场舞弊啊,忤逆父母啊等等等等,都不是那等要命的大罪,但是却是所谓文人风骨最为忌讳的东西——只要是画了押摁了手印儿,以后这份名单被人知晓,他们压根儿就甭想做官了。 名声臭了! 这是连子宁惯用的伎俩了,当日在官道刘镇便是如此,他自然不可能把这些秀才们全都生生饿死冻死,那样的后果他也承担不起。他本来打算的就是等上个几日,那些秀才们挨不住了,便让他们把这玩意儿给签了。他也不怕他们不签,文人最讲究风骨,但是文人往往也是最没有风骨的。 却没想到方逢时竟然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连子宁自然是利用这个机会了。 连子宁摊摊手:“大人您只要是能让他们画了押,下官二话不说,立刻解禁。另外每人有二十两压惊银子送上,算是下官的赔礼,若是做不到,那就请回吧!” 方逢时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这已经是自己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当下便爬起身来,丝毫不拖泥带水,抓着那文书便往外走。 连子宁赶紧跟了出去,派了一个小旗的亲兵作为他的护卫,一行人很快便绝尘而去。 这方逢时果然是极有名望的,在山东这些士子学生之中威望极高,两天之后,一身疲惫,满脸风尘的方逢时又来到了六县镇守衙门,带给了连子宁一份儿六县被bō及到此事的一百三十一名秀才的画押和手印儿。 旁边跟从的那小旗证实,这些画押和手印确实都是真的,他们亲眼所见。 大事已成,连子宁自然信守诺言,写了几张条子,派快马传至六县,顿时六县所有的店铺,又是重新向这些秀才们开放。 被饿的几乎半死的秀才们涌进酒楼,饿死鬼一般的大吃大喝,有不少人因为吃得太多,差点儿撑死。 经此一役,这些秀才们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气焰顿时都被打压下去,不说是夹着尾巴做人,反正也红死傲气全无。 毫无疑问,他们现在是恨透了连子宁,但连子宁自然也不怕。一来证据掌握在手中,不怕他们炸毛儿,二来,以科举制度恐怖录取率,这一百来秀才里面,能考上举人的能有几个?能中进士的只怕一个都没有!毫无威胁! 连子宁在府中设宴款待方逢时,本着吃一点儿是一点儿的朴素想法,方逢时慨然赴宴。 席间觥筹交错,珍馐美味层出不穷,伺候的shì女就有三五十个,莺莺燕燕,让人眼huā缭乱。在方逢时充分认识到了这位六县镇守大人丰厚的身家的同时,连子宁对这位山东学政也多了几分了解。这位大人是官场上难得的真xìng情之人,虽然岁数不小,但是天真烂漫,滑稽幽默,倒是个可以结交的,两人也是详谈甚欢。 到了宴席结束,方逢时对他的印象也好了许多,毕竟连子宁的手段虽然狠辣,但是官场上的争斗,总不能束手就擒吧?方逢时也很是了解。 这件大事终于圆满结束,连子宁也能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征兵和进行新型方阵训练上面来。 又过了两日,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整个武毅军,都开始为新的军事工作动作起来。 ——分割线—— 大明朝正德五十年十二月十日,乐陵县镇守府衙门。 大厅之中,十九名武毅军的百户正济济一堂,互相说笑寒暄着。 当日出京之时的两千多武毅军将士,经过几次连番大战,已经只剩下了现下的一千九百多点儿,而二十名百户也战死了一个,只剩下了十九人。 这十九个六品的百户,便是连子宁统治力量的强力中层。 他们都是官道刘镇辰字百户所里出来的弟兄,不过是短短的半年多的时间,气质已经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做官做得久了,颐指气使,发号施令,自然身上就有一种常人畏惧的威严,这便是所谓的官威了。不过此时他们老弟兄相逢,却是卸下了那层厚厚的面具,嬉笑怒骂无忌,一如当初在镇子上一起嫖娼,一起偷鸡mō狗吃肉的时候。 大伙儿想想半年前的岁月,竟然是恍然若梦一般,就好像是很远很远的事情了。 半年多的军营生活、战火的淬炼,鲜血的洗礼,将他们身上或者油滑,或者鲁莽,或者无能,或者怯懦的因子涤dàng干净,真正的成为了战争老鸟,坚强有力的中层指挥官,他们,才是构成一支军队的基石!现在哪怕是武毅军全员战死,只要是他们还在,用不了一个月,连子宁立刻就能重新拉起来一支颇有战斗力的武毅军。 大厅中唯一沉默的,就是熊廷弼。 这些日子,连子宁并未把他放在身边,而是让他挂了一个亲兵营百户的名头,下到了下面的各个百户中历练。这些日子,他大营也呆过,各县的百户也去过,甚至连驻扎在久山镇的冯言百户所都去过。可以说,现在对于武毅军的了解,他比连子宁都不差多少。 回来之后,他以几乎是天生的军事才华,写下了一本洋洋万言的建议书,指出了现在武毅军的各种不足,得到了连子宁的极大肯定。 而研究方阵的后期,他也有参与,提出了不少意见。 只是,他毕竟是个外来户,更是白袍出身,这些武毅军的百户对白袍恨之入骨,对他自然而然就有些明里暗里的排挤。熊廷弼也有自知之明,只躲在角落里,并不去自讨没趣儿。 众人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此次的目的上。 有一个百户便问道:“老石,这次大人把咱们召回来急急忙忙的是干啥呀?是不是又有什么大动静儿了,朝廷要用兵?”!。 二六七 训导班和,女武神之初战 (求月票订阅) 众人都把耳朵竖了起来。 连子宁还未到来,现下招待他们的是石大柱。当初连子宁刚建军的时候,打算以火铳手作为亲兵,现在早知道这计划不现实,火铳手早已经分成了三个百户,成了正规编制,而相当于一个百户多一点儿兵力的龙枪骑兵,则是成了实际意义的亲兵,连子宁出入扈从,都是他们。石大柱这个亲兵营百户,便是管着这些龙枪骑兵,和他们比,自然是更加亲信得用的。 不过连子宁这事儿并没有让他参与,他也不太清楚,更何况这些日子他和那已经被下了大牢的安家兴的娘子打得火热,他在外头买了个宅子,两人现下已经是住在了一起,这几日乃是情火正浓的时候,每天下了值便是回家耕耘,哪里还管得了这许多? 石大柱还未回答,一个人便是笑出声来,戏谑道:“这事儿你问他不是白问么?现在老石就是一头牛,整天就知道耕地犁田,地越耕越肥,牛越耕越瘦,没见老石都瘦了三圈儿?哪还有心思管其他的?” 大伙儿一瞧,开口的却是谢德清,武毅军中主管武器铠甲的镇抚,这个小伙子年纪不过二十,当初连子宁看他诚朴实在,便委了他这个职司,但是整日跟一帮老兵油子会在一起,他也学坏了,这会儿便打趣其石大柱来。 石大柱瞪了他一眼:“就你多嘴。” 这等荤话,大伙儿一听那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却都没想到石大柱这厮竟然也来了春天,便都是起哄:“老石,啥时候把嫂子领来给兄弟们见见?” “大柱,不够意思啊,这等喜事不知道通知咱们!不行,罚你请客!春了楼咱们乐呵三天三夜……” 正说着,连子宁走了进来…笑问道:“什么事儿啊,大伙儿都这么高兴?” 一干人立刻拜倒,齐声道:“参加大人!” “成了,都起来吧!”连子宁走到首位坐下…大伙儿起身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大人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却是一个西洋女子,身材高挑,火爆至极,比大伙儿都高了一头…几乎跟石大柱一般高了。穿着铠甲,披着大氅,一身火红的长发,手里还拿着一把五尺长的大剑。 大伙儿心里都不由得犯嘀咕,这等场合,大人怎么带一个洋婆子来?遮莫是大人新收的姬妾,嗯,定然是了…前些日子不是来了些弗朗机人么?可是大人对她也太宠爱了吧!怎么带到军议之地来了? 连子宁摆摆手,叫众将分别落座,道:“今儿个叫大家回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宣布,是关于咱们武毅军的一件大事。” 一听连子宁如此说,众人都是端坐倾听,唯恐拉了一句。 “咱们武毅军,过去三战白袍军,可以说乃是官兵中表现最好的一支!这一点,大伙儿心里都清楚,也不用我说。”连子宁见大伙儿虽然神sè不变,但是眼中却都lù出自矜之sè,他微微一笑…话锋一转:“不过,咱们还有不足,相当大的不足!” 他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咱们出京之时,两千四百兄弟,现在,战死重伤五百…只剩下一千九百人了,这个伤亡数字,对别人来说,不大,但是对咱们武毅军来说!不成,根本不成!这还只是白袍军而已,不过是一群土匪、流寇。暴民!面对他钔咱们就死伤如此,若是把对手换成北面儿的鞑子呢?换成那些女真铁骑呢?” “告诉你们,若是咱们武毅军碰上那些强弓利箭,身披铁甲的女真铁骑,人家只需要五百人,就能把咱们彻底打花了!” 连子宁顿了一顿,见众人都收了脸上轻狂,重新变得慎重起来,这才是道:“而且咱们也要招兵了,朝廷给了咱们五个千户的名额,咱们说不得还要招的更多,到时候人多了,原先的那套法子,也不能用下去了,所以,必须得该。” “这次把大家叫过来,目的就是要办一个小型的教导班,先让你们熟悉咱们即将使用的战术,以及与之相对的训练方法,你们明白了,回去之后晓谕那些总旗小旗,然后一层层传下去,咱们这个法子才能真正有效!这个叫教导班,时间暂定为五日,本官给你们在城里都置办了房产,待会儿把地契给你们,这五日间,你们便住下就好。教导的时间,每日定为三个时辰,有实战,有讲解,可是费心费力的很,你们要好好干。” 众将起身,齐声道:“多谢大人,标下定然用心,不负大人所望。” “那就好!”连子宁点点头,把身后的奇薇拉出来,道:“这位是奇薇小姐,现在的身份,嗯,是咱们武毅军的特聘军事顾问。这几日,就由她来为你们讲解咱们的新战术,新操演法子。” 哗,众人顿时大哗,什么?让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洋婆子来给咱们上课,这不是埋汰人么?心里都是愤愤,虽然碍着连子宁在这儿不敢大闹大嚷,但是神sè中那不以为然然的神sè已经是显lù无疑。 “你们可别瞧不起人。”连子宁哪能不知道他们像什么,冷笑一声:“奇薇十二岁便从军,到现在十余年的时间,手底下杀死的各国精锐不下百人!你们知道她所处的环境么?那极西之'号为欧罗巴,面积不抵咱们大明大,却分为二三十个国家国家天天征战,兵力虽不若大明庞大,但是却是小而精悍,战斗力远远超过白袍军!你们手底下杀了百名白袍么?之前几次大战,火器的威力你们也都见了,咱们大明朝废止火器百年,但是在那极西之国,人家这些年可没闲着,火器发展已经更上一层楼,超过咱们了!火器和步军如何配合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你们懂么?你们不懂,但是人家奇薇懂!人家在军中呆了十几年,比你们哪一个都懂得如何带兵练兵!” 连子宁重重的哼了一声:“别怪本官没提醒你们,这五日的训导可是要给出考评的,到时候若是奇薇给出来的考评你们没过关,就留在这儿吧,也别回去带兵了。” 大伙儿一听顿时是吓了一跳,心道万万不敢得罪这洋婆子,赶紧表示一定听话云云。他们虽然对连子宁信服,不过终究是对于一个女人胜过自己不太服气,心里更是不愿意承认。 奇薇在一边静静地听着,知道连子宁这是为自己说话,心里感动却也不愿意让他作难,来了明国这么久,她也知道了心服口服这个词。 她站出来,一口异国风情脱口而出:“你们谁觉得能打过我的,就站出来,如果赢了我,我现在就给你一个考评上上。” 一群大老爷们儿被一个女子如此挑衅,哪还能忍得住?都是拿眼去看连子宁。 连子宁见奇薇一头红发飘飘手持大剑,英姿飒爽的模样,心里一阵没来由的悸动只是笑吟吟的点点头,并未阻拦。 大伙儿得了连子宁首肯,都是跃跃yù试,但是看了两眼,心里也是犯了嘀咕,这洋婆子身量这么高,手里那大剑怎么看也是二三十斤往上数,恐怕是有几分本事,我上去赢了固然不光彩,输了岂不是丢人至极?便都把目光投向石大柱这些人里就他战斗力最强悍,他不上谁其实熊廷弼战斗力比石大柱更胜一筹,但是大伙儿全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他。 石大柱被众人盯得不过,只好出列,向奇薇抱拳道:“俺来领教一番!” 奇薇爽快的一甩马尾:“好!” 石大柱暗暗打定心思,点到即止就好万万不能伤了她,要不然大人脸上须不好看。 众人自动把大厅中清楚一片三丈方圆的场子来,两人下了场,隔着五米,面对面站着,奇薇脱了大氅,一身轻型板甲把魔鬼身材勾勒出来,她腰微微弯着,双tuǐ蓄着力,双手握住大剑,眼神儿收缩,紧紧地盯着对面的石大柱,像是一头摄食的雌豹,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这一刻,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她身上骤然升起的一股杀气!大伙儿暗道,原来大人说的是真的,这洋婆子手底下当真葬送过不少人命,一般人哪有这般杀气? 石大柱也收了心中轻视之心,提着巨棍,压下重心,不断的迈着步子,寻觅着奇薇的破绽。奇薇就那么站在那里,似乎浑身上下全都是破绽,似乎又没有丝毫破绽。石大柱终于按捺不住,低吼一声,大踏步急奔而过,手中巨棍向着奇薇狠狠的砸了下去。 此时这个沙场猛将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相让的心思,眼中只剩下了对手,一双眼睛都变得血红,手中巨棍似乎带着风雷之声,只要是被砸实在了,只怕奇薇当场就是筋断骨折。大伙儿心里都是捏了把汗,不由暗悔为啥让石大柱这个夯货上去,真要是出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连子宁却是笑吟吟的,丝毫也不担心。 只见奇薇身子一矮,便是避过了砸向头顶的巨棍,在地上一个翻滚,修长有力的双tuǐ一蹬,便是弹了起来,而此时,她已经来到了石大柱的背后。石大柱收势不住,巨棍重重的砸在地上,铿一声巨响,地砖被砸成了碎块。而他感觉到脖子上一阵冰凉,汗毛直竖。 奇薇手中的大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若是此时是生死相搏,他就已经人头落地。 所喜人都傻了,谁都没想到,众人之中以勇武著称的石大柱,竟然是一朝落败。 其实真正的生死相搏也就是一招两招的事儿,生死只在毫厘之间,哪有那么来回千百招的花哨? 奇薇收了剑,脆声道:“你输了!” 石大柱倒也爽快,苦涩一笑:“俺输了!” 连子宁这时候出来打圆场,笑道:“大柱你也不必多想,你们两个风格不同,若是在战场上,此时奇薇已经输的一干二净。” 这话也是实话,石大柱这等猛将,战场上绝对是个杀人机器,奇薇比他灵活,但是若是比战场上的实用xìng,那就远远不如了。 经历了这番风bō,众人对奇薇都是心服口服,也没什么抵触情绪。 “明日卯时,在左偏厅集合,这几天,那儿就是你们的课堂。”连子宁拍拍手,笑道:“好了诸位,咱们也是难得一聚,今日本官为诸位接风洗尘,咱们好好乐呵乐呵!”!。 三十章 两段对话1 (今天第二章送到,兄弟们加把劲儿啊!) 连子宁猜得不错,这中年男人唤作王义,正是王全的亲弟弟,是王千户府上的三管事。这几天,连子宁当日和那一群秀才把辱骂圣贤的王全扭送到顺天府,并且府尊大人判了他凌迟之刑的故事已经传到了这正阳门儿附近,附近住着的街坊邻居,但凡是有耳朵的,除了那瓶瓶罐罐,谁不知道连子宁连相公的名声?据说,一些说书的先生已经打算把连相公的义举编成段子开始宣讲了! 而这样的传言,毫无疑问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王千户的脸上,但是他不过是一个区区千户而已,也清楚自己断然是无法更改顺天府的决定,便只能躲在家里大生闷气。而王义伤心兄长的境遇,此时见了连子宁,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顿时就要爆发出来。 见他凶恶,城瑜心里有些害怕,躲到了连子宁身后。连子宁却是凛然不惧,他现在也清楚的意识到,在大明朝,秀才身份当真是个极为犀利的保护伞,无辜枉杀一个秀才,别说是王义,就算是王千户也承受不了这个后果。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连子宁嘿然冷笑一笑,极为轻蔑的瞧了他一眼,转身便走,竟然是理都不理,当真是将其无视到了极点。 那王义顿时大怒,眼睛瞬间变得通红:“小兔崽子,你给老子站住!” 连子宁豁然回身,厉声道:“放肆,你不过是一介家奴,卑贱之人,我乃是县学痒生,有秀才功名,当街辱骂我辈读书人,怎么,你也想和你那死鬼老哥一样,去顺天府吃官司吗?” 他这一声暴喝,声色俱厉,杀气凛然,骇的那王义竟是一哆嗦,脸色有些发白,一句话都不敢说! 连子宁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望着他的背影,王义脸上忽青忽白,眼中渐渐浮现出一丝深刻的怨毒来。 “哥哥刚才好厉害呢!吓得那人都不敢说话了。”走了一会儿,城瑜向连子宁吐了吐舌头,娇笑道。 “那是!”连子宁得意的哈哈一笑,在城瑜面前,他从来都是很肆意放纵自己情绪的,想笑便笑,想哭就哭。 “是啊!哥哥,总是很厉害的!不但能写好看的让人想哭的话本儿,能挣好多银子,还能见义勇为,听王婶儿说,现在整个北京城都在流传‘连相公不畏权贵,桂府尊神目青天’的段子呢!听说那天在大堂之上,连府尊大老爷都称赞哥哥少年有为呢!” 城瑜歪着头,瞧着哥哥,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安宁,这可是,我连城瑜的哥哥啊! 顺天府衙后宅。 小花厅之中,桂南林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盏茶,正聚精会神的听面前一个跪着的人说着什么,在他身后,王修同王师爷也是捋着胡子,听得仔细。 “启禀老爷,王先生,自从三日之前那些秀才被放出去之后,便开始在府衙之外宣传您的名声事迹,之后那些百姓又是四处传播,现在京城之中已经流传开来。据说有些说书的先生,已经着手写段子了,以酒神楼的唐三先生最早,昨个儿晚上,‘连相公不畏权贵,桂府尊神目青天’的段子他就已经开始说了,小的亲自去看过,听者甚多,反响也甚好。”说着,那跪着的人连着磕了三个响头,恭声道:“小的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老爷声名大振,清流瞩目,升官进爵,指日可待!” “哈哈哈哈!”听他说得喜庆,桂南林得意的捋着胡子,笑的很是舒畅,他笑道:“好了,就你会说话,下去吧,去账房领二十两银子。” 那人穿着皂衣,一身衙门里面捕快的打扮,他闻言大喜,结结实实的又是磕了几个头:“小的谢老爷赏!” “下去吧!”桂南林摆摆手,那皂隶起身哈着腰一路退到花厅门口,待要离开又被桂南林叫住了:“唔,下去吩咐一声,以后再收常例钱的时候,酒神楼那儿就免了吧!之后再有说书的说这段儿的,一律也都免了。” “是,老爷,小的醒的!” “王捕头做事倒也得力,倒是个可提拔的!”王修同看着自家东翁,笑道。 “嗯!”桂南林点点头,两个老狐狸相视一笑,王修同道:“东翁英明,当日做了那决定,虽说会得罪王千户,但是却也全了东翁在士林中的声名,更有一群秀才去为您宣传名声,呵呵,总算是得大于失了。” 桂南林喝了口茶,道:“得罪那王千户又怕什么,本官乃是堂堂正三品顺天府尹,经略京城,他一个小小的千户,在本官眼中真是如猪狗一般。若不是当日怕激起文武之争,本官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嘿,那王千户还敢来跟我递条子,啧啧,果真是赳赳武夫,不自量力啊!” 王修同又道:“那,东翁,连子宁,又当如何处置?” “这个?”桂南林沉吟不语。 “东翁心中可是仍有芥蒂?”王修同察言观色问道。 桂南林点点头,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而已,当日竟然敢在公堂之上威逼辱骂本官,当真是胆大包天!这口气,本官……” 王修同捻着山羊胡子呵呵一笑:“东翁啊,这你就着相了!” 他侃侃说道:“想那连子宁,不过是区区秀才而已,仗着有点儿机智,又熟读大明律,当日竟然敢在公堂之上那般行径,却还是不自量力。不过,东翁你却是不能对付他的。”他伸出两根手指头:“其一,现在市井之间,他连子宁的声名已经传开,少有人不知他的名气,若是此时对付他,未免有损名望,与大人养望之举不符。其二,说句实话,此次东翁生命大振,说不得还得感谢这连子宁才是,这事儿,明眼人都看的清楚。您若是对付了他,让同僚们怎么看?清流如何看?未免又有些小人跳出来攻讦东翁心胸狭窄,不能容人了。” 桂南林点点头:“那依先生之见?” 三十一章 两段对话2 (今天第三章送到,兄弟们,求推荐收藏。) 王修同心中早有定计,胸有成竹道:“那连子宁是县学痒生,在府尊治下,自然就算是府尊的学生了,而且还要参加应天府的乡试,到时候若是中举,和东翁就有了师徒之宜。我看那连子宁心中颇有丘壑,在公堂之上也能泰然自若,侃侃而谈,是个能成大器的,这几日也差人打探了,说是他的功课那也是极好的,想来中个举人也是不难,而且出身武将世家,也有一手武艺,算得上是文武双全,出挑儿的人才。这等英武少年,可不多见呐!所以,依在下愚见,东翁不如先就认了他这个学生,好结一段善缘,而且既然有了师徒的名分,那东翁想把他搓圆捏扁,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儿,外人也不能说什么不是?东翁大可以拿他出了气儿再说。” 这王修同的提议,也是很符合当时的潮流的,在明朝那个时代,一个秀才和一个官员之间的差距,其实并不是很大,尤其是年轻有为,少而成名的出色秀才!中秀才,中举人,中进士,外放做官,步步升迁,这个路子,是每个读书人都走过的,而文官系统之中,尤其注重师徒名分,同年情谊。说句实话,当时的师徒之间的名分的分量,甚至比父子之间还要重得多,座师固然要提携弟子,弟子也要孝敬座师。 有一个身为高官的座师自然是人人都抢的,但是能收到一个好的弟子,对以后的仕途也很有裨益。 王修同如是说,确实也是个老成持国的法子。 不过桂南林想了想,中就是觉得现在连子宁分量尚清,虽说显出了几分本事,但是也终究还是名气小了点儿,便摇摇头道:“这个,还是暂且缓缓吧!” 王修同点点头,便也不再多说。 而与此同时,在远离此处的另外一处大宅之中,也是发生着一场私密的对话。 “他,怎么说?” 这也是一处宽敞的厅堂,青砖漫地,架梁斗拱,一溜儿紫檀木的椅子摆在两边,正中一架太师椅,后面的屏风上,下山猛虎的图像栩栩如生。厅堂前面,是一片轩敞的庭院,四面贴墙跟子站了一溜儿的士兵,都穿着烂银甲,外面罩着大红色的披风,戴着尖顶的钢盔一簇红缨随风飘扬,每个士兵都是一张冷厉的脸,杀气凛然。单单是看就知道,这些战兵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卒了,那等杀气,非是见过血的人是露不出来的。 刚刚说话的人,是一个中年男子,大约有四十来岁,看上去颇有些文秀,眉宇间带着一丝阴翳的感觉,他穿着一身烟青色的道袍,梳着一个懒人髻,一根木钗斜斜的插在头上。背负着双手,站在台阶上,向下面的人问话。 答话的那人甲胄俱全,胸口却是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图案,上面有两把小小的金剑的标志,这是正德帝大改革之后新增加的军中职务识别方式,看职务却是个总旗的,他毕恭毕敬的答道:“回千户大人,桂府尊说,那扎子已然是递上去了,现在只怕已经过了内阁之手,到了万岁爷那儿了,现在王全的生死,便是他也控制不了了的。” “他就这么说的?”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气,脸上却是丝毫未变,淡淡问道。 “小的不敢有丝毫虚言。”那总旗恭敬道。 “你下去吧!”中年男子摆摆手,那总旗行了个军礼,甲胄铿锵的退下了。 中年男子转过身来,脸色立即变得狰狞可怖,他咬牙切齿道:“桂南林,你这个老腐儒,把我府上的下人公然处以凌迟之刑,是在打我王某人的脸么?还有你,连子宁,连秀才,咱们俩坐了这么多年的邻居,我还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呢!真不愧是你死鬼老爹的儿子啊,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初你父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现在你也和我作对?” 想了想,却是也没能想出个能收拾连子宁的法子来。最难办的一点就是他和连子宁文武殊途,若是来硬的话,在京师中公然杀人,谁有这个胆子?若是一个不小心,激起了秀才们的激愤把事情闹大了,那就算是自己也不好收场。 京师中,百户不如狗千户遍地走,他这个千户在自己的辖境之中固然是可以一手遮天,作威作福,但还是要夹着尾巴做人。 王千户眼睛转了转,伸手招过一名亲兵,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 那亲兵会意,转身离开,王千户看着冷冷一笑:“真当本官奈何不得你么?” 连子宁自然还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已经牵扯了两个高官的神经,他这会儿已经来到了集雅轩,把手稿交给了等在那里的于苏苏。 于苏苏粗略的看完,点头笑道:“连相公果然是信人,而且这话本儿写的也是真好,狐仙鬼怪,这异类竟然也能和人类相恋,当真是开前人所未有之先河,已经可以算是独树一帜了。” 连子宁看她的作为,便知道这位于小姐是一个真正的商人——她和那些喜欢话本儿的痴男怨女截然不同,若是换做了城瑜这般,只怕早就看的爱不释手了,哪里会舍得放下?而于苏苏看了看话本儿就放下,显然是单纯的从商业角度考虑的,这话本儿价值如何,能够卖多少钱。 于苏苏取出一个兜囊来递给连子宁,道:“连相公,这是六十两银子,你清点一下吧!” 连子宁诧异道:“千字五百文,现在一两银子兑好钱七百余,兑恶钱(劣质铸币)一千四五百文,以一两银子一千文算,十万字也不过是五十两而已。又怎么会是六十两?” “本来是五十两这是不错的,”于苏苏颔首笑道:“不过那是几天前的行情了,现在酒神楼的唐三先生都开始宣讲‘连相公不畏权贵,桂府尊神目青天’的段子了,连相公大名流传,京师之中不知道的能有几个?若是被人知道这话本儿是你做的,行情立刻就要大涨,所以嘛,这酬金,自然就更多一些了。”
三十二章 礼物 (今天第一章送到,兄弟们,请继续支持。) 连子宁翘起了大拇指:“于小姐在商言商,也是心胸坦荡,在下若是推辞的话,未免就假了,那就不客气了。” 他接过兜囊,仔细的数过了,这里面都是五两一个小银锭子,六十两纹银,丝毫不差。 他心里终于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大明朝的第一桶金,自己终于是挣到了。有了这六十两银子,不但暂时解决了温饱问题,而且也可以去施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城瑜在一边满是崇拜的看着他,只觉得哥哥当真是无所不能的,动了动笔杆子,就赚到了这么多钱。 于苏苏看见了她,笑道:“这就是令妹吧,呵呵,当真是灵秀可爱呢!” 若是换做别人,定然是谦虚一番,但连子宁从来都是很为自己的妹子骄傲的,他理所当然道:“那是,我这妹子,可是万中挑一的。” 于苏苏含笑不语,心里却是羡慕这两兄妹感情是真好。 辞过了于苏苏,又带着城瑜去对面的裁缝铺子把工给辞了,那王婶儿自然是无可不可,还非要跟城瑜把这个月的工钱给结了。连子宁也看不上那点儿小钱,本来想退却,但城瑜却是笑着接受了,连子宁心中略有所悟,这是城瑜一针一线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和自己的钱,那是不一样的。 王婶儿慈眉善目的,看上去倒是要比她当家的佟掌柜大上个几岁,很热切的把两人送出来,一边走还一边絮絮叨叨的道:“城瑜啊,你这丫头才真是好福气,摊上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哥子,现在可着个满北京城,谁不知道你哥子的声名?” 城瑜自然是很高兴的,一个劲儿的抿着嘴笑。 两人离开这里,连子宁便拉着城瑜直奔坡儿胡同,坡儿胡同就位于大理寺和刑部的后边儿,在那儿居住的多是一些穷京官,这些人都是文官出身,虽然穷,但是笔墨纸砚什么的平日里都是少不得要用的,是以那条街上有不少的上好笔墨店面。这个消息,也是从于苏苏那儿打探来的,连子宁下一步的计划,一个重要的道具就要从那里购买。 坡儿胡同果然名不虚传,一条街上,大半都是各种书画店,建的古色古香,一股文气儒雅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里面逛了逛,跟这些大明朝的奸商们讨价还价一番,连子宁最终花了三十两纹银买了一套文房四宝。 三十两银子一套的文房四宝,自然是相当好的了,要知道连子宁以前用的,一套也不过是几十文大钱而已。笔是上好的关东狼毫笔;纸是丈二的四尺丹宣纸,“轻似蝉翼白如雪,抖似细绸不闻声。”;砚台是歙砚中的金星砚,石包青莹,纹理缜密,坚润如玉,磨墨无声。 笔墨纸砚用虽然不华贵但是极秀雅的包装包起来,看上去就透着一股书香淡雅的气息,雅致得很。 大明朝自英宗土木堡之变后便是形成了文贵武贱的格局,虽然正德帝这些年来有所改观,但是民间文风还是极重的,不管是什么人,哪怕是赳赳武夫,粗鄙商人,也是喜好附庸风雅。 这样的东西,若是用作送礼的话,虽然只是花了三十两银子,但是达到的效果,比三百两银子的还要好得多。 回去的路上,城瑜明显有些气闷,显然是觉得哥哥花了这么多钱买这些东西有些不值当的。 连子宁看她的神情就有些好笑,这小丫头刚才在自己买的时候一言不发,并无反对的意见,显然是在外人面前很给自己这个哥哥面子,但是现在却是咬着唇一脸的肉疼,跟个守财奴似的。 “好了,小守财奴!”连子宁亲昵的拍拍城瑜的小脑袋,笑道:“哥哥买这些东西,可不是自己用,是要送礼的,嘿嘿,你可别小看这些东西,若是用得好了,今儿个花了三十两,以后能赚回三百两,三千两来!” “哥哥!”城瑜捂住脑袋,撅着小嘴儿愤怒道:“别再摸我头了,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好了,好了,不摸了。”看城瑜的表情可爱,嘴里说着,连子宁又是伸手摸了一下,城瑜气的直翻白眼儿,却是拿这个惫懒的哥哥毫无办法。不过,哥哥能这么和她亲近,她心里也是极高兴的。 连子宁极是得意,妹妹不就是要被哥哥欺负才对吗? ——————分割线—————— “小姐,小姐!”小青气喘吁吁的跑上阁楼,累的满头大汗,一张清秀的小脸儿上遍布红晕,香汗微微渗出,几缕秀发黏在了头上尚不知道。戴小姐戴清岚正斜靠在窗边读书,窗子开了一半儿,用描金的一截圆木棍撑着,微风习习,阁楼旁边的花园中,开了满园的鲜花似锦,淡雅的香气弥漫在屋子里。旁边的小几上一盏清茗,热气袅袅。 这屋子布置的极是素雅,没有什么贵重的装饰物,但是却是极为的干净整洁,靠墙是一个大大的书柜,上面各式各样的摆满了书,书桌上,枕边,小几上,随处都是一摞摞的书,显然,这位戴小姐,是个极喜欢读书的。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戴小姐细声细气的问了一句,忽然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快声道:“是不是那话本儿出来了?” “呼呼!”小青先是喘匀了气儿,然后把背在身后的手往前一伸,献宝似地说道:“小姐,你看!” 她的手中赫然是一摞厚厚的书稿,最上面那一张扉页上用极潇洒的柳体写着几个神采飞扬的大字——聊斋志异之婴宁! “小姐,这可是那位连相公的手稿呢,今儿个早上刚刚完本送到集雅轩。苏苏姐姐知道你见天儿的苦盼着这话本儿出来,所以着人把话本儿赶紧抄了一遍,然后就派人把手稿给送过来了。”小青促狭的笑了笑:“看这手稿,既能看了话本儿,又能睹物思人,还真是一举两得呢!” 戴清岚顿时羞红了脸,佯怒道:“你这个没大没小的丫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三十三章 易求无价宝 难得有情郎 (今天第二章,请兄弟们继续支持,收藏推荐俺都要啊!另外,明天礼拜六,加班加点,预计应该是四更。) 两人笑闹一会儿,戴清岚便坐在茶几边儿上,一页一页细细的看,她看的很是仔细,看着看着,就被吸引到了这故事之中,只觉得自己看到的这一切,竟是如此的诱人,如此的新奇,似乎是有个人,为自己打开了一扇窗户,里面,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当她看到婴宁的那一句——我不惯与生人睡的时候,先是一怔,然后是偷偷地轻笑,然后就变成了捧腹大笑! 她看完一张就放在一边,小青也就跟着看一张,看到她如此,小青赶紧抢过去看了,两人顿时笑作一团。 过了好一会儿,笑的肚子都疼了,也没力气了,小青幽幽叹息一声:“这话本儿,写的真好!” 戴清岚眼神有些飘忽,是啊,文字清雅秀丽,文采肆意纵横,创意也是如此的新奇,似乎用什么溢美之辞来形容这话本儿都不够,只有这两个字——“真好”,才最是贴切。看着这话本儿,再想想那俊朗挺拔的连相公,戴清岚的心中也难免起了一丝波澜。 她的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那连相公……,这个想法是如此的大胆,似乎是她十几年来循规蹈矩的小小身体都无法承受的,以至于才刚刚起了一丁点儿的苗头,立刻就像是在胸腔里燃起了一把烈火一般,把脸烧得通红,身子像是过了电一般,阵阵的战栗。她啐了自己一口:“戴清岚,你怎么能有这么荒唐大胆的想法?” 这个年代的女子,在感情生活上其实是相当悲惨的,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再寻常不过。在入洞房之间都不知道自己未来的丈夫是什么个样子并不罕见,对对方根本就不了解就成了人家的人,若是夫君温存体贴,亦或是娘家跟脚硬扎,有权有势那还好些,总能给撑撑腰子。但是若是摊上一个脾气暴躁动辄打骂的夫家,婆婆若是还刁钻刻薄,娘家又不给力,那真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总得吃苦受罪几十年罢! 唐人鱼玄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最是贴切不过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再也没有比寻一个好夫君更重要的了。 戴清岚也有十六岁了,在大明朝,这个年纪已经是很适龄的婚嫁年纪,别说是嫁人,比这更小的生孩子的都有的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虽然未必整天想着那事儿,但是也要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担心了,像她这种官宦人家的小姐,饱读诗书,就更是不甘心嫁给一个庸人俗人甚至是恶人。 她本来心里也没什么念想儿,但是那天在集雅斋偶遇连子宁,他的相貌,他的才气,甚而他温和的眼神儿,竟像是丝丝春雨,敲开了少女的心扉。 说的现实一点儿,这不叫一见钟情,而是在现有的条件下,并没有碰到一个比他更好的人儿! 大明朝的哪怕官宦小姐,在这种事儿上,也是挺惨的。所以在明清文人的小说话本儿中,才子佳人后花园相会私定终身的桥段多不胜数,几乎到了烂大街的程度,缘何私定终身,甚而私奔?不是她们水性杨花,实在是对那未知的婚姻有大恐惧,所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死死的不愿放手。 哪怕这根稻草其实不怎么靠谱儿。 小青看见自家小姐脸上忽然荡起的红晕,不由得看的一呆,忽然伸手在她的脸上掐了一下,惊叫道:“小姐,你不会是真看上了那连相公了吧?” 戴清岚这次却是一反常态的没有红脸,反而是幽幽一声长叹,满脸的怅然若失。 ——————分割线———— 连子宁回了家,吃过了中饭,又和小妹闲谈一会儿,美美的睡了一觉,这两天他每日更新五万字,着实也是累得不行了,这一觉睡到了大约下午四点钟。 眼见到了午后接近傍晚,这个时候小门小户的人家大约就要准备吃晚饭了,免得耽误的晚了又得电灯浪费,但是对于大户人家来说,正式的晚宴还要几个小时才会开始。 连子宁不慌不忙的起床、洗漱,整理仪容,又是换上了城瑜刚给他缝制的一件青衫,全身上下虽然无一处奢华,但是玉树临风,身材挺拔,也是俊逸潇洒,一表人才了。 他在大木头柜子里面好一番折腾,终于是找到了一个描金的木头匣子,匣子并并没有上锁,他小心的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张大红色的喜帖一般的东西,下面还压着几张泛黄的纸页,显然很有些年头了,上面写着几个字。连子宁仔细的看路一边,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总算是找到了,有这玩意儿在,自己可就占据了主动权。 他拎着礼物走出堂屋。 城瑜正在外面井边洗衣服,穿着一件儿青色的小衫,外面套着围裙,一张小脸儿有些发红,细密的汗珠从鬓角额头渗了出来,旁边的绳子上已经搭着几件儿连子宁的衣服了。 见连子宁出来,城瑜笑了笑,又接着对付手里的衣服。 连子宁看的有些羞愧,又有些心疼,走上前柔声道:“城瑜,累了就歇歇。” 城瑜抬头一笑,抹了抹额头的汗珠,道:“不累!眼见这天儿越来越热,哥哥冬天的衣服都穿不得了,把外面套着的洗干净就要放起来了,嗯,有两件儿前两年的衣服已经嫌小了,现在穿不得了,等晾干了我再给你改一件儿新的。” 连子宁心里对这个妹子极是疼爱愧疚,便道:“要不,咱买个伺候的丫头回来,以后这些活儿,你就别干了。” 去年北地大旱,山东河北河间乃至于陕西一部都是颗粒无收,大片大片的区域都是成了重灾区,饿殍遍野,不知道多少人饿死,虽然首辅杨慎杨大人主持开仓济粮,并且下令当地的官员开放义仓以赈济灾民,甚至连大运河上的漕运都动员起来,将江南的粮食运输到这些地区,但是毕竟也不能照顾到方方面面。当此灾年,大量的难民涌入京师,卖身为奴者不计其数,市面上奴婢价格直线下降,直接导致许多的私奴贩子破产。 三十四章 登门拜访 (今天第三章送到,继续求支持。) 若是放在两三年前,一个眉清目秀尚未破瓜能干活儿能暖床的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的行情,怎么着也得在十五两银子上下——大约就是当日在集雅斋见到的那丫鬟小青一身蜀锦衣服的钱——而现在,已经降到了六两银子左右,着实不能算贵了。 连子宁这一次试写的话本儿卖出了高价,他心里也就有了底儿,知道以后要捞钱容易得很,只要加把劲儿费点儿脑筋多写几个话本儿就成了,因此不自觉的花起钱来就有些大手大脚。 他这话一出口城瑜立刻就不乐意了,一想到自己和哥哥之间还要掺上一个外人,她就觉得浑身都难受的慌。 小丫头柳眉一竖:“哥哥,买什么奴婢啊?铺床叠被、收拾家务、做饭洗衣倒马桶,家里统共不就是这么点儿事儿吗?犯得着去买个支使丫头?这点儿事儿我来干就行了。是,咱家现在是有点儿钱了,但是也禁不住这么大手大脚的折腾啊?哥哥,你忘了前两年咱们家是怎么苦撑过来的?你那话本儿确实是好看,但是你脑子里面的东西也是无穷无尽的,总有个头儿啊,咱可不能靠这个吃饭是吧?” “好了,不买了,不买了还不成么?” 被城瑜叉腰这么一训,连子宁不敌,赶紧落荒而逃,看着他的背影,城瑜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万世成并没有住在城外的军营中,而是住在位于栓马桩胡同的奢华大宅之中。 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虽然万世成一介武夫,并不是两榜进士出身,也不是文官,当不得知府这等牧民的父母官,但是身为堂堂从三品的昭武将军,国朝一等一的统兵大将,实授京军大营府军前卫都指挥使,每年从手中过的银钱粮饷怕不有千万之多,他的油水儿,又何止是十万雪花银? 这宅子极大,占据了半个街区大小,粉墙青瓦,水磨照壁门墙,又是很雅致的。据说万指挥使的夫人乃是江南某武勋世家的大小姐,万指挥使能一路飞黄腾达,如今官拜三品,也和夫人家的提携是分不开的,因此万指挥使就很有些惧内,这宅子的格局,就是按照江南的风格建造的。 门前十二级极高大宽阔的台阶,单单是这地基就相当于别人家院墙的高度了,高大的三层门楼,大门的门槛足到膝盖那般高,朱红色的大门上钉了不知道多少个碗口大小的铜钉。 高门大宅,不过如此。 门前十来个仆人,一水儿的青色棉直缀,高高的尖顶皂帽,打扮的跟东厂的番子似的,也不知道主人家的品味为何如此怪异,不过也确实是把豪门巨宦的派头彰显无遗。 这里的门口虽说不上门庭若市,但是也是极热闹的,驻扎在城外京卫来来往往的信使,贫苦人家想要给子弟求一个出路的,求托办事儿的下层军官们,连子宁来的时候,门口就足足等了二三十个人。大部分都是军官打扮,冷淡的看了连子宁一眼,见他一身书生打扮,便只当他是前来投效想要做个幕僚文书的穷丁,就不再注意他了。 过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挨到了连子宁,门政大爷趾高气扬的看了一眼连子宁,眼中当即就浮现出一丝不屑来。这门政名叫万才,已经有四十多岁了,是万家的家生子,干了二十多年的门政,眼睛已经是锻炼的极为的毒辣,眼光把门口等着的这些人扫一遍,立刻就知道谁身上有油水儿,谁身上是半个铜板都榨不出来的——比如说连子宁。 眼前的这个穷酸书生虽然身上穿的衣服很整洁,但是一看就是便宜货,全身上下加起来只怕还不值一两银子。 万才万大爷眉毛一挑,白眼儿一翻,正要说一番恶心人的话来,连子宁已经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一枚小小的银锭子就从自己手里滑到他的手中。 万才经验丰富,一入手就掂量出来,这一锭银子足有三两,他偷眼一瞧,只见是上好的雪花纹银,门政脸上立刻就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来,倆黄板牙一呲:“哎呀,这位公子,可真是太客气了。不知?” 连子宁满面堆笑道:“小姓连。”他伸手把拜帖递了过去,低声道:“实不相瞒,家父生前也是府军前卫的军官,和万大人当初也有些同僚的情谊,只是后来家父战死,两家的交情也就绝了。现如今小弟家道中落,已经是快要揭不开锅了,所以厚着脸皮,想要来贵府叨扰一二,只是不知道,万大人是不是还记得。麻烦兄弟把拜帖递一下吧?小弟多谢了!” 万才明白了,原来是个打秋风的。 想想自家老爷好像对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昔日战友的子嗣也都是颇为的厚待,基本上都能一封银子打发了,万才便爽快的点头:“连相公稍待,小的这就去给同传。” 他心中想着,若是老爷有好处给外面这穷酸,还不是得经我的手?到时候又能捞一笔了。 连子宁也是知情识趣儿的,立刻到:“若是万大人大方,好处定然少不得老兄你的。” “嘿嘿!”万才向连子宁翘了翘大拇指,拿着拜帖一溜烟儿的去了。 连子宁嘴角一撇,现出一抹冷笑。 万府的宅子极大,万才走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来到了侧花园,他知道,这个时候,老爷和夫人一般都会在花园里面听戏。 果然,刚一进月洞门,就听到了依依呀呀的声音,宛若箫管呜咽,倒是很动听的,万才撇撇嘴,对他来说,这声音还不如南城正阳门儿外最低等的私娼寮子里面的大姐儿的呻吟好听。想到这里,万才嘴角浮现出一丝淫笑,今个发了这笔小财,又能去风流两天了。 “怎么,万才,有什么事儿?”一个略带着尖细的声音传来,一个身材中等,体型削瘦的中年汉子从小径上走了过来,他唇薄眉细,透出一股子阴冷来:“老爷夫人正在听戏,有什么事儿都放下,别扰了老爷夫人的兴致。” 三十五 闭门羹 (今天第一更,继续求收藏推荐) 听到这个声音,万才的腰立刻就塌了下来,他脸上挂起了浓浓的笑意鞠躬行礼道:“哎呦,三管事您老人家在这儿呢?小的给您请安了!” 那三管事很满意他的恭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起来吧,说说,怎么回事儿啊?” 万才把那拜帖递给了他,道:“门外来了一个穷酸,说是万大人的世交,让小的把这拜帖地进来。” “是受了人家的好处吧?”三管事皮笑肉不笑道。 “这个?嘿嘿。”万才嘿嘿直笑,也不说话。 三管事看他这般惫懒模样,也生不出气来了,笑骂一声:“行了,在这儿候着吧,拜帖给我拿来。” 万才赶紧递了过去,三管事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世伯万公讳世成顶上。’‘小侄连子宁百拜。’一手字是极漂亮的,看到上面的字样,三管事顿时心中一凛,拿不准自家老爷和外面那穷酸到底是什么关系,不敢怠慢赶紧一溜小碎步儿的跑了过去。 侧花园深处是一个戏台,上面请来的上好的南戏班子正在依依呀呀的唱着,戏台前面是一个小池,池中有山,山上有绿树红花,绿树红花之间是一个小小的凉亭。凉亭之中坐着两人,四周丫鬟环伺。 万世成长相是极好的,面色白皙,方正的脸膛,丹凤眼,卧蚕眉,一部美髯修理的很是整洁,穿着家居的燕服,戴着梁冠,看上去颇有贵气,又不失威严。他今年约有四十多岁,正是一个男人最为春秋鼎盛的时候,身为军人,身材保持的还是很好,并没有一般官员的大肚子,体内充满了爆发性的,坐在大椅上,就像是一只正在打盹儿的猛虎。虽然没有露出狰狞的獠牙,但是眉眼偶一开阖,精光闪烁,似乎立刻就要暴起伤人。 他身边坐着一个妇人,看上去大约三十许人,生的很是秀美,只是嘴唇似乎薄了一点儿,眉毛也细了一点儿,给人感觉性子很是刻薄。这位就是万世成的夫人,实际上他比万世成还要大上个三四岁,已经接近五十五六了,只是保养得好,看上去风韵犹存。 三管事上前,走到万世成身边,低声道:“老爷,门外来了一个书生,递了帖子进来,说是您的世交,这是拜帖,您瞅瞅?” “唔!”万世成似乎刚睡醒一般,打了个哈欠,接过拜帖扫了一眼,看到上面的名字,疑惑道:“连子宁,这名字听的还挺耳熟的,是谁来着?” 想了想,一拍大腿,万世成哈哈大笑道:“想起来了,这连子宁不就是这两天穿的沸沸扬扬的那书生吗?说是把王老三家里的管事给捉到了顺天府,堂上挤兑的桂南林桂大人把他给断了一个凌迟之刑!哈哈哈!这小子,有点儿意思,能让王老三吃瘪,不错不错。” 三管事在一边陪着笑:“那,要不要请他进来?” 万夫人细眉一挑:“一个穷书生,就算是有点儿小聪明,也不过是穷书生而已,跟咱们府上能扯上什么关系?还世交?咱家有这样的世交吗?” 万世成也是皱眉道:“没记得有这号儿人那?莫不是上门打秋风的?算了,看在他把王老三恶心了一把的份儿上,给他封十两银子,让他滚蛋吧!” 三管事在一边提醒道:“听万才说,那书生的父亲,也是府军前卫当年的军官,后来战死了……” “姓连的军官?莫不是他?”万世成陡然间想起一个人来,顿时是脸色一变。 万夫人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她一把夺过拜帖,三两把就给撕扯的粉碎,一张俏脸都变得扭曲了,尖声道:“让他滚,让他赶紧滚!以后再来,乱棍打出!” 夫人陡然间爆发的怒火顿时让所有人噤若寒蝉,三管事只觉得腿一软,不由自主的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小的知罪,小的知罪!” 周围那些侍女也是吓的面色苍白,眼中有着深深的惊惧,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夫人喜怒无常,最近更是暴戾乖张,动辄打骂,单说年后,已经杖毙了三个犯了小错的侍女了。 她在这儿发脾气,万世成就像是个泥塑木偶一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像什么。 “滚!滚!”万夫人把撕碎的纸屑扔了三管事一脸,三管事赶紧屁滚尿流的退下了。 “你们也都退下了吧!”万老爷终于发话了,四周的丫鬟们如临大赦,也都纷纷退下。 亭中沉默半响,万世成淡淡道:“你又何必如此?” “还不是你,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老东西!”万夫人直如一个泼妇一般,尖声叫道:“当初非要念着什么袍泽情谊,跟他家结下来娃娃亲,我怎么劝你都不听,好嘛,连生辰八字儿和婚书都换了!那连家的小崽子只不过是个穷酸秀才而已,怎么配得上咱们女儿,现在可倒好,人家找上门儿来了,指名道姓的管你叫世伯呢!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你让咱们女儿还怎么嫁人?不把他乱棍打出去,难道还要留下来好好招待,真当个姑爷?” 万世成是靠着夫人家的势力才走到这一步的,理所当然的就有些惧内,被万夫人这一通抢白,顿时就说不出话来,脸色忽青忽红,终于是一捶大腿,起身便走:“算了,这些破事儿我不管了。你看着办吧!” 待他走了,万夫人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三管事在夫人那里受了气儿,自然对万才也没好脸色,把他破口大骂一顿,万才莫名其妙的吃了一顿排头,心中自然是不忿,出了门儿,见连子宁还在外面等着,顿时气儿不打一处来,指着连子宁大骂道:“你这个穷酸,明明跟咱们府上八竿子打不着,偏要上来打秋风,滚,赶紧滚得越远越好,夫人发话了,若是再上门来,乱棍打出!” 听着一番破口大骂,引得周围的人都是对连子宁侧目而视,眼中纷纷露出不屑的表情,有一个总旗军官一口浓痰吐在了地上:“穷酸土鳖,打秋风到了这儿,睁大你那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地界儿?万大人何等样的人物,怎么会被你蒙蔽?” 三十六 一纸婚书 (今天第二章,兄弟们,还有两章,你们的票票呢?) 人群中也是响起了一阵嘲讽和辱骂的声音。 连子宁却是恍若未觉,他抬起头,看了看那高大的门楼上悬挂着的写有硕大的万府字样的金匾,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这个结果,是他早就料到的,俗话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话到不说说读书人都是忘恩负义的,而是读书人当官儿的多,这个世道,甭管是什么人,当了官儿不忘恩负义的,少!绝大部分都是得了高官厚禄之后,便把昔年的那些至交好友,生死兄弟全都忘到脑后,那些许下的诺言,说过的话,自然也就不算数了。 连子宁冷冷一笑,转身便走。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回到家里,城瑜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毕竟是有了钱,吃的也丰盛了一些,还有个红烧肉,把连子宁馋的不行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看他吃的香甜,城瑜便在一边笑吟吟的看着,不时的给他夹一筷子。 吃完饭,连子宁去了自己的房间,把那张婚书取了出来。 不错,他今天下午找出来的,就是一张婚书。 一张连子宁和万家大小姐万清微的婚书,上面写着两人的名字,双方父母的名字,以及两人的生辰岁月。在这个年代,女孩子的年龄和生辰八字是严格保密的,只有她的父母和未来的丈夫才有资格知道,婚书上写了这些私密,交换了婚书,这个时代,就相当于双方已经是夫妻了。 十七年前,连子宁才不过是刚刚满月,当时的万世成,还不是如今的正三品将军,都指挥使,只不过是个区区的小旗而已,和连父是同僚。两人志趣相投,交情极好,正德三十四年,府军前卫奉命征讨建州女真,枪林弹雨中是连父舍生救了万世成一命。于是两人便给孩子订了娃娃亲,把刚刚出生的万清微许配给了连子宁,约定十七年之后举行大婚! 算一算,现在差不多也快到日子了。 只可惜,十七年的岁月,实在是太长了,连父战死沙场,万世成步步高升,这一点儿情分,当初的约定和恩情,也就慢慢地被淡忘了。 但是,却是剩下了这一纸婚书! 这一纸婚书在别人手里那就是一张废纸,但是在连子宁手中,却是一把锋锐无比的利剑,足已让万氏夫妇胆寒!因为连子宁是这张婚书上面的男方当事人,他完全可以找上万府门去,然后堂而皇之的要求迎娶万家小姐,而更可怕的是,万家不能拒绝! 按照大明朝约定俗成的规定,生辰八字儿往婚书上一写,万家小姐就是连家的人,除非连子宁反悔,把她休了,否则的话,就算是连家再穷,双方的差距再大,对方的父母再怎么不愿意,连子宁都是万清微法定意义上的夫君。 这一点,除了他自己,谁都改不了。 当然,万家完全可以反悔,然后闹到顺天府去,和他打一场糊涂官司,一般来说,民间出了这种事儿,官老爷都是向着要求履约那一方的,不过,有了万家的权势做后盾,那么官司最后怎么着就不好说了。不过那样一来,闹得满城风雨,不但万家小姐声名尽毁,再也甭想出嫁——大明朝民间最重女子名节,一个女孩儿一旦被悔婚,稍微清白一点儿的人家都不会要,更别说还是女方主动悔婚了。而且对万世成的仕途也是一个极大的影响,这样的下属,没有一个上司会喜欢的,万家将会声名狼藉,落下一个言而无信的帽子。 这样的后果,是谁都承担不了的。 可能是事情过去的实在是太久了,也可能是连家实在是太卑微,太不起眼了,因此无论是万世成还是万夫人,都把这件事儿给遗忘的彻彻底底,所以当他们今天想起来的时候,才会如此的震怒——因为这份震怒中还包含着担心和恐惧。 也就是说,现在连子宁完全可以杀上门去,然后大摇大摆的和那门政大爷说“我是你们家的姑爷”,然后万世成和万夫人还得老老实实的把他迎进府去,以上礼待之。到了大婚之日,为了免得女儿在这个穷家里吃苦,还得给自家闺女置办上八八六十四抬的嫁妆,甚至还得给连子宁买个上好的大宅子,免得同僚们说他们刻薄小气,不知道当下的风气是何等的遮奢。甚至甚至,两人大婚之后,万世成这个便宜老丈人还得千方百计的为他铺路,帮助他在仕途或者是什么其他的领域有所建树。 毕竟若是连子宁一事无成,吃亏的可是自家闺女。 上面的做法,完全是可行的,对连子宁来说,也是一本万利。 但连子宁打死也是不会那么做的,他并不是什么高大全的正人君子,事实上,他可以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用一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但是,这并不包括可以含羞忍辱,承受骂名。他也不会去牺牲自己和万家小姐两个人的幸福,他做事,有一个准则,叫做问心无愧! 不过这也不代表着连子宁就老老实实的把婚书给万家送回去,对万家这等人,忘恩负义,刻薄寡恩,他是没有什么怜悯的。既然万家富得流油,家赀万贯,总得从他们身上挖下一块儿肉来才成。反正他们是高官显贵,也不敢声张,否则的话损失达的绝对是他们! 若是被人知道连子宁竟然敢打堂堂府军前卫指挥使的主意,不知道多少人要掉落一地的下巴,认为他当真是吃了狗胆——实际上这个件事儿的风险并不是如想象中的那般大。首先,要明白一个大前提,万家是不敢声张的,这样一来,要想对付连子宁,他们就只能暗着来。而连子宁家学渊源,一身河朔大枪战斗力极强,等闲十来个健壮汉子也不是他的对手,想要对付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松树胡同这边儿人烟密集,街上更有打更巡逻的时常经过,只要支撑一段时间就能化险为夷。而且,就算是他们把连子宁给做了,只要是婚书流出去,万清微照样是身败名裂。 所以,这件事儿的解决方法,就只有连子宁老老实实的把婚书交回来这一条路子。 三十七 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 (今天第三章送到,兄弟们,求支持。 另外,本周行将结束,说一下下周的目标——新人新书榜前十二,小弟不敢说自己写的多好,但是绝对是很认真,很努力的在写,本周平均每天更新接近七千字,对于一个新人来说,不算少了吧。 新人出头很难,如果能上新书榜前十二,能上首页,那是对我的一个极大的鼓励。 下一周,依旧是每天六千字更新打底儿,多了不限。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冲新人新书榜,下周一五更,请兄弟们一定支持啊!) 连子宁把婚书按照原来的样式抄了一遍,然后装到一个纸封,外面写着‘万大人,万夫人’亲启的字样。 弄完了这些,已经是夜色渐起,连子宁问了问城瑜,现在已经是将近七点了。 快要宵禁了。 明朝是有宵禁的,“宵”就是夜晚,“禁”是禁止。宵禁就是古代时禁止夜间活动的规定。很多古装影视剧经常有男男女女夜里逛大街的镜头,把古代说的跟现在一样每晚灯火通明、夜店林立、人们可以狂欢到通宵。其实这根本就是扯淡,这样的情景在古代是很少存在的。 “宵禁令”在古代很普遍,在明代改名叫“夜禁”,规定更加明确,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京城五十下);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京城四十下)。疾病、生育、死丧可以通行。现在的晚上7点到9点为古代的一更,9点到11点为二更,午夜11点到1点为三更,凌晨1点到3点为四更,凌晨3点到5点为五更。也就是说,晚上7点多钟就不能出去了,晚上9点到凌晨3点逛大街是要被打PP的。 为了实施宵禁,每个驻有官府的城市一到晚上,就要锁上城门,禁止出入城市。城门的钥匙也要交到地方官的内衙,同时在大街交叉路口上也要拦起栅栏,由官府的衙役看守,不准通行。 连子宁跟城瑜言语一声,便急匆匆的出门而去,没一会儿就到了拴马桩胡同那儿,不过他这一次并没有去万府的正门,而是绕着万府走了一圈儿,终于是找到了一个僻静的地儿,左右看看无人,便把那信封扔了进去。 眼看天色不走,赶紧一溜烟儿的回了家。 那张纸上并没有些连子宁和万清微的名字,但是生辰八字俱在,不晓得内情的人看了自然不明就里,只要是万夫人或者是万世成看了,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若是不小心被别人看到,消息传了出去,自然也不会影响万家小姐的名声。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吃过饭之后,连子宁怀里揣了那张婚书,便准备和城瑜先出去逛一圈儿——算起来的话,万夫人或是万世成应该也得到消息了,若是应对,自然就是越早越好。连子宁已经可以预见到自己离开家里之后的情境——万府的人闯进门来,一番大肆的搜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就算是翻箱倒柜也不会找到想要的东西的。 连子宁不怕因此把这个家弄得一塌糊涂,因为这件事若是做成了,所获得的收益,比这个穷家可是要值钱多了。 就算是万家夫人没收到信儿,那么也无所谓,就当是兄妹两个出去逛街去了,连子宁来了这么久,还真没好好体验过这大明朝的市井风情呢。 这时候,门忽然被敲响了,连子宁讶然,万府的人来的这么快?不过很快他就猜到来者应该另有其人,万府的人是上门儿找茬的,敲门声又如何会不疾不徐,似极悠然? 连子宁开了门,却见门口是鼠须,见了连子宁便是拱手而笑。 “佟掌柜的?”连子宁惊讶道:“阁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来,里面请,里面请。” “连相公,客气了,客气了。”鼠须满面堆笑,连子宁把他让进屋里,城瑜出来上了茶,鼠须赶紧从座位上半站起来示意不敢。 他是王婶儿的丈夫,城瑜自然也是见过他的,便笑道:“佟掌柜的,你们先聊。” “怎么,佟掌柜的,这次登门?”连子宁从城瑜那儿已经得知了,这佟掌柜的虽然有些贪财之类的小毛病,不过人还是算不错的,倒不是个能干出什么坏事儿来的。再者说了,他上次从人家那里敲诈了十两银子,正所谓拿人手短,这说话就客气了许多。 鼠须嘿嘿一笑,眼神中便透出三分猥琐来,他贼兮兮的往城瑜的房间门口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道:“连相公,可还记得上一次在集雅斋碰见的那位小姐?” “那位小姐?”听他一说,连子宁顿时想起来那个一身素白的少女,一条绿色的抹额上,一块碧玉熠熠生光。那女子长的并不是绝美,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但是给人一种很柔和很舒服的感觉。 连子宁对她还是有些印象的,便点点头,道:“何如?” 鼠须捻着颌下的胡须,笑道:“那位小姐,名为戴清岚,其父戴章浦,乃是正德三十七年己巳科二甲第八名进士,如今官居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乃是正五品的前程!” “哦?那又如何?”连子宁似乎隐隐约约猜到鼠须此行的来意。 鼠须却不着急说了,而是问道:“连相公,你可知道,这兵部武选清吏司,是管着什么的?” 身为考古学的高材生,连子宁对历史,尤其是大明朝这段很有趣儿的历史还是知道一些的,但是在一些小细节上,却终究不如这个时代的人懂得多。便摇摇头,示意不知。 鼠须道:“武选清吏司,掌考武官品级、选授、升调、功赏之事,考查各地之险要,分别建置营汛;管理少数民族聚居的土司武官承袭、封赠等事。设正五品郎中两人,正六品主事三人,下有杂吏若干,正德四十年,当今圣上因各部司房推诿扯皮,无人总理之事,于各部下属各司分设员外郎一人,总理各司之务,虽也是正五品的衔,但是权力极大,仅在各部尚书侍郎之下。” “咱们大明朝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大理寺等五寺,另有都察院等部,下属部门无数,所有的这些司中,最吃香最紧要的,自然就是吏部文选清吏司,而吏部文选清吏司之下,排第二的,就数这兵部的武选清吏司。武选清吏司掌天下武官的品级、选授、升调、赏罚之事,说白了,就是管着天下武官的。我给连相公举个例子,就拿边关打仗来说吧,你在边关打了一场大胜仗,斩首万余,俘虏无数,若是不给武选清吏司的长官送礼打点,人家嘴皮子翻一翻,你这大功可就没了,说不定还被安上一个谎报军情,邀功请赏的罪名,说理儿都没地儿说去!至于武官想升官儿,想换个风水宝地发财,想构建整修营房,都得通过这一层的关系。” 三十八章 牵线 (今天第四章送到,请兄弟们继续支持。) “您别瞅他就是一五品官儿,就算是那些正二品正三品的都指挥使总兵参将什么的,在人家面前,都得低声下气的,行止若奴婢一般,重话都不敢说一句。嘿,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西南地界儿那些骄横跋扈的土司们,也得老老实实的奉上土仪,要不然,你死了的老爹不准下葬,你该承袭的爵位,就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下来了。” 连子宁点点头,吏部考功司的功能他之前就算是知道,也想不到其权力竟然是如此的强大,正五品的司官竟然能让二品三品的军中大将都陪着笑脸说话,直到现在,才有一个直观的认识。 鼠须喝了口茶,道:“连相公,您知道那本儿《和相爷秘史》吧?” 连子宁自然是不知道的,又是摇头,鼠须被噎了一下,干笑一声道:“那里面,讲了一个大贪官的事儿,那贪官贪污白银八百万两,家中豪宅堪比紫禁城,养了娇妻美妾无数,嘿嘿,每日早晚都行那周公之礼,颠鸾倒凤,不亦乐乎,嘿嘿,其间描写之细腻处,不一而足,不一而足啊!这书中的贪官,影射的就是上上任的武选清吏司郎中何三元,据说乃是何三元的仇家请人写的,那何三元不过是三甲同进士出身,仗着给内阁三辅舔腚做到了这个位置,不过是三年的时间,就成了巨富之家,不一定有书中所写八百万那么多,但是四五百万两总是有的。由此也可见得,这位子是何等肥的流油?” 八百万两银子?连子宁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心中已经无法衡量出这个数字有多么的巨大——后世的某些白痴电视剧小说中,根本就搞不清楚银子的购买力到底是几何,特别以当代某某电视剧为极端,居然出现两个馒头一碗汤5两银子,一个少奶奶一次赌博输掉一千万两银子等等荒唐透顶的情节,显示当前中国的创作人无知和不认真到了何等程度,要知道万历年间国库年收入才达到200万两,而且还是经过张居正改革后国库收入丰富才有的数字。 甚至包括了金庸这样的大师似乎也对银两的货币价值没有进行深入研究,大家都该记得郭靖初遇黄蓉,被她宰了一顿,结果“一会结账,共是一十九两七钱四分”。 要知道,在连子宁发这笔小财值钱,和城瑜两人一个月的吃穿用度,也不过是一两银子啊!一两银子,两石大米,三百七十七点六斤,六百六十元人民币,这就是一两银子的价值。 到了这里,连子宁才是真正认识到了一两银子是何等的值钱,那八百万两呢? 不过连子宁终究也非常人,很快就从这种震撼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反问道:“佟掌柜的,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佟掌柜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往连子宁这边凑了凑,低声道:“那日连相公走了之后,于东家便和戴小姐谈起你的事儿,之后你不是接了妹子一起回来吗?那戴小姐误以为城瑜小姐是你的意中人,脸上的神色,颇有些怅然呢!不是老朽自夸,老朽这双眼睛,阅人无数,算得上是毒辣,那戴小姐,心中定然是对连相公你有些想法的。嘿嘿,这也不难理解,所谓红粉爱英雄,佳人自然是爱才子的,连相公如此大才,吸引女子,也是应有之意。正所谓,一遇情郎,便失名节,嘿嘿,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连子宁不由哑然,果真如自己所想,竟是个拉皮条的。他心中想到,若是自己真能和那戴小姐成就好事,攀上戴章浦这条线儿的话,那么对自己以后的帮助,当真是极大的。尤其是他是武选清吏司的员外郎,而自己已无法科举,只能走从军之路了,如此来说助益更大。 他晃了晃脑袋,把这个诱人的想法驱除出去,沉吟道:“那,佟掌柜的,你今日来和我说这个消息,却是为何?” 佟掌柜笑笑:“不过是结一个善缘而已。我虽不是看相的,但也知道,像连相公这班人才,定然不是池中之物,小老儿自己是没本事的,以后若是连相公你发达了,能提携在下一把,那也是感激不尽。” 连子宁沉默半响,起身,拱手,深深一揖,肃容道:“多谢了!” 无论如何,不管佟掌柜的动机是什么,至少,他带给自己的这个信息,有可能将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在此之前,连子宁心中从未有过这等想法,但是现在,却是在他的心中悄悄的生根发芽。 佟掌柜赶紧起身让到一边,满脸都是惶恐,一叠声道:“不敢不敢,连相公如此,可是让老朽承受不起啊!” 别的且不说,单说连子宁是秀才功名,而他只是一个屡试不第的老童生,两人见了面,他还得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师兄,自称晚辈,这是礼节!而现在连子宁竟然向他行礼,让他心里惶恐之余,又有些感动和心酸,声音都哆嗦起来。 连子宁笑道:“这是应该的,佟掌柜能来此告诉我这事儿,学生心里定然是记得的。” 他这意思就是,您老今儿个的目的达到了,甭管以后怎么找,今儿您的情分,暂时记住了。 佟掌柜的达到了目的,又是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开,集雅轩差不多这会儿也要开门做生意了,他还要去忙活。 连子宁和城瑜也出去逛街,两人去的是张相公庙街,也算是当时的一条繁华大街。锣鼓喧天,人声鼎沸。这里算是京城的一个繁华去处,本是前朝一座张姓大家族的祖庙所在,后来毁于兵灾,但是这名字确实保留下来了,庙门前广场上天南海北各式各样的杂耍和小买卖引人入胜。 做猴戏的给猴子穿红着緑,学人拱手作揖、下跪磕头,耍猴的人就端着铜锣向观众要钱,人们一边叫好,一边随意赏他几个铜子,那猴儿就替主人抱拳致谢。 捏面人的、做糖画的得到小孩子的追捧,胸口碎大石、卖大力丸的汉子赢得老少爷们一阵阵叫好,那踩高跷、翻筋斗的则做出一个个叫人眼花缭乱的惊险动作。 三十九章 逛街 (今天第一章送到。兄弟们,这一周行将结束,说一说下一周的计划。 下一周最重要的一个目标是冲榜——新人新书榜首页,也就是前十二。对于我这样一个没有一点儿根基的底层写手来说,一个能上首页的机会有多么可贵不言而喻。 所以,今天三更,明天五更爆发冲榜,只是希望,兄弟们能够看在咱足够勤奋的份儿上,给咱点一下,投一票,让咱也尝尝上首页的滋味。真的是拜托兄弟们了,还请兄弟们在支持我!! 在此承诺,只要登上首页,立刻五更爆发,而且这五更是和当天的更新不重叠的,也就是说,如果当天要更三章,而我又上了首页,就会有八章更新。还请兄弟们支持!拜谢了!) 大明朝的京师,北地第一等的繁华所在。 又有一溜儿戏台子,是各家戏班子在唱戏,什么《连环记》、《精忠记》,不一而足。 广场周围,酒楼林立,商肆无数,四面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一片盛世的繁华气象,让连子宁这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后来人也是惊诧感慨不已。心中更是涌起一股自豪感来,这里,便是大明朝的帝都,是这个时代,世界上最强大昌盛帝国的中心。 两人玩儿的十分高兴,之前的连子宁,刻板严谨,自然不许城瑜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可现在的连子宁才不管这些来着。一人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在大街上瞎溜达,看到什么新奇的物事,城瑜固然是没见过,连子宁以前见过现在也不记得了,于是少不得就要大惊小怪一番,引来周围人一片鄙夷不屑的眼神儿——这俩乡下来的土鳖。 在满足了京城人民优越感的同时,两人心里却是不在意的,城瑜像是一只欢快的百灵鸟,叽叽喳喳的,似乎嘴里永远有问不完的问题。捏糖人儿的,耍把式的,甚至是卖大力丸的,都能引得她驻足一番。连子宁跟在身后,满脸的宠溺,竟然有了一些在前世跟女友逛街的感觉。 这一逛就是两个时辰,逛得累了,刚好走到一个街角,城瑜鼻子动了动,忽然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前边路角一个小摊子,铁锅里红扑扑、油汪汪十分惹人垂涎。原来竟是北京小吃灌肠。 这东西自明初就开始盛行,猪肥肠内灌上面粉、红曲水、丁香、豆蔻等十多种调料,煮熟后再切片用猪油煎焦,浇上盐水蒜泥,口味香脆。 城瑜拍手道:“好,就吃这个吧,多少年没吃着这玩意儿了。还记得以前爹爹在的时候,年年过年的时候娘都要做灌肠的,后来……” 说着,想起了去世的爹娘,心里便一阵酸楚,眼圈儿也有点儿红了,声音也低沉下来,连子宁顿时慌了手脚,正不知道怎么安慰的时候,城瑜却又转阴为晴,笑着拉着他的手坐下:“但是,现在,有这么疼我的哥哥陪着我,爹娘在天之灵,也会安心的。” 万府,花厅,万夫人看着手中的纸,满脸的阴沉。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纸,上面写了两行小字,但是此时万夫人拿在手中,却只觉得重若千斤,丙寅年也就是正德三十四年的七月初七,那一天,可不就是女儿的生辰吗? 上面除了没有两人的名字之外,分明就是一张婚书啊!是自家女儿和连家那个小崽子的婚书! 万夫人一张脸阴沉阴沉的,似乎要滴出水来一般,昨天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她心里就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封存在心底的记忆被生生揭开,本来以为早就消失的威胁竟然重新出现。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想到,连家的那个小崽子,竟然如此的大胆,此等行径,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这一次万家还没有什么表示的话,那么下一次满城流传的,就是真正的婚书了。而到时候,自己的宝贝女儿将身败名裂,再也嫁不出去。 问题是,应该如何表示? 报官?算了吧,且不说那连家的小崽子颇有几分机智,熟读大明律,自己还未必打得赢他,就算是打赢了,用能如何,那小崽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弄得满城风雨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万夫人不是没想过杀人灭口,实际上高官显贵们面对这种事情想到的第一个解决办法就是让对方变成死人——死人才是最保险的。但是家里三管事送回来的关于连子宁的流言让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主意,不畏权势敢把千户家里的管事揪到顺天府还倒罢了,但是用言语挤兑的桂府尊下不来台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连家的这个小崽子狡猾得很,既然敢如此行事,肯定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思来想去,竟然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万夫人扬声道:“来人!” 三管事蹑手蹑脚的进来了,弯腰道:“请夫人吩咐!” “老爷呢?” “去城外的军营了,据说今儿个兵部武选清吏司的戴大人从辽东回来,顺便要在北城外视察上二十四卫战兵的装备和营房情况,生怕出什么纰漏,老爷亲自去迎着了。”三管事恭敬回答。 万夫人点点头:“让你打探的,连家那个小崽子的住所可清楚了?” “打探清楚了,就在松树胡同。” 万夫人一咬牙:“点上二十个亲兵,把甲卸了,随我去松树胡同!” 连子宁并没有回松树胡同,而是带着城瑜先去了集雅轩,他还不知道现在家里有什么在等自己,自然不能让城瑜和自己一起去蹈险地。 于苏苏刚好在店里,连子宁便和她一说,于苏苏很爽快的答应了。 “哥,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城瑜明显感觉到不对,一把拽住连子宁的胳膊问道。 连子宁自然不会把这种龌龊事儿告诉她的,这种事情,也不该让她来承担,便柔声安慰道:“城瑜,你听哥说,这件事儿,你就不要问了,你只需要知道,哥哥做的,都是为了这个家,明白吗?” 城瑜点点头:“我知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连子宁掐了掐她挺翘的小鼻子,笑道:“老老实实的在于姐姐这里呆着,等我回来接你,听话,啊!” 城瑜不满的哼了一声,却是乖乖的点头。 一边的于苏苏羡慕道:“你们兄妹感情真好。” 连子宁点头:“那是自然,之前几年,家道中落,我这个废物哥哥一事无成,若不是城瑜做工养着我,我只怕早就饿死了。” 于苏苏听得他自曝其短,直言自己是个废物而面不改色,心里对他更是高看了一眼,觉得连子宁是个心胸磊落的。 “对了,这个东西,帮我照看一下吧!”连子宁把一张信奉递给于苏苏,笑道:“要去办个事儿,身上带着这玩意儿不太方便。” 于苏苏接过来,深深看了他一眼,一双大眼睛明亮明亮的:“连相公放心吧,城瑜和我投缘的很,在我这儿,定然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四十章 万夫人 (今天第二章送到。 兄弟们,这一周行将结束,说一说下一周的计划。 下一周最重要的一个目标是冲榜——新人新书榜首页,也就是前十二。对于我这样一个没有一点儿根基的底层写手来说,一个能上首页的机会有多么可贵不言而喻。 所以,今天三更,明天五更爆发冲榜,只是希望,兄弟们能够看在咱足够勤奋的份儿上,给咱点一下,投一票,让咱也尝尝上首页的滋味。真的是拜托兄弟们了,还请兄弟们支持我!! 在此承诺,只要登上首页,立刻五更爆发,而且这五更是和当天的更新不重叠的,也就是说,如果当天要更三章,而我又上了首页,就会有八章更新。还请兄弟们支持!拜谢了!) 进了松树胡同,连子宁就觉察出气氛有些不对,快到自己家门口的那儿,街道上站着几个汉子,穿着青色的劲装,一个个身材结实,目光凶狠,腰板儿挺得笔直,脚下沉稳有力,虽然没穿军装,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定然都是军中的人,而且是手上颇有几分功夫的。 连子宁微微一笑,心中笃定,看来自己是猜对了。 看到连子宁不慌不忙的走过来,那几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也没管他,依旧站在那里。连子宁知道,正主儿就在自家院子里等着。 推开大门,连子宁忽然就听到了一片铿锵铿锵的利刀出鞘的声音,正午的阳光映在刀身上,然后铺天盖地的袭来,让连子宁几乎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中,只听得到了一声大吼:“杀!” 这一刻,数十个声音和在一起,从牙缝中冷冷的迸出来这个字,这些士兵都是经过打仗见过血的,这一声喊,当真是杀气四溢,哪怕是连子宁,心里头都是一哆嗦!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视线也恢复了,只见自家的小院儿里,从门房到正屋,整整齐齐的面对面站了两排精壮的兵丁,这些汉子目不斜视,虽然没穿军装,但是杀气一点儿不减,他们利刃出鞘,胳膊斜向上前举,两两搭在一起,形成了一条以利刃构成天花板的通道。 堂屋的大门敞着,一个盛装的女子正悠然的坐在堂上,看不清楚容貌。 想必就是万夫人了,连子宁微微一哂,这万夫人也不是真聪明的,认不清现在的局势,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 他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昂首走进了那刀林通道之中,头上就是雪亮锋锐的刀刃,这时候,只要是一个士兵手稍微往下一沉,那么连子宁立刻就是一个身首异处的结局。但是他还是挺着胸,昂着头,从容不迫的在下面走着,那些士兵互相看看,也都有些佩服他的胆色。 堂上的万夫人看到这一幕,脸色更加的阴沉了。 连子宁从容走过,来到厅上,先看了看里屋,只见自己那屋和城瑜的房间都是被翻了个底儿朝天,东西扔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他心里冷笑,强忍住心中怒火,上下的打量了一下万夫人,细眉细眼,此人定然是一个生性刻薄之人。 他在打量万夫人,万夫人也在打量他,看来看去,心里便是越发的难受了。若是连子宁是一个歪嘴斜眼儿,五短身材的矮穷挫也就罢了,那么万夫人对于悔婚一事肯定是毫无心理阴影,但是偏偏连子宁高大俊朗,还颇有机智才名,实在算是一时俊杰,这就让万夫人心中有几分不舍,然后就无端端的生出一股嫉恨来——你要是高富帅就做全了吧,偏偏是高和帅有了,就少了权势富贵四个字,老娘又怎么舍得把女儿嫁给你? 这种嫉恨来源于对自己决策的怀疑,这小子现在虽然落魄,但是人道是莫欺少年穷,谁知道他以后能走到哪一步?难道真的就要退婚? 这一丝丝的怀疑刚刚起来就被万夫人强压了下去,自家夫君现在已经是正三品的大将,而等眼前这小子走到自己可以沾他的光的高度,怕不得是个三四十年?自己哪还能等得了那么久?还是看眼前比较实在罢,凭着自家的家世,女儿的才华相貌,就算是嫁个阁老的儿子,公侯伯的子嗣,也是足够了,那才是真正对家族有裨益的。 “你就是连子宁?”万夫人淡淡问道,她养尊处优惯了,自然就有几分气度,倒也没有做出那等鄙夷刻薄的嘴脸。 连子宁微微一笑,深深一揖:“小侄见过世伯母!请万世伯好,请万小姐好!” 一听这称呼,万夫人顿时就气不打一处出,连子宁的称呼,俨然就是以万家的世交自居,万夫人心道你算哪根儿葱啊?她皮笑肉不笑道:“好,他们自然都好,当然了,若是没你的话,他们就更好了。” 连子宁微微一笑,心道显然你得意片刻,待会儿就有你出血的时候,他也不生气,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世伯母此言差矣,想我连万两家世代交好,家父生前和万世伯更是生死袍泽,在辽东战场上浴血奋战过,若没有家父,只怕万世伯早就埋骨沙场,也没有今天了。” 万夫人的脸色顿时变的铁青铁青的,但连子宁又怎么会管她,若是两家仍然是和和气气的,他自然不会居功免得引起人家的反感,但是现在都已经撕破脸了,哪还管那么多?连子宁接着道:“当初万世伯和家父订下婚约,立婚书为证,两家喜结连理,将万小姐许配给学生,算算时日,今年也就差不多了,小侄看过,本月望日就是个良辰吉日,不若小侄就在那天迎娶万小姐如何?” 万夫人脸色一变,一挥手,冲下面的那些士兵冷声道:“你们都退下。” 那些士兵们听了这等机密要事,一个个都是心惊胆战,生怕惹出什么祸事来,一听万夫人的吩咐,顿时是如临大赦,赶紧都退了下去,瞬间走的干干净净。 万夫人盯着连子宁,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来,嘴里蹦出一句极生硬的话:“无耻之徒,痴心妄想!” 连子宁心里一缩,一股屈辱感在心中爆发出来,右手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指都被他捏的发白,他他知道,自己今儿个要达到目的,就要放低姿态才行,所以脸上却依旧是带着笑,故作讶然道:“世伯母此话怎讲?家父和万世伯定下的约定难道不算数吗?可还有婚书为证啊!小侄久闻万小姐贤惠淑珍,貌美温柔,若是能娶其为妻,当真是三生有幸,定然奉为珍宝,小心呵护。为何伯母说在下是痴心妄想?可是嫌弃小侄家境贫寒,身份低微吗?” 看着连子宁在那儿故作姿态,万夫人心中一股邪火就蹭蹭蹭的窜了上来,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吐出来,这才是让自己心情安静下来一些。 四十一章 莫欺少年穷! (今天第三章送到。 兄弟们,这一周行将结束,说一说下一周的计划。 下一周最重要的一个目标是冲榜——新人新书榜首页,也就是前十二。对于我这样一个没有一点儿根基的底层写手来说,一个能上首页的机会有多么可贵不言而喻。 所以,今天三更,明天五更爆发冲榜,只是希望,兄弟们能够看在咱足够勤奋的份儿上,给咱点一下,投一票,让咱也尝尝上首页的滋味。真的是拜托兄弟们了,还请兄弟们在支持我!! 在此承诺,只要登上首页,立刻五更爆发,而且这五更是和当天的更新不重叠的,也就是说,如果当天要更三章,而我又上了首页,就会有八章更新。还请兄弟们支持!拜谢了!)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了,我这次来的目的,你自然是清楚的,也别绕圈子了,说罢,要怎么样,你才能把婚书叫出来?”万夫人也是不能不服软了,带着人来到连家,把这几间房子翻了个底儿朝天却连婚书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既然夫人如是说。”连子宁把脸上的笑容一收,立刻就冷了下来,板着脸寒声道:“夫人带人私闯民宅,擅自反动,寒家虽然低微,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若是把官司打到顺天府去,须知万家的脸上也不好看。” 万夫人让他说的烦躁不已,本来心里想的那一番说辞也排不上用场了,也懒得再绕弯子,不耐烦的挥挥手:“直接说你的条件吧!” 连子宁终于也是图穷匕见,他之前那一番作态,为的就是这句话,他伸出一个巴掌转了转:“万夫人,常听人说,万府家财万贯,乃是国朝数得着的大户人家,想来,五千两银子,对于万家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条件吧!” “五千两银子?”万夫人似乎早就能想到了这个结果,到没有太过于诧异,只是冷笑一声:“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连子宁也是从容不迫,须知道勒索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若是数额太过巨大,超过了对方的承受能力,不但买卖做不成,说不定还会逼得对方狗急跳墙。而若是要的少了,那自己就也不甘心,要从中间找一个合适的度才好。 五千两,这个数字也是连子宁仔细考虑过的,万家号称家财万贯,这么多年万指挥使大人上下其手,不知道捞了多少银子,再加上其家人经商赚的钱财,太多了说不准七八十万两总是有的。对于他们来说,五千两银子,会有点儿心疼,但是也仅仅是有点儿而已,绝对不会太放在心上,就别提伤筋动骨了。所以,这五千两,是对方可以爽快接受的一个数字。而有了这一笔钱,对于连子宁接下来的各种计划,就有了一个极大的裨益,这世间要干个什么事儿,根子总得落在钱上。 实际上他猜的也不错,五千两银子,万夫人还真,看不上眼,别的不说,她私房里藏得那一盘辽东走盘珠随便拿出几颗来也能值得了这个数了。只是她就是看不惯连子宁那一幅小人得志的面孔,生生的不想拿出来而已。 连子宁笑道:“五千两银子,换我一个安生,换您二位一个安心,换万家小姐一个清白自由的身份,再往远了说,把女儿与权贵联姻的话,还能换万大人一个锦绣前程!万大人不过不惑之年而已,正是春秋鼎盛,正三品的京卫指挥使,说大也不大,上面还有正二品的都督佥事,从一品的都督同知,正一品的左右都督,这上升空间可是还大得很呢!花五千两银子换这些,难道不值当的吗?” 万夫人冷笑:“你这小子,倒是伶牙俐齿的,也罢,就依着你,五千两银子,成交了。” 她拍拍手,外面便走进来一个唇薄眼细的人,正是三管事,三管事手里拿着一个匣子,万夫人一歪头:“数五千两给他。” 三管事应了一声,打开匣子,里面竟然满满的都是银票,他取出一叠银票来扔在地上,一脸厌恶道:“这是大通钱庄的银票,票面每一张都是一百两,两京十三布政使司稍微大一点儿的地界儿都能通兑成现银,点点吧!” 连子宁脸上笑嘻嘻的,弯腰把银票捡了起来,数了数,倒是分毫不差。这大通钱庄他也是听说过的,乃是当今大明朝最大的钱庄之一,据说后台乃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老爷,硬扎得很,生意也做得极大,南七北六十三省,稍微大一点儿的城镇都有其分号。在京师的总部门前,用银子铸成了两个二尺粗细的鬼见愁,意思是就扔在这里小偷儿也无可奈何。 这大通钱庄,绝对是信得过的。 万夫人挥挥手,三管事弯腰行了个礼退了下去,她道:“银子也给了你,婚书,什么时候给我?” 连子宁笑道:“婚书可不在我这儿,最迟今儿个晚上,小侄自然会把婚书送到府上。” 他这话也是点出来,婚书不在我这儿,你就甭动手了,杀了我也没用。 万夫人点点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看着离去的万夫人一行,连子宁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他脸上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眼中浮现出深深的痛苦和屈辱来,他盯着那些人的背影,牙齿紧紧的咬住下唇,咬出血来都不自觉,眼中有怒火在熊熊燃烧。 他可以在万夫人面前表现的如同一个贪财好色的小人,寡廉鲜耻,斤斤计较,满脸的市侩,但是却瞒不了自己的心。被人悔婚,被人如此侮辱,如此鄙夷,他那颗高傲的心,像是被拳头狠狠的攥住一般,疼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万夫人,今日之辱,连某人定然百倍奉还!你可知道,莫欺少年穷!” 去接了城瑜回来,连子宁便把自己关在屋里,仔细寻思以后的出路,他本来的打算是去寻父亲生前的一些故旧,看看有他们帮衬着能不能进入军中——来到这个时代,连子宁自然不甘平凡的,既然已经不可能凭借科举做官,弃笔从戎也未尝不是一条道路。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些日子连子宁对这个走入了岔路的大明朝又多了几分了解,此时的大明朝,用四面皆敌来形容毫不夸张,北面的鞑靼瓦剌各自拥兵十余万,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南下夺回他们祖先的花花江山。位于蒙古草原和东北大平原之间的朵颜三卫,也是已经自立为王,组成了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占据了大宁周围的肥美草原,牧野四边,实力大增。而本来要到万历年间才渐成气候的三姓女真,也在他们的首领,当年的建州卫指挥使完颜陈和尚的带领下,渐渐崛起,成为大明朝东北边患。 四十二章 路在何方? (今天第一章,今日五更冲榜。 兄弟们,新的一周,新的气象,本周的目标就是冲榜,请兄弟们继续支持我!这周每天至少三更保底儿,多了不限,兄弟们越给力我更新的也就越多。 现在是新书榜第二十七,在此承诺,只要是进了前十二,立刻加更五章!请兄弟们看在咱这么勤奋的份儿上,给点儿支持吧! 点击推荐收藏,一个都不能少啊!) 而在南方也不消停,正德三十九年,吴哥王朝后裔举起反抗大旗,诛杀缅甸伪王,重新光复吴哥王朝,现在乃是者耶跋摩十七世在位,国土广袤,有士兵三十万,战象五千,虽然对大明朝也是称臣纳贡,但是不服之心已现。而中南半岛上另外一个强国,则是安南黎氏王朝,与吴哥王朝势均力敌,两强争端不休,也常常闹到大明皇帝御前。 这段走入了岔路的历史,比之前,更加的凶险。也正是因为周围这些恶邻们的做大窥视,才直接导致了正德帝的军事变革,改革军事卫所世袭制度,实行募兵制,极大的增强了军队的战斗力。而武将的地位提高,也是在这段时间,这也是应有之意,四海升平,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用不着武将了,武将的地位自然就降低,而若是四面楚歌,边境上大仗小仗不断,用得到武将,那么武将的地位自然就高。 周围环境险恶,有仗打,对连子宁来说也是个利好消息,大丈夫功名当自马上取,打上几仗,再有父亲之前的那些故旧帮衬着,说不得就能混一个不错的前程。 但是现在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在父亲的故旧中,万家是地位最高,也是最有权势的,俨然就是众人之首。得罪了万家,虽说收获了五千两银子,但是也就不可能再向他们求助了。可以想见,万家定然已经和父亲的故旧都打了招呼:连家的小崽子求到你们头上,该知道自个儿怎么办吧? 究竟该如何,才能找到一条门路呢? 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戴章浦大人的府邸,府邸面积不大,还比不得那王千户的宅子,但是却极为精巧,三进的前庭之后,一个月洞门通着后花园儿。后花园中绿树掩映,奇花异草无数,在这个慵懒的午后,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园中有湖,湖中有岛,岛上有山,山上临湖处一座阁楼,便是戴小姐的闺房。 靠窗的小几旁,戴清岚腰杆儿挺得笔直,手里拿着一管细笔,正在纸上写着什么。若是连子宁在的话,就会发现,那些正是自己的手稿,而此时,这些手稿的边边角角,都已经写满了清秀婉丽的小字,正是这位戴小姐的读书心得。小青就坐在她的旁边,双手撑着下巴看自家小姐写字,看她写完一张,便赶紧拿过来,细细的读。 两人眼圈儿都有些发黑,从于苏苏那里拿到了手稿之后,都是兴奋的不得了,两女昨天熬到了足有两更时分,竟然硬生生的把一本婴宁都给看完了。一天看十万字,对于后世的宅男腐女们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是在大明朝,这绝对是骇人听闻的恐怖速度。更何况,戴清岚几乎还是逐句逐字的推敲,思索,耗费的心力就更大。 三更才睡,午后刚起,有点儿黑眼圈也就在所难免了。 写了一些,戴清岚歪着头看了看,自我感觉满意了,便放下细笔,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上身衣物随着他的动作绷紧了,露出了美妙的上身曲线。 小青赶紧乖巧的去给她捶背捏肩,道:“小姐,这连相公的话本儿固然是写的极好的,我看你这心得体会写的也不错呢,只怕连相公许多未能想到的,你也替他想到了。嘻嘻,还真是贴心呢!” 前面几句话戴清岚还眯着眼睛听着觉得挺舒服,听到后面一句,顿时就羞红了脸,嗔道:“别乱说,那有什么,贴,贴心啊!” 自从上一次对连子宁她流露出些许的异样之后,小青便常拿这件事儿打趣她,小青是她家的家生子,两人名虽主仆,实则姐妹一般,她心里自然也不会真生气。相反,被小青胡乱调侃,心里竟然真就有些别样的情绪生出来了。 小青嘻嘻直笑,戴清岚让她笑的心里发慌,回身就去拧小青的脸蛋儿:“叫你乱说话” 正笑闹间,外面忽然传来一个洪亮沉稳的声音:“乖囡,爹爹回来了。” “啊?”戴清岚又惊又喜的站了起来,爹爹从辽东回来了? 她拎着裙裾一溜儿小跑,开门下楼,果然见楼外面一个方面大耳,穿着燕服,带着梁冠的中年人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不是父亲是谁? “爹!”戴清岚自小丧母,父女感情极笃,戴章浦远去辽东旬月之久,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父亲分开这么久,此时一见,眼圈儿不自觉的便红了,她强忍着心中的喜悦,万福一礼,道:“女儿见过父亲大人,父亲大人此去,一路安好?” 小青也出来:“婢子见过老爷。” “哈哈哈哈!”戴章浦心情极佳,大笑几声:“为父当然好,青岚你在家里也好吧?” 戴清岚还没说话,小青便笑道:“当然好了,尤其是这几日,算算日子差不多猜到了老爷您可能要回来,心情格外的好呢!” 小青这话说得很是讨喜,戴章浦又是一阵开怀大笑,戴清岚却是难免有些心虚,这几日心情好,固然是因为爹爹要从辽东回来的缘故,但是大部分,却是因了那个话本儿,那个人。 “怎么,乖囡,不请为父上去坐坐吗?”戴章浦眨眨眼睛,促狭的说道。 “爹,你又拿我开玩笑了。”戴清岚上去亲热的拉住他的袖子,把他往楼里头拽去。 两人坐定,沏了茶,戴章浦便把这一次的辽东见闻拣着那有趣儿的说了一些,戴清岚便在一边认真的听着,戴章浦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又聪慧,便喜欢和她说一些国家大事,内阁政策,中外局势。久而久之,戴清岚在这方面的见识也是很高,可不是一般的闺中小姐可比的。 “为父这一次去,可算是见识到了朝中衮衮诸公所说的海内升平,海清何晏是怎么一回事儿了。现在辽东局势,已经是岌岌可危,当初太祖洪武帝,成祖永乐帝在关外设立的一百三十一个卫,四百七十余千户所,驻守屯,现在还在朝廷统辖范围内的,大致还有三成。” 四十三章 引荐 (今天第二章送到,继续求兄弟们的支持。) “兀也吾卫以北的万里之地,已经尽数为三姓女真所有,而且最近三姓女真还不安生,隐约有向南入侵的迹象。为父在兀也吾卫巡视的时候,就见到了一队女真鞑子耀武扬威的从江北岸而过,兵甲森严啊!唉,恐怕真打起来,咱们也不是对手啊!” 说到了这一茬,戴章浦叹口气,眼中有些黯然。 这等军国大事,戴清岚又如何有法可想?见父亲兴致不高,她有心开解,笑道:“爹爹,你看,女儿这一次有礼物要送给你呢!” “哦?什么礼物?”醒的现在是在陪女儿聊天,戴章浦将心中那些烦恼抛开,笑问道。 戴清岚从小几上取了那一摞手稿递给戴章浦,道:“爹爹你不是最痴迷曲剧吗,还记得你临走时跟女儿说过,让女儿寻觅几本话本儿看看能不能在戏台子上演出来呢,喏,我给你找了一本,不是女儿夸口,这话本儿,是女儿看过的最好的了。” “哦,是吗?为父倒是要看看,让我这宝贝女儿看上的,到底是什么宝贝儿?”戴章浦来了兴致,他知道自己这女儿眼界极高,也有见识,能被她看上的,当非等闲。 戴章浦先看到了手稿上那极漂亮的柳体,眉毛挑了一挑:“这是手稿吗?字倒是还不错。” 戴清岚笑道:“何止是字不错,爹爹你往下看就知道了。” 戴章浦似笑非笑的看来她一眼,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乖囡你和这手稿的作者是什么关系?怎么这么为他说话?” “哪有!”戴清岚撒娇的拉长了声音,一把拽住了戴章浦下颌那一部飘逸漂亮的五绺长须,不依道:“爹爹你再胡言乱语,我可要拔你胡子了!” “好好好,爹爹不说了,不说了。”戴章浦被抓住胡子,吃痛之下赶紧讨饶,他执掌武选清吏司,权柄甚重,在朝堂中向来以冷面示人,此时在乖囡的面前,也不过就是一个溺爱女儿的父亲罢了。 翻开书稿,看到那些柳体的大字旁边,都有一行行的娟秀小字作注解,戴章浦心里更是讶然,这话本儿当真有那么好,女儿竟然为其作注? 匆匆将一叠书稿看完,戴章浦长长地舒了口气,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怪陆离一般,竟似是陷进了一个被人编制的神话中一般,婴宁、狐仙、鬼母、王子服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耳中似乎只听到一个女孩儿天真烂漫银铃般的笑声。 “爹爹,这话本儿怎么样,女儿没有夸大吧?”看到父亲的表情,戴清岚偷偷一笑。 “好!”戴章浦说了这个字,似乎感觉有些意犹未尽,接着道:“真好!” “我就说吧!嘻嘻”戴清岚得意的笑笑。 “咦?”戴章浦满面纳罕道:“我说人家这话本儿写得好,和乖囡你有什么关系?” “爹,你又来了!”戴清岚被他打趣的满脸通红,强自辩道:“这话本儿是人家发现给你的,自然也有人家的一份功劳,高兴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戴章浦哈哈一笑,甚是享受和女儿的这等相处,他看了一眼戴清岚,说道:“这话本儿是很好的,而且最难得的是立意新奇,开前人所未有之先河,往前数,各地到是有什么山精野鬼之类的传说,但是多是害人吓人的,又哪有和人类结下一场姻缘的?所以这话本儿若是能演成曲剧的话,想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呵呵,为父倒是期待的很呐!” “那待会儿女儿就吩咐下去,让家里的戏班子开始背话本儿演练。”戴章浦酷爱曲剧,有些高品级的武将投其所好,便送了几个有名的南北戏班子过来,若是别的礼物,戴章浦就统统一概推拒了,但是唯独这戏班子却是留了下来。三送两送,前后有四个有名的戏班子进了他的府邸,现在合成一个,算得上是整个京城最出色的戏班子之一了,也是号称京师一绝。 戴章浦却是摆摆手:“不忙,我还要和这话本儿的作者见一面,这话本儿中的真意,单单是自己看那是品不出来的,说不定还会给人家曲解,还得看作者本人是怎么想的。” 听到这话,戴清岚心中便是一喜,赶紧点点头:“爹爹说的是。” “这作者是谁,你们可知道吗?”戴章浦问道。 “这个?”戴清岚这话却是不方便说了,她和连子宁不过是见了一面而已,刚才在爹爹面前给他说了那么多好话,若是现在再说认识他,未免就要让爹爹多想。 小青这丫头很是机灵,一看这样便赶紧道:“老爷,上一次我和小姐去集雅轩的时候,刚好就碰到了去卖话本儿的那人,后来集雅轩的于苏苏于姐姐谈起来,说那人名叫连子宁,还有秀才功名来着,对了,老爷,您刚回来,应当还不知道这连子宁的名声吧?” “什么名声?”戴章浦问道。 “前些日子,府军前卫的一位千户家中的管事当街辱骂孔圣人,被连子宁和一群秀才给揪到了顺天府,听说那连子宁连相公当堂把大明律倒背如流,引经据典,给那管事定下了三条十恶不赦之罪,府尊大人被他说服,当堂判了凌迟之刑。现在这事儿可北京城都传开了,有些戏班子都开始演这条曲目了呢!”小青笑嘻嘻的把事情的原委解释了一遍。 “哦?这连子宁,倒也是个有骨气的。”戴章浦眉头一挑,心道,那桂南林何等的奸猾,又怎么会轻易开罪武将,想必是那连子宁在大堂上把他挤兑的下不来台,所以才判下来的吧! 又聊了一会儿,戴章浦便离开了,他刚从辽东回来,一路风尘朴朴,很是疲惫,明日是大朝会之期,还要在朝堂上面见圣上,应对问答,现在便补觉去了。 ——————分割线————— 连子宁一大早就出来了,想去街面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营生可以做,手里有了五千两银子,也算是小有一些资本,若是做一些投资的话,也够本钱了。别的不说,五千两银子,足够在正阳门儿内最繁华的地段租一间临街的铺子,就算是每天都赔钱,也能撑个一年半载的。 四十四 欲为商贾 (今天第三章送到,还有两章,好了,连相公的前途究竟如何,就在这几章了。 兄弟们,现在是新人新书榜第十九,距离首页已经不远了啊!兄弟们,请各位抬抬手,推荐收藏点击神马的全都扔出来砸死我吧!只要上了首页,立即五更爆发。) 只是连子宁却不敢随便投资,虽然是现代人的灵魂,但他从来不敢小觑古人的智慧,也没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若说自己是现代来的就什么也瞧不起,那未免就愚蠢了。可以想见,现在若是给连子宁和一个普通的市井商贾各五千两的本金,最后大赚的肯定不是连子宁,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连商品的行情,价格,进货渠道,销售人群都搞不清楚还想开店做买卖,无疑是痴人说梦。 思来想去,连子宁想到了一个人,集雅轩的于苏苏,那位于东家年纪轻轻就能打拼下集雅轩偌大的基业,可见有一定手腕,而且久为商贾,对这方面的事情也更懂一些。 去了集雅轩,拥挤依旧,鼠须缩在桌子后面看书,连子宁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则天皇帝秘史之类的色情栏,放在后世这都是要被封杀的对象。敲了敲桌子,鼠须抬起头,一双小眼睛看到连子宁立刻发亮了,笑道:“哟,连相公来了,可是要找于东家吗?” 连子宁点点头:“于东家在吗?” “当然在。”鼠须一指那月洞门:“于东家吩咐过了,连相公若是来的话,直接去后院儿就行了。” 连子宁点点头,举步便往后院儿走去,集雅轩的边角处,是一个小小的月洞门,上面挂着油布的帘子,旁边竖着个木牌,上书:“闲人止步。” 掀开帘子,后面是一个院落,不大不小,大约有百多平米左右,这集雅轩的整体构架,是一个临街的四合院儿,向外面的一侧是书店,而院子里面和后面的几间房子,则是主人的居所和工厂。做什么的工厂?自然是印刷工厂了。 明朝的大规模的书店,都是有自己的印刷工厂的,他们从江浙地区进了便宜的竹纸,家中养了一些雕工,没没有了新的话本儿,便雕刻活版,印刷话本儿对外销售。 院落的四周靠墙的所在,排开了一层层的木头架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这都是新印刷出来的,要放在阴凉通风处去去味道。在几处屋子里面,不时的有打磨雕凿的声音传出来,显然是在刻版。 “于东家,连子宁来访!”到了这儿连子宁就不方便再进去了,便站在院子里面扬声喊道。 过了一会儿,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于苏苏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穿了一身褐色的短衫,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手上也是黑糊糊的,还沾着一些油墨,跟一只小脏猫一般,看上去不像是堂堂集雅轩的东家,反倒是一个卖苦力的小学徒一般。 连子宁讶然道:“于东家,你这是?” 于苏苏抹了抹额头的大汗,把脸上弄的更脏了,笑道:“刚才正跟大理寺请来的雕工师傅一起雕版呢,呵呵,这几日正在赶工,已经完成大半了,最晚道后天,连相公你的婴宁就能出版了。对了,连相公,今儿个过来有什么事吗?” 连子宁笑道:“我这两天从某处得了一些闲钱,便向着投资做些小本儿生意,但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些读书读傻了的,又怎么知道该如何投资?所以就来请教于东家你来了,呃,于东家现在方便吗?” “方便,怎么不方便?”于苏苏眼睛转了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你先等等,我去换身衣服。” 于苏苏进屋换了衣服,没一会儿便出来了,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撒子,头发用一个白银束环梳了,看到连子宁看来,她自嘲笑道:“听说大户人家的小姐和陌生男子出门儿的时候都要把脸涂黄了,免得让人认出来,嘿,我倒是省了那一道功夫了。” 虽是自嘲容貌不堪,但她的话中也殊无自怜自伤之意,反而是有一股洒脱自如的意思在里面,连子宁笑道:“于东家可算得上是女强人,徒手打拼下这样一份基业,比很多男儿都要强得多,何苦拘泥于相貌?许多皮相比你好的多的女孩儿,还不是照样委身于人,做牛做马,终日苦楚,反倒是不如你舒坦了。” “哈哈,女强人,这个称呼我喜欢。”于苏苏跟一般的女孩儿殊异,她是一个合格的商人,精明干练,但是同时也爽快明朗的很,没有一般女子那扭扭捏捏的小家子气。 她皱眉道:“连相公,于东家于东家的这样叫,未免也太生分了,这样,你叫我于苏苏,我叫你连兄,如何?” 连子宁点头称善。 “走吧,连兄,我陪你去街面上转转,这东西,靠说是不成的,还得自己看。”于苏苏道。 “那就多谢,于,于小姐了。” “这倒是不用客气,其实,连兄,我还想跟你做一笔生意呢!”于苏苏笑道,连子宁奇怪道:“我身无长物,你要和我做什么生意?” 于苏苏神秘一笑,道:“咱们路上说。” 两人没去城里最繁华的地段儿,像什么张相公庙街啊之类的所在,那里是北京城一等一的繁华地段儿,要在那儿开一个铺子,不但要有大把大把的银钱,更要有人脉有关系有势力才成。连子宁自认除了一点儿本钱之外其他的是都没有的,别的不说,要是在那个地界儿开一个铺子,每月收常例钱的分管锦衣卫,时常上门打秋风的青皮无赖,还有那些五成兵马司巡城老爷们,要应付他们就得抽的脑门儿生疼——这些大爷不敢惹那些跟脚硬撑的,但是一个秀才他们可不会买账,哪怕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秀才。 在这里开店固然是暴利,但是想在这里开店,并且一直开下去,却是连子宁现在力所不能及的了。 于苏苏带着他去的是拐棒胡同,当今圣上好大兴土木之事,因此正德年间京城几番大修,光光是城墙就修了两次,第一次是因为城墙破败,不堪为抵御工事,第二次而是因为经过了这百多年的发展,北京城人口已过一百五十万,城池有些小了。 四十五 买庄子 粮油铺子 (今天第四更送到,兄弟们啊!正是冲榜的关键时刻,你的每一个点击,每一个推荐都对我很重要,请兄弟大门继续支持吧! 还是那句话,只要上首页,立刻加五更爆发。) 新修建的北京城,比之原先往东南西北各是扩大了五里,面积扩大了两倍还要多,地方一大,居住面积也就宽敞了,各大豪门权宦纷纷都是大兴土木,扩建府邸,占据了城里最好的地段儿,于是便把一些店面给挤到了不怎么好的地段儿——北京城不好的地段儿在哪儿? 第一,是数在城墙根子底下,这种地方,一年中倒有八个月是见不着阳光的,根本就不适合住人。第二,则就是皇城周围了,按理说,有人要问了,靠着皇城好啊,名副其实的天子脚下,多富贵?其实不然,小门小户可能还这么想,但是大户人家是绝对不想挨着皇上太近的,想啊,他们在府里大兴土木,一个个把府邸修的富丽皇堂,皇上在紫禁城登高望远的时候若是瞅见了会怎么想? 十年前的礼部尚书闫国范,不就是因为把府邸修的太漂亮了,又得罪了宫里的太监,结果皇上在万寿山登高的时候瞅见了一问,哟,那儿挺漂亮的的,谁家的府邸啊?那些太监趁机就在旁边上眼药,看结果皇上震怒,心说你这府邸比老子的紫禁城还遮奢,想干嘛?可怜的闫大人没多久就被贬斥回家啃老玉米去了。 前世可追,官儿们自然不想步其后尘,于是一个个修的都离着皇城远远地,这样一来,皇城的周围,便兴起了一圈儿商业街——官儿们怕,商人们不怕啊!皇宫里面一万来太监,八千多宫女,再加上那些府军前卫的带刀官,锦衣卫的大汉将军,旗手卫的旗鼓守卫——这些人也就是俗称的大内侍卫合起来怕不下四五千人,除此之外什么内廷二十四监衙门光禄寺之类的部门机构也都在那里面,合起来数万人,不得吃喝拉撒睡啊? 这些人就形成了一批很有潜力的消费力量,所以在那块儿,现在也兴起了一些商业街。 拐棒胡同就是其中之一,连子宁两人走了得半个多小时才到这里,他打眼儿一瞧,这条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而两边的店面,则是粮油铺子、绸缎庄、钱庄,饭店等应有尽有。 “连兄你看,这条街,虽说不如正阳门大街、张相公庙街那般繁华,但是也差不了太多了,而且难得的是,这里靠近皇城,时常有宫女太监来此,因此那些锦衣卫青皮,压榨的都还轻一些。有了这一层关系,收益也甚是客观。”见连子宁点头,于苏苏继续道:“现下做生意,要说的最来钱的,自然是莫过于三条路子,第一走私,和蒙古人交易!第二,盐商和开矿!第三,走海路,三条路,第一条在福建泉州港,远去天方、大秦!第二条福建漳州月港,下南洋!第三条路宁波港,与日本朝鲜经商必经之路!” 连子宁听的脸色发绿,于苏苏笑笑:“当然,以连兄你现在的实力,这些是想都不用想的,咱们还是说点儿靠谱点儿的。我也给你三条路子可选,第一,拿出本钱来,租一条船,南下北上做漕运。第二,粮油铺子。第三,绸缎庄子。这三条,要的本钱不多,连兄你那千两足矣,而且来钱还快,就算是最慢的漕运,一年几个来回,不到半年也能收回本儿来了。” 连子宁点头:“这我得想想。” 于苏苏点头:“咱们先看!” 一路走来,连子宁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那些粮油铺子里面,总是门迎若市,人多得很,络绎不绝,当然,大部分都是穿着短打青衫的一般百姓。而绸缎庄子里面,不过是两三个人出入而已,但是这些人,差不多都是衣衫华贵,出入还有车马,显然是非富即贵。 于苏苏也看到了,便道:“茶米油盐酱醋茶,这些是谁都离不了的,所以粮油铺子米庄生意都好,每天做成的生意很多笔,但是单笔的利润就薄。而绸缎庄,尤其是经营蜀锦苏绣的高档绸缎庄,等闲不开张,开张就能盈利许多。两者各有利弊,就看连兄你如何取舍了。” 连子宁看了半响,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主意来:“于小姐,你说,若是我在城外买个庄子,再在城里开一个粮油瓜果蔬菜的铺子,这样成吗?” “当然可以!”于苏苏一拍手,笑道:“没想到,连兄你虽然年纪不大,正是锐意进取的时候,但做事还是老成沉稳的很。这样经营,自产自销,不求于人,乃是最稳当的法子。若是赶上什么大旱大涝之类的灾年,囤积居奇,说不得还能大赚一笔。” 连子宁听的满头大汗,若是放在后世,囤积居奇这等行为也是要被政府大力打压的,而于苏苏就这么说出来,却是毫无压力。可见果然是个合格的商人。 “于小姐,你可知道反季节蔬菜吗?呃,比如说,合该在六月份儿成熟的黄瓜,冬天也能吃到?就是这个意思。”连子宁又问道,害怕于苏苏不明白,还解释了一番。 “反季节蔬菜?这个名字倒是新奇,嗨,说的这么麻烦,不就是暖洞子吗?搞得跟我不知道一样。”于苏苏撇撇嘴说道,她眼睛一亮:“怎么,连兄你想搞这个?” 连子宁点头:“还请于小姐跟我说说市面上的行情如何,现在搞肯定是不成了,但是早作准备也好。” 于苏苏说了一番话之后,连子宁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连子宁的想法其实是,再城外买一块地,然后在那里经营反季节蔬菜——不要以为大明朝就没有反季节蔬菜,实际上远在两汉时期,反季节蔬菜就已经出现了,大明朝的富贵人家,冬天的时候饭桌上出现一两根儿水灵灵的小黄瓜,红珊珊的西红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不过这时候的反季节蔬菜是人工培植的,成本极高,而且数量稀少,就拿那小黄瓜来说吧,一两银子一根儿,不想买?不想买滚蛋,有的是人想买! 大明朝一两银子两石大米,一头牛才三两银子,北京城广饶门外一亩上好的水浇地才四五两银子,几根儿黄瓜下去,一头牛一亩地就没了,谁舍得吃? 四十六 蔬菜大棚的构想(第五章送到) (今天第五章送到,兄弟们啊,看在俺这么勤奋的份儿上,点击推荐收藏,全都砸过来吧! 现在是新书榜第十五,和十二名只有一步之遥啊兄弟们,进一步海阔天空!兄弟们,拜托了,把俺顶上去吧!) 之所以会这么贵,是因为技术难度太高。此时的暖洞子,也就是火室,并不是后世的温棚一类,而是用很多复杂的办法,在只容一人趴着进出的土洞子里保持常温,技术复杂难言,而且地方狭小,所出极少,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一根小黄瓜会那么贵!暖洞子最出名的是右安门外大兴县下的南苑一带,那里有不少菜农会搞这个,但相比较供应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来说,会的人极少,数量远远不足所需。而且,种类单一,能种出几根黄瓜来,就已经算是了不起的成就。 但是对于连子宁来说,这并不是问题,虽然没有塑料布,但是他有很多办法可以替代塑料布,照样能搞来大棚,有了大棚,反季节蔬菜那还不是板儿上钉钉的?到时候一家独大,又有销售渠道,自然财源滚滚来。 连子宁把这个想法跟于苏苏一说,她也是很认同,欣然道:“连兄向来是个信人,既然说出来,定然是有把握的,若真能弄出什么大棚来,这生意就不是一般的了。呵呵,既然连兄下定决心,那么我这些日子就帮你瞅着点儿,若是有那急于脱手的粮油铺子,便给你盘下来,如何?城外那些庄子的管事儿,我这里也有些渠道能联络上,也可以给你看着。” 连子宁喜道:“那连某真就感激不尽了。” 于苏苏笑道:“先别忙着谢我,我可是也有条件的。” 连子宁本来就没打算让人家白干,道:“请说。” “连兄可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笔生意吗?”于苏苏道。 “当然记得,可是,跟这个有什么关系?”连子宁讶然。 “当然有关系。连兄,你可知道我要跟你做的是什么生意?”不等连子宁回答,于苏苏便接着道:“连兄你长相是一等一的人才,也有文采,还有秀才功名,可以说极为出类拔萃的了。这一点,小妹可没说错吧?” 饶是连子宁脸皮是极厚的也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他忽然心里一哆嗦,“难道,难道说,于苏苏她看上我了?之所以帮我,就是要……,这就是那笔所谓的生意?我勒个去,这是让老子卖肉啊!” 看到他脸上的神色,于苏苏怎么能不明白他的想法,饶是她狡黠聪慧,落落大方,也不由得羞红了脸,狠狠地一脚就踩在了连子宁的脚上,嗔道:“连兄,你瞎想什么呢?” 连子宁只觉得一阵疼痛传来,哎呦一声,见于苏苏脸上的怒容,他便知道自己想岔了,只好讪讪一笑。 “连兄这等俊杰,小妹可是不敢高攀的。”于苏苏说话夹枪带棒的,连子宁理亏,也不敢反驳,只好苦笑,于苏苏看了他的苦相,莞尔一笑:“行了,开玩笑的,我可还没想着嫁人呢!” “说句实在话,连兄你虽然家境贫寒了些,身份地位也低了一点儿,但是家世清白,又有许多的优点,综合起来,却是比许多的大家公子都要优秀的多。我之前跟你说的做的那笔生意,就是想要做个中人,然后给你介绍一个人。” “这个,婚姻中介?”连子宁听的满头大汗,心道这大明朝竟是如此的开放吗? 其实这还是他不明白了,明朝民间风气其实要比后世清朝那等吃人一般要放松的多,比如说在清朝,像是连子宁和于苏苏这般未婚打扮的青年男女在街头闲逛,那是很少见的。而在明朝,大户人家的未婚小姐也可以抛头露面,这些小姐也想嫁个好郎君,也想有自己的幸福,于是便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来认识一些不错的青年男子,比如说诗会,这是最寻常的路子,而像是闺蜜,也是其中一条。 话本儿中常说的小姐书生后花园儿相会,想要相会,那也总得有认识的渠道不是?总不能直接就去翻人家的后院儿墙,那不得被当成贼给打出来? 于苏苏眼睛一亮:“婚姻中介,这个词虽然粗俗,但是倒也形象,呵呵,连兄口中,新鲜讨喜的词儿可是还不少呢!” 连子宁道:“你还是说想把我介绍给谁吧!” “那人你也见过的,就是上一次在店里碰到的那位小姐。”连子宁心道果然是她,于苏苏接着道:“那位小姐闺名戴清岚,其父戴章浦,乃是正德三十七年己巳科二甲第八名进士,如今官居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乃是正五品的前程!” 连子宁含笑听着,并没有说鼠须已经和自己说过这件事儿,他心里感叹,大明朝的人,怎么都喜欢当月老? 连子宁问道:“你这样做,为了什么?” 于苏苏愣了一下,叹口气道:“这样做,也算是一举三得吧!你是男人,自然不知道女孩子的苦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嫁根本不由得自己,尤其是像清岚那般官宦小姐,更是如此。若是有幸,能嫁一个稍微不错,还能疼疼自己的郎君,那就是侥天之幸了,可是这等好事终究是可望不可即,十中无一,大部分下场都挺悲惨。连兄你人才相貌都是极好的,这几日相处下来,感觉你人品也算是不错,可堪为一良配。如果能有你这样的一个夫婿,也未免不是清岚的福分,而且说句难听的话,你家小门小户的,清岚嫁过来,也不会吃苦受气。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能感觉得到,清岚并不讨厌你的,若是她讨厌你,这件事儿我连提都不会提。” 她心直口快,连子宁不置可否:“你倒是实话实说。” 于苏苏笑笑:“这是第一桩好处,对清岚的好处。第二项好处,则是对你的,连兄你也是聪明人了,武选清吏司员外郎虽然只是正五品的官职,但是权势极重,若是有了这样一个岳父,对你未来不知道有怎样的好处。” “第三桩好处,则是对小女子我的。”于苏苏指指自己:“你也去了集雅轩几次了,可曾见到有管片子的锦衣卫来收常例钱吗?没有罢!这就是多亏了清岚的缘故,他们知道我和清岚是手帕交,自然就不敢上门,清岚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都能有这样的能量,若是你以后发达了,能对小女子照拂一二,那小女子的生意岂能不红火?” 四十七章 碰瓷(第一章) (兄弟们啊,你们给力啊!现在已经冲到了总榜前十二,在下说到做到,决不食言,今天按理三更,加更五章,一共就是八更大爆发! 还请兄弟们继续支持,保住咱在首页上来之不易的位置,多谢兄弟们了!) 连子宁苦笑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为何觉得我以后一定能发达?” “怎么可能不发达?”于苏苏反问道:“像你这么年轻的秀才,本来就不多见,而你能写出婴宁那般的文字,文采也是极好的,这我已经看到了。想当初,你是以大兴县县试榜首的名次进的秀才,咱们北地虽然文风不及江南,但是京城附郭县的榜首,还没听说过中不了举人,中不了进士的,你难道不知道?以你的水准,明年顺天乡试中举那是板上钉钉,中了举人,就可以成为老爷了,哪怕是不中进士,也是一辈子富贵无忧,再者说了,你怎么可能中不了进士?可别跟我说你那婴宁是抄的。” 婴宁当然不是抄的,但是貌似跟科举也连不上号儿吧?连子宁苦笑,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潜力股,但是只有他才知道,他现在确实是满肚子的草啊! “好了,好了,就算是你考不上。说句难听的,凭着你这张脸,还有你那写出婴宁来的文采,就能把清岚迷得神魂颠倒的,一辈子也不用愁了。”于苏苏大咧咧的拍拍他的肩膀:“所以,连兄,主动出击吧!” 连子宁实在想不到自己穿越回来之后,竟还有当小白脸儿的潜质了,不过于苏苏说的也不错,这幅皮囊的卖相,也真是好啊!放在后世,定然是偶像派明星的级别。 两人一路说着,便往来路走去,心中既然有了定计,自然就不会在这里胡晃悠了。两人却是浑然未觉,在他们的身后人群中,一双怨毒的眸子,正死死的盯着他们,里面透着掩不住的恨意。 两人将将走到快要到兵马司胡同的那块儿,这里是一个十字路口,快要到中午了,人还颇多,两人便靠着路边走,正要拐过前面那拐角的时候,忽然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来,正正的撞在了连子于苏苏身上,于苏苏哎呦一声痛呼身子往后一仰,连子宁赶紧扶住了她。这时候只听到砰的一声响,于苏苏还没回过神儿来,便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哭天喊地的悲嚎:“哎呦,不得了了,我的个亲娘哎,撞死人了……” 连子宁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躺在地上,她满脸皱纹,佝偻着身子,抱着腿,正在地上呻吟着,一边呻吟嘴里还不依不饶的骂:“哎呦,疼死我了,疼……。你们这俩小兔崽子,走路不长眼啊!哎呦……” 只是那眯着的眼睛里面,却是殊无痛苦之意。 看到这一幕,于苏苏便拉着连子宁后退一步,她虽然是个年轻的女孩儿,但是出身贫寒,凭借一己之力打拼下如今的基业,又岂是好糊弄的。这等碰瓷儿的把戏,一眼就看出来了。 连子宁也看出来几分蹊跷,就算是在后世,碰瓷儿也是有的,更因此出现了那个极有名的案子,从此导致再有老太太摔倒在路上也无人敢于搀扶。 他低声问道:“碰瓷儿?” 于苏苏点点头:“被这等人讹上了,只怕有些麻烦。” 今儿个是个大晴天,街面上的人本就是多,再加上快接近正午,还是十字路口,那老太太的高声怒骂,吸引了许多的行人驻足观看。开始有看热闹的行人,向这边聚拢过来,很快就围成一个圈儿,把连子宁于苏苏还有那老太太围在中间。 两人都不是好对付的,便也不说话,只是以不变应万变,看着老太太还有什么花招儿。 于苏苏暗叹倒霉,估计待会儿要赔一笔银子了,出门碰上这等倒霉事儿,也是无法可想。 “哎呀,娘啊!你这是怎么了。”人群中窜出来一条汉子,扑到了那老太太身边,看都没看就回身大骂道:“他娘的,那个不长眼的,把我娘撞成这样?” 两人叹口气,果然,戏肉来了。 这汉子三十来岁,带着个瓜皮帽,一身衣服油乎乎的,眼珠子乱转,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指着于苏苏大骂道:“你这个小蹄子,走路不长眼的吗?我娘岁数这么大了,万一出个三长两短,我要你抵命!” 连子宁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一步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沉声道:“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那汉子不过是一米六左右,被连子宁这一拎便被提了起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惧意,接着眼睛往人群中一看,气焰又重新嚣张起来,脖子往前一梗大骂道:“怎么着,还想杀人灭口是吧?来,往这儿打,往大爷这儿打,大爷眨一下眼睛就不是汉子!来呀,小王八羔子!” 连子宁顺着他的目光往人群中一看,便看见一个人迅速消失在人群中,依稀有点儿眼熟,他猛然想了起来,那个人,不就是王千户府中的管事,那个死鬼王全的弟弟,王义! 他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今儿个这事儿,似乎不是单纯的碰瓷那么简单。 想到这一层,连子宁把这汉子放了下来,那汉子得意的抖了抖:“怎么,小王八羔子,不敢动手了?” 连子宁低声对于苏苏道:“今儿这事儿,不太对劲儿,应该不是单纯的碰瓷,我刚才看见了王千户家的管事,就是那个被我揪送到顺天府去的家伙的弟弟。” 于苏苏也是极聪明的,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冲你来的。” “抱歉,害你受牵连了。”连子宁歉意的笑笑,他向四面拱拱手,朗声道:“各位老少爷们儿们,刚大伙儿也看到了,我这同伴拐过街角的时候,和这位老人家撞在了一起,算起来,两人责任各占一半,也不能全赖在我这同伴身上。不过,这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小子敬她,便把这责任揽过来,众位做个见证如何?” 围观的人中见他这番话说得漂亮,有人叫了声好:“这位公子场面,咱们给你做这个证人!” 连子宁一笑:“多谢各位了。” 他从怀里取出两个银锭来,扔给那汉子,道:“这位大哥,刚才多有得罪,着实抱歉,这十两银子,拿去给令堂看看医生吧!顺带也打些酒,压压惊。” 那汉子一愣,下意识的便把银子接过来,连子宁起身,拉着于苏苏便想离开。 四十八章 御史(第二章) (兄弟们给力,咱也不含糊,上了首页咱就不打算下来了,今天八更爆发,还请兄弟们支持! 话说,收藏增加的也太慢了也,还请兄弟们加把劲儿啊!) 见他俩要走,那汉子脸色一变,咬咬牙,把两锭银子往地上一扔,一个虎扑,便抱住了连子宁的大腿,杀猪般叫了起来道:“十两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呢!你们这两个狗男女,撞了人还想跑吗?各位老少爷们儿,你们评评理啊!” 那老太太也蹭了过来,抓着于苏苏的裙裾,自然是不许她走。 旁边有人看不过去,出言道:“阴三儿,行了你小子,十两银子还不够?赶紧拿钱滚蛋吧,省的等会儿巡城老爷来了,判你一个讹诈,把你拿去吃几天牢饭。” 另一个人道:“奇了怪了,阴三儿,平日里你娘叫人撞一下不过就值个三两银子,今儿个怎么涨价了。”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这阴三儿是附近的一个泼皮破落户,时常在街面上干这种勾当,许多附近的百姓也都认识他,一看他缠住了这两个生面孔,便纷纷出言指责。 那阴三儿脸一红,理屈词穷,便干嚎一声,趴在地上也不动弹,只是赖着连子宁不让他走。 “走吧!甭管他!”连子宁一脚把阴三儿踢开,也不管他在地上假模假样的痛苦呻吟,拉着于苏苏拔脚就走。 “这就走只怕要吃官司吧,不若在这儿等等,有那五成兵马司巡城的来了,花点儿银子打发了他们,也省的到时候招惹灾祸,咦,看那边,是不是官差来了?” 于苏苏话音未落,便看到那那边一阵骚乱,只见一行人向这边走了过来,带队的戴着纱帽,穿着七品文官的补服,元青色的官袍,皂靴,牛角带,他身后还有十来个五成兵马司的兵丁,周围的行人都是纷纷让开道路。 得,巡城御史来呢了。 连子宁叹了口气,现在想走都走不了了,今儿个这麻烦,只怕是有点儿大。 大明京师分东中西南北五城,由五城兵马司各领兵马分坊巡逻,弹压地方,逮捕辑盗。但兵马司的指挥才是正六品的武官,京城里公侯世家数都数不过他,一个六品官管得了谁?说句难听的话,侯爵府里的三等奴才也比一个六品小官威风! 但巡城御史就不同了,大明很重视言官督察,都察院向来有敢言的传统,言官清贵,就算是公侯驸马也不必惧怕,甚至有的御史会有意碰一碰这些权贵!虽然递上去的折子对这些权贵基本上是没什么用的,但是也能恶心恶心他们,而且这样一来,就能搏一个不畏权贵的名声,正是养望所需。若是侥幸走了狗屎运,竟然能掺倒了那权贵,那就更了不得了。 大明朝的御史言官本身是没一点儿油水儿的,所以他们谁也不怕,就像是一群疯狗一般,逮谁咬谁,而且还不怕犯错误——言官嘛,自然就有风闻奏事之权,既然是风闻,当然就能不一定作准了。 遇到这种不怕死,穷的叮当响的御史,任是谁也只能自认倒霉,不愿意和他们多计较。 连子宁一看是这些狗来了,立刻就是头大,若是五成兵马司的那些小官儿们还则罢了,用银子总是能打发的,但是现在看来,不太妙啊! 那巡城御史大约有三十来岁,走到的场中,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连子宁和于苏苏,鼻子里面冷哼一声,然后又看向了阴三儿和那老太太,阴三儿一声干嚎:“大老爷啊,御史大老爷,您老人家要给小的做主啊,这两个狗男女,撞到了小的老娘,小的找他们理论,他们还打小的啊!” 那巡城御史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道:“阴三儿是吧,不要害怕,本官巡城御史王乔年,定然会秉公办案的,你跟本官说说,这两个男女,是怎么撞倒你母亲,想要逃逸,并且还要打你的?” 这话一出,于苏苏和连子宁顿时都是脸色一变,连子宁冷笑一声,这可是明目张胆的诱供啊,而且还给老子多安了一条罪名。 那阴三儿得了暗示,便知道今儿这事儿成了,他大声道:“回禀御史大老爷,小的老母腿脚儿不太利索,大夫交代要时常走动一番的,小的生性纯孝,今儿个便扶着老娘出去走了一圈儿,回来的时候路过这家包子铺,小的心想偷个懒儿,去买几个包子,也不做午饭了,边让老娘站在街边等着,小的自去买几个包子。去没想到,没想到啊!这两个天杀的狗男女斜刺里窜出来的,跑得快的跟狗撵一样,一下就把老娘撞倒在地,小的跟他去理论,那男的还把小的踢了一脚,大老爷您看呐!” 说罢,把自己衣服上的鞋印给王乔年看。 他话一出口,周围就响起了一片嗤笑声。 “大老爷明察,可不能让这阴三儿个糊弄了,这阴三儿是街面上有名的泼皮破落户,做这碰瓷儿的事儿已经不是一桩两桩了。” “是啊,大老爷,刚才这位公子要赔给他钱,是他自己不要的。” “闭嘴!”王乔年两眼一瞪:“你们这些刁民,本官断案安得你们插嘴,再有胡言乱语者,掌嘴一百!” 他倒是官威十足,一句话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说话了,人群中顿时安静下来。 这时候,一辆极为精致的油壁香车向这边驶过来,三马并驰,蹄声得得,形态悠闲,在车的前面两个檐角,各自挂了一串风铃,随着马车的动作,发出一阵悦耳的声音,路边的行人见了,就知道这时候大户人家的小姐来了,纷纷让开。 车夫腰杆儿挺得笔直,手中的鞭子时不时的轻轻落下,这时候车里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王叔,还没到吗?” 车夫呵呵一笑:“小青姑娘勿急,这就快了。” 车帘子悄悄掀动了一条小缝儿,露出了半个俏脸,正是小青。 昨天戴章浦说是想见一见连子宁,戴清岚便自告奋勇的把这个差事给接下来了,说是要去通知连子宁,当然,以她那种极羞怯内向的脾气,是绝对不会主动去找连子宁,只是去和于苏苏说一声,托她通知连子宁。其实她到底还是想和连子宁见上一面,虽然她现在对连子宁还说不上喜欢,但是心里总也存着一些好感,更有一些模糊的希望,希望可以接触一下。 四十九章 解围(今日第三章) (第三更送到。 兄弟们啊,收藏增长还是不景气呢!请兄弟们继续支持,收藏推荐点击。 今天八更酬谢兄弟们,另外,还请兄弟们继续支持我,在此承诺,新人新书榜上每上升一位就加更一章!决不食言!) 没想到,去了集雅轩,佟掌柜的说今儿一大早于苏苏就和连子宁一起出去了,据说是去拐棒胡同了,于是就又去拐棒胡同,想要去寻于苏苏两人。 小青眼睛转了转,忽然定住了,看到了被一群兵丁围住的连子宁和于苏苏。 小青心里一颤,叫道:“呀,小姐,苏苏姐姐和连相公似乎遇到麻烦了呀!” “啊?”戴清岚探头看了一眼,见了连子宁,心里一颤,莫名的就有些惊慌,她咬咬牙:“小青,把咱们的官灯挂上。” 小青赶紧应了一声,从车厢里寻出来两个灯笼挂在了风铃旁边,左边那个写着己巳科二甲进士,右边那个写着武选清吏司员外郎。 “王叔,快,赶到那儿去!” “得嘞,小姐,您就请好吧!”见自家小姐显然是很在意那连相公,王叔呵呵一笑,一甩鞭子,那三匹云南特产的矮种小马便窜了出去,周围行人见了那车上的官衔灯笼,小的都是自己惹不起的,赶紧都让了开来。 王乔年看了连子宁一眼,厉色道:“来啊,把这刁民给我拿下了!” 竟然是连给连子宁一点儿反驳的机会都不给,于苏苏不忿道:“大人,您就专听那阴三儿的一面之词,也不听听这是怎么回事儿吗?” 王乔年冷笑一声:“随我去衙门走一趟吧,到时候有你们说话的时候。” 说罢,一挥手,那些五成兵马司的兵丁便一拥而上,用铁链把连子宁和于苏苏给锁了。 连子宁毫不反抗,嘿嘿一笑:“王大人,学生好歹也是个秀才功名,你就这么要把学生拿了,嘿嘿,莫非大人不是正牌读书人出身吗?竟然连这个规矩都不懂?学生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圣人大道,你竟然敢如此辱没我等读书人!传扬出去,只怕对大人官声有碍吧!你对我读书人动粗,让朝野之中,怎么看你?” 于苏苏看他一眼,眼中有些敬佩,都到了这等田地,他竟然还是如此从容? 殊不知,现在连子宁心里也是惶急得很,以他的功夫,明明一伸手就可以把这王乔年击杀,但是有在这个时代,这个环境下,才知道和官府对抗是多么荒谬,螳臂当车,以卵击石都不一形容,他知道,只要是自己一动手,立刻就是万劫不复,什么报复,什么理想,什么未来,全都化为乌有! 连子宁只觉得一阵无力,只能寄希望于能把王乔年给挤兑住,好有一线转机。 这一顶辱没读书人的大帽子扣下来,王乔年也是心中一凛,心道那人说的不错,这连某人果然是伶牙俐齿,极善于给人扣帽子,倒不是个善茬儿。 只是此时他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是咬咬牙,冷笑一声:“倒是个伶牙俐齿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秀才,说不得是胡乱冒充的,走吧,随我去衙门走一趟!” 听到他如此堂而皇之的耍赖,连子宁都被气笑了,他死死的盯着王乔年,眼中一片冰寒,让王乔年看了都是心里不由得一颤,他赶紧转过头去,手一挥:“带走!” “且慢!”一听娇吒传来,只见一辆精致的油壁香车停了下来,里面走出来一个少女,穿着湖水绿的蜀锦撒子。 王乔年诧异的盯着这个少女,只见这穿绿衣服的少女,却是气鼓鼓的瞪着他。 于苏苏看向连子宁,眼中露出一丝喜色:“清岚来了。” 连子宁却是摇摇头,这巡城御史只怕连清岚他爹的面子都不买,他一个姑娘家有什么用? “这位姑娘有何指教?”王乔年道。 “哼,我家小姐要和你说话!”小青向于苏苏笑了笑,又回头瞪了王乔年一眼。 戴清岚的声音从车中传了出来:“小女子不便路面,还请大人见谅,这位大人,这两人,是小女子的好友,可能看在小女子的面上,放他们这一次么?” 王乔年一看车上挂着的那两个灯笼,心中便是一哂,区区五品官儿,若是你亲自来了,我还要忌惮一二,不过是一个女眷而已,我怕你作甚?他冷笑道:“本官连姑娘你的面都见不到,如何要看你的面子,啊?” 这话就近似调笑了,周围围观的无聊群众顿时起了一片哄笑声。 “你!”小青捏紧了小拳头,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 于苏苏眼神一黯,看来这巡城御史果然是死硬死硬的,谁的帐也不买。 车中人冷哼一声,显然已经是有了几分怒意,她冷冷道:“记得不错的话,大人应该是南城巡按御史王乔年吧?” 王乔年傲然道:“正是本官。” 车中人顿了一顿,道:“王乔年,山东高密县人,正德四十五年三甲同进士出身,你那一年丁丑科的主考官是当今刑部左侍郎高安澜高大人,高大人,和家父同为正德三十七年己巳科二甲进士出身,家父是第八名,高大人是第七名。” 她冷冷一笑:“怎么,王大人,还要我说下去吗?” 王乔年只觉得自己像是在火炉中被炙烤一般,浑身一阵燥热,豆粒大小的汗珠从额头上滚孤而落,瞬间就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虽然戴章浦权柄极重,但是他也是不怕的,但是却没想到,戴章浦竟然是和自己的座师——但凡是中了进士,无论原先的老师是谁,在考完之后一律自动成为当年主考官的弟子,这是科举的惯例——一年的。既然是一年,那就是同门,按照道理,自己要称呼戴章浦一声师叔,而且两人名词紧靠,又是同朝为官,关系想必是极好的。他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明代对于官场上的座师弟子之间的名分看得极重,若是违逆了座师,其影响比杀了亲爹也差不多。 若是这戴章浦在自己老师那里说上几句,只怕…… 王乔年顿时紧张起来。 于苏苏和连子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掩不住的欣喜和惊讶,连子宁真是没有想到,那个看上去温柔怯弱的戴小姐,竟然还有如此强硬霸道外加言辞犀利的一面。连子宁对她也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这戴小姐,可是绝对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啊! 五十章 当官儿还想要脸?(第四章) (今天第四章送到。前面差距不远,后面追兵可期,军情危机啊,还请兄弟们多多支持,保住首页的位置。) 王乔年却是一会儿入坠冰窖,一会儿又像是在火焰山里打滚儿一般,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冷汗渗了出来。在权衡了一番委托自己的那人的能量和自家的座师之后,终于有了决断。 那王千户不过是一介武官而已,真要是把他得罪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也求不着他。但是若是那戴章浦在老师面前给我上眼药,只怕这辈子就完了,戴章浦官儿虽不大,权势却重,老师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我辛辛苦苦,十年寒窗,中秀才,中举人,中进士,难道就是为了止步于这区区的巡城御史吗?绝对不成! 罢了,大不了把他的银子给他退回去吧,哎,只是可惜了,五百两白花花的纹银呐! 说起来,这大明朝的官儿有的也真是可怜,太祖爷爷定下来的俸禄极低,偏偏这百多年间还没有一个皇帝给涨过工资,单单是靠着那一点儿微薄的俸禄,根本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地方上的官员还能上下其手,自然能攒下来家赀万贯,但是京城里面的却苦了,在油水丰厚的衙门——比如说文选清吏司,武选清吏司——里面的还好说,像都察院、翰林院这等清贵衙门里面的,就是最惨的。他们根本没有捞钱的渠道,单单是靠俸禄,吃饭都不够,更别说大明朝还时常欠薪不发,或者是用其他的东西代替——比如说今年过年,皇上说了,府库里面没银子,用甲字库里面的胡椒代替吧,于是一个官儿领了一大袋子胡椒回家,吃也没法儿吃,卖也没人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烂掉。 翰林院的学士们靠,卖字画为生,都察院的御史则是公开的售卖弹劾——比如说哪个富商官宦看某个官员不顺眼,就可以给这位御史一笔银子,然后这位御史就会上奏章弹劾,虽说没什么用,但是也能恶心恶心他。 这就是为何大明朝的御史都跟疯狗一般的原因,没办法,太穷了!穷疯了,反正老子没钱,老子是清官,老子没什么可失去的…… 这位王乔年王大人,也是惨淡,别看外面一身官服光鲜,实际上里面穿的内衣上面都是补丁,当了三年御史,穷的裤子都要当掉了。别说是连子宁于苏苏了,就算是小丫头小青,估计攒的私房钱都比他多一点儿。 他脸上阴晴不定,忽然哈哈一笑,脸上堆满了笑容:“哈哈哈,原来是师妹在这儿啊!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哎呀,你们俩呀,也不知道早说,早说和师妹是相熟的,本官又怎么会如此。”王乔年转头向连子宁两人不满的说道,于苏苏嘴角一撇,眼中露出几分不屑来,连子宁却是心里暗暗的警惕,这王乔年能屈能伸,更兼得脸皮厚如城墙,不过是几句话就把刚才对他极不利的情况扭转过来,倒是个人物。王乔年一挥手:“来啊,给二位松绑!” 等连子宁二人松了绑,王乔年便又走到那马车跟前儿,行了一礼,道:“下官今日还有事,便先告辞了,改日定然去贵府上拜访。” 说罢,挥挥手,便是带着兵丁一溜烟儿的离开了。 这一番变故看的小青目瞪口呆,指着王乔年的背影,结结巴巴道:“这,这人也太不要脸了吧……” 于苏苏走到车前,咯咯一笑:“妹妹,没想到你还有这么霸气的一面呢!咯咯,今天姐姐可是多亏了你了,要不然真要被弄进去吃几天牢饭,出来只怕都不成人形了。” 说罢,便是掀开车帘钻了进去,里面很快就传来一阵嬉笑声。 连子宁也上前,深深一揖道:“今日之事,多谢小姐施以援手,连子宁在此多谢了。” 车里面传来柔柔细细的声音:“大街上人多眼杂,小女子不变抛头露面,还请连相公见谅,至于今日之事,举手之劳而已,连相公不必挂齿。” 连子宁心中慨然,人家的举手之劳,几乎就化解了一场可以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的灾祸,这差距,着实还是有点儿大。这女孩儿虽说多半是为了救于苏苏,顺带着才是把自己给捎上了,但是这个人情,总是欠下了,以后定然要还才是。 于苏苏的脑袋从车里面探出来,得意的向他眨眨眼:“好了,连兄,别在这儿谢过来谢过去了,嘻嘻,我要坐戴妹妹的车回去了,车里空间狭小,男女有别,就不能带你了,你自个儿回吧,有了粮油铺子和庄子的消息,我会着人去告知你的。” 连子宁哈哈一笑:“那连某就安步当车了。” 他拱拱手:“告辞了。” 说罢,转身便走,见他远去,戴清岚赶紧从车厢里面探出头来,向着小青招招手。 “连相公,连相公。”连子宁还没拐过街角,就听到伸手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只见一个穿湖水绿撒子的小姑娘正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叠什么东西,正在唤自己。 连子宁停下脚步,那女孩儿跑到他面前,累的额头香汗渗了出来,扶着膝盖只是喘气。 “怎么了,小青姑娘?”连子宁诧异的问道。 小青喘匀了气,把手里的东西往连子宁眼前一递:“呶,这是我家小姐让我给你的。” 连子宁疑惑的接过来一看,这不正是自己的那话本儿的手稿吗? 小青道:“苏苏姐姐和我家小姐最是交好,我家小姐也是极喜欢话本儿的,就把你这手稿直接给我家小姐了,呶,看看里面呐!” 连子宁翻开一看,顿时便愣住了。 极漂亮的柳体大字旁边,还有这一行行的小字,小字娟秀清新,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他大略的翻了翻,竟然每一页的下面,都有这样的小字。仔细一看,尽都是看着话本儿的一些心得体会,心中的观感思量等等。字很秀气,很清晰,也很工整,没有一丝一毫潦草敷衍的意思,显然是很认真的写出来的。 五十一 怎舍得让你叠被铺床?(第五章) (今天第五章送到,还有三章,我看了一下,新书榜,咱是平均每天更新最多的。兄弟们,咱不敢说书写的多好,但是至少是在很认真的写,很努力的写,也希望兄弟们多多支持我。 在新书榜上每上升一位,加更一章。) “这些字都是我们小姐写的,连相公,我家小姐可喜欢你这话本儿呢,看一页,就要写一些观感,看完了之后,惆怅了好一阵子。”小青又说道。 “那日连相公走了之后,于东家便和戴小姐谈起你的事儿,之后你不是接了妹子一起回来吗?那戴小姐误以为城瑜小姐是你的意中人,脸上的神色,颇有些怅然呢!不是老朽自夸,老朽这双眼睛,阅人无数,算得上是毒辣,那戴小姐,心中定然是对连相公你有些想法的。嘿嘿,这也不难理解,所谓红粉爱英雄,佳人自然是爱才子的,连相公如此大才,吸引女子,也是应有之意。正所谓,一遇情郎,便失名节,嘿嘿,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能感觉得到,清岚并不讨厌你的,若是她讨厌你,这件事儿我连提都不会提。” 鼠须和于苏苏说过的话,顿时在连子宁的脑海中响了起来,他原先也没当回事儿,现在却是醒了起来,看来他们,似乎说的也不虚呢!只是不知道,她喜欢的,是这写出话本儿来的人,还是这话本儿。 在那些娟秀小字的旁边,却还有一些字迹,不及戴小姐的字迹工整,却是充满了跳脱活泼的意思。小青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写的呢!” “哦,你写的?”连子宁脸上带着笑,仔细的打量她,她年纪不过十四五岁样子,脸蛋儿嫩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眼睛一阵颤动,眼睫毛就跟两排羽毛扇一般,一身青翠的蜀锦裙子打扮,左边手腕上还戴着一个翠色的玉镯子,两个丫髻松松地挽在左右太阳穴上面些,各有一缕青丝挂在耳边,就如晏几道所谓,实在是个小美人儿。 她这般的年纪,和城瑜也差不多,连子宁不自觉的便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小妹,他和城瑜也是亲近惯了,见小青刚才一番跑之后,额头出汗,便入怀取出汗巾,伸手过去,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隔着汗巾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小青顿时屏息,身体僵硬,脸上腻腻吐出一层橘色,慢慢地越变越红,一直渲染到脖颈,耳朵旁边那些可爱的绒毛也刺了起来,紧张的要死。 连子宁也感觉到自己不妥,对一个陌生女孩儿来说未免太暧昧,他把手缩回来,尴尬一笑:“小青姑娘,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把这话本儿给我么?” 小青低下脑袋,看都不敢看他,声如蚊蚋道:“还有,那个我家老爷也是极喜欢话本儿的,而且喜欢听戏,他看了那话本儿,对连相公赞不绝口,有意把话本儿改成曲剧呢,希望跟连相公见个面。” 连子宁心立刻怦怦跳了起来,手握重权的武选清吏司员外郎要见自己,而且对自己还颇有些好感,若是能跟这位大人物搞好关系,那么,自己的计划,只怕还有希望。他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难得的机遇。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笑道:“那是在下的荣幸,这样吧,若是明日大人有空的话,在下便登门拜访。” 小丫头还是低着头,想了想,低低道:“明日老爷去参加大朝会,估计会晚些时候才能回来,这样吧,连相公你申时(下午三点到五点)过来吧!” 连子宁点点头:“在下记住了,额,小青姑娘还有事吗,若是没事的话,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小青像是蚊子哼哼一般应了一声。 连子宁苦笑一声,他刚走出去没两步,身后又响起了一个低低怯怯的声音,小青满脸通红,轻声道:“连相公,你那,你那汗巾,能送我吗?” 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儿,说这话的时候,眉如远黛,眼含秋水,竟然透出来几分媚态。 连子宁心里一荡,笑道:“自然可以,只怕小青姑娘嫌我这汗巾太粗劣了。” 连子宁已经走远了,小青怔怔的看着手中的汗巾,这汗巾是粗布的,最常见的那种,跟她以往用过的那些蜀锦苏绣的丝巾比起来,的确是粗劣到了极点,但是此刻她捧在手心里,却是觉得心里头一阵熨帖。似乎这粗布汗巾,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她的脑袋似乎都有些晕晕的,脸上汗津津的,腻出一层红晕。 良久之后,她才抬起头来,看着连子宁消失的那个方向,怅然若失。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泄气道:“小青啊,你真是个笨蛋,不是说给小姐做红娘吗,怎么把自己也给搭上去了?” 这小丫头似乎是忘记了,那西厢记中张生对红娘说的——“若真与你家小姐同罗帐,怎舍得让你叠被铺床?” ——————分割线———— 晚饭的时候,城瑜见连子宁总有些魂不守舍的,便问道:“哥哥,你怎么了,心里有事儿?” 连子宁想了想,觉得终归还是得把这事儿告诉她,要瞒的话得瞒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妹子,哥跟你说个事儿啊!” 城瑜点头:“嗯,哥你说吧!” “哥呢,这两天发了一笔小财。”连子宁伸出五个手指头,城瑜道:“五十两?” 连子宁摇头。 “五百两?” 还是摇头。 “五两?哎,哥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就是捡了五两银子吗,看把你高兴的。”城瑜撇撇嘴。 “你个小丫头,想什么呢!”连子宁不由得好笑,伸手敲敲她的小脑袋,在城瑜愤怒的眼神中笑道:“傻丫头,是五千两!” 出乎连子宁意外的是,听到了这个消息,城瑜竟然没有什么太过于惊诧的,他问为什么,城瑜只是笑:“哥哥现在本是越来越大了,五千两银子,对哥哥来说应该也不是很难吧!” 妹妹的信任固然是好,但是银子的来路总也要说清楚,连子宁便把和那万夫人的冲突说了一遍。 “城瑜,是不是觉得哥哥特无耻?特下流?”连子宁虽然是笑着问的,但是心里还是很有一些紧张,毕竟哪个哥哥也不像听到妹妹是这样评价自己,他尤其不想。 五十二 哥哥,你太宅心仁厚了!(第六章) (今天第六章更新。 新书榜被人挤下去一位,兄弟们啊,你们于心何忍! 还请继续支持,推荐点击收藏,统统扔过来咩……) “哪有,哥哥,你也未免太宅心仁厚了。”却没想到城瑜粉脸长的通红,愤怒的挥舞着小拳头,大声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止五千两银子这么简单了!那万指挥使家里有多少钱你知道吗,我还在王婶儿那做工的时候,听一个小姐妹说,她姐姐就在万府上做侍女,就她们穿的衣服,都是十多两银子一套的呢!你就要了他们五千两银子?” “这个?”连子宁满头大汗,目瞪口呆,没想到妹妹竟然有如此的反应,而且似乎还对于自己只勒索了五千两银子而颇为的愤愤不平。 连子宁小心翼翼道:“小妹,虽然哥哥占理儿,但是你有没有觉得哥哥的方式,有点儿那个,似乎是有失厚道?” “怎么会?”城瑜奇怪的看着他:“哥哥你和那万家小姐早就有婚约在,咱们是完全占理儿的,这场官司,就算是闹到了顺天府衙门去,也是向着咱们,若是传开,万家就不用活了。对于这种恶人,你就要狠狠的讹他,让他心疼后悔为止。五千两算什么?那时候我听王婶儿说过,说是就在咱们这边儿街上有一家,也是女人和人家订了婚约,后来那家败落了,女方这家就像悔婚,结果后来那男方闹到了大兴县衙门,知县沈老爷判那女方不但要把女儿嫁过去,更得把家产的一半儿赔成嫁妆。这事儿传开之后,真是大快人心呢!” 连子宁心道原来还有这一出,这大明朝的司法,倒还是人性化的很,民间舆论对于无信无义,很是憎恨。 好一会儿,城瑜才怒意稍减,冲着连子宁伸出一只手。 连子宁摸了摸脑袋:“干啥?” “拿钱啊!”城瑜理所当然道:“哥哥你太能糟践了,这么多钱放在你那儿可不保险,还是我管着的比较好。这些银子虽然挺多的,但是也不能乱花啊,哥哥你以后用钱的时候还多着呢,中了举人,就成了老爷了,总有自己的一些应酬了,同年的来往,拜会座师,各种用度。” 看着城瑜像一个小管家婆一般掰着手指头数着,连子宁就不由得有些好:“正想跟你说呢,这些钱我已经有用途了。” “啊?”城瑜吓了一跳:“你没乱花吧?” “我想是那种人吗?”连子宁不满道。 他大致的把自己和于苏苏拜托的事情一说,道:“其实我这样做,也是为你着想,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也不方便出门,但是整天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迟早得憋出病来,若是咱家能有个庄子,又能有个粮油铺子的生意,你操持起来,也算是有个事儿干。” 城瑜有些不自信的道:“我,我管,我行吗?” “怎么不行?”连子宁笑道:“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反正是咱家的庄子,咱家的铺子,就算是赔了也没什么,再者说了,粮油生意这等,虽然本儿小利薄,但是也不用出岔子。” 城瑜听他这般说,本来一颗颇有些惶恐不安的心顿时就安定了下来,她抿着唇笑了笑:“那我就给哥哥管好这庄子和店铺,想想似乎也应该是这样呢,人家那些有些家业的,莫不是置办些恒产,也是稳当。” 连子宁笑道:“什么叫给我管好这铺子,以后要是你嫁人了,这些东西就都当成你的嫁妆。” 听到他这话,城瑜脸色立刻暗淡下来,她低着头,小声道:“哥哥就这么盼着我嫁人吗?” 夜色暗淡,灯光昏沉,连子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哈哈一笑:“女孩子嘛,自然是要嫁人的,不过呢,按照哥哥的想法,女孩子嫁人还是不能太早的好,那么早嫁人生孩子,对身体很不好,而且也容易留下病根儿。所以啊,哥哥是准备把你养成老姑娘喽!” “养成老姑娘,那不还是得嫁人吗?”城瑜心里低低的念叨一声,她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低声道:“我累了,先睡觉了。” “这孩子?”连子宁看着她的背影,莫名其妙的挠了挠脑袋。 ————分割线———— 第二天一大早,连子宁偷偷摸摸的起了个大早,然后把那封婚书用纸包封着,瞧瞧的扔到了万府后花园儿里面。至于纸包的地点是不是什么下水道啊,水沟池塘啊之类的,他就不管了。 之所以要抻一天再给万府把婚书送过去,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用意,纯粹是连子宁的恶趣味而已,他可以猜得出来,在过去的一天中,万夫人是何等的坐立不安——他基本可以断定,这件事儿,万世成是不知道的,要不然的话,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断没有让一个女人出来处理的道理。 所以连子宁也并不惧怕把杀手锏交出去之后面临的打击报复问题,要面对的报复不过就是来自于万夫人而已,这个女人,虽然刻薄阴险,但是也是格局有限,估计干不出什么大事儿来。 再说了,如果下一步能攀上戴章浦戴大人的关系,连子宁也不是毫无反抗之力了。 练了一轮枪法,洗了澡,换了一身儿干净衣服,吃过早饭,连子宁便出门去了戴府,当然,不是进去,只是在附近。虽然约定的是申时时分去,但是连子宁自然不会蠢到真就在那个时候优哉游哉的去,那是跟戴章浦身份差不多的人才有资格做的。 要拜访一个人,里面是有很高深的学问的,尤其是当这个人和你地位差距很大的时候。从这个人的行为方式,言谈举止,包括行走的姿势,甚至是他身边人的行为举止,都能看出这个人性格的冰山一角,多个冰山一角汇合在一起,大致就能看出端倪了。 连子宁需要好好的观察。 戴府在草帽胡同,距离连子宁居住的松树胡同不远,他去了戴府对面的一个酒楼,在二楼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一壶酒,两个小菜,优哉游哉的。 边吃边看。 “嗯,这个书生看上去也不像是个有钱的,而且看他来到门前,门政还要进去报告,理当也不是和家里人相熟的,那门政对他虽然算不上彬彬有礼,但也是中规中矩,没有盛气凌人的意思。嗯,看来戴府的家丁仆役,还都是教养比较好的,看来戴大人对手下人的要求还是很严格的。” 五十三章 戴章浦(第七章) (今天第七章,兄弟们,继续加油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奋起啊!兄弟们,把你们的票票点击都砸给我吧!) “咦,这是个武官?我去,穿着绯色公服,胸前绣的是虎豹,不是三品就是四品,身后还有这么多的亲兵,啧啧,当真是威风凛凛。嗯,那门政面对着武官的时候,竟然也是不卑不亢,看起来比那书生的待遇也高不了多少,让他在门外候着了?这武将面相凶恶,看上去一脸的跋扈相,竟然也没生气?看来,鼠须和于苏苏所言不假,戴大人确实是权威甚重,让人畏惧啊,堂堂的三品四品官儿,比他高出许多个等级了,竟然……” “不过,那天戴小姐在大街上公然打着她爹的名号行事,毫无顾忌,想来也是知道回家之后不会因为这等事受责罚的,嗯,由此看来,他对女儿还是很溺爱的。” 几个小时过去了,时间已经过了中午,连子宁仔细的观察着戴府中来来回回的人,看他们脸上的表情,重点就是戴府众人。随着细致的观察,戴章浦此人的性格特点,也在他的脑海中慢慢的成型,心中的底气,也是慢慢的足了起来。 酒已经凉了,小菜也已经吃光,连子宁重新要了几个菜,一壶酒吃了起来。 酒足饭饱,这时候差不多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连子宁算算时间,大朝会也该结束了。 明朝的大朝会制度相当的坑爹,太祖皇帝一生勤勤恳恳,固然是杀人无数可称暴君,但是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明君,一天处理的奏折数百上千。他自己勤恳,就觉得这世间当官儿的都得跟他一般才行,所以定下的大朝会制度,每天早上官员们不到五点就得起床,要是离得远的,还得更早。而朝会一般要持续到下午一两点左右,个别时候甚至能持续到晚上。那些官儿们起得那么早,许多压根儿就没吃早饭,饿的头脑发晕,中午皇宫里也不管饭,所以大朝会时候官员晕倒在地的情况不时发生。 更坑爹的是,朝会是每天都要进行的,而且规模极大,按照太祖时候的规定,参加朝会的官员达到了两千多人。其直接影响就是有许多千辛万苦考上功名当上官的人甚至都因为受不了每天的朝会而主动辞职。 不过后来这个制度自然就慢慢的变化,别说是大臣们了,就算是老朱家的子孙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正德十八年,就把大朝会改为了三日一朝,正德三十九年,因为皇上病体抱恙,又改成了五天一朝,本来按理说皇上病好了就该改回来的,但是无论是皇上大臣,都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个问题……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得得的声音,如同骤雨敲窗,急促而热烈,只见远处街口,一队骑士簇拥着一个官员而来。 这队骑士人人都是高头大马,身上披着烂银甲,外面罩着大红色的披风,戴着大檐的头盔,尖尖的顶子上一簇红缨垂了下来,烂漫如血。他们腰间挎着长马刀,神色彪悍,眼神坚定,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是一股杀气却是沛然而出。 很显然,这些精锐的骑士,都是手上见过血的。 走得近了,连子宁发现,那官员穿着青袍,胸口的补子上绣着白鹇,正是五品官儿的打扮。远远看去,他是方正的国字脸,不怒自威。 一众骑士下了马,门政赶紧迎了出来,簇拥着他进了戴府的大门。显然,这位就是戴府的主人,武选清吏司员外郎,戴章浦,戴大人了。 连子宁挑了挑眉毛,身为文官不坐轿而骑马,而且马术看上去还相当的不错,更是蓄养了如此多的精锐护卫,这位戴大人,倒是更像个武将呢! 又等了一会儿,看看差不多已经快到申时了,连子宁结帐下楼,兴许是因为戴章浦戴大人已经回府的原因,门口的人已经多了起来。连子宁瞧了瞧,总得有个四五十人,其中大多数都是武官打扮,打扮从百户到指挥使都有,让连子宁也不由得感叹戴章浦的权位之重,在他门口儿的武将,只怕比兵部衙门还多。 时不时的有人被门政迎进去,还有的则是递上礼物和拜帖之后就转身走人,并不是每一个来拜访者都能见到主人的面的。比如说一个千户,虽然按理说他也是个五品官儿,但是戴章浦恐怕连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更别说去见面了,但是礼物和拜帖递上去,就表面自己来过了,代表的是一种恭谨的态度。这份儿心意,戴章浦自然心里也是有数儿。 连子宁拎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施施然的走向戴府的大门,礼物就是那天去万府的时候准备的笔墨纸砚,这玩意儿虽然不是很值钱,但是雅致得很乃是送礼的佳品,无论是文官武官——这年头儿文官爱讲究个清雅,武官爱附庸风雅,所以用这个当礼物,既不用多花钱,主人还不会瞧着心里别扭。 门前人已经很多了,由于大部分都是军人,所以没有那种乱哄哄的情景,而是按照级别排着队伍,有的那相熟的,还聚在一起说话。 见连子宁一袭月白长衫,也不排队,就径直的往大门那儿走,人群顿时就骚动起来,不患寡而患不均,尼玛,凭什么我们都排着队就你丫的不按规矩来? 有些军官年纪大了,或是地位高的,也养出了几分气度城府,便没说话。但有些年轻的或是低级军官就忍不住了。 一个百户打扮的年轻军官呸了一口,一口浓痰就吐在了地上,冷笑道:“什么玩意儿,穷酸一个,也敢上这儿来,这是你这等人能来的地界儿?” 另外一个满脸都是麻子的总旗应和道:“有的人便是向着一步登天,也不尿泡尿照照自个儿什么模样。” 只是人群中一个面色阴霾,穿着千户衣服的中年人,看着连子宁的身影,眼中隐隐的有些惊疑不定。昨天的事情,他回来之后听王义说了,当时心中就有些拿不准,戴大人的女儿,竟然给连子宁出头,两人是什么关系?这连子宁高大俊朗,一等的人才,女孩儿爱俏,莫非,两人竟有些私情? 五十四章 什么来头?(第八章) (第八章送到,八更,将近一万七! 兄弟们,现在有几个能做到一天上传一万七的?看在咱们这么勤奋的份儿上,点击推荐收藏全都拿来吧! 兄弟们,上首页不是最终目的,咱们要在新书榜上越走越远才行!) 那戴小姐回去之后,会不会把这件事儿告诉她父亲,若是告诉了,戴大人心中,又会做如此想?他越是想心里就越是憋得难受,简直就是百爪挠心,他在千户的这个位置上已经干了整整八年了,八年来一直呆在府军前卫没挪过窝,现在资历也熬出来了,送的钱也够多了,正准备活动活动,好歹弄一个指挥同知什么的干干,就算是不呆在府军前卫也好。却没想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竟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戴大人可以说是一手掌握着他的升迁,若是他对自己有意见的话,那么当真是大不妙了。 所以一大清早他就来这儿候着了,想从戴章浦那里探探口风,却没想到竟然能在这儿碰到了连子宁。 那些话,连子宁自然也是听到了,不过却是哂然一笑,压根儿都没往心里去。 走到门前,连子宁向那门政拱拱手,道:“学生连子宁,应戴大人之约而来,这是拜帖,还烦请这位大哥通传一下。” 下面顿时就响起了几声嗤笑,但凡是来这儿请见的人,哪个不是胡乱的攀关系,可是你小子这关系攀的也太弱智了点儿吧,还戴大人叫你来的?怎不说是戴小姐请你来的? 那门政倒是没流露出什么异状,接过拜帖,连子宁手一递,便是顺便把一小锭银子塞了过去,那门政脸上的笑意便浓了几分,看了看上面的名字,道:“请稍待。” 连子宁点点头,这戴府的门政可是比万府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人家虽然该收的也是收,但是也是彬彬有礼的,而且并没有因为你递了银子就有什么变化。这门政的态度,可以用不卑不亢来形容。 看来那位戴大人也不是什么不知道变通的老古董,若是换成海瑞那种人,只怕根本不允许家里的门子收好处吧?殊不知,人家给你当下人,也是需要好处的,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没等多久,一个身材清瘦,留着长须,颇有几分气度的老者走了出来,他身穿一件很干净的青色袍子,打量了一下连子宁,笑道:“这位可是连相公?” 连子宁拱拱手:“正是学生。” 那老者笑道:“老朽戴秉全,忝为府中管事,老爷早就交代过了,若是连相公来的话,便直接请进来,请随老朽来。” 连子宁点点头,便跟着戴秉全进了府中。 门上的众位门政,府外十数个穿着烂银甲的精锐护卫,那些等待求见的宾客,下巴眼珠子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这位戴秉全戴管事,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虽然戴章浦不是宰相,但是他府中的管事在这些武将们眼中,可是比宰相府上的还要厉害要紧,须知道,这位戴秉国不但是戴府中的管事,而且还是旗手卫的军官——千户军官。 但凡是军中武将,哪怕是三品的指挥同知,指挥佥事,指挥使,见了他的面也得陪着笑脸,平起平坐。 偏偏这位戴府管事,堂堂千户,竟然对这个穷酸如此客气。 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来头? 有的人若有所思,刚才出言讽刺的那两个军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已经是悔的肠子都青了,而王千户则是脸色一白,咬咬牙,终于是下定了主意,身子一转,离开了这里。 戴府的后花园,虽然不大,却是极为的精致。处处小桥流水、奇花异石,遍植的藤萝枯黄,高大的松柏常青,布置得别具匠心,此时刚过四月,北地的春寒还有些料峭,但是戴府中有专门烧得地暖,不但是房屋下面有,就连这后花园中也很有几条。地暖的热气烘炙的这里温度比外面高了许多,改变了局部的气候,使得许多夏天才有的鲜花也在此时绽放,精致秀气的石阶旁黄铜做的仙鹤口中吐出檀香的烟气,假山间流水潺潺,初冬暖阳映着水汽氤氲,真是人间天上。 深入大池的水榭翼然凌空,清清秀秀的丫环高卷珠帘、低捧兽香,叮叮咚咚悠扬的琴声从水榭中传来,乐声空灵,意境高远,古今治乱若反掌,青山绿水固无恙,千载盛衰兴替,尽付渔樵一话,正是一曲《渔樵问答》。 琴声之中,一个清脆悠扬的歌声悠然响起。 “问乾坤古往今来,任桑田沧海悠悠。阳鸟月兔,飞鸟难留。天高地下,渺渺虚舟。总寄身寥廓。何虑何忧。光阴如水东流,渔人樵子,不识有王侯。信乎渔人樵子,不识有王侯。这江山与我度春秋。” “否泰难期,山林湖海,渔樵活计,尔与我两相依。惟有此山林湖海,渔樵活计,尔与我两相依,须富贵何为。渔兮,樵兮,一丘一壑,朝斯暮斯。樵采薪於山之颠,渔垂钓於水之滨。樵所志兮常在樵,渔所志兮常在渔。渔樵相遇两相问曰,渔之乐,其乐何如。樵之乐,其乐又何如。” “试看那山水,乐趣何多,云岭与那烟波。丝纶斤斧作生涯,世事休管蹉跎。渔樵之乐,其乐又如何,指山水相与笑呵呵。叹人生功名富贵,朝成夕败,有命自天。总不如,总不如安份忘机,无荣无辱,乐趣在云巅与那烟波。相逢箕踞,相逢箕踞,拍掌浩歌,浩浩歌。江山风月,这便是我安乐窝。” …… 声音回荡在山水之间,接着一个琴音一转,一扬,然后便是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一个浑厚的声音哈哈笑道:“半个月不见,乖囡你的琴艺越发的妙了,这一曲渔樵问答,当真是妙不可言那!哈哈,为父今儿晚就不吃饭了,拿这个当饭吃!” 一个细柔的声音轻轻笑道:“这个可是爹你亲口说的,待会儿我就吩咐下去,让厨房晚上不给你准备了,看你到底吃不吃。” 一个小丫头吃吃的笑。 “你这丫头,连为父都开玩笑。”那浑厚的声音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琴弹得秒,小青这曲儿唱的也好,不愧是师承李大家的,嗯,听着也有李大家当初的几分意思了。” 五十五 见过大人 (今天第一章送到。昨天八更,确实是累的够呛,今天缓一缓,但是至少能保证三更更新,如果多的话就四更。 请兄弟们继续支持,还是那句话,你们越给力,我的更新就越给力。在此,拜谢大家了!) 之前唱歌那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婢子谢老爷夸奖了。” 一个青衣小帽的少年脚步轻轻的走过假山小道,藤萝遍布的走廊,来到水榭旁边,蹑手蹑脚走进去,水榭中有三人,一个中年男子面色威严,穿着一身黑色常服,头发用一根玉钗子束了,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潇洒飘逸的意思。水榭临水的那一边有小几,上有古琴,小几之后坐着一个素服少女,她旁边站着一个穿绿色袄裙的少女,这一主一仆似乎对白和绿都各自有钟爱一般,虽是换了一身儿衣服,颜色还是一般。 那小厮弯腰轻声道:“老爷,您要见的那位连相公来了,大管事让他在花厅候着了,让小的来向您禀告一声。” “啊?”听到那小厮的话,戴清岚轻轻的嗳了一声,被老爹一看,顿时脸又红了。 戴章浦看了看女儿的神色,心里叹了口气,他也是过来人,又如何感觉不出女儿心中的情愫,只怕对那个什么连子宁,已经是几分心思了。 儿大不由爷啊! 戴章浦莫名的心里生出一股愁思来,但是立刻就被他抛在脑后,他站起身来,哈哈一笑:“走吧,去见见他。”说罢,还促狭的向戴清岚眨眨眼:“乖囡,要不要跟爹一起去?” “爹!”戴清岚又羞又气,嗔道。 ——————分割线—————— 连子宁正在花厅候着,戴府的大管事戴秉全正陪着他坐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喝茶。 连子宁还是比较满意的,无论是大管事亲自迎接,还是上了花厅之后的待遇,都是说明了一个问题——戴章浦对自己,应该是比较看重的。茶是上好的毛峰,而大管事亲自陪客,这在往日可是只有正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得到的待遇。 说实话,连子宁心里有点儿诚惶诚恐。 外面响起了一阵迭迭的靴声,戴秉全赶紧站了起来,连子宁心里一凛,知道是正主儿来了,也随之站起。 进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面色威严,他上下打量了连子宁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得不说,连子宁的这一副卖相让他再和别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能占到相当大的优势。 “老爷!”戴秉全弯腰行礼道。 “学生连子宁见过大人!”连子宁也深深一揖,行了个中规中矩的礼节,既不怠慢,也不太过诚惶诚恐,不卑不亢。 “好了,无需多礼!”戴章浦摆摆手,自来主位坐下,道:“你们也坐。” 连子宁却是知道分寸的,在他面前哪有自己坐的道理,人家让你坐那是客气,你要是真坐了,未免就要引得别人不悦了。他笑笑:“大人面前,哪有小子坐着的道理。” “哦?”果然,戴章浦挑挑眉毛,颔首道:“我看了你的本子,光怪陆离,天马纵横,飘逸绝伦,本来以为定然是个狂妄不悖的狂生,却没想到竟然如此知礼。” 连子宁道:“所谓狂生,放浪形骸,固然是一时畅快了自己,但是未免也就绝了仕途官场上的路,也辜负了那些对他期望的人,学生窃以为,狂生,不可取。” 戴章浦饶有兴趣问道:“这么说,有人对你很期望了?” 连子宁道:“回大人的话,学生幼年父母双亡,只和一妹相依为命,之前几年,家境潦倒,贫困不堪,只靠小妹做些针线活儿艰难度日,最近光景才好些了。小妹望兄成龙,学生是断然不肯让她失望的。” 听他毫不掩饰过去几年依靠小妹养活的事情,戴章浦眼中赞赏之意更重,无论何时何地,真诚的人终究是更讨人喜欢的。 他说道:“你家的事,我也知道一二,令尊当年战死沙场,也着实让人扼腕叹息。” 他话锋一转,问道:“既是武将世家,可知兵事?” 若是刚才的话算得上是闲聊的话,那么这就是考校了——戴章浦坐了十几年的官儿,不知道多少勾心斗角,和连子宁不过是交谈了三两句,就对此人的人品处事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文采自不必说了,能写出那样的话本儿来又岂能差了,现在看看,人品也算可以,并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竖子,戴章浦便有心考校一下他其他方面的学问。 其实他也没指望连子宁能说一个是,毕竟他虽然是武将世家出身,但是也是一个县学痒生,秀才的功名,听说学问也是相当不错的。在当前的大环境下,重文轻武,一个年轻人,自然不会抛下学问去钻研武事。所以说戴章浦虽然心里盼着他知道一些,却没抱太大希望。 却没想到,连子宁竟然道:“多少还知道一些。” 虽然口上说的谦虚,但是连子宁的表情却是告诉他,他知道的,只怕不是一些那么简单。 此时连子宁心中有些窃喜,他就等着戴章浦问他这事儿呢,若是戴章浦考校他的学问,他是一定会出乖露丑的,到时候未免就让人看低了。而若是考校兵事,一来是连子宁来之前做过充分的准备,二来是来自后世,对此时的大局天然就有一种看得更透彻的优势,所以信口雌黄一番总是能做到。反正是纸上谈兵,又不是让他真去打仗,而若是能让这位戴大人认可自己的能力的话,那么接下来的开口,连子宁就更有把握了。 戴章浦有些不信,道:“年轻人,可不要妄言。” 连子宁笑道:“长者问,不敢不如实回答。” “有点儿意思。”戴章浦道:“那我就考你一个问题,答得不好,可是要罚的。” 他眯着眼睛,沉声道:“当今国朝之北,有四大患,鞑靼、瓦剌、朵颜三卫、三姓女真,你跟本官说说,这四大患之中,哪个最大?”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一边站着的戴秉全嘴角动了动,心里寻思着要不要去把小姐请来给这个连相公解解围。 五十六 鞑靼、瓦剌、朵颜三卫、三姓女真 (今天第二章送到,抱歉,今天下午有事儿,刚刚又吃饭开会,回来晚了,待会儿还有第三更奉上。 希望兄弟们依旧点击推荐收藏支持。 话说,咱们在新书榜上上升了三位,也就是要加更三章,明后两天会把这三更更新上,今天是没时间了。 咱说话算话,兄弟们也得给力才行啊!还是那句话,新书榜上每上升一位,就加更一章,决不食言。) 作为戴府的大管事,内宅之中发生的事儿,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小姐和这位连相公的事儿,小青也是不敢瞒他。他是看着戴清岚长大的,虽然是主仆,但是情分和父女一般,所以今天亲自出门去迎接连子宁,也未尝没存着几分考校的意思。一见之下,却是对连子宁很是满意,感觉这个年轻人无论是人品学识,都是相当不错的,再联系上市井之间的传言,心里就有了几分计较。 在他看来,连子宁一介书生,这问题定然是答不上来的,老爷这是难为人了。 问完问题,戴章浦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中还存着几分揶揄。 连子宁忽然发现,这位大人原来并不是那种一味端着架子的老古董,还是挺有意思的。 连子宁心道,这问题你问我可是问着了,换别人还真不一定说出来,他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自然是三姓女真。” “嗯?”戴章浦心中吃了一惊,这个说法,和他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心中升起了一份期待,这个年轻人,到底能说出怎样一番话来?究竟是蒙的,还是心中确实有几分见识? “详细的说一下!” 连子宁点头,尽量把心中的话用这个时代的语言讲出来。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学生想请问大人,秦朝之前和秦朝之后,社会制度,呃,大概指的就是官绅纳粮,国家赋税方式和兵役制度的一个综合,社会制度有什么不同?” 戴章浦捋着下颌的长须,点头道:“你这个词儿用的新鲜,唐·柳棠《答杨尚书》诗云:“未向燕台逢厚礼,幸因社会接馀欢。”想来就是这个意思了。” 连子宁汗了一把,赶紧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戴章浦沉吟道:“嗯,让老夫想想。秦朝之前,上古三代夏商周,都是封邦建国,天下臣民,非是天子一人所有,而是诸位诸侯所有。那钱粮赋税,也是诸侯国供给,兵丁民壮,也是诸侯国供给。至于秦朝之后,始皇帝废诸侯国,设置郡县,从此天下官绅一体纳粮,可是如此?” “大人所言正是。”连子宁点头道:“学生往日读史,心中颇有所感,在夏商周更往前,乃是氏族时期,民众居无定所,以游牧狩猎采集为生。所以,学生把社会制度分为三个阶段——氏族阶段、封邦建国阶段、天下一统阶段。大人可曾注意到了,每一次社会制度从一个阶段向另外一个阶段转化的时候,都能爆发出极为强大的战斗力?夏朝乃是从氏族制度向封邦建国转化,于是分封八百诸侯,威震天下,从此之后,乃是奠定我中华历代王朝的根本疆域。” “秦朝乃是自封邦建国向天下一统转变,于是乃有西秦甲兵强天下之说,秦王遂扫,虎视天下,建立了大秦帝国。” 戴章浦听着,眼中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显然已经是被连子宁勾起了兴致,不过想想,年轻人不能总夸,要不然尾巴岂不是翘到了天上。他说道:“历朝历代,开国之初,莫不是兵强马壮,你刚才所说,老生常谈,也没什么了不起。” 连子宁微微一笑:“大人莫急,刚才学生所说的这个规律,非但是适用于咱们中原汉族,更是符合北方游牧民族的特性,大人可以想象历史上的北方诸强。唐末大辽,宋朝金国,还有被太祖皇帝驱至漠北的元朝。纵观这些民族的崛起,几乎都是极为的短暂,长的像是辽国,不过是三十年,短的像是女真,从完颜打骨打起兵到攻入汴梁,不过是十几年的光景而已。而且可以看到,咱们汉人,从氏族制度到封邦建国,再到大一统的中央朝廷,用了上千年,但是这些民族,就拿金国来说,完颜阿骨打的父亲完颜劾里钵的时候,他们还是处于氏族时期,但是到了完颜阿骨打,就已经是中央统管一切。社会制度的变化,也引起了民族战斗力急剧爆发,学生给这个起了个名字,叫做转型期。转型期的游牧民族,是最有侵略性的,也是最富战斗力的。” 戴章浦心中很是惊讶,对于问连子宁的这个问题,他自然心里早就有了腹稿,但是那是他担任武选清吏司以来多年的经验积累,再加上久治兵事,所以才有所领悟。但若是把这个问题拿去问当朝衮衮诸公,那些只会清谈扯淡的人他敢打赌没几个能说得上来,却没想到,如此一个弱冠少年,竟然能说的头头是道。 听连子宁继续道:“当今北疆四大边患,鞑靼瓦剌乃是蒙元余孽,早就过了最强盛的时候,不过是死灰复燃而已。那些蒙元贵胄,也早就已经失去了先祖的那份进取之心,整日就知道享乐,虽然整日叫嚣着要重新夺回中原故地,但是谁都知道,那也就是说说而已。朵颜三卫早年间还是我大明之臣民,虽然现在已经独立,但是跟大明关系之紧密,乃是四大边患之冠,向每年的茶马互市,就数大宁那边最为繁华,盐铁茶砖,布匹绸缎,粮油百货,都是来自中原输出,可以想见,一旦大明停止互市,朵颜三卫立刻就要大乱,更别提南下作战了。而三姓女真则跟那几家不同,他们虽然自称是金国后裔,但是在山林之中百多年,跟野人也没什么区别了,刚刚从氏族转化,战斗力极为强劲,而且那些女真贵族们,曾经艰苦过,所以也没有失却进取之心。更兼他们占据了原来奴儿干都司之北故地,那里和草原不同,物产极为丰富,盐铁硬木兽皮骨簇应有尽有,所以女真甲胄现在已经不输给大明,号称兵强甲利。” 连子宁深深呼出一口气,沉声道:“学生斗胆揣测一句,女真,必是我朝未来最大的祸患!” 这本来就是历史不是吗? 此时的女真,甚至比原先那个时空,历史上女真最强悍的时期还要厉害,但是大明,也不再是那个内忧外患,孱弱到了极点的大明了。此时的大明,经过了正德帝锐意改革,废除卫所世袭制度,重启征兵募兵制,虽然军队数量减少,但是战斗力大为提升。九边重镇数十万官兵,枕戈待旦,守候了大明数十年的安宁! 五十七 给你个总旗,嫌不嫌小? (今天第三章送到,兄弟们,还请继续支持。 第一卷就快结束了,连子宁也将踏上新的征程,我会努力为大家奉上精彩的故事。) 戴章浦透过窗户往外面看了一眼,道:“倒是还有几分见地,现在像你这般的年轻人,多数都是一心苦读圣贤书,别说说出一番道理来,就算是知道兵事的,也都没几个了。只是可惜你是秀才功名,要不然的话,本官倒是可以把你提携到军中,军中若你这般的年轻人,也是太少了。” 连子宁微微一笑,心道我本来还在想如何启齿来着,你老人家就先提出来了,他笑道:“大人,您怎么知道学生不想投笔从戎?” “什么?”戴章浦几乎是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什么毛病了,当前大局之下,竟然有一个前程远大的秀才跟自己说要投笔从戎? 戴章浦这一次对他是真来兴趣了,问道:“为什么?” 连子宁沉声道:“大人也知道,学生家中世代武将,家父生前也常教导学生将来要投身军旅,保家卫国,而且说句实在话,学生心里也是存着这个想法的,学生从小习武,自问一身本事还算是过得去。只是后来,家父战死,家道中落,想要从军也没有门路,不得已只好苦读诗书,希望搏一个功名出来,但是说句实在话,学生委实是觉得,这圣贤书固然是好的,但是也只能修身修心,对于治国治家,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他这句话,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了,若是换成那等伪君子,比如说昨日的巡城御史王乔年的话,定然是会大义凛然的把他训斥一顿,说不得还得出去说几句坏话。但是连子宁却是有把握,戴章浦是定然不会那样的,因为从他今天的观察来看,戴章浦虽然也是正经的进士出身,但是是那种很务实的官员,自己说的话有没有道理他自然心里清楚。 果然,戴章浦并没有动怒,而是对戴秉全道:“你先退下吧。” 看得出来戴秉全在这个家庭里面地位很高,连戴章浦都对他礼遇有加,戴秉全微微一笑:“是,老爷。” “对了。”戴章浦把他叫住了,颇有些愠怒道:“顺便去告诉小姐一声,假山上风大,别着凉了。” “嗯?”戴秉全往外面看了一眼,再看看颇有些恼怒的老爷,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似乎是强忍着一般:“是,老奴知道了。” 连子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透过窗子,果然见到花厅不远处的花园假山上,一个雪白,一个翠绿的身影正站在那里,似乎是在向这边张望。那两个身影似乎是发现了他们,立刻就消失了。 ——————分割线———— “哎呀,哎呀,羞死人了!”阁楼之中,戴清岚捂着脸,只觉得手中一阵阵发烫。 小青在旁边怪笑一声,添油加醋道:“小姐,好像不但是老爷和大管事看到了,就连连相公也看到了呢!” 刚才听说连子宁来了之后,戴清岚便放心不下,她可是知道自家老爹的这脾气的,最爱考校后进,而且非常的严厉,只要是不满意就厉声训斥。他还记得那年父亲以武选清吏司员外郎职衔兼山东学政,主持山东布政使司乡试,有两个举人后来进京参加会试的时候前来拜访,结果被他一番训斥下来,据说直接就在大堂之上吓得痛哭流涕,狼狈不堪。 连子宁来了,又要受什么待遇? 不放心之下,便拉着小青去了假山,打算窥测一二。 结果却没想到,竟然让父亲还有他给看到了,真真是丢死人了。 花厅。 连子宁正在侃侃而谈,戴章浦坐在椅子上,听得仔细,时不时的还点点头,这一老一少,看上去倒是相得的很。 “天下文官,向大人您这样肯任事的可不多,说句难听话,大部分都是尸位素餐之辈,治理地方,官员们依靠的都是幕僚,所谓钱谷师爷,刑名师爷二位,还有六衙之所在,形同中央六部,以及捕头衙役乡老等人。这些人,可有一个是正经科举出身?而前方打仗,每每派文臣总督监视统领大将,那总督若是个知晓兵事的还好,但是偏偏基本上都不知道,最后只得是越帮越忙。学生说句僭越的话,总督督军还着实不如太监监军,毕竟太监知道自己那两下子,只是求财,并不僭越指挥。而文臣督师,想来是瞧不起武人的,不但要钱,还要指手画脚,简直是又要钱,又要命啊!哎,像是新建侯阳明公那样的人物,允文允武,文臣而封侯,毕竟是极少数啊!” 正德二十一年,王阳明提督两广军务,瑶族侗族举兵叛乱,糜烂千里,暴民结洞自守,地方官员束手无策。王阳明三月而平叛,因公封新建侯,光禄大夫,乃是迄今为止,大明朝文成而封侯的第一人! 身为文臣,戴章浦虽然觉得他说的有些刺耳,但是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实话。而且一个年轻人,竟然有如此见地,也着实是让他惊讶。 他斜睨了连子宁一眼:“胆子倒是不小,在本官儿这儿大放厥词?” 连子宁现在已经摸清楚了他几分脾气,笑嘻嘻:“也就是在大人这儿说几句,换在外面,学生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和光同尘,你好我好大家好。” “和光同尘?”戴章浦忽然有种感觉,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弱冠之年的青年,而是一个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油子了,说话得体,知道进退,心机也很有一些。 他心里已经对连子宁很是满意了,毕竟优秀而又谦和的年轻人,总是更容易让人喜欢的。 不过他还要考察一下,毕竟有些人嘴上说得漂亮,实际上办起事儿来,一塌糊涂,这种人,戴章浦这辈子也见得不少了。 “你既然想要从军,可想好了去处?”戴章浦问道。 “并未想好。”连子宁老老实实的会带,深深一揖:“此时不由学生做主,单凭大人吩咐,无论去哪儿,学生都无有怨言!” 戴章浦点点头,对他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他想了想,终究还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看看到底如何,但是也不能让他轻生了。他心里对连子宁的感觉是很复杂的,即有些对优秀后进的提拔之意,又恼他招惹自己宝贝女儿,忽然心中想到一事,顿时有了主意,便道:“给你个总旗的官儿,嫌不嫌小?” 五十八 辰字百户所总旗 (今天第一章送到,今天四章更新,其中一章是还债的。今天就要把第一卷完结了。 请兄弟们继续支持我,点击推荐收藏,咱成绩越好,名字越高,更新就越给力!) “不嫌小,不嫌小。”连子宁大喜,他本来以为按照带走这等沉稳严厉的性子,能给个小旗就不错了,却没想到如此大方,竟然一出手就给了个总旗。总旗,手底下已经有五十个人了,按照正德帝改革之后的军制,乃是正七品的武官,按理说跟县太爷平级了,当然大明朝傻子都知道不应该这么算。 不过,无论如何,有了这个,代表自己就已经是个官身了!再也不是手中无权,任人宰割的平头老百姓,而是一跃成了大明朝的统治阶级。 而这一切,就因为眼前这个人的一句话。 连子宁跪下,真心实意的向着戴章浦磕了三个响头:“大人大恩大德,连子宁没齿难忘!” 戴章浦也不推却,笑道:“大恩大德不敢当,只希望你去上任之后,别骂我就成了。” “学生不敢!”连子宁听他说这话,便猜到了自己估计不是被安排到了什么好去处,他肃容道:“大人能给学生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就已经是恩同再造,学生岂敢祈求太多?至于学生自己怨天尤人或是干不好,那是学生自己的责任,怎么敢怪大人?” “若是我不给你这个机会,只怕你以后成就还会更大一些。”戴章浦有些可惜的说道。 连子宁眨眨眼说了句后世的明言:“自己选的路,跪着走也要走完!” “哈哈哈,好,好一句,自己选的路跪着走也要走完!好小子,希望本官没有看错你!”戴章浦先是一怔,然后便是哈哈大笑,心里对他越发满意了,道:“本官给你派一个旗手卫辰字百户所总旗的差事,驻地在正阳门儿外,你自己去打听吧!你的衣服行头还有佩刀腰牌,本官自会着人送到你府上去,也不用去并不报备了,直接去上任就行了。” 连子宁深深一揖:“学生……” “还自称学生?”戴章浦眉头一挑。 连子宁赶紧改口:“下官遵命!” 戴章浦哈哈一笑:“这就对了嘛!”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倒是谈的相当的投机,连子宁来自后世,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因此对于当前大局,周边态势,大明朝的隐患问题,都是颇有自己的几分见解。虽然让他真正去解决可能不行,但是在这儿卖嘴那是毫无难度的。而戴章浦久治兵事,更是一个极为务实的官员,因此对连子宁所说的那些,都是有所了解,而连子宁所说的话中的一些错误,他也是进行了指正。 当然,有些错误是连子宁故意卖出来的,他要是真把自己肚子里面的货给抖搂出来的话,只怕戴章浦就要怀疑了,能说出一些浅显易见的问题来还可以用关心时政,心思缜密来解释,若是说的东西太过于骇人听闻——比如明朝终将亡于女真之手,那么就不是聪慧,而是妖孽了。戴章浦也会怀疑,你连子宁不过是一介书生,这辈子也没出过北京城,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超越时代一点点儿的那叫天才,超越时代太多的,就成了疯子了。 连子宁给戴章浦的印象,是一个相当优秀的年轻人——但是又没有优秀到他无法理解的程度。 天色近晚,连子宁便告辞,大管事和颜悦色的把他送了出来,字里行间对他也是相当满意,并且嘱咐,以后大可以常来。 解决了穿越以来心中最大的问题,连子宁心情自然是非常的轻松,对于他来说,这个总旗,意味着以后一切的基础。八股之路已经断绝,秀才之功名最晚明年估计就要被取消,不可长久依靠,有了这个总旗的身份,才能在大明朝活下去。 总旗官儿不大,甚至可以说非常小,正七品,名义上和县太爷平级,但是武将见了文臣,怎么着也得低个两品才行。所以戴章浦才能谈笑之间就允了他这样一个前程,但是,官,就是官!在这个时代,和平民百姓是决然不同的,手上有权,下面有几十号兄弟,在一般人面前,就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 他心里甚至觉得像是梦幻一般,几天前,自己刚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心中惶恐不安,不知前路何往,而现在,却已经有了总旗的身份。他知道这来自于戴章浦的提携,但是往根子上说,还是来自于自身的实力——若是没有那婴宁话本儿,戴小姐能对自己另眼相看吗?若是没有她的引荐,戴章浦怎么会见自己,那自己又如何有机会在他面前侃侃而谈,展露自己的才华。以戴章浦这等性格,如果自己只是个银样镴枪头,那么就算是戴小姐对自己再怎么另眼相看,他肯定也是会把自己扫地出门。 而连子宁心中也浮现出了深深的危机感,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真的就安稳下来了,且不说心中的抱负理想不止于此,就说戴章浦,他肯定是盯着自己的,假若自己做的不好,那么这位大人,肯定不会留情的。他能将自己捧上去,也能把自己狠狠的拉下来! 连子宁不知道自己要去的是个什么地方,但是他只有一个想法——我一定要做好! 为了所有人。 一路盘算着回了家,天色已经黑了,推开门,看到正屋中那一灯如豆,连子宁心里不由得一阵打鼓,自己的心腹大患是解决了,但是还有一个最大的难关没过呢。 连子宁锁好大门,正蹑手蹑脚的往里走,屋门打开了,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那里,声音中有着掩不住的惊喜:“哥哥,你回来了?咦,你怎么跟做贼似的?” 连子宁着实是对这个妹子有些惧怕,干笑一声:“没呢,今儿个哥在外面走的时间长了,有些脚疼,嗯,脚疼。” 城瑜不疑有他,走过来扯着他的胳膊便走了进去:“快过来吧,饭早就熟了,我在锅里头热着呢。” 连子宁洗了手脸,城瑜把灯光挑的亮了一些,给他乘上粥饭便向门口走去,连子宁奇道:“城瑜,你去哪儿,不吃饭了?” 城瑜回头笑道:“我去烧些热水,待会儿给你泡泡脚。” 五十九 说服 今天第二章,晚上还有两章,兄弟们,继续求支持。 连子宁心下一阵感动,这样的妹子,实在是招人心疼啊,有怎么能辜负她的希望? 城瑜烧了热水回来,两人一起吃饭,连子宁现在也算是小有身价,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寒酸,不过城瑜深谙勤俭持家之道,自然也不肯铺张浪费,因此家里的饭桌上,也只有一个肉菜,勉强算得上是一般人家的水平。 连子宁心里藏着事儿,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城瑜和他相处多年,又岂能不明白他,便把饭碗一顿,道:“哥哥,你心里有事儿?” 连子宁想了想,便也不再隐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城瑜,哥跟你说个事儿,你听了之后,可不要生气。” 城瑜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先说什么事儿!” “哥哥,今个儿,去拜访戴章浦戴大人了,嗯,这个说起来有些复杂。我写的那本子,传到了戴大人的手里,这位戴大人,也是个很喜欢话本儿的,于是今儿个便招我去问话。”连子宁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瞒过戴清岚的事儿,两人不过是说过一句话而已,八字还没一撇儿呢,说出来没得坏了人家名声。他继续说道:“今天下午,我和戴大人详谈甚欢,他对我,嗯,算是有些赏识吧。这位戴章浦戴大人是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正五品的官儿,掌管天下武官的各项事宜,权柄极重,于是,他便问我,愿不愿意在军中历练一番,于是,就这样,哥哥在旗手卫某了一个总旗的前程。” 城瑜的脸色冷了下来,寒声道:“哥哥,这是为什么?” 她的声音忽然拔高了:“哥哥,从小你就是我的骄傲,每每跟周围的人提起来,我有一个秀才哥哥,以后要中举人,中进士的哥哥,周围的人都会艳羡,甚至嫉妒。爹爹战死沙场,母亲忧伤成疾,过去的几年,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你要在家读书,我出去挣钱补贴家用,我很累,我手上被扎了不知道多少个血孔,但是我愿意,我心甘情愿,我不后悔,我重活儿都不让你干!我让你一心安心读书,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让你去考举人,考进士么?” 她眼圈儿一红,泪珠已经涟涟而下,看着连子宁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去当这么个劳什子的破总旗?我看那戴章浦分明就是在害你。” 面对着城瑜的眼泪,连子宁也实在是无话可说,他轻轻拍了拍城瑜的肩膀,道:“城瑜,你先别哭了,听我解释。” “不听!”城瑜一把把他的手给打开,把脸别了过去。 这分明就已经有几分赌气的成分了,连子宁却是心中一喜,他不怕城瑜赌气,就怕她心丧若死,再不理自己,那就坏了。 他馋着脸凑了过去,道:“城瑜啊,你听我解释啊,你想想,哥哥我读书科举,是为了什么?考举人,考进士,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做官?做官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求财求权,是不是?小妹你想啊,哥哥我中举人,中进士,怎么着也得个几年之后了,然后还要在翰林院或者是什么清水衙门中苦熬上几年,你看那些穷京官,一个个穷的连裤子都当掉了,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这样的人,还算是什么男人?是不是?” “就算是以后外放做了官,一路升迁,想要混出个脸面来,只怕也要五十了吧!而且,这一切还是都建立在哥哥我科举一路顺风的前提下,可是万一我乡试或者是会试的时候名落孙山呢,那怎么办?你看看那些集雅轩里面的老童生,都七十多了,穷困潦倒,还是想着要考,都让科举给折腾的魔怔了,你希望哥哥以后成那样儿吗?哪怕是考上了,万一卷进什么党争朝争之中呢,那又怎么办?所以说啊,妹子,科举制后做官,这事儿,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风险太大,前途未定。而今天,有这样一个机会,直接就能成为一名总旗,而且还是旗手卫的总旗,驻地就在京师附近,你说,这个机会我要不要抓住?” 城瑜瞪了他一眼:“蒙我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咱们大明朝重文轻武,区区一个总旗,算个什么?” 连子宁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其一,我是戴章浦戴大人提携的,他权势极重,天下间武官的升迁都在他的笔头子上,有他做靠山,哥哥定然步步升迁,说不得以后是什么成就。其二,当前大明,四周危机四伏,正是大丈夫扬名立万,马上取功名的好时机。第三,你哥哥我的武艺你还不知道?放心吧,没事儿的!” “那当武官就没什么风险?”城瑜冷笑道。 “自然也是有风险的,战场厮杀,朝堂争斗,一个是硬刀子,一个是软刀子,都能杀人。但是城瑜,你要明白,哥哥还是更喜欢在战场上一刀一枪的硬拼出一个前程来。所以这个机会,定然是不会放弃的。” 城瑜横了他一眼,气哼哼的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就进了自己那屋。 “哎,城瑜……”连子宁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这女孩儿的心思,还真是摸不明白。 得,看现在这情况,也别指望她收拾了,连子宁把桌子收拾了一番,吹熄了灯,便打算回房睡觉了,明天估摸着就要去上任,自然要养好精神才是。 回去上床,刚把鞋脱下来,就听见外面有开门关门的动静,连子宁正要起来查看,就听见房门一声响,被打开了,城瑜端着一个木盆走了进来。 “城瑜。”连子宁叫了一声。 “不是还没洗脚吗?怎么这就上去了?”城瑜把木盆往他面前一放,没好气儿的说道。 “城瑜,你不生气了?”连子宁喜道。 “生气,怎么不生气?”城瑜道:“快点儿洗吧,难道还让我伺候你?” “不敢,不敢。”连子宁心知她已经不生气了,赶紧道。 六十 美人恩重 (这一章字数较少,没办法,情节发展到这儿了,下一章就是第二卷了。还请兄弟们继续支持,点击推荐收藏。)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连子宁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他起身,看看天色,现在大约是六点左右的样子,他穿戴整齐去开了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个年轻人,一身青衣短打扮,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厮。他左手牵着一匹马,右手拿着一个大大的包裹。 那年轻人脸上堆着笑,见了连子宁就是一拱手:“可是连子宁连相公当面?” “正是,不知?”连子宁赶紧还礼。 “不敢,不敢,连相公可是折杀了小人了。”那小厮赶紧侧身到一边,道:“小人戴安,是戴大人府中伺候的,奉大管事的话,前来给连相公把东西送过来。” 他把手里那大包袱递给连子宁道:“这里面是连相公您的告身、腰牌,冬夏官服,甲胄,腰刀,一应俱全,大管事说,老爷交代,您就不必去兵部报备,直接上任就成了。” 那包袱入手便是一沉,连子宁心道里面这些东西倒是还挺重。 他笑道:“戴小哥儿,进去喝口茶?” 戴安见他客气有礼,心里也有好感,心道怪不得老爷器重他,这连相公虽说是秀才,现在又有了官身,可是丝毫不倨傲,当真是有气度的。他摆摆手,道:“多谢连相公了,哦不,现在是连大人,小人还有事做,就不叨扰了。” 他把那匹马牵了过来,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道:“这匹马,嘿嘿,是小青姑娘托小的交给连大人的。” 啊?连子宁本来还以为这是他的坐骑来着,却没想到,竟然是送给自己的。 这是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身高五尺有余,鬃毛飘飞油亮,肌肉结实有力,四腿修长矫健,一看就知是难得的骏马。 这样的一匹马,放在市面上,怕不得二三十两银子!能卖四五个暖床的小丫头儿了。 戴安告辞了,连子宁牵着马,抱着包袱走进院子,心里隐隐然感觉自己吃软饭的命运是摆脱不了了,以前是吃妹妹的软饭,现在是吃戴家大小姐的软饭,而且看这个样子,还有长期吃下去的趋势。又是帮着解围,又是送马,更别说要是没有她的引荐自己压根儿都见不着戴章浦,他便是叹了口气,这个人情,怎么还啊? 城瑜也起来了,连子宁向她说了这些都是戴大人着人送来的,眼见那个什么戴大人对自己哥哥如此器重,她心里在自然也是高兴,对于连子宁的话倒是也信了几分。 吃完饭,连子宁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上任了,看着那张轻飘飘的文书告身,他不由得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这张纸,对于自己来说,可是重逾万钧。 城瑜进来,默然帮他换好衣服,里面穿上烂银甲、外面套上绣着明黄色金龙的大红麒麟服,大红的披风,对着铜镜一照,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军官跃然其间。剑眉星目,身材笔挺,英武之气勃然而出,端的是一表人才,连子宁满意的看看,城瑜在旁边已然看的有些痴了。 取出来腰牌、告身文书,包裹里面抖露出一张纸来,上面是纤秀的文字:“正阳门外旗手卫驻地有三十七处,君之所在官道刘镇百户所,出门往南七里,向东南五里。良非善地,前任总旗死因不明,此行凶险莫测,珍重!” 连子宁赶紧把把这张纸片收起来,见小妹没注意到这才松了口气,不消说,这自然也是那位戴小姐放进去的。连子宁心里说了一个谢字,若是自己寻找的话,正阳门外那么多的旗手卫驻所,只怕自己根本找不着是哪一个了。 收拾妥当。 “好了,妹子,哥要去了。”连子宁见城瑜眼圈儿又有些红了,便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傻丫头,驻地就在正阳门儿外,虽说有些远的,但是现在去了,大约辰时末也就能到了,晚上宵禁之前也赶得回来。又不是不会来了。” 城瑜泪眼汪汪的看着他:“那你可一定得回来啊,晚上我一个人呆着害怕。” “当然。你若是平日里没什么事儿干,可以常去于苏苏那儿呆着,你不是喜欢看话本儿吗,她那儿话本儿尽多。” “嗯。”城瑜乖巧的点头。 连子宁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出门上马,没多一会儿,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是响起,接着远去。 六十一章 天子守国门 君王死社稷! (第四章送到。第二卷正是开幕,连子宁踏上新的征程。 还请兄弟们支持,拜谢!) 旗手卫,大明朝上二十六卫之一,洪武十八年由旗手千户所改置。下辖五所,掌大驾金鼓、旗纛,佥民间壮丁为力士随皇帝出入并守卫四门。初设南京,后随永乐帝迁至北京。 正德二十九年,朵颜三卫独立,强占大宁,举国震怒,皇上发京营之兵三十万远征大宁,惨败而归,存者十中无一,战死将校无数,满朝勋贵子弟为之一空。举国哗然,文武震恐,皇上暴怒,也正是在这一役之后,让全国上下见识到了这个老大帝国那孱弱的军事实力。 于是有了正德三十年的大改革。正德三十年全制大改,理清天下卫所土地,各地的卫所虽然都还保留,但是军户制度被废除,卫所下属土地被分给军户,使其成为了一般百姓,有此一举,天下户籍增加二百七十九万户,一千八百五十万人,仅仅是那一年多缴纳上来的粮食,就足足有一千万石——相当于之前全国征纳粮食收入的三分之一强,于是举国称善。 改军户制度为募兵制,从各地招收百姓入伍,这是地方。 而在中央,已经只剩下了老弱病残的京营被斥退,那些从山东河南辽东等都司调集而来的班军都被勒令回到原籍,发给土地,落户为民。向全国招募勇士三十万,重组京军,为了充实军中的军官力量,连续十年,年年开恩科录取武进士三百人。此外,隶属于京师卫戍力量之一的上二十六卫也经过了一番改革。 明代的军制,继承发展了唐、宋、元三朝的兵制特点,建立了卫所制。明代的军籍是世袭的,卫所兵有定籍,兵农合一,屯守兼备,不但保证了兵源,也满足了军队的供给。明代的卫所极其庞大复杂,分为直属皇帝的亲军京卫和五军都督府下辖的卫所。其中又有屯垦卫,驻守卫、戍军卫和护卫。全国的卫军人数多达二百余万,在明中后期都超过了二百六十万。 天下卫所皆是五军都督府统管,兵部调派,而唯独这上二十六卫,是皇上直属的,属于天子亲军,跟皇上关系最近的那种,五军都督府管不着。 全国大改之中,作为天子的身边儿人,他们得到的好处自然是最多的——除了肩负特殊责任的锦衣卫、旗手卫、府军前卫之外,其它的上二十三卫,每个卫本来按照正常规矩是五个千户所,现在全都扩充到了十个千户所,也就是一万一千五百人。 上二十六卫中,排名第一的自然是锦衣卫,这个不必多说。第三的则是府军前卫,府军前卫是一支独特的侍卫禁军。早在朱元璋创建卫队之初,便特设带刀舍人。建元洪武时,府军前卫等卫队负有特殊使命,设习技幼军。府军前卫掌统领幼军的选拔、训练、修习诸事宜;正式成为前卫卫士的称为带刀官,轮番带卫侍卫。明成祖朱棣在位时,推重府军前卫。永乐十三年,成祖朱棣下道特别圣旨,为皇太子简选幼军,专置府军前卫,设置官属。说白了,这就是属于皇太子的武装力量——幼军。府军前卫的地位有多高,能量有多强,从其组成就能看出来,整整有二十五个千户所,满额两万九千人! 至于排名第二的旗手卫,则是有些尴尬。 按理说旗手卫的地位应该是很高的,这一点从衣服上就能看出来,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第一位,赐穿飞鱼服。而旗手卫,赐穿的则是麒麟服,这两种衣服,除了这两个卫的人之外,其它的文武百官,就算是地位再高也没有,除非皇上开恩赏赐。 真实情况其实不然、 旗手卫的构成,分为三个部分:校尉、力士、一般兵丁。旗手卫有两大职责:主要职责是执掌御驾所用的金鼓、旗帜;其次的职责是侍卫亲军所共同的--护驾左右,宿卫宫禁,负责皇室的安全。 旗手卫的校尉、力士,都是从民间中选拔壮健的民丁充任。校尉的职责是专门执擎卤簿仪仗,还负责御驾前宣召文武官员和奉旨承办特殊事宜。在编制上,旗手卫校尉不属于旗手卫,而是属于亲军第一卫的锦衣卫。这样设置,大概因为是旗手卫单设一卫是出于对金鼓、旗纛的尊崇,而掌擎卤簿仪仗的校尉不隶旗手卫,直属锦衣卫则是出于对特殊身份的校尉的直接控制,卤簿仪仗实在太重要,不能有任何差错。旗手卫力士专门负责金鼓、旗帜、随御驾出入宫禁,还有一个职责便是守卫宫禁四门。很显然,力士身份不如校尉,金鼓、旗帜不能和卤簿仪仗分庭抗礼,所以,力士隶属于旗手卫。 高一级的校尉都成了人家的人,低一级的次品才是自己的,由此可见旗手卫被削弱到了什么程度? 旗手卫正经编制也有七八千人,但是其中两千来人的校尉,名义上是旗手卫的,实际上却是锦衣卫的人。剩下的,只有力士和一般的兵丁,而宫里面的力士又只有那么多,于是,剩下的三四千的兵丁怎么办?这就很尴尬了,若是地方的卫所,说不定就裁撤了,但是天子亲军可丢不起那个人。不知道是朝中哪位大人想了一个主意——京畿重地,不可轻忽,我大明朝又是天子守国门,因此京师是绝对不能出岔子的,干脆,就把旗手卫的这些大爷都给弄到京师外围的镇子上去了。虽然人少点儿,但好歹也是一支武装力量不是? 于是,光荣的旗手卫,天子亲军第二卫,摇身一变成了乡镇联防队员。 这样一来,无形中又是削弱了旗手卫的权力——这些划出去守在村镇上的旗手卫士兵,成了兵部直管。 ——————分割线———— 现代有北漂儿,其实明朝也有。 永乐皇帝五征漠北,把蒙古鞑子打的哭爹喊娘,狼奔豕突,其文治武功,那是没得说的,更是迁都北平,定下天子守国门的国策。在连子宁的那个时空,直到最后,大厦倾覆,天崩地裂,大顺军兵临城下,三十万京营不战而逃,那个末世皇帝,也没有听从臣下的建议南逃,于是,那句国策,有了它的下一句——君王死社稷! 六十二 官道刘镇 (今天第一章,兄弟们,求继续支持,今天五章更新。 兄弟们啊,新书榜上掉了一名,这可不行啊,咱们得追上来不是? 还有,昨天那一章算是一个明朝军方的介绍,随着情节的慢慢深入,整个国朝的体制也总要慢慢的说出来。呵呵,也就是那一章是介绍体制的,下面就是情节发展了,请兄弟们放心。) 有明一代二百七十六年,不割地,不赔款,不称臣,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不过还是不得不说一句,单单就安全程度和富庶程度来说,北京远远比不上缩在大后方的长安或是洛阳或是开封。 虽然北京周围是广袤的华北大平原,沃野千里,但是毕竟比不得南方鱼米之乡,粮食产量远逊于苏松常等地区。而北京城的大量的达官贵人,享受群体的吃喝玩儿乐却又注定了大量的需求,以至于每年都有超过六百万石的粮食和不计其数的物资要通过京杭大运河北运,因此而生成了一个专有的名词——漕运。 北地时常有水患灾害,每到灾年,农民食不果腹,只好逃生,其中很有一部分想来京城看看能不能讨一口饭吃。另外,北京城中勋戚高官富商无数,这些人有了钱,自然就会像是所有的古代中国人一样干一件事儿——买地!其中甚至包括皇上,北京城周围,有八十万亩土地是属于皇上的皇庄,白热化的土地兼并导致大量的农民流离失所,于是他们在不情愿的情况下,已经被北漂了。 这就是大明朝的北漂一族。 就像是后世的北漂中虽然也很是出了几个靠着上去的明星,但是大部分人还是仅能果腹一样,大明朝的北漂处境也不怎么样。虽然有一部分在城里靠着帮工,自卖为奴,一些小手艺活,小买卖能安定下来,但是绝大多数人是活不下去的,他们甚至连城中都呆不下去——某些白痴电视剧中大街上常有乞丐出现的情况在大明朝是不多见的,至少在北京城中绝对看不到,作为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京城对于大街上的形象问题的治理强度比后世的城管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明朝设有专门的养济院,这是专门负责收容流浪汉和乞丐的场所,每月发给一定的粮食,乞丐们出现的第一时间就会被送到里面去,当然京师粮食吃紧也没多余的粮食给他们,在里面管一顿饭之后就给驱逐出京。 这些人只能在京城外操持一些贱业谋生,做小刀手,掏大粪的,甚至做些半掩门的暗娼,久而久之,就在京师之外形成了一些聚居地。 官道刘镇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连子宁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这个破败的小镇,不由得皱了皱眉毛。虽然来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这一次定然是不轻松,但是却没想到,戴章浦竟然把自己派到这样的一个地方来做总旗。 与其说是一个镇子,倒不如说是贫民窟更恰当一些。 面前是一条四五米宽的黄土路,污水横流,路边上到处仍的都是垃圾,一股股的臭味儿散发出来。黄土路的两边,大大小小的都是房子——如果用土坯、木板,外加一些石头搭建起来的不过两米来高的小屋也能称之为房子的话。这些矮房子之中偶尔有几个比较拔高的,那是这里的粮油铺子,布庄,客栈等店铺,就算是再穷的地方,只要是还有人想活下去,就得有这些东西。 这里人倒是不少,路上有不少孩子在追逐玩耍,扛着锄头的农夫,当然最多的,还是赶着马车的商旅——刚才连子宁在路上就已经打探过了,得益于这一身招摇的麒麟服的增益的威慑,他得到了许多信息。 这儿是一条交通要道,往东去天津卫,沧州,静海,都要走这条线儿,每日人来人往的极多。让连子宁奇怪的是,深处交通要道,竟然还是富不起来,这官道刘镇,还真是有些怪。 路上的行人自然也都见到了他,看到他那身上麒麟服,斜跨的腰刀,胯下的骏马,脸上纷纷露出畏惧而麻木的神色,自然的让开了一条路。 连子宁在马上向着一个中年人伸手一指:“你,对,就是你,过来!” 他神色有些无奈,自从第一次他下马很和气的向路边一个老者问路结果把对方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之后,他就学会了这种看上去不怎么礼貌的问路方法。 “军爷,您,您是叫小的?”那中年人指了指自己,这时候他旁边的人齐刷刷的后退,顿时这中年人旁边就是一片空地了。 “就是你。”连子宁摘下自己的尖顶平檐儿大盔(也就是俗称的避雷针头盔)。这头盔是用生铁加碳铸造而成的,外面还镀了一层厚厚的铜,尖顶上插着红缨,很漂亮,也很坚固,但是着实也是重的很,这一路下来把他热得满头大汗。身上那一身烂银甲是上好的货色,是用厚重的钢板冲压而成的,极为的坚固,但是也很够分量,全身上下足有四十多斤重,外面又套了一套麒麟服,一身大披风,看着固然光鲜,但是内里就是一个闷罐头。他拿着头盔扇了扇风:“本官是新上任的官道刘镇百户所分守总旗,这儿的百户所在哪儿?” 一听他是这儿的百户所的总旗,那汉子脸上的畏惧顿时又是加重了几分,心里暗骂一声又来了一个雁过拔毛的家伙,他哈着腰陪着笑道:“回大人的话,您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是了,是个大院子,青砖墙,您老人家眼清目明,一眼就能认出来。” 连子宁点点头,双腿一夹,一打马就窜了出来。这具身体早年也是练过骑马的,马术还算是精强,这一路上差不多寻找到了往日的肌肉记忆,不过两腿内侧也磨得有点儿疼。 连子宁一走,人群中就响起了一阵细微的议论声。 “嘿,上一个刚死,这就又来了一个送死的,看看这位能挺多长时间吧?” “我看不一定,这位看上去像是个有本事的,说不定能跟那王大户斗一斗呢,还指不定谁胜谁败?” “有个屁的本事,我瞅着就是个银样蜡枪头,王大户手底下那一群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能跟他们比?” “就是,我瞅着也像,这位军爷这么年轻,说不定是个有来头儿的公子哥儿,能有多大本事?” “谁来了还不都是得捞钱?哎,这帮当官儿的,真他妈跟蝗虫一样,疯了命的捞钱,得罪不起王大户还收拾不了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吗?刚喂饱了一个,又来一个!这晦气!” 六十三 打! (今天第二章送到,请兄弟们继续支持,还是那句话,上升一名,加更一章。) 连子宁自然不知道后面的议论声,按照那汉子的提醒很快就找到了百户所的驻地。 这儿附近可能就算是镇子的中心区域了,房子也都高大起来,一个个的小院落,更有几个还算不错的店面。 一条小巷子的尽头就是一闪木头的乌黑大门,门头上面结满了蛛网,院墙的墙砖也都已经破败了,上面还生扎杂草,大门上一个小小的牌匾,上面歪七扭八的写着几个字“旗手卫驻官道刘镇百户所”,上面蒙了一层土,大门的旁边一片污秽,墙根儿上还有斑斑痕迹,一股腥臊味儿迎风传来。 尽管已经是如此不堪,但是跟周围那些贫民窟比起来,连子宁也算是知足了。 只是,这儿没一个活人吗? 连子宁下马上前轻轻敲了几下,没人理,他加大了力度,砰砰砰拍了几下,还是没人理。 连子宁仔细一听,里面却是传来一阵,还有女人呻吟的声音,皮肉撞击的声音,以及男人的淫笑和粗重的喘息。连子宁眼皮子一跳,暗骂一声,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退后几步,猛地一个急速,高高跃起,一脚便是狠狠的踹在了门上。 连子宁练了多少年的功夫,在学大枪之前,足足练了三年的基本功——蹲马步,每天早晨四点起来到八点,见天儿雷打不动的四个小时! 腿上力道有多大可想而知,这一脚蓄势而出,上面的力道怕不有三五百斤,这院子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大门也腐朽,只听得一声巨响,两扇门板直直的飞了出去。 里面顿时响起一声惨叫,然后就是女人的尖叫声响成一片,接着就听到一声粗豪的叫声:“他奶奶得,那个来这儿撒野,敢惹咱们旗手卫的人,遮莫是活得不耐烦了么?兄弟们,给老子抄家伙上啊!” 各种乱糟糟的声音传了出来,顿时是一片喧闹,狼奔豕突,四处乱窜。 “哎呦,你妈比,趁乱摸小桃红的屁股,这可是老子的女人。” “哎呦,我的裤子呢,谁给顺走了!” “王麻子,把钱给我放下,咱们说要比谁坚持时间长,这不还没出胜负么?” 连子宁冷笑一声,也不理会,抱着胳膊冷冷的站着。 终于一伙儿人从里面乱糟糟的冲出来了,有的光着脚,有的只穿着短衫,露着两条大毛腿,有的头盔都歪戴在一边,有的手里还捧着酒碗,顺着人缝儿往里头看去,连子宁还能看见几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在里面。 他牙齿磨得嘎嘎作响,好么,这就是老子的属下? 这群人举着花式各样就冲了出来,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个,见到一个身穿麒麟服,烂银甲,一身旗手卫上官打扮的英武年轻人正站在这儿,顿时都是一愣,不晓得这位是什么来头。 连子宁冷冷喝道:“你们可是旗手卫辰字百户所的?” 站在前面那几个一愣,为他的气势所摄,不由的便点了点头。连子宁断喝道:“本官新任辰字百户所总旗,你们这帮狗头,还不来参见上官?” 辰字百户所名为百户所,但是因为地处偏僻,没什么油水儿,所以编制也少,不足百人,百户之位只是个虚职,是不设的,只是总旗统管。 话音未落,便听到之前那个粗豪的声音怒吼道:“他,管他什么狗东西,扰了爷爷们兴致,弟兄们,打了再说!” 人群中一个大汉越众而出,这大汉极是雄壮,足有接近两米高,往那儿一站跟一座黑塔也似,一身麒麟服紧紧的绷在身上,上面满是油腻污渍,一张脸膛红红的,满脸钢针一般的大胡子赛似张飞,一张嘴全都是酒气,显然醉的不轻。 这汉子手里拿着一根足有碗口粗细的枣木棍,浑浊的眼睛瞪了连子宁一眼,一声怪叫,便是搂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那些跟在后面有了榜样,顿时也是怪叫着冲了上来,挥舞着手中的刀鞘、铁链、棍子就没头没脑的乱打一气。 “来得好!”连子宁目露凶光,身子一抻,顿时浑身骨骼一阵炒豆子一般的爆响,就算是这些狗头不来找他的事儿,他也要想办法找个由头把他们收拾一番的,如此风气,岂能不好好教训一番? 连子宁一个加速,躲开了那大汉的枣木棍,便闪到了他的身后,当面一人先是一愣,然后手里的铁尺便是狠狠的砸了下来,连子宁一伸手,已然擒住了他的手腕,使劲儿一抖,只听得一声咔嚓的脆响,顿时就给拉的脱臼,那人顿时杀猪一般的惨叫起来,又挨了连子宁一脚之后,捧着手腕儿在地上直打滚儿。 又有一根木棍当胸戳到,连子宁不闪不避,胳膊一展,便是把那木棍给夹住,顺势往前一步,拳头便是砸在了那人的脸上,顿时那人的脸就像是被砸破了的番茄,满脸的鲜血溅了出来。连子宁手也不听,左肘子往后一撞,便是把一个试图偷袭的狗头给打的一身闷哼,胸口鲜血渗了出来,红了一大片。 连子宁冷笑着,真如同狼入羊群一般,瞬间就被他打到了五六人。 这时候那大汉也回过神儿来了,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气的,脸上发黑,枣木棍又是一个横扫,他这一招如同猛虎下山,极是威猛,若是打实了,只怕连一块石头都能敲碎。若是放在两军对垒,定然是一员了不得的虎将,但是跟连子宁单练的话那就有点儿不够看了。 连子宁一矮身,就躲过了这一棍,顺势便把腰刀从鞘中拔了出来,下一刻,明晃晃的利刃已经架在了这大汉的脖子上。 冰冷的利刃在眼光下闪烁着光芒,锋锐的刀口刺激的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利刃加身,这大汉就如同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一般,立刻清醒过来。他看着脖子上的刀,眼中满是畏惧的神色,咽了口唾沫,却是动都不敢动一下。眼见连子宁要动真格的了,这些兵丁立刻都怂了,再也不敢动弹。 六十四 权力的滋味儿 (今天第三章送到,还有两章,请兄弟们继续支持。) 连子宁厉喝道:“本官连子宁,乃是兵部行文任命的旗手卫辰字百户所专管总旗,你们这帮狗头,本官上任第一天就要谋害本官,怎么,要造反吗?可知道军中谋害上官是什么罪名?” 那帮人被连子宁这一番狠打,也是清醒了许多,一听这话,顿时面面相觑,才知道这下是闯了大祸了。见连子宁不声不响就给他们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这些人顿时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可不是好相与的,这手段可是厉害得很呐。 人群中推推搡搡的被推出一个人来,正是刚才向偷袭连子宁被他撞中了胸口的那人,这人不过是二十来岁,倒是眉清目秀的,一双眼珠乱转,看上去倒是很机灵,他哭丧着脸四下看了看,噗通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嚎叫道:“大人明鉴,小的们喝醉了酒,也分不清楚谁是谁了,还以为是王大户家里的那些狗头打上门来了呢,无意冒犯大人,大人开恩饶命啊!” 那些辰字所的兵丁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打,又是得知冒犯了刚上任的上官,而且看起来似乎还是个惹不起的上官,可谓是又疼又怕又悔,此时见有人挑头儿,顿时黑压压的跪下了一片:“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们无意冒犯,请大人恕罪。” “哦,是吗?”连子宁冷笑一声,手一转,锋锐的刀刃已经是在那大汉脖子上划开一道血口,鲜血渗出,一粒粒的血珠顺着刀刃便滴了下来,把那些兵丁看的又是心里一寒,他们本以为连子宁是虚张声势,却没想到看来这位大人真是敢杀人那!连子宁冷笑一声:“可是我看,刚才有人打的可够欢实的,若是挨上一下,只怕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本官了吧?” 那些兵丁面面相觑,心知理亏,也无话可说,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 有那机灵的,听到连子宁话里意有所指,顿时反应过来,叫道:“大人,连大人,连爷爷,您收拾那些动手的吧,小人们刚才可没敢动手啊!” 那大汉一双眼睛都瞪了出来,怒吼道:“王麻子,放你妈的狗臭屁……” “嗯?”连子宁冷冷的看着他,手中刀锋轻轻一转,那大汉像是杀鸡一般咯了一下,后半句话顿时给咽了回去。 连子宁冷冷的瞧着他们,脚尖磕着地,也不说话,他越是不说话,气氛就越是肃杀诡异,这些兵丁就越是害怕,不知道这位大人要如何处置自己这些。没一会儿功夫,跪在地上的他们已经是满头大汗,热得,也是吓的。 连子宁见也差不多了,便嘿嘿一笑,收刀入鞘,寒声道:“也罢,念在初犯的份儿上,本官也就不难为你们了,下不为例!可明白了?” 兵丁们刚刚松了口气,被他冷气森森的那一句话一问,顿时心里一哆嗦,齐声道:“谨遵大人号令,绝不敢再犯!” 那大汉被那一番吓,腿也软了,连子宁一收刀,他一翻身便跪在地上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大声道:“小的石大柱,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连子宁喜他的武勇,也有心收为己用,便哈哈一笑,把他扶了起来:“好了,刚才的事儿都过去了,以后都是自家兄弟。” 先是被连子宁一番暴打,然后又是一番恐吓,最后施以恩惠,连子宁恩威并施之下,这些兵丁已经是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了,见识到了这位新上任总旗的威势霸道,也不敢再存什么坏心思。把几个镇子上面强弄出来的暗娼给撵出去,然后又把院子里面的污秽打扫了一番,验过了告身文书之后,请连子宁在正屋堂上坐了,在石大柱的带领下,所有人一起大礼参拜。 看着几十号人整整齐齐的跪在地上向自己行礼叩头的场面,连子宁也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熨帖。 这,便是权力的滋味儿啊! 大礼参见完了新上任的大人,这帮兵丁便忙活开来,有的端茶倒水,有的收拾昨晚上吃剩下的秽物酒坛,那个机灵小子带着几个年轻点儿的兵丁从一边儿的水井里打了水,把这乌烟瘴气的庭院给清扫了一遍。 那刚才被连子宁收拾的大汉石大柱一脸讨好的站在旁边,伸手想干个这,结果被人抢了,又伸手想干个那,结果又被人抢了,急的他涨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 连子宁看着好笑,他现在已经在知道了,这石大柱竟然还是个小旗,是上一任的总旗见他能打善战,是个出色的打手,再加上脑筋不大灵光,特意提拔的。 连子宁笑道:“成了,石小旗,陪本官转转吧!” 石大柱大喜,知道这是连子宁要抬举他,赶紧哈腰应了声是,他虽然脑筋不太灵光,却也知道该讨好上官大人,要不然只怕前程堪忧。周围人看向石大柱的眼神中便多出了一丝羡慕,同时心里也生出一个想法,刚才这石大柱差点儿就把连大人给敲死都能得到重任,自己若是努力一些,岂不是也能入了大人的法眼?这位连大人这么年轻就坐了总旗,定然也是个有依仗的,跟脚硬扎,若是跟了他,还怕日后没有好处? 想到这儿,心气儿就足了。 这院子倒是不小,这边儿不比城里,地价低的近乎于无,可以说是想盖多大就盖多大,这院子宽敞的能跑开马,正堂之后,正面坐北朝南的足足有十几间房子一字排开,在东边还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儿,那是总旗的住所。小院儿不大,但是修的也还算气派,青砖漫地,正面三间,不过连子宁也不打算在这儿住,自然也就不在乎了。 大是够大了,但是却是破败不堪,砖缝里面长出来杂草,地上的砖头都翻了起来,房檐屋梁更是一片斑驳。 连子宁转了一圈儿,心里大致有了个数,便回了正堂,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命令:大扫除! 一声令下,所有的兵丁就全都忙活起来,打水的打水,拔草的拔草,倒也是忙活的热火朝天。 六十五 形势诡谲 (今天第四章送到,求支持。) 连子宁在堂上坐了,石大柱便把辰字所的兵丁册页、饷银簿子、文书印信都拿了上来,让连子宁一一过目。 那印是百户的印章,虽说辰字百户所不设百户,但是那是近些年的事儿,以前旗手卫跟着太祖成祖南征北战的时候,百户自然也是有的,这百户的印信也就传了下来,现在就由连子宁代管。连子宁现在的本职是辰字所总旗,但是后面还有一个衔儿,就是代掌百户!这个代掌百户,属于低职高配。说到底,也是戴章浦为了抬举他,现在代掌百户,以后要升任百户的话,也是名正言顺,要不然他的话,刚升了总旗就转百户,饶是戴章浦几乎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但是也难免别人有所微词。 连子宁大致的把这些东西看了看,便问石大柱,现下所里有多少人,镇子上有什么生财的店面,平日里要喝什么人打交道。 石大柱听连子宁问的老道,也不敢怠慢,便一一的答了。 旗手卫的大爷们既然住在了这镇子上,自然不是义务劳动,后世的联防队员们时不时的还敲诈点儿好处不是,旗手卫身为天子亲军,干的就更明目张胆了。像是官道刘镇这种镇子,大兴县和宛平县离得都有点儿远,也嫌这儿穷,就没派驻收税的,这一下就便宜了旗手卫的百户所。官府嫌穷,咱旗手卫的苦哈哈们有个地界儿捞好处就不错了,咱们不嫌穷啊! 于是旗手卫各个百户所就代替了当地官府的功能,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管理,这些镇子上的店铺大户每月都交一些常例钱给旗手卫的百户所,说白了就是保护费。而旗手卫的兵丁则是有保护地方,锁拿盗贼的义务。 连子宁听完之后就明白了,自己在这官道刘镇上,算是一手遮天了,这算啥?镇委书记兼镇长兼派出所长? 这辰字百户所,花名册上是足额的五十人,现下实际有兵丁三十七人,其中小旗三人,除了石大柱之外,还有一个就是那出言推卸责任的王麻子,另外一个则是唤作刘良臣,就是那个冲锋在前结果被连子宁把手腕给卸的脱臼的倒霉鬼。 “魏小旗,我看你们这身上衣衫不整的,怎么,军服呢?铠甲呢?还有武器呢,你们的腰刀呢?”连子宁出言问道,麒麟服是圣上御赐给旗手卫的恩典,但是也只有校尉以上的军官才能穿,这些人里面大半估计是没有的。 石大柱一怔,叫苦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啊,咱们这些苦孩子,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并不也不管,卫里的大人也不管,别说是军服铠甲了,就连军饷都两年多没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发了让上面给吃了,要不是有镇子上的常例银子收着,弟兄们非得饿死不可!” “这么惨?”连子宁皱了皱眉头,没想到处境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 “大人呐,其实也不尽然!”石大柱四下里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凑上去,神神秘秘道:“虽说咱们兄弟们看上去落魄,但是在这儿也不是捞不到好处的。” “哦?”连子宁眼睛一亮:“说说!” “这官道刘镇,您别看外头破,实际上啊,里头有肉着呢!这镇子上,卖米面粮油的铺子有两家,酒楼三个,客栈五家,妓院两个,暗娼半掩门子数不清楚有多少,林林总总,一年总能有个四五十两银子的进项。这些银子兄弟们分分,一人总能有个一两三四钱。”石大柱嘿嘿笑道。 连子宁不由得失笑:“一两来银子,这你们就满足了?还真是……” “要不然能怎样?不过,”石大柱又道:“大人您的生财路子可不是在这儿。” 连子宁踢了他一脚:“别他妈卖关子了,快说!” “得嘞!”石大柱吃他踢了这一脚,反而是高兴起来,这说明大人已经把你当自己人了,他道:“咱们镇子上,真正肥的,是贩私盐的大户!” “贩私盐?”连子宁眼皮子一跳,这可是杀头夷三族的大罪,却没想到,这小镇上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咱们镇子上的王大户,家中豪宅连片,奴仆成群,手下养了三四十个凶横的打手,咱们弟兄都不是对手,听前任的总旗说,这京城里面得有一成的米面粮油铺子,都是从他这儿进私盐的!都是从胶东那边儿过来的,比别处便宜,还白!听说那王大户身后是有依仗的,咱们是这儿的地头蛇,他也要顾忌三分,每年手指缝儿里能露出一些好处来咱们就吃用不尽啊!” 石大柱给连子宁指明了路子。 连子宁眼中光芒一闪,你在老子的地盘儿上混,还想手指头里漏点儿就打发了老子,也未免想的太轻松了吧。 他也没问为何这儿贩私盐也没人管之类的白痴问题,而是说道:“那按照惯例,辰字所每年应该给兵部上缴的银子有多少?” “按照惯例,这样一个京郊镇子,理当是二百两!”石大柱撇了撇嘴:“也不知道多少年都没交了,咱们都穷的要死,哪有钱交给他?上面也拿咱们没法子。” 连子宁点点头,他现在大致也明白了戴章浦把自己丢到这儿来的原因,无非就是弄到一个不好混的地界儿,考察一下自己的能力而已。而自己,也不能让这位恩主失望,当先第一步,是要把给兵部的常例银子收上来。 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有钱,有了钱,才能交上给兵部的常例银子,有了钱,才能把自己手底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家伙们给武装的至少要有点儿人样儿。 连子宁来这里,从来就没想过要浑浑噩噩的,他要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 “那现在,咱们手里头还有多少结余?”连子宁又问道。 “结余?”石大柱哭丧着脸道:“咱们哪还有结余,前几日上一任肖总旗晚上喝醉了酒不慎落水而死,把刚收上来的这个月的常例银子全都给掉水里头了,弟兄们下河捞了半响,也没找出个屁来,现在已经穷的揭不开锅来了,哪里还有结余?” 六十六 卧虎藏龙 (今天第五章送到,兄弟们,请继续支持。) 连子宁一瞪眼:“那你们还有钱招妓喝酒?” 石大柱讪讪一笑,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道:“酒是佘的,狗是从前头儿王老黑家里偷来的,这些婊子都是硬给弄来的,嘿嘿嘿……。对了大人,那狗肉还有些,俗话说一黑二黄三花四白,这可是正宗的黑犬。” 连子宁看到他那副惫懒模样,有气也生不出来了,只是一挥手:“看看外面清扫完了没,叫兄弟们都在堂前集合,本官有话要说。” “是,大人。”石大柱弯了弯腰,走了出去。 连子宁独自坐在堂上想着,心底闪过刚才石大柱说的话,前一任的总旗,竟然是醉酒落水而死,这个死法,未免也太有点儿匪夷所思了吧!其中若是说没有猫腻儿,打死他都不信! 本来只是以为这个地方够穷,却没想到,这里是龙潭虎穴啊! 连子宁嘴角挂出一丝玩味的笑容,那就让我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所在吧! 没一会儿,外面便响起了石大柱浑厚的声音:“大人,辰字所三十七员集合完毕,请大人训话。” 连子宁走出来,先四下里看了看,经过了刚才的一番收拾,庭院里面已经是焕然一新,地上的杂草被拔掉了,露出了水磨青砖的地面,四面的蜘蛛网垃圾也被清除,墙头用水洗了一遍,配上周围的几棵老树,透出一股悠远的绿来。庭前门前的灰尘都被擦干净,大门也水洗了一遍,整体看上去,已经很有几分气象了。这些兵丁们也都换上了军装,虽然都已经很破旧,上面打满了补丁,但是还算是整洁。 跟他这一身儿烂银甲,麒麟服虽然没得比,但是看上去也像那么回事儿了。 连子宁点点头:“大伙儿弄得还不错。” 他哈哈一笑:“所在北京城那地界儿还不知道,原来弟兄们在这儿日子还真是不好过。刚才石小旗已经跟本官说了,兄弟们缩在这个穷地方儿,日子也都艰苦的很,一年下来也不过是一二两银子的结余。” 他顿了顿,道:“也不瞒各位弟兄,本官还薄有几分身价,别的也不多说,就在这儿撂下一句话,本官既然在这儿做官,是你们的上司,兄弟们跟着我混,那我也不会亏待兄弟们!”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兜来往石大柱怀里一扔,道:“这里面还有些散碎银子,也不多,兄弟们一人一两先拿着。本官不管以前你们怎么样,只要是跟了我,那么就不会再像以前那般落魄。咱们旗手卫,天子亲军第二卫,就得拿出一点儿天子亲军的气派来!” 他刚才把那些家伙一顿狠揍,威已经立下了,而现在,就是在施恩了,这样恩威并施之下,顿时就是把这些兵丁们的心给收拢了。 这位大人又有手段,又有本事,出手还阔绰的很,跟着他还愁没前程? 众兵丁齐齐跪在地上,大声道:“谢大人赏!” “唔。”连子宁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既然拿了本官的钱,那么就得老老实实的办事儿,令行禁止,可明白吗?” 众人心中又是一凛,赶紧应道:“敢不为大人效死?” ——————分割线—————— 上午收拢完了部众,中午时候随便吃点儿饭,连子宁边让石大柱带着自己去镇子上四处转转。 尤其是着重去了那个什么王大户家旁边看了看。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北地小镇,一条南北街,一条东西街交汇成一个不太标准的十字,形成了一个不规则正方形的聚居地。镇子上面大约有七八百户人家,三千七百人左右的样子。 干什么营生的都有,有的是在镇上的店面里面干活儿,相当一部分是在城里面帮忙务工,就像是后世北京的房价一般,他们的收入并不足以让他们在京城有立足之地,因此只好每天起早贪黑的往城里赶。当然,最多的还是农民。官道刘镇所在的京城南郊,本来是一大片荒地,这里在正德年之前是一片海子,四周都是芦苇荡和乱坟岗,人迹罕至,后来这些人来到这里之后,有很多没什么本事一辈子只会伺候庄稼的难民就开垦荒地,种些粮食,久而久之,倒也是形成了颇大的规模。 去年北地大旱,今年还算是风调雨顺,此时已经是春日,镇子外面的原野上,小麦绿油油的,如同一片绿茵般的地毯。 连子宁这才知道石大柱之前所言非虚,就拿这些种地的农民来说,本身地里就能打下粮食来,而且这些耕地是新开垦的,也没有进入鱼鳞皇册,也就是说户部的应收税的耕地里面是不包括这些的,所以他们也不用缴纳赋税。若说攒不下几个钱儿,可能吗? 这镇子上的居民,却也不是像看上去那般贫困的。 连子宁穿着一身标志性的麒麟服,身后跟着石大柱在镇子上转了一圈儿,顿时这个小小的镇子里面的所有人就都知道了,镇上的百户所,新来了一位大人。很年轻,看上去是个有背景的。 镇上最繁华的路段无疑就是那个十字街口了,而王大户的府邸就坐落在这里,跟百户所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五十米。 镇子很破,但是王大户家里的宅子可是一点儿都不破,连子宁远远的就看到了,很醒目的大门,门前时五层白石台阶,黑漆漆的大门上钉着几溜碗口大小的铜钉,上面磨蹭的发亮。门楼足有一丈多高,两边的院墙都是用青砖砌成的,高门大户的气派展露无遗。 连子宁此时就站在王家大门前。 大门儿关着,旁边的小门儿半掩着,几个穿着黑衣服家丁打扮的人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看着这位新来的总旗大人,眼中也是殊无敬意,反倒是隐隐的流露出一股轻蔑来。 连子宁看了看他们,眼睛一缩,钉在了他们的腿上,这几个汉子身子紧绷,筋肉结实,看上去就知道是有功夫的。但是让连子宁注意的,却是他们的腿——略微有点儿罗圈儿!若是一个人罗圈儿那还好说,但是几个人全都是罗圈儿未免解释不过去,难道王府上招家丁就是看你罗圈儿不罗圈儿吗? 六十七 原来是他! (今天第一章送到。更新我们速度第一 本周即将结束,下一周的目标,是新人新书榜榜首!我知道,对于我这个没什么根基的人来说,这样想有些痴心妄想,但是人不都是有梦的么?我就是做了这样一个狂妄的梦!我想,成为榜首! 兄弟们,请继续支持我吧!下一周,为了榜首!) 蒙古人几乎都是罗圈儿腿,因为他们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但这几个人明显不是鞑子,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们都骑马,而且年份很长!少说也在十年往上!什么地方有这样的人?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他们是军队里面的人。 连子宁微微皱了皱眉头,怎么又跟军方扯上了关系?这王家有军方背景? 他心里略微起了一丝忌惮,看了看,还是决定不要轻举妄动,先探探这王家的底细如何。若是肥肉,自己自然就一口吃了,若是块石头,可别崩坏了咱的牙口儿。 连子宁向石大柱一扬下巴,石大柱会意,上前做出一副嚣张的嘴脸:“王家的崽子们,瞧好了,这是我们新上任的总旗连大人,让你们主子出来,我们连大人有话要说。” “哟,这不是石大爷么,今儿个怎么精气神儿跟往常不大一样啊?”那几个家丁都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石大柱,其中一个出言讥讽道:“遮莫是因为新来了一个靠山,嗯,连大人是吧?” 他转向连子宁,拱拱手,皮笑肉不笑道:“看您年岁也不大,这一身的麒麟服得来不易,奉劝您一句,官道刘这一潭水混得很,您老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请记住我】要不然,嘿嘿……” 他冷笑着,威胁之意毕露无遗。 另一个家丁接过话茬:“我家老爷只为发财,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您老老实实的在所里候着,咱们晚些时候自有好礼奉上。说句实话,您老这总旗,啧啧,还不大够看。” 当今之世,民莫不是畏官如虎,这不过是几个下人,就敢这么放肆猖獗,连子宁心中腾腾腾的燃烧起来一阵怒意,尼玛,你们背后有靠山,老子难不成就没有?你靠山再大,只要是军中的,还能比武选清吏司的戴大人更大? 他摇摇头,上前一步,道:“诸位,本官想见一见你们老爷,何如?” “不是都说了吗?不见,”之前说话的那黑衣人道:“再啰嗦,别怪咱们弟兄不客气了。” 连子宁也不动怒,只是笑吟吟道:“不见那就算了,不过,在下斗胆敢问一句,贵府上既然是姓王,不知道出自京中哪位大人门下,说不定和在下也有些交情。” 那黑衣人听他服软,得意一笑:“告诉你也无妨,咱们家老爷,是府军前卫王千户的亲侄子,怎么着,王千户他老人家,大人您是不是认识啊?” 他说的很是戏谑,众黑衣人一起哄笑了起来,显然是绝对不相信他会认识那王千户的。 府军前卫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天子亲军,执掌幼军,随行护卫,权势极重,可不是旗手卫的这些摆设们能比的,一个府军前卫的千户,说起来,只怕比一般卫的指挥使还要更强一些。论起来,王千户和连子宁,确实是天差地远。 连子宁闻言,心里却是顿时笃定了许多,老子连你们王大人的管事都杀了一个,扇你们王大人的脸扇的啪啪响,也没见他敢怎么着,更别说动一动你们这些小虾米了! 连子宁点点头,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一阵得意嚣张的笑声。 连子宁已经打定主意要动一动这王大户了,但是他也知道,凭借自己一己之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从那几个黑衣人就能看出来,这王大户府上,定然也是卧虎藏龙,说不定私养的那些所谓的打手都是军中精锐,自己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进去也只能吃灰。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提升手下这些兵丁的战斗力。 ——————分割线———— “站好,妈的,再动一下老子扒了你的皮!”连子宁一甩手中鞭子,恶狠狠的骂道。 说着,他手中的鞭子便是狠狠的抽在一个兵丁*的脊背上,那被烈日晒得黑黝黝的后背顿时是被开出来一个婴儿小嘴儿一般的血口,鲜血从里面绽了出来。 那兵丁被抽了一鞭子,剧烈的疼痛刺激的他浑身一个激灵,伤口周围的肌肉都揪了起来。不过他强忍着疼痛,却是一声不吭,只是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咬着牙,任凭汗水低落下去,渗到伤口里面,带来一阵更剧烈的刺痛。 辰字百户所的院子里,三十七条汉子*着上身,只穿着一条鼻犊短裤,分成三排,昂头挺胸,站得笔挺笔挺的。 天气已经渐渐的转热了,而且现在临近中午,这北地的太阳更是炙热的能晒死人,兵丁们都已经被晒得满头大汗,身上也都是,短裤已经湿透了,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但是他们还是强忍着,因为他们看到他们的长官,穿着一身儿比他们更重,更热,更累的几十斤重的烂银甲,戴着尖顶平檐儿大盔,也和他们一样,在这烈日之下,站了足足一个上午。 连子宁脚下不丁不八,站得笔直笔直的,像是一棵挺拔的青松,他手里拿着一条蛇皮鞭子,一双眼睛在队伍里面盯着,看见哪个兵丁只要是乱动乱晃,立刻就是毫不留情的一鞭子下去。被抽了鞭子的人,只是一声不吭,身板儿挺得更直了。 这已经是连子宁上任的第三天了。 那天回去之后,他冥思苦想了一夜,终于制定出来一套训练方法,然后第二天就把兵丁们召集起来开始训练。 连子宁本身不是什么卓越的军事家,更从来没有带兵打过仗,但是后世的广博见闻和对明朝人身体素质的了解已经足够他摆弄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训练方法,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成熟的案例摆在他面前? 训练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只有两项,站军姿和刺刀拼杀。站军姿有多少好处这在后世天朝的军队在历次战争中爆发出来的强悍的战斗力已经无数次证明了,无须骜述,一个小小的站军姿,可以极大的提高战士的身体素质,意志力,执行力,服从度,甚至是团队协作能力,甚至可以这样说,站军姿是现在军事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center> 六十八 跟着我,有肉吃! (今天第二章送到。连子宁开始打造自己的势力,俺也要好好的把这本书经营好啊! 兄弟们,成绩的好坏,取决于你们手中的点击和票票,还请诸位兄弟多多支持啊! 另外,本周还有许多精华没给出去,本月的积分也剩下不少,兄弟们可以在今明两天多在书评区里冒个泡,只要来,一律加精,送完为止。) 而刺刀拼杀,正确来说不如说是长矛拼杀,这是连子宁想出来的短时间内提高这些兵丁们战斗力的最有效方法,练的好了,威力也是无穷。当地人抬眼看去,四面都是枪林一般的战阵的时候,心中的惊恐和绝望不言而喻。 训练的内容虽然极为的简单,但是却是让这些兵丁们吃足了苦头——强度实在是太大了。 上午的站军姿训练,从辰时中(上午八点)一直到午时三刻(十一点四十五分),接近整整四个小时的训练,中间只允许休息一盏茶的时间,其他时间,就是站着,笔挺的,一丝不苟的站着,只要是稍微出差错,凶狠的鞭子立刻就会落下来。 而下午的所谓长枪挺刺训练,则是从未时中(下午两点)一直持续到申时末,昨天连子宁让他训练的动作只有一个——端枪!端着枪,就这么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中间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当‘结束’那俩字儿从连子宁的嘴里冷冰冰的迸出来的时候,这些士兵们差点儿没累瘫了,他们感觉胳膊已经从酸软无比变成了麻木,似乎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在上面掐一下似乎都察觉不到疼痛。 而胳膊上面的肌肉在突突直跳,也是告诉了他们,这样大强度的训练带来的后果。 也不知道今儿个连阎王要怎么折腾大伙儿?看着连子宁没有表情的脸,兵丁们都在暗自的嘀咕。 自从昨天的训练完了之后,连子宁就得到了这么一个绰号——连阎王。 连子宁四下里看了一眼,再看看天色,觉得差不多到点儿了,便点点头:“今儿个上午的额训练,到此结束。”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片哗啦啦的声音,只见刚才还站得笔挺的三十七条汉子都已经趴在地上了,一上午的训练,使得他们的身体都已经僵直,已经累到了极点。更有的已经眯着眼睛,恨不得就这么睡过去了。 “怎么着?”连子宁溜达了一圈儿,笑眯眯的打量着他们,道:“看来大伙儿都累了,那成,今儿中午的饭就免了吧,弟兄们直接回屋休息吧!” “那哪儿成啊!”人群中顿时响起来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连大人,连老爷,您老人家可怜则个,俺们都累成这摸样了您还不让吃饭,于心何忍那!” 这两天的相处,兵丁们已经大致摸清楚了他的性格,这位连大人,有本事,出手阔绰,架子也大,更是个极严厉的,但是只要是他让你完成的你一丝不苟听令,平素私底下,还是挺好相处的一个人。 连子宁走到人群中,一个个的把他们给踢了起来,笑骂道:“那还不赶紧滚起来,今儿个可是有肉吃!” 一听这话,兵丁们顿时兴奋起来,这位新上官虽然要求严格,但是对兄弟们也真是没的说,不但自己掏银子给大家发饷,这训练时候的一日三餐也是他掏钱置办的。大伙儿以前多少日子才能吃一顿肉啊?现在早晚不敢说,但是中午一定是有肉吃的,而且大白馒头敞开了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这么好的上司,上哪儿找去? 明朝,尤其是这个时代的明朝,是全世界最富庶的国家,没有之一,人们至少能混个温饱,所以营养还算是较为充足,身体素质并不差,他们所欠缺的,不过是一个正确的训练方法而已。 连子宁的方法,就像是刺客的刀一样,没有那么多的花哨,简单、有效,直入中宫! 他们的身体素质本身就相当好,当了这么多年的兵总有些老底子,所以训练起来事半功倍。 饶是如此,他们也是苦急了,累极了,连子宁这套高强度的训练方法,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后世那些从小用蛋白质催出来的孩子们也受不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离开,甚至没有一个人私底下抱怨累,说连子宁的小话。 个中原因,除了对连子宁心服口服并且连子宁也跟他们同甘共苦以外,更有一层最重要的原因。这时候的人,单纯质朴,我吃你的喝你的,我自然就会给你卖命!就是这么简单。 而且他们也是穷惯了的,朝廷把他们扔在这个穷乡僻壤,一辈子看不到希望的地方,更是连军饷军服甲胄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而这时候,连子宁的出现,给了他们希望。他告诉他们,跟着我,你们前途无量! 现在连子宁已经被众人视为了支柱和希望。 就像是那句最简单的话,跟着我,有肉吃,连子宁给了他们希望,他们就能爆发出最大的能量来。 兵丁们互相对视一眼,忽然一个个从地上窜了起来,向着一边的东厢房便是窜了过去。 原本东厢房已经破旧,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现在被连子宁改了一下,修葺清理了垃圾,又在墙上凿了几个大洞,阳光照进来,一片通透,采光是极好的。这里现在是辰字所的厨房兼餐厅,添置了一张长桌,十来张板凳。做饭的是个老苍头,也是辰字所的官兵,是所有人中资历最深的一个,足足有五十多了,连子宁见他年老,生怕给折腾出个三长两短来,便准了他做这个厨役,专门给大伙儿做饭。 “哟,老王头儿,今个儿是炖的鸡?”最先窜进来的是王麻子,他鼻子动了动,两眼方框,口中流涎的问道。 老王头儿手里那这个大勺,旁边灶台上一口大锅沽噔噔的冒着泡儿,一股强烈的香气从里面窜了出来,诱人之极。他旁边放着一个大簸簩,里面大白馒头堆积如山。 王麻子伸手就像从锅里捞出块鸡肉来吃,被老王头一勺子给敲开了,骂道:“把你这狗腿子拿开,大人还没吃呢你先吃?懂不懂规矩了?” 王麻子讪讪一笑,把手缩了回去。 后面进来的人诧异道:“咦,王麻子今儿个怎么转性了?以前肖总旗在的时候说你一句,你也要还嘴,挨一顿打也要还嘴,今儿个咋没脾气了?” 六十九 魔鬼训练 (今天第三章送到,兄弟们,推荐什么的似乎不太给力啊!) 王麻子呸了一声,低声骂道:“你们这群狗崽子知道个球,连老爷和以前那些官儿可不一样,以前那些官儿把咱们当牲口,连老爷把咱们当人,当弟兄,我要是还冒犯他老人家,我王麻子还是不是个人了?” 周围一片笑声:“算你说的还是人话。” 连子宁进来的时候,看大伙儿都老老实实的坐在桌子后面等着自己进来,虽然看着大锅里面的鸡肉一个劲儿的流口水但是愣是没有一个敢动筷子的。 他也无意更改这些规矩,相反,反而是感觉这些规矩挺不错的,他笑着在长桌那头儿坐了,老王头先给他盛了一大碗肉,然后又是按照小旗、一般兵丁的顺序依次的给盛了,最后把那大簸簩费力的搬到桌子上面。 连子宁捞起一块儿肉来吃了,笑着向大伙儿示意,众兵丁欢呼一声,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长官不吃,谁都不能吃,这便是军中的规矩,无论何时何地,这个集体中都是如此的等级森严。 连子宁看着这些狼吞虎咽吃的不亦乐乎的士兵们,颇有些感慨,着锅里炖着的三只鸡加起来十四斤,不过是花了自己一百来个大钱而已,就轻轻松松的让这些汉子们折腰。 (正德年承弘治,物价甚贱。水鸡以一斤为束,止四五文——周晖《金陵琐事剩录》) 这年头儿,都不容易啊! 吃完饭,休息到了两点,下午的训练又开始了。 和上午不同,这一次,三十六个兵丁站成了一行直线,每人手里头都拿着一根长长的棍子,头上削尖了暂充长矛。连子宁拎着鞭子边走边说:“今儿个下午的训练项目,是长矛刺击,昨天已经练了端枪,来,谁跟我说说,端枪的要义是什么?” 连子宁伸手一指,指着长的颇为白净秀气的刘良臣:“你来说!” “是,大人!”刘良臣出列,大声道:“手要稳,眼要直,手要僵,腿要弯,脚跟儿蹬地,屁股撅起来!” 人群中传出一声低低的笑声,接着就是连子宁鞭子的呼啸声和落在人身上啪啪的声音还有一声强忍的闷哼,连子宁暴喝道:“笑,笑个屁!好,说的很好,刘良臣归队!” 若是此时城瑜见到连子宁的样子,定然是认不出来的,这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哥哥吗?怎么变得跟个流氓地痞一般了? “你们别以为我教的这一套没用,告诉你们,战场上没什么花活儿,有的,只是最基础的动作!咱们大明朝的步卒,以长矛为准,到时候两军交战,刀枪如林,人挤人,人挨人,你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只有最基本的两个动作——收和刺!就这两个!” “所以咱们今天训练的项目,就是这两个,一个是收,一个是刺!” 连子宁拿过一根儿木棍来,比划道:“咱们先说刺这一下,有一句要义,叫做,双臂不离身,刺眼一条线。什么意思呢?就是你的胳膊得往前神,不能架的比肩膀宽,这样才能用得上力。刺得地方,要和眉心成一条直线,这样才能稳准狠!这长矛拼刺,目标讲究的是刺胸腹部,别成天向着刺脑袋,刺喉咙,目标太小,太难,胸腹部好刺,而且只要是命中了,就是血流不止,不死也差不多。” 连子宁见他们听得极认真,便道:“来,我给大伙儿示意一下。” 他两臂收在身前,右臂弯曲握着长矛的后端,左臂斜前伸握着长矛的中段,前端翘起,身体缓缓的前倾,瞄着面前的院墙便是一个猛力刺了下去,常年习武的力道岂是小觑的?这一下力道极重,那长矛顶端竟然承受不住他的力量整个炸裂开来,而被刺中的地方,一块青砖也是已经碎裂成了极快。 连子宁遗憾的摇摇头,要是换成自己那根河朔大枪的话,这一下只怕能把院墙刺个对穿。 但是那些兵丁们已经是看呆了,好一会儿才是反应过来,顿时就是一阵热烈的叫好声。他们何曾见过这般的武艺,一时间把连子宁视若天人。 连子宁把长矛扔下,问道:“看清楚了我刚才的姿势了吗?按照这个姿势,先给我练一千下!都不许偷懒!” 众兵丁顿时是苦了脸,暗暗嘀咕连阎王还让不让人活了。 连子宁就是要用这大强度的训练,让他们的肌肉彻底的记住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到时候在战场上,一声令下,甚至本能的就做出这样的动作来。 三十六个兵丁站成一排,模仿着连子宁刚才的动作,嘿嘿哈哈的向着前面的虚空拼刺。连子宁在一边不断的走着,见谁动作不对就停下来指导一下,刚开始还是和颜悦色的,让人惊叹连阎王怎么突然改脾气了,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只要是谁被指导了三次还不合格的,立刻又是蛇皮鞭子噼里啪啦的抽了下来。 练了好一会儿之后,这些兵丁们惊讶的发现,按照这个姿势拼刺,果然是很有效果,刺出去的力道更大了,似乎全身的劲儿都能用上。 练完了这一千下之后,连子宁让他们休息了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又是一千下。 这一千下刺完,已经是申时末了,连子宁又是监督着累成死狗的他们烧热水泡澡这才是打马离开。 转眼已经是过去了五天。 四月初十这一天傍晚,士兵们正满头大汗在练着拼刺,经过了这几日的高强度训练,他们的动作已经是有模有样,脚下重心沉得很稳,手上力道很足,长矛刺出去都带着风,矛杆也是微微颤动。他们口中低声的呼喝着,刺、收、刺、收,反复的重复着单调的动作,一丝不苟。而由于连子宁舍得花钱,营养也跟得上,所以这几天的训练非但没有让他们身体垮掉,反而是更加的壮实了。 连子宁看着暗自点头,如此这般训练下去,再有一个多月,应该就能初见成效了。 这时候却是传来了敲门声,连子宁先不忙着去开门,而是观察这些兵丁的动作,只见所有人都是恍若未闻,眼睛都没转一下,这才是转身去开门。 七十 常例银子 (今天第一章送到,请兄弟们多多支持。一周行将结束,下一周咱们的目标是新人榜第一,兄弟们,蓄足了劲儿,到时候把点击推荐什么的都射出来吧……) 外面杳无人踪,只有门前放了一个布兜,连子宁入手便觉得一沉,打开一看,里面满满的都是散碎银子,他颠了颠,这些银子加起来怕不得是有九斤多。 也就是一百四五十两。 远远的看见两个黑衣人影消失在了拐角处,连子宁心知肚明,这些银子,想必是王大户送来堵自己嘴的。 只是,还真是舍得下本钱啊,想来是莫不清楚自己的来路,因此多给了一些。 连子宁心中一转,已经是决定了这些银子的去处,戴章浦大人把自己安在这里,自己这些日子算得上是一事无成,不过把这些钱当成是给兵部的常例银子交上去,也能让这位恩主看见自己的一点儿小小成果。 等大伙儿训练完了,连子宁笑吟吟道:“恭喜诸位。” 大伙儿面面相觑,心道难道是连阎王要给大伙儿改善伙食,还是王麻子会凑趣儿,笑嘻嘻道:“敢问老爷,何喜之有啊?” 连子宁道:“明儿个老爷有事儿,就不来了,给你们放假一天,自由活动。” 兵丁们互相看看,然后便是一阵欢呼,连子宁摇摇头,这帮兔崽子。 进了城,已经是快要宵禁了,自然不方便再去兵部,连子宁便直接回了家,远远的就看见门口有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那里。 见到连子宁回来,城瑜赶紧迎了上来,满脸都是喜意。 “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要是回得晚你就自个儿吃了吧,别等我了。”连子宁摸了下她的小脑袋,说道。 城瑜笑而不语,两人进了屋,城瑜把他的铠甲卸下来放在一边,道:“哥哥,我烧好水了,你先去厨房洗个澡再吃饭吧!对了,把脏衣服扔那儿就成,干净衣服我给你备好了,就在浴桶旁边。” 连子宁在百户所里呆的也是一身的臭汗,自己闻着都觉的有一股难闻的酸臭味儿,他哈哈一笑:“还是小妹贴心,这么疼我。” 城瑜抿嘴一笑,推了他一把:“快去吧,要不然水就凉了。” 洗完澡,一身清爽的跟城瑜坐在饭桌边儿上,一边吃一边瞎聊,也是其乐融融。 连子宁原先每日间都待在家里,和城瑜朝夕相处,那时候乘晕宁还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现在,哥哥一天到晚都不着家,有的时候晚上回来直接就睡了,话也说不了几句。她心中就有几分失落落的,这一次好不容易捞到机会,便叽里呱啦的说个没完。 连子宁只是在一边笑吟吟的的听着,听她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只觉一股温馨在渐渐的蔓延,让人心里头就透出一股熨帖舒坦来。 这一顿饭也不知道吃了多长时间,城瑜呀了一声:“哎呀,哥哥,我忘了,你还要早睡呢。” 连子宁笑道:“不用了,明天不用去上职,倒是能睡个懒觉了。” “啊?”城瑜喜道:“怎么了?” “还记得那次收拾王全吧,哥哥跟那一群秀才们约好了,四月十一这天在一起聚一聚,明天在四海楼。”连子宁似乎看出了城瑜的小心思,拧了拧她的鼻子,笑道:“明儿个下午陪我的好妹妹到处转转,怎么样?” “哥,你又拧我!太过分了。”城瑜掐着腰嗔道。 连子宁哈哈一笑,又伸手拧了一下。 “你……” ——————分割线——————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了饭,连子宁先去了兵部一趟,将那些散碎银子交给了武库司的一个小吏,声明这是兵部直管的旗手卫官道刘镇辰字百户所的常例银子,然后也不管那小吏看白痴一般的眼神儿便是扬长而去。 他相信,这个消息很快就会在兵部传开的。 正如他所预料的,不过是一个时辰以后,戴章浦戴大人刚刚来到自己的司房,下面就有人报告了这个消息。 兵部里面的这些小官儿小吏,谁不知道最近戴大人刚刚提拔了一个年轻人到旗手卫,现在有了消息,自然要第一时间送过来。 看着面前这一袋子银子,戴章浦微微一笑,问道:“按照惯例,京郊镇子一年的散碎银子是多少?” 接待连子宁的那小吏站在戴章浦跟前,弯着腰,恭敬道:“回大人的话,按例是二百两银子。” 戴章浦点点头,他是极有耐心的那种人,并没有因为这几日官道刘镇那里没动静儿就对连子宁失望,当然,连子宁有这样的东西送过来,其中代表的意思他也是明白的。 “倒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 他指着面前的那袋银子道:“拿下去入库吧!” 那小吏心中一喜,赶紧应了。 其实兵部把那些旗手卫百户所下到京郊的镇上然后纳入兵部直管,也是存着一些私心的,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三四十个百户每年交上来的常例银子加起来就是数千两。这么多银子,年底分下去,足够兵部那些没什么实权,也没什么进项的底层穷京官过一个舒舒服服的肥年了。 回了家,连子宁却见于苏苏正在厅上喝茶,小妹陪在一边,两人聊得正开心。 “于小姐。”连子宁笑着抱了抱拳:“久违了。” 于苏苏嫣然一笑:“听说连兄你当官儿了,现在要称呼一声连大人了,可还记得我这小女子?” 连子宁摆摆手:“于小姐就别拿我开玩笑了,不过是一个小小总旗而已,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在人们看来,还不如我那个秀才功名管用呢!” 说到这里,城瑜便瞪了他一眼。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于苏苏便说明了来意,原来是连子宁拜托她帮忙买地的事儿有消息了。 “在我店里有一个雕工师傅,家是在西门外的,说是他们庄子上的人,最近寻思着要找个靠身的,也能少纳一点儿租子,最近日子也都不好过。正寻摸着想要找一个买主,这不你正是想买么,我就问了他一嘴。”于苏苏道:“我也说不清楚,这样吧,有时间的话,你去我那儿一趟,和我那帮工的见一面,你俩详谈一番。” 连子宁点点头:“成,那就下午吧,我和几个同年越好了,中午在四海楼聚一聚,吃过饭我就去,如何?” 七十一 名动京师连相公 (今天第二章送到,兄弟们,求支持。) “哦?”于苏苏眼睛一转:“中午你们同年有聚会?” 连子宁点头:“上一次把王义那狗才拖到顺天府去,还多亏了他们帮衬,我现在也算是略有点儿薄财,总该犒劳一下人家。” “是这样啊!”于苏苏点点头,两人又聊了几句,她便告辞了。 连子宁收拾了一下仪容,便也去了四海楼,既然说好了是自己做东,自然不能迟到才是。 四海楼在京城不能算是一等一的大酒家,但是在南城这边儿也是数得着的,就在张相公庙街的十字路口上,三层楼高,烘漆的柱子,黑色匾牌,极为的气派。 连子宁今儿个穿的是一袭雪白的阑衫,是用上好的湖湘绸子做的,光着布料,就足足花了八两银子。小丫头现在掌着家里的财政大权,虽然自己花钱很省,但是给连子宁买东西从来都是不惜的。用她的话说,现在哥哥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自然要有配得上的衣裳才行。 俗话说人靠衣装,白衣如雪,更是衬得连子宁器宇轩昂,英姿挺拔,那小二也是见多识广的,自然不敢小觑,一见他进来,赶紧满脸堆笑的上前相迎。 连子宁来的还算是早,因此地方倒是还有,只是三楼都是包厢,容不了十几个人,一楼又太嘈杂,因此便在二楼定了几桌,又让他们拣着四海楼的招牌菜,三两银子一桌的上好席面做着。那小二见他出手阔绰,心下更是认定这位是个有钱的贵公子,赶紧一路招呼着上了二楼。 他来的太早,那些同年秀才都还没来,便只好等着。 戴府,后花园,阁楼。 “小姐,小姐。”小青一路小跑着就窜了上来,站在戴清岚面前只是一个劲儿的喘大气,汗珠密密的渗了出来,一张脸蛋儿红扑扑的。 “瞧你这样子。”戴清岚瞪了她一眼,嗔道:“若是让王嬷嬷看见,又要训你了。” “我,我还不是为了你那!小姐!”小青瞪大了眼睛,急急道:“刚才苏苏姐姐传过来消息,说是那个家伙今天中午要在四海楼和同年们聚会,小姐,咱们快去吧!” 连子宁这连着几天没有消息,让小青很不满意,在她看来,自家小姐帮了他那么多,他怎么着也该有点儿表示才是,可是……于是连相公也自动降格成了那个家伙。 “啊?”戴小姐脸上悄悄浮现出一丝红晕:“这个,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小青眼睛一转,话锋一转:“虽说他现在已经做了武官,但是还是秀才啊,这些秀才们同年聚会,少不得要吟诗作赋的,那个家伙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是文采还是凑活的,说不定就撞了大运能做出什么好诗来呢是吧?小姐,您是冲着诗去的,可不是冲着他去的。” “是啊!”戴小姐转念一想,立刻被自己说服了:“我可是冲着诗去的,可不是冲着他去的。” 过了一会儿,一辆小巧的油壁香车驶出了戴府的后门儿。 待到了将近午时,那日约定的秀才们已经来了大半,这群大明朝衣食无忧又是闲的蛋疼的人群,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聚众聊天儿打屁儿的机会。尤其是现在连子宁已经可算是在京城中小有名气了——不但是因为上一次的王全事件,更是因为最近在京中流传的一本书——聊斋志异之婴宁! 这话本儿构思玄奇到了极点,偏偏又是辞藻华丽,文采斐然,书中人物也是生动有趣儿,才刚刚一面世,顿时就遭到了哄抢,不过是短短的三四天的功夫,整个四九城爱看话本儿的人里边,几乎是人手一本儿。当然,这些秀才也是庞大的话本儿消费人群中的一员,现在你在京城文学界问问,有谁不知道这婴宁的名字?有谁不知道作者连子宁连相公的名字? 而之所以连子宁会直接大咧咧的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也是有自己的考虑,若想一展抱负,就必须要扩大势力,一条路子是扩充手中的硬实力,另外一个方面,则是要养望! 为何古代那些大贤在家中坐着,朝廷就主动上门请你去做官?还不是因为你名气大! 所以名气这东西,在这个时代是很有好处的,这玩意儿虽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是却是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你若是名气足够大了,有的人要动你的时候,就不得不有所顾忌。 现在连子宁这个名字,已经随着婴宁的流传而知名度进一步提高,至少四九城的大小文人们,都晓得现在的南城松树胡同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人才,不但精通大明律强于诉讼,更是能写的一手好话本儿文章。 “连兄,你那话本儿写的当真是妙不可言,不过小弟有一事不明啊!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还有几个人没到,众秀才便一起聊天儿打屁儿,当然,谈论最多的,就是最近连子宁的话本儿婴宁。而连子宁,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众人的焦点,一个秀才啜了口茶,忽然笑嘻嘻的问道。 连子宁一看,此人个子不高,一双小眼睛骨碌碌乱转,他名为宁斐,字子轩,跟自己是同岁同年。此人滑稽幽默,颇有智计,而且出身商贾,家境也颇富裕,平日里谁家揭不开锅的时候也常帮衬着,因此在这群秀才中威望很高。他虽然家境不错,但是人却和善,没什么架子,连子宁对他印象也很好。 连子宁道:“宁兄客气了,尽管请问。” “嘿嘿,”宁子轩淫笑一声:“那婴宁既是狐仙之女,定然也是狐仙了,其真身,可是个狐狸?” 连子宁不知所云,道:“自然是。” “那,嘿嘿,小弟时候时常就想,那在床第之间,这婴宁和王子服行房事的时候,又是怎么样一番光景?还有,这狐仙若是怀孕,孕期可和人类一般无二吗?最最让小弟好奇的是,这婴宁生下来的孩子,究竟是人是妖,亦或是半人半妖?这个,还望连兄为小弟解惑啊!” 七十二 解元郎 (今天第三章送到,明天冲新书榜第一,请兄弟们支持。) 周围顿时起了一片低低的哄笑声,还有几个秀才讶然道:“哎呀,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小弟也在惊诧这个问题呢!” “是啊!这还只是个狐仙,那以后若是个蛇妖怎么办?” “若是熊精呢?” “子采兄此言差矣,想那熊精是何等粗苯愚蠢之物,又岂能化作一个女子,定然是昂藏大汉才是,胯下之物雄伟非常,如那嫪毐一般……” 连子宁顿时一头黑线,尼玛,这帮都是什么人呐! 这时,楼梯口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众位贤弟怎么这么高兴啊?可说出来让为兄也乐呵乐呵?” 话音未落,楼梯口便是走上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身材瘦长,穿着一身极为华贵的蜀锦长袍,还算是仪表堂堂,只是脸上那一抹傲气,却是怎么着都掩不去的。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素白,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间,怀里抱着一张古琴,脸上带着面纱,看不真切面容,只是让人感觉一双眸子冷冰冰的。 在他们两个身后,就是邱少琴那几个迟到的秀才。 邱少琴上笑道:“来,诸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孙挺孙师兄,这位师兄可是正德四十七年顺天府乡试解元郎啊!正是咱们的前辈,这一次能请到他来,可是咱们的荣幸。” 此言一出,众秀才们顿时是发出一片抽冷气的声音。 解元郎,堂堂一省乡试第一名,在民间那是被一般老百姓目之为文曲星一般的存在,而在读书人中,解元也是一个不可企及的神话。 中了解元,甭管其它如何,那学问定然是一等一的。 这可是众人仰望的存在啊! 连子宁叹了口气,邱兄,你可真是好心办坏事儿,这位以来,你让咱们怎么能放得开? 果然,二楼的气氛立刻就变得拘束起来,众人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连子宁正要说话,那位解元郎却是个自来熟,摆摆手,笑道:“列位都不必拘束,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为兄前来就是为的凑个热闹,哈哈,可不敢惊扰了大家。” 他转向连子宁,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就是连子宁?” 连子宁起身道:“正是在下,请孙师兄指教。” 孙挺淡淡道:“你那本子我也看过,倒是还凑活,只是须得记住,咱们读书人,终究还是读圣贤书,货于天家才是真道理,那些微末小道,就不要贻笑大方了。” 场中顿时为之一静,孙挺这话说的虽然是劝诫的意思,但是话里头的那股不屑和讽刺,是个傻子也能听得出来的。 连子宁抬着头,看着孙挺的眼睛,他看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敌意。 连子宁心里一哂,心道尼玛,老子认识你是那根儿葱啊,你看老子不顺眼? 他心中微怒,脸上却是没表现出来,忽然想起来一个关于这孙挺的传闻,便笑道:“孙师兄教训的是,小弟谨受教了。” 孙挺见他服软,心中得意,正要说话,却听连子宁幽幽一叹,道:“只是,哎,小弟也是没办法啊!小弟可没有一个当刑部侍郎的爹,即中不了解元郎,也没有那许多的银子在胡姬楼彻夜买醉,甚至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了,只好靠写话本儿为生,哎,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真是没办法啊!” “你!”孙挺的脸立刻就黑了。 “扑哧!”秀才中不知道谁笑了出来,再看看众人,也是一脸憋笑憋得很辛苦的样子。 就连孙挺旁边的那女子,嘴角似乎也勾起了弯弯的弧度。 原来,连子宁说的话,却是能牵扯出一段说道来——这孙挺的父亲,正是当朝刑部侍郎孙言之大人,这位可谓是顶尖的官二代了。因此民间一直有传言,说他能中这解元郎,和他爹是脱不了关系的,而最有利的佐证就是——那一年的顺天乡试监考官阅卷官,都和孙言之关系匪浅,不是门生,就是故旧。 而这位孙挺孙解元,在考完了顺天府的乡试之后,立刻就是把号称京城第一的青楼胡姬楼包了下来,在里面狂欢滥饮了整整三天三夜,结果是被人从里头抬出来的,从胡姬楼出来,直接就送到了太医院正李大人的家里。据说是这位爷在胡姬楼中以一挑四,而且对手都是金发碧眼儿的大洋马,结果自然是不敌,这位公子一怒之下竟然连吃了十枚虎狼之药,结果虽然是把把几头大洋马干的哭爹喊娘,但是也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据说最后那儿都往外射血了! 幸亏太医院正李大人妙手回春,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饶是如此,也是将养了年余才缓过来。 这两件事儿,在座的基本都听说过,一听之下,顿时是会意,不由得暗道这位连相公也真是嘴上不饶人的主儿。 孙挺孙解元的脸色黑的几乎要滴出水来一般,这两件事儿,都是他毕生引以为最大耻辱的。 他少小聪明,师从名家,所以本身的文章气度雄浑,格局端正,用典考究,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文章,中解元也是应有之意,但是市井之间的传闻,却是把他能中解元归功于他父亲的权位,这一点让他很是不忿,但是又没法儿解释,越解释反而越乱。若是说这传言打击的是他的心灵,那么胡姬楼那档子事儿刺激的就是他的身体了,那一次之后,他的那方面功能急剧下降,几乎现在还有些不举。 连子宁这两句话,无疑是把他最疼的伤疤揭开,然后往里面狠狠的撒了一把盐。 而最让他愤怒的,却不是这一点,而是——我堂堂解元郎说你两句怎么了,你怎么就敢还嘴?在他这等从小被捧起来的天之骄子想来,被自己训斥两句,眼前这个穷酸秀才就得乖乖儿的受着! 他脸色已经是变得一片铁青,脸色狰狞,一双眼睛里面满是怒火和恨意。 七十三 丑恶嘴脸(第一章求支持)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推荐票,求点击,求收藏,求各种。 刚刚一开电脑就看见在新书榜第六名,跟第一名差海了,兄弟们,不带这么玩儿的啊!咱们说好的点击票票呢?) 连子宁却是笑吟吟的,云淡风轻的向他拱拱手,笑道:“解元郎如此看着小弟作甚,小弟可不是胡姬楼的姐儿,啊?难不成孙解元竟然是个好男风的,出门左拐前行三百七十步就是个相公堂子。” 那些秀才们终于忍不住,一个个都是哈哈大笑起来,连子宁这话说得忒也阴损,不过,也真他妈解气啊!让你孙解元鼻孔朝天,让你有个刑部侍郎的老爹,让你能把胡姬楼包下来三天!活该! 仇富心理无疑在每个时代都是有的。 二楼靠窗户的一个雅座,这里并非是包厢,不过就是拿屏风一挡,大略的阻挡声音和人的视线罢了。 屏风的缝里,一双黑漆漆乱转的大眼睛收了回来,小青忍不住轻笑道:“小姐,这,这家伙,说话真是口无遮拦呢,什么话都说!” 戴清岚也是掩口轻笑,她原先还只觉得连子宁此人相貌好,文采好,能被老爹看中,想来人品也是不错的,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如此幽默的一面。 “小姐你看那,那位孙挺孙解元脸黑的跟锅底一样呢!哼,活该。”小青一脸都是解气:“上一次他邀请你去参加那什么劳什子的燕山诗会,一脸鼻孔朝天的模样,让人看了就气不打一处来。不久仗着有个刑部侍郎的老爹嘛,活该被这家伙气死。” “别乱说。”戴清岚轻声道:“我倒是听爹爹说过,这孙挺是个真有才学的,倒不是完全考了孙大人的裨益。” “啊?”小青眼珠子咕噜噜一阵乱转:“小姐你不会是看上这孙挺了吧!也是呢,这位长的也好,又有才学,还是解元郎,出身也是煊赫,到也配得上小姐你呢!” 戴清岚只是淡淡一笑,颇有深意的看着她:“你这个小丫头,拐弯抹角的试探我?” 小青赶紧摆手:“没有,没有。” “放心好了!”戴清岚幽幽一叹:“我心里明白得很,像是孙挺这种人,我是不会看得上的。” “什么放心好了,小姐你说什么怪话啊!”小青扭扭捏捏道:“我可听不懂。” 那孙挺咬牙切齿一阵,他终究也是官宦子弟,从小耳濡目染,很有些心机,脸上的怒意竟然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换成了一抹深有意味的笑意,他拱拱手:“连师弟这话说得倒是实在,只不过嘛,孙某这个解元郎是怎么来的,日后自用公论,就不劳连师弟挂心了。只是,连师弟你还得照顾好自身才是啊,师兄我听说,下一届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官,乃是刑部云南清吏司郎中马桂马大人,嘿嘿,到时候,若是连师弟你能高中,为兄的,定然再把胡姬楼包下来三天,供诸位好好乐呵一番。” 说罢,他那阴冷的眼神儿便是往诸位秀才的脸上扫了一圈儿。 顿时又是一静,所有人的笑声都被噎进了肚子里,再也没有一个人敢笑出声来,脸上的表情也僵直了。大伙儿这会儿才是猛然醒过来,眼前这位,虽然是个还没当官儿的解元举人,但是他老爹,可是当朝大佬,手握重权,门生故旧无数。人家要是真有心想算计你,你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刚才孙挺所说的那番话,话里话外威胁之意已经是暴露无遗:你们可得想好了,今个儿,要是让我不舒坦,我让你一辈子不舒坦! “好了!”孙挺很满意自己的话引起的效果,微微一笑,道:“今儿个算是为兄的扰了众位的兴致,在这儿给诸位赔罪了,店家,把你们这儿最贵最好的菜都端上来,今儿个算我做东。” 那小二刚才见形势不对,缩在一边也不敢言语,此时见孙挺发话,赶紧一甩手巾,吆喝了一声:“哎,好嘞,您老稍待!这就给您端上来!” 连子宁倒也是无可不可的,既然有富二代抢着付账,吃白饭岂不是更爽? “孙解元好阔绰的手笔,小弟今儿可是沾光了。”一个秀才拱手逢迎道。 “那是,听说孙解元写的一笔好柳体,做的一笔好文章,被当今杨阁老目为第一才俊,咱们待会儿还要好好讨教一番才是。” “是啊,能高中解元,孙师兄那才学定然是真真的,刚才孙师兄说得好,圣人大道才是我等的本分,有些微末小道,着实就是拿出来贻笑大方啊!” 一开始这些秀才们还有些不好意思,有了带头的之后,赶紧都是一个个的都去寻孙挺套近乎,生怕去晚了就错过这个机会了。有的那大方点儿的,还歉意的向连子宁拱拱手,有的那心性凉薄的,话也不说一句就溜过去给孙挺拍马了。更有那没脸没皮的,已经开始拿连子宁当垫脚石了。 孙挺得意洋洋的瞟了连子宁一眼,在他旁边的桌子上坐了,那些秀才赶紧也跟了上去,顿时一桌子就做的满满登登的。 那素衣女子看看连子宁,再看看孙挺,再看看那些正在阿谀如潮的秀才们,眼中露出一丝不屑来,找了个靠窗户的座位自坐了下来。 雅座里,小青看的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些被民间尊敬,颇有口碑的秀才们,竟然都是这样一帮子人,一个个竟然是如此的丑恶。 “小,小姐、”小青涨得满脸通红,道:“这些人,怎么这么无耻,这,我咋看着跟咱家的哈巴狗似的,就差没摇尾巴了!” 戴清岚悠然一叹,看见了吗,这就是这些人的嘴脸,我就是因为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觉得他,格外的可贵啊! 她一双美眸盯着连子宁,你,会让我失望么? 转眼间,连子宁这一桌已经是走的没几个了,他倒是也没动气,只是在感叹,也只有在更大的压力的压迫下,才能真正看出来一个人的本性到底如何啊!连子宁也看清楚了这些人的本性,反正他现在已经踏入了武官行列,和这些人估计也没什么交集了,倒也是看的淡了。 自己这一桌,除了自己,还剩下了两个人:宁斐宁子轩,邱少琴。 七十四 画扇仙子寇白门 (今天章,还有两章,兄弟们,求支持!咱们现在成绩太差了也……) “城璧,这一次,真是抱歉!”邱少琴满脸惭然的向连子宁抱拳道:“我和那孙挺不过也是一面之缘,大街上见了他问了起来,结果就一定要来看看。哎,为兄实在是对不住你,好好的一档子事儿,闹到了这个份儿上,真是……” “无妨。”连子宁笑着摆摆手:“我是真没放在心上,清泉兄,你若是想过去就过去便是,我不会怪你的。” 邱少琴一张方脸涨的通红,怒道:“城璧你把为兄当成什么人了,为兄岂是那等阿谀逢迎的小人?” 连子宁赶紧道歉。 他又问宁斐为何不去,宁斐只是淡淡的说了三个字:“不喜耳!” 戴清岚微微颔首:“胸襟算是开阔。” 她忽然感觉这样的方式很新奇,自己躲在这儿,看得见他但是他看不见自己,而自己就这么静静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看着,看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 四海楼的厨子还是很给力的,没一会儿,小二就流水一般的把饭菜送了上来。 那小二也是个极为势利的,这等人眼尖,从刚才的那一番对话,已经认出了眼前这位是刑部侍郎的公子,顺天府的解元郎,当然要上杆子巴结。于是上完菜之后,众人很诧异的发现,孙挺那一桌满满的上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美味佳肴,而连子宁这一桌,则是只有三个菜——一个萝卜条,一个拌苦菜,一碟老黄豆。 连子宁顿时大怒,拍案而起:“小二,过来!” 那小二皮笑肉不笑道:“您老有何贵干?” 连子宁指着桌子:“怎么回事儿,就这么仨菜?难道这就是你们四海楼最贵最好的菜?” 那小二立马叫起了撞天屈:“哎哟,您老人家说的这是什么话呀,刚才解元郎说是上最好的菜,可没说是给你这桌儿啊!” 临近桌子上顿时响起了几声低低的嗤笑,一个声音道:“哎,真是斯文丧尽,斯文丧尽啊!丢尽了我等读书人的脸面。” 孙挺抱着胳膊只当是看戏。 “胡说!”连子宁一拍桌子:“你分明就是瞧不起解元郎,生怕解元郎没钱付账最后赖账亏了你的买卖,所以才只肯上一桌!对不对,嗯?你胆敢瞧不起孙解元,我看你这是找打!” 说罢,冲着孙挺一拱手:“小弟说的是不是,啊,孙解元?” 孙挺躺着也中枪,不过他让连子宁给一番挤兑,也没话说了,总不能说自己真就是没钱付账吧,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一挥手:“给这几位也上一桌儿一样的。” 连子宁坐下,宁斐低声道:“连兄,你何苦如此?没得让那帮小人得意,咱们就算是出去吃摊子也不在这儿受他的闲气。” 连子宁低低一笑:“子轩兄稍安勿躁,吃白食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宁邱二人闻言,都是哭笑不得。 素衣女子离得近了一些,听到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小青扑哧一笑,向戴清岚道:“这家伙真是个无赖。” 没一会儿,饭菜上齐。 酒桌上的气氛热烈起来,那边众位秀才众星拱月一般把孙挺围在中间,这个吹捧一句,那个吹捧一句,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与之相比,连子宁这边儿就冷清了许多,不过三人只是喝酒吃饭,偶尔说两句话,倒也是淡然有趣。 小青看着气哼哼的,鼓着个脸也不说话。 戴清岚虽然脾气软,性子和,被小青或是于苏苏调笑的时候也很爱害羞,但是心理却是很成熟的,她闻言淡淡道:“世间人阿谀奉承,大多如此,你看那些上咱们府上拜会爹爹的,在的下属面前还不是趾高气扬?在爹爹面前就低三下四。岂不是也跟现在一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已经热烈到了极点,那边孙挺高声笑道:“诸位,诸位,都安静一下。” 他双手下压,众人顿时都安静下来,连连子宁也停下来筷子,看他还要耍什么花招儿。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孙挺拍拍手,指着独自坐在窗边的那位姑娘道:“这位姑娘可是有鼎鼎大名的,诸位,你们不妨猜一猜?” 众位秀才有那儿能猜得出来?那孙挺更是得意,哈哈笑道:“说出来,这位姑娘的名头,可是比师兄我还要大上许多呢!这位,就是名扬苏杭的画扇仙子‘寇白门’寇大家!” 寇白门?画扇仙子?众人齐齐的吸了一口冷气,刚才还以为孙挺说的的那是夸大之言,包括连子宁在内,都颇有些不以为然,但是现在却是觉得,只怕孙解元那话把自己还说大了。 别说是区区一个顺天府的解元郎了,就算是去年正德四十八年的新科状元,只怕也及不上这位画扇仙子名气更大些。 这位画扇仙子寇白门,岁出道,岁就在苏杭联合举办的花魁大赛上一举夺魁,从此艳名久盛不衰,一直到现在。这位画扇仙子长的固然是极美的,而且最难得的是色艺双绝,琴画双绝。她的琴曲,在南直隶百金才能听到一曲,而她的画,更是被应天府尹,当代一等一的大名士,三元社的领袖应白棋誉为天下女子! 此女尤其是工于小画,扇画,这也是她的雅号画扇仙子的由来。 别人听到这个名字还只是惊诧仰慕欣喜而已,而连子宁一听,却是心中霍然,差点儿就跳了起来,寇白门?他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寇白门不是崇祯年间的秦淮名妓么,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身为考古系的高材生,他知道自己记得绝对不差,寇白门,分明就是崇祯年间秦淮八艳之一,也是在史上留下了偌大声名的奇女子。 不过转眼一想也就释然了,自己都能穿越到这个时空来,出现一个寇白门,又有什么稀奇的? 连子宁微微一笑,便上下打量了寇白门几眼,和众人或是仰慕、或是、或是鄙夷、或是炽热的眼神儿不同,连子宁的眼中,纯粹就只有欣赏而已。 七十五 千古绝唱广陵散 (今天章送到。 已经掉到第六了。很受伤,一个人躲在墙角画圈圈…… 兄弟们用点击推荐安慰一下吧……) 那是一种对于传说中的女子的欣赏,毫无杂念,毕竟在后世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因此这寇白门就算是长的再美,名声在大,他也不太在意了。 寇白门静静的坐在一边,神情淡淡的,谈不上倨傲,但是却是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她的眼光微一流转,便是把众人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待看到连子宁的时候,不由得微微一愣。 她还是次看到有人用这样的眼神儿看自己。 那边儿孙挺继续道:“这位寇大家琴画双绝,众位都是听过的,嘿,刚好我家有几个不成器的弟妹,一个个都顽劣的很,父亲大人也头疼,便专门差为兄的去了一趟南直隶,把寇大家请了过来做三年的老师。” 此言一出,众人分分露出艳羡的表情,里头更是掺杂着说不出的嫉妒。尼玛,说的倒是好听,这位寇大家出道十年,现在已经是芳龄二十有三了,再在你家做上三年的教师,岂不是已经快三十了,对于一个青楼女子来说,二十多已经算是人老珠黄,再者说,三年时间,名气也消磨的差不多了,就算是回去也没什么影响了,还不是得留在你的府上?你小子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三年时间还怕不能把寇大家调教的服服帖帖? 只怕三年以后连孩子都出来了。 连子宁也是一阵诧异,明朝的名妓,其实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明朝的达官贵人视逛青楼为极高雅的事情,纷纷拜倒在一些名妓的石榴裙下,而一个名妓的号召力不下于一个文坛名士——试想一下,她的入幕之宾有侍郎、尚书,有府尹,有都督,甚至有国公,有阁老,那么她想办一件事儿的话,岂不是要容易千百倍?枕头风的威力,任何时候都不容忽视。 有的卖相不错,也有些才华的年轻人,甚至专门去讨这些名妓的欢心,只要是得到了她们的赏识,结下了情缘,那么就能省了几十年的奋斗力量。说句实话,比攀上一个千金小姐还要管用的多。 而一个名妓的身价,更是要用万两银子的级别来衡量,就拿寇白门来说,经她署名画的的一把小扇就能卖出百两银子的高价。 一百两银子的花头,只好能在她画舫的最底层听一曲琴曲,而且是一堆人一起听。一千两银子,才能进去的跟她见个面,喝杯茶,说两句话。只有五千两银子,才能做一晚上的入幕之宾,而且你还得看人家愿意不愿意,人家若是瞧不上你,你就算是拿出一船的银子来,也不成! 就有人问了,难道就没有仗着权势硬上硬来的? 还真没有,明朝达官贵人视青楼为雅致,讲究的是郎情妾意,你情我愿。你要是强来,这算什么?朝野之间的名声立刻就要臭了,而且你还得盼着这位名妓的入幕之宾千万别有那些疯狗一样的御史老爷,要不然你就等着被弹劾致死吧! 像是万历年间的秦淮名妓马湘兰,在秦淮河边盖了幽兰馆,里面花石清幽,曲径回廊,处处植满兰花。出则高车驷马,入则呼奴唤婢,虽为青楼女子,那气派就算是一般的公侯贵妇也是颇有不及。此人仗义豁达,自己挥金如土,左手来右手去,对别人也十分大方,曾周济过不少无钱应试的书生、横遭变故的商人以及附近的一些老弱贫困的人,因此名声极高。后来马湘兰苦恋江阴才子王稚登,因王稚登热衷于仕途,便利用自己的关系不断扶助他,之后王稚登能入京修国史以及之后和王世贞等名士结成南屏社她也是功不可没。 名妓的能量身价,一至于此。 真真不知道孙言之大人花了多大的的代价才把这位请来,蹉跎这三年的光阴。 雅座里,戴清岚也微露诧异,作为一个合格的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她自然是知道的,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也来了京城。这下子,之后京城再举行诗会什么的,这位只怕就成为主角了。她心里也略有些可惜,这位寇大家,要便宜那个小人了。 孙挺见了四周人的目光,心中得意到了极点,刚才被连子宁阴损的那小小的不愉快也烟消云散了,他哈哈笑道:“古人每饮酒必有音乐,有酒无乐,岂不是扫兴。” 他向寇白门拱拱手,客客气气笑道:“在下冒昧,还请寇大家为大家谈一曲,如何?” 他说的客气,但是自身身份摆在这儿,寇白门如今寄人篱下,也只有点头,轻轻应了一声:“是!” 声音低沉,略带着一些沙哑,似乎其中有着一种掩不去的魅惑。 宁子轩浑身一哆嗦,低声向连子宁道:“一听这话,我就觉得浑身轻了十斤。” 连子宁轻轻摇头,神情有些飘飘恍惚,对于这位姑娘,他心中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见了历史上的传奇女子,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和欣悦,而同时,又为她的命运有些感慨。在自己那个时空,这位痴情才女感情上受尽挫折,最后呕血而亡。而现在呢,一入侯门深似海,落在孙挺这等小人手上,只怕,境遇还不如历史的那个时空。 于是,他的眼神中便不自由的带上了几分怜惜。 寇白门将怀中古琴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先是平心静气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闭上眼睛,青葱玉指在古琴上略略一拂,连子宁只觉得耳朵里面似乎炸响了一个音节一般。陡然迸发出来的琴音,竟然是极为的激昂,激昂中还透着说不出的骄傲,说不出的愤然! 仅仅是这几个音节,连子宁仿佛就看到了那千年之前,黄河之畔,一个高髻奇古的白衣剑客,挽着袖子,正在引吭高歌!那里面,有着说不出的悲壮傲烈之情! 竟然是广陵散! 千古绝唱,广陵散!连子宁悚然一惊在,这位名扬大江南北甚至连朝鲜和倭国都流传着名声的寇白门寇大家,竟是用这一曲广陵散,来抒发自己心中的悲郁和那不屈的骄傲么? 七十六 用心险恶 (今天章送到,兄弟们,求支持,已经快要掉到第七了…… 另外,一个小即将到来,举行一个有奖竞猜,大家猜一猜,连子宁会做什么诗?兄弟们发到书评区里,个猜中的人加精外加奖励15积分……) 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如此? 琴音铿锵,忽的一转,走入正声,却是陡然叫变得更加高亢起来,让人不自觉的热血沸腾,似乎身处于战场之上,金戈铁马,又似乎是深宫之中,大殿之上,无数大将簇拥之中。那个白衣的剑客,挥剑向前,脸上全是决绝! 聂政之刺韩王也!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单单是,整个二楼的所有客人,雅间里面的戴清岚和小青,甚至是站在一边儿伺候的小二,都是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天籁一般横空而来的琴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阵狂放而炽热的乱声主调之后,琴音戛然而止。 “呼!”不知道是谁长长的出了一口大气,然后便是吐气声响成一片。 连子宁发现自己手心里面已经是渗出来一层细密的汗珠,听着金戈铁马一般的琴曲,似乎就像是置身于战场中一般,竟然有些紧张。 寇白门收了琴,向众人微微一颔首,便又恢复了那等清冷的样子。 先是一静,然后便是一阵极为炙热的掌声响了起来,所有人,每一个人,都在由衷的为这位琴曲大家鼓掌。 小青很认真的看着戴清岚,道:“小姐,这位姐姐弹的真好呢,不过不如你。” “行了,你就别逗我开心了。”戴清岚幽幽道:“我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情,没有那样的心境,弹不出广陵散这等激昂壮烈的曲子来,不过,” 她嘴唇微微一抿,露出一丝傲然来:“抡起别的曲子,我也未必就怯了这寇大家。” “那是,小姐琴曲号称京师第一,又岂是白叫的?” 孙挺鼓掌笑道:“寇大家琴画双绝,果然是名不虚传,一曲终了,绕梁三日而不绝啊!哈哈,能闻寇大家这一曲,减寿三年都值了。” 寇白门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是低沉沙哑:“解元郎谬赞了。” 孙挺眼神儿微微一转,忽然道:“有酒无乐,乃是憾事,有乐无诗,亦是憾事,在座的诸位都是顺天府一时的英杰,想来吟诗作赋都是拿手的了?” 众位秀才被他这一捧,虽然明知道人家说的客气,但是也是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他们读了多少年的书了,诗文词赋也不知道做了多少,虽然不敢说自己写的有多好,但是也不是拿不出来的,因此便纷纷道孙师兄客气了,咱们微末的文才,跟您却是没法儿比。 孙挺瞟了连子宁一眼,笑道:“既然诸位都如此谦虚,那么为兄的,也就不矫情了,这么着吧,为兄的便抛砖引玉一番。” 说罢,他沉吟片刻,走动了四五步,朗声吟出一首五绝来。 听完之后,众人纷纷加好,掌声如潮,只怕把手都给拍烂了。 连子宁也是暗自点头,这首诗四平八稳,平仄相宜,用典考究,虽然不是很是惊才绝艳,但是也算得上是好诗了。这位孙解元,看上去肚子里头倒是很有一些货色的,也不是浪得虚名。 寇白门似乎也觉得这诗不错,看了孙挺一眼。 孙挺之后,在座的众位秀才便也是纷纷吟诗作赋,听的连子宁牙都快要被酸倒了。 众人全都做完一遍,孙挺忽然开口道:“连师弟,为兄的听说你当初县试乃是大兴县第一,后来写的那话本儿,虽然是微末小道,但也是才华横溢,想来无论是作诗作词,都是远远在我等众人之上,哈哈,为何箴默不语啊?” 这一句话用心很是险恶,一句话就把连子宁推到了众人的对立面上。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便有秀才接过话茬子,道:“连兄的大名怎么都是晓得的,不过也要拿出来让咱们看看不是,要不然要让人以为你是浪得虚名,那就不好了。” 更有人道:“连兄不做诗,遮莫是瞧不起咱们吗?” 连子宁叹了口气,要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孙挺又道:“连师弟,你的名声咱们都是久仰的,想来写出来的诗也是一等一,不若这样,咱们今日相识于这四海楼,也算是一段缘分,你就把做的诗提在这大厅的墙上,如何?怎么样,小二,你们店家也没意见吧?” 那小二是个眉眼极为通透的,虽然不知道这位孙大少爷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他的建议自然是要多多拥护的,当下便拍着胸脯道:“没意见,咱们哪能有什么意见?不瞒各位爷,咱们四海楼也是会试殿试考完之后众位新科进士历来的聚会场所之一,那面墙上,也提了不少诗,有连相公的好诗题在墙上,交映生辉,咱们店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孙挺听他这番话说的漂亮,向他点点头,把那小二乐的差点儿没飘起来。 众人顺着小二的指点看过去,只见二楼的整整一面墙上,确实是题着一片片的诗词,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其中有些,外面还有框子给裱了起来,旁边加上了注释,这位是某年某月二甲第一传胪老爷做的诗,如今此人官居何位等等。 连子宁打眼儿一扫,竟然还在里面发现了戴章浦写的诗,心道当真是好巧,原来那位庄严的老大人昔日也有这般年少轻狂的时候。 “小姐,那,那家伙能写的出来么?”小青有些担心道。 戴清岚瞟了孙挺一眼,眼中已经带上了十分的厌恶,她低声道:“你可没看出来,这位解元郎,用心当真是险恶呢!” 小青诧异道:“怎么了?” “这面墙上,尽是高中者的题诗留名,最不济的也是个二甲进士,连三甲的同进士都没有。这些人写的诗,就算是不那么好,至少也是中人之上,连相公,他,他若是写出来的诗不好,而且还题在了这面墙上,那么就不仅仅是贻笑大方那么简单了,只怕要遗臭万年啊!” “啊?”小青也是很聪明的,立刻就明白过来。 连子宁若是写出来一首烂诗,只能说他是实力不济,但是若是他把这首烂诗题在了一面布满了进士题诗的墙上,那就要成为自不量力、妄自尊大、狂妄无知等等的代名词了。而且这四海楼顾客如织,人流量极大,连子宁的这首诗只怕立刻就要流传开来,沦为笑柄,用不了几天,四九城的老少爷们儿们就都知道这事儿了。 出了这等事,连子宁声名狼藉扫地,在也无出头之日了。 这孙挺用心险恶,一至于此。 七十七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今天章送到。 不知道有没有兄弟猜到,就是这一首了。呵呵,另外多谢兄弟们的安慰和支持,看到书评区里的帖子,真的是很舒服,很贴心。谢谢兄弟们了。 安安分分写书才是根本,咱一定会努力,争取为大家写出一本儿精品了。) 小青跳脚道:“那,那怎么办?要不要我出去跟他说,让他别写了?” 戴清岚凝重的点点头:“除了这个法子,也没别的办法了,一时丢人,总好过一世丢人的好。” 她心中暗道,哪怕是拼着让你埋怨我,我也不能让你被别人唾骂啊! 孙挺的这番心思戴清岚能猜得出来,连子宁又如何猜不出来? 他冷冷一笑,心中暗道:“既然你用心如此险恶,就别怪我也不客气了,你不是处心积虑的讨好寇大家吗?我就让你小子一辈子也甭想得手!” 这时候孙挺使了眼色,那小二已经是捧着笔墨过来,皮笑肉不笑道:“连相公,请!” 连子宁看着这小二惹人憎恶的脸,心中忽然一道暴烈的怒气勃然而发,他回头扫了一眼孙挺那边的那些人,眸子里面一股暴戾闪过。 终有一日,我要提十万兵,杀尽你们满门! 孙挺见他一愣神,冷笑道:“怎么,连师弟你果真是浪得虚名?” 众秀才也七嘴八舌的挤兑他。 宁斐眉头一皱,轻轻拉了他一下,低声道:“城璧,不可强求。” 连子宁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这时,一个翠绿的身影忽然从雅间闪出来,道:“连相公,这诗不要做了,我家老爷请你有急事过去呢!” 连子宁回头,讶然道:“小青?你怎么在这里?” 孙挺也认出她来了,毕竟当日燕山诗会上,无论是戴大人家中诗琴绝佳的大小姐还是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都给人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他也奇怪道:“小青,你怎么在这里?” 小青横了他一眼:“我在这儿吃饭呢,你管得着吗你?” 她一拉连子宁的袖子:“连相公,我家老爷有急事请你过府,咱们这就走吧?” 每个有权势的老爹在必要时候都会成为女儿的顶缸器,若是戴章浦知道了,只怕要哭笑不得。 连子宁先是一怔,接着便明白过来,心中一暖,低声道:“替我多谢你家小姐了。” 那边孙挺也明白过来,人家这是有佳人来解围了,他心中不由得又嫉又怒,当初燕山诗会,他对戴清岚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虽说对方长相并不是绝美,但是那等气度却是让他着迷不已。此时一想到佳人心有所属,而且还是面前这个一个话本儿抢了自己不少风头,今日又大大的羞辱了自己的穷酸,他心里的火就蹭蹭蹭的窜了上来。 孙挺冷笑道:“还真是没看出来,原来连师弟你竟是个躲在女子后面的怂货。” 听他说得粗俗,寇白门不由得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来,小青更是急得跳脚:“你胡说!” “怎么,不是吗?”孙挺只是冷笑,拿眼角斜睨着连子宁,只盼他被激的上当。 他心中一喜,似乎看到自己的计策成功了。 连子宁把小青拉到身后,柔声道:“放心吧,我没事儿。” 小青一愣,被他挡在身后,看着那高大的背影,就感觉自己本来急躁的内心似乎渐渐地舒缓过来,莫名其妙的就安定,似乎他说没事儿,确实就是没事儿的。 孙挺见他被激的入瓮,心中暗喜,催促道:“连师弟赶紧题诗吧!” 连子宁看也不看他,却是向寇白门抱拳问道:“敢问寇大家,祖籍可是湖广襄阳府,均州沧浪水之泮?” 寇白门讶然:“你怎么知道?” 世人都知道她家住金陵钞库街,但是却是绝少有人知道她的祖籍所在,更不知道他的父亲,在她岁之前一直在沧浪水为人摆渡为生,后来才来的金陵。这些辛秘,哪怕是贴身的丫鬟都不晓得,此时被连子宁突然说出来,自然是诧异莫名。 连子宁微微一笑:“十年前,家父从府军前卫远调施州卫,带着当时尚幼的在下随性,去过沧浪水之泮。” “十年前?”寇白门被他引起了兴致,问道:“十年前公子应该还是个垂髫少年吧?” “不错。”连子宁长长吐出口气,用一种怀念悠然的语调道:“但是有些事,纵然是隔了十年,我也是不会忘记的。十年前,家父渡过沧浪水,我还记得,摆渡的那船家,有个女儿,比我大上一些,那个小姐姐很可怜啊,她得了重病,我把父亲给的散碎零花银子给了她,让她去治病抓药。” “你?”寇白门豁然变色,伸手指着连子宁,面纱颤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显然已经是激动到了极点。 众人更是哗然,连子宁这一番话,以及寇白门的举动,无不是说明了一点——两人,竟然在十年前就是旧相识?孙挺已经嫉妒的快要发疯了,仰慕已久的戴小姐跟他说不清道不明,而自己费尽心力才请来的寇大家,竟然和他是旧相识?而且看起来还不是一般的那种旧相识。 这个穷酸有什么好的? 众秀才看的瞠目结舌,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个人的故事简直就像是话本儿里面写的一般,有人心里顿时就冒出来一个词儿——前缘早定?心里顿时右手一阵羡慕嫉妒恨的火辣辣,只觉得这连子宁怎么像是占尽了天下的好事儿一般? 寇白门许久才平复了呼吸,颤声道:“公子,你,你当真就是那个?” 连子宁颔首微笑:“说起来,在下和寇大家,多年之前就已经是相识了呢!” 他转头看了一圈儿,朗声道:“此时万里之外再次相逢,也是有缘,寇大家名为画扇仙子,那小可,就用画扇来作诗如何?” 孙挺咬的牙齿咯咯响,心里恶毒的想到,你认识寇大家又有个屁用?只要是一首烂诗写出来,少爷我一夜之间就能让四九城都知道,让你彻底声名狼藉! 众目睽睽,连子宁从容自在的一笑,提笔蘸墨,走到墙前,刷刷刷,极为漂亮潇洒的柳体便是绽放。 看到他的神情,孙挺隐隐有一个感觉,自己似乎,又是自取其辱了。 连子宁一首写就,寇白门迫不及待的上前,宁斐高声诵道:“ 木兰辞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下面还有墨汁淋漓的几个大字——顺天府连子宁题! (对历史稍作修改,无伤大雅,请众位兄弟不必太过较真儿。) 七十八 当今天子重文章 足下何须讲汉唐 (章送到,求支持。) 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孙挺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连子宁,震惊、怨恨、嫉妒、后悔,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所有的秀才们也是哑口无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座的都是大明朝的优秀知识分子,词好不好,自然是心知肚明。 这词当然好,纳兰容若乃是号称两宋之后词人,而他的这首木兰辞,更是其巅峰代表之作。风靡几百年而未衰,从后世的天朝随便揪出一个人来,不知道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人还真是少见,就更别说是在清朝,这首词,几乎是举国推崇。 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不知道让多少人潸然泪下。 邱少琴应该是这些人里面文字功底仅次于孙挺的一个,他摇头晃脑的把这诗吟了一遍,感叹一句:“好,真是好!” “文字浅白,通俗易懂,但却是意境悠长深远,啧啧啧,城璧这一首木兰辞,只怕和柳三变、东坡居士比起来,也是丝毫不逊色了!”他哈哈一笑:“自两宋之后,文章虽然鼎盛,但是诗不比唐,词不如宋,我看城璧这一首木兰辞,堪称国朝第一词啊!城璧单凭这一首词,就足以流传后世!哈哈哈,今日我等有幸见证了这首木兰辞的问世,当真是幸甚,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 若是换一个场合,有人说出这一番话来,定然是被众人嗤之以鼻,但是现在,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否认,这词,真好!比肩宋之大家,似乎也是绰绰有余! 那些好诗好词,都让前人们给写尽了,终明一朝,就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好诗好词,虽说当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须讲汉唐,但是谁也知道,这不过是遮羞之语而已。 毕竟作诗作词,那才是文人才子的硬实力嘛! 秀才们看着连子宁,只觉得刚才自己那些人的行为,简直就是像跳梁小丑一般,人家腹中锦绣万千,只是不愿意显露出来罢了,行了,这下自取其辱了吧? 他们心中甚至连队连子宁的嫉妒都消失了,当他比你强一点儿的时候,你会嫉妒他,但是当他比你强太多,强到了需要你仰望的时候,你连嫉妒都没有了,因为你知道,你这辈子,也不可能拥有他那样的荣耀和辉煌! 寇白门嘴里念叨着,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连子宁,亮晶晶的,里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荡漾。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身体里面的骨头筋全都被抽走了,身体软软的,暖暖的,似乎没有一点儿力气,只想着,能够靠在某个人的怀里。 如此幽艳哀断,洒洒然别有怀抱。 而且,这木兰辞,是送给我的,是他给我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年,难道,他整整念了我十年么? 十年前,我拿了他的钱,治好了病让,然后便去了金陵,今日却又在此想法,这莫非是,天定的缘分么? 十年前,若不是他,只怕我早已病死,而十年之后,在这里,在这沧浪水之外千里,他送给我这首木兰辞? 小青站在连子宁身后,一双眼睛痴痴的看着他,耳朵里面,似乎那首木兰辞,依旧是在回荡不绝。她只是一个小丫鬟,虽然读过书,但是读得不多,也说不出那些话来,但是就只是感觉,这词真好。 “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 戴清岚细细的咀嚼着,透过雅间的缝隙看向外面,在她的角度,正把寇白门的眼神儿看的真切。她心里蓦地有些发酸,这木兰辞,却为何不是送与我的? 一场闹剧总算是走到了尽头,孙挺的睚眦必报和算计,反而是成就了连子宁的名声,他脸色铁青的拂袖而去,寇白门自然也跟着一起。临走前她深深的回望连子宁,那眼波,似是分外的柔软,再也不复初见时候的清冷。 今天出了这档子事儿,自然只能是不欢而散,那些秀才们也灰溜溜的走了,转眼间,二楼就只剩下了几个人。 连子宁向小青拱拱手:“小青姑娘,替我多谢你家小姐了,这些日子,得你家小姐帮助良多,连子宁绝非是忘恩负义之人,他日定有回报!” 小青愣愣的看了他一眼,忽然转身进了雅间,一句话也没说。 连子宁辞别了宁子轩和邱清泉,直接就去了集雅轩,于苏苏见他一身酒气,不由得嗔道:“以后喝了酒不准再上我这儿来。” 连子宁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人是极好的,赶紧讨饶:“今日和几位同年聚了聚,其实也没喝多少。” 城瑜也在,见了连子宁吃瘪,在一边掩着嘴直笑。 在于苏苏的院子里见到了那个雕工师傅,那雕工师傅大约五十来岁,满脸皱纹,肤色黝黑,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家,见了连子宁脸上也带着拘束,听于苏苏说连子宁是总旗的身份,赶紧跪下来要磕头,连子宁忙把他扶了,他才这么点儿年纪,可受不起这老人家一跪。 那雕工师傅说道:“想要投契的,是俺老舅他们那个庄子,就在广渠门外十里,和计算起来大约有七百亩,都是上好的水浇地,靠着河,一年能出一千石粮,还有些土物出产报效,老舅他们合击了,总计要卖大人两千两银子,小人就拜托于东家做个中人,也不要什么抽头了。大人若是觉得还中意,啥时候都能去庄上看看,然后商量好了写文契,到顺天府备个档,这事就算成了。” 关乎买庄子置田产的事儿,城瑜凑过来听的格外热心,向来大明的富户贵人有了银子,必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买田置业。在当时,就算你有万贯家财,没有田地也就象上无根浮萍,心里就是不得自在,若是有了几分田,旱涝保收,铁杆的庄稼田地,一生一世总是不会再受穷了。 所以当时的人,以买田为第一要务,而且只要能置下田产的,就觉得是上对的起祖宗,下对的起子孙,一世人就算有了事业,不是白白空过了。 七十九 话本儿的暴利 (今天章送到,继续求兄弟们的支持。 之后的几章,又会是一个小的到来,请兄弟们拭目以待吧!我会尽量的,把情节写的曲折,写的吸引人,让兄弟们看的过瘾。 起点也不知道出什么了,新书榜已经一天没更新了,也不知道现在排名第几,只求兄弟们点击推荐收藏支持,让咱成绩更好一点儿。多谢兄弟们了。) 在城瑜心里,哥哥现在固然是有本事了,但是五千两银子乃是横财,不能再来的,也不能写一辈子话本儿,有了这庄子田产,也就有了一个来钱的路数,日子慢慢的就宽敞起来。 “有了这些地,再置办上粮油铺子,产销些自家地里产的东西,钱生钱,慢慢也就多了,然后本钱大了,就再做些来钱快的买卖,开绸缎庄子、布庄,车马店,如此算下来,几年间就能打下一份儿基业,到时候就算是哥哥仕途不顺,咱们家也不愁吃穿了,怎也能做个富家翁。” 城瑜想着,一双好看的眉毛便渐渐弯成了一轮月牙儿。 连子宁沉吟道:“这东西,不究竟看一看,终究是不放心,还是要实地去看看才行。” “大人说的是。”那雕工师傅赶紧点头。 连子宁道:“老人家,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说你们那庄子在广渠门外,我听说广渠门外弄暖洞子的不少,你们庄子里面可有人弄吗?” 连子宁一问,雕工师傅想了想,达到:“回大人的话,俺们那儿没人弄这营生。” “哦?”连子宁问道:“是没人会,还是怎么?” 那雕工师傅没想到他懂行,便道:“大人您问的明白,暖洞子这事儿,不大好弄,非是几十年有经验的老菜农不成,右安门外大兴县下的南苑一带倒是有些菜农是精通这个的,咱们那儿没人会弄。” 原来如此,看来在这个时代还是个技术活儿,连子宁点点头。 那雕工师傅忐忑问道:“那,大人还要买地么?” “买,怎么不买?”连子宁笑道:“我卡老人家样子就是和憨厚实在的,想必不会出言相欺,你先去和你老舅说一声儿,等过些时日,我就去下面看看。” 那雕工师傅喜道:“多谢大人了。” 等那雕工师傅出去,于苏苏向连子宁问道:“我听说你去正阳门外一个偏远镇子上做了总旗?怎么样,还成吧?” 连子宁拼了口茶:“也就那样,一帮兵,一群穷怕了的农民,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户,啧,日子自然不那么好过。” 于苏苏和戴清岚那般亲近,自然知道他为何去了那镇子上做总旗,不过当着城瑜的面自然也不会问出来,心道莫非是连兄惹恼了那位戴大人,结果被流放去了这么一个苦差事? 听到连子宁的话,她眼睛一亮,故作大方的拍了拍连子宁的肩膀:“若是在那儿混不下去了就来投奔本姑娘吧,你那话本儿真是顶好顶好的,上架了不过五天,就足足卖出了五千本儿!现在店里雕工师傅、印刷师傅日夜赶工,也是根本就供应不上,刚印出来的,立刻就被抢购一空,刚才你进来的时候看见门口挤得那一堆人了吧,都是等着你那婴宁的。” “有这么火?”连子宁虽然自信婴宁的销路不会差,但是也没想到会火爆到这种程度。 连子宁问道:“你一本话本儿卖几钱?” 于苏苏比划了一下,得意道:“一本二百文好钱,换成银子的话,就是两钱七分银子。” 连子宁嘴唇动了一下,想问她利润几何来着但是想到这是人家的商业机密,便没有开口。 “行了!真虚伪。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于苏苏横了他一眼:“知道你是磊落君子,告诉你也无妨,一本儿话本儿,去了人工费,油墨费、材料费等等,大约每本儿能匀上一百八十文钱的利。” “一本一百八十文好钱的利,过去五天卖了五千本儿。算一两银子兑七百好钱的话,”城瑜掰着手指头算着,忽然惊呼一声,用极崇拜的眼光看着于苏苏:“苏苏姐姐,过去的五天,你净赚了一千二百多两啊!” “嘻嘻,没错儿!城瑜的心算真好,姐姐都得拿着算盘才能算出来。”于苏苏笑眯眯的摸了摸城瑜的脑袋,满脸都是财迷的样子。 “一千两银子,五天,就算是毒品估计都没这么大的暴利吧?大明朝藏富于民,民间富庶远迈汉唐,就算是比起宋朝来,也不过是只差一线而已。这民间的钱,真是好赚呐!”连子宁叹了口气:“看来我要你五十两还很是少了。” “那能怪谁?”于苏苏得意的笑笑:“话说回来,要不是我做的封页精美,之前又做了大量的什么来着,对,就是你说的那宣传,销量也不会这么好。” 她看着连子宁,真诚说道:“所以所,若是连兄你在军中呆不下去了,尽可以回来写话本儿,现在你已经声名在外,有了这婴宁在前,之后的那些,就算是稍微差一些,本本大卖定然也是没问题的。到时候我也不直接给你钱了,算你两成,不,一成七的份子,如何?” 她说的虽然市侩,但是也实在,而且语出真诚。 连子宁看着她那斤斤计较如割肉一般心疼偏偏又要故作大方的表情,心下也有些感动,笑着应承道:“好啊,以后混不下去了就来投奔你。” 又聊了几句,城瑜忽然一脸期待的看着连子宁,说道:“哥,我想跟苏苏姐姐学做生意,成不成啊?” 于苏苏也道:“我也有这个意思,城瑜挺有天分的,尤其是工于计算,你看怎么样?” 这个时代,让女子抛头露面出去经商,大户人家不屑为之,小户人家没有本钱,总而言之就是很少就是了,像于苏苏这等成功女强人,只怕百中无一,所以两个人都心有忐忑,生怕连子宁不同意。 却没想到连子宁根本不会有这种想法,他一鼓掌,道:“好啊,我正愁城瑜天天在家里闲着没事儿干憋出毛病来呢,有你照顾,也是安心,如此一来,正是一举两得。” 城瑜喜得跳了起来:“哥哥,你真好!” 八十 一月 (今天章送到,求支持。这章刚才上传了,结果说是有非法关键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重新上传一遍。) ——————分割线—————— 时间如白驹过隙,不经意间就在手中溜走。 转眼,已经是将将一个月过去了。 已经进了五月,放在后世,这是阳历的六月,流金如火,正是天地间一片炙热如同火炉一般的时节。 “,就是端午了啊!”连子宁端坐在辰字百户所大堂之上,半眯着眼睛。 他做了一个多月的官,手下几十个兄弟,言出法随,人人凛遵,莫敢不从,颐指气使,已然是养出了几分气度来,让人一看就知道非常人。 “镇上做半开门儿生意的林三娘的浑家,就在王大户府上做花匠,小的花了十两银子让他打探的消息。五月端午那天,王大户府上的护院头目,都要倾巢而出,去胶东那边的盐场收购白盐,并且亲自押送,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做完了这一票生意,就再不出去,下一票就是秋后的了。”刘良臣半弯着腰,站在连子宁身前,低声说道。 “唔!”连子宁点点头,温言道:“辛苦你了。” “小的不敢!”刘良臣眼中露出一丝感动,接着便隐去:“大人对小的恩同再造,若没有大人,小的只怕还是要浑浑噩噩的如此过一辈子,大人教咱们武艺,给咱们饭碗,还让咱们认字儿,每个弟兄都很感激大人。” “呵呵!”连子宁淡淡一笑,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来递给他:“呶,拿去吧!” “这?”刘良臣迟疑着不敢伸手。 连子宁瞪了他一眼:“拿着,别磨磨唧唧的跟个娘儿们一样,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娘的。你娘他老人家病重,拿这些钱去抓些药看个郎中,等过了这阵子我不忙了,就去看望她老人家。” 刘良臣眼圈儿蓦地红了,他接过银子,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声音里面已经带着哭腔:“大人,老爷,小的谢您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也只有这条烂命!我刘良臣在此发誓,今生愿为大人效死,若违此言,天诛地灭,不得善终!” “好了,都是自家兄弟,就不要这么见外了。”连子宁起身,把他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勉励道:“跟着本官,有你以后受用的。” 看着刘良臣走出去的背影,连子宁微微一笑,心里很有些高兴,能够将刘良臣这等有心计、有手段的人才彻底的收入囊中,也是一件很得意的事情啊! 比起一个月前上任的时候,这大堂之中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地上的大青砖铮亮,一张花梨木的大椅子摆在正位上,背后的墙上是一股猛虎下山图,狰狞毕露,凶光四射,似乎要择人而噬一般。大堂的四壁也都粉刷一新,门前的台阶上也被除尽了青草,显得干净整洁。 连子宁走出去,院落里面嘿嘿哈哈的刺杀声,武器破空的锐利声响不绝于耳,三十几个兵丁,分成十几堆,三个人为一组,每一组都是围着一个五尺高的木桩。每个人都手持一把红缨枪,弯着腰,正在用力的向着面前的木桩刺杀。 和一个月之前相比,这些兵丁已经变得让人几乎认不出来了,他们的身体更强壮了,油光泛亮的脸上显示出来他们的营养异常的充足。一个多月的高强度的训练,已经足够他们减去身上的赘肉,力量也是急剧的增长,由于年龄的限制,他们已经不再长个儿,只得横向发展,每个人都壮了几圈儿,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的木墩子。 他们身上穿着统一的明军制式的军装,外面是一层钉着泡钉的棉甲。棉甲是顺应火器的出现而出现的,在中国战场上火器出现后,传统的重型铠甲变得不堪一击,元代开始,出现了以外为布料,内里在要害装有铁片的布面甲,即棉甲的前身。 出于对八旗的印象,后人往往以为棉甲是清军使用的,实际上清军的棉甲最初是从明军手中缴获,后来又自己加以改进产生的。棉甲的大成,还是在明代,明代制作棉甲,取棉花七斤,用布盛于夹袄内,粗线缝紧,入水浸透,取出铺地,用脚踏实,已不胖胀为度,晒干做成很薄的棉片。把多张这样的棉片在缀成很厚很实的棉布,两层棉布之间是铁甲,内外用铜钉固定。 棉甲对火器的防御效果非常好,冬季穿着还有防寒的作用,并且制作容易,价格低廉,且不像传统重型铠甲需要量身定做,方便大批量生产,重量也轻。 这样的棉甲虽然不如连子宁身上的烂银板甲结实,但是近战的防御力也是不菲,连子宁曾经做过实验,把一件棉甲套在木桩上,刘良臣奋力一刺,也不过是刺进去不到半寸而已。刘良臣的膂力,大体代表着明军的一般水平。 这些棉甲是连子宁交上去的常例银子换回来的,在常例银子交上去的天由兵部的一个小吏带人送下来的,当然,连子宁知道,若是没有戴章浦从中的支持,这些铠甲哪怕是烂在仓库里也不会落在自己手上的。 一个意外之喜就是,由于辰字百户所在兵部报备的是五十人,所以发下的盔甲也是五十套,连子宁还余出来套。 他想起了一个典故,在自己那个时空被吹烂了的野猪皮努尔哈赤十三副盔甲起兵,说的就是这种泡钉棉甲。这样的泡钉棉甲,普天之下也只有大明朝工部下属军器局的能工巧匠才能做出来,出了大明朝的地界儿,根本就见不着,在极北苦寒之地,价值更是翻番。蒙古草原上,这样的一副甲,可以换五十头羊,或者是五个奴隶。若是在盛产沙金的三姓女真,能换同重量的黄金! 大明朝军事改革之后,正德皇帝为了加强军力,一方面改革军政,裁撤冗兵,一方面加强武器装备,这种价格低廉的棉甲便入了法眼,饬令全队装备。不过现在也只有京军大营和上二卫的战兵以及九边重镇的边军才得以装备,地方上的卫所兵并未普及到。 八十一 我欲杀人! (今天章,求支持。 起点的榜单终于更新了,打眼儿一瞧,我去,还是在第九。不过再仔细一看,跟几乎没差距,跟第七差距很小,咦?跟第六差距似乎也不大,努努力咱就上去了! 弟兄们,召唤点击推荐,兄弟们多多支持啊!) 里面穿着青色的单衣,外面穿着三层泡钉棉甲,头上戴着大檐儿的红缨盔,这一身加起来也有个二十多斤重了,捂得全身上下一点儿风都不透。炎炎夏日,太阳恶毒的晒下来,把热得大汗淋漓,汗水滴下来,在每个人的身下几乎都形成了一滩水渍。想必身处甲中的他们,全身上下热得跟个蒸笼一般。 但是所有的兵丁都是咬着牙坚持着,没有一个人喊热,没有一个人喊累,他们一遍一遍的,着连子宁交给他们的动作,重复着那单调到了极点的,一遍遍的刺击、收回、刺击、收回。 连子宁把他们的心气儿充分的调动起来了,在此之前,没有一个人想到,原来生活竟然还能是这样——不必浑浑噩噩,不必混吃等死,生活有了盼头儿,有了希望。 正是这种名为希望的东西,让他们能够始终坚持着。 现在已经不需要连子宁的监督了,没有一个人会偷懒,每个人都分为的投入,甚至连连子宁走到自己身边都是目不斜视,只是一枪一枪的,向着面前的木桩刺击。 看着这些全身着甲,已经可以用精锐来形容的军士,连子宁欣慰的笑笑,心中颇多感慨。 这一个月的时间,除了极为有限的休息日之外,其它的时间,每一天都是刻苦的训练,一个月,三十天,每天八个小时,从未懈怠!而每天的营养供应也是极为的充足,连子宁拿出自己的钱来,大鱼大肉可这劲儿的吃。 他很欣慰的看到,旗手卫辰字百户所那一群原先的兵,绵羊兵,现在已经被自己训练成了一支钢铁一般的精锐——无论是身体上,还是意志上!虽然他们还没有见过血,没有上过战场,但是只要是拉出去,就是一支能打的军队,是一只令行禁止的精兵。 在冷兵器时代,只要是做到令行禁止这一条,那么久足称精兵! 现在他们,欠缺的不过就是经历一次战场的血腥以及一定的战斗经验而已,而现在,就有一个绝佳的练兵机会摆在眼前。 王大户! 从连子宁天来到这个小镇起,他就已经瞄上了王大户这块儿肥肉。 你不过是王千户家中的一个走狗而已,我的靠山可是兵部武选清吏司戴大人,跟脚比你硬扎何止十倍?整个北京城一百五十多万人食盐用量的一成份子,这么大的一块儿肥肉,你有何德何能占据? 老子想要把这官道刘镇做出个样子来,你就是最大的阻拦,不铲除你铲除谁? 本质上来说,连子宁是一个很贪婪的人,尤其是当他底气十足的时候。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分明感觉到,戴大人把自己派到这儿来,似乎就是瞄着这位王大户来的。 他不知道为何,但是他知道,现在自己的唯一依仗就是戴章浦,自己若是惹得他不满意,那真就一辈子起不来了。 有了这一个月的缓冲时间,连子宁也对王大户的实力有了一定的了解。 四个字可以形容:龙潭虎穴。 至少是对现在的连子宁来说是如此。 王大户的家里,有家丁二十个,个顶个的都是强壮彪悍的凶横汉子,和连子宁那天见到的一般,都是军中出来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连子宁不止一次的看到,穿着黑衣,腰间鼓囊囊显然是塞着兵刃的汉子在夜色昏沉的时候出入王大户的府邸。 仅仅是这二十个家丁,就不是好惹的。 除此之外,王家养的还有护院,比起那些还有些收敛的家丁,这些护院就显得更是肆无忌惮了,直接就是携带兵刃,王府名义上对外宣称这是延请的武林中人。但是连子宁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些人举止有度,脚步硬扎,而且很有纪律性,武林中人若是有这样的纪律性那神州大地早就烽烟四起了。 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军人!而且都是极为精锐的军人! 十个精锐的悍卒!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奴仆之类的,却是不必提了。 二十名军人,十个护院,加起来是哪怕辰字所也无法撼动的力量,当然,要硬拼的话也不成,但是那样的话,只能是两败俱伤,自己这一边纵然赢了也是惨胜,必将死伤狼藉。连子宁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结果,他要的是封锁消息,一击必杀,哪怕是跑出去一个人来都算是败了。 而这一次,端午节,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王大户家中的兵力分散,就给了自己一个各个击破的机会。 连子宁已经决定了,发动的时刻,就是在端午节,王大户家中的运盐队伍出发之后。 他知道这是冒险,但是这个险,非冒不可,这是起家的资本,只要是迈过了这道坎儿,之后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还能得到戴章浦的器重。 一个月的时间,连子宁也在辰字所这些人人中发现了几个可堪用的人才。 比如说石大柱,再比如说刘良臣。 石大柱体格如同巨人一般,将近两米的身高在这个时代极为的罕见,力量奇强,威猛绝伦,若是放在战场上,那绝对是一条一等一的猛将悍将!而且处的久了,连子宁发现石大柱脑袋并不像是刚来的时候以为的那般不太灵光,实际上,这小子心里头很有想法,只不过是看上去木讷憨厚而已。 而刘良臣,则是心细如发,性格阴沉,做事滴水不漏,连子宁有意识的培养他,很是交给他坐了几件差事,都完成的很好,能够侦查到王大户家中端午节的这次行动,也是多亏了他的功劳。 连子宁明白,任何人的才能都不是天生具备的,多少王侯将相都是起于寒微,所以他在刻意的锻炼他们,只要是有这方面的潜力,在经过一些历练,这就是自己将来合格的左右手。 八十二 端午 (今天章送到,好戏开场,兄弟们,求支持!) 端午节,农历五月初五,又称端阳节、午日节、五月节、浴兰节;对于国人来说,这是个极重要的日子,每年此日,家家吃粽子,挂菖蒲、蒿草、艾叶,薰苍术、白芷,喝雄黄酒,以此纪念三闾大夫,屈原故地还多有赛龙舟的习俗。 虽然只是个穷迫不堪的小镇子,但是在这个普天同庆的节日,官道刘镇也是比往日更加的热闹。白天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的,有些客栈酒楼门口还挂上了红灯笼,放上了大案子,上面摆满了雄黄酒,随来随喝。 闹腾了一个白天,到了晚间,两条十字街上人流还是络绎不绝,十字街的街口处,更是锣鼓喧天,闹成一片。没咋见过这等场面的百姓们,纷纷聚集在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成,水泄不通。 锣声,鼓声,依依呀呀的唱响,响成一片。 这是王大户请来的戏班子,整夜不休,流水一般一直演一宿。 而就在这一时刻,漆黑的夜色中,在谁也注意不到的时候,王大户家的后门儿悄悄打开了,一队人马流水一般悄悄的涌了出来。 二十个人,二十匹马,人都是彪悍的精壮汉子,穿着黑衣,把身上的肌肉绷得紧紧地,抿着唇,杀气毕露。马都是上好的宁夏边马,比内地产的马至少要高出一头还多,很是威武,所有的战马都是口衔枚,马蹄子用厚布紧紧地包裹着,被黑衣人牵在手中,老老实实的一点儿动静都不发出来,显然是训练有素。 马是战马,人是军人,二十个,在大明朝,如果没有兵部的调令,仅仅是这二十个人的私自行动,就足以让所有人都被满门抄斩! 所以哪怕跋扈如王大户,也不敢不小心,稍一不慎,这就是破家灭门的祸事,更会牵连到背后的大人物。 二十个骑兵小心的集结完毕,领头的一个人四下里看了看,见四周静悄悄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便挥挥手,所有人都牵着马,猫着腰,轻手轻脚向镇外走去,没多久,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他们却没有想到,这一幕,已经全部落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面。 眼珠子动了动,四下里看了看,确定了周围再没有人,才是轻轻的动了动脑袋,然后全身都抖动了一下,从路边缓缓地站出来一个人。正是刘良臣,他就隐藏在路边的杂草之中,距离刚才那些骑士不过是十来米而已,但是伪装的极好,再加上黑漆漆的夜色掩护,因此竟然没有被人发现。他从身上脱下一件用杂草编成的斗篷来,又从脑袋上拔下一堆用来遮掩的杂草,低声嘟囔道:“大人交给的法子,还真是管用。” 说罢,便是拔步向着镇北而去。 官道刘镇的北部,是一片连绵起伏的丘陵,上面长满了长长的杂草和大大小小的矮树林,这里藏不住大队人马,但是十来个人扔进去的话谁也找不着。 连子宁端坐在战马上,面色肃然,他内里穿着烂银板甲,外面套着一层黑衣,河朔大枪握在手中,脑袋和脸都用黑布蒙了,只露出一双眼睛。在他身后,是十个辰字所的战兵,也都是一般的打扮,黑巾蒙面,内穿棉甲,外套黑衣,手里握着长矛。 今儿个白天,连子宁和妹妹一起过完了端午,也是吃了粽子,喝了雄黄酒,陪完了妹妹,然后便急匆匆的骑马赶了过来。 树林外面一道黑影闪了过来,黑暗中兵刃的雪亮光芒一闪,一声低喝响起:“什么人!” “大柱,是我,刘良臣。”那人影赶紧站住了应到。 刘良臣走到连子宁马前,低声道:“大人,属下看的清清楚楚,一盏茶之前,王大户家中出来了二十个人,二十匹马,都是精锐。有这时间,只怕他们已经出去五六里地了。” 连子宁点点头,五六里地还不算保险,若是这些人杀个回马枪的话,自己的计划终究会出现变数,他沉声道:“所有人就地休息,半个时辰之后出击!” 他转头对刘良臣点点头:“按照计划行事。” 刘良臣点头,想连子宁弯腰行礼,离开了树林。 命令下达之后,连子宁听到了一阵长出大气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几乎所有兵丁的眸子里面都透着一阵轻松,那是得知可以晚半个时辰的庆幸。他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他理解这些兵丁们的心情,浑浑噩噩了一辈子,陡然间要面临如此大的场面,如此重要的抉择,谁都会紧张的。别说是他们,自己不也是手心儿冒汗么?只不过没人看到罢了。 一个小时的等待时间蹴呼而过,连子宁长枪一指,沉声喝道:“出发!” 枣红马小跑着奔了出去,宛如巨人一般高大的石大柱跟在连子宁旁边,大步迈开,虎虎生风,竟然比战马也不慢。后面的十个兵丁排成整齐的一派小跑着跟上,夜色中,只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细碎的马蹄声、刻意压低了的脚步声。 到了镇口,连子宁一挥手,众人都止住了动作,连子宁往里头一看,果然,正如预料的一般,大街上寂静一片,家家户户都黑着灯,只有十字街口处传来阵阵喧闹声。 “你们在这儿等着,待会儿等百姓们都回了家之后,再跑步过来。” 众人齐齐凛遵。 连子宁双腿一夹马腹,那枣红马便希律律的一声长嘶,撒开四条修长马腿,用力的狂奔起来。马蹄铁不断的敲打在石板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 马三儿是一个闲汉,平素这家蹭顿饭吃,那家勒索俩钱儿花混日子,像是这等有热闹可看又不用掏钱的便宜事自然是少不了他了,而且人一多,各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也都挤在这里,那就有机可趁了。他和另外一个闲汉同伴正在人群中四处寻摸着,看看有没有中意的,挤神仙这等事儿,也是有技术含量的,首先就得挑人,你挑的人若是那刚烈的,拼着脸面受损也要回身扇你俩大嘴巴子,臭骂一通。若是她男人或是老爹在这儿,说不定还要把你暴打一群,岂不是得不偿失? 八十三 杀人!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推荐,求点击,求收藏,求各种。) 所以还是要找那等看上去体态风骚的,摸两下也不打紧,若是他当家的是个软塌塌的,那说不得这等女人被你摸两下,水也出来了,火也勾出来了,两个人对上眼儿,直接就去镇子外面野地里成就一番好事。 马三就有过这样的经历。 马三一双贼眼四处瞅了瞅,很快就寻觅到了,那女子大约来岁,虽然一身荆钗布裙,但是掩不住那妖娆的姿色,一双桃花眼一看就知道是个勾人的货,胸前坟起如球,身段火辣的让人上火。马三狠狠的眼里一口唾沫:“这个,一看就好上手。” 他向同伴打了个招呼,那同伴任四也是个老手,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见了那小娘子的身段儿,也是两眼放光,两人随即发力,不着痕迹的便往那个方向挤了过去。 挤过去之后,见四周都看台上看的热闹,再加上光线暗淡,也无人关心他们两个,两人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把那个小娘子往中间一夹,两双咸猪手便是狠狠的摸了上去。两人似乎是约好了一般,摸臀,一个袭胸,马三管后面,只觉得入手绵软中带着挺翘,两个硕大无朋的肉弹,使劲儿一摁竟然两手都陷了下去。 那小娘子被袭胸摸臀,一开始自然是惊慌失措,差点儿就叫了出来,还好她也知道这是坏名节的事,立刻就忍住了。她眼神儿一瞟,便看到了自己身前身后的两个人,自然晓得了是什么事儿。羞怯之下,她低着头忍着,一开始还好,但是被摸了几下,她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哪里还忍得住?只觉得胯间一热,一股水已经是渗了出来,她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儿里已经是透着掩不住的媚态,只觉得浑身酥软,差点儿就要站立不稳,感觉自己的臀后一根硬物正在顶来顶去,心里头就更是火热的不行。她咬着唇,抬起头来,见自己面前这汉子长的也算是清秀,心下更喜,轻轻咬住任四的耳朵,媚声道:“好人儿,你,你快弄死奴奴了。” 任四闻言大喜:“小娘子,咱们,出去?” 小娘子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马三儿正贴着这小娘子的丰臀耸动得欢,虽说隔了两层衣服,但是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丰软硕大,他隐隐的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压制不住爆发了,想在这时候,忽然顶了个空,这才发现,那小娘子已经悄悄的往人群外面挤了,她旁边还跟着任四,向着他得意的比划了一下。 “他妈的!”马三火冒三丈,竟然让任四这小畜生得手了。 “早知道老子包前面了。”看着任四和那小娘子不引人注意的走出人群,一头扎进了中,想着那女人妖媚诱人身子,马三不由的咽了咽唾沫,觉得下面的小兄弟挺得更硬了。 他四处寻觅着,正想再这一个也去去火,这时候,耳边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的声响。 他疑惑的回过头来,想看看是什么动静,一看之下不由得亡魂四冒。 远处的街口,一匹骏马正而来,上面一个高大的黑衣,手里拿着大枪,枪尖儿泛着亮亮的光芒,显然是极为的锋利。这马上骑士黑衣蒙面,目露凶光,马三吓得大喊一声,胯下的那根硬挺立刻就变的如同一条小鼻涕虫。 喊声吸引了更多的人回头看过来,看到这黑巾蒙面的骑士,他们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词——土匪!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大明朝的人,就算是没有见过也对土匪并不陌生,至少对他们的打扮装饰极为的熟悉——黑巾蒙面——虽然多半都是从戏里面听来的。 人群在经历了一阵的安静之后,顿时是炸了窝一般慌乱起来,人群四散奔逃,往哪儿走的都有,局面瞬间一片混乱,叫喊声、哭泣声、怒骂声、尖叫声,不绝于耳,连子宁咱么看怎么觉得这跟遭遇了劫匪的美国人一摸一样。 人群瞬间炸窝,变得混乱不堪,围观的人在逃,那些戏班子也是傻了眼,谁也没想这儿演戏还能碰到劫匪这种传说中的生物。怎么办啊?众演员大眼瞪小眼,跑吧!于是舞台上一堆还穿着戏服的武生青衣老生花旦等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的从台上跳了下来,也混在人群中往外跑。 逃跑的,趁乱抢东西的,占便宜的,杂乱不堪。 这和连子宁的计划大相径庭,他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当此时,必须用雷霆手段才能把人群控制住。 他胳膊微微一撤,手中大枪便是如同标枪一般激射出去,他用的力量极大,那大枪手尾竟然都是轻颤起来,大枪如同白虹贯日一般射出去几米,狠狠的钉进了一个正慌乱奔逃的男子的后心。大枪锋锐如斯,那男子连惨叫都没发出来,便被狠狠的钉在了地上。他的身体抽了抽,像是个被草茎穿起来的蚂蚱一般,接着便是一动不动了。 “他妈的,要是老子包前面就好了。” 这是马三这辈子一个想法。 连子宁这一枪用劲极大,两丈三尺长的大枪那一米多长的精钢枪尖,在刺透了这男子的身体之后,全部没入土地之中。那大枪的尾部,还在剧烈的颤抖着,卸去连子宁那巨大的力道。 鲜血瞬间就渗了出来,立刻就形成一滩血泊。 看到连子宁那白虹贯日一般惊人的一枪,此时再见到见了血,人群中顿时像是被抽了一巴掌的泼妇一般,立刻就安静下来,安静到了极点,针落可闻。只能听见一声声刻意压低了的,粗重的呼吸声。 其实这就和后世的银行劫匪鸣枪示警一般,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个威慑,你要是再不听话,拿个就是你了。虽然人群乱走,他未必杀的就是自己,但是万一是呢? 没有人会冒这个险。 无数道恐惧的目光落在了连子宁的身上。 此时在他们眼中,这个黑衣骑士已经是跟个杀神一般了。 八十四 黑风寨办事儿,闲人退避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支持。本书四月七号发书,五月七号就要下新书榜了,还有几天的时间,请兄弟们给力一把,让咱尽量体面的滚蛋吧……) 看着横卧在地的尸体,连子宁心中微有黯然,但是转眼这一点情绪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是那种做出什么事来绝不后悔的人,事已至此,为了我的计划,只好让你死了。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都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纵马向前,一把拔出斜插在地上的大枪,顺手一抖,那穿在大枪上的是尸体便是被扔出去了十来米,重重的落在地上。 鲜血的空中划出了一道惨烈的痕迹。 人群更是寂静无声。 连子宁的声音响彻整个小镇:“黑风寨大当家的有令,黑风寨办事儿,无关人等一律退避。咱们黑风寨,只抢大户,不管贫民,各位乡亲们现在各回各家,不得出来。违令者,一律杀无赦!” “只抢大户,不管贫民,各回各家,违者,杀!” 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让这些百姓心中松了口气,但是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马三的尸体还在那儿摆着,谁也不想做第二个。这些什么劳什子黑风寨的土匪虽然大伙儿没听说过,但是看来手段狠辣,手上功夫硬挺,可不是好惹的。 “他妈的,那些旗手卫的杂种呢?平日里收常例银子收的欢实,现在做缩头王八蛋。”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低声咒骂道。 莫名的,人群中许多人竟然对这黑风寨有了些好感,对待会儿有了些期待,他们想看看,王大户家被抢的样子。 王大户活该被抢,活该被杀,谁叫你有钱,谁叫你平日为富不仁,谁叫你鱼肉乡里,活该! 至于横死在地的马三,自然是没人关心了。 连子宁挥舞着长枪在人群边缘狂奔而过,扬声道:“现在,所有人按照顺序各自回家,再不准出门,戏班子的人,你们也滚蛋吧!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之后,凡是留在大街上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连子宁话音未落,人群便是骚动起来,推推搡搡的向着各自的家奔去,不过这次有了连子宁在旁边监督,只要是发现有那稍微乱一点儿的,立刻就是大枪一指,他现在在众人眼中已然是杀神一般的存在,自然是都变得老老实实的。 不过是七八分钟的时间,大街上的这上千人,都已经散的七七八八了。百姓们回家之后,立刻都是上了门板,大门紧闭,连窗户都堵上了,生怕被这些黑风寨的大爷发现自己在偷看。尽管他们很好奇,但是大明朝的百姓普遍胆小怕事,自然不敢这时候触霉头,虽说这些黑风寨的大爷嘴上嘴上说得好听,但是马三儿的尸体还在那儿摆着呢! 戏班子也撤了,大街上瞬间就从极热闹拥挤变成了异常的冷清,夜风袭来,吹得连子宁黑衣猎猎,卷起了一地的碎屑纸片。 有些清冷。 连子宁所在的地方正是十字街口,而王大户家,就在距离他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刚才连子宁那一番话‘只杀大户,不管贫民’指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整个官道刘镇不就只有一个大户么? 王大户家在外看热闹的家丁赶紧在第一时间撤到了府中,大门紧闭,后面还顶上了杂物,看着觉得安全一些了,有的那家丁便上了院墙窥测情况。 一个穿着华服,看上去颇有身份的中年男子站在院墙上向连子宁拱拱手,道:“这位好汉,咱们王府和贵寨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没什么往来啊!若是咱们府上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地方,您只管说,咱们好商量,这要打要杀的,岂不是伤了和气?” 连子宁冷冷一笑,只是不答话,眼见街上已经无人,打马便走。 那华服男子见他不应,脸色一变,冷喝道:“这鸟厮,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知道咱们王府的靠山是谁么?咱们家主是府军前卫王千户的亲侄子,王千户知道么?若是你敢动咱们王府一草一木,不出一日,大军便要荡平了你们那劳什子黑风寨,杀你们一个片甲不留!若是大家和和气气的,要银子还是要女人,咱们都好说!” 连子宁霍然抬头,冷电一般的眼神刺得华服男子心里一缩,他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不用等明日,今日,就杀的你们府上,片甲不留!” 此言一出,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那华服男子入坠冰窖,也意识到今日不可能善了,干脆下墙去布置防御去了。 马蹄声又起。 “随我,出发!”连子宁一挥手,石大柱等十一人便是紧跟其后,如同一面墙一般,向着王府杀了过去。 当连子宁率领着兵丁们来到王府门前的时候,那些守在墙上的黑衣家丁都是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虽然人数少,但是队伍如此森严,怎么可能是山贼?他们出身军中,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才能有的气度,更别说,这些人手中那军中制式的红缨枪了。有的眼神儿好的,已经能看出来,这些黑巾蒙面的‘黑风寨土匪’衣服下面鼓鼓的,里面定然是穿了甲! 尼玛,这天底下有穿着棉甲拿着军用武器的土匪吗? 当下就有黑衣家丁高喊道:“兄弟们,不对头,有人算计咱们,这不是土匪!” 连子宁微微一笑,知道不对头又如何,知道他们不是土匪又如何?反正今晚之后,你们都变成死人了,死人,是开不了口的! 双方形成了短暂的对峙,隔着一堵高墙,都是拿对方无可奈何。大明朝立国之初,民间禁武极为严苛,除了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之外,一般人随身携带利刃,只要是被发现就是一个死字。到了中期,已经是废弛,只要是别超过十把兵刃就成,不过就算是再怎么废弛,甲胄和弓箭也是不会流入民间的——和兵刃不同,这属于战略物资。王大户家中的这些家丁虽然武器随身,但是弓箭却是没有的,连子宁也正是料准了这一点,才敢放心大胆的进攻,若是对方有弓箭的话,只要顶住一阵儿,自己这方就要损失惨重。 八十四 破门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支持。) 别说是区区一个王大户了,就算是辰字所都没有弓箭,连子宁又一次去摆放戴章浦的时候曾经隐晦的提了一嘴,甚至让戴章浦都感觉为难,五十把大弓,若是出了问题他都担待不起。既然如此连子宁便也作罢了,说实话他对弓弩也不怎么稀罕,远程还是要落在火器上。 连子宁向石大柱一摆头:“动手!” 石大柱点点头,抄起手中碗口粗细的巨棍来,平端着,一个加速冲锋,那巨棍的顶端,便是狠狠的撞在了黑漆大门上。 墙上守着的家丁们讪笑不已,你丫也太狂妄了,一根棍子也敢硬撼咱这大门,咱这门可是实木包铜的,后面上了门闩,顶了杂物,你们岂能撞开?只怕这一下你这棍子都要折了! 让他们诧异的是,石大柱手中的巨棍竟然是毫发无伤,发出一阵金属般的轻轻嗡鸣声,反而是被撞击的大门,受到重击,两扇门往后一荡,门板和墙壁的连接处泥土碎砖簌簌簌簌的掉落下来一地,那大门和墙壁的连接处被撞出来一条缝隙,眼见离被撞开也不远了。 墙上一个家丁惊叫道:“他手里头那棍子是铁的!不是木头的,妈的,这还是不是人,这得多沉呐?” 连子宁微微一笑,石大柱是他今天打这里的第二个把握。 石大柱身高体壮,天赋异禀,一身膂力怕不有数百斤,极为的惊人,连子宁虽然武艺比他强太多,但是单单论起膂力来,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甚至可以说,十个连子宁也比不上石大柱一个。 为了充分发挥出石大柱的优势,连子宁专门给他锻造了武器,一根碗口粗细的熟铜棍。 长一丈,直径三寸,当然,这熟铜棍肯定不是实心儿的,要不然只怕是有数千斤重,就算石大柱是人形魔兽那也不可能拿得起来。因此这棍子是用极坚硬的铁木做成的,两头约有三寸长的地方是纯铜的,而棍身上每个五寸就上了一道铜箍,通体看上去跟纯铜的也差不多。 就算是这样,这棍子的重量也达到了一百三十九斤! 当初石大柱一棍子就把五块摞在一起的青砖打了个粉碎,今日对付这大门自然也红死毫无问题。 见了石大柱如此威猛,众人齐齐叫了一声好。 石大柱得意一笑,又是一棍子重重的顶在了大门上,那门发出一声惨烈的呻吟,整个被顶飞了,一片烟尘飞舞中,已经可以大略看到门口面的情景。 等烟尘散尽,连子宁双腿一夹马腹:“走!” 说罢,已经是当先进去,兵丁们紧随其后。大门之后,是一个青石板铺成的广场,广场一侧摆着一些兵器架子,上面放这些刀枪剑戟,一边还有石锁之类的东西,看样子这广场是供府内的护院家丁们平日里习武打熬身体的。 广场尽头是一道一人高的矮墙,弯曲起伏,正中是一个月洞门,此时,十来个黑衣家丁正守在月洞门后面,在他们身后,那个华服男子正站在一个圆墩墩的胖子身边,样子甚是恭敬。 前面一片骚乱,后面也是,从王府的后院中传出来一阵阵惊慌失措的喊声,还有密集的脚步声,显然王府所有的武装力量全部在此抵挡,已经无力再维持秩序了,现在王府后院乱成一团。 那胖子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向连子宁拱拱手,满脸堆笑道:“这位好汉,鄙人王康,咱不知道您老是哪路的神仙,不过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咱们似乎也没结下什么仇怨吧?在下的叔叔,是府军前卫王千户王大人,好汉爷您就算是今儿个把咱们都给杀了,嘿嘿,众位好汉虽然英雄了得,但是后果只怕也承受不起。不过,咱们也不能让众位好汉爷白跑一趟不是,众位此行,若是要银子,尽可以搜,一个铜板都甭给咱留下。若是要女人,这府中使女加起来也有七八个,大爷尽可以都带走乐呵乐呵。” 连子宁哈哈一笑,长矛一指:“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盐!” 刚刚吐出这个盐字,连子宁便往前一指:“列队,冲击!” 这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是常练习的,兵丁们几乎已经形成了本能反应,他们整齐的应了一声,右脚微微后撤半步,身子微曲,平端着手中长枪,排成整齐的队列,向着月洞门压了过去。队列森严,虽然只有十个人,但是那整齐的队列,却是营造出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效果,像是一堵墙一般,横推过去。 那胖子王康听到连子宁说出盐字,就知道今儿个完了,人家是冲着自家手里头那些白货路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肥肥的身子往后一缩,大声道:“快,挡住他们。” 那些黑衣家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绝。 这个时候,只有拼命一条路了,官道刘镇荒郊野外的,想跑根本就没地方跑。要去北京城?别逗了,现在城门早就上了锁,皇上年轻的时候出去狩猎回来晚了城门官都不让进,就更别说你一个区区小卒了。再者说了,就算是找到王千户回去报信又如何?贩运私盐的事情暴露,就算是王千户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只怕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杀你灭口! 他们都想起了被派到这里来之前王义管事那阴森森的话:“若是你们死了,秘密保住了,到时候总会善待你们老婆孩子,若是你们活着,秘密泄露了,那么,你们全家都得死!” 看到黑衣家丁们挥舞着手中的腰刀凶狠的扑了上来,连子宁并没有动手,这一次当他知道那二十个家丁护院离开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然是赢了。他要利用这次机会,让手下这些兵们见见血。 三个黑衣家丁冲了过来,他们都是军人出身,底盘儿非常的硬扎,用刀想要架开探过来的长枪。这些兵丁毕竟是没有经历过真正阵仗的,看着那几张狰狞杀气毕露的脸,不由的就有几分怯意和恐惧,队形顿时有些慌乱! “放平,向前刺!就像是平常练得那样!” 连子宁大喊道,一边在旁边打马绕圈,随时准备驰援。 八十五 枪阵的威力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 这些兵丁已经是紧张到了极点,听到连子宁的话,连想都没想,毫不犹豫的下意识的就照做,双臂摆动,手中长枪狠狠的刺了出去。按照他们的肌肉记忆,长枪划过最熟悉的轨迹,向前狠狠的刺过去。 十个人,十杆一丈四尺长的长枪,几乎已经营造出了枪林一般的威势,那些黑衣家丁避无可避,只得绝望的大喊一声,挥舞起了手中的腰刀,还想做垂死挣扎。 结果当然是徒劳的。 “噗嗤”“噗嗤”连续几声响,向最前面冲过来的那三个黑衣家丁已经是被长矛刺穿,锋锐雪亮的枪尖从他们的背后透了过来。 他们虽然是出身军中,但是毕竟现在已经是见不得光的身份,因此都没有着甲,现在又快到了夏天,只穿着单薄的单衣,跟没有防护也没什么区别,因此被一击刺透。 长枪阵素来就是对付步兵的绝佳方法,俗话说一分长一分强,长枪长度一丈四尺,也就是四米二左右,而明军制式腰刀的长度不过是八十厘米左右,双方的长度根本就不对等。你还没够着人家,就已经被刺成筛子了,至于想要从砍断长枪,然后拉近了战斗,别开玩笑了,大军作战的时候,正前方密密麻麻的都是枪尖儿,你想往哪看?战场上一个犹豫的功夫,就已经死了。 当然,面前这十几个人的小规模战斗,砍断枪头这一招还是可以的。黑衣家丁们也不笨,立刻就想到了,只不过,连子宁是吃白饭的么? 一个黑衣家丁身形很是矫健,绕到侧面来想要砍断矛尖,连子宁冷冷一笑,大枪往前一抖,狠狠的刺了过去,带起一阵锐利的金风。 那黑衣家丁不敢硬接,赶紧抽身后退,避开了正面的刺击,连子宁又怎容他逃过去?手一抖,已经刺空了的大枪便是如同棍子一般,横着扫了过去,拳头粗细的大白蜡杆子狠狠地打在了这黑衣家丁的后背上,只听他一声闷哼,一口掺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便是喷溅而出,扑倒在地,身体抽了两下,眼见是不活了。 这一枪,竟然已经把他的内脏震碎! 白蜡杆子韧性弹性极佳,被这个打一下,比被铁棍敲中也没什么区别。 连子宁露了这一手儿,顿时震慑了场中所有人,这些黑衣家丁们才认识到,原来这个黑衣骑士,武艺竟如此强? 看到胖子圆滚滚的身影和华服中年已经是隐入了后院儿,连子宁微微摇头,没有管他们。 “回抽,端平!继续前进!”连子宁又是厉声喝道。 兵丁们本能一般的往回一抽,那三具尸体便是软软的倒下,鲜血流了一地,雪亮的枪尖儿上红艳艳的鲜血滴下来,勾勒出一幅肃杀的景致。 看着那如林一般的长枪又是逼了过来,黑衣家丁们的脸上充满了绝望,前有长枪如林,侧旁有一个杀神虎视眈眈,眼前已经是一个死境。 他们固然绝望到了极点,这边的兵丁们也不好受,这毕竟是他们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杀人若是没什么反应的话,要么是白痴要么是曹操那般的枭雄,但是明显他们两种都不止,只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人。不过连子宁长期的严格训练起到了用处,他们面色苍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但是好歹还是没吐出来,生怕只要是张嘴一吐,那可怕的鞭子和严厉的训斥立刻就随之到来。 今天也不过是他的第二次杀人而已,但是当血腥气扑面而来,尸体横扑在地,似乎还在抽动,连子宁竟然感觉有一种异常享受的感觉。 他竟然莫名的兴奋起来! 有一种人,生来就是为了战争! “都别慌张,端平枪,互相靠着,靠近,别管地上的尸体,踩过去!向前走,对,踩过去!刺!” 连子宁又是一声令下,这些兵丁似乎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了,牵线木偶一般的被连子宁控制着,随着连子宁的话,双臂用力,长枪麻木的向前刺出,兵部工匠们用十足精铁打造出来堆着一层层云纹的枪尖显然是战胜了单薄的衣服和脆弱的。 又是四具尸体横倒。 若是没有连子宁在此,这些黑衣家丁们往旁边一绕,从侧面袭击,也未尝没有取胜之机,但是此时连子宁环绕在此,任何心怀不轨的都被他一枪刺死了。这些家丁们觉得异常的委屈,妈的,明明你一个人就能把我们杀了,偏偏还带着一帮人来,自己又不出手,这不是拿我们当猴儿耍嘛? 他们猜的距离事实也相差不远,连子宁倒不是拿他们当猴儿耍,只不过是给辰字所的兵丁们练兵罢了。 这样的战斗毫无悬念,向很快就结束了,十余个黑衣家丁尸横在地,鲜血四溢,流了一地,浓厚的血腥味儿刺鼻而来。 不过他们的死也不是没有价值的,那胖子在那个华服中年人的护持下,已经是跑的不见影子了。 敌人被杀光,脱离了危险的境地,心情一放松,头一次杀人之后的种种不适立刻猛烈的袭来,一个兵丁猛地弯下腰,扶着手里的长枪,哇哇大吐,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了还在吐,最后只是一个劲儿的扣着喉咙干呕。其他的人也差不多,被他这一带,都是呕吐起来。 唯有石大柱却是若无其事,刚才这厮和连子宁一样也是游荡在外围,一根熟铜棍敲碎了三个人的脑袋,脑浆迸裂,红白喷溅,真像是白生生的豆腐脑上面洒了红艳艳的辣椒油。 连子宁问他,石大柱憨憨一笑,挠了挠头:“俺家原先是个杀猪的,俺七岁就开始杀猪,比这个更惨都见了不知道多少来……” 连子宁无语,感情这货把杀人当成杀猪了。 这群兵丁吐完了才醒起来害怕,赶紧一脸惶恐的看着连子宁,生怕他又出言责罚,却没想到这一次连阎王竟然是出奇的好脾气,只是温和的笑笑:“杀人之后有些不良反应,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走吧!” 八十六 绝户 (沮丧了一下午,什么都没干下去,已经对下周的收藏增长不抱什么希望了。 吃了两根儿香蕉,找了个墙角哭一场,振奋精神,开始码字!既然没推荐,那兄弟们,咱们自己找推荐。希望兄弟们多点击,多推荐,咱们争取上下周的历史类推荐榜。 见过我这么能折腾的作者没?) 进了月洞门,是一个类似于大四合院儿的院子,两边有厢房,正中是大厅,大厅的后面又有一个小院儿。 连子宁道:“所有人分成两队,分别搜索东西厢房,找到人先不必杀,都拎出来集中在大厅前面。” “是,大人!”众人轰然应诺,分成两队自去东西厢房搜索起来,连子宁带着石大柱直奔大厅。 大厅里面空无一人,一片凌乱,看得出来,这里本来是相当的豪华,内里各种都很遮奢。面积约在百平米左右,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面是楠木的梁柱,放的椅子都是酸枝木的,正座的两侧还各自放着一个铜香炉。 不过现在椅子也倒了,梁柱上的金丝描线也被刮下去了,就连铜香炉上都有刀削的痕迹,上面留了几个坑坑洼洼,显然是上面镶嵌的东西被抠下去了。 连子宁摇摇头,王府上的这些下人们素质真是不怎么样。 大厅里空无一人,连子宁看看便往后走去,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却是很精致,显然就是主人的居所了。 东西厢房都没动静儿,正屋的门死死的关着,连子宁侧耳一听,里面传来粗重混乱的呼吸声,显然,里面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连子宁微微一扬下巴,现在辰字所的这些兵丁们对自家大人这些示意都已经习惯了,石大柱会意,轻手轻脚的上前,忽然熟铜棍狠狠的砸在门上,两扇雕花棂子的木门瞬间就被砸成了碎木快,四散飞出。 屋子里面传来急诊女人的尖叫声。 连子宁一看,不由的皱起眉头,屋子里面挤了七八个女人,都是一身侍女的打扮,互相抱在一起,脸上全是泪痕,看着石大柱和连子宁这两个凶神恶煞,眼中露出恐惧的光芒。 连子宁侧头一看,看见站在一边的石大柱神情有些不对,盯着这些女人,神情有些怔怔的。他心中一凛,对于见惯了美女的自己来说,这些女人自然不过是中等货色而已,但是对于自己手下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大头兵来说,这些女人只怕都是仙女儿一般,若是万一待会儿谁起了什么怜香惜玉之心,留下后患,那当真是…… 连子宁根本没想过要把今天的事儿闹大,只杀王大户,断了王千户的财路,不一定会激起王千户的反弹,毕竟自己的身后站在戴章浦戴大人,那不是王千户能惹得起的角色。而且贩私盐、私自派兵,这些都是抄家灭族的祸事,这要是抖搂出来的话,保管王千户吃不了兜着走。所以,王康之死若是被掩盖过去,不会对王千户自身产生影响的话,他是会忍着一口气的。 但是假若是不但杀了王康,更把他家中搜出来的私盐账本什么的往上一交,把那些死了的士兵尸体往上一交,那么这事儿就大了,王千户被逼上绝路,临死一扑的话,戴章浦也难受。 而且完全没那个必要,一个侦破反贼的功劳有多大?有戴章浦的赏识大吗?有真金白银来的舒畅吗?连子宁要的是财路,不是两败俱伤,鱼死网破。 他是一个有分寸的人,对于戴章浦,他心存感激,而且这也是他现在的靠山恩主,断无把戴章浦拖入到政治斗争的泥潭中去的必要。 所以说,他甚至都没想过要把这事儿——这件事儿,指的是王大户被黑风寨的土匪杀死,而不是王大户贩私盐——捅到顺天府,捅到京师去,毕竟这事儿也不是天衣无缝的,黑风寨不过是子虚乌有,而见到了他骑马拿枪的民众也不少,只要是碰上个棘手的,细心地,那么顺藤摸瓜绝对是能查出来的,到时候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所以说,就让王大户一家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吧!把范围控制在官道刘镇的内部既可,不要让外人知晓。 连子宁一挥手:“都绑了,拖到大厅前面去。” 石大柱一怔:“是!” 这些女人哪里经历过这等事情?见石大柱逼上来,都是拼命的往后缩,却是没有一个敢于反抗的,石大柱上去一手一个抓小鸡一般的捆了。不过他显然是有些不忍,用床单只是略略的捆了一下,免得勒疼了她们。 连子宁在后面寒声道:“石大柱,你生怕她们跑不了是吗?” 石大柱浑身一抖,讪讪一笑,赶紧绑的紧了一些。 找了半天,再也没找见其它的东西,连子宁便让石大柱拉着这些被串成一串儿蚂蚱般的女人回了大厅的前面。 大厅前面那些人已经是全都搜索完了,正聚集在那里,连子宁看到,广场上已经是有四五个女人被绑在一起,正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另外一堆则是七八个青衣小帽的侍童、花匠等下人,显然这也是躲起来被搜到的没来得及跑的侍女下人,兵丁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干。 王大户坐着等掉脑袋的声音,因此也是格外的小心防范,院墙都修的极高,想要跑出去确实是不容易,难怪他们都被一锅端了。 看到不少兵丁的眼神儿一个劲儿的往那些女人身上瞟,连子宁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连子宁问道:“可有所发现?” 一个兵丁面带喜色道:“回禀大人,在西厢房后面还有个花园子,里面发现了一个大地窖,里面,里面,嗨,海华丝您老人家自个儿去看看吧,属下形容不出来……” 大人?好汉们不是应该称呼大首领二首领吗?是现在的绿林好汉都流行官府那一套了,还是? 被捆住的王府下人们想到了极可怕的一点,难道,这些人…… 连子宁点头,正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果然的窥测是无穷的,虽说有性命威胁在内,但是还是有不少人躲在门缝儿后面,窗户缝儿后面偷偷的窥测。 当然,大部分人是在看王大户怎么倒霉。 而他们很诧异的发现,那些好汉杀入了王府之后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大街上又起了喧闹,辰字所的大门打开,从里面涌出来二三十个身穿铠甲,手持长枪的战兵,在一个小旗的带领下向着王大户的府上杀过去。 八十七 做戏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支持。) 偷看的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放以前,只要是有强人光临,这些大爷们铁定是关起门来睡大觉,连管都不管,今儿个这是咋了? 之间前面那个小旗一边跑,一边气急败坏的冲后面骂道:“你们这些狗头,连大人今儿个回家过端午,大人刚一走你们就偷懒,也不训练了,还睡懒觉,这下好了吧?耽误这么长时间才穿上甲,不晓得王府已经出了什么事儿,上头要是怪罪下来,一块儿倒霉吧!” 那些战兵被骂的蔫蔫儿的,也不敢还嘴。 “哦……!”百姓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些老爷们不是胆怯避战,而是刚刚睡醒,刚才正穿甲来着。 百姓们顿时都表示理解,人家辛辛苦苦作战,总不能甲都不让人家穿吧? 若是放在以前,只怕也就不管了吧,看来还是哪位新来的连总旗连大人把他们练出一些样子来了,啧啧,连大人是个好官啊! 刘良臣带着剩下的二十来个兵丁们装模作样的乱喊一阵,便冲进了王府之中。 “行了,别装了,都是自己人!”连子宁笑骂一声。 刘良臣上前行礼道:“幸不辱命,大人所料不错,这王府下面果然由地道,出口就在八丈之外的一个柴火垛旁边儿,那胖子正往外钻来着,就被咱们逮了个正着。还有一个汉子,不肯束手就擒,已经被咱们给宰了,现在胖子被押在所里面,那汉子的尸体咱们抬过来了。” 刚看到这些辰字所的战兵冲进来的时候,那些被捆住的下人眼中都是露出狂喜的神色,有几个激动的还呜呜呜的喊了起来。但是当他们看到这些战兵首领竟然向那黑风寨的土匪行礼,而且双方还交谈的时候,先是惊骇到了极点,然后就是希望变成了彻底的绝望。 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明白了,他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 连子宁看了一眼后来的那些兵丁,问道:“刚才谁见了血了,站出来。” 结果却是刘良臣站了出来,忐忑不安道:“刚才属下动的手。” 连子宁点点头:“可感觉有什么不适吗?” 刘良臣脸一红,不要意思道:“刚才属下杀完人浑身哆嗦,差点儿把刀扔下就跑了。” 后面顿时传来一阵轻微的笑声,连子宁拍拍他的肩膀,温言道:“你很好,第一次杀人,都这样。” 他转头向后面笑声传来的地方骂道:“笑个屁!不杀人不知道那种感觉,没有见过血的兵,就算是训练上一万年也都是菜鸟,上了战场就是送死的!” 刘良臣带过来的那些战兵顿时噤若寒蝉,连子宁手一指那些俘虏,道:“刚才没见过血的,一个人找一个,全都给我杀了!” “啊?”战兵们发出几声惊呼,谁也没想到,大人竟然会下这样的命令。杀那些持刀的黑衣家丁还可以理解,但是杀这些手无寸铁的女子百姓,咱们,岂不是真和土匪一般了? 那些俘虏也是面色如土,嘴里被塞着脏布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呜呜的一个劲儿求饶。 连子宁寒声道:“动手!” 他现在在这些战兵们眼中简直就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对他的命令丝毫不敢违逆,刚刚也不过是本能的略一迟疑而已,听了连子宁的话,赶紧去各自找人。那仅有的几个男人成了抢手货,想来每个士兵都是不愿意去杀女人的。 连子宁斥道:“别抢,谁都有!男人女人都是一样,只要是拦在你面前,那就是一头畜生!没有男女之分!” 这冷酷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哆嗦,终于,一个战兵端着手中长枪,向面前被捆的结结实实的一个老汉刺了过去,扑哧一声闷响,那老汉被刺了个对穿,那士兵浑身一个哆嗦,不敢看那老者一双犹自睁着的眼睛,缓慢但是坚定的把长枪拔了出来。鲜血四溅,缓缓的流下,那战兵把枪一扔,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连子宁冷冷的看着,面色如铁,毫不动容。 大明朝四周强敌环伺,北有鞑靼、瓦剌、朵颜三卫,三姓女真,南有安南、吴哥,东有倭国,在更遥远的北方西方,还不知道有什么魑魅魍魉在随时虎视眈眈。大明朝的局势,比他所知的历史,要严峻了不知道多少倍,虽说现在的大明比历史上也强盛许多,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就能高枕无忧。就像是当初李成梁把努尔哈赤的老妈喜塔腊压在胯下狂干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便宜儿子将来能成为一个王朝的开国太祖。 这也是连子宁为何致意要走武将路线的原因之一,以他的天赋,真要是硬着头皮去考八股,狠下心来好好的读几年,难道就不成?有兵就是草头王,一旦将来发生大变,文官们束手被杀,手中有兵,至少还有自保之力。 为了妹妹,为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一定要迅速的强大起来。 人都是自私的,一条悬崖上的小径,你挡了我的路,我只有把你推下去才行。 其它几个手上没见血的,表现也并不多好,杀人之后要么是抱头痛哭,要么就是蹲下来大吐,要么是一边哭一边吐。 连子宁也不管这些,看到所有人都动手了,便对刘良臣道:“你带五个人,把这些尸体都抬到四处屋子里面去,然后在各处布置火种。大柱,你带几个人上院墙,防止有人窥测。” 然后一挥手:“剩下的人,跟我来。” 西厢房后面是一个花园,花园不大,而且造的非常的差,不过是院墙围了一圈儿,然后在里面种了几棵树,一些花草,树了一个假山,旁边挖了一个池塘而已。 跟戴府的后花园比起来,这里更像是菜地多一些。 密室的入口就在假山旁边,其实也算不上是密室,王大户横行此地也有些年头儿了,由于有王千户做靠山,因此很是有些肆无忌惮的架势,这一点从镇民们都知道王大户是在贩私盐就知道了。 八十八 发财了! (今天第一章送到,话说,收藏当真是涨得很慢啊,请兄弟们大力支持啊!) 想来在他看来,贩私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因此并没有想到要遮遮掩掩,那假山的一侧大模大样的就开了一道小门。 打开小门儿进去,走过一段一人来高,十多米长的隧道,便进入了一个大厅之中。 连子宁只听到了一阵吸冷气儿的声音,饶是他前生见惯了大场面,当看清楚了面前的这一切的时候,也不由的有些目瞪口呆。 白,入眼只有一片的雪白。除此之外,大厅中再也没有了别的颜色。 墙壁上钉着十来个烛台,这里应该是还有通风口,因此烛光虽然摇曳,但是并未熄灭。 在灯光的照耀下,一片雪白的耀眼。 大理石板的大厅地面上,大部分都是堆满了盐,一堆堆两人多高的盐山,就在众人面前。而在没有盐的地方,则是一个个的铜箍大箱子,箱子都打开着,露出了里面的雪白——那是雪花纹银,一箱箱,一片片,不知道有多少! 白的盐,白的银子,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大厅足足有几十米长宽,占地面积比整个辰字百户所也小不了多少,这些盐和银子有多少,可见一斑。 连子宁对盐没什么概念,但是那些银子,他大眼儿一瞧,便看出绝对是不下于万两。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发财了!发大财了! 看看周围的那些兵丁,一个个眼睛盯着银子似乎都挪不开了,连子宁笑骂道:“一个个没见过世面的狗头,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行了,都甭想了,这些钱不是咱们能染指的,本官后面的那位老大人需要这笔钱。” 见众人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连子宁话锋一转:“不过嘛,今儿个大伙儿都出了力,也不能让大伙儿白忙活,待会儿老爷我自有封赏!” 众兵丁闻言大喜,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谁都知道连子宁说话场面,出手也阔气,尚且自己掏钱给大家吃肉发饷,眼前这些钱,想来定然是不会吝啬的。大伙儿就寻思着,这一次这么着一个人也能分上五两银子吧?这可就是过往两年的饷银了。 连子宁道:“王麻子,上去告诉刘良臣,叫他把尸体都挪到大堂里去,待会儿把大堂那块儿烧了就成。” 这里的盐是运不走的,这么多的盐,就算是上千人恐怕也得运上个一晚上,就更别提是辰字所这点儿了。也不知道那王康废了多大的心机,竟然囤积了这么多的盐,而连子宁也明显是不可能放弃这些盐的。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连子宁想要放火烧府也不过是为了毁尸灭迹而已,但是既然现在已经决定要把这个消息控制在官道刘镇之内,那么也就无所谓烧不烧了。而且留下这个宅子,以后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也方便。 王麻子喜滋滋的应了一声,一溜烟儿的上去了。 然后连子宁便指挥着众人开始搬银子,这些银子留在这里可不保险,万一消息走漏,上面来查案,这些银子可就跟自己挨不着数儿了。 然后上面的刘良臣等人弄完之后也是上来帮忙,忙活了足足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把大伙儿都快累瘫了,终于是瞧瞧的把这些银子都给运到了辰字百户所之中,也亏着两家挨得近,不到三十米远。 连子宁算了下,一共是十五个大箱子,每个箱子差不多都有二百多斤重,两个汉子抬着都费劲。算一算,差不多有四万多两,都是五两一小锭的雪花纹银。 把这些银子都收拾好了,把假山的门封闭,确定再也没有纰漏之后,一根火把被扔进了大厅之中。 黑夜之中火光熊熊升起,瞬间就蔓延到了整个大厅之上,照射的整个镇子都看的清清楚楚,这一刻,不知道多少在门缝儿里偷看的人都是心里一哆嗦,那些好汉竟然如此凶横,不但杀人抢劫,还要烧房子?完了,这下王大户家里是完了。 看看烧得差不多,该烧完的也都烧完了,连子宁一声令下,众人便又开始从井里打水然后将火浇灭。 闹剧再一次上演了。 官道刘镇头盔的百姓们,又看到了神奇的一幕,刚才还凶横无比,杀人如麻的那些黑风寨的好汉们,竟然像是被撵的老鼠一般,在前面一阵撒丫子狂奔,狼狈不堪。而那些一向被认为只会欺负百姓的辰字所大爷们,却是挥舞着长枪腰刀,身上穿着威风凛凛的甲胄,在后面一边狂喊一边追击,很是英武不凡。 百姓们顿时就觉得那些大爷的形象高大起来,保家卫国,护佑蒸民,这才是咱大明朝的军汉们该干的人事儿。 有不少百姓都是为这些辰字所兵丁大声加好,当然,都是在心里,没一个敢发出动静儿来的,生怕把那些好汉惹过来,一刀宰了你。 而且让他们好奇的是,那些好汉们一边往前跑,一边往各家各户的门口扔着什么,而且似乎每户都有。 当然,也有极少数明眼人发现,那些好汉逃跑在前,辰字所的战兵们追杀在后,但是两者的距离始终是保持在三丈左右,追的追不上去,跑的也甩不开,这不像是追击,简直就像是欢送一样…… 一直到出了官道刘镇的范围欢送才算是结束。 这里已经出了镇子,道路的两边都是长草和矮树,连子宁止住了脚步,对刘良臣道:“你现在回去,把那些银子看好,然后派人把王府看守好,绝对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 刘良臣应了一声,正想回去,这时候路边的长草丛中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噗呲’轻响。 像是放屁! 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夜风之下,只见长草起伏,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连子宁一扬下巴,刘良臣便带着两个人往前走去,走到那长草丛之前,齐齐伸手,长枪便向那草丛中刺了过去。 八十九 高手在民间 (今天第二章,今天只有两章了,在这儿跟兄弟们说说原因。 这本书四月七号上传的,也就是说,能在新书榜上呆到五月七号,而二十万字下榜,如果我今天三章,明天三章的话,那么明天就要下榜了,也就是说,五月七号直接就上不了。 而我也说过了,下周本书没推荐的,所以五月七号星期一那天的新书榜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很珍惜这一天,没办法,我已经做好了下周一个收藏都不增加的心理准备了。 为了把自己拖到二十万字一下,拖到下周一,所以今天两更,明天还是两更。 少的这两更,我会在下周二补回来的。也就是说,下周二五更或者更多。 兄弟们也知道咱的人品,从不食言。兄弟们,留着你们的票票吧,等下周一的时候,砸死我好了! 悲催的裸奔男不得已的穷办法……) “啊!”一声尖叫从草丛中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道:“军爷,军爷,好汉爷,好汉爷饶命啊!” 草丛分开,露出里面的情景,只见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正抱在一起,看向连子宁等人的眼光中满满的都是恐惧,瑟瑟缩缩的,面如土色。 连子宁的眼神扫了一眼,那女人一双桃花眼,面色妖娆,,倒还是耐看的很。 任四觉得自己真的是倒霉透顶,好不容易把这小娘子勾搭出来,想要成就好事,远远的就看见镇子里面进强人了,所有人都被勒令回家,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们也不敢回家,只好在路边等着,就盼着那些大爷们赶紧走。结果好死没死的,这些大爷即将走过去的时候,自己一时没憋住,放了一个响屁…… 连子宁也不关心他们是什么来路,不过想来是出来偷情的男女,淡淡道:“杀了吧!” “大人,且慢动手!”那女子忽然站起身来,整整衣衫,向连子宁行了个万福。 “嗯?”连子宁看他落落大方,虽然脸色依旧苍白,难掩惧色,但是行止却不像是一个庄户人家,心中微微诧异,便一挥手,兵丁的枪便收了回来。 “你有何话说?” 那女子道:“适才小女子躲在这草丛之中,眼见众位黑风寨的好汉呼啸而来,而此时,众位辰字所的军爷们,却和好汉们走在一起,分明就是一家,想来,今儿个的事儿,不过就是一出戏而已了?” 连子宁颔首,这么快就能看到这一点,这女子只怕不简单呢! 那女子又道:“如果小女子所料不差,这位,应该就是新上任的辰字所总旗,连大人了?” 连子宁又点头,那女子微微一笑:“连老爷上任一个多月,毫无作为,连镇子上店铺的常例银子都没来收,大伙儿还都笑话连大人你是个银样蜡枪头,不管用的。却没想到,大人下手就是雷厉风行,丝毫不留余地,想必现在那王大户家里,已经是没一个活人了吧?” 连子宁不由得对她又是高看了一眼,这女子,单凭这份儿眼界,这份儿察觉力,已经是远在众人之上了。 “让小女子想想,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大人如此做,无非就是为了求财。”那女子看着连子宁问道,连子宁点点头:“别绕弯子了,你能说出上面那些话,足见多智,不过还不够,你若是能猜到我下一步是怎么想的,我便放过你!” 那女子眼睛一亮,蹙眉沉思。 连子宁心里确实也是有心把她收入麾下,这个女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看到这么多,想到这么多,这一点,只怕自己都做不到。自己手底下喊杀喊打的人倒是不少,但是真正有些头脑心机的,也不过就是刘良臣而已,这个女子若是归心,倒也是个不错的幕僚。至于怎么让她归心,连子宁自然是有办法的。 想了一会儿,那女子忽然道:“我猜大人,这事儿定然是不想闹大!” “若是闹大的话,满城风雨,王大户背后的靠山王千户,定然也是要被逼出来了。大人年纪轻轻坐上了七品武官,背后靠山定然也是硬扎的,但是跟王千户硬拼,也是不智之举。更何况,若是此事闹大,顺天府和锦衣卫前来稽查,顺藤摸瓜,虽有那子虚乌有的黑风寨作为挡箭牌,但是大人也不敢说是高枕无忧吧!” “所以小女子猜测,大人定然是只想把这件事儿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大人你,想要夺取的不但是王大户的家产,更是这一条贩运私盐的线路!若是我是大人的话,定然明天就坐镇王府,做出一副昨儿个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然后等着那些盐商上门提货,重新把这条线儿搭起来,反正大人你有盐,那些盐商只求财,跟谁合作是无碍的。同样,王大户进货的那条线,也可以就这么搭建起来。” 连子宁轻轻鼓掌:“说得好,真没想到,在这等荒僻小镇,竟然还有你这般有见识的奇女子。可惜,可惜,若不是今日遇上我,你岂不就老死此地?” 这女子撩了撩头发,没有说话。 “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称呼?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别跟我说天生就会那一套,我不信。” 女子面色微变,咬咬牙,低声道:“大人可还记得,五年前奉命经略东南六省,抵御倭奴的张经张大人?” 连子宁怎么会不知道?这可是如雷贯耳一般的名字。 张经是湖广荆州府公安县人,乃是国朝赫赫有名的‘公安社’领袖,正所谓惟楚有才,公安此地,历来人才辈出,而张经,更是其中佼佼者。正德二十年,以弱冠之年高中状元,之后如翰林院,然后就是步步高升,在四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是做到了兵部尚书的位置,乃是内阁三辅之下的第一人。 正德四十五年,倭国发生内乱,九州岛大名立花道雪立志一统九州,挥兵把其他的大名打的落花流水,狼奔豕突。那些落败的大名及其武士,在倭国再也无处可去,只得就流落海上,顺理成章的就当了海盗,时常纵兵劫掠,上岸袭扰。由于这些倭寇都是曾经的正规武装,所以战斗力相当强悍,倭寇之祸,远迈前世。 东南六省糜烂千里,地方官员束手无策,张经以兵部尚书之职,加左佥都御史,提督沿海六省军务兼理粮饷事,奉命剿灭倭寇,一时间可谓是权倾朝野,一时无两。 但是可惜的是,剿匪半年,倭寇却是越剿越多,杀之不尽一般,东南六省越发的糜烂不可收拾,民间物力,几乎耗尽。 朝野之间的弹劾奏章如雪片一般,终于,皇上震怒,令锦衣卫将张经拿回京师革职查办,却没想到张经也是个极为硬气的,听到消息之后,当夜就在府中自缢身亡。 九十 投名状 (今天第一章送到,希望兄弟们继续支持,本周的目标是推荐票到达三千。) “小女子是罪官出身,父亲因为贪腐徇私被革职查办,家产充公,女子尽数沦入教坊司。”那女子神情冷淡的说着,似乎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儿:“小女子本名已然羞提,以后大人就称呼我溶月便成,这是张经大人为我起的名字。”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可是这般来的?” 溶月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大人一介武将,竟然还通诗词?” 连子宁淡淡一笑,心道那是你在这个小镇呆的久了,消息蔽塞,我何止是通诗词的? 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做很多事了,比如说一首诗的流传。现在连子宁的那一首木兰辞已经是以瘟疫一般的速度在大明朝迅速的传播开来,至少整个顺天府,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十三岁的时候,张经大人将我买下,第二天,变作了他的侍妾。不是我夸口,教坊司出去的女子,尽管名声已经臭了,身子也不干净了,但是才学是一等一的,因此之后张经大人对小女子极是喜爱,便是一些军国大事也经常拿来与小女子说。如此经年,小女子眼界也开阔了不少,他有些政事懒得理的,便是小女子帮他处置,也都算是干净。”溶月说到这里,眼中不自觉的便露出一抹骄傲和自信来。 她说到这里,连子宁已然是信了几分,明朝教坊司的教育质量,可谓是极为的高的,在这个时代的地位,只怕比后世的牛津哈佛都强了不知道多少。那里面出来的女子,个个都是才艺双全,论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八股策论,无所不通,无所不精;论武,兵书策略,甲胄武备,战场推演,也都是很出色的。说句实在话,别说是比那些千金小姐了,就算是那些身居高位的朝中大佬,自负才学的状元郎,只怕跟她们比起来也有些逊色。 这也是为何明代的名妓多是郁郁而死的原因,她们本身就是极优秀的,却只能沦落风尘,眼界极高,绝大部分人都是看不上的,但是看上的又看不上她,所以…… 这位溶月姑娘,看来就是如此了。 “后来张大人奉命提督东南六省军务,小女子也是随行的,当时大人的幕府中,小女子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可惜时也命也,局势急转直下,大人自觉无颜面对君王,愧对东南六省父老,便自缢而死。树倒猢狲散,我一个区区弱女子,又如何能自保,便跟着府中一个小厮跑了,全国各地都要路引,都要证明,唯有此地混乱不堪,什么都不要的,边在这儿住了下来。后来男人病死了,小女子就落到了这步田地,过一天算一天了。” 看着溶月脸上凄苦的表情,连子宁也不由得有些恻隐,这般才华横溢的一个女子落到这步田地,也确实是让人心里感慨。 他点点头:“既然你现在也无处可去,那便跟着我吧!正好,辰字百户所还缺一个打扫庭院的下人。” “什么?”溶月瞪大了眼睛:“你,大人,你是说让我做下人?”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明白了自己的能力,这位连总旗竟然还让自己干下人的活儿?这岂不是暴殄天物? “要不然你还想怎样?”连子宁也诧异的反问道:“当军师?当幕僚?我手底下不过是三十来人,用得着么?” “你?好!”溶月咬牙切齿的看着连子宁,再不说话了。 “嗯,刘良臣,把你手里的枪给她。”溶月茫然的接过长枪,连子宁对着任四点了点:“去把他杀了。” “投名状?”溶月看向连子宁。 连子宁点头。 溶月咬咬牙,端着手中长枪,向着这个刚才还压在她身上驰骋纵横的男人,狠狠的刺下。 ————————分割线—————— 闹腾了整整一宿,官道刘镇的居民们也都没怎么合眼,虽说晚些时候,那些追杀土匪的辰字所官兵在镇中大喊土匪已经被杀败,让镇上的百姓放心。但是也没人敢出来,这年头,官兵实在是不靠谱,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虚张声势,万一那些贼人纠集了大队人马重新杀回来怎么办?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确定土匪应该是不会再来了,这时候不开门也不成了,那些做小买卖的要卸门板生火做饭,开客栈酒楼的准备招揽生意,下地干活儿的也得起个早儿,要不然这光景,晌午顶这个大太阳干活儿能把人给晒死。 吴老实人如其名,从小就是个老实人,小时候让人踹上几脚连个屁都不敢放,长大了也是窝窝囊囊的,幸亏娶了个凶悍肥壮的婆娘,腰杆儿也算硬挺了一些,要不然的话,还指不定让人欺负成什么样儿。 “吴老实,你个狗杀才,赶紧给老娘滚起来!”天刚蒙蒙亮,一个刺耳的破锣嗓子便是响了起来,正在床上酣睡的吴老实顿时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一般的便一骨碌坐了起来。惺忪的睡眼中,便看到了一个腰如水桶,膀大腚圆,面如锅底,满脸横肉的肥壮妇人正站在窗前,叉着腰凶狠的瞪着他。 吴老实讪笑一声:“这就来,这就来。” 赶紧起身穿衣,胡乱的洗了一把脸,其间还因为穿衣服慢了被那婆娘在屁股上狠狠的奔了一脚,差点儿没把他给踹趴下。 收拾整齐,吴老实便把门板卸了下来,打算搭起凉棚,放上案板,再把昨天卖剩下的那半扇猪肉给剁吧剁吧卖出去。他是一个屠户,也是镇子上唯一的屠户,虽说吴老实是个老实人,人见人欺,但是那一手杀猪的绝活儿却是相当地道。从五岁开始就跟着老爹杀猪,这些年死在他倒下的肥猪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了,可谓是刀下冤魂累累。 坊间都与传言,常年杀猪宰驴的屠户,身上都带着一股杀气,只有畜生能看见,再凶悍的畜生,只要是看着这屠户拎着刀过来了,也就不再挣扎。大伙儿不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但是吴老实杀猪的时候,那猪确实是老老实实不动的。 九十一 盐祸 (今天第二章送到,请兄弟们支持。下周没推荐,明天估计还能在新书榜上呆一天,这一天对本书非常重要,所以请兄弟们留着手中的票票和点击,等明天再砸给我吧!) 于是大伙儿都戏称,吴老实杀的猪,都是老实猪。 吴老实刚把门板卸下来,就眼睛一亮,他看到自己门边地上放着一个青砖大小的纸包,上面用麻绳绑紧了。他左右看看,见四周无人,赶紧把那油纸包拿过来揣在怀里,回头就喜滋滋的找自己的婆娘去了。 他婆娘一看也是大喜,把纸包拆开,只见里面都是白花花的盐粒子。 他婆娘吸了口凉气:“这是上好的白盐啊!” 无论是哪个封建王朝,盐这种东西,都是属于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自汉朝以来,就是收归国有,和铁并列,实行盐铁专卖。盖因人真是一顿都离不了盐的,只要是不吃盐,各种病立刻就是不招即来,挥之不去,所以其中利润极大。明朝的盐相当贵,一般人家吃饭的时候,也只舍得往里面放一点儿,略带点儿味道就行了。这样的一包盐,真要是买的话,怕不得有个二两银子,夫妻俩若是省着吃的话,吃用个三年都够了。 身为屠户,虽然颇有些家资,但是也不宽裕,夫妻俩一合计,心里贪念上来,就把这盐给藏了起来。 结果刚藏好,就听见一阵框框的剧烈敲门声,两人做贼心虚,对视一眼,吴老实赶紧上去开门。 开门一看,还是个熟人——辰字百户所的小旗王麻子,十天前在自个儿这儿佘了十斤上好的后腿肉,钱还没给呢! “王老爷,您,您有何贵干那?肉,肉卖完了,新猪还没宰呢,您,您要不明儿个再来?”吴老实结结巴巴的道。 “哪个要你的肉?”王麻子把吴老实往旁边一拨,趾高气扬的便走了进来。 他穿着三层棉甲,戴着大檐儿的红缨盔,手里拿着腰刀,看上去倒也是很有几分威势,进来之后便四下里看看。吴老实在一边畏畏缩缩的也不敢说话,他婆娘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把吴老实拨到自己身后,像是个老母鸡一般,骂道:“王麻子,你这个狗头,三个月之前在咱们这儿佘了半扇猪肉,钱也没给,一个半月前要了两个前腿,钱也佘着。一个月前割了十斤后腿儿,直接就跑了,我男人上你们那儿去要债,让你暴打了一顿轰出来。看郎中抓药就花了一两银子,还耽误了生意,你这说这事儿咋办吧?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共有五两银子!老娘想找你找不着,现在你竟然还敢送上门儿来,今儿个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要抓着你去见你家长官!老娘听说新上任的那位连老爷是个讲道理的,闹到他面前,看不打断你的狗腿!” 这一番怒骂气场十足,王麻子被她揭了短,有些恼羞成怒,把刀鞘往桌子上一拍,厉声道:“你这泼妇,老爷今儿个可不是来跟你磨嘴皮子的,老爷我问你,刚才开门儿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门外放着一包盐?” 吴老实和他婆娘心里顿时就是一哆嗦,他婆娘兀自嘴硬道:“老娘还没开门儿呢你这狗头就杀上来了,谁见了什么劳什子的盐?” 王麻子嘿嘿冷笑一声,阴测测道:“当真没见到?老爷我可提醒你一句,昨个儿王大户家里让黑风寨的贼人给抢了,白花花的银子,白花花的盐,都给抢了不知道多少!这些盐,是贼赃!你们敢私自把那些盐藏起来,就是通匪,就是销赃,跟黑风寨的人就是一伙儿的。在京郊发生在这等大事,黑风寨的那些贼人被逮到之后,个个儿都要凌迟处死,你们这些伙同犯罪的,也是一样!可别怪老爷我没提醒你!” 吴老实两人一听,顿时浑身冰凉,通敌?杀头?凌迟?俺不就是拿了一包盐吗? 吴老实腿一软,只觉得裆下一热,竟然给吓尿了。 王麻子嘿嘿冷笑一声,在他家里翻箱倒柜的搜了起来,他婆娘傻愣愣的看着,也不敢再说了。没一会儿,王麻子便是把那包盐搜了出来,在手里颠了两下,冷笑大:“行啊,二位,没看出来啊!胆子还真不小,竟然敢沟通黑风寨的匪类?黑风寨他们昨个儿杀来,是你们给通风报信的吧,啊?来吧,跟爷走一趟吧!” 吴老实陡然干嚎一声,抱住了王麻子的腿:“王大爷啊!王老爷啊!你欠的那些钱俺们都不要了啊,求你老人家明鉴,俺们真没通匪啊,俺这么胆小怕事,你老人家能不知道吗?求您开恩呐!” 听他还提这一茬,王麻子顿时气不打一处出,哼了一声:“冤枉?去连老爷那儿喊冤去吧!” 说罢,从背后取出铁链,把吴老实和他婆娘锁在一起,拉拽着便向辰字百户所走去。 两人垂头丧气忐忑不安的出门,却见大街上到处都是被铁链锁住的百姓,被一个个的辰字所兵丁拽着,押往百户所。 因为今儿个一大早,很多人开门的时候,都发现自己门前放了一包盐,而官道刘镇的这些贫困百姓,是没几个能抵挡得住这一包盐的诱惑的,于是都绝大部分都藏了起来,而刚藏起来,就发现有兵丁上门儿了。 “太老爷,您德高望重,见多识广,这事儿咋办,您可是给拿个主意啊!” 这里是一个宽敞的厅堂,青砖漫地,虽然不是很奢华,但是却也整洁大气。厅堂的上首,一个胡子花白,满脸都是皱纹的老者正拧着眉头端坐着,一脸的愁眉不解。而在他面前,已经是挤了一大堆的人,中年人青年人都有,都是满脸焦急的那个老者,眼中有着期待。 厅堂中的气氛压抑而沉重,终于,有人实在是忍不住,问出了上面的那句话。 这老者,便是官道刘镇共推出来的乡老刘老,而下面的这些人,则都是有亲人被抓进了辰字百户所里面的,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妇人,家里的顶梁柱被抓了进去,正在那儿小声的抽泣着。 乡老,在大明朝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大明朝廷讲究无为而治,皇上二十年不上朝朝政都能照样运转并且还发动了赫赫有名的万历三大征,由此可见这个老大帝国的惯性和体制之严密程度强大到了一个何等样的程度。 九十二 乡老 (今天第一章,也是本周第一章,本周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没有推荐,只能靠自己争取,可以想见,这一周将会非常的艰难。 但是我不怕,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你们,相信咱们的书友。咱们现在才不过是两千出头儿的收藏,一周就有接近两千的推荐,这已经和一些六七千甚至过万收藏的周推荐差不多了。 这代表兄弟们对我的书是认可的,是支持的。所以,兄弟们,新的一周,我们注定将艰难度过,请你们继续支持我,把你们手中的点击,推荐,全都砸过来吧! 无以为报,只有更新回报。由于新书榜的原因,今天只有一更更新,但是我一定会补回来的。前天和昨天都是两更,欠了两章,今天欠两章,加起来就是四章。所以星期二,将会七更! 本周剩下的那些天,每天至少三更,多了不限。兄弟们越给力,我更新的就越好了。 好了,请兄弟们继续支持! 请兄弟们支持我,目标,新书榜!) 任何一个人都只是一个小零件儿而已,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哪怕你是皇上,只需要你在这儿当个泥塑木偶,臣下们也都能把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 就像是隆庆朝的首辅高拱对皇帝说的那句话——“您只需要在**和女人厮混多生孩子,那就是一大功劳了,朝廷上的事儿,有我们呢!” 大明朝的统治机构,只到县一级,再往下就没有了,所以下面的乡村镇子,都是靠着乡老说话,大伙儿共推出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者。而同时,这些乡老又是几层保甲的负责人,担任保长甲长之类的职务。因此权威甚大,比如说今年村里收成不好,几个年纪大的乡老一合计,去和官府一说,官府多半是要卖他们这个面子的,这赋税就这么欠着了。而正因为这种制度,大明朝的犯罪率极低——官府下了海捕文书,而这时代人口流动很小,哪个村子里去了陌生人,简直就像是白粥里面掉进了老鼠屎一般,几个乡老一看就一清二楚,都不用官府动手,自个儿组织人手就把这贼人给抓了。 在官道刘镇,过去的辰字百户所只管收钱,但是镇子上发生了什么事儿,都是几个乡老一言而决。 这位刘乡老,家里开着镇子上最大的一家客栈,家产也在千两以上,而且向来乐善好施,谁家要是揭不开锅了,总会接济一二,在镇子上威望最高,所以出了事儿大伙儿都来找他寻法子。 刘老被大家七嘴八舌给说的头昏脑胀的,再加上年纪一大,这脑筋也不太清楚,他往两边看看,两边椅子上也各自坐着一个老头儿,三人对视一眼,都是愁眉不展。 刘老叹了口气,拐杖往地上一顿:“都静一下。” 他威望确实也是高,大伙儿顿时也安静下来,只听刘老道:“今日这事儿,须是怪不得别人,谁叫你们心里都起了贪念,把那包盐拿回自家家里?若是像那王三儿家,见了盐赶紧报官送上去,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哎,你们这群年轻人,还是贪念作祟啊!明明知道那贩私盐的王大户昨晚上刚刚遭了贼,今儿个见到那些盐,就不知道多想想,那可是贼赃啊!人家军老爷拿你,错了么?你让我们怎么去跟人家说?” 他叹了口气,点着下面这些人,恨铁不成钢道:“也就是这两年松宽了,搁老朽年轻那会儿,单单凭着你私纳贼赃这一条,锦衣卫的缇骑,就能把你害的倾家荡产!” 这一番话把下面的人群彻底给吓住了,本来大家伙儿虽然着急,但是也没想到后果竟然是如此的严重,人群中的哭声更大了一些,大伙儿面面相觑,都是惨然。 刘老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便道:“也罢,也罢,老朽今儿个赔了这张老脸,就去跟那位连老爷说说,那么连老爷上任许久也未曾收常例钱,平日里约束辰字所的军爷们不出来闹事儿,想来是个心慈的,说不准,还能有所转机。” 辰字百户所。 此时偌大的一个院落,已经是被挤得满满当当的,再宽敞的一个院子,里面挤了上百人,从门口看过去,尽是一片人头。男的被关在东边儿,女的被关在西边儿,中间也只留出了个一丈来宽的道路而已。 院子里面哭声、呻吟声、喊声响成一片,杂乱不堪。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这些人从中早上五六点就被抓来,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一个个早饭还没吃,现在饿的头脑发晕。而毒辣的太阳晒下来,晒得人口干舌燥,偏偏这些辰字所的兵丁既不给饭吃也不给水喝,渴的人嗓子发干,嘴唇都要裂开了。 被押在这里受这活罪,这些人不是没想跑,但是那十来个兵丁可不是摆设啊!他们发现今个儿这些军爷跟往常不一样了,都穿上了厚甲,戴着头盔,手中拿着长枪,显得格外的威风,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感觉这些人身上透着一股气势,那是一种凛然的杀气,似乎瞪你一眼就让你感觉害怕。 大部分人都是老老实实的当顺民,抱头痛哭后悔自己为何贪图这一点儿小便宜,还有的眼睛无神的看苍天,似乎已经是任命了。也有那炸刺儿的,有个闲汉便扯着嗓子喊道:“军爷,军爷,行行好啊!要杀要刮一句话,您老给个饱饭吃啊?天牢里的犯人还给饭呢!锦衣卫的诏狱也不能饿死人呐!” “哟!你小子知道的还挺多!”王麻子一瞪眼,倒转过大枪来,便是用枪杆儿噼里啪啦的抽了下去,把这闲汉打的哭爹喊娘。 顿时叫声哭声惨嚎声混成一片。 三位乡老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场景。三个人心里头不由得更是忐忑,这连大人当真是好本事,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把原先那些泼皮无赖一般的赖子兵调教成如今这般凶悍摸样儿,昨个儿都追着那些好汉打呢!本事大的人一般脾气也大,这,有把握么? 三人被兵丁引入到大堂之上,只见大堂两侧,站满了兵丁,一个个面容肃立,站得跟个标枪一般,手中长枪朝天,见了他们进来,立刻就是齐齐的把枪杆儿往地上一顿,发出了一声整齐的巨响。而在大厅的上首,一个年轻的军官,身穿大红色绣着金龙的麒麟服,正面色如铁的盯着他们。在他身后,是一副猛虎下山图,那只白额吊睛猛虎,正凶狠的盯着他们,似乎要择人而噬。 整个大堂之中,威严肃穆,杀气萧然! 不过是三个乡下的乡老而已,又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不自禁的便是腿一软,便跪了下来,大礼参拜道:“小民见过大老爷!” 连子宁不过是做戏而已,又哪里敢受这份儿大礼,让三个加起来有二百岁的老人家叩拜,是要折寿的,他赶紧让到一边,将三人搀扶起来,连声道:“哎呀,三位老人家,你们这是折杀小子了!” 一边把三人扶起,一边招呼周围的人看座,三老谢过,心中有放松了一些,这些连老爷这么客气,难不成这事儿还有门儿? 九十三 拉上贼船(第一更求推荐) (到了下榜的时候,该从新书榜滚蛋了,不过在首页上占了两个多礼拜,咱也算是够本儿了。 向兄弟们承诺过的,今天七更补偿大家,咱一定会做到。这是第一更,还有六更。 话说,如果今天本周推荐能够到1000的话,加更一章,请兄弟们多支持,多投推荐票啊! 票票,俺要票票。) 他们却是浑然没有察觉出来,自从进了这大堂,心情节奏都已经被连子宁掌控了。 连子宁把三位乡老让到了座位上,然后又把那些兵丁们打发出去,刘老刚想说话,连子宁已经一抬手,打断道:“刘老,几位是镇上的乡老,素来是有名望的,本官来到贵地,一直未曾拜会,现在这里陪个不是。” 三老赶紧道不敢。 连子宁又道:“今儿个三位来,本官心知肚明是为何,不过就是为了院子里面那百来号儿人而已,但是本官恕本官无情,现在这儿把话堵死。昨儿个王大户家里遭了贼人,本官刚才去看过了,哎,全家被杀,一个都没活着啊!而且就连尸首都被一把火儿烧了,那个惨啊!而且昨夜本官不再,这些狗头们反应慢了些,竟然让那些贼人给跑了!” 他一拍桌子,满脸都是怒容:“这等大案要案,只怕惊动甚广,也就是现在本官封锁消息,还没来得及扩散,等消息一传开,那些大人们立刻就要雷霆大怒,要本官给他们一个交代!本官身为辰字所总旗,代掌百户,也是责无旁贷。说句难听的,那些贼人咱逮不着,只好把外面那些刁民送上去顶缸了!” 三老还没说话呢,这话就被堵得结结实实的了,而且这位大人说的也明白。 还是刘老年老成精,敏锐的捕捉到了连子宁话中的意思,试探道:“那,连老爷,若是这事儿只在镇子里面让大伙儿知晓,不传到外面去呢?若是这事儿不外传,上头就不知道王府出事儿了,那么您也没有担待了,这些人也不用往上交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个?”连子宁沉吟不语。 三老对视一眼,一见有门儿,另外一个乡老也劝道:“是啊,大人,咱们昨晚上可没见什么黑风寨的贼人,那王大户家里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人,被人灭了满门,那贼人丧心病狂,焚尸灭迹,这事儿,咱们可都不知晓啊!” 另外一个乡老赶紧附和:“确实如此,咱们昨夜都睡得死死的,可是什么都没看到。” “这个?”连子宁正中下怀,他抻了一下,道:“昨夜那戏班子?” 刘老赶紧拍胸脯打包票道:“这大人您就放心吧,昨个儿那戏班子黑灯瞎火的也没跑多远,在野地里让蚊子咬了一宿,得知贼人退了,就又回来镇上了,现在就住在小老儿的店里呢,小老儿有办法让他们闭嘴!” “既然如此,”连子宁沉思片刻,慨然道:“那连某就把这事儿担待下来,不往上传消息了。” 他的脸立刻又拉了下来,沉声道:“但是有一点,三位可得保证,外面的那些人闭嘴,要不然的话,别怪咱不客气。” 三老赶忙应着,连子宁却是淡淡一笑:“几位乡老,却是对不住了,本官一向是信自己,不怎么信别人的,这一次本官豁出去身家性命把这件事儿瞒下来,可是担了天大的干系,真要是出了事儿,本官定然是第一个倒霉的。所以,为了确保外面那些人的嘴严实,还是把这个给您几位过目一下吧!” 说罢,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物事来,展开,三老一看,竟是一张三尺见方的白纸,最上面写了一行字,大致意思就是承认和黑风寨的贼人勾结,打劫官道刘镇富户王某等等…… 连子宁指了指下面那一大片空白:“叫他们每个人都去盖手印儿,还有,镇子上每一户都要有一个人盖手印儿,要不然我放心不过!” “这个?”三老没想到他心思这么缜密,顿时是迟疑起来,要让他们为外面那些乡亲说好话可以,但是要让他们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上面,未免也太过不值了。 连子宁冷笑一声:“人家都说锦衣卫的番子们下手狠,百八十种刑具,死人都能让他开口,那是没见识过咱们旗手卫的厉害。外面那些人,想让他们把全镇攀咬进去,也不过是等闲而已。三位是现在先在上面画押,还是等以后在大牢里头画押啊?” 三人没想到连子宁竟是如此狠辣,把他们也给算计了进去,不过形势比人强,相视苦笑一番,也只能是各自摁上了手印儿。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几位刚想走,连子宁把他们叫住了,三老顿时心里一哆嗦,心道这位连老爷又有耍什么花招儿? 却没想到连子宁道:“几位乡老,家里都是有营生的吧?我知道刘老你家里是开客栈的,还兼营着大车店的生意,不知道有没有闲着的大车和车把式啊?能不能借给本官几辆?放心,租金定然是会足额给的。” 刘老一愣,赶紧道:“不敢,不敢,老爷您客气了。小店大车还有一些,待会儿就让车把式给您开过来,至于租金什么的,您可千万别提了,老爷您护佑小镇一方安宁,咱们奉上些也是天经地义,怎么还敢要您老的钱?” 连子宁点点头,也不强求:“那便多谢刘老了,开三辆大车过来便足矣。” 接下来,连子宁便吩咐石大柱率领几个兵丁跟着他们,先让院子里面的人挨个儿的摁了手印,然后又挨家挨户的让人摁手印儿。那些在院子里面被扣下来的人面对是现在进大牢还是以后有可能进大牢的选择题,毫无疑问,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那些没有被殃及到的镇民,有的自然是不愿意摁手印儿的,但凡是这种人,便先是三老出面劝诫一番,如果无效,石大柱带领的那些人也不是白给的,立刻就是一阵恶狠狠的威胁,如此双管齐下,效果奇佳。 三个时辰之后,连子宁看着手里这张摁满了手印儿的白纸,微微一笑。 有了这个大杀器在,不但是今天的事儿被瞒住了,以后这镇子,也就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这些人既然已经被拉上了贼船,再想下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九十四 拷问(二更求推荐) (今天第二更,还有五更,请兄弟们多多支持。另外,还是那句话,今天周推荐能上一千的话,再加更一章!兄弟们是最给力的,让咱们一起,把这本裸奔的书顶起来吧!) 把这张摁满了血手印的指叠整齐放进怀里,连子宁便去了那个属于自己的小院儿,此时外面的庭院里,已经是空空如也,兵丁们收拾了一番,得到了连子宁的允许之后,都纷纷回去睡觉了,昨晚上折腾了一宿,也都累坏了。 那小院儿连子宁虽然没住,但是也早收拾出来了,生怕那些镇民们看到,便把溶月安置在这里。 溶月正坐在院子正中那株大柳树下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把扫帚,无聊的打哈欠。她已经换了一身儿衣服,虽然是荆钗布裙,但也是难掩丽色,她年纪已经是不算小了,不过岁月只在脸上留下了眼角几许细细的鱼尾纹,反而是更添几分妩媚,缩在椅子上,像是一只慵懒的猫。 连子宁一笑:“怎么样,可还习惯么?” 溶月妩媚一笑,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弯了起来:“在大人身边,奴家哪有什么不习惯的呢?” 连子宁不由得大为头疼,昨个儿她跟着自己回来之后,便是成了这副烟视媚行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讨好自己还是怎么地,整个人感觉就像是戴上了一副面具一般。 连子宁道:“成了,有个事儿交给你半。” 溶月赶紧跑过来,道:“老爷您说。” 连子宁跟她低声言语了一番,溶月顿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老爷放心吧,这事儿,奴家定然办的妥妥的。” “以后就不要自称奴家了,也不要叫我老爷。”连子宁皱了皱眉,正色道:“在这里,你不是以前教坊司的溶月,也不是兵部尚书府上的溶月,而是我连子宁的下属,我视你和大柱,刘良臣,王麻子他们是一般的。只要你表现出你的才华,我自然会重用你,所以,在这里,别把自己当成一个女人,也不需要讨好我,只要尽心尽力办事儿就成了。” “嗯?”溶月一怔,连子宁已经是大步走进屋子了,她看着连子宁的背影,眼中亮晶晶的。 走进屋子,这是三间的厅堂,往左一拐,进了左边的房间,这里不过是一间斗室而已,只有一张椅子,一个圆墩墩的胖子被绑在椅子上,旁边两个兵丁看守着。 这胖子正是王康。 “大人!”两兵丁向连子宁弯腰行礼,连子宁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动静?” “没啥动静,这胖子倒也安分,押回来之后吃了一顿饭喝了点儿水就开始睡,一直睡到现在都没醒!”一个兵丁应道。 “哦?”连子宁眉毛一挑,心理素质倒是不错啊! 他下巴一扬:“弄醒他。” 一盆冷水哗啦一声泼了过去,王康肥硕的身躯浑身一个机灵,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开始眼神还有些迷离,等看清楚了眼前的连子宁之后,先是一怔,然后便露出了然的神色。 连子宁一摆手,两个兵丁退了出去。 王康脸上全是水,视线也有些模糊,他赶紧眨巴了几下眼睛,向看的清楚一些,看上去有些好笑。 连子宁笑吟吟的看着他:“有没有奇怪我为什么不杀你?” “你要杀我早就杀我了,岂会留我到现在?既然留我一条性命,自然有你的算计。”王康苦笑一声:“若是没猜错的,大人就是新上任的连子宁连总旗吧?还有,昨晚上使大枪那黑衣骑士,也是你?” 连子宁点点头。 王康叹了口气:“我败得不冤啊!在这官道刘镇当了几年的土霸王,仗着这里消息蔽塞,进不来大人物,作威作福,骄横惯了,压根儿就没有想到有人要对付我!你都上任一个月了,坐了那么多的筹备工作,我还茫然不知,真是死了也活该!想必,你身后的那位大人,也早就瞄上了这条财路了吧?” “这我不知道!”连子宁摇头:“我只知道自己的事儿,我想要这条财路,所以我就动手了。看你也是个聪明人,待会儿问你几个问题,老老实实回答。” 王康赶紧点头:“我这个人最怕疼,反正受一顿皮肉之苦之后还是要说出来,何必充那个英雄?” 连子宁一笑:“若是天下人都有你这般觉悟,锦衣卫的那些大爷们就要失业了。” “第一个问题,干这行儿几年了?每年收益如何?” “第二个问题,进货渠道在哪儿?怎么搭上线儿的?怎么和京师里面的盐商们打交道?是送货上门还是上门取货?” ——————分割线———— 在和王康详细的交谈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连子宁终于把自己所要了解的东西全都得到了。 鉴于王康积极配合,态度良好,连子宁特意给他安排改善了一下条件,弄了张木板床,虽说还是捆着,但是好歹能躺着了,也舒服一点儿。 走出屋门,连子宁长长松了口气,根据王康的招供,他和王千户虽说是货真价实的叔侄关系,但是关系并不紧密,反而更像是一般的权钱合作的生意关系。为了撇清和王康的嫌疑,两人一个月才联系一次,每个月王康派一支队伍进京,把该奉上的常例银子送到王府上去就完了,为了避嫌,他根本不允许王康私自上府上拜访。 两人本来是远房叔侄,但是很长时间就断了联络,是王康纠集了一批人,掌握了这条财路之后,才主动找上的王千户的关系,双方都合作几年了,也不过是见过一次面而已。而上个月的阅历银子已经解送进去了,这个月的要等月底才会送过去。 确定了这个消息,连子宁心里就踏实多了,他本来担心的就是王千户很快的得到消息——他倒不是怕王千户会暴起发难,他还没那个胆子,他怕的是王千户通知那些京城里的盐商和去胶东地方护送私盐的王府家丁护院,连子宁还想打他们的主意呢! 九十五 飞来横财四万八(第三章求推荐) (今天第三章,还有四章,请兄弟们继续支持,推荐票增长很不给力啊!) 小院儿的大树下,溶月管兵丁们要了笔墨纸砚,正在那儿写写画画,连子宁也不打扰她,只是出去命人给她收拾住所,并且格外盯住一定要以礼待之。这些兵丁们以为大人好这口,看上了这位,自然都是满口子的应着,不敢怠慢。 所里面大伙儿都已经睡了,只有刘良臣还在率领几个人在门口巡逻,现在辰字所的威风也打出来了,精气神儿和往日自然也不同,大门敞开着,门口兵丁站岗。 连子宁把刘良臣招过来,笑道:“把大门关上,把大伙儿都召集起来,咱们发钱了!” 刘良臣先一愣,然后就是一喜,赶紧应了一声,便挨个敲门去把那些还在猪睡的兵丁们给喊了起来。 辰字所的气氛顿时便的极热烈起来,连子宁坐在堂上听见外面传来的一阵阵的喧闹声和刻意压低了声音的笑声,也是微微一笑。 之前已经清点过了,十五个箱子,每个箱子都是标准的二百斤重,加起来也就是三千斤,四万八千两!这些钱,自然是不能留在辰字所的,连子宁也不会自己独吞,而是要给戴章浦戴大人押解过去。毕竟对于连子宁来说,四万两银子,还是比不过戴章浦大人的信任和扶持更重要的。而且他敢断定,自己昨晚上那一票做的如此漂亮,再加上这些银子打底儿,戴章浦对自己的态度,将会由之前单纯的赏识变成一种对自己能力的认可。 对于在大明朝无依无靠的自己来说,戴章浦的态度,决定了自己能走多远! 此时一个箱子便是放在连子宁的座位边上,箱子打开着,一锭锭的雪花纹银在箱子里面摆得整整齐齐,散发出迷人的光泽,耀花了人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刘良臣上堂禀告:“启禀大人,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 连子宁点点头:“升座!” 众兵丁按照顺序进了大堂,站成左右两列,先给连子宁跪下大礼参拜了,然后才各自站定。 连子宁眼神在众人脸上扫过一遍,看到的是一张张强自压制着喜悦和兴奋的脸,他笑道:“行了,大伙儿也都别压着了,升官儿发财,这是好事儿。跟我本官,迟早有你们升官的时候,不过在此之前么,先发点儿财也是好的。” 大伙儿脸上都露出笑容,王麻子凑趣道:“要不是老爷您,别说升官儿发财了,弟兄们估计现在还在寻思着晚饭上谁家弄去呢!” 这话又是引起了一阵哄笑声,连子宁笑骂道:“你这狗头,看你这惫懒模样,一辈子也甭想升官儿!” 待大伙儿笑完,他清了清嗓子,指着那箱子道:“这是从王大户府里搜出来的银子,兄弟们跟着我干这卖命的伙计,说出去的话,谁也活不了,本官也就不能亏待兄弟们!有过责罚,有功必赏,这是本官的准则。” 说罢,他走下座位,抓了一大把银子,一个人两小锭银子,挨个儿的发了下去。一边发,一边还拍着肩膀说两句亲近的话。 众人都是喜出望外,本来大伙儿算计着这一次一个人能捞到五两银子就不错,却没想到大人出手确实是阔绰,一个人就发了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不宽不紧的过上三年了,更是相当于这些兵丁原先七年的饷银! 连老爷就是厉害啊!跟着别的长官,能不能发财且不说,就算是发财,也没自己这些苦哈哈的份儿,这连老爷,仗义!是个好长官。 连子宁的举动,进一步提升了这个以他为首的小团体的凝聚力,经历了昨天的事件,这个团体中,再也不存在其他的思想,只有一个声音——以连子宁的意志为所有人的意志! 发了赏,大伙儿各自下去,连子宁出门看看天色,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已经是快要到下午三点了。 刘老的客栈中的马车早就在外面候着了,连子宁便指挥着兵丁们把那些银箱装车,然后又让刘良臣带着十个人,全身披甲,自个儿骑着马在前头引着,一路往京城走去。 三辆马车上都挂着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正德三十七年二甲进士的官灯,再加上旁边有旗手卫的甲士亲自看守,进城门的时候自然是毫无障碍。大明朝权贵云集,每天来来往往给那些贵人们送土仪,送银钱的车马不知道多少,城门官早就是司空见惯了。更何况,城门是五城兵马司在管,五城兵马司本就是归兵部管的,那些守门的小官儿自然是不敢得罪兵部的大佬。 到了戴府门口,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了。 看见戴府这高门大院儿,再看看在戴府门口等候的那一堆堆的百户千户甚至是指挥使,刘良臣等兵丁都感觉眼睛一阵发花,腿一阵阵的发软,差点儿就要站不稳了。他们这些最底层的战兵何曾见过这么多的大官儿?这里面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比他们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儿都大——话说,他们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总旗了。 而毫无疑问,在场等候的众人中,官儿最小的就是自家长官了。 刘良臣竭力让自己保持着一份从容,他板着一张脸,面色如铁,紧紧地握住了手中长枪,站在马车旁边,身子挺得笔直,像是一杆标枪一般。他以此来掩饰自己心中的胆怯,他现在紧张的几乎是两股战战,冷汗在后背一层层的出,但是他不敢表现出来,他不想给自己的长官丢人。 他此时心里充满了自豪,他不识字,不知道这是哪位大人的府邸,但是看看那些站在门外恭恭敬敬等候的百户千户指挥使们,他也能猜到,这位大人权柄之重,肯定是自己不能想象的。 连大人的靠山竟然是这位大人,这是何等硬扎的跟脚?兄弟们跟着他,还愁以后没有前程? 同时心里也有些担心,大人官儿这么小…… 其它的战兵,几乎也是一般。 连子宁摆摆手,让他们先在这儿等着,然后自己便向府门走去。 九十六 丰厚大礼(第四章求推荐) (今天第四章,还有三章,跪求推荐,兄弟们,推荐不给力啊) “哟,连大人,您来了,请!”见了连子宁,那门政满脸堆笑,脸上笑得跟一朵儿花似的。 连子宁手一递,一封银子便是落到了那门政手上,笑道:“老胡,大人可回来了么?” “谢连大人赏!”那老胡吆喝了一句,脸上已经是笑得见眉不见眼:“大人刚刚回来,正在休息呢,您先喝口茶,歇会儿,小的这就进去通禀。” 连子宁笑着点头。 这一个月间,他也来了这里几次,那些门政都是已经认识他了,知道这位连大人官儿虽然不大,但是却极受大人的赏识,更有可能是以后府中的娇客,自然是不敢怠慢。更何况连子宁出手也阔绰,每次都有些打赏,这关系自然就更是热络了。 门政把他迎进门房,上了好茶,自去通禀。 连子宁坐在门房里头优哉游哉的喝着茶,外面等着的那些人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刚才连子宁大摇大摆走过去的时候他们心里还颇有几分不屑,心道你一个总旗还想着进戴府的大门儿?却没想到,人家不但进去了,而且戴府那些一向不怎么给笑脸儿的门房还将之待若上宾,一看就知道是极为熟稔的? 这年轻人是什么来路? 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有那熟识的,便相互打听几句。 刘良臣的腰板儿挺得更直了,神色间满满的都是骄傲。 连子宁没等太久,戴秉全戴大管事便迎了出来,这位戴管事对连子宁素来是极为友善的,便笑道:“连大人可是有阵子没来了?前几天大人还念叨你呢!” 连子宁道:“最近有点儿事儿,这不,刚完事儿就过来拜访了。对了,大管事,那些是小子的一些心意,还请笑纳。” 别人对自己是好是歹连子宁还是分得清清楚楚的,他能感觉到这老管事对自己的那善意,在他面前也一直非常的谦恭,虽然已经做了官,但还是自称小子。 “哦?”顺着连子宁的目光过去,戴秉全看到了三辆大车,挑了挑眉毛,诧异道:“这心意可不小啊!” 每日摆放戴章浦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礼物也是一箱一箱的往里头送,可是像连子宁这般一次竟然送三大车来的,却还是从来没有过。 戴秉全素来知道连子宁是不怎么富裕的,便猜测这里头是什么?听说他被老爷调到京郊一个镇子上去了,莫不是那镇子上的土特产?可是三车,也未免太多了吧!不会是大白菜什么的吧? 戴秉全吩咐了一句,一个门政便过去,引着那三辆马车从一侧的角门进了府邸。 两人走过正门后面广场的时候,一个管事正指挥人把那些箱子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好分门别类的入库,结果箱子一开,里面满满的竟然都是银子!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光泽的雪花纹银! 所有的箱子全都打开,一水儿的雪花纹银。 戴章浦一看,都不由的止住了脚步,他身为戴府大管事,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见识了多少大风大浪,却也从未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几万两银子,如果是银票的话都是厚厚的一噶,而这些银子堆在一起,对人的视觉是一个很大的冲击。 戴章浦看了连子宁一眼,脸色凝重了许多,他自然知道连子宁的底细,就算是把京郊的那个镇子卖了也是值不了这么多钱的,那么这些钱是从何而来? 任务完成,连子宁便吩咐刘良臣带着三辆大车回去,免得关了城门就出不去了。戴秉全见他手下这些兵,个个儿威武雄壮,气势凛然,也是暗自称奇。 还是在那个小花厅,戴章浦正在下棋,却只有一个人,左手白,右手黑,双手对弈。 连子宁进去的时候,他眼皮儿都没抬一下,连子宁轻手轻脚的找了个座位坐了。 这一个月,他来了约有个七八次,有的时候是戴章浦招他过来问他一些军国大事的看法,还有几次,则是商量着怎么把那话本儿婴宁给排成戏剧。连子宁毕竟是来自后世,多了几百年的见识,因此也提出了许多新奇的意见,让戴章浦眼前一亮。问连子宁之前有没有接触过,连子宁自然是没有,戴章浦便啧啧称奇,说是少见这等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的灵性人,因此也对他更是赏识。 连子宁对下棋所知不多,便只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戴章浦才哈哈一笑,把棋子一扔,志得意满的住了手。 连子宁在棋艺上纵然没什么造诣,也能看得出现在棋盘上白子已经是占尽上风,显然是要赢了。他不由得暗自腹诽,就算是赢了也不过是左手赢了右手而已,顶多是证明你大脑右半球发育比左半球好,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连子宁跪下,恭恭敬敬的磕头:“下官见过大人!” “你呀,早就说了,不比多礼。”戴章浦满意的点点头,嘴上却是说道。 连子宁起身恭谨道:“大人对下官有再造之恩,时刻不敢或忘。” 戴章浦淡淡一笑,问道:“我听说,你刚才送了整整三车银子进来?” 连子宁点头,戴章浦捋着胡须,颇有意味道:“我正德三十七年中进士,正德四十一年出翰林院外放为绍兴知县,后来调回这武选清吏司做员外郎,人人都说这是个肥缺,倒也不假,这几年,说句实话,收银子手的都有些手软。但还是第一次受这么厚的一笔大礼,你呀,真真是给我一个惊喜!” 他不待连子宁说话,便道:“既然有了这笔银子,那么,王朗的侄子,现在已经被你杀了吧?” 连子宁点头:“还没杀,正押在所里。王府中家丁仆役侍女一共五十七口,除了已经外出的那二十名护院家丁之外,其他的,都死了。” 戴章浦盯着他,一双眼睛似乎要把他看透一般,连子宁眼神虽然温和,但是却是毫不示弱的回应着戴章浦,良久之后,戴章浦才是轻轻叹了口气:“当真是看不透你,不过是如此年轻的小家伙,就能有如此的心机。技能写出人生若是如初见那般好的词儿来,也能坐着等杀人放火的勾当。” 九十七 戴章浦的野望(五更求推荐) (今天第五章,还有两章,求推荐!) 连子宁只是一笑:“下官曾经说过,自己选的路,跪着走也要走完!” 戴章浦不疑有他,只以为他所谓的路就是未来高官厚禄,却是不知道,连子宁说的路,和他心中所想,却是殊归同途。 连子宁想了想,试探问道:“大人,这些银子一共是十四箱,两万四千八百两,除此之外,还发现了大量的白盐,您看?” “这我不要,随你处置!”戴章浦看了连子宁一眼,指着他笑骂道:“你这小滑头,还跟我在这儿耍心机!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无非就是王康建起来的那条贩私盐的线路,是值大钱的,你不想放弃罢了。这一点,你倒是跟我想的一般,不过我再派一个人去作甚?和你制肘么?那人也未必有你这能力,说不定把事情给你办砸了,反倒是不如你兼着的好。如何联络上那笔私盐贩子和不法盐商,重新接上这条线儿我不管,只是下个月的这时候,我要看到银子和成效!” 连子宁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放手去干,我给你做靠山,到时候把保护费交上就成了。 他心中一喜,这年头儿贩私盐可是个暴利行业,利润丰厚到了极点,只要是能把这条线儿抓好了,银钱真是滚滚而来,哪怕是到时候孝敬戴章浦一批,自己也能剩下不少。手里有钱,很多事儿,就可以着手去干了。 他点点头,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您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他觉得不贴切,便又加了一句:“下官是想说,您要的钱,比您需要的,要多得多,而您也并非是一个贪腐之人。” 若是被人问这话的话,戴章浦早就把他乱棍打出去了,但是连子宁毕竟不同常人,且不说自家女儿跟他的关系,就说这一个月中他表现出来的能力和才华,在年轻一辈中也绝对是难以找出第二个。 “我明白你的意思。”戴章浦轻轻一笑:“你看着我这府邸,如何?” 连子宁道:“跟一般的五品文官比起来,好得多,但是相对于您手中的权势来说,也就不算什么了。” “是啊!这宅子虽然精致,但是也不大,跟那些尚书阁老的比起来,差了不知道多少。我府中的人,虽说吃穿用度的都是极为上等的,但是人少,比不得那些家奴上千的,因此算下来也花不了几个钱儿。一年有个十万两银子也足够了,而自从做了这个位子以来,本官一年的进项,又何止是三十万?大明朝这些达官贵人里面,哪怕是尚书侍郎、阁老都御使,一年进项有三十万的,不多吧?” 连子宁点头:“不多。” 在这个时代,正德大开海方兴未艾,大量的白银还没有流入到大明朝,明朝后期的白银贬值现象并未出现,一两银子还能买三百多斤粮食,一束水鸡也不过是四五文钱而已。大明朝一年的白银收入也才二百万两,这三十万两,已经是一个极为骇人听闻的数字。 戴章浦话锋一转,继续道:“但是,这些可不够。” “你以为我怎么坐上这个武选清吏司员外郎的位置的?打通关节,贿赂上官的银子从何而来?面见圣上,讨好宫中贵人的银子从而而来?去司礼监秉笔太监马公公的府上拜访,填报这些眼里只知道银子的阉人的银子,从何而来?” “慈圣太后他老人家崇佛,一个月前,本官出资建了一座慈圣寺,里面有一尊观世音菩萨像,体态面相,和太后娘娘一般无二。佛像高三丈五尺,表面鎏金,光这一尊佛像,就花费黄金五千两!更别提整个寺庙,靡费不下十万两!” “马永成马公公的侄孙,今年年方二十,还没有个差事,我做主,给了他一个府军前卫千户的虚衔,不过兵部可不是我一手遮天。为了摆平那些颇有微词的同僚上官,又是花了八千两银子!” 他忽然哈哈一笑,笑声中竟然颇有激愤之意:“今儿个在朝堂上发生了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连子宁只是低头垂眉,等他说下去,对于现在的他他来说,庙堂之高,委实是太远了。 “刑部右侍郎孙言之,弹劾本官,贪赃枉法,收受贿赂,肆意提拔亲信,字里行间,简直是把本官说的一无是处,十恶不赦啊!嘿嘿,还提到你的名字了呢!” 连子宁眼皮子一跳,眼中杀意一闪而过。不过他知道戴章浦既然在这里说,那这事儿自然也就没事儿了。 “本官知道他为何弹劾,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嘿嘿,人生若只如初见啊!啧啧,以前只知道孙言之下手狠辣,最爱屈打成招,乃是一个大大的酷吏!还真没看出来,他竟然护短到了这等程度!竟然都容不下一个扫了他儿子脸面之人!不过,想弹劾本官,又是谈何容易?皇上收了奏折,直接就是留中不发,理都没理他!朝堂之上,大大的扫了孙言之一个脸面。你可知道,为何皇上肯为了我这个区区五品官,就扫这么一位正三品大员的面子?” 连子宁凑趣道:“下官不知。” “皇上年岁大了,身体自然就有些微恙,最近几个月,天气转暖,可能是感了风寒,喉鼻便有些不适。半个月前,本官觐见皇上,送了一个西洋舶来的鼻烟壶和五千两黄金上去。那鼻烟壶乃是一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雕成的,价格不下十万金!乃是一等一的宝物,至于那些黄金,嘿嘿,现下皇上内府也不怎么宽裕啊!” 连子宁心下微有所感,他这是在教导自己为官之道。 一连串说完这些话,戴章浦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连子宁赶紧端了茶水递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那大人,又为何做这些事?” “升官儿!”戴章浦长长吸了口气,脸上露出坚毅的表情:“当初读书的时候,本官就发下宏愿,此生不愿做一个声名顶好的清官,只愿做一个像于少保那样的能吏,能够护佑我大明朝的能吏!而现在这个职位,虽然权柄极重,却还小了一点儿。你,明白么?” 连子宁点点头,他这才明白,戴章浦的志向,竟然是做一个权臣! 九十八 结发同枕席 黄泉共为友(六更) (今天第六更,求推荐。看到了‘银河尽头看星星’的留言,真的很感动。有这样的书友,咱们何愁成绩不好?) 他心中悚然一惊,却也有些欣喜,戴章浦肯跟自己说这些话,代表着已经是跟自己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了,他由衷赞叹道:“大人抱负,下官钦佩。大人简在帝心,想必很快就要心想事成了。” 戴章浦摆摆手:“心想事成不敢说,不过明年就是吏部天下大考之时,估计能挪一挪。” 连子宁点头:“下官必不敢拖大人的后腿,下个月此时,银钱一定按时解来。” 戴章浦点点头,忽然问道:“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够了么?” 连子宁一怔,一个月的时间?他心中猜疑,自己是不是又要调动了,嘴上并未说出来,想了想,道:“至少还要一个半月。” 掌控官道刘镇,他并不是单纯的只是想把那条贩私盐的线路抓在手里,在他看来,位于交通要道的官道刘镇简直就是一只下金蛋的鸡,按照他的计划,他要好好改造一番。一个月的时间,掌控贩私盐路线是足够了,但是对于他的计划来说,还有些吃紧。 戴章浦点头:“行,那就给你一个半月的时间。” 两个人又聊了一阵儿,连子宁便起身告辞,戴章浦刚才在他面前发泄了一番情绪,也是有些疲累了,他挥挥手:“刚才的话……” 连子宁点头,轻声道:“今儿个下官记性不太好,您刚才说过的话,都已经忘记了。” 出了花厅,外面天色已经是微黑,太阳彻底落山了,他仰脸,看着墨蓝色天空,吐出一口浊气。 戴章浦的一席话,对他震动极大,他没想到,这位大人,内心竟也是如此的野心勃勃。他这哪儿是做能吏啊?分明就是想做一个大大的权臣!像是于谦于少保那般,说一不二,敢于废立皇帝的权臣! 是福是祸? 连子宁摇摇头,苦笑一声,沿着花径往前走去。 正走到一个拐角,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连相公!” 连子宁侧头一瞧,只见花木扶疏之间,一个一身湖水绿的小丫鬟俏生生的站在那儿向连子宁招手,可不正是小青? “小青。”连子宁赶紧走过去。 他已经有一阵没见到戴清岚了,自从那次四海楼之后,一直事务繁忙,虽然常来戴府,但是戴清岚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自然也不敢和他直接在府中见面,所以两人只得靠小青传递一下消息。一来二去的,连子宁倒是和小青比较熟了。 小青拉着连子宁的衣袖把他拽到一座假山后面,急道:“连相公,我家小姐听说你往府里送了好些银子呢,那些银子是怎么来的,你可别做什么坏事啊?” 连子宁心道我现在已经算是坏事做尽了,不过看到小青焦急的表情,他心中也颇为感动:“放心吧,那银子是正规路径来的,已经跟大人禀报过了,没事儿。” 小青松了口气,拍着胸脯就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她今年已经十四了,刚刚过了豆蔻年华,放在太祖皇帝那会儿,这个年岁已经是要逼着结婚了。大明朝的女孩儿都早熟,才十四岁的一个小姑娘,发育的已经颇为成熟,小胸脯这一拍,竟然也有一点儿颤颤巍巍的意思了。 连子宁瞟了一眼,赶紧又挪开。 小青感受到他的目光,脸上便是一热,低下头来,低声道:“小姐叫我问你,可有时间么,你们有些日子没见面了呢!” 戴小姐是那种极害羞的性格,自然是不会这么问的,不过大体也就是这个意思了,小青给添油加醋了一番。 “这个?”连子宁沉吟一声,最近,估计最近自己还是比较忙啊。 小青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瞪了他一眼:“连相公没时间么?亏着我家小姐还整天念叨你。” 连子宁苦笑一声:“美人情重,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你也知道,戴大人委了我一个差事,最近确实是抽不开身。” “那这样!”小青眼珠子转了转:“明天可是我家小姐生日,你就没什么表示?” 连子宁心中一动,便道:“这个倒是没问题,明日连某定然送你家小姐一个满意的生日礼物。” “那可就说好了!”小青脸色忽然红了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连子宁诧异道:“怎么了?” “连相公,你,我,那个……”小青低着头嘟囔了半天,连子宁也没听清楚她说的什么,忽然,小青把一个物事往连子宁手里一塞,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波之中,分外的温柔。然后她嘤咛一声,转身便走。 “小青,哎……”连子宁刚想叫住她,小青已经是走的不见踪影了。 连子宁把手摊开,然后就是一怔,手心中,赫然是一个小小的同心结。 这同心结做的极为的精致,是用七彩的丝线串成的,两个同心结并在一起,下面垂着五色的流苏。 而其中,赫然有几根长长的青丝。 青丝,情丝。 同心结的背面,绣着两个小小的字,一个是璧,连城璧的璧。一个是青,小青的青。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连子宁看着手中的同心结,心中最隐秘的那一处,似乎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拨动了一下,心,似乎也变得柔软起来。 连子宁紧紧握住手中的同心结,有些魂不守舍的往外走去,没走两步就见到了戴秉全,正脸上挂着古怪的笑看着他,连子宁顿时心虚起来,那样子,像是去跟人家女孩儿约会结果被女孩儿的老爹逮了个正着。 戴秉全打了个哈哈:“哎,真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这天色还这么暗,刚才老朽可是什么都没看见。” 连子宁对他还是很尊重的,有些不好意思道:“老管事,这个,小子刚才,嘿嘿。” “连大人不用多说,老朽是真的没看到。”戴秉全一笑,转移话题道:“天色已经黑了,待会儿估计就要宵禁了,老爷吩咐下来,差人带你回去。” 九十九 粮油铺子生意(七更求各种) (第七更送到,累爆了,明天还有比赛,得养精蓄锐,先去睡去了。兄弟们,请多支持啊!推荐、点击、收藏,一个都不能少!) ——————分割线——————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屋里屋外都黑着灯。 想来是城瑜见连子宁没回来,便去于苏苏那睡了。 这是连子宁让她做的,这一个月间,有的时候练得太晚或者是事务缠身,连子宁便在百户所里歇了,让城瑜只要是快要宵禁的时候自己还没回来就去于苏苏家里住,免得她一个女孩子有什么危险。 平时城瑜在也没什么,这一次她这一没回来,连子宁立刻感觉屋子里面的人气儿也全都没了,四处都透着一股让人心里不舒服的冷冷清清的味道。这时候他才感觉到,与其说是家给自己的温暖,还不若是说是小妹给自己的温暖。 栓了马,往石槽里胡乱扔了一堆干草,打了几个鸡蛋,倒了一盆黄豆,把这位大爷伺候好了。 小妹不在,连子宁只觉得浑身不得劲,他坐在椅子傻愣愣的坐了好一会儿,方才意识到,小妹不在,就意味着没有饭吃,没有水喝,没有热水洗澡,甚至没有干净衣服穿…… “天哪,真是个寄生虫!”连子宁心里鄙视了自己一句,也懒得做饭,胡乱的吃了点儿中午的剩饭,便上床睡觉了。 昨夜忙乎了一晚上,然后又是跟人勾心斗角,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连子宁也着实累的狠了,脑袋一沾枕头便结结实实的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阳光透过窗子晒进来,在地上洒下无数金色的光斑。 连子宁鼻子动了动,他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儿。 小妹回来了? 低头一看,果然窗边的净桶已经被提出去了,他赶紧穿好衣服一骨碌下床开门,正好看见小妹端着个大托盘走进来,那一阵阵的饭菜香味便是从那上面出来。 “醒了?快吃饭吧!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昨儿晚上肯定没伺候自个儿。”城瑜笑嘻嘻道。 一大早就看到城瑜的笑脸,连子宁心情那是极好的,应了一声,洗了手脸,用刷了牙。大明朝的时候牙刷就已经普及了,只不过档次也分高低,上等人家用的牙刷是玉的,刷牙的材料也是山西那边儿盐井里头出的上好的青盐。青盐的价格是一般白盐的百倍以上,一小包就要几十两银子,在这时代算是相当高档的奢侈品了。而一般人家就用食盐刷牙,连子宁的这把牙刷,柄是杨木的,刷子是猪鬃做的,已经用了有些年头儿,都快要磨光了。 连子宁便寻思着,是时候去置办一些家当了,最好再买个丫鬟回来,能做饭洗衣能暖床,免得再像昨天一般,家里冷清的像是个孤坟。 “今天怎么有时间回来了?店里不忙么?”连子宁夹了一块肉放到城瑜的碗里,笑问道。 前些日子,通过于苏苏的关系,连子宁买下来一个粮油铺子,就在上一次去的那拐棒胡同。那粮油铺子的老板是河南归德府人,本是个大户人家的子弟,被兄弟们合伙儿赶了出来,自己白手起家,在这京城倒也坐下来偌大的一个买卖。不过今年春上归德府那边儿闹瘟疫,死伤无数,他那家族上上下下百十口死了个精光,这老板一听立刻兴奋的不得了,打听着疫情稍微被控制了一些,边急急忙忙赶着回家继承家业去了。 于是这边的买卖就要着急处置,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消息,便找到了于苏苏的头上。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于苏苏将他的原本的底价六千两又给砍去了足足三分之一,只花了四千两就把铺子买到手了。 连子宁去看过一次,这铺子面积很大,前面是五间临街的大屋,纵深足有三丈,这是店面。而在店面后面,则是一个面积约有三百多平米的大院儿,左右两边都是仓库,正面是主人和仆佣的住房。而且更难得可贵的是,店里面的东西都是一应俱全的,刚进的米面粮油堆满了仓库,一座座小山也似。店里面的伙计和二掌柜的合同也是一并转让过来。 也就是说,这铺子买下之后,直接就可以做开门做生意,不过就是换了一个东家而已,其它的一成不变,这是极好的。 话四千两银子能买这样一个铺子,实在是大赚特赚了,别的且不说,单单是仓库里面的那些库存,囤积一番的话也能卖出这个价钱。这就相当于,那地皮和铺面还有人工就是白赚的了。 那位掌柜的心急如焚,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买家,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这笔赔钱买卖。 自从盘下来那店铺之后,于苏苏知道连子宁没时间管,城瑜不会管,便自己在那边亲自操持了几天,一边操持一边手把手的交给城瑜该怎么做一个合格的掌柜东家。城瑜也是极聪明的,更重要的是似乎有这方面的天赋,跟着干了几日,竟还是有模有样,于苏苏便也放下心来。 这些日子,城瑜都是在那边操持,然后傍晚店里打烊了就回家一趟,若是连子宁不会来,就去于苏苏店里住。 三点一线,也着实是辛苦。 “还不是心里担着你?”城瑜瞪了他一眼,在外人面前她现在已经是个颇具威严的掌故东家,但是在连子宁面前,始终还是那个娇憨的小妹:“生怕你晚上回来的晚了,我不在家,谁伺候你吃吃喝喝?还不得饿死,今天先过来看看,果然,我要是不回来,你就真要饿死了。” 连子宁也没觉得不好意思,问道:“店里生意怎么样?” “生意很好啊!每天人来人往的,生意特别好。”一说这个,城瑜顿时便雀跃起来,看着连子宁,眼中满是光彩:“哥哥真是厉害,随便出一个主意就那么管用。现在咱们店里的东西虽然是,那个词儿怎么说什么来着?哦,对,打九折出售,但是卖的可比以前多了七成还多,这样算起来的话,一天的净利润还比以前要躲四成呢!” 当初连子宁给支了个招儿,说是可以借着换东家的由头儿,搞一个特惠酬宾,但凡是购买商品的价格超过二两银子的,就可以享受九折优惠,也就是二两银子的货物只需要一两八钱。 一百 聊斋志异之白蛇传奇 (今天第一章送到,兄弟们,求票求收藏) 于苏苏一听就举双手赞同,她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特惠酬宾,什么是九折八折的,但是却能看出连子宁这主意里面的商机。 果然,这个法子一经施行,收到了良好的效果,这个二两银子也是有来头儿的——粮油铺子客流量大,客源稳定而广泛,但是也有一个缺点,便是单笔生意都很小,基本上都是几钱一两银子,甚至是几十个大钱。而国人是贪小便宜的,这个法子施行之后,有的人分明买不了二两银子的东西,随便买点儿也要凑足二两好享受那九折的优惠。甚至这九折的优惠也吸引了大量本来都没想买的人群,于是无形中,粮油铺子的销量大幅度增加,不但没有分薄了利润,反而是总利润大大增加。 于苏苏一看这法子效果这么好,赶紧也在自己店里实行。 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不高兴,连记粮油铺子生意大好,自然就使得拐棒胡同其它几家粮油铺子的生意大受影响,在商场上打不赢,只好采用其它的手段。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便有些地痞流氓去闹事儿,造成了一些损失。不过在于苏苏坐着武选清吏司员外郎家的马车在拐棒胡同转悠了一圈儿之后,那些地痞流氓立刻就销声匿迹了,反而是那几家粮油铺子,接连被锦衣卫上门骚扰,害的他们生意极差,门可罗雀。 那几家铺子的老板一打听,才晓得原来连家这小姑娘竟然也是个有来头的,只好自认倒霉,备了厚礼上门赔罪,这才是算完。 在此之后,连家铺子生意蒸蒸日上,也没什么别的事端发生。 不过连子宁这吃软饭的嫌疑,算是彻底的坐实了。 吃过饭,连子宁便坐在桌前,把桌上那一叠纸拿过来的仔细的看。 只见最上面的那张纸上写着几个柳体的大字——聊斋志异之白蛇传奇。 这话本儿是连子宁最近一个月的时间内写的,这一个月固然是比较忙,每天也只能回家之后写上那么几百上千字。效率固然是不能跟以前那日产五万相比,但是没有了生存的压力压在头顶,单纯是为了兴趣和爱好每日间写一点儿,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儿。正所谓著书立说,连子宁便把这个当成修身养性的方式了。 连子宁这话本儿,却不是为了自己写的。 这年头儿话本儿这东西,谁都爱看,小妹爱看,戴小姐小青爱看,做生意的于苏苏也爱看。城瑜自从看了那本婴宁之后,其它的话本儿便再也看不下去了,于是便缠着连子宁让他再写一本儿,虽说小妹懂事,不会胡搅蛮缠,但是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连子宁,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就让他无法招架了。于是连子宁便有了这个想法,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写这白蛇传奇。而昨天听了小青的话之后,便也有把这话本儿当成生日礼物的意思。 戴府如此遮奢,人家日常的吃穿用度是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小丫鬟的一身儿衣服就能顶自己和小妹两人几年的吃用,自己能送她什么?可以说只要是自己买得起,定然是人家不稀罕的。想来想去,也就是肚子里头这点儿存货还有点儿用处,便打算把这话本儿送给她。 连子宁从来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相反,他是那种欠着别人的人情心里都不舒服的,想方设法的总得还上。那位至今只见过一面的戴小姐,对他可谓是恩深情重,若没有她的话,只怕连子宁现在还是一介白丁,在苦谋出路罢了。不过自家现在能力有限,这个情意暂时是没法儿还上了,只能送些微薄的东西。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两人真的成就了夫妻,那这也就没什么了。 此外,他还想把这话本儿交给于苏苏,于苏苏也帮了自己不少忙,帮忙照顾城瑜,买庄子买铺子,都是多亏了人家。上一次那本儿聊斋志异之婴宁,在这京师之中引起的轰动热潮已经是渐渐平息,到现在为止,几乎四九城每三个人里头就有一本儿了,而每日里在酒楼茶馆儿宣讲这话本儿的说书先生更是不知道多少,早就不让酒神楼的唐三儿专美于前。前些日子连子宁听于苏苏说,光光是这一个话本儿,就净赚了有三千多两银子。 实实在在的暴利。 连子宁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在前世女人缘儿一向不怎好的自己怎么现在忽然转运了,周围关系最亲密的,几乎都是女子。 他把这白蛇传奇翻了翻,厚厚的一噶,其实也不过是五万多字而已,刚刚写到小青去盗库银的那一段。自己看看,还算是满意,便提笔把这一情节给加完了,扬声道:“城瑜,刚刚写出一点儿来,你要不要看?” 城瑜现在口味儿也被他给养刁了了:“一点点儿的看没意思,还是等哥哥写到十万字再看吧!” 连子宁等墨迹晾干,便把这白蛇传奇收起来,穿上衣甲出了门,城瑜也正打算出去,手里提着个小包袱,看样子是去店里。 拐棒胡同离这里也不算近,一来一回总也要一个时辰左右,看城瑜整日在两地来回奔波,连子宁也心里不忍,便道:“城瑜,要不晚上你就在店里住吧,我看那儿后宅也挺宽敞的,免得来回跑了。” “那哥哥你呢?” “辰字所里头还有个小院儿,我叫人收拾出来,在那儿也能凑活了。” “我不!”城瑜断然拒绝:“有哥哥才有家,否则的话,挣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要照你这样说,这铺子我还不如不开了呢!” 连子宁心中感动,摸着她小脑袋笑道:“那要不这样,以后我再回来,也去拐棒胡同那儿住着,怎么样?你就不用来回跑了。” 看得出来,城瑜心里也是不愿意的,对她的小小心灵来说,这个小小院落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和爹娘,和和哥哥,痛苦、彷徨、美好、甜蜜,所有的回忆都留在这里。在她看来,关起门来享受这一个两人的小小世界是一种极大的享受,最后在连子宁的一再劝说下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一零一 同心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推荐……) 集雅轩的生意还是那么好,和鼠须聊了一会儿,于苏苏便走了出来,一见面就冷笑一声,兴师问罪道:“哟,这不是连大人么?您贵人事忙,还知道上这儿来啊!” 她心里对连子宁自然是没什么怨气的,不过是怪连子宁有事儿就来找自己,无事便从不登门而已,有心让他吃个挂落。 连子宁不慌不忙的从怀中取出一摞纸,笑道:“给你送钱来了。” “啊?”于苏苏顿时眼睛一亮,在她看来,现在的连子宁简直就是个送财童子一般。上一本儿婴宁足足赚了三千多两银子,这两天自己正愁婴宁的热度已经过去,店里的生意重新变得不温不火了,然后他便又送惊喜来了。 她上前一步,抢过那话本儿,一看封面便抬头问道:“咦?这个和那婴宁是一个系列么?” 连子宁点头,于苏苏笑眯眯道:“有你连大人的声名在此,就算是这本儿写的再烂,也必然卖得不错。” 连子宁没好气儿道:“你还是看看再说吧!” 这本白蛇传奇,他是很看好的,自我感觉比那本婴宁要好得多,当然不是那本婴宁不好,而是白蛇传这个传说,本身就流传甚广,现在在苏杭那边已经有流传了,这是一个群众基础的硬性条件。第二个原因则是,白蛇传的这个故事,实在是太突出,太吸引了,哪怕是毫无文采,用大白话写出来,照样也能吸引人。而第三点,则是书中的人物,个性鲜明,比婴宁中的那些又要强出来一个档次。 总体来说,连子宁对这话本儿的期望还是很高的。 于苏苏也是个识货的,一看之下就赞不绝口,道:“连兄这一本儿,比上一本儿可是大大的有长进了,上一本婴宁,那狐仙鬼母的,与人相恋,固然是新奇,但是却未免有些没有滋味儿。有的那俗人看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个傻丫头在那儿傻笑。你这一本儿可是好,书生与一青一白两个蛇精,还是有噱头的,而且其中加上了爱恨情仇,人间俗世,啧啧,我看是这个数儿!” 说罢,便伸出一个巴掌比划了比划。 连子宁道:“五千两?” 于苏苏点头:“起码是这个数儿。上一本婴宁方兴未艾,好些喜欢话本儿的人还都在翘首以待,看看你这位能写出人生若是如初见的大才子是不是江郎才尽了,可还能再写出好的话本儿?呵呵,这书一出,那些背后说酸话的,骂你江郎才尽的人,定然是要闭嘴了。而且你这话本儿老少皆宜,别说是喜欢看的人都要买,就算是那不喜欢看的,只怕也喜欢看你这故事。” 那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之后,连子宁算是彻底的出名了,就像是后世千里之外那首歌刚推出的时候大街小巷都在传唱一般,现在四九城不知道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子宁连相公的,可还真不多。 不过出名带来的也不全都是好处,上一次连子宁回家的时候就被人在巷子门口给堵住了,也不知道那帮人是怎么打听着过来的。一群方巾儒衫的秀才,从十六岁到六十岁都有,把连子宁往中间一围,然后便是一阵破口大骂口诛笔伐,说他斯文丧尽,身为一介大文豪,竟然甘心去做武官,真真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那样子,当真是恨不得连子宁的一身才学都生在自己身上才好,把连子宁骂的是目瞪口呆,心里窝火,偏生又不能发脾气。 于苏苏道:“上一次咱们说好的,这一次这话本儿就不给你钱了,到时候分你一成五的纯利。” 连子宁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你看着来吧,给不给都行,这书本就是为了谢谢你的,这些日子,城瑜多亏你照顾了,而且那粮油铺子的事儿,也多亏你了。” “算你还有点儿良心!”于苏苏先是抿嘴儿一笑,然后便正色道:“不过可不能随便来,在商言商,咱们现在你是卖家,我是买主,这其中的分成可得理清楚了。” 连子宁知道她是那种极有原则的人,便道:“好,那就一成五吧!” 他四下看了看,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对了,这话本儿,你赶紧刻印吧,弄完了麻烦一下,送到戴府上去。今儿个是戴小姐生日,嘿嘿,你……” 于苏苏做出一副了然的神色,酸溜溜道:“哎呀,人家还以为你这话本儿是专门来谢谢咱的呢,没想到真是自作多情了。还有清岚那个丫头,真是有了情郎忘了红娘,也不知道告诉我一声儿!” 连子宁无言以对,只能讪笑,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来,陪着笑脸道:“还要麻烦你一件事儿,这个物事,麻烦转交给小青姑娘。” “哦,好啊!什么?”于苏苏瞪大了眼睛,盯着连子宁道:“你确定是交给小青,不是交给清岚。” 连子宁点点头:“是小青,没错儿。” “好啊!连兄!”于苏苏起身,围着连子宁转了好几圈儿,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道:“没看出来啊!有手段啊!这么快就上手了?” “不要乱讲!”连子宁义正言辞的斥道:“我和小青姑娘是很纯洁的关系。” “很纯洁?”于苏苏脸上写满了不信,显然是认为他走的是先征服丫鬟再征服小姐的路子,这路数在话本儿里头早就让人给写烂了,她笑道:“来,让我猜猜这里面有什么?” 她伸手一捏:“同心结?” 连子宁实在是招架不住,只得道了一声:“拜托了,告辞!” 说罢便是落荒而逃。 那里面装的是小青昨日送的同心结,不过不同的是,连子宁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缠在上面,和小青的青丝紧紧地缠在一起。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去了辰字所,在大堂上坐了一会儿,刚歇了口气,便见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溶月。 “见过大人。”溶月万福一礼。 一零二 议建商会1 (第三章送到,求推荐。) “不必多礼。”连子宁摆摆手,问道:“可还习惯么?” 溶月现在便是住在那小院儿里头,他让兵丁们去镇上置办了一些家具被褥什么的,也算是齐全了。 “有事儿做就好,比以前舒服多了。”溶月笑道。 连子宁没想到这位还是个女强人类型的:“怎么样,昨天让你策划的,有眉目了?” 溶月把手中纸往他面前一递:“已经弄好了。” “哦?”连子宁一挑眉毛,心里有些诧异,这可不是个小工程,这么快就弄完了?后世一个小组做个企划书还得个一星期呢! 他拿过来细细的看了一看,心里不由的更是诧异。 昨天连子宁和溶月说的,是关于官道刘镇的一个改造计划。官道刘镇地处京城南郊,位于一个极重要的交通路口上,在镇子南边的三岔路口,往东北可以通蓟辽,往东可以通天津卫,往南可以直通保定、河南,往东南则是可以通向山东,交通极为的便利,每日的人流量也是极大。这也是为何这些镇民们能生存下来的原因,而王康之所以把贩运私盐的联络点和仓储地设在这里也是处于这个考虑,此地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勾结南北,就算是出了事儿逃命都方便。 这样的一块风水宝地,却得不到有效的开发和利用,连子宁看着都觉得可惜。 现在他已经掌控了官道刘镇,而且手里头有人有钱有权有势,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所以他要对官道刘镇进行一番改造,好好经营,将其打造一个交通枢纽,京南重镇! 这样做,不单单是为了向戴章浦证明自己除了打杀算计之外的另外一项能力,更是要把这里经营成自己的大本营,自留地!以后这官道刘镇就是个下金蛋的鸡,无论自己在哪儿,它都能提供出充足的资金支持。 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构想,但是也仅仅是一个构想而已,具体的措施还没成型,昨天他把自己的想法大略和溶月一说,却没想到溶月今天就拿出了如此成熟的方案。 溶月在一边小心打的观察着连子宁脸色的变化,心中有些忐忑不安,虽然心中对自己颇为的自信,但是她却不知道,连子宁如何看待自己的这份计划。而他,现在已经是她唯一的指望。 他虽然还年轻,但是有心计,杀伐果断,下手狠辣,是个成大事的人才。而昨天听押送银子回来的那些兵丁夸耀,才知道,原来他竟然是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的座上宾,这个职位,可是个实打实的实权,连兵部尚书也是要客客气气的。而最重要的是,他肯赏识自己,这么大的计划,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肯交给自己一个女人家来做? 如此有能力,有靠山,有眼光的恩主去哪儿找? 而她也知道,自己的这第一个差事,一定要做好才行,这样才能引起他的重视,只有他重视了,在这个小小的群体中,自己的作用才能越来越重要。 直到看到连子宁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她才放下心来。 “好,很好!”连子宁笑看他一眼:“溶月姑娘果然没有夸口,这份计划,做的很好,完全合本官的意思,我很满意。” 溶月松了口气,笑道:“大人满意就好。” 是夜,辰字所灯火通明。 大厅上面摆了两桌,连子宁在首位坐了,除此之外,桌子上还有十来个人,都是镇上颇有些产业的,要么是客栈的老板,要么家里就经营着大车店、粮油铺子、布庄、酒楼等等,那日的三个乡老都在列。 今天连子宁显然是兴致颇高,席间频频劝酒,他这个现在镇上权势最大的实权人物劝酒,自然没人敢不喝,于是大伙儿都被他给灌了不少。 大伙儿脸上都有说有笑,心里却都存着一些疑虑。今日正在家中安坐,忽然辰字所的兵丁上门,说是大人有请,差点儿没把他们给吓尿了,以后这位大人又有什么幺蛾子出来,结果却没想到,拉过来之后只是喝酒吃菜,一句别的话也不说。 但是只怕是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啊,这官家的酒,其实那么容易吃的? 只是心里是这么想,但是脸上也不敢表露出来,免得惹得这位大人不快,岂不是自找不自在?大伙儿也都存了一个心思,看这样子倒霉也不是我一个,反正是大伙儿都倒霉,大不了到时候一起扛了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连子宁起身,手里端着酒,见他站起来,堂中顿时为之一静,只听他扬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各位掌柜的老板,今日叫大伙儿上这儿来,一个是庆祝上一次的黑风寨强人事件圆满结束,上面,已经是不会追究了。” 这些掌柜的顿时都露出几分喜色,毕竟上一次的事儿也有些牵连到他们,这年头儿,能不跟官府打交道最好就别接触。 连子宁顿了顿,又笑道:“这一次把大家请过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大伙儿心道戏肉来了,赶紧把耳朵竖了起来。 “本官来这里上任之前,只以为官道刘镇是个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但是来了之后才发现,浑然不是这样!众位想必也看到了,和官道刘镇的地理条件是何等的优越,北通蓟辽,东到天津卫,南到保定府、河南,东南到山东,说句实在话,这等优越的交通条件,京郊几十个镇子里面,也就是官道刘镇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列位,我说的这话对不对?” 大伙儿没想到他年岁不大,来的时间也不长,却是观察的如此仔细,便都点头应是,这次,话里面就多了许多真诚的成分。 连子宁又问道:“交通如此便利,每日镇上人来人往,尽是做生意的客商,那本官敢问诸位一句,为何这镇子依旧是如此的困顿?就算是镇上最有钱的诸位!说句实话,全部身家加起来,也抵不过京师里头一个粮油铺子的东家!我说的,没错儿吧?” 一零三 议建商会2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 大伙儿顿时都有些尴尬,不过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只得尴尬点头。 “诸位,你们这是守着金饭碗要饭吃!”连子宁的音量陡然家拔高了:“山东东昌府临清州大伙儿都知道吧?本来就是一片不毛之地,四周都是荒原乱坟岗子,鸟儿都不拉屎的地界儿!人家现在是什么?号称北地苏杭,富户十万,住户百万,遮奢无比,每日里大运河上停着的船只连绵十里,那是何等样的一个情境?不过是区区一州之地而已,便已经超过了济南府,成为山东布政使司最富庶的地界儿!” “为何如此?就是因为开了一条大运河,开了一个漕运,设了一个钞关!仅此而已!” 连子宁深深吸了口气:“诸位,大运河不过是沟通南北而已,咱们官道刘镇可是四通八达,我敢说,官道刘镇的交通比临清更便利,客流量也不小。今儿个我在门口坐了三个时辰,仔细的数了数。一共是过去了三十七支商队,行脚商人和单量的马车不知道多少!这些人算下来,刘老,只怕你的店里都装不下吧!” 连子宁说的话把大伙儿吓住了,临清州大伙儿都是知道的,北地一等一的繁华所在么?可是,按照大人这么说,咱们有朝一日也能跟临清州也似?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最后还是德高望重的刘老站起身来,向连子宁欠身道:“大人所言极是,但是大伙儿也都没什么办法!这日子,也是这么就习惯了。” 有他开口,下面便七嘴八舌道:“还不是因为留不住客人呗!” “咱们这儿距离京城不过是一个时辰的路程,那些商队、行脚商人都是大早晨就从京师出发的,就算是在城门那儿被堵一会儿,到这儿的时候也不过是巳时中而已,还不到晌午,人家自然不会在这儿吃饭歇息,就更别提留宿了。” 连子宁忽然淡淡道:“若是我能想办法让他们留下呢!” “人家自己不留你还能强留不成?笑话!”那说话的老板接上话茬儿本能的就回了一句,猛然醒过神儿来自己这是跟谁说话,赶紧脖子一缩,不敢再言语了。 连子宁也不动怒,只是看着他们,很认真的重复了一遍:“诸位,我能让他们,留下来!” “这儿,有个计划,先跟大家说一说。”连子宁转头向刘老道:“刘老,你那客栈,若是要卖的话,多少银子出手?” 刘老没想到他冷不丁问这个问题,想了想,道:“若是卖的话,客栈地皮加上伙计的合同,两千两银子老朽便也出手了,只是这客栈老朽经营了一辈子,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出手的。” 连子宁摇头:“刘老,你那客栈太小了,若是过往的行商大量入住的话,根本就不够用。” 刘老眨巴眨巴老眼,心道问题是自从我爹开这家客栈以来店里面还从来没住满过呢?但是问题是连子宁说的言之凿凿,却又有不得他不信。不得不说,比起后是那个信用稀缺的年代,大明朝的政府之信誉还是根深蒂固的深入人心的,官府说的话,民众几乎是百信不疑。 要不然崇祯帝后来杀袁崇焕,京师百姓都纷纷从侩子手那儿买袁崇焕的肉吃以泄心头之恨,因为在他们心目中,官府说的话,永远是对的,皇上说袁崇焕是个大坏蛋,卖国贼,那袁崇焕一定就是个大坏蛋卖国贼。 于是刘老的心里便也升起一点儿希望了,莫非,官道刘镇,还真能变成大人口中说的那般? “本官拟定建一个商会,在座的诸位,都有自己的产业,而你们那些产业,便以市场价格折合成银两,在这个商会中入股子。在座的诸位,已经是囊括了整个官道刘镇的所有产业,所以,新建成的商会,将会把官道刘镇所有的买卖全部掌控在内!本官将会出大量的现银注入商会,到时候出现情况,比如说由于客人太多导致客栈需要重建结果刘老又拿不出钱来了,当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商会内部的现银就起作用了。” 大伙儿这么一听,顿时色变,这个时代,分外注重产业,就算是自家的客栈只能卖八百两银子,你出一千两他也是绝对不会卖的,因为他觉得,有这样一份产业传下去,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子孙。反倒是现银,没那么可靠。连子宁此举,分明就是明目张胆的侵占大伙儿的产业了,而且你能指望他出一个公道价么? 连子宁见众人脸色不好看,便解释道:“大伙儿都放心,这实业不过是折价而已,所有权,还在大伙儿的手上,而且,你们还是这些店里的掌柜东家。这一点,本官可以保证,也可以立下字据。” 众人一听,这才是脸色和缓下来,却又摸不到头脑,这位大人究竟是在搞什么?给大家伙儿白送钱么? “之所以建立这样一个商会,是为了把整个镇子上的资源统合起来,人力物力财力,所有的一切。本官看了,镇子上有三家酒楼,这三家酒楼,为了抢夺那一点儿可怜的生意,肯定都是互相压价,结果最后导致大伙儿利润都薄得很,这一点,本官没说错吧?” 有几个老板便点点头。 “以后建了商会之后,这种事情便不存在了,商会下面所有的酒楼,客栈,大车店,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价钱,无论那些行商在哪家,都是一般无二。这样,可以有效的避免了恶性竞争,导致大伙儿最后都没钱赚。” 这一点说到大伙儿心坎儿上去了,都点头应是。 “最后,还有一点。”连子宁笑眯眯的露出了雪亮的獠牙:“既然组建了商会,那么大伙儿都是商会的东家了,比如说刘老您,您不但是刘记客栈的老板,更是王氏大车店的东家,也是赵记聚福楼的东家,每个人,都是所有店面的东家。所以嘛,这以后各家店里面一天的结余,就不能落到各自的手里了,而是要上交,然后按照各自股份的多少,统一分配!” 一零四 入股商会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推荐) 话音刚落,全场大哗。 什么?以后每日的利润都不是自己的了要拿出来和别人分?这还有天理么这? 有几个脾气暴躁的立刻就喊了出来,要不干,有几个老成持重,性子沉稳的,却是端坐在座位上思量得失。 藏在布幔后面偷听的溶月听到这如同炸锅一般的声音,不屑的撇了撇嘴,心里嘟囔了一句:“没见识的乡野匹夫。” 实物入股,股份分配,店面折公,这些手段在大明朝并不罕见,但是能把这些联系起来运用,从而组成一套完整的体系,却是溶月以前根本没想到的,尽管她在教坊司的时候,也被人教过如何做生意,如何行那商贾之事。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还有如此巧妙的手段,以她昔年张经六省总督幕府第一幕僚的身份和眼界,自然是能看得出来其中的机会。却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不识好歹。 连子宁摆摆手,把声音压下去了一些,他脸上还是挂着笑:“诸位都不要着急嘛,你们可以想想,不单单是把你家的进账拿出来和别人分,别人的进账也要拿出来和你分不是?你们店面小的,进账也少,拿出来的钱也少,股份也少,分的钱也少,店面打的,进账多,拿出来的钱多,分的钱自然也多,诸位,本官说的又没有道理啊?嗯?” 他这话说完,有几个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但是却还有几个,依旧是在聒噪。 连子宁脸刷的就拉了下来,重重的一拍桌子,喝道:“各位,本官与你好好说话,可莫要分不清是非好歹!” 他这一怒,众人顿时骇然,那些闹腾的也顿时意识到双方的身份差距,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儿了。 随着连子宁的这一声怒喝,门外传来几声衣甲的撞击声,然后便听的惊天动地般的一声大喊:“愿为大人效死!” 众人骇然,回头一看,只见院子里面点满了火把,照的亮如白昼,数十名甲士身穿棉甲,手扶长枪,整整齐齐的跪了一地! 一股凛然杀气迎面而来! 众人一看,心顿时都凉了,心道,得,这是鸿门宴啊!今儿个这股份,想不入都不成了! 不过冷静下来大伙儿这么一想,却觉得连子宁说的也是不无道理,钱多的股份多,出的钱多分的钱也多,钱少的也是一般,似乎对各自都没什么影响。而且这样一来,也避免了恶性竞争和各自的压价,大伙儿钱都能多赚一点儿。 假如真像连大人所说的那般,他有办法把那些行商留下来,那么大伙儿岂不是都能海赚了? 不过对于最后这一点,他们还是深感怀疑的。 在外面层层甲士环绕的威逼之下,饭桌上的气氛终于又恢复了友好和谐。 不过让这些掌柜东家们颇有些诧异的是,连子宁并未仗势欺人,强买强卖,而是很公道的把大伙儿的店面折合成股份。 最后算下来,刘老的那家客栈作价一千两。另外有三家酒楼,一家作价八百两,另外两家各自作价五百两。一个专卖米面粮油的铺子,作价九百两。一个绸缎庄,作价一千三百两。一个布庄外加成衣铺子,作价八百两…… 林林总总加起来,十五家店铺,一共是作价七千两,而连子宁则是出现银三千两,凑成一万两,占了个大头儿。 当大伙儿看到连子宁直接命人把三千两白花花的纹银抬出来的时候,才算是明白过来,原来这位大人,是要来真格的,可不是闹着玩儿啊! 看到真金白银,这心里的信任感便多了一些,大伙儿心里也踏实了——连大人就算是会坑大伙儿,也不可能让自己的银子的打水漂儿吧? 然后连子宁便把早就写好的契约拿出来,让众人仔细的看过上面的条款,把各自的店铺折成的股份一一的写清楚了,然后边让他们各自签上名字,摁上血手印儿。 这合同,就算是完了。 连子宁弹了弹手上的一纸契约,笑道:“众位,你们便宽心吧,最迟三天,本官定然让你们店中人满为患!” 众人心中自然不信,脸上唯唯诺诺的应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儿!”连子宁笑道:“本官是信得过大伙儿的,但是有些事还是防范于未然的好,免得到时候弄得大家都不愉快!过几天,每家店里商会都要派一个督查,嗯,就是监督每日的钱款和报上来的有无出入,哈哈,本官如此做,不为过吧?” 众人也只能跟着笑,只是,有几位心里有小算盘的,却是笑的分外的苦涩。 ——————分割线———— 掌柜们已然都走了,残羹冷饭也被撤下去了,连子宁办成了这件大事儿,心中得意,仰靠在大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茶,有一口每一口的品着,很是自在。看着那些被倒掉的饭菜,寻思着是你不是养几条大狗了,一来能看家护院,二来也能把这些残羹剩饭消灭掉。 “恭喜大人!商会成立,官道刘镇繁华,指日可待!”溶月从布幔后面走出来,笑着说道。 连子宁一摆手:“你也不须恭维我,这事儿能不能成,还得看那设钞关的文书能不能拿下来。” 溶月笑颜如花:“大人有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做靠山,这钞关的事儿,岂不是十拿九稳?” 连子宁忽然心中一动,问道:“你可知道戴章浦大人此人?” “戴大人在正德四十四年就做了武选清吏司员外郎,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没什么接触,”溶月蹙眉想了一会儿,道:“呀,想起来了,有一次,对,就是正德四十五年,张经大人奉命出京都督东南六省兵事的前一天晚上,戴大人来府中拜访,和张经大人交谈了约有半个时辰之久,我在旁边的暖房中听见他俩最后吵起来了,不欢而散。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为了出京治理倭寇之乱的事儿,戴大人劝他小心行事,张经大人不以为然,两人不欢而散。后来大人还跟我说,戴章浦此人有手腕儿,有野心,只是看的不够远,格局未免太小。” 一零五 京南钞关 (今天第三章,兄弟们,推荐实在是涨的太慢了也,打滚儿求推荐啊!) 她叹了口气,眼中露出一丝黯然:“只是现在才知道,原来看的不远的,是大人啊!” 连子宁点点头,道:“刚才我不是跟那些掌柜说,要往他们店里派人做督查么?这个差事派给你,如何?” “啊?”溶月又惊又喜道:“派给我?这……” “怎么,不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溶月一叠声的应了下来,生怕这个差事掉地下跑了似的。 连子宁笑道:“我手底下都是些粗苯,打打杀杀容易,教他们识字念书都是难如登天,更别说是算账了,这个差事可不是个轻松的,你能办下来么?” “这个大人倒是不用担心,只要是您把权力放下来,让我防守施为,小女子保证,三天之内,就把这事儿办得妥当。”溶月一口答应下来。 连子宁点头:“现在还没有更多的人手,外面的人不值得信任,这样,我先拨给你五个人你先用着,这一段时间你可自己自己观察着,找几个可靠的人吸纳进来。什么时候够了十个人,我就升你做个小旗。” 溶月眼中射出夺目的光彩:“大人的意思是,女人也可以做官?” “当然!” 在接下来的几天,连子宁便奔波于辰字所和戴府之间,五天之后,终于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纸文书。 文书虽轻,但是在连子宁手中却仿佛是有千斤重。 因为这是一纸允许设立钞关的文书。 钞关,是明代独有的一道风景,说白了,就是征税的关卡,最早钞关是政府为疏通钞法而设,因起初系以钞(纸币)交税,故称钞关。 宣德四年始创设,“宣德四年,以钞法不通,由商居货不税。由是于京省商贾凑集地市镇店肆门摊税课……悉令纳钞”,说白了,这就是皇上看着那些商户光占着地界儿不拿钱心里不舒坦,于是就想了个由头儿开始收税。钞关开始时候隶属于户部,后来因其税收多用以支付军事抚赏费用,改由兵部管辖。 初识时候,钞关前后设有十三所。宣德时,设关地区以北运河沿线水路要冲为主,包括漷县关(正统十一年移至河西务)、临清关、济宁关、徐州关、淮安关(在今江苏清江)、扬州关(在今江苏江都县)、上新河关(在今南京)。景泰、成化年间,又在长江、淮水和江南运河沿线设置金沙洲关(在今湖北武昌西南)、九江关、正阳关(在今安徽寿县)、浒墅关(又名苏州关,在今苏州许关镇)、北新关(在今浙江杭州)。 钞关几经裁革,在先帝弘治帝的时候,一度全部撤裁,今上刚即位的时候行事颇为的离经叛道,大臣怎么说,他就偏不怎么干,于是不但把过去的那些钞关重新设立起来,更是新加了几处,形成了当今而是而出钞关的格局。 站在戴府外面,连子宁看着手中这张誊写在上好绸缎上的内阁钧旨——皇上的旨意那叫圣旨,内阁首辅或者是内阁全体通过的命令,叫做钧旨,其作用和地位,大致就相当于后世的国务院第多少号命令,虽然不是法律,但是也有法律效力。而且就像是后世没多人遵守法律反而是更多的遵守行政命令一样,大明朝也差不多,有的时候皇上的圣旨还不如这内阁钧旨管用——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本来他想的是很简单的,以戴章浦的权势,再加上这事儿也是兵部的管辖范围内,应该是很容易弄到的,但是却没想到,此时就连戴章浦都感到棘手,费了一番心力才拿到。 之所以这么难搞,归根到底,还是在一个钱字——钞关是用来收钱的。而凡事只要是沾上这个钱字,那就复杂了。 其实钞关收的税并不多,一开始的时候设立钞关旨在征收船税,临清、杭州两关也兼收货税,由各差御史及户部主事监收,船税以载运商货之船户为征课对象。初期按运送路程之远近和船舶大小长阔不同分等称船料,估料定税。宣德四年规定,南京至淮安、淮安至徐州、徐州至济宁、济宁至临清、临清至通州各段均每一百料纳钞一百贯;自北京与南京间的全程,每一百纳钞五百贯。后又以估料难核,改为计算梁头广狭定税,其标准自五尺至三丈六尺不等。 成化十六年,各钞关岁收钞两千四百万贯,当银十二万两。嘉靖至万历初,岁收银大体维持在二十三万两左右。万历中期,明神宗朱翊钧大肆搜刮,钞关税收大幅度上升,至二十五年上升为三十三万五千五百两。天启元年又猛增至五十二万两,是万历二十五年前的两倍。 这样算来的话,其实一点儿都不多——跟另外一个数据对比就知道了,清朝宣统三年,也就是那个糜烂王朝的最后一年,全国的税收为两亿九千万两,而其中百分之七十来自与厘金——何为厘金?说白了,就是在每个路口设卡子收钱,跟钞关是一个样儿。 一个是五十万两,一个是两亿多两,其中差距,不异于天差地远,而就算是如此,这些钞关几乎已经是闹得朝野沸腾,有些官儿天天就蹦跶着想着怎么裁撤钞关。 大明朝的官员家里不经商的几乎没有,而这些奸商,只顾自己赚钱,是一分银子都不想交给国家的。其实明朝的商税已经够低的了,只有三十税一而已,就这一点,他们都不想交。 明朝的官员,让皇帝给宠坏了,惯坏了,所以有事儿没事儿就骂骂皇上,搏一个清名。而清朝的官儿,已经是被皇上杀怕了,打怕了,做奴才也做惯了,皇上要收税,他们敢说半个不字儿?你在清朝骂骂皇上试试?还廷杖?太便宜你了,诛你九族! 所以,甭管钞关能真正收上来几两银子,只要设立钞关,代表的就是一个征收商税的态度。所以难度才会如此之大! 一零六 商贾事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推荐,兄弟们,咱们上一周周推荐是一千八,这一周总不能越来越少吧?还请兄弟们多多投票支持……) “设立钞关一事,牵连甚广,各方面都在关注,现在全国不过是二十二处钞关而已,而且几乎全都集中在运河两岸,在京师近郊设立钞关,简直是闻所未闻。此时牵连甚大,你一定要小心行事,万万不可横征暴敛,激起民愤,否则的话,就连本官都保不住你。” 想起刚才戴章浦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连子宁心中有些感动。 他知道戴章浦说的是实话,设立一个钞关打的影响有多大,想想如果后世高速公路上的收费站就行了,这个时候的钞关,跟后世的高速公路收费站一样的惹人讨厌。而大明朝廷衮衮诸公,家中都有很大的买卖,自然是不愿意朝廷多收商税的,于是便打着‘不与民争利’这个冠冕堂皇的帽子公然反对设立钞关,能争取下来这个钞关,也不知道戴章浦废了多大的心力。 不管戴章浦有怎样的野心,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在这一刻,连子宁都下定主意,这辈子,绝对不会忘掉他的恩情。 就凭他对自己提携捧负,能够为了自己甘冒这等风险,就已经足够了。 在这之前,连子宁对于戴清岚的接触和好感,总有一种逃避和被动的心态,一个原因是现在还没有自己的根基,没有到一个高度,他觉得自己没有时间来照顾这等事。第二个原因则是,他不想跟戴章浦走得太近,因为从根子上,他这个穿越众,是不相信除了小妹之外的任何人的。而要知道,两人一旦结亲,那么真就是死死的绑在戴章浦这条船上了。 而他此时,也在心中告诉了自己,我,要主动追求戴清岚了。 他已经下定决心。 接下来的几天,连子宁连家都没回,一直呆在辰字所里,筹办建立钞关的事儿。 钞关之难,难在文书下来之前,为了这一纸文书,不知道多少人勾心斗角。而有了文书之后,一切都好办了,去兵部报备之后,就算是合法成立了。而设立钞关所需的地方,人手,连子宁一样都不缺。 兵丁只要是经过简单的训练就能直接上岗,而钞关的地点,连子宁就设在官道刘镇镇北五十米的大马路上,往东往南,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除非是这些行商想要远绕百里从京城北边儿绕过去,否则的话,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五月十二这天,京南钞关,正式开张了! ——————分割线———— 张耕是个商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布匹商人。 他是山东济南府乐陵县人,本来是个小门小户出身,只有十来亩薄田,耕读传家。后来他的祖父考中了秀才,一个秀才,在他们那个小县城,也算是数得着名姓的人物了。而最重要的是,中了秀才,有了功名,便不用再缴纳皇粮地税。 大明朝自太祖之后便有投效之风,所谓投效,便是指的是农民将自己的土地挂靠到某个中了功名的秀才老爷或举人老爷的名下,然后便成了人家的佃户,却也有桩好处,那就是不用再缴税了。虽说地不是自己的了,也成了人家的佃户,但是也总好过受那贪官污吏的层层盘剥,成了佃户,每年只要交三成的租子,而做自耕农,说不定一年收入的六成都要交上去了。 尤其是在北地,粮食产量本来就低,比不得南方还能有个温饱,而且多旱涝灾害发生,逢到一个灾年,连糊口的粮食都没了,上哪儿去缴税去?所以北地投效之风更甚南方,而山东这等灾害频发的地方,就更厉害了。 而且明朝的佃户,可不像是后世电视中杨白劳那么惨,在明朝,一般稍微有些见识的东家,都会好好的善待这些佃户,逢年过节的,都有打赏。而遇到了灾年,也会减免租税,盖因这年头儿,没有知识的大量传播,一个善于伺候庄稼,经验丰富的行家里手,那是很可贵的。 张耕的祖父虽然再往上考也没考上,但是靠着这个秀才的功名,收了不少投效的土地,人到中年,家中就已经有田五百亩了。再加上他也会经营,长袖善舞,于是家产越来越大,到了张耕的父亲这一辈儿的时候,已经是成了乐陵县首屈一指的大地主,以至于他家所在的那个村子都以张家为名——千顷张。 虽然家里并没有真的千顷这般夸张,但是也已经有了良田一万五千亩,并且在城中还有十来间铺子,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当地颇有名望的乡绅。不但在乡间有名气,甚至见了县太爷都不用下跪,只要行个礼意思意思就成了。 张耕他老爹读书上面没什么天赋,但是在商业上却是很灵活,从他三十岁开始便从事布匹生意——从山东布政使司东部的青州登州莱州三州之地买进土布,然后贩卖到京师来。 虽说京师富庶,京师遮奢,京师这个那个的,但是毫无疑问,京师中的大部分人,绝大部分人,都是穷人或者是一般人,有钱的毕竟只是少数。所以京师中虽然有人穿绫罗绸缎,有人穿蜀锦,穿湖湘绸子,穿十几两银子一件儿的衣服,但是绝大部分人——包括两个月之前的连子宁——穿的都是土布的衣服。 土布结实、耐穿、耐脏,耐洗,总之,就是经得起折腾,最适合底层干粗活儿累活儿的民众或者是手头上不宽裕的人穿,像是连子宁之前的那一件儿葛青长袍,就穿了足足有三年之久。 山东并不是盛产布匹的地方,但是青登莱三州特产的土布却是以结实、细密著称,因此在京师之中颇为受欢迎。 京师一百五十万人,其中一百三十万人穿土布衣服,这是一个何等庞大的市场? 张耕的父亲从三十岁的时候拿着家里筹出来的五千两银子开始做这笔生意,到现在为止,已经足足过去了十五年。这十五年间的时间,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每次货物一到京师,立刻就被各家布庄的老板给哄抢一空。 有了钱自然就要买地,于是张耕家里的土地年年增长,年年增长,到去年的时候,已经是涨到了三万亩,全县两成的土地都已经成了他家的——真有向着千顷张发展的趋势了。 一零七 商贾事2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推荐。嗯,下周有一个不错的推荐(窃喜中),嘿嘿,所以,每天三更的基础上,会不定时加更。到时候,还请兄弟们多多给力啊!) 张耕的父亲已经是四十有五了,在明朝这个过了四十岁就可以自称老夫的朝代,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在外奔波了,于是,老爷子便让张耕第一次单独出来带领商队。 对于年仅二十三岁的张耕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儿,他十岁开始就跟着老爹跑这趟线儿,可以说是闭着眼睛都能走下来。更何况,老爷子这些年的经营,不单单是赚下了银子,更是打出了牌子,铺下了路子,在京城有着非常宽广的人脉。 张耕带队在一个月前到得京城,张家商队的三十五大车土布,刚刚一进正阳门儿,就被闻讯而来的各家布庄老板们抢了个精光。仅仅这一趟,就赚了足足万两银子!这一个月的时间,张耕四处买了些北地的土货,能在山东卖出不错价钱的,然后又好就好享受了一番京城的繁华,便踏上了返乡之路。 辰时末出了正阳门儿,过半个时辰能到官道刘镇,张耕也不打算在那儿停了,一路走到傍晚,到时候在固安停下好好休息一番。 三十五辆大车,排成了一条长龙,绵延数百米长,在黄土路上掀起了阵阵烟尘。 张耕斜靠在马车的靠垫儿上,手里捧着个话本儿,正看得津津有味儿。 在乐陵县那个偏远的小县城,话本儿可是个稀罕物,张耕也是在到了京师之后才知道这玩意儿的,从十三岁那一年第一次买了一本儿《隋炀帝艳史》然后瞒着父亲躲在被窝儿里偷偷的看之后,张耕就迷上这玩意儿了。他觉得这话本儿好啊,比听评书,听戏都有意思的多!于是每次来京城,定然是要被最近几个月比较时兴的话本儿都给扫荡一空的。 这不,马车的小桌子上便放着一摞话本儿,都是他这一次采购的。 “啧,真好!”张耕看得入迷,一拍大腿,大声称赞起来。 他现下看的这本儿,名唤作《聊斋志异之白蛇传奇》,乃是最近在京师声名鹊起,赫赫有名的大名士连子宁连相公所做。张耕没见过连子宁,但是在他想来,连相公定然是那等学究天人,和谪仙一般的人物,若不是谪仙人,能写得出这般好的《婴宁》和《白蛇传奇》么?能做得出一曲让人如痴如醉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么? 张耕虽然没有考中功名,但是却也是个读书人,当时一听这一句人生若是如初见,顿时是如遭雷击,差点儿就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次婴宁和白蛇传奇,他都在集雅轩各自买了五本,不但要自己看,更要分给弟弟妹妹们看。 啧啧,极品粮草,不敢独享啊! 张耕正看到小青女扮男装出来调戏白娘子那一段儿,结果却被白娘子出手制服,看到这里,要想白青二蛇,白青双姝站在一起那等倾颜绝色,张耕也是不由得心驰神往。 忽然摇晃的身子一顿,马车停住了。 张耕从车窗探出脑袋,问道:“怎么回事儿?” “少东家,前面的路堵住了。”车夫回头道。 “堵住了?不应该啊!”张耕皱了皱眉,这条路向来是非常的通畅,虽然人流量大,但是却从来没有堵路的时候。难不成是前面的路坏了?还是刁民在堵路设卡? 张耕心里思量着,下了马车一看,顿时就吃了一惊。 只见黄土路上,已经是排起了一条长龙,这是一条由无数的马车、大车、行商构成的长龙,自己驻足的地方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竟然是一眼都看不到头儿!也不知道到底排了多长。 “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儿么?这条路向来是非常通畅,怎么会堵住了?”张耕板着脸开口问道。 这位少东家在人前素来很严谨,大伙儿都是信服的,那车夫一缩脖子:“小人不知,不过王管事已经上前面询问去了,想来一会儿都能回来。” 张耕点点头,不再说话。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那前去问话的王管事回来了,他遮莫有四十来岁的年纪,但是看上去却已经有五十许人,满脸黝黑,身材中等略带些佝偻。这是跟着张耕父亲一起跑买卖几十年的老人儿了,张耕也对他极是尊重的,道:“王叔,前面怎么样了?” 王管事苦笑一声:“往前三里地的路口处,有兵丁在设钞关收税,少爷,以我看来,咱们今儿个是甭想走了,队伍整整排了三里地的路,没有四五个时辰只怕根本过不去。” “钞关?”张耕愣了一愣,纳罕道:“我不记得这儿有钞关呐,上次咱来的时候还没有的吧?王叔您可问清楚了?不是镇子上的兵丁们私设关卡吧?” “不可能!我看的清清楚楚。”王叔搓了搓手:“我问过了,设钞关的是镇子上驻扎的旗手卫辰字所的兵丁,领头儿的是个总旗。那些兵丁都穿着全副的甲,手里武器也精良,一看就是能打的战兵,断然不可能是别人冒充的。而且内阁给开出来的文书钧旨就挂在旁边,真伪一看便知。看起来,这是朝廷眼馋这条路上商旅众多,因此新设立的钞关。” “以前只听过在江上河上设立钞关,还没听过在陆上,呵呵,倒是有点儿意思。”张耕一听是这,倒也不着急了,便道:“左右闲着也是无数,王叔,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张耕和王管事等几个人赶到钞关的时候,这里正闹闹哄哄的。 钞关设在两个丘陵之间,丘陵不高,只有二三十米,但是在这尽是一片广袤原野的北地,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制高点。两座丘陵之间大约隔着有五十米,中间就是宽阔的黄土路,而此时一堵用青砖修成的高墙已经把两座丘陵之间堵得严严实实,这墙约有一丈多高,上面又用木栅栏搭建了一座女墙,墙上有穿着三层棉甲,手里拿着长枪的兵丁在巡逻。 一零八 大明朝第一高素质的税务人员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支持) 在墙的中间,原先是黄土路的地方,开了一个约有一丈左右宽的缺口。一丈宽,只能容一车过,两车并行都过不去,张耕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暗骂一声阴损,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怪不得队伍堵这么长时间一动不动了。 此时正过钞关的是是一个约有十来辆大车的小商队,在这个商队后面十多丈的一段路都是空着的,显然是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 此时这个商队所有的大车上面防雨的油布都被掀开了,露出了下面一捆捆扎的结结实实的跟干柴也似的东西。张耕却是认得的,原来这是一个贩运肉苁蓉的商队,肉苁蓉,别名大芸、寸芸、苁蓉,在鞑靼语中被称为‘查干告亚’。 此物乃是一种极为名贵的药材,更兼有壮阳补本之效,乃是历朝历代所有壮阳益肾来的厨房中使用频度最高的补益药物,《本草拾遗》中有云:“肉苁蓉三钱,三煎一制,热饮服之,**终身不衰”。大明朝的达官贵人们最喜欢这等调调儿,玩儿女人,玩儿兔子,玩儿的多了,那玩意儿自然就有点儿不振,于是肉苁蓉这等东西便是受到了极大的追捧,更兼这玩意儿有个好处,和那些虎狼之药不同,这东西性子温和,服食之后也没什么副作用、后遗症,因此在北地还不怎么贵,到了南方,立刻就要身价十倍! 张耕啧啧惊叹两声,虽然只有十辆大车,但是人家这十车肉苁蓉,可比自己那三十五车土布要贵重十倍! 只见那些兵丁上前,把那油布铺在地上,然后把车上的一捆捆的肉苁蓉都搬下来,小心的放在油布上,把捆绑的绳子解开,然后把那些肉苁蓉一支支的放在油布上,一根根儿的仔细检查。 看他们那小心的样子,似乎这肉苁蓉是他们女人一般,生怕碰到一点儿。 张耕看着点点头,在别的钞关城门处检查的时候,那些兵丁上来就是给你一阵胡踩乱打,若是那皮实的还好些,若是运送的是脆薄的瓷器,说不得要弄坏多少。 看这些兵丁动作细细慢慢生怕给你弄坏似的,就比那些强了不知道多少。 不过,这似乎也太慢了一些! 看这四五个兵丁花了足足有两盏茶的时间才检查完一辆大车,一个看上去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急的脸上的油汗都渗出来了,他满脸堆笑的拉着那负责检查的小旗的袖子,操着不太流利的凤阳官话道:“大人,小人还有要事缠身,您看,是不是让兄弟们加快一些进度。” 手一伸,一锭银子便落在了那小旗的手里,这管事陪笑道:“一点儿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不成敬意,请兄弟们吃口茶水。” 王麻子颠了颠手中的银子,大约有五两左右,手一缩,那银子便落入了袖子的暗兜里,他脸上也挂着笑:“不是兄弟们不想快,实在是上头有令,最近北面的鞑子不消停,尤其是那些女真鞑子,经常派奸细渗入京师,然后进一步往南渗透,上头有令,所有往南的人货,全都要严查,免得奸细或者是武器流入。” 他拍了拍那管事的肩膀,叹了口气:“兄弟,不是咱不想通融,实在是这事儿只要是一出,咱们立马就是掉脑袋啊!不敢怠慢,不敢怠慢。” 那管事撇了撇嘴,暗骂道,那你狗日的还收了老子的银子。 这时候后面已经有车等的不耐烦了,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胖子抹了把脸上的油汗,大声嚷嚷道:“军爷,你们还让不让人过了,不行咱们就绕路啊!大路朝天,还能只有你们这儿不成?” 王麻子笑着一引:“您老轻便!” 那胖子被噎的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张耕冷笑一声,绕路?你倒是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 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条路是能通行的,其它的要么就是羊肠小道只能行人,要么就根本不是路了,想要绕路,也可以,您先回北京城,然后再从东门或者是北门出去,再往南,那就绕过去了。但是这一绕就是百多里路,还得耽误个两三天,还不如在这儿等着呢!至于走野地,那根本就不可能,这官道刘镇周围一片,有田地有荒野有丘陵,唯独就是没有路。你要是有那大无畏的精神想要自己开出一条路来,只怕要掉沟里去。 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十辆大车才被一一检查完毕,这还是后来加快了进度的原因,可能是那小旗自己也觉得部下们实在是太墨迹了。 “正德五十年五月十日,第十一支商队。共十辆大车,货物主要为关外肉苁蓉,此外,还有其它草原干货若干。总计各色干货三千七百斤,估价,白银五万两!”在那缺口的旁边,摆了一张桌子,一个带着方巾,穿着长衫,看上去像是个账房先生的中年人一边在纸上写着,一边高声唱道。 那管事听到五万两这个数字,顿时就是眼皮子一跳,心道这肉苁蓉的价格,这些北人怎么知道的? 王麻子高声道:“按例,逢千抽二,应缴纳税银,一百两!” “什么?一百两?”那管事又惊又喜的喊道,他本来以为这一次免不了要被大大的勒索一笔了,心里都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心道这一次怕不是要缴纳千两以上的税银,却没想到,竟然只需要拿一百两! 千分之二的税率啊?这也叫收税? “怎么,嫌少?”王麻子笑嘻嘻道。 “不不不,怎么会?”那管事赶紧一叠声的道,然后取出银子,老老实实的交了一百两纹银。交完了税还拉着王麻子的袖子一个劲儿的感谢,不知不觉一锭银子又是落入了王麻子手中。 接连入手十两白银,王麻子那儿发过这财?顿时是一阵神清气爽,他招呼了一声:“弟兄们,把这些货物给人家装回去,记得大人说的,轻拿轻放,可别给人家弄坏了。” 一零九 对话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推荐,求收藏 那些兵丁们应了一声,便又小心的把那些肉苁蓉捆好了,放回大车上,当然,这未免又耽误了一段时间。 那管事见这些兵丁们自始至终态度都这么好,而且人家收的税也少,更是笑脸示人,顿时心里面那点儿怨气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冲着王麻子比了个大拇指:“兄弟,咱一路南来北往,大明朝的战兵也见了不少了,你们是这个!” 王麻子哈哈一笑:“好说,好说!” 等这个商队过了,王麻子意气风发的一挥手:“下一个!” 靠左边儿的那座丘陵顶上,现在已经建了一座小木屋,屋子不大,只有一间,里面只有一桌一床一凳子而已。这里,现在是连子宁的临时办公室。 站在窗边,连子宁正仔细的看着下面的情景。 开钞关第一天,万事都不得不慎重,连子宁便亲自在这儿盯着,所幸大明朝的百姓还都是顺民,再加上那些甲士的坐镇,到现在也没出什么岔子。 一边的溶月低声笑道:“大人的这个法子,还这是管用呢!咱们的人收的税也少,态度还很好,那些商贾何曾受过这等优容?只怕骨头都酥了,心里哪里还有怨言?” 连子宁一笑:“咱们是求财的,又不是来打劫的,何必把关系弄得那么紧张。咱们的最重要目的是耽误时间好让他们在镇上留宿消费,从而刺激镇子的繁荣,又何必打打杀杀?态度良好认真,即让他们满意,也耽搁了时间,岂不是两全其美?” “消费?刺激?消费一词,可是出自《宋书》么?《恩幸传·徐爰》有云:‘比岁戎戍,仓库多虚,先事聚众,则消费粮粟。’这消费,应该就是泛指一切交易了?”溶月眼睛一亮:“大人时不时有新词儿冒出来,还真是让人感觉新鲜呢!呵呵,溶月之前还从未听过这等传神的形容。” 溶月当真不愧是教坊司培育出来的顶级才女,连子宁信口一说,她竟能引经据典的说出来。 连子宁干笑一声,赶紧掩饰过去。 溶月又问道:“可是大人,属下看刚才过去的那个商队,似乎是穿镇而过,并未在镇上停留啊!” 连子宁摇摇头:“你不可能做到让所有人都在镇上停下来的,咱们要照章办事,虽然能变通,但是总也不能做的太过,一上午的时间,不可能卡着一个都不让过是吧?不过,按照本官所了解的,过了官道刘镇之后,下一个歇脚的所在,按照这些大车的脚程,要两个多时辰才能到。所以,只要是在未时末(下午三点)之后才过了钞关的,只要他们不傻,自然就会选择留宿镇上。” “你想想,一天十二个时辰,咱们这钞关是昼夜不停的,这十二个时辰中,只有在卯时、辰时、巳时、午时、未时五个时辰中通关的才会选择离开,而另外七个时辰中过关的,都不会离开,这就相当于十二成的人之中,咱们留下了七成。呵呵,这七成人的,说实话本官还有点儿嫌多呢,只怕以官道刘镇的能力,根本无法接待啊!” 溶月点点头,轻笑一声:“大人神机妙算,不过这等事,就要那些掌柜的操心了。” 一提这事儿连子宁心里便有气儿,自己在几天前就体型那些各家店面的老板什么的都要扩大规模,储备材料,偏偏那些人没一个信得,表面上都是唯唯诺诺的应着,实则背地里都是阳奉阴违。想来不过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能办到罢了。 连子宁冷哼一声:“这些狗东西,让他们早作准备他们不听,到时候有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 溶月一笑:“等他们知道大人说的句句是真,看到明明外面客人多得很,但是自己的店里却一个都装不下的时候,心里难受可想而知,到时候大人根本就不用说话,他们自己便会哭着喊着找上门来了。” 连子宁嗯了一声:“等他们吃了苦头,自然明白本官的一番苦心,对了,那几个督查训练的怎么样了?” 负责在各家店里监督的督查终究还是没有用辰字所的人,连子宁手下确实没有足够的人手可堪使用,而溶月却把这事儿大包大揽的就应了下来。连子宁本来还在猜她要怎么招揽人手,却没想到溶月只是管他讨了五十两银子,去了一趟京城,买回来十一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 这几年北地连年遭灾,自卖为奴的不计其数,人也不值钱了,像是她买回来的这等小丫头,不过是十二三岁,正所谓婷婷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正是最最粉嫩嫩惹人怜惜的时候,能洗衣做饭,能红袖添香,还能暖床。这样的一个丫头,也不过是五两银子一个而已,溶月一口气买了十个,那人牙子还搭了一个添头儿。 十一个小丫头一进辰字所,立刻就给辰字所平添了一番胭脂气息,那些兵丁们何曾见过这等景色,一个个看的眼睛都直了。 连子宁为了避免意外发生,便把她们安置到了曾经的王大户府上——王府的激变,只被控制在官道刘镇的范围之内,而之后几日,王千户也没有丝毫的异动,这也让连子宁彻底的放下心来。似乎王大户阖府上下几十口人,根本未曾存在于这个世上一般,而过了这几日,似乎连官道刘镇的居民们,都忘记了,曾经这个镇子上的第一大户。 这几日溶月一直对她们进行调教,连子宁还不知道效果如何呢! 溶月抿嘴一笑,脸上便带出几分得意出来:“这些小丫头儿都聪明得很,学的很快,属下向您保证,大人您就放心的等着收钱收到手软吧!” 买回来那十一个小丫头,溶月也算是做到了当日承诺的找齐人手,连子宁便依诺给了她一个小旗的位子,兵部的告身文书也已经下来了。他却是不知道,溶月抱着那告身文书哭了整整一晚上。 一一零 摧眉折腰事权贵 (这一章,写的心里很难受,不过想想也就释然。我要写的,毕竟不是一个道德高尚的完人,而是一个要跪着走完自己选的路的,真正的汉子……) 从此之后,溶月每次和他说话,自称必然是属下。连子宁大致明白她的意思,这是要彻底抛弃过去的身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新的幸福。 两人正说着,忽然看到下面似乎是起了一阵骚动,那要接收检查的商队似乎是不愿意接受检查,正和兵丁们进行对峙。 很快,王麻子便上了禀告了,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道:“大人,下面那商队自称乃是南京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大人家里的,您看?” 连子宁跟他们吩咐过,若是有那惹不起的大人物,自我感觉无法处理的便来找他,免得招惹事端。这钞关的文书是戴章浦花了大心力弄来的,他可不想给戴章浦招惹麻烦,反正设置钞关只是为了堵塞交通,逼得那些商人在官道刘镇留宿,并不是以收税为主要目标,所以通融几个也是无所谓。 毕竟不可能所有的商人都各有官家背景的,有个一成就不错了,大部分还都是平民。 连子宁急匆匆的赶下去中兵丁见他来了,立刻跪倒一片:“见过大人。” 连子宁摆摆手,向对面看过去,这是一个极大的商队,约有百多辆大车,连子宁看了一上午,这是规模最大的一个了。当头是一辆四匹大马拉着的黑木马车,一个管事摸样的中年人正站在马车旁边,一脸的倨傲。 连子宁拱手道:“听下面的人说,贵府上,是南京都察院陈大人?” 那管事常年在高官权宦云集的南京打混,一双招子极为毒辣,见连子宁如此年轻就做了总旗,便是在南京也是少见的,他微微一愣,感觉眼前这个年轻人是有背景的,便也不敢怠慢,笑道:“正是!在下有些急事,着急通关,实在是没办法一辆辆开箱检查,还请这位大人通融一二。” “可有凭证么?”连子宁问道。 “大人稍待!”那管事点点头,从马车内取出两盏官灯,让连子宁看了一下。这两盏官灯是上等的料子做成的,一盏上面写着正德二十四年丙辰科一甲探花,另外一盏上面则写着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两盏灯笼看上去也是有年头儿了,应该不是假的。 明初太祖皇帝规定天下文武百官俱都不能经商,经商为贱业,商人子弟连科举都不能参加,正所谓士农工商,那时候的商人乃是比匠户更加低级的阶层,也只比乞丐贱民强一些而已。老朱理想中的是那种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大同世界,所以对于这种规则的破坏者商人可谓是深恶痛绝,一辈子都在不遗余力的打压。不过到了现在,制度也早就已经废弛,商人不但绫罗绸缎,就连官员也是明目张胆的经商。 官员经商有诸多便利,比如说一位商人从湖广泛舟直下南直隶,若是他的船上有幸载了一位官老爷的话,那么只要是他把那老爷的官灯挂上,这一路上过任何的关卡不但是一路放行,而且钞关都不收税…… 明目张胆一至于此。 所以说,一般隶属于那官员下面的商队,都会随身带着官灯,过关进城的时候,这玩意儿最好使。当然,也有假冒的,但是伪造官灯,无益于是对整个官僚集团的挑衅,这个后果,可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所以总体来说,比较少见。 连子宁验过了官灯,很爽快的一挥手:“放行!” 那管事愣了愣:“这就完了?” 他甚至还想善意的提醒连子宁一声,大人,咱们商队的税银你还没收呢! 连子宁脸上堆满了笑:“既然是陈大人的家里人,必定是公忠体国的,又怎么会做那等忤逆的事情?那自然就不用接受检查了,至于税银么,陈大人为国事操劳,下官怎么好收贵府的银子?” 那管事一听连子宁如此上道,说话也体面,脸上更是柔和了三分,向连子宁拱拱手:“多承盛情了!” 按照以前钞关的惯例,兵部给京南钞关的一年的任务是叁万两银子,在那些朝廷大佬们看来,官道刘镇这等荒僻之地,自然无法跟大运河那种地方比,要知道大运河上的临清钞关,一年的人任务也不过是十万两而已。 这三万两,不到一个月连子宁就能收上来,所以那些达官贵人的商队,多收他一个不多,少收一个也不少,而且你不收他的税,代表的是对他的权威的一种尊重,一种畏惧,他自然也会承你的情。 溶月站在窗前,看着连子宁陪着笑,略有些佝偻的腰,忽然有些心酸。 进了一趟京城,溶月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位年轻的上司竟然已经是名动京师的大名士了,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让她也是不由得感叹万千。想想自己曾经很诧异的问他,大人竟然通文墨?溶月便觉得一阵好笑,人家何止是通文墨而已? 正因为如此,她才为连子宁感到不值,他若是走仕途,考科举,会是怎样的一番锦绣前程?就算是将来入内阁也不是不可能吧?那为何,走上了这一条武官之路?在这里,在这个荒僻小镇,陪着笑,哈着腰,讨好着那些官儿们! 像他这般才华横溢的人,不应该是吟风赏月,孤高傲雪么? 张耕在一边看着,微微点头,这位年轻的总旗这么年纪轻轻就能做到这一步,可谓少年得志,显然是家里是有背景的。但是却又不自矜自傲,说话得体,办事也很有眼色,倒是个俊才。 一边的王管事笑道:“听说这位连子宁连大人,今年还不到弱冠之年,本以为少年人年轻气盛,却没想到竟然是个好说话的。” “连子宁,连大人?连子宁?”张耕反复念叨了几遍,忽然心里一哆嗦,连子宁,可不就是那位写出来《聊斋志异之婴宁》《聊斋志异之白蛇传奇》的那位大名士么?还有那一曲人生若是如初见? 可是为何这大名士,竟然在这里做这个区区的总旗? 一一一 粉丝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推荐,求点击,求收藏。……这一周,收藏增长,极度惨淡,让俺痛不欲生…… 不过,哇哈哈哈哈,兄弟们,这倒霉催的一周终于要过去了,现在俺是磕头焚香满地打滚儿啊…… 过去了,嗯,终于要过去了。) 刚才张耕觉得这么一个年轻人做总旗已经是很有成就了,现在却是立刻就觉得心里一阵憋屈,自己视为偶像一般的人竟然…… 虽说大明朝的名士不一定混得好,或者说绝大部分混得都不怎么好,比如说万历年间的青藤先生徐文长,先是屡试不第,贫困潦倒,后来还因为杀妻而入狱七年。但是堂堂一介文豪名士,竟然来这儿做总旗,也实在是让人一时无法接受。 “连大人?连大人?”连子宁闻言回过头来,之间一个年轻人正向自己遥遥招手,那年轻人被几个人簇拥着,看上去像是个生意人。 “连大人!”那年轻人叫道:“大人就是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城璧么?” 我时候多了这么个外号,又长又难听!连子宁挫了挫牙,道:“正是本官,阁下有何见教?” 张耕此时哪还有平日里少东家的威严和镇定,完全就和后世见了自己偶像的追星族一般无二,跳着脚道:“大人,小人极喜欢看您写的话本儿的,待会儿赏脸让小人做个东家如何?” 连子宁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粉丝了,心里一动,便应了下来。 这时候那左佥都御史府下的商队已经走完了,正在接受检查的那商队管事是个胖子,看到自己的货又是被仔仔细细磨磨唧唧的检查,不由抱怨道:“凭什么人家的就能直接过,咱们的就得检查?” 王麻子眼一翻,皮笑肉不笑道:“人家有左佥都御史老爷的官灯,您有么?” 那胖子讪讪一笑,不再说话了,他倒是也有官灯,不过是他那县里县太爷的官灯只要是出了那个县可就不好使了,连拿出来都觉得臊得慌——这里站着的这位总旗老爷,只怕都有七品了,跟县太爷平级! ——————分割线———— “咯!”连子宁走出赵记聚福楼,打了个饱嗝儿,舒服的拍了拍肚子。官道刘镇的酒楼跟京城里的没法儿比,做不出那等上好的菜色来,不过胜在量大味儿重,还便宜。大块大块的肉,大碗农家自酿的土酒,吃的人很是过瘾。 看着带着几个人离去的张耕的背影,连子宁笑了笑,这倒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 应张耕之约,中午两人一起吃了个饭,倒也是相谈甚欢,那张耕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说话很是风趣幽默,倒是很对连子宁的胃口。更何况他很喜欢连子宁写的话本儿,两人自然而然就有了共同话题。 听闻张耕是山东人,连子宁便问了他山东哪里产盐,一般走哪几条路线,结果张耕的回答却让连子宁吃了一惊。 “大人,山东这地界儿,北东南三面临海,从滨州往东一直到登州,再往南到胶州灵山卫,海岸绵延几千里,几乎就没有不产盐的地界儿,到处都是晒盐的。实话跟您说了吧,在京师这边儿,都把贩运私盐当成杀头灭族的大事儿,嘿,在我们那儿,压根儿就没人当回事儿!盐贩子四处乱走,去沿海的各家各户买入私盐,然后一转手就是暴利。什么,巡检司?嘿,跟你说了吧,在山东地面儿上,最大的盐贩子就是布政使司下面的盐运使,次一级的盐贩子,就是各地的巡检老爷。最下一级的盐贩子,才是那些商贾!” 连子宁着实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山东地面上贩运私盐竟然已经到了这般猖獗的地步。 “看来计划必须得修改一下了,山东贩私盐如此便利,王府的家丁护院只怕很快就要回转,得及时布置人手应对了。”连子宁心里暗暗盘算着。 他站在聚福楼门口,看见往日里门庭冷希的聚福楼此时人来人往,了的掌柜见牙不见眼,便也是微微一笑。 设立钞关,拖延时间的计策初步见到成效了,那些快接近饭点儿的过关的商队,基本上都选择在官道刘镇吃一顿午饭,大明朝可不跟清朝一般民众只吃两顿饭,大明朝藏富于民,民间富庶,一般都是三餐。一个略微大一点儿的商队,马夫加上伙计管事等等,差不多就有百人,一个商队基本上就能把一座聚福楼塞满,现在镇上的三家酒楼已经是人满为患了。就拿聚福楼来说,都不得不在楼后面的大院儿里开了摆了桌子招待客人。 连子宁仿佛看到大把大把的银钱向自己滚滚而来。 他正要回辰字所布置一下任务,忽然听到钞关那边一阵喧闹吵嚷声传来,眉头一皱,快步走了过去。 “妈的,你个狗头,看清楚喽,这是什么字儿!咱们是刑部侍郎孙老爷家里的生意,你竟然还敢收咱们的税,检查咱们的货物,活腻歪了是不是?”一个身材削瘦的中年男子迸指指着那些正准备上来检查的兵丁们,破口大骂道。 吃过了中午饭,现在已经是换了第二班,这一班的十个人是刘良臣带领的,刘良臣很是内敛阴沉,心机深沉,相当的毒辣,他搞不清楚这些人的来历,百年也不敢发火儿,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哈腰,畏畏缩缩的不说话。 “这位大爷,您老刚才应该也见了,咱们这儿的规矩,您若真是孙老爷府上的人,把官灯或者是什么其它的凭证拿出来给咱们看看,只要是验过了真假,咱们立刻就放行。”若是换成石大柱在这儿,只怕双方就干起来了,若是王麻子,只怕皮里阳秋的也不给好脸,刘良臣却只是陪着笑,一个劲儿的弯腰鞠躬。 那管事冷冷一笑,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就凭你们这些狗头,也敢要咱们的官灯,配么?” “大人!”刘良臣身后的兵丁一个个都是面露激愤之色,低声道:“咱们是奉旨开钞关,大人背后也是跟脚硬挺的,怕他做什么,大不了跟他拼了?” 那管事听到了几句细微的声音,三角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心里暗自道,动手,赶紧动手,老爷我还怕你们不动手呢! 一一二 弟兄们,给我打! (今天第一章送到,还有两章。下周有推荐,所以每天至少三更的基础上会不定时加更,嘿嘿,还请兄弟们支持…… 另外,本周精华还剩不少,兄弟们多去书评区评论啊,来者有份儿,加完为止) 他心机深沉,也是个相当有眼力的角色,要不然的话,也不会以一个外来人的身份在满是家生子的孙侍郎府上担任一个管事的角色,而且还是专管府上生意的管事,这个位置油水儿可是大大的,要知道侍郎府上几百号人,每日的吃穿用度都要几千两,手上银子过去不知道多少,只要是稍微漏一点儿,那么就能吃的脑满肠肥。 之所以能坐上这个位置,得益于他一向的谨小慎微,从来不轻易的得罪人。 若是放在平常的话,他就算是不主动的乖乖把银子一交,也会把官灯拿出来,跟这些好脾气的军爷们说两句好话,然后通关了事儿。但是在临启行之前,却是偏偏让他知道了,大少爷在四海楼和那个最近在四九城声名鹊起的连子宁的矛盾。听府里的那些下人嚼舌头说,连子宁不但是在四海楼做了那一首酸词儿大大的削了少爷的面子,更是跟府里刚请来的那位天人一般的寇大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问题可就大了!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寇大家就是大少爷给自己准备的一盘美味。 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忠奴,他自然要想少爷之所想,急少爷之所急,于是这位自己改姓的孙管事千方百计的打听了出来,那位连子宁不知道犯了什么邪毛病,放着好好的名士不当,功名不考,跑到了这个荒僻小镇上来当总旗了。于是,孙管事当得知今年夏天的第一支商队要经过官道刘镇往南之后,便主动要求亲自带着这一队走一趟,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这几年地位高了,也开始养尊处优,等闲不往外面跑了。 这一次孙管事跟着商队来,就是憋着一股劲儿来的,就是为了来找连子宁的麻烦的。 所以今日他才会如此的嚣张霸道,他当然知道这样做会得罪连子宁,但是他还真就没把那后果当回事儿,而只要是今天这件事儿传到少爷耳中,那自己就舒坦了。 孙管事心里美滋滋的想着,一双眼睛却盯着刘良臣,就盼着他把这事儿闹大。 “狗头,敢动老子一个指头,看到时候你上司是不是让你给老子磕头赔罪!” 刘良臣摆摆手,安抚了一下手下的情绪,正待说话,这时候,一个声音略带些怒意的传来:“刘良臣,这是怎么回事儿?” “大人来了!”兵丁们顿时的叫了起来。 孙管事打眼儿一瞧,走过来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人,见了他,众兵丁纷纷行礼。 “属下无能,给大人丢人了。”刘良臣满脸惭然道:“这厮自称是刑部右侍郎孙言之大人家的生意,但是又不肯拿出证据来,属下……” 连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他这是不想给自己惹事儿,温言道:“你做的很好。” 他走上前,看了孙管事一眼,寒声道:“阁下是孙言之大人府上?” 被他眼神儿一盯,孙管事竟然感觉自己似乎是被针扎了一下一般,刺得生疼,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年轻人好锐利的眼神儿!但是转眼他又被自己心里的这个想法给弄的恼羞成怒,我竟然怕他? 他冷笑一声,漫不经意的拱拱手:“哟,这位就是连总旗连大人吧?嘿嘿,总旗,好大的官儿啊!三儿,咱们府上以前看门儿的,是不是也有个百户的衔儿?” 旁边那个汉子三儿凑趣儿道:“您老人家记性可好,不错,老王头儿以前可不就是个百户?” 说罢,便是一阵哄笑。 这时候,后面排队的那些商队也都来了些人在远处看,心里都是存着看好戏的心思,看看这连大人如何应对。不过大部分人心里都是觉得,估计这连总旗要认怂,刑部侍郎,我的乖乖,那是多大的官儿? 连子宁道:“凭证呢?拿出来!” 孙管事三角眼一翻:“平整没有,你能咬了你孙爷的卵去?” 连子宁冷笑一声:“那就不要怪殃及池鱼了!” “殃及池鱼?什么意思?”还没等他回过神儿来,便听到连子宁大声喊道:“列位商户,咱们奉旨开钞关,做的是合法的营生,乃是为兵部筹钱!大伙儿也都看到了,这些人在此咆哮,目无法纪,便是瞧不起兵部,瞧不起内阁诸位大人,瞧不起当今万岁爷!此等恶贼,诛其九族也不为过,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 那些兵丁们等这句话已经很久了,话音未落,便是一个个嗷嗷着挥舞着长枪窜到了孙家的车队中,见人就打! 变生肘腋,那些孙家的伙计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面前却是棍影,顿时一个个被打的抱头鼠窜,哭爹喊娘。有的还想反抗,但是又怎么是这些经过了魔鬼训练的兵丁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打翻,没多一会儿,地上便是躺到了一片。 他们下手也有分寸,知道不能闹出人命,因此便把长枪倒转过来,用那枪杆子就是一阵乱抽,那枪杆子也是又粗又韧,打在身上立刻就是的皮开肉绽,鲜血横流。有的那挨了几棍子的,倒在地上杀猪一般的惨嚎,原来是骨头已经给打断了。 刘良臣却是已经瞄上了孙管事,那孙管事见连子宁竟然敢动手,顿时又惊又怒,大骂道:“你个……” 话音未落,就已经被刘良臣一棍子抽在了嘴上,顿时满嘴的牙齿都被打落,就连两片儿嘴唇都几乎被打的稀烂,成了一片烂肉。孙管事疼的差点儿没晕过去,还没缓过神儿来,刘良臣欺上去就是一阵暴打。 周围围观的商户眼见连子宁竟然如此爆裂,丝毫情面也不留的就命令手下一阵暴打,目瞪口呆之余心里也是不由得一阵哆嗦,心道这连大人当真是个愣头青,连刑部侍郎的家里人都敢打,万万不可得罪这等人,要不然眼前亏可是吃定了。 有些存这些另外心思的人,立刻也安分了。 一一三 破获大案! (今天第二章送到,收藏和推荐都长的太慢了也……兄弟们,求支持!) 连子宁在旁边冷冷的瞧着,他本来没想过要和孙言之对抗,毕竟相对于那个庞然大物三品大员来说,自己真的就像是挡在马车面前的一只螳螂一般,弱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问题是,你不想招惹人家,人家却不想放过你,得知了孙言之弹劾戴章浦之后,连子宁就知道,自己和这位素未谋面的朝廷大员之间,已然是不可调和!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也没什么好好顾忌的了,但凡是你想干成的事儿,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干成的。你不是想做生意么,不是想去南边儿么?做梦!只要是能老子在这儿呆一天,这条路你就甭想走! 有本事你来咬我的卵啊? 连子宁亲手训练出来的战兵甲士战斗力是何等的强大,那些家丁又怎么会是对手,没一会儿就已经是被打的躺倒一地。 连子宁使了个眼色,道:“本官怀疑这些人冒充孙大人府上,乃是鞑子的奸细,兄弟们,给我仔仔细细的搜!” 那孙管事正在地上惨嚎,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大变,挣扎着想要起来阻止,连子宁心里顿生疑窦,一挥手,孙管事顿时被刘良臣摁住了,那些虎狼一般的兵丁便直接扑上去,把车上蒙着的油布扯开。让他们诧异的是,油布之下,却又是一层油布,等把这层油布揭开,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 所有人都傻了。 刘良臣傻了,那些兵丁们傻了,围观的商人也傻了。 甚至连连子宁都傻了! 孙管事面无人色。 他脑海里头只有一个想法在如炸雷一般回荡:“妈的,这下逮着大鱼!” 油布之下,堆放的满满的都是牛筋、兽角、生漆等东西。 牛筋能做弓弦,兽角是制造弓箭必不可少的上乘材料,而生漆,无论是制造铠甲还是制造弓箭,都是不可缺少的东西。 按照大明律,民间私自藏刀,不算是犯罪,藏刀十把以上,夷三族。而弓箭和铠甲,民间只要是沾上了,肯定就是个死字儿。那明朝的长刀,放在现在也就是相当于长刀,撑死了算是个鸟统**之类的,而弓箭则不一样,这种远程武器就相当于现在的突击步枪了。 换句话说,这些东西,在大明朝,都是不折不扣的军用管制物资,就和后世的枪支弹药一般无二,乃是比贩卖私盐,走私关外,甚至勾结倭寇更加罪大恶极的一个罪名,只要是发现,就是株连九族!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贩卖军火! 光光是这些材料,就足够把这些人杀个十来遍。 试想一下,在后世的高速公路上查获一辆装满了枪支弹药甚至是高射炮和小型火炮的运输车,那些交警们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大致就可以想象出来连子宁等人现在是怎样的表情。 更别说,在后面的几辆大车中,更是发现了成捆成捆的长矛,数以百计的长刀腰刀斩马刀,一箱箱的箭簇。 连子宁长吸了一口凉气儿,孙言之把兵部武库司的库房都给搬空了么? 他立刻敏锐的察觉到,这种事情,绝对不是自己这等人物可以插手甚至是染指的,自己既然发现了这个由头儿,那就是大功一件了,而这件事情,还是交给上面的大人物来角逐比较好。 连子宁一声令下,所有的马车都被押往了辰字所看管,孙府的管事和家丁也都被捆绑起来集中看守,而为了防止他们畏罪自杀,每个人嘴里都塞了一团破布。 钞关依旧开着,连子宁已经是带着几把搜出来的腰刀和一袋箭簇打马狂奔进了城。 一路上,连子宁都在揣测孙言之为何要如此做,这次贩卖军火案件,究竟是他主使的,还是根本就是府中的吓人私自所为?不过如果是后者的话,那这个下人的能量也未免太大了一些。而如果是孙言之主使,那么他意欲何为? 孙言之今年不过是四十五六,已经是刑部右侍郎,位列三品大员之列,就算是这辈子庸碌无为,只是等着论资排辈,在告老还乡之前也能轮到他进内阁,做宰辅了。 又何苦行此下策?他这是自毁前程啊! 连子宁一路想着,已经是到了戴府门口,通禀之后,依旧是的戴秉全出来迎接,连子宁跟他耳语几句,戴秉全顿时是面色大变,也没进去通禀,直接就带着连子宁进了戴府,在后宅的月洞门让连子宁稍待片刻。 今天没有大朝会,戴章浦便也偷得浮生半日,中午就处理完手中的事务从兵部回来了,吃过了中饭,此时正在后院儿的水榭之中听琴。看着娇俏的女儿,吃饱喝足,最近春风得意的戴老爷不由的生出一种‘有女万事足’的感慨。 戴清岚一曲未毕就被匆匆赶来的的表情打断了。 “怎么了,这么匆匆忙忙的?”戴章浦脸色一变,他知道自己这大管家向来是极沉稳的,这是出了何事,竟然脸色大变? “连相公来了。”戴秉全道,然后歉意的看了一眼戴清岚,在戴章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戴章浦脸色立刻也变得凝重起来,而凝重中还带几分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微红了,低声道:“让他速来这里见我!” “在这里?”大户人家的后宅素来是除了女眷之外决不让外人进入的,免得生出事端来,所以戴秉全面色古怪的问了一句。 “哎,是我糊涂了。”戴章浦一拍脑门儿,素来稳重有威仪的他听到这个消息都是不由得有些失了方寸,失笑一声,对戴清岚道:“乖囡,你先回去吧,爹爹估计今天听不成琴了。” 戴清岚乖巧的点头:“爹爹大事要紧。” 戴章浦哈哈一笑,走出水榭,看着老爷出去了,小青一脸紧张道:“小姐,连相公他来了呢!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 自从上一次收到了于苏苏送来的那同心结,见到了上面束着的一缕头发,小青便也明白了连子宁的心思,俗话说,一遇情郎,便忘爹娘,可见女孩儿在热恋的时候是多么的不顾一切。 一一四 庙堂之高 离我太远 (今天第三章送到,继续求支持,另外,有兄弟在书评区里发了帖子,帮助本书挑错别字。咱在这儿多谢了,哈哈,以后尽量会改正,但是这也是不可避免的,毕竟有事写发了性子,速度上去了,错别字就难免。一天六千字的更新,也少有时间去检查,所以,还请兄弟们体谅则个……) 小青此时一颗心便全都放在了连子宁身上,一听他来,顿时是紧张的不得了。心里却是又有着几分期盼,盼着连子宁这次来的时候,能够顺便看看自己。 戴清岚没有注意到小青的异样,她想了片刻,道:“应该是好事儿,要不然爹爹不会这样,我少见爹爹这么失态的,看来,还是个大好事儿!” 她抿着嘴儿一笑:“连相公还真是厉害呢,当初本来还为他如此才学结果不走科举之路而可惜,但是现在看来,还是他最了解自己,你瞧,这才上任多长时间,就已经带来许多惊喜了。” 小青伸手在她面前挥舞了两下,调笑道:“小姐,你就这么想当白素贞啊?” “去你的!”戴清岚俏脸儿一红:“我看是你相当小青吧?跟人家名字都一摸一样,啊……?”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连相公会不会就是这个意思?他把小青写进去,会不会就是把自己影射为白素贞呢?这,算不算坦白心迹?他写这话本儿,是不是就是为了跟自己说,想和自己结下一段姻缘? 小青低着头,轻声道:“小姐,你若是做了白素贞,人家不就是成了小青了么?” 还是上一次的那花厅中,连子宁见到了戴章浦。 免了那些寒暄,连子宁直接把自己带来的箭簇、长刀给戴章浦一一过目,戴章浦看过,眼中怒意一闪而过,他抚摸着斩马刀刃口那漂亮的层层云纹,淡淡道:“云纹深厚,层叠不穷,锋锐无比,吹毛短发,这些刀是直接从兵部库房里提的。除了兵部军器局,别的地方没有这么好的钢,也没有这么好的工匠。” 连子宁点头,却没说话。 “那些人,还有货物,你都看好了?”戴章浦盯着连子宁问道,眼中光芒闪烁。 “嗯!”连子宁点头:“都在辰字所里押着,下官已经下了封口令,所有人一律闭嘴,就连那些目击的商人,下官也暂时把他们请进所里喝茶了。” “嗯,你干的很好!”戴章浦拍了拍他的肩膀,少有的夸赞了一句:“现在你立刻回去,把那些人和货,直接押送到这儿来。” “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你就不用管了。”戴章浦长长吸了口气又吐出来,宽厚的胸膛一阵起伏,显示出他现在的心情绝对不想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是,下官这就去办!”连子宁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告辞之后,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声音:“你就不问问,我打算怎么办?” 连子宁微微一笑:“庙堂之高,这等事不是下官能插手的,若要插手,只有被碾得粉身碎骨的份儿!下官只是听令行事,大人让如何做,下官就如何做。” 戴章浦沉默片刻,挥挥手:“去吧!” 连子宁告辞出来,便一路狂奔回了镇上,把那些孙府的伙计和车马都押送进京,那些伙计们都给捆的四马攒蹄扔到车里,车夫什么的都是辰字所的兵丁假扮的。而打头儿的一辆马车上挂着孙侍郎府上的官灯,自然一路进城都是畅通无阻。 到了戴府,一队百多人骑着骏马穿着烂银甲大红披风的威武骑士便是把这人接收了过去,悄无声息的押送到了府内,连子宁顺利完成了交接任务,便也告辞。 连子宁不知道戴章浦将会利用这件事儿和那些他只能仰望的大人物进行怎样的斗法,那个层次的战斗,不是他能参与甚至是想想的。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战场厮杀,但是朝堂之间,运筹帷幄,不知不觉之间就能决定数百人的生死,十几个家族的兴衰,进一步牵连下去,甚至会改变朝堂的大局,从而影响某方面的政策——那到时候影响的,就是大明朝的万民。 连子宁有个优点,想不通的东西立刻就不想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他知道,这件事,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对戴章浦有信心,像是戴章浦这等宦海沉浮十几年的政客,会抓住每一个打击对手的机会,自己和孙言之形同水火,已经被弹劾过的戴章浦又何尝不是? 这一次,戴章浦手里拿着孙言之的短处,只怕能获得极大的收益了。就算是不能把孙言之搞倒,也足以在其他方面得到补偿和让步,戴章浦越是权势煊赫,自己不也受益么? 因着是京南钞关第一天开关,事务繁忙,连子宁便也不回家,转头又出城去了所里。 回到官道刘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钞关外面却依旧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由于钞关的兵丁检查的实在是太过细致,以至于一个白天的时间,也不过是通过了一小部分而已,但凡是未时左右才出京城的,现在基本上还一个没过去,都在排队。所以打眼儿一看,这队伍形成的长龙,反而是比白天更长了,蔓延出好几里路去。这些商队都打起了灯笼,倒是也照的亮堂,远远看过去,像是一条炙热的白色长龙。 让商人庆幸的是,这钞关和别得地儿的不同,晚上也是开着的,此时钞关墙上墙下点满了粗大的灯烛,照的亮如白昼。 经过了白天连子宁那一番杀鸡儆猴,这些商人们也都老实了,人家连刑部侍郎家里的人都敢揍,货物都给没收了,难不成你家背景比侍郎还强?所以现在大伙儿都是老老实实的,几乎没人敢炸刺儿。也不是没人想着绕路走,但是算来算去,他们很沮丧的发现,别说是已经在走到这儿,绕路耽误时间还不如在这儿老老实实的排队等候,而且就算是这一次之后知道了有这个京南钞关的存在,从京城出发绕路走也是不如在这边。 从京城往东,然后再往南,要绕路接近百里,差不度也是一天的时间,而且人都有惯性,商人们依旧走惯了这条路,让他们更改路线,除非是他们活不下去了,否则一般是不会改的。而连子宁做法相对来说很温和,甚至有让他们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所以大部分人也打算捏着鼻子认了。 反正税银也不多不是? 一一五 ‘银’河在手中 日进斗金! (新的一周,新的开始,新的征程。 还是老话,兄弟们支持的越给力,咱的更新就越给力!点击收藏推荐,一个都不能少啊! 今天第一章送到,向兄弟们讨几张票票……) 过了钞关,进了镇子,所见情景和往日迥异,以前这个点儿,镇子早就是变得安安静静的了,百姓们也都睡了,大街上人影都不见一只。但是今日,却是灯火通明,临街的店铺和百姓家,都是亮着灯,大街上人来车往,热闹非凡,喧吵声远远的都能听到。 一片极为繁华的景象。 连子宁面带微笑的看着,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喊:“连大人?” 回头望去,却见是白日所见的张耕,正带着几个人溜达,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小可见过连大人!”张耕弯腰行礼道。 连子宁摆摆手,问道:“可找到地方住了么?” 张耕苦笑一声:“小可的商队戌时中才过了钞关,进来的时候都傻了眼儿,所有的客栈酒楼能住人的地界儿都住满了人,小可商队虽然不大,但是人也有上百,车也有几十,人吃马嚼的不是个小数目。不过幸亏大人您手下的王小旗热心,给小可介绍了一个地界儿,现在暂时借住在吴老实吴屠户家中。” “王小旗?”连子宁似笑非笑道:“王麻子是不是又收你好处了?” 张耕一笑:“那是小人自愿奉上的。” 两人略聊了几句,张耕便很识趣儿的告辞。 连子宁驻马街头,看着夜色中却灯火通明,热闹无比的官道刘镇,看着街上的人来车往,车如流水马如龙,看着镇上居民的喜笑颜开,心中也不由的很有成就感——这,是我一手缔造的繁华盛况。 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说的便是如此了。 连子宁看了好一会儿,才回了所里。 所里的兵丁已经被连子宁分成三班,轮番上岗,每一班四个时辰轮轴转。在钞关外面站上四个时辰,而且还要不断的爬上爬下,弯腰起立检查货物,中间根本得不到机会休息,这样的强度,已经是不亚于训练了,那些兵丁们一个个都累的要死,一下岗回来几乎都是缩在屋子里睡觉。不过倒是没人有怨言,那些过关的商人们,为了让他们检查货物快一点儿,几乎都要塞点儿银子。王麻子石大柱刘良臣三个小旗拿大头儿,这些检查的普通兵丁们也能闹到一些。 四个时辰下来,几乎每个人手上都能落下来一二两银子,对于这些穷惯了的苦哈哈来说,这已经是做梦一般了。 而连子宁对这种情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太过严厉苛刻,未免离心离德。而他给三个小旗都说过底限,也就是最短要搜查多长时间,只要是别过这个线儿,有点伸缩性倒是也无所谓。 所里空空荡荡的,几个兵丁在站岗放哨,见了连子宁赶紧行礼,连子宁摆摆手,进了大堂。溶月正等在那里,看着连子宁一脸笑意的进来,便问道:“大人脸色这么好看,可是看到了外面的繁华盛景?” “是啊!”连子宁点点头:“能看到这本来破败的小镇,走到现在这一步,变得如此繁华,而且以后还会更加的繁华,心里岂能不高兴?” “这都是多亏大人了,我看呐,镇子上的百姓,家家都要供奉您这位万家生佛才行。” 连子宁摆摆手:“这可不敢,是要折阳寿的,怎么,有事儿?” 溶月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大人您若是听到下面这些数字,想必心情会更好的。” “哦?”连子宁精神一振:“可是今儿个的收入出来了?” 溶月点点头:“属下给那些小督查们定的规矩是每日亥时算是一个阶段,要汇报一次,刚刚她们才把各家店今日的进账送来。刘记客栈,今日共接待商队六支,散客行商二十六人,进账一千三百四十两。聚福楼,今日接待客人共八百五十七人,一百三十四桌,进账二百九十七两。……张记粮油铺子兼炊饼铺,接待客人七十七人,进账一百七十三两。” “京南商会一共是十五家商铺,今日一天,至亥时为止,共进账七千三百五十四两。” 连子宁点点头:“跟本官想的倒是也差不多。” “怎么,大人不觉得多么?”溶月有些诧异道:“七千两银子,可是个大数目了。” “就这还大数目?”连子宁摇摇头:“你呀,格局还是太小了,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以后只能更多,七千两,我估计以后每天的进账应该没有比这个小的了。” 每天七千两,最少?溶月似乎看到了连子宁描绘出来的那个辉煌场景,心中也是不由得一段心向神往。 摇摇头,回过神儿来,她略带些担心道:“大人,属下还有些担心。今日这七千两银子的进账,其中的大头儿,主要是几家客栈、酒楼的,其它的像是炊饼铺也有一些,但是像是布庄绸缎庄,这等店面,压根儿就没有进账,就算是有也少得可怜。若是这般还要按照股份分派的话,只怕大伙儿心里不服啊!” 连子宁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道:“这事儿,你倒是无需太过担心,很快就能解决。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今儿个那几家客栈酒楼,肯定是人手不够用吧?” 溶月点头:“嗯,根据督查们回来说,刘记客栈今儿个忙的是热火朝天,手忙脚乱,不过是刚到申时中,那些客房就都住满了,之后的那些客人都是想尽法子才安排下来的,而且人手却是也不够用,又在周围的百姓家里暂时雇了几十个帮工。” “这不就结了?今儿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这些客栈酒楼就已经是穷于应付,更别说以后,可以想见,客栈酒楼的规模将会大规模的扩大,地方一大,需要的人手不就多了?这些人要在镇子上雇吧?这样一来,镇子上的人,收入岂不是也提高了,收入一提高,手上有了闲钱,购买力也就增强了,有钱买东西了,也想买东西了。这样一来,那些布庄绸缎庄什么的,岂不是生意就变好了?” 一一六 着急上火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支持,收藏推荐点击……) “所以说,这个问题啊,咱们根本不用管,无为而治就好,等一段时日,自己就解决了。”连子宁笑了笑:“我费尽心力把这个钞关文书拿到,可不是单纯看上了那点儿税银,也不是仅仅为了京南商会发财,而是要整个镇子都富起来。” “既然如此,属下也就放心了。”溶月似是想到了什么,捂嘴一笑:“虽说临时抱佛脚,但是有些客人还是接待不了,便只好住宿农家了。属下听说,那些老板们眼见送上门儿的生意跑了,一个个都急的跳脚。” 连子宁冷哼一声:“谁叫他们早点儿不听?” 溶月笑道:“只怕他们待会儿就要来纠缠大人了。” 话音未落,外面便响起了一阵喧闹声,一个兵丁进来报告:“大人,刘老等十几位东家请见。” 连子宁点点头:“让他们进来。” “属下还真是乌鸦嘴。”溶月道:“既然如此,属下就先退下了。哦,对了,还有个事儿,属下还想问大人提一百两银子再去买几个机灵点儿的小丫头。生意这么好,那些督查们又不能十二个时辰都盯着,人手已经不够了。” 连子宁应允道:“这是应该的,你去找刘良臣提就行了。” 因着刘良臣稳重,又是心腹,连子宁便把这财权放到了他的手里,不单单百户所里日常的用度要从他手里拿,就连商会的那些现银也都在他手里放着。 溶月谢过,自是退下。 没过一会儿,那些老板们便进来了,看着连子宁,个个儿脸上都有些尴尬之色,连子宁等他们拜过了,明知故问道:“诸位,这大晚上的过来,所为何事啊?” 众位老板互相看看,都是不语,终于还是那刘老被推举出来,他讪讪一笑,道:“回大人的话,咱们是来求大人帮忙的。” “咦?我能帮上众位什么忙啊?”连子宁故作惊奇道。 “这个……”刘老满脸的尴尴尬:“老朽也不怕丢人了,大人之前说的话,咱们没听,现下后悔莫及,实在是愧对大人,老朽在这里,便向大人赔罪了。” 说罢,便是深深弯腰,一揖到地。 跟在他后面,那些老板们也是弯腰行礼赔罪。 连子宁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见他们服软,也不为己甚,他淡淡一笑:“那咱们今个儿可就难说好了,以后本官说个什么事儿,你们也得把它当事儿,别阳奉阴违的。” 众老板七嘴八舌道:“咱们以后都听大人的。” “大人慧眼如炬,跟着大人,准没错儿!” “行了,行了。”连子宁摆摆手,道:“你们为何而来,我也知道,说罢,想提多少银子?都说说理由。” 众人一听连子宁松了口,顿时都抱怨起来,把连子宁听的头昏脑胀,道:“得得得,一个一个来。” 还是刘老先来。 “大人,老朽活了这么多年了,还真是没见过像您这般神的,说到就做到,钞关一设,咱们官道刘镇啊,简直就活了!老朽从家父手中把这店继承来也有几十年来,店里从来就没满过,今儿个可好,哈哈,不过是刚刚申时中的时候,就连这来了三家大商队,老朽店里三层五十七间客房,立刻就全都卖完了。之后又来了不少商队,老朽没得法子,只好就跟附近的百姓商议一番,租了整整十个院子,才勉强容纳下来。而且人手也不够用了,老朽也是临时雇了三十个伙计才勉强应付下来。” 他看了连子宁一眼,忧心忡忡道:“大人,老朽担心,这一次这些商旅是不得已住了下来,可是这住宿条件如此之差,那些商贾只怕就不会再住了。” 连子宁点头:“刘老说的有道理,所以本官之前才会跟你们说要你们扩建客栈,酒楼,免得到时候容不下人。嗯,刘老说说你的计划吧,若是行,本官就给批银子。” 刘老脸上露出一丝喜意,道:“那就多谢大人了,老朽已经和客栈周围的住户们商议好了,只要银子一到,立刻就把他们的宅院买下来,大约是十七个院子,百余间房。而人手老朽也准备好了,就直接用他们,咱们镇上的房子都是自己盖的。老朽预计,扩建之后,客栈的客房约能增加到二百间,能招待六百位上下的客人。” 他小心的看来连子宁一眼:“林林总总,大约需要一千两银子。其实老朽这一日店里进账也是不少,约有千两,不过还是差了一点儿。” “一千两银子?”连子宁沉吟片刻,点点头:“成,就依刘老所言。这银子也算是商会里面的股份,因此本官也不管你收利息了,不过有个计较,五天之内,这些钱要还回来?可能做到?” 刘老想了想,点头道:“五日之内定然还回来。” 之后那些商户便都一个个的说了自己的难处和计划以及需要的银两,不过现在商会里面的银子也只有三千两,是不可能兼顾所有人的,所以连子宁便居中统筹,优先给了那些客栈、酒楼等急需的店家,其它的,就只能往后挪了。 连子宁的做法,公平公正,大伙儿也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来,便顺利的通过了。 这梦幻般的一天,便是如此过去了。 之后的几天,都是古井不波,平淡的过去。 连家已经搬到粮油铺子那儿了,连子宁奔波于新家和辰字所之间,倒也是充实。 京南钞关已经开了几天了,商旅的数量也并没有减少,那些南去的商人尽管已经知道了京南钞关的存在,但是在衡量了逢千抽二这个低税率和绕路百多里两者之间的利弊之后,依旧是选择了走这条路。 而这样的情况,也是让商会的其它人们彻底的放下心来。 商会下属的店铺规模在不断的扩大,帮工也在不断的增多,整个官道刘镇一片热火朝天,像是一个大工地一般。镇子上的人们进了商会下属的店铺做伙计帮工,收入提高了,也是喜笑颜开。而有些人,则是打起了小算盘,也是开了几家买卖,对于前者,连子宁鼓励,对于后者,则是严厉的打击! 一一七 右迁兵部左侍郎 (今天第三章。嗯,京南钞关这里稳定下来了,后续事情的发展也都有了眉目,第二卷应该也快结束了。 下一个大*高*潮*即将到来,下一卷,金戈铁马驰骋疆场,将会更加精彩) 他在镇上下了命令,但凡是想做生意的,可以,先到商会这里入了股份,到时候分钱,接收进账监督。只要是这套手续做全了,那就没问题了,而私自开店,则是要受到最严厉的制裁。 连子宁如此做,就是为了把官道刘镇这座流淌着银子的大河,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 而七天的期限一到,便到了分钱的日子。 果然正如连子宁所说的,这几天的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好,从第一天的七千多两银子,一直攀升到第四天的一万两银子。不过,一万两银子也已经是一个瓶颈了,在没有一个更好的契机,更强大的刺激之前,是不会再有一个更大的飞跃了。 大伙儿都不知道为何连子宁是七天一分钱,他们自然不知道双休日礼拜天是怎么回事儿,因此只能把这个归咎于连子宁的个人习惯。 七天的时间,一共入账六万五千两,所有的钱,都被拿出来,按照股份分了下去——其中自然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比如说某个生意很好的酒楼老板眼见自己拿的钱和一个跟他股份一般多,但是这七天的进账不过是他的三成的绸缎庄老板一般多的时候,立刻就红眼了,叫唤着要退出商会单干。 不过,在连子宁一番很友善,很耐心,很客气的说服教育之下,这位酒楼老板最终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痛哭流涕的表示一定要痛改前非,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如此自私的行为,一定紧紧的跟着伟大的连大人的脚步,片刻也不放松…… 经过了这个小插曲之后,商会之中,再也没有其它的声音存在。 而在分完钱之后,连子宁主持着重新给大家划分了股份,除了连子宁以权力入股的三成股份不变之外,其它的七成股份都拿出来重新分配。因为在这七天的时间内,一些店家,尤其是酒楼和客栈,比如说是刘老的客栈,其资产总值都有了一个爆炸性的发展。就以刘老的客栈来说,七天之前估价是一千两银子,现在的价值至少是五千两!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让他们占据以前的股份明显是对他们的不公平。 他们资产多了,拿出来的钱也多,股份也多了,到时候分的钱自然也就多。于是这些老板心中那略略的一些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了,毕竟他们也有明白人,知道现在的日子是谁带给他们的。 重新划定了股份之后,客栈和酒楼明显占据的股份都多了不少,而绸缎庄布庄则被大大的压缩了。不过连子宁也不担心,等官道刘镇的居民富起来,这些布庄生意自然会变好,股份也会重新增加。 并且连子宁也定下了规矩,之后每隔一个月,就重新划定股份,以示公平。 日子便如此慢慢过去,转眼间,已经是十天了。 这一日,连子宁刚出家门,就看到了戴府身穿烂银甲,大红披风,骑着骏马的护卫。 “连大人,大人有情。” “连大人,大人有情。” 跟着那护卫去了戴府,在花厅里见到了戴章浦。 让连子宁颇为诧异的是,素来威仪有加,看上去神采奕奕的戴章浦,此时竟然显得有些憔悴,面上满是疲惫,不过一双眼睛,却是亮得吓人,如两道冷电一般。 连子宁一看,心中就大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儿,当下便笑道:“下官恭贺戴大人高升了。” “你倒是也机灵。”戴章浦呵呵一笑,揉了揉眉头:“坐吧!” 连子宁依言坐下,戴章浦道:“这几日与人勾心斗角,互相算计,本官着实是有些疲累了,昨晚上又是一夜没得好睡。” 他说的虽然是平淡,但是连子宁却能从话中听出那股意思来,朝堂争斗,虽然没有真刀真枪,但是却也远比战阵杀敌要凶险更多,稍一不留神,立刻就是人死名灭,家族倾覆。 “不过,终究也算是捞到了一点儿好处。”戴章浦呵呵一笑,比出一个手指道:“本来本官预计,要到明年的吏部大考之后,才能挪一挪,换一个位子,不过有了这个契机,十日之后的内阁大朝议,便能出来一个结果了。” 连子宁知道现在戴章浦已经是把自己当成绝对心腹来培养了,要不然上一次也不会那等简在帝心的话,所以便也不避讳,问道:“不知大人要挪到哪个位子去?” “兵部左侍郎,主管网武选清吏司、职方清吏司。现任兵部左侍郎安蓝安大人年岁大了,过些日子便打算告老还乡,这个位子,只就由本官顶上去了。”戴章浦脸上露出笑意,显然自己也是相当满意的。 连子宁想了想,忽然凛然一惊:“下官听说,安蓝安大人,似乎是正德二十年的进士吧?” 戴章浦脸上露出一丝赞赏:“不错,你观察的很细致。” 连子宁心知肚明,这就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了,孙言之那边不得已主动致仕了一位兵部左侍郎,堪称是损失了一员大将。 兵部左侍郎,乃是正三品大员,兵部的二把手,相当于后世的国防部副部长,而且还是排名第一,主持工作的副部长。因着在上朝的时候,皇帝与臣子是面对面的,皇帝的右边是臣子的左边,所以有明一朝,同一个职位,左的都是比右的高,向左佥都御史,左侍郎啊之类的,都是这个道理。 做到了兵部左侍郎,便可以说是,已经一脚踏入了国之重臣的行列,这就像是后世进了政治局一样,哪怕只是个候补委员,也代表着你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最高统治集团的一部分。 在这个位子上呆上几年,再进一步的话,入则进内阁,出则挂都御使衔儿,总督某地军务兼理粮饷,那就是封疆大吏! 不但地位高,实权也重,武选清吏司的重要性不需多说了,单说职方清吏司,掌武职官的舆图、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简阅、考验等事,并管关禁与海禁。也是一个极为要害的部门,这两个部门一配合,几乎要抓住天下武官的命脉。 一一八 编练新军 (今天第一章送到,继续求支持。收藏推荐增长的不太给力啊!) 连子宁叹了口气,从此之后,戴府更是门庭若市,天下武官几乎要为其门下走狗了。 戴章浦笑眯眯的又加上了一句:“兵部尚书桂萼桂大人得皇上赏识,已经增补为内阁四辅,现在是以内阁掌部堂事。” 连子宁更是赞叹一句,带走不但手腕儿厉害,这运气也真是够好的,刚刚成了兵部的二把手,兵部的一把手就进内阁了,进了内阁,自然是主要以内阁的事务为主,肯定就不大管部里的事务了,这样一来,整个兵部还不是戴章浦一手遮天? 从正五品一跃而成正三品,跨越了三级不说,而且权势也有了一个极大的飞跃。 连子宁不由得有些期待,戴章浦想来是不会亏待自己人的,自己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他问道:“那,孙言之,如何了?还有那些禁用品?” “那些禁用品,都已经被孙府的人接回去了。孙言之是正德二十年的二甲第十七名,和当今内阁首辅申时行申大人乃是同年,两人又都是绍兴同乡,同气连枝,一向是共进共退。他若不是有着一层关系,本官这一次就能把他乱棍打死!”戴章浦冷哼一声,笑的有点儿冷:“不过他也不好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要想瞒下来也不可能,皇上龙颜大怒,再过十天,孙言之就要被外放临安府知府,从此之后,只怕回京遥遥无期了。” “临安府知府?”连子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棍子打的可是真够狠的! 大明朝的临安府,可不是那个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大宋帝京,人间天堂,而是远在彩云之南,不但在云南,而且还是在云南的最南边儿,再往南,就是大明朝的藩国安南了。 临安府地面是极为广大的,比顺天府还要大许多,但是九成的地区,都是被土司占据,府内各种宣慰司、寨子、洞子,不计其数,汉人不过是十一。民族杂居的地方便免不了民族冲突,当地的各民族之间经常是混战斗殴,而朝廷又是往往采取怀柔政策,便使得当地的汉人备受欺压。当地的洞民寨民,时常兴风作乱,历任的临安府知府能够安安稳稳在任上呆上几年的,还真不多。 且别说在那儿坐稳位置了,就算是能到那儿都不容易,临安府和北平,几乎是一个在大明朝最北,一个在最南,中间相距,何止万里之遥?而且云南地处偏僻,千山万水,崎岖难行,又多瘴气猛兽毒虫,每年商旅在路上出事儿的不计其数。说不定这位孙言之孙大人,还没到任上就挂了。 这位戴章浦大人,当真也是下手丝毫不留情面啊! 戴章浦叹了口气:“城璧,这一次,真是多亏你了。” 这还是戴章浦第一次如此亲近的称呼他,连子宁不由得心里猛地一跳,心里暗道,这是不是代表着戴章浦对自己的态度,有有了新的转变? 他赶紧低头谦虚道:“这是大人运筹帷幄的功劳,属下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岂敢居功?” 连子宁的态度让戴章浦很舒服,他笑了笑:“你也不用这么谦虚,若是没有这件事儿,本官想做到这个位置,至少还要五年时间,嘿嘿,五年三级也是极难了,说不定五年都不够。” 他敲了敲桌子,道:“想去哪儿?” 连子宁心里一跳,官道刘镇已经是进入了一个蓬勃发展的良性轨道,自己只要监督和扶持,让其不要走偏路就行了,也不用不着时时刻刻盯着。而手下的兵丁,该练的也练出来了,官道刘镇毕竟格局太小,再窝在那里也没什么大的作为,也是时候换一个地方了。 他说道:“单凭大人做主。” 戴章浦敲了敲桌子,沉吟片刻,道:“你在官道刘镇的事儿,大致我也知道了,能把那些老爷兵,废物兵练成一支不输给正规大明边军的精锐,也算是难得。我刚刚接任兵部左侍郎,官儿大了,肩上的担子也重了,本官也不是那等尸位素餐之人,自然要做出一番样子来让人看看。” 连子宁不知道他是何意,便等他继续说下去。 “在旗手卫呆了这么长时间,你应该也知道,现在的旗手卫,不过就是一个空壳而已,除了宫中的旗手力士之外,其它的,就是分布在京郊之外几十个镇子上的百户所了,本官看了,这些百户所,一共是有七十八个,名册上的兵丁一共是有四千多人,实际上不过是两千二百余人而已,其它都是吃空饷。对于这些百户所占据京郊的镇子,横行霸道,肆意妄为,而且还不纳赋税,大兴县宛平县两县父母早就有所布满,也闹了好几次。” “所以,这一次本官打算,把这些京郊的镇子交还给宛平大兴两县。”他看了连子宁一眼,笑道:“放心吧,你那个官道刘镇可是个生财的银河,本官是不会交上去的。” 连子宁讪讪一笑,放下心来。 戴章浦捋着胡须道:“当今圣上,最喜欢火器这等新奇的东西,说起来,咱们大明开国之初,火器也是极为普及的。像是成祖皇帝,设立神机营,几乎人手都有一支铁炮,那是何等的威势?不过到了后来,由于工匠偷工减料,火器越来越差,以至于造出来的火器每每发生故障,兵士因此都不敢用。二十年前,皇上一时不察,受王琼那老匹夫蛊惑,下令废止火器,以至于现在无论是边军还是京军,用火器的,几乎已经是没有。” 说到这里,已然有几分愤然,连子宁也是摇头叹息,王琼那人,为人刚正,不苟言笑,算是一个名臣铮臣,但是却是对兵事一窍不通,只知道圣人理法之类。这等人做兵部尚书,岂不会搞的一塌糊涂? “近些年,圣上对于火器的兴趣,却又重新浓厚起来,于是便想着,要编练一支新军,把这火器,重新拾起来。若是新军效果还不错的话,那么则是推广全军。不过此事,一直由于安蓝、孙言之等人的反对而不得施行。本官这一次新上,圣上便已经有所暗示,本官自然要体察圣意,更何况,这也是强国强军之举。” 一一九 副千户的许诺 (今天第二章送到,继续求支持。点击推荐收藏,另外,感谢兄弟们的打赏,感谢在书评区里发言的兄弟,无论是激励还是批评,都是驱策我前进的动力。) 连子宁心里顿时砰砰砰的剧烈跳动起来,大量的鲜血从心脏内被挤压出来,向着全身涌去,他竭力的强忍,才压住了那边的粗重的呼吸,一瞬间后背上就泛起了一阵战栗。 这个位子,会落在我头么? “这七十八个百户所的兵丁,本官的意思是,集合起来,设立一处大营,进行集中训练,练出一支强军来!一支用火器,证明火器的威力的强军来!”戴章浦盯着连子宁,缓缓道:“两千二百人,裁撤掉不合格的,大约还能剩两千,设一个千户所管辖,而你,便是主管具体事务的副千户!” 连子宁瞬间脸涨得通红,似乎要喷出血来一般!他的双手死死的攥紧了,浑身忍不住的颤抖! 从总旗一跃而成实权副千户,手下掌两千人马,能入圣上法眼,这三条中,任意一条拿出来,就足够连子宁疯狂的了。要知道,就算是一个正职实权千户,手下的兵马也不过是一个千户所,一千一百五十人而已。 更别提,领导这样一支军队,随时都可能被皇上关注,从而带来的巨大机遇! 这样的回报,连子宁做梦都没有想到。 以至于,一时间他都有些茫然,站在那里,看着戴章浦,不知道该说什么。 戴章浦显然很满意连子宁的表现,他敲了敲桌子,笑道:“做不来么?” 一句话让连子宁惊醒过来,他端端正正的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城璧,谢过大人大恩!” 他这一句话,戴章浦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连子宁自称城璧而不是下官,那就说明已经是和他是自己人,而不是单纯官场上的关系。而进一步引申下去,则是说,连子宁也有可能成为他戴章浦的娇客。 戴章浦现在对两人的事儿已经是不怎么反对了,一个自然是他发现女儿的态度很坚决,另外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连子宁表现出来的能力和价值,已经得到了戴章浦的重视和认可。 若是连子宁废柴一个话,就算是女儿再怎么喜欢他,那戴章浦也是绝对不会允许两个人的交往的,这就是冷酷的现实。对于一个官宦家族的大小姐来说,想要追寻自己的爱情,未免是一种奢望。 “好了,起来吧,这是你应得的。”戴章浦笑呵呵的亲自起身,把他拉了起来。 这未免有些让连子宁受宠若惊,不过他也知道,若是以前的戴章浦,对自己还有些质疑的话,那现在的戴章浦,就已经是完全把他视作自己人和心腹了。 “这事儿,须急不得,圣上那儿,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其他的内阁宰辅,朝中重臣,只怕有人要不同意。”戴章浦说道:“我现在还没上任,这事儿插不得手,怎么着也得个一个月了。而且这事儿别说别的,但但是在兵部就要引起反弹,那些京郊的镇子,素来都是兵部的财源之一,那些穷京官儿就指着每年的常例银子过年了,这一下又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连子宁闻弦歌而知雅意,道:“大人放心,以前每年这些镇子有多少常例银子送上,以后还是有多少,城璧定然是不会让大人为难的。” 戴章浦点点头,然后又嘱咐连子宁就组建新军的事儿多上点儿心,最好是拿出一套章程来,这样的话,也好给他在圣上面前说道说道。连子宁自然是满口应允,两人又说了几句,连子宁起身告辞。 出了花厅,见四周静悄悄的,连子宁跟做贼似的,蹑手蹑脚的便往通向旁边小花园掩映在繁花生树之间的那条小径一拐。 那小径是极为隐蔽的,没有人踪,连子宁往前走了两步,便看到了一条小路,是用细碎的石子儿铺成的,四面都是樱花,不知道有多少,此时五月,樱花已经谢了大半,林中落英缤纷,煞是漂亮。 连子宁沿着小路往前,七拐八拐的走了好一段路,尽头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亭子,青瓦红柱,极是精致。一个一身翠绿的人儿,正往这个方向看来,满脸的焦急。 却不是小青是谁? 连子宁赶紧快走几步,小青看到他,脸上先是一喜,然后便是染上了一层晕红,待连子宁走到身前,低声道:“你来了。” 连子宁止住了步子,跟她隔着一臂的距离,只是看着她笑,把小青笑的心慌意乱的,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看身上,好像也没什么不得体的啊?自己来见他之前,可是挑选了好长时间,拣着最喜欢的一件儿衣服穿上才来的。 难道他不喜欢么? “你,你怎么了,这么笑,笑的人家别扭的……”小青终于大着胆子抬起头,略带些娇嗔的说道。 连子宁看着她粉嫩的脖颈,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初见时候的景象来,那个翠绿的小丫头轻轻地笑:“你这秀才,好不知羞……” 当时的她,刁蛮骄横中还带着让人喜欢的活泼,而现在的她,因为坠入了爱河的原因,却是变得敏感了,内向了,爱害羞了,小心翼翼了,而这一切的改变,就是因为自己。 连子宁忽然轻舒猿臂,便把小青楼在了怀里,小青轻轻的啊了一声,略微挣扎了一下,但是在连子宁的坚持面前,挣扎是显得如此的无力。连子宁紧了紧胳膊,怀中的人便服服帖帖的,呆在了他的怀里。小青把脸轻轻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双手颤了颤,终究还是抬起来,环住了他的腰,躲在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只觉得说不出的喜乐安平。 那等待的焦急,那心中的惶恐,那对于未来的不安,在这一瞬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有的,只是喜悦和甜蜜。 两人紧紧地贴着,连子宁感受到她那小小胸脯的茁壮,硬硬的,带着少女的青涩,像是一朵未开的花。 他有意识的磨蹭了两下,小青感觉到了,脸更红了,她轻声呢喃道:“别,别……” 连子宁也不为己甚,便抱着她进了亭子,两人在栏杆上坐下,连子宁放开了胳膊,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然后缓缓低头,轻轻吻下。 一二零 蜜意柔情 (第三章送到,求各种) 小青眯着眼,刷子一般整齐的睫毛不断的颤抖着,她看不见,但是她知道,他的唇就要接触到自己的唇了,然后心就莫名其妙地跳动起来,不安分的胸腔中砰砰乱响,一瞬间似乎有无数的画面浮现在脑海——初见时候的那个寒门书生,在四海楼挥笔写就的那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第一次拥抱自己,亲吻自己时候,那脸上的温柔。 她心里暗暗算着,这是我和他的第三次了吧,他说这叫什么,哦,对了,接吻! 接吻的滋味儿,真的是很好呢! 终于,触到了。 感受到那温热的唇瓣,小青只觉得似乎一个炸雷在自己的脑海中炸响,一时间只觉得天昏地暗,天晕地旋,这种感觉,如同蜜蜂采撷的花蜜一样甘甜,如同蝴蝶舞动的枝叶一样忘形,在彼此浅浅嘴唇的接触的时候,那种类似触电的感觉在彼此的神经末梢颤抖,轻轻的摩擦是一种原始不需要学习的本领。 小青感觉到自己的牙关被顶开了,然后便是一条柔软而有力的舌钻了过来,舌尖扫过她的口腔,带来一阵甜蜜的栗然。小青下意识的躲避,他的舌却是不依不饶的扫着,终于,被他逮到了,舌与舌在翻卷中缠绕了彼此鼻息的紧凑,小青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飞起来了,似乎躺在云层之中,然后那天,那云,那自己,都在疯狂的旋转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 不知道多久之后,唇分。 小青满脸的潮红,额头渗出了一层细细的香汗,她还是闭着眼睛,瘫在连子宁的怀里,急促的喘息着,呼吸打在连子宁的手上,热的吓人。 连子宁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爱怜,也只有是这个时代的女孩儿,才保有着这样难得的清纯,一个接吻就已经如此不堪。若是在后世,和她一般年纪的那些小姑娘,嘴里含过的圆柱体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根儿,一个接吻的,对她们似乎比吃饭还要容易。 好一会儿之后,小青才恢复了常态,缩在连子宁的怀里,懒懒的半躺着,眯着眼睛,一脸的享受。 神情慵懒的像是一只猫咪。 连子宁和她有一搭没一塔的说着话,一双手在她身上不断的滑动着,悄悄地摸到了那鼓囊囊的小胸脯上,入手便是一阵难言的柔软。小青嘤咛一声,抬起头,一双大眼睛要滴出水来一般,竟有了十分的媚意。她把手摁在了连子宁的手上,低声道:“不要!” 连子宁轻轻笑着,手却坚定的往前挪着,终于是完全的覆盖在了她的胸上,十三四岁的年纪,还不算大,身形也未曾全部长开,胸前刚好是一手可以掌握。 小青被他握住那里,顿时觉得浑身无力,一阵阵酥麻的感觉从那儿传遍全身,只觉得身子里头骨头筋都被抽调了,就像是一条没了骨头的蛇,只想软倒在他的怀里。她的手已经变得没有一点儿力道,嘴里低声呢喃着。连子宁正要往下滑去,却感觉手又被抓住了,迎上了小青满是哀求的眸子:“别……” 连子宁轻轻一笑,便也不为己甚,又在她的胸上摁了两下,过足了手瘾,便又放开来,把她抱到了腿上。 小青松了口气,却又怕他恼了,咬了咬唇,在连子宁耳边低声道:“你,你也别太着急,等你娶了小姐,自然一切都随你就是……” 连子宁心里更是怜惜,笑着点点头。 两人维持这样的关系,已经有些日子了,自从上一次连子宁把那同心结送回来,小青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已经是芳心暗许。后来连子宁频繁在戴府出入,戴清岚心中便有些意动,却又碍于身份不能去找连子宁,于是便经常差小青过来,跟连子宁说说自己想说的话,问问自己想问的事儿。简而言之,小青就是个传声筒的角色,结果却没想到,一来二去的,反而是把小青给搭进去了。 小青是知道小姐对连子宁的情意的,因此也就没什么心理压力了,按照明朝的规矩,小姐嫁人,贴身丫鬟自然也是跟着一起伺候的。一般而言,嫁过去的小姐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都会把贴身丫鬟扶成侍妾。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小青看看天色,呀了一声,起身整整衣服:“我要回去了,小姐还等着呢,要不然她要怀疑了。” 连子宁懒懒道:“小姐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吧?” “那可不成。”小青赶紧摆手:“我这么做,就已经很对不住小姐了……” 她说着,从一边取出来一个食盒,打开了,食盒很精致,不过只有盘子大小,里面是上下两层,放了几个小菜,做的很是漂亮,香味扑鼻。连子宁看了看,大约指认出来材料里面有鸭子,但却不知道是什么。 小青笑道:“这有四个菜,笋干烧鸭胗、盐水鸭、水八仙、油炸豆腐果。老爷是广德州人,就挨着应天府,所以生平最喜欢吃应天美食,这几个菜是老爷小姐最爱吃的。你拿回去尝尝吧,嘻嘻,这两个鸭子菜是我的,那两个是小姐做的。” 连子宁挑了挑眉毛:“你家小姐还会做菜么?” 小青瞪了他一眼,酸溜溜道:“以前不会,认识你之后就会了。” 虽然看上去有些酸意,实际上却是再给自己小姐说话的,这便是有个机灵丫鬟的好处了,若不然的话,连子宁又岂能知道戴清岚为他做的? ——————分割线———— 日子一天天过去,古井无波,转眼便是十天。 官道刘镇之南三十里,这里是一片低矮的丘陵,丘陵上一片小树林中,一片刻意压低了的呼吸声正在不断的传来,连子宁身穿烂银甲,外面罩着一层黑色的单衣,正站在树林中,透过密集的枝杈,往外聚精会神的看着。在他身边,枣红马正安安静静的低着头,不时发出一声咀嚼声,它正在进餐。而在连子宁身后,八名身穿三层棉甲,手里拿着长枪的兵丁正一动不动的站得笔直。 一二一 伏杀 (第一章送到,求支持,收藏推荐点击) 此时已经是盛夏,最热的时候,虽说是在树林中,不用受那炎炎烈日的灼晒之苦,但是没有一丝风,树林中极闷,像是个蒸笼一般,更兼蚊虫极多,没多一会儿,他们内里的单衣就已经被汗湿透,而且身上也被叮了几个大包,奇痒难耐。但是没有一个人呻吟出身,甚至都没有人眼睛眨一下。 跟在烈日下连续练习一千次刺击相比,这点儿苦,确实不算什么。 这里已经是到了顺天府和保定府的边界之处,这里土地贫瘠,无法耕种,也不是在交通要道上,所以人迹罕至,打眼看去,没有一个人影儿。 但是在这片绵延的丘陵之间,却是有一条小路若隐若现,这条小路就在连子宁所在的丘陵边缘,直线距离不过是二十来米,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人走了,上面已经长满了杂草,只不过隐约还是能看出一点儿痕迹。 连子宁看着对面的,对面的丘陵上也是一片矮树林,不高,不大,但是很密,根本看不见里面的动静,只能看到一片深邃的墨绿。但是连子宁却知道,那里面,刘良臣正带着十个兵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再往自己左手边,也就是南边看一眼,在往南百米之外,石大柱也带着十个人正藏在那里。 今天,连子宁只给王麻子留了六个人负责钞关的事务,而带着辰字所的大部分兵马几乎是倾巢而出,在晨光还未升起的时候,就已经隐藏在了这里。 现在已经是日近中午。 就在昨天,张耕派来的飞马传来了消息,一支拥有二十名全副武装护卫的私盐队伍,已经到了保定府。 在张耕离开官道刘镇的前一晚上,连子宁和他约谈了很长时间,其间谈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是从张耕离开的那一天起,每天都有一骑飞奔而来,向连子宁报告一些消息。 山东布政使司境内私盐贩子猖獗,几乎到处都是私盐贩子,而作为一个县最大的商人,乡绅,算得上是当地一等一的势力,若是说和当地贩卖私盐的势力没有一点儿联系,连子宁根本不相信。所以连子宁拜托了张耕去打探王大户府中那些人的消息,当今天下,交通不便,信息流通慢,而王大户一家的覆灭已经被牢牢的封锁在官道刘镇上,就连近在咫尺的京城都不知道,就更别说那些飘在外面的护院家丁了。 事实也正如连子宁所想的那般,对于山东布政使来说,可能打探他们二十人的行踪很难大,但是对于地头蛇张耕来说,却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通过张家庞大绵密的地下信息网络,很快就找到了连子宁所说的那些人。而那些人果然还不知道消息,正押送着伪装成运送海鱼的商队向北而来。 一切的特征,都和连子宁所要求的一般无二。 从保定府到官道刘镇的道路不多,有三条,但是那两条都是康庄大道,行人也多,商旅更多,很是繁华。贩私盐毕竟是掉脑袋的勾当,就算是他们跟脚硬扎,也不敢造次,因此连子宁断定,他们必然会拣着小路走。而张耕一路送来的消息,也证明了这一点,那些人始终都是行踪鬼祟,尽量拣着偏僻地界儿通行。 连子宁此次来,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他带来了三十个兵丁,算他三十一个。三十一对二十,并不是绝对占据优势的对比,更别提自己这边不过是刚训练一个多月的兵丁,虽然见过血,也堪称精锐,但是作战经验不足。而对方二十人,都是府军前卫的精锐。但是连子宁有信心,一是来源于自己布置的陷阱,第二个则是,他自己。 当初连父乃是府军前卫赫赫有名的‘河北大枪,马战无双’,虎父无犬子,连子宁一身武艺也是极为的出众,他这一个月的时间,每日练习,也重新熟悉了因为久不骑马而生疏的骑术,状态已经恢复了巅峰。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连子宁忽然听到了一声鸟鸣声,连子宁顿时腰板儿一挺,这是约定好的信号,代表目标来了。 他把马脖子上挂的食袋拿下来,里面装满了打了鸡蛋的黄豆和干草,是这马最爱吃的。 连子宁上了马,低低的树枝压下来,连子宁在马上半弯了腰,手中的大枪握紧了。后面那些兵丁眼中燃烧着火焰,一股凛然杀气勃然而出,在这林中挨了半天的蚊子咬,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罪,他们早就盼着大杀一场了。 蹄声得得,脚步声阵阵传来,是不是还有一匹驽马希律律的低鸣,一个商队出现在连子宁的视野中。 商队大约有三十多辆大车,隔着老远,一股腥咸的味道便是传来,显然,这是车里面用做伪装的海鱼在发挥作用了。在商队的周围,二十名身穿黑衣的骑士正环伺在侧,他们一个个身形精壮,看上去颇为的彪悍,不过眉宇之间有着掩不住的疲惫,而且也表现的颇为轻松,三五成群的走在一起,还不是的说些话,爆出一阵笑声。显然,他们也是眼见快要到达目的地了,所以心情非常的放松。 三十辆大车,每辆都有一个车夫,二十名骑士,三十个车夫,这便是自己所要面对的敌人了。不过那些车夫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连子宁回头低声道:“三十息之后,你们冲出去!” 众兵丁齐齐点头。 连子宁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希律律的一声嘶鸣,便是从树林中窜了出去。这匹产自关东的良驹瞬间就把速度加到了极致,暴烈的马蹄声如同骤雨敲窗一般,急促而密集。加上又是从山坡上杀下来,占据了地形优势,连子宁一人一马,竟然有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这单人单骑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骑士中有人大喊道:“什么人!” 连子宁抿着唇,一言不发,手中大枪已经紧紧握在手中。 一二二 砍瓜切菜 (今天第二章,嗯,一向是感觉冷兵器的战斗,着实是让人热血沸腾。继续求支持。) 那人见连子宁不回答,便知道来者不善,立刻大声道:“弟兄们,围上去,杀!” 众骑士轰然应诺,纷纷抽出手中腰刀,纵马向连子宁杀过来。 连子宁长笑一声:“来得好!” 当先一骑杀来,连子宁已经能看到了那马上骑士脸上狰狞的表情,那骑士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杀意,他并没有把连子宁当回事儿,他们都是边军出身,久经战阵,见过了不知道多少血,经验丰富,同时也是非常的自负。他并不认为连子宁是自己的对手,他低声道:“小崽子,受死吧!” 话音未落,一杆大枪便是如毒龙一般刺过来,枪刃似雪,反射着冷冷的寒光。 连子宁手中河朔大枪长两丈三尺,而敌人手中的腰刀不过是三尺而已,连子宁占尽了优势。这骑士顿时心中一惊,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对面这个自己以为不知死活的人出枪竟然如此迅捷,此时已经由不得多考虑,枪尖已经到了眼前,他本能的便是一个后仰,整个人几乎仰躺到了马背上。眼看着雪亮亮足有三尺多长的枪尖在自己眼前刺过去,他心中略有些得意,这一招看上去简单,但是若不是在马背上打熬了十几年并且腰腹力量极强的人,是绝对做不到的,当初在大宁戍边的时候,靠着这一招,他不知道躲过了多少鞑子的长枪刺击。 这时只听一声惊呼:“小心!” 他心里一紧,然后便是感觉一阵剧痛传来,然后,他便感觉饿自己飞了起来,他的眼珠转了转,看到了兀自骑在马上的半边身子,那是一个人被齐腰斩断,鲜血飞溅,内脏淌了一地。 “这个身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这是他最后一个想法。 原来连子宁一枪刺空,看似力道已尽,但是却是手腕一翻一抖,整个大枪便是跟长刀一般,恶狠狠的斩了下来,雪亮的枪刃极为的锋锐,足有三尺长,几寸宽,和一把大刀也差不多了,这一下,竟然把那骑士齐腰斩断,上半身斜斜的飞了出去,而战马其势不竭,兀自向前跑了几十米才停下。 连子宁一枪杀人,心中杀意更胜,大喊一声,便是向着下一个一枪刺出,那人避无可避,只得举刀抵挡,不过他的力道又怎么能和连子宁相比?腰刀被连子宁一挑,便是飞的不知道去了哪里,然后被连子宁当胸一枪,直接刺了个透心凉。连子宁膂力极大,双臂一振,竟然被他给整个的挑了起来,像是个被刺穿的鱼一般,他大枪一甩,这人便是不知道被扔哪儿去了。 眼见连子宁砍瓜切菜一般连杀两人,众骑士眼中顿时都露出了一丝畏惧,这等强悍的武艺,他们还从未见过。那首领一双浓眉拧了起来,腰刀对大枪,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若是这般被他一个一个的杀,无人是他对手,只怕自己这些人今天都要交代到这儿了。 他大喊道:“弟兄们,散开,四面掩杀过去,他断然不能兼顾!” 那些骑士轰然应诺,纷纷打马散开,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向着连子宁逼了过来。 连子宁冷冷一笑,这是正中他的下怀! 他手中大枪一扬,挡开了一个骑士的腰刀,然后平平一扫,极有韧性的白蜡杆子狠狠的砸在了那骑士的脑袋上,顿时把他砸的脑浆迸裂,红的白的四处飞溅,哼都没哼一声就落下地来。接着大枪回抽,枪尖像是刀剑一般从一个骑士脖子划过,把他的脑袋整个的削了下来,脖腔子里面的一腔热血没了约束,立刻喷溅成为一条血柱,把他的脑袋顶的半天高。 而这些人的死,也不是没有作用,利用连子宁又是连杀两人的机会,其它的骑士们,已经逐渐的逼近了。当连子宁再杀三人,他们和连子宁的距离已经是只有数米之遥,以至于连子宁手中的大枪,已经是无用武之地。 那首领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没了大枪,看你还不被乱刀剁死? 终于,一个骑士摸到了连子宁的身后,趁着伙伴们把连子宁缠住,他无暇后顾的机会,一刀狠狠的向着马后腿的根部斩下去,他也是极为阴狠之辈,知道不知连子宁的对手,因此对人不对马。只要是把他的马杀了,这就是没牙的老虎! 却没想到,一刀砍下去,竟然如中钢铁,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似乎战马那一层马衣下面,竟是钢铁一般? 连子宁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只要要战阵冲杀,因此他早就给战马穿了马甲。那马甲有点儿类似于中世纪的欧洲骑士马甲,也是三层的棉甲,不重,但是防御能力很好,而且保暖,也有利于防止战马因为剧烈运动的出汗而伤风感冒。马甲摊开像是一个巨大的长方形,中间开了一个洞,马甲批下来,从战马的脖颈一直到马屁股,然后两侧垂到马腿的中部,而那个窟窿的位置,则是马鞍子。马甲之外,又披了一层的大红色的马衣,这就是纯属好看了。 三层棉甲,中间是两层铁片,用泡钉钉好,防御战刀的劈砍,已经足够了。 连子宁冷冷一笑,一个铁板桥,整个人都躺在马背上,手中大枪从前往后,在空中抡了一个和地面垂直的半圆,狠狠的砸在了这骑士的脑袋上。 像是一个番茄被踩破了,只听得一声噗嗤的响,那骑士的脑袋,已经整个的消失了——不是被打破了,而是被整个的打烂了,变成无数的鲜血、碎肉、骨头渣子,飞的不见踪影。 众人骇然,而就在此时,他们发现,东西南三个方向的缓坡上,各自杀来一队士兵,那些士兵面色坚毅,抿着嘴,他们穿着制式的棉甲,手中平端长枪,排着整齐的队列,像是一堵墙一般,向着这边压了过来。三队士兵,三堵墙,缓慢而坚定的押过来。 “石大柱?他们是辰字所的兵?”他们很快就认出了异常显眼的石大柱,纷纷惊呼道。 一二三 斩草除根 (第三章送到,求支持) 辰字所的兵?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镇上发生什么变故了?那首领一颗心顿时深深的沉了下去,一时间脑海中像是一团乱麻一般,纷乱复杂到了极点。 来不及多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声指挥道:“结阵,结成锋矢阵,向着南面杀过去!” 在他看来,对方的围三缺一,就是为了逼着自己等人向北走,在北边儿,肯定有更厉害恶毒的设计在等着。所以他立刻下达了向南的命令,看这个样子,镇子上定然是出了事儿,已经不能回了,要先杀出去,然后去禀告大人。 他自然想不到,连子宁之所以围三缺一,是因为手下着实是人手不够,而他这样做,也是为了误导他…… 他们围住了连子宁,又何尝不是说明连子宁也围住了他们?此时连子宁在腹心位置,他们想要结阵然后杀出去又谈何容易?连子宁大枪挥舞,很快又杀了两个人,并且成功的将他们打散,当那首领意识到想要杀出去,一定要解决连子宁的时候,已经晚了。 三堵墙已经压了上来。 二十名骑兵,乃是大患,若是在正常状态下,三十个步兵对二十个骑兵,是没有任何胜算的,哪怕是加上连子宁也不行,没办法,骑兵对于步兵的优势,几乎是压倒性的。 但是骑兵之所以对步兵有极大的优势,是因为他们可以集群冲开步兵的战阵,从而闯入其中,肆意屠杀。而在这种地形下,骑兵没办法形成集群冲锋,发挥不出速度优势来,没办法对步兵进行冲锋,这样一来,战斗力就去了七成。而又被连子宁一番冲杀,把阵型彻底的打乱,就让他们的战斗力又折了一半儿。此时陷入优势步兵的包围之中,竟然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士兵们站成一排像是一堵墙,而手中的长枪前指,像是一个钢铁刺猬,一个骑士仗着武勇,打马便杀过去,刘良臣待他到了近前,才冷静的一声断喝:“刺!” 顿时十根长枪一同挺刺,长枪有一丈四尺,那骑士还没够着人,就已经一声惨叫,连人带马被扎出来几个透明窟窿,跟个刺猬一般。又是一声收,所有的长枪齐齐的收了回去,那骑士身上马身上的血洞一汩汩鲜血喷涌而出,那战马一声痛苦的嘶鸣前蹄一软,倒了下来,一人一马摔倒在地,眼见是活不成了。 刘良臣一声令下,这些兵丁便又端着长枪,如一堵墙一般跨过他们的尸体,向前逼过去。 枪林!那首领脑海中只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这些辰字所的孬种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战斗已经毫无悬念,连子宁在内里不断的杀人,士兵们则在外围步步紧逼,瞬间便连杀数人。而其中最出彩的就是石大柱,一个骑士挥刀向他砍来,他不闪不避,反而是狂笑一声,狠狠地迎了上去,熟铜棍恶狠狠的当头砸下,那腰刀与之接触,毫无疑问的便是被砸成碎片,然后那骑士也被砸的筋断骨折,内脏俱碎,斜斜的飞了出去。熟铜棍其势未衰,又是砸在了那战马的脊背上,如中败革,那马一声悲鸣,四腿一软,便是跪倒在地,嘴里冒出大团大团的血沫子。然后哀鸣几声,渐渐的不动了。 一棍之下,竟是把一人一马全都砸死。 连子宁无端端的想起史书中描写大唐最强兵种陌刀队的文字来,说陌刀队对战大食骑兵“一刀之下,人马俱碎!” 当连子宁一枪把一个骑士钉在了地上之后,这场战斗便是结束了,场中只剩下了那首领一个人。 那首领苦笑一声,面向连子宁道:“这位朋友,可能让在下做个明白鬼?” 回答他的,是连子宁一声低喝:“杀!” 他从来没有和敌人啰唆废话的习惯。 一声惨叫,鲜血飞溅。 战场安静了。 场中只余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间或有一两声战马的嘶鸣。 二十名所有的骑士,全部被杀,连子宁一挽大枪,大枪震了一个漂亮的枪花,枪刃上的鲜血纷纷洒洒而下,重新恢复了一片的雪亮森白。 他的眼神儿向那些车夫看过去,那些车夫不过是那些骑士雇佣的一些平民百姓而已,何曾见过这等场面,眼见半路上杀出来的这些凶神恶煞,都是已经骇的面色苍白,身子止不住的哆嗦。见连子宁看过来,有几个略有些胆色的车夫便跪在地上磕头大喊道:“好汉爷爷,饶命,小的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啊!” 连子宁心中闪过一丝不忍,终究还是挥挥手:“都杀了!” 兵丁们默然无声的提着兵刃上前,把那些车夫一一杀死。 经过了上一次的王府杀人之后,他们显然已经成熟了许多,这一次再一次杀人,不过是脸色有些黯然,那些反应却是没了。 然后连子宁又带着人确认了一边,每个死人的脖子上又给砍了一刀,确保必死无疑。 把所有的尸体都抬到了旁边丘陵后面的一个小山坳中,在那里堆成一堆,周围填上干柴,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尸体也是会开口说话的,连子宁不想留下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大火熊熊燃烧起来,燃烧良久,一股蛋白质被烧焦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熏人欲呕,连子宁命人回转到了树林中,把随身带的火油取出来,泼到上面。烈火被刺激到,瞬间便砰然而起,冲起来半天高,熊熊的火焰吞噬了一切,连带着旁边的一个小树林子也被席卷进去,所幸那树林很小,周围都是荒草,也烧不起来。 然后就是清点这一次的战利品,毫无疑问,这一次最大的收获就是那些骑士的战马,二十个骑士,二十匹马。被连子宁和士兵们刚才杀死了五匹,现在还剩下十五匹,这些都是军中精选出来的战马,这也不难理解,这年头因私废公无处不在,那王千户武装自己的私兵家将定然是不遗余力的。这些战马极为的神骏,平均身高都在五尺五寸左右,也就是一米六五,个顶个儿都是难得的高头大马。 一二四 收获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呵呵,书评区里有兄弟说‘戚继光俞大猷这些猛将虎将也该出来了’真是提醒了俺,本来打算往后一点儿的,但是现在看来,也是时候出山了。呵呵,不过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的……) 若是一般的驽马,经过了刚才的那一番厮杀,只怕早就已经炸了,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而这些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马却是很快就安静下来,在草坡上溜达着,也不跑远,有的还在啃着地地上的青草。 看着这些马,连子宁因为杀人而变得略显阴霾的心情也顿时敞亮起来,这些战马,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民间私藏个刀枪的也就罢了,但是若是敢私蓄军马,那真是活腻歪了。这些日子连子宁也是想着寻摸一批战马过来,却是一直没有路子,连戴章浦那里都有些作难。 有了这十五匹马,那就好办多了,别的不提,机动能力也能大为提高。 连子宁命人把战马收拢起来,本来还有些担心,却没想到,那些战马出奇的听话,都是老老实实的跟着走,有几匹战马还蹭到连子宁的那匹枣红马身边去,磨磨蹭蹭的。那枣红马却是对它们爱答不理的,不一会儿,那枣红马去那边溜达了一圈儿,昂首阔步的,那些战马竟然都对它敬畏的很,把它簇拥在中间,看上去就像是领袖一般。 连子宁不由得失笑,他自然知道自己这匹马是一批公马,心道不是说军中战马都是搧过的战马么,怎么,搞基? 他却是不知道了,军中战马都是搧过的马那是西方中世纪的习俗,因为那些骑士们觉得骑一匹母马出去很丢人,而公马骑着上战场若是正值发情的话立刻就要发狂,根本无法控制,所以都骑着搧过的马。但是中国却是无所谓骑不骑母马的,母马性子温驯,听指挥,而且战斗力也不差,所以军中母马占到了相当大的比例。而这些骑士们的战马,都是母马。一个马群中只有一个公马,自然就是这头公马为首了。 那枣红马去哪儿,那些的战马便跟着去哪儿,连子宁在旁边倒是看得有趣,也放下心来,本来还担心人手不够的问题,既然这些战马跟着枣红马,那自己就可以腾出人手来驾驭那些大车了。 这些大车都是太平大车,用四匹驽马来拉的,是从蒙古的勒勒车学过来的,车子极大,足有一丈半长,大车轮足有五尺高——这也就是的为何蒙古人的传统中征服一个部落之后杀掉所有高过车轮男子的原因。若是在一般人想来,比车轮高的男子都杀,那岂不是把所有男子都杀绝了?其实不然,蒙古人本就是身材短粗,成年男子才能到一米五以上,未成年的,基本上都不及车轮高。 这种勒勒车进化而来的太平载重极强,最多可以拉千多斤东西,看着些大车上没咋装满,不过是至少每辆也是五百斤以上。三十大车白盐,就是两万斤开外,这可是一笔大钱! 让兵丁们把外面的战甲卸下来,只穿着里头的单衣,然后上车熟悉一下驾驶大车的技巧,这玩意儿也不难,上手快,转悠了几圈儿也就成了,虽然快不了,但是却也出不了大错。 等了一个时辰,那边的大火也已经熄灭了,连子宁过去看了看,所有的一切都被烧成了精光,那些尸体都已经不见踪影,连骨头都被烧成了灰烬。 尸骨无存。 就算是有人看到,也只是以为这里被天雷击中,发生过一次小型的火灾,却不会发现任何东西。 二十名骑士,就此人间蒸发。 在这里等到了夜色降临,连子宁便率人骑乘,他骑马在前,那些战马乖乖的跟在后面,而兵丁们则驾驶着大车紧随其后,一行人便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官道刘镇。 驱赶着马匹大车直接进了当初王大户的院子,此时这里已经是完全变样儿了,那被烧成一片白地的厅堂燃烧之后的垃圾被整理了一番,已经变成了一座广场的模样,旁边的一溜房屋已经被整理出来了,外面的绳子上搭着几件儿小小的女式衣服,那里是溶月和她手下那些督查们的住所。 院子里本来有几个女孩儿正在踢毽子跳绳儿玩儿的正开心,见连子宁等人过来,赶紧跑到屋里去了,只敢在门口露出一个小脑袋来,向这边张望着。 连子宁笑了笑,也不以为杵。 这些日子以来,溶月又去人牙子那儿买了两批小丫头回来,现在总数已经是到了三十人,在她的悉心教导和那些之前的督查们的帮带下,这些伶俐的小丫头上手的都很快,现在都已经干的有模有样了。不过为了保持她们的纯洁性,免得被收买犯错误,溶月平日里都是严令禁止她们和别人说话的,因此她们和连子宁的这些手下都很生疏,虽然见过连子宁,也知道这位大人是她们的恩主,但是却不敢亲近。 溶月从屋里走出来,向连子宁行了个礼,笑道:“大人,这些丫头眼生,你别见怪。” 连子宁摆摆手:“我哪有那么小气。” 溶月看到连子宁身后的那些战马和大车,脸上便是一喜:“成了?” 溶月机智百出,这等事连子宁自然不会瞒着她,早先就商量过的,便点点头回头招呼大伙儿:“弟兄们辛苦一下,先把这些盐包卸下来,对,就放到那边儿的厢房就行了,不需往地下室里抬了。” 众兵丁轰然应诺,石大柱仗着和连子宁熟,嬉皮笑脸道:“大人,兄弟们今儿个累了一天,给不给点儿犒赏?” 连子宁笑骂一声:“你这狗头!” 他大声道:“弟兄们,忙完之后都去聚福楼,想吃什么吃什么,敞开了吃,跟那刘掌柜说,算在本官账上。但有一点,不能喝酒,谁若是敢喝酒误事,休怪本官无情!” 大伙儿都兴奋起来,轰然应诺道:“遵大人令。” 这些兵丁们去抗盐包不提,连子宁下了马,溶月脸上喜色隐去,略带些担心道:“大人,属下听刘老刚才说,这些日子镇子周围不时有陌生人出没,看上去都是硬手,应该是军中出来的。” 一二五 盐商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支持啊啊啊啊啊啊啊……) 自从上一次尽屠王大户满门之后,连子宁便叮嘱几位乡老吩咐下去,让他们布置人手盯着镇子,看看是不是有既不是镇民也不是商旅的陌生人出没,做这种事,这些生于斯长于斯的乡老远远比他手下的军队更合格。 连子宁眉头一紧:“看来是王大户有所发现了。” 他算算日子,自从杀了王府上下之后,已经足足过去一个多月了,王府该给王千户送常例银子的时日早就过去,若是说王千户反应不过来,那才是说笑。 不过他倒是没有紧张,这事儿他跟戴章浦说过,戴章浦已经把这事儿揽过去了,想来自是会让王千户知难而退的。和一个即将升任左侍郎,实际上主管兵部的实权三品高官掰腕子,别说是王千户了,就算是府军前卫的万指挥使也不是个儿。 想到这里,连子宁道:“这事儿不需担心了,随便他们看吧!” 溶月此时对他已经有了一种盲目的信任,既然他说不需担心,但自然就不需担心的,便点点头,转而又道:“大人,明儿个应该就是那些盐商前来提货的日子,大人您看?” 连子宁一拍脑袋,这段日子忙的团团乱转,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沉吟片刻,道:“这事儿却是我忘下了,还多亏的你体型,这样,明儿个那些盐商来了,本官就不出面了,这些商人没一个乐意跟官府打交道的。你在聚福楼宴请他们,就说私盐这条线儿已经是换人了,然后悄悄的把戴大人跟咱的关系透露给他们,安安他们的心,然后说这一次所有提的盐,价格都比往日降上半成,让他们占点儿便宜也就是了。” 溶月点点头,看着连子宁道:“那大人便允许属下自作主张罗?” 连子宁哈哈一笑:“你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自管看着办就是,咱们这儿这么多盐,以后也能搭起来贩运私盐的路子,山东那地界儿私盐贩子多如狗,不愁没有来路。这些盐商只要是拿下来,就是咱们以后的一条财路。” 在明朝,按照官府定价一斤盐要卖三钱银子,算得上是奇贵无比了,老百姓吃得起的不多。所以私盐才会如此猖獗,从王康的招供中,他卖给那些盐商的,每斤是两钱三分银子,不要小瞧这七分银子,几万斤下来,那就是一个不可小觑的数目。而若是按照连子宁所说,那就是大致每斤两钱银子,一下子便宜了这么多,那些盐商定然是趋之若鹜的,在王府地下室里屯着的白盐足有十万斤多,这样算下来,就是两万两银子往上数。 供整个皇宫花销的内府金花银的支出,一年也不过是一百万两而已。 而且,这些钱乃是无本万利,直接抢来的。 第二天,腆胸迭肚的盐商接踵而来,每个人的身后还都跟着为数众多的大车。 这些人不是往南做生意的,因此也不知道京南钞关的建立,倒都是诧异的很,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界儿,连子宁派的人早就在那里候着,问清楚是来提盐的之后,便直接把人带到了聚福楼,在那里,溶月早就等着了。 等盐商齐聚之后,溶月便把连子宁交代的说了一遍,她出身张经的幕府,见识了不知道多少大场面,应付这区区几个盐商,自然是轻松自如。很轻松的就和这些盐商们达成了协议,以两钱一分银子一斤的价格把盐卖了出去。并且约定以后只要是没有打的变故,白盐还是这个价儿,然后又是定下了之后三月一次的购买之期。 大明朝的商人都是只认钱的死货,有了这二分银子的让利哪还管是不是换了人,纷纷争相购买,十七个盐商,竟然把十二万斤盐抢购一空,连连子宁昨天刚刚抢回来的那两万斤都买了。 这当真是意外之喜,这些盐商们素来都是习惯现银交易的,大车上都是一箱箱的现银子,此时直接就搬了下来, 运走了白花花的盐,留下了同样白花花的银子,坐在大堂之上,连子宁看着这些钱,也是颇为的欢喜,银子,可是永远都不嫌多的。 他留下了五千两银子用作日常的开销用度,然后便让人把剩下的一万五千两银子装了车,带着刘良臣那个小旗十二个人亲自押送这进了城,直奔戴府而去。 现在已经是和戴章浦约定的送银子的时候,算一算,他要给戴章浦送的银子还着实是不少——杀了王大户,把这条私盐路子接管过来,要给戴章浦送一笔银子,而且这笔银子以后每一季都得送一次。建立京南钞关,多亏了戴章浦上下周旋,以后每个月都得送一笔银子。 而且还欠兵部两笔银子,一笔是京南钞关建立之后的每月常例银子,一笔则是之后京郊所有的旗手卫被裁撤之后,那些旗手卫百户所应缴的常例银子也要落在他的身上。 连子宁叹了口气,本来看着现在的官道刘镇日进斗金,心里还美滋滋的,现在看来,自个儿也就是个过路财神,能留在手里的钱也不多。 不过这些钱交上去,换回来的是官位、是权势、是自己的梦想和野望! 正如连子宁所预想到的一般,虽然今天才是大朝议之期,但是国朝的秘密,向来是保不住的,前些天,京城内的消息灵通人士就已经得到了信儿,现在想必有些身份地位的,都已经知道了即将发生的变故了。今日的大朝议,不过是把这些矛盾公开化而已。 虽然还没有正式上位,但是戴章浦右迁兵部左侍郎,实权执掌兵部的消息还是已经在官员之中流传开来,这戴府门前本来就是门庭若市,此时更是热闹,简直是车水马龙,比张相公庙大街还要热闹的多。打眼看去,都是官帽子,摩肩接踵,足有上百人之多,连上他们的侍从车马,更是不知道多少。 若是那不晓得的,还以为这儿现在赶集呢! 一二六 泼水般送银子 (昨天球队输球,心情极差,是淘汰赛,输了今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一群兄弟出去喝道十二点多,回来就睡了,所以昨天只有两更,很抱歉。 今天四更补偿,这是第一更。) 连子宁一看这场景便是有些挠头,心里寻思着怎么进去,但是也着实是无法可想,那些等候的官员们看到他不过是一个总旗官,脸上都是分分露出鄙夷厌恶的神色。而且连子宁用来车银子的那大车,还是昨天缴获的,那些骑士们为了掩盖贩运私盐,便往里面放了许多咸鱼,伪装成是运送海鱼的车,毕竟此时盛夏酷暑,为了使得海鱼不腐烂,只能往里面大量的放盐。这个法子合情合理,被逮到也有的说,总不会直接被定罪,所以历来贩运私盐都是用这招。 像是四十多年前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刘瑾,他府上的人贩卖私盐的时候,极为的明目张胆,也用的这个法子,一车盐里头只放上一条鱼,就说是运鱼的…… 运了这么长时间的海鱼,那股子腥臭的气味儿已经入骨,虽说昨晚上洗刷一遍,又晾了一晚上,但还是去不了那个味儿,那些闻见的武官,纷纷掩鼻。有一个看起来是个千户粗豪中年大汉哈哈一笑,道:“兀那后生,赶紧滚蛋吧,别给咱们丢人了,咱们这些武夫就算没银子,送点儿土仪特产也是好的,总好过送一车咸鱼过来!你莫不是沿海那边卫所出来的?跟俺说说,你是哪个卫所出来的?灵山卫、成山卫、靖海卫,还是大篙卫?说出来给俺听听,俺和你家长辈说不定还是故旧呢?” 连子宁打眼看过去,那千户满脸大胡子,一双环眉大眼,粗手粗脚,长的极是魁梧粗豪,身量跟石大柱也差不了多少了,一看就知道是一员猛将。这大汉身上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战袍,身后跟着十来个也是膀大腰圆,看上去体型跟他一般的家将,旁边放着七八个箱子,那箱子都是竹篾编成的,连子宁看着有点儿眼熟,突然想起来,这箱子看上去跟以前乡下卖鸡蛋那破筐不是一摸一样么?这里面想必就是他所说的土仪特产了,其中哟一个箱子没盖严实,还露出半个猪后肘来…… 连子宁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这大汉还真是有点儿意思,给兵部左侍郎家里运猪后肘?当真别致…… 这大汉话中山东口味儿极重,连子宁猜他是那边卫所出来的人,因此才会如此问。这大汉说的虽不客气,但是连子宁却能听出来他是一片好心,倒是没有冷嘲热讽攻讦的意思,便笑笑没说话。 那大汉话音刚落,一个冷嘲热讽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行了吧,赵继勋,你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提携后进?以本官看呐,你这位后进也跟你一样的榆木疙瘩脑袋,嘿嘿,一个送海鱼,一个送猪腿,倒还真是相得益彰……” 这人说的尖酸刻薄,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讪笑声。 戴府的门房远远的看到连子宁来了,赶紧带着人在诸多等候的武官中排出来一条道路,气喘吁吁的来到连子宁身前。 “连相公,里面请。”那门房微微弯了弯腰,笑道。 这就是连子宁第一次登门时候接待他的那个门房,得益于小青那一张小嘴儿,现在连子宁对于戴府的人虽然不说是全都能认上,但是大半也都知道名字了,知道他叫戴华严,也是戴府的家生子。 连子宁笑道:“戴老哥,有劳了。” “嗨,看您说的。”戴华严被他一声老哥乐的见眉不见眼,这位年轻相公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八*九不离十就是为了府上的姑爷,人家不但人长得好,而且也极会做人,在他们这些当下人的面前也是和和气气的,从来不摆架子,更是出手阔绰,从来不吝惜赏钱的。 而且人家也有大本事,学文吧,那是名满整个顺天府的大名士,一首词两话本儿,现在已经是风靡全城。要说他这等名气,当初大伙儿知道他弃文从武的时候还颇有些感慨可惜,却没想到人家干什么都是一等一的,当了武官没两天,就三天两头儿的往府里送银子。上一次更是整整送了十五箱子过来,十五箱,两万多两雪花银,送礼的大伙儿见得多了,可也没见过这等手笔的啊! 有本事,有眼色,有脸面,这等样的准姑爷,阖府上下几乎是交口称赞,当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 连子宁笑呵呵的奉上一笔银子,戴华严赶紧推手:“连相公,万万使不得,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您可是咱们府上的贵人,小的怎么敢收您的银子?” “哎,戴老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连子宁硬是把银子塞到了他的手里,拉下脸来道:“若是不收,便是瞧不起我了。” 戴华严只能诺诺的手了,心里对连子宁更是好感大盛,看见连子宁后面还跟着十来个亲兵,几辆大车,便诧异问道:“连相公,这里头,都是银子?” 连子宁含笑点点头。 戴华严伸出大拇指:“连相公,您当真是这个!咱呆在府里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一个像您这般出手大方的主儿!” 周围的人听到两人的对话,都是惊呆了,纷纷在低声打听这年轻人是什么来头儿,看这些银子,怕不是有万两之多,这年轻人什么来路?一次送万两银子?要知道,明朝可不是清朝,没个八万十万的银票递出去都不好意思见人,此时的白银很实,像是景泰三年的时候,皇上因为立太子的事件而贿赂朝廷大佬,每个人送了一百两黄金、一百两白银,这就已经是很拿得出去的礼物,虽然正德大开海已经有几十年了,白银大量涌入,但是这会儿,阁老级别的也不过是两千两银子的礼物而已。 有那经常来戴府走动看风色的,一来二去的,虽然连子宁不是认识他们,但他们却是注意到了这个可以随意出入戴府,被戴府众人待若上宾的年轻人,此时便得意的说了连子宁的来历。 大伙儿一听这连相公是戴府准姑爷,又是你京南钞关的管事人,便都露出了然的神色,钞关那自然是来钱极快的买卖了,一年十万也不在话下,如此这年轻人能如此出手倒也算合情合理了。不过这京南钞关才开关不过一个月,他就聚敛了这么多的银钱,这手段确实也很可以了。 一二七 苏苏为邻 (到现在还没有接到下周有推荐的通知,难不成下周又要裸奔了……? 愁苦满怀中……) 他们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京南钞关带来的收益,每个月是以十万计算的…… 看着连子宁带人昂然直入戴府,一众武官看的目瞪口呆,眼热不已。但是也没法子,谁叫你没生的人家的那副好面相,没有人家那等大名士的文采呢?若是你有,只怕现在也是座上之宾。 那赵继勋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他虽然耿直,却不是个笨人,也想到了,这后生肯定是大有来头儿的。 却没提防连子宁回头冲他笑道:“赵继勋赵老哥么?有空小弟做个东,咱俩亲近亲近。” 周围人看着赵继勋,顿时眼中露出几许羡慕来,能巴结上这位,说不得就是靠上了戴府,这赵憨子只怕要是来运转了。 赵继勋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是福是祸,看看周围人艳羡的眼光,心里顿时亮堂,便哈哈笑了起来。 让刘良臣把银子卸下来赶着车回去不提,戴华严边走边道:“老爷今儿个大朝议,大管家也跟着去了,连相公您要不先去小花厅等着?” 连子宁沉吟片刻,问道:“大人可说是什么时候回来了么?” “没说,但是估计早不了!”戴华严道:“大管事出去的时候还拎着个食盒呢,我看里头东西可不老少,以往每次这样,基本上大朝议都要持续到晚上了。” 连子宁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去吧!等改日再来拜访大人。” 他考虑到大朝议完了,戴章浦一个是劳累,二个则是要接待一些高级军官,自己也不适合在出现在这里。 “对了,那个赵继勋是吧,那是怎么回事儿,看上去还挺落魄的?”连子宁问道。 “他呀,嗨,就是个憨子。”戴华严撇了撇嘴:“本来是府军前卫的一个实权千户,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得罪了万指挥使万大人,结果给免职在家了,虽说是还挂着千户的衔儿,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只要是万大人在一天,他就是不可能再回府军前卫了。这不,想着上咱们这儿来走门路么?不过这厮也当真是个夯货,别人送的都金珠玉器,实打实的雪花儿银子,这货送的啥?猪后肘,咸鱼,阉鸡、糖鸭子,整个儿的野猪,嘿,咱们到是挺盼着他来的,他一来咱们伙食就改善了,晚上每家都能分不少肉吃。但是凭这个还想见着老爷?做梦!这不,来了三回了,也没见着!” 连子宁点点头,告辞之后,跨上马,直奔拐棒胡同。 这几天忙得联轴儿转,已经五天没回家了,想想家里头那个小丫头,还真是想得慌。 连家的粮油铺子在拐棒胡同的中段,正面是五间临街的大屋,每间正面都有两丈宽,三丈的纵深,五间排起来,就已经跟人家十间的差不多了。这是粮油铺子,里面放的东西格外的多,所以这屋子也要造的格外的轩敞阔大。 五间大屋,正中的大门也有一丈高,是两块上好的桦木板钉成的,足足有三寸厚。门前是三级台阶,台阶旁边各自放着一个大箩筐,一个里面堆满了白米,一个里面放满了大白馒头,这是粮油店的规矩,代表本店里面货源充足,各位客官尽管上门儿。 门首上挂着个黑底金字儿的大牌匾,上书‘连记米粮’四个大字,是极漂亮的柳体,不消说,自然是连子宁的手笔。 门口两个小二笑容可掬,迎来送往,客人络绎不绝,生意显然是极好的。连子宁打眼儿往百米之外的斜对过儿一瞧,那边也有几家粮油铺子,却是门可罗雀,冷落鞍马。 他们那几家铺子一个是不如这家店大,本来就生意差了点儿,再加上没有那等打折营销的手段,因此客源也就进一步的被分流了。 看着自家店面好生兴旺,连子宁也不由得心里一阵安稳,现下粮油铺子已经开始盈利了,每一日的净利润竟然能达到二百两之多,要知道,这才不过是一家铺子而已。连子宁心里感叹,果然在大明朝,做什么都不如经商来钱快,几乎没有商业税,只需要花个撒俩钱儿打发了那些管片子的锦衣卫就成了,更何况,自从上一次戴清岚的马车来了一趟之后,这儿就连锦衣卫也不上门了。 连子宁心里越发坚定了做实业的心思。 眼光下意识的往紧凑着自家店面的旁边一扫,他顿时是愣住了,连子宁睁大眼睛盯着自家铺子旁边那个店面看了好一阵儿,抹了抹眼睛:“咦,没看花啊?” 连家粮油铺子的隔壁,也是一个很大的店面,那儿本来是一个车马店,做的好大的生意,常年有长途大车跑济南府、归德府、开封府等北地大埠,大车百多辆,伙计数百。不过前些日子听说那东家的老娘过世了,那东家也赚够了钱,便把店转了,大车卖了,伙计也都放出去了,拿着现银子回老家准备做个富家翁。 正面七间大开间儿,虽说不如连记的阔大,但是也有七八丈横阔,正中们手上面挂着一个烫金的大匾,上面竟然赫然写着‘集雅轩’三个大字。 “集雅轩?难不成是于苏苏搬过来了?”连子宁心里暗自想着。 他见那几间临街的大屋墙壁上都给凿出了几个大洞,上面镶嵌了花窗,果然是于苏苏的风格。 连子宁笑了笑,一拨码头,便向着自家店面的后院儿而去。五间大屋后面是一个很大的院落,在一边儿的还开了一个侧门,连子宁搬过来有些日子了,那些伙计下人自然都是识得他的,门子见了他,赶紧接过马缰,弯腰行礼道:“大爷回来了?” 连子宁唔了一声,下了马,道:“小姐呢?可在店里?” “在呢,正和那位于老板在后院儿说话,跟小的交代了,让小的看见大爷回来跟您言语一声,让您也过去。”连子宁点点头,道一声好生把马伺候着,便举步往后院儿走去。 一二八 生意扩大 (今天第三章送到,还有一章。 多谢‘悟性’兄弟的打赏和评价票,呵呵。 还有,跟兄弟们报个喜,刚接到通知,下周有推荐,那啥,这个推荐很需要点击和推荐票,所以,在这儿跟大伙儿厚颜预定一下下周的推荐……拜托了。) 明人说话习惯,这大爷,在大户人家是大少爷的意思,是对家里长子的尊称,可不是街面上那层意思。现在家大业大,想不买人伺候都不成了,那些伙计二掌柜的都留下了了,可偌大的后院儿,也不能没人伺候着。于苏苏便陪着城瑜,寻人牙子买了十来个下人,八个丫鬟,四个小厮,丫鬟都是拣着年龄小的,小厮也是眉清目秀,眉眼机灵,腿脚利索的。 店面后面是一个足有二十米长宽的大平场,此时平场上面停满了大车,大部分都是驽马拉着的,车身做工都一般,也都有些破旧。平场左边是两列南北的石屋,石屋造的很粗糙,但是每一列足有二十米长,深度和高度也都在两丈上下,容量惊人。这两列石屋是仓库,虽然是大夏天的,里面也两块儿的紧,米面粮油什么的都存在里面。那些大车就靠在这石屋中间,几个伙计和一些庄户人家打扮的汉子正在往里面一麻袋一麻袋的搬运。 平场的右边,则是一个很大的空地,上面摆放了十来个大碾子,一边铺着些粗布,几个伙计正从麻袋里往上面倒着麦子,这是正在把去年的陈粮拿出来晒一晒,碾成面也好卖。而在这片空地的边儿上,贴着墙,是一溜厢房,还套着一个小院儿,那是没地儿去的伙计们住的地方。 连子宁一路走过来,那些伙计都是纷纷行礼,大伙儿都知道这位大爷是极有本事的,乡里乡邻的都说这是为文曲星下凡一般的人物。 连子宁也很和气,笑着点头回应。 在平场的尽头,是一道横亘东西的高墙,下面一个小小的月洞门,精致得很。这高墙后面,便是后宅了,乃是闲人免进,男子免进的。 一个小丫头正站在那儿等着,见了连子宁,脸上露出一丝欢喜,福了一福,笑道:“大爷回来了?小姐和于东家刚才还说起您呢,让奴婢在这儿等着。” 这丫头叫抱琴,大约有十三四岁,长得不能说难看,但是也是很普通,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儿,大多是水灵灵如嫩葱一般的,长得不好看,几乎就可以说是难看了。而且那身材,跟个搓衣板儿一样,一点儿都没发育。城瑜买回来的那八个小丫鬟,个顶个儿的都是长相平凡,身材平板,也不知道在防着谁? 连子宁暗叹一口气,点点头,头前走着。 墙后面是一个小小的花园,不大,大约只有二十米见方,但是却是建的很精致,花木扶疏,此时正是盛夏,各种各样的鲜花盛开,层层叠叠,如云如锦,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却营造出一种绵延无尽的感觉。 花木之中,还有一条小溪,流水潺潺,小溪引得是地下的活水,尽头是一个小池,池畔有水榭,跟水榭隔着七八米,还有一栋小楼,掩映在花木之中。 一水榭,一小楼,便是整个后宅中唯二的两座建筑物。 虽然是炎炎夏日,但是靠近水榭,还是感觉一阵凉爽,四周花木掩映着。水榭的四周挂上了轻纱帐,里面看不真切,连子宁把外面的官服脱了,递给抱琴,举步走了进去。 水榭里头很是凉快儿,只感觉凉风飕飕的,四角各自放了一个铜炉,里面燃着蚊香。城瑜和于苏苏都穿着家居的衣服,正说着话,见连子宁进来,城瑜先是脸上一喜,然后便是隐去,哼了一声:“还知道回来!” 连子宁哈哈一笑,也不管她的态度,上面便是伸手在她的小脑袋上摸了一下,气的城瑜怒视他。 于苏苏在旁边只是笑。 城瑜对他毕竟还是极亲昵的,连子宁逗了她几句,小丫头便是又笑逐颜开,拉着哥哥的手坐在一边。 “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儿?”连子宁端起一碗凉茶来猛灌了一口,问道。 “是这样,哥哥。”城瑜笑容中有些得意:“那边的几家粮油铺子让咱们挤得没什么生意了,那些老板便有意出手,这不就寻人过来说了,我和苏苏姐姐商量了一下,这倒也是个不错的路子。便想买下来,但是这不是手里没钱么?” 连子宁笑道:“好啊,原来找我是要钱的。” “这些还不都是你的?”于苏苏瞪了他一眼,正色道:“那几个铺子挨着的都是很近的,买下来之后,可以把中间那两家也买下,这样便能连成一片,这等地界儿,是很难找的。而且把那几家店买下来,整个皇城西面这一片儿,就是连记独大了,生意又是一个好处。那些店面,就算是买下来不做粮油铺子,改作他用也是可以。” 连子宁点点头,在这方面,他是对于苏苏极为相信的,便问道:“大致需要多少银子?” 于苏苏道:“那些店面都不如这家阔大,又是被咱们挤得没办法了才卖的,所以三家加起来也不过是八千两银子而已。” 得益于连子宁的那两个话本儿,现在于苏苏可以说是赚的盆满钵满,说话自然也就不同往常,八千两银子,在现在的她看来,确实也是寻常。 连子宁点点头:“八千两银子的话,现在我那儿的现钱还不够,这样吧,再等三日,再过三日钞关的银子就下来了,到时候八千两应该不成问题。” “再等三天那倒是也无妨。”于苏苏笑道:“现在京城里头的买卖人可都知道了,新开了一个京南钞关,就卡着往南去的路,银子那是收到手软,肥的流油啊!” “哦?消息这么快就传开了么?”连子宁问道:“那外人是怎么说的?” 于苏苏伸手指了指东边儿:“那边王家济南富户出身,就是个开大车店的,专门跑保定、天津卫、济南那边的几条线,人家都跑了一个来回了,都是乡里乡邻的,这话自然就传开了。” 一二九 组建财阀(第四更) (今天第四章送到,求收藏推荐……) 城瑜抢着道:“大伙儿都说哥哥不错呢,是个好官儿,手下的那些兵为人和气,从来不刁难人,那王家店主说回来的时候他的大车陷进泥坑里了,还是军爷们帮着抬出来的。而且守规矩,收的银子也不多,比进城门收的还少。呵呵,他们知道哥哥就是京南钞关的管事,那天还专门给送了些山东的土仪特产来呢!” 连子宁一笑,这就是他要的效果,收税是要收的,但是又不能招人骂,其中的度一定要把握好。幸好大明朝的官府没啥服务百姓的概念,收税的兵丁素质更是差得离谱儿,吃拿卡要,无所不干,所以自己只要是表现的稍微好点儿,这民间的口碑就出来了。民间口碑一起,那么京南钞关自身就站得稳,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想要攻讦也是无从谈起。 “那哥哥你收这么少的税,岂不是自己手里头也剩不下仨瓜俩枣儿?”亏得城瑜是知道哥哥绝对不会吃亏的性格的,感觉这有点儿不符合哥哥的行事习惯,便如是问道。 于苏苏撇了撇嘴:“你这个丫头啊,还真当你哥哥是善茬啊?京南钞关那么多的车马每日里经过,哪怕稍稍收上一点儿,手上也是金山银海的就过去了。怎么样,这些日子可没少捞银子吧?” 连子宁也不隐瞒:“上头的那些老爷,不通事得很,他们看临清钞关一年也不过是十万两银子的额度,咱们路上的钞关又怎么比得上漕运?于是便给定下了叁万两银子的份额,嘿,我也不瞒你们,到现在为止,钞关收的银子就已经有两万四千多两了,开关还不到一个月?” “啊?”城瑜张大了嘴巴,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她现在虽然虽然已经掌管了偌大的家业,但是这些钱,对于他来说,还是一个不敢想象的数字。 小丫头眼里头都是小星星:“这些钱,都是哥哥你的?” 连子宁呵呵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差不多吧!” 于苏苏似笑非笑道:“只怕这些钱还不算是大头儿吧,我听说自从钞关开了之后,官道刘镇繁华了何止十倍?要说其中没有你的功劳,说出来我可是不信。” 连子宁心里一惊,感叹于苏苏当真是商业天才,这她都能猜到? 他咳嗽一声:“女孩子太聪明,小心以后找不到婆家。” “去你的!”于苏苏啐了他一口:“你就说是不是吧?” 连子宁翘起大拇指:“不错,我之所以费尽心力开这个京南钞关,收税只是其次,目的是为了把那些商队给卡到晚上,逼得他们不得不在镇上留宿吃喝,这样一来,镇子岂不是就能繁华了?” 于苏苏叹口气:“你这想法,当真是天马行空,匪夷所思,但是仔细想想,却是也是个极妙的法子。当初听那王店主说你手下的兵丁价差的那般仔细我就心里有些纳闷儿,咱们大明朝的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果然那……” 连子宁苦笑:“你这个比喻,当真生动。” 他想起刚才见得来,便问道:“你怎的把集雅轩也搬过来了?” “这还要多亏你了。”一提这话于苏苏脸上便全是笑意:“你那白蛇传奇大卖,比上一本婴宁还要好得多,这些日子我的集雅轩可是赚了不少,手里头有钱了,就寻思着,那集雅轩窝在个小巷子里,格局有限,正巧这儿的老板要出手,便搬到这儿来。皇宫里闲人尽多,在这儿开店,也能把那一块儿生意揽过来。你不说这事儿我还忘了,这话本儿净赚五千两,里头可还有你的份子呢,过会儿我拿给你。” 连子宁摆摆手:“这倒不必了。” 几百两银子,现在他还真是看不上眼,于苏苏正色道:“那可不行,一定得给你。” “好吧,随你!”连子宁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他想起上一次托于苏苏帮忙看庄子的事儿来,道:“倒是上一次托你买庄子,你店里那个雕工师傅那一千多亩,未免有些太小了,你再去问问他,那附近还有没有庄子想要投效的,我一块儿买过来。” “到底是有钱人了,这说话就是不一样。”于苏苏咯咯娇笑一声:“成,我给你问问,说罢,大约多少亩上下?” “五千亩吧!” “五千亩!”于苏苏倒吸一口凉气儿:“你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跟你说了,钞关和镇子,那就是两座金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城瑜啊!”于苏苏看着城瑜,可怜巴巴道:“以后你就嫁给我吧,也让我沾你哥点儿光……” “哎呀,你说什么,苏苏姐姐!”城瑜羞红了脸,不依的跟于苏苏闹了起来。 连子宁在一边笑嘻嘻的看着,待她们闹完了,便道:“你想沾光,倒也不用城瑜嫁给你。现下就有个机会。” “什么机会?”于苏苏顿时两眼放光,一脸的财迷,果然是个合格的商人。 “我以后每个月的进项定然是不少的,嗯,跟你透个底儿吧,大致在三万白银上下,这些钱,死放着也生不出钱来,所以我便想把这些钱拿出来做些生意,不单单是这个粮油店,还有其他的。”连子宁细细说道:“但是我又抽不出功夫来做这些事儿,一开始想的是让城瑜做,但是这丫头历练毕竟还浅了些,所以呢,我就想着,让你来做这件事,城瑜在旁边帮衬着学着。你看如何?” 于苏苏眼珠子灵动的乱转了几下:“报酬几何?” 连子宁哈哈一笑,伸出一根手指:“一成的份子,怎样?” “成交!”于苏苏一拍巴掌,干净爽快的答应下来。 连子宁熟知她的性子,也不诧异。 既然答应下来,两人便又仔细的商量了一下,定下了章程。 组建一个连氏财阀,连子宁名下的所有生意,都归这财阀统管。城瑜是大掌柜的,只管着最要紧的账面,而于苏苏则是二掌柜,统领全局。财阀每一季都要把本季的盈支利润给连子宁汇报一遍云云…… 一三零 偷得浮生半日 (第一章送到,求各种,点击收藏推荐……) 三人就此把各自的权限分了下来,也是干净利索。 只是于苏苏两人都对财阀这个名字不解,连子宁自然不能告诉她们原因,打了个哈哈,也就应付下去。 又商量了一会儿,于苏苏便告辞,兴冲冲的去街面上瞎逛去了,说是为财阀下一步的投资选定目标。 连子宁倒是不急,钱还有几日才能到位,忙活了一天,出了一身臭汗,他自己个儿都闻着不舒服,变回了小楼洗浴。 小楼高有两层,下面是一个小花厅,还有几间房子,那是丫鬟们的住所,楼上两间,则是连子宁和城瑜的住所。楼不大,很精致,雕梁画栋,粉彩描金。 浴间在小楼的后面,是一个单体的建筑物,外形跟个亭子也差不多,地基修得很高,足有半丈多,因此在外围是看不到里面的场景的。亭子中间是一个八角形的浴池,很大,跟个小池塘也似,足可以容纳三四人共浴,浴池是用平整的石板修成的,光可鉴人,上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毛刺。在浴池的外围,放着三四个小柜子,里面放着干净整洁的衣物,吃用的蜜饯糖果子,梳子牙刷等等东西。 在亭子的外围,则是裹上了一层绿色的轻纱帐,冬日外面裹得是帷幔,可以保暖防风,夏日则是围着轻纱帐,透气得很,还能防止蚊虫。 抱琴带着四个小丫头烧了热水,一桶桶的抬上来,往池子里头注满了,又洒满了各色各样的花瓣,伸手测了测水温,满意的点点头。此时夏日,这后花园中花树也多,因此蚊虫大盛,这蚊香是素来离不了的。抱琴在亭子四角各自放了一个铜香炉,里头点上了蚊香。 她把一件儿松软宽敞的浴袍放在一边的木架子上,又把香胰子、丝瓜筋等东西依次摆好,向连子宁温温一笑:“好了,大爷,可以洗了。” 连子宁满意的点点头,这些小丫头都是专门受过训练的,很懂得伺候人,做起事来也稳妥,让人感觉确实是很舒服。 抱琴眉角透出一抹彤红来,低声道:“可要婢子伺候么?” 连子宁摆摆手,道:“算了,你先退下吧!” 若是小青的话,他说不定便食指大动了,但是看着抱琴那平板一般的身材,顿时就是索然无味。 抱琴哦了一声,略有些失望的退下了。 连子宁脱了衣服,把整个身子浸在里面,顿时便觉得一股股热气从水中传来,往毛孔中直钻进去,浑身上下的疲惫顿时尽消,只觉得说不出的熨帖舒坦。浴池大约有一尺半的深度,池壁修成了一个倾泻的坡度,谢谢的倚在上面,刚好能露出一个脑袋。 连子宁把头上的墨玉簪子卸了,头发披散下来,整个人便往水里一沉,顿时便感觉周围的所有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四周静谧到了极点,眼前也是一阵模糊。 “呼!”在水下憋了足足有一分钟,连子宁才猛地抬起头来,长出了一口大气。 把全身上下连带着头发好好的清洗了一下,便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最难搞的就是头发,明人都是长发,以连子宁来说,头发披散下来差不多也能到蝴蝶骨下面了,自然就难洗。 连子宁翻了个身,躺到了石床上,石床在浴池的一边,在水下一尺,躺在上面,水刚刚没过身子,而在池边则是一个石枕,连子宁躺在上面,身子忽悠忽悠的,似乎是想飞起来了一般。 一阵香气在亭子中萦绕着,生怕这蚊香略带些刺鼻,抱琴便在里面加了一些其他的香料,一股幽香便盖过了那种刺鼻的蚊香味道。幽香混合着池中花瓣被热水蒸出来的香气,悠悠袅袅。 纱帐透风,所以亭中丝毫不觉得憋闷,纱帐上又淋了凉水,一阵阵小风吹来,只觉得凉森森的,舒服的紧。 连子宁舒服的呻吟了一声:这有钱人的日子,真是舒坦啊! 自个儿不过是微末的前程,几千两银子的家资,便能如此享受,若是终有一日,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那又是何等的舒逸畅快? ——————分割线———— 三日之后,钞关已经开了一个月了。 本来按照兵部的惯例,这银钱是一季一结的,也就是说,按理连子宁一年要给兵部缴纳三万两的钞关税银,春夏秋冬四季便是各自七千五百两。现下不过是才过去了一个月而已,理当还不是缴纳税银的时日。 只是连子宁知道这钞关办下来艰难,现在还有不少人等着在看笑话,而这银子早一日交上去,就能早一日堵上某些人的嘴,为戴章浦减轻一些压力。而更重要的是,他已经知道了戴章浦意图建立一支火器新军,并且让自己借机上位的想法,按照惯例,副千户的任命,也是要走的兵部这条线的,自己把这些钱送上去,总也让这些官僚对自己有个好印象。兵部毕竟不是戴章浦一手遮天,自己这般做,也能减小阻力。 钞关这一个月收上来的银钱,差不多三万两左右,这还是因为入了六月之后,天气越发的炎热,从而商队减少的缘故,否则的话还要更多。这大明朝的商旅,最多的时候就是春秋时候,冬天和夏天都要少些,而夏天则是格外的少。 尽管如此,位于交通要道上的京南钞关还是络绎不绝,人流如织,平均每日过去的商队,总也在数十支上下,千人左右。 连子宁虽然收税收的不多,但是能一支商队也是几十两上百两不等,数目一多,自然就是个惊人的数字。 而且这些人也极大的刺激了镇子上的消费,千人左右的人流量,现在看上去不多,但是不要忘了,整个镇子才不过是两千人出头儿而已,这就相当于一个地方的总人口中有三分之一的是外来消费人口。就算是那些极为繁华的旅游胜地也做不到这一点,千多人的吃饭住宿,而且还有同样数量的骡马牲口的伺候喂养,饲料供应,等等,这些东西加起来,那需求便很是可怕了。 一三一 钞关一月 (今天第二章,) 此时正是清晨,兵丁们有的执勤,有的补觉,诺大的辰字所静悄悄的。 只有刘良臣在领着两个兵丁默默地站在堂下,披甲执兵,身板儿站得笔直。既是卫士,也是等待着连子宁的传唤。 连子宁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欣赏,这正是他在所有人中对刘良臣最为赏识的原因,石大柱固然忠心,不过太过耿直实在,不会来事儿。而王麻子未免太会来事儿了,显得有些油滑,连子宁也看得清楚。 大堂之上,连子宁高坐首位,溶月正领着十来个闲下来的小督查们在清点银两。 那些银子用一个个的竹筐的装着,一天一个筐,三十天分毫不差。 三个小丫头抬着一杆大秤,那大秤光是秤杆子就足有半丈长短,秤杆上刻着‘称心如意’四个字,可以称一百斤的重物。另外几个小丫头则是不断的把一把把的银子放到那大托盘中。一个小丫头不断地观察着秤杆上的星,嘴里报着一个个的数字,另外几个则是看见谁累了就换替着。 溶月坐在一边,面前一张小几,手里持着一管细细的毛笔,正在不断的记录。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这活儿才算是干完,几个小丫头早就累的满头大汗了,溶月放下笔,走到连子宁跟前,把那账本递给他,道:“大人,总共是现银两万四千八十一两,另有银票,合击三千两。” 两万七千两,其中的现银被哗啦啦的倒进了箱子中,足足堆了十多个红木打成外面包着铜皮,钉着铆钉的大箱子,白银如瀑布般洒下来,闪烁着迷人的光泽,看的连子宁都是一阵目眩神摇。 连子宁看了下账本,便招呼了一声刘良臣,等刘良臣上来,便把账簿递给他,道:“记下来,正德五十年六月十二日,入账,钞关税银,六千四百八十一两。” 刘良臣应是,接过了。 连子宁又道:“从里面取出六百两银子来,今儿个要本官要放赏。” 一听这话,大堂中众人都露出喜色,他们跟了在连子宁这些日子,自然都知道这位大人出手阔绰,向来是不惜银子的,不但给大伙儿吃好喝好,而且还时不时的发点儿银子。是以他虽然要求极为严格,大伙儿也是无不凛遵。 没一会儿,那些正在猪睡的兵丁们都被刘良臣哄起来了,本来还都有些睡眼惺忪,一听刘良臣说是大人要放赏,顿时都是两眼放光,忙不迭的收拾的干净利索在堂下列队站好。 连子宁走下座位,站在堂前向大伙儿拱拱手:“弟兄们,自从钞关开关以来,都是三班倒,弟兄们都累的够呛,这本官也是知晓的。本官想来不亏待弟兄,弟兄们跟着我,受苦受累,不会受穷受气!” 他摆摆手:“刘良臣,每个兄弟都是十两银子,放赏吧!” 众兵丁齐齐跪下磕头,大声道:“谢大人赏!” 赏完了这些兵丁,连子宁又转头对溶月道:“这些小督查们这些日子也都颇为辛苦,也每个人领十两银子吧!” 溶月对那些小丫头笑道:“还不快谢大人赏?” 小丫头们站成一排,也煞有其事的行礼,道:“谢大人赏。” 本来这些女孩儿都是他买回来的,算是他的奴婢,便是怎么差遣都无所谓的,不过连子宁也乐的花钱,花这么一点儿钱就能拉拢住人心,也是桩美事。 剩下的两万两银子,一万两连子宁让人装上大车,上面挂上京南钞关和兵部的牌子,准备是押往兵部的。连子宁当然不可能一次性的这个月的收入全部交上去,那样的话,上面的人立刻就会认识到京南钞关的利润是何等的丰厚,下一步只怕就是给加额度。而第一个月交一万两上去,既能讨得那些大人的欢心,也不显得突兀——收税这等事儿,一开始做的时候肯定是利润最丰厚的,而之后随着那些商旅的绕道学乖,各方势力的进入,利润肯定会下降。 而另外的一万两,连子宁则是装上大车之后,在上面挂上了兵部左侍郎,二甲进士的官灯,准备运到自己的府邸去。这官灯是三日前戴府差人送到家里的,送来的那小厮戴安说这是老爷让送过来的新官灯。连子宁却是心知肚明,这定然是戴清岚让送来的,不过既然能出府,肯定是得到了戴章浦的默许的,所以连子宁便毫不客气的拉起虎皮当大旗了。 正要出发,门外却是希律律一声马嘶,戴章浦的一位护卫送来了一封朝廷近日刚发的邸报。 送走了那骑士,连子宁看着手中这份儿邸报,有些怔怔的出神。 《邸报》,算是古代的报纸形式。 始创于西汉初,当时西汉实行郡县制,在全国分成若干个郡,郡下再分若干个县。各郡在京城长安都设有驻京办事处,这个住处叫做“邸”,派有常驻代表,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在皇帝和各郡首长之间做联络工作,定期把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有关政治情报,写在竹简上或绢帛上,然后由信使骑着快马,通过秦朝建立起来的驿道,传送到各郡长官。 邸报便是如此产生。 到了后来,邸报已经是发展成朝廷专门发布的公告,上面有官员的任免、人事变动、近来国家发生的大事等等。这些邸报被印刷或是抄了之后,依靠四通八达的驿道体系,传送到了全国各地的布政使司和府州县,而各地的政府在看完邸报之后,也会抄一份儿,贴到衙门前面的八字墙上,供广大臣民阅读。 邸报好就好在,并非是只有当官儿的才能看到,一般的平民老百姓,只要是有心人,也能因此而了解国家大事,朝廷变迁,就算是那不识字儿的,也能靠问别人知道。而也有那有心的商人,把朝廷发的邸报印刷出来进行销售,比如说当初连子宁第一次去集雅轩的时候,就看到了有一栏柜子是专门卖朝廷邸报的。 一三二 邸报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支持。下周的那个推荐,对推荐票有较高的要求,因为俺在这儿预定一下兄弟们下周的推荐票,嘿嘿,厚颜了……) 比如说当初连子宁第一次去集雅轩的时候,就看到了有一栏柜子是专门卖朝廷邸报的。 大明朝的邸报算是历朝历代比较勤快的,一个月发一次,这封邸报印刷的很是精致,就像是一本薄薄的杂志,右上角是邸报两个大字,下面写着‘正德五十年五月’的字样。 打开之后,第一页便写着五月份儿朝廷的人事变动。 不出所料的,在最显眼的位置,写着安蓝致仕、戴章浦右迁兵部左侍郎、刑部右侍郎孙言之贬至临安府知府的消息。 消息既然已经写到了邸报上,那就是板上钉钉了,看到孙言之那三个字的时候,连子宁忽然想起了那白衣如雪、琴画双绝寇白门,自从那日四海楼一别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见面。 “也不知道她近况如何了。孙言之此次败亡,要落在我身上,若是他迁怒寇白门的话,只怕她日子不好过吧?”连子宁想着,心中升起一丝怅然,他下了决心,伸手招过刘良臣,说了几句。 刘良臣点点头,应了声是,便骑着快马直奔京城而去。 也亏得这些日子连子宁让他们不断的练习马术,在磨破了不知道多少屁股之后这些家伙终于也是练得有模有样了。 连子宁继续看下去,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粗粗的浏览完毕。 这邸报大致分为五个部分,前面一页十四行,写的是本月发生的人事任命,除了戴章浦这几个重量级的消息之外,其它的则都是一些繁琐小事,比如说都察院某位御史外放为某几个州县的按察御史了。比如说兵部武库司的郎中因为渎职被免职了,比如说某科道给事中外放为某府知府了等等。 后面一页,则是公布了上一次会试的科考题目,分四书题和诗题。明年是正德五十一年,乃是朝廷大考,这也是应有之意。 第三项,则是新任兵部左侍郎戴章浦戴大人奏呈皇上编练新军的奏章,皇上命内阁拿出一个章程来。 第四项,则是苏松巡抚曹邦辅会同户部并泉州海关镇守太监谢孤烟(本人物出自书评区里的‘孤烟斜’兄弟)奏遵旨核查前些日子爆出来的海关贪墨案件,泉州海关收税并解支、禁革、整顿税务的奏折。 第五项,则是近一个月内各地发生的一些大事儿。 整个邸报足有十五页的厚度,跟一本杂志也似。 连子宁觉得玩意儿对自己很有用处,从小见大,看了之后可以了解到许多的当前政策。朝堂的势力交锋,此消彼长,有的时候就是体现在这等小事儿之中。 他眼光一瞥,忽然就是挪不开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几行字。 那是写在邸报最后一页的几句话,不过是寥寥几行字,很是不起眼。 其大略意思就是,正德五十年四月初三,北直隶河间府庆云县发生民变,民众冲击官府,不过并未酿成人员伤亡,此事已经平息,因处置不力,原庆云知县戍边三千里云云…… 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年第多少次民变了,连子宁自从执掌京南钞关之后,不但日进斗金,手里头银子哗哗淌过,就连消息也灵通了不少,过往的这些商旅,来自云五湖四海,本就都是消息人士。 这些年北地连年大旱,许多州府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地方官府又是凶狠暴烈,地方已经有不稳之象。连子宁这些日子耳听目闻的地方骚乱已经有至少十几起,而这庆云骚乱既然已经被写到了邸报上,那肯定就已经是到了一个相当严重的程度。一句简简单单的事态平息,背后恐怕便是说不清的鲜血冤魂。 外有各大强国虎视眈眈,内里又是天灾人祸不断,这个老大帝国,只怕又是风起云涌了。 连子宁然后便是失笑,这是那些大人物需要操心的事情,又关自己屁事儿?自己现在做的,就是好好经营自己手里现有的资源,不断的壮大势力。再者说了,乱世不正是自己这等人出人头地的机会么? 连子宁带人给兵部送去了一万两银子,兵部的那些官员一看是送银子过来的,顿时热情万丈,一听连子宁的名字,更是亲切了几分。现在兵部上下,谁不知道,新任部堂大人提拔了一个年轻人,是极能干的,三天两头儿的往戴府送银子。让连子宁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是,竟然是兵部武库司的员外郎亲自接见了他,很是说了几句好话,夸他是难得的俊杰,少有的干吏。 连子宁自然是谦虚了几句,然后便是回转。 给兵部送去了银子的回报很快就下来了——连子宁被正式任命为兵部下属的京南钞关经历、辰字所实职百户。 之前京南钞关之所以是连子宁一手掌握,一个是由于戴章浦的这层关系,第二个则是因为辰字所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才落在连子宁手上。但是毕竟是没有得到兵部的正式任命,也就是说兵部随时都可以一纸文书在这里安插上一个人,那连子宁肯定会像是吃了个苍蝇一般难受。 而这个任命一下,兵部做了个顺水人情——毕竟戴章浦这尊大神在这里杵着,谁也不会没颜色到去打京南钞关的主意。而连子宁也是变得名正言顺,说起来,连子宁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他的总旗衔儿,是武官七品,而这经历一职,是锦衣卫兵部刑部等部门都有的,属于低级的杂官,不过杂官也是官,也是由国家正式编制的。而且这经历一般是文官任职,钞关经历,则是文官九品。身兼文武官衔于一身,只怕连子宁也是当今独一份儿了,这是不合规矩的,不过大伙儿也都选择性的遗忘了。 至于那个实权百户的任命,则纯粹就是一个过渡,想来是出自戴章浦的授意,为他下一步进副千户打下底子,免得别人说三道四。 一三三 分红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各种…… 另外,多谢‘宋秉书’兄弟的打赏。 随着情节的发展,需要的角色越来越多,希望书友们多去角色楼中留言哈。呵呵,幻星辰兄弟想要扮演的角色俺已经写了,林嬷嬷也很快了,呵呵。) ——————分割线———— 时间就在等待中过去了,一晃又是十日,这十日间连子宁只在辰字所中安心等待戴章浦的消息,经营好自己的这一块小小地盘。 他并未催促,那样会被视为不成熟的表现,所以官场上假若评价一个人老成持重,那就是很高的褒奖了。当然,若是少年老成的话,那自然就更好。 先期给于苏苏和城瑜送去了一万两银子,两人自是喜出望外,尤其是于苏苏,看着那一箱箱的雪花银,几乎要整个人扑上去。 她也实践了她的话,实际上,于苏苏除了有点儿财迷之外,无论是哪点来看,都是一个极为合格的商人。做事尤其雷厉风行,拿到银子的第二天,就已经把对面的那三家粮油铺子给盘了下来,然后又软磨硬泡的把那三家铺子之间隔着的两家铺子给买了下来。当然,想让那两家并不情愿的店主出手,其中也用了些不太光彩的手段,至于什么手段,无非就是威逼利诱四个字而已。 于苏苏撂下狠话,只要是不出手,以后锦衣卫的大爷天天登门,同时又开出了比他们的铺子实际价格更高的一个数字。一边儿是大棒,一边儿时甜枣,如何取舍,自然是不言而喻。 得知了这件事儿,连子宁也只是一笑。在连子宁看来,这也无可厚非,有权力不用才是傻×。 五家铺子连成一体,街面绵延足有数十丈,面积极为的广大。于苏苏和连子宁筹划一番之后,第二天便延请了几十个工匠,把这五间铺子面街的那一边全部打通,开始装修起来。 今日已经是京南商会分红的时日了。 按照连子宁定下的规矩,从第二次调整股份开始,一个月分红一次。而之前定下的七天调整一次股份,被众人一致认为太频繁,既然如此,连子宁便从善如流,改成一个月调整一次。 反正无论怎么调整,他以权力入股的三成份子,是永远变不了的——只要他不死。 这一个月的时间,官道刘镇越发的繁华,每月商会的固定收入,大约都在一万两白银上下。偶有波动,但是不大。 连子宁早早的就让王麻子去镇上四海楼订了几桌最上乘的席面,很快送到了,在辰字所的大堂之内,摆下了两桌盛宴。 中午时分,那些老板们就都到了,一个个的喜气洋洋。 一番寒暄下来,各自入座,酒足饭饱之后,自然就是大伙儿都分外关心的分红问题。 连子宁顿了顿酒杯,大伙儿便也纷纷停住了动作,眼神儿齐刷刷的看向他。 连子宁拱拱手,笑道:“诸位,这个月,官道刘镇的改变有目共睹,繁华了不知道多少倍,百姓也富足的多,这些,全赖众位的共同努力啊!” 老板们连称不敢,为首的刘老站起来,笑道:“这都是大人的功劳,咱们可不敢贪功,若不是大人的话,咱们官道刘镇现在还是个荒僻小镇,咱们这些人,算是镇子上有些产业的额,也不过是惨淡经营度日而已。那里敢想象今天的日子?现在咱们也发财了,镇子上的百姓也富足了,家家户户碗里也都能见到油星了,隔三岔五的也能吃顿肉,扯两尺布做些新衣服,看着都是胖了起来。这些,若没有大人,怎么能做到?” 这话说完,众人便是齐齐点头,脸上的表情,不再是迎合和敷衍,而是实实在在的钦佩和感激。 他们在心底,确实是真心的感激着连子宁的。 连子宁心底微微悸动,他掩饰的端起酒杯来啜了一口,淡淡道:“众位也不需要如此,正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本官既然掌管着这官道刘镇,自然是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一心都是想着如何让镇子变得好一些。这对本官,自然也是有好处的,别的不说,每个月诸位都要从自己的进账里面分出三成份子,这不就是明证么?” 他就算是不说现在大伙儿也能看出来了,这位大人当初建立商会,无非就是为了从大家身上割肉的时候寻一个由头儿而已。不过就算是看出来,他们敢说么?既是不敢,也是不想,在座的没有一个蠢人,相反,个个儿都还精明的很,自然知道现在的日子是谁赋予的。大人虽然以权力入股三成,权力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不过带来的效果可是实实在在的。别的不说,一个最简单的,若是没有这位大人,京南钞关能开么?京南钞关若是不开,大伙儿现在还都在喝西北风儿呢! 所以这会儿——至少是这会儿,以后不敢保证——大伙儿奉上这三成的份子还是心甘情愿的。 略略平复了一下心情,连子宁伸手入怀,取出那张兵部颁发的文书,笑着递给刘老道:“大伙儿都传着看看吧!” 看完之后,大伙儿的情绪都是稳定了许多,对京南商会以后的发展前景也是更充足了一些。一个区区的九品经历,却是代表着兵部的态度,朝廷的态度——朝廷,对京南钞关是支持的,对连子宁连大人是支持的。 有了这个,大伙儿也就心安了。 “众位都看到了吧?”连子宁笑吟吟的道:“本官这个位子,稳得很,不需要担心。” 安定了众人的心思,又是把寒暄一阵,连子宁便是下令分红。 各家掌柜来的时候后面都是带着伙计的,这个月的进账便是一箱箱的抬了进来,就在堂前阶下摆着,整整的把辰字所给铺了一层。想想这一层密密麻麻的箱子里面装着的都是银子,就让人心里头一阵火热。 连子宁命令一下,便有兵丁们把那些箱子抬了进来,打开,从里面取出银子分别过秤,一声声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而在一边,刘良臣手里捧着一个账本,在细细的对着数目,账本儿上面的数字,是那些小督查们监督而来的,每日的加起来,就是这个店铺这一个月的收益。 那些兵丁们唱着数字,刘良臣便在那里加着,看看跟数字对的上对不上。 一三四 恩威并施 (今天第二章送到,下一章要晚些时候了) 看着银子从手里头哗哗哗的流过去,本来也算是个美差,只不过现在这些兵丁们可不这么想。 王麻子抹了把汗,甩了甩酸软的手腕儿,偷偷瞄了一眼那些还在堂上宴饮的人们,赶紧又低下头来。他心里暗暗骂道:“妈的,早知道就不和大柱换班了,那个晦气星,谁说这是个好事儿!**的来干?这些银子又不是咱自己的,腿脚都软了,腰也酸了,还没弄完,还他妈的不如在钞关外头站岗呢!” 过了足有一个时辰,才算是把这些银子给过完,刘良臣站起来,道:“大人,已经检查完毕,十五家之中有十四家都是和账本上一样的,虽有出入,不过都在百两以内。唯有肖记绸缎庄,账面上写着的是月入三千四百八十两,而交上来的,却只有两千五百两。” “可确定?”连子宁脸色刷的一下子就拉了下来,那矮矮胖胖的肖老板脸色立刻变得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的渗了出来。 刘良臣点点头:“属下检查了三次。” “肖老板?”连子宁转过头,似笑非笑道:“跟本官说道说道吧,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那肖老板手脚都哆嗦起来,这可是一怒之下敢把数百人都锁拿到兵部去的主儿,这些日子连子宁的狠辣手段大伙儿也都见到了,连刑部侍郎家里的车子都敢砸,后台是新晋兵部左侍郎,跟脚硬扎无比。 又岂是自己能抗衡的? “大人恕罪,大人赎罪!”肖老板一骨碌跪在地上,向连子宁连连磕头,他很是用力,额头立刻就变得一阵乌青。 “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连子宁皱了皱眉,向刘良臣扬了扬下巴:“把他扶起来!” “大人,小人一时糊涂,还请大人恕罪啊!”肖老板死赖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他身宽体胖,分量十足,刘良臣倒还真是拉不动他。只听肖老板哭丧着脸道:“大人,十日前,小人家中发生了一些变故,急需银子支应,小人没办法,只好从账上支取了一千两银子,便凑不够这个数字了,请大人恕罪,只此一次,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官道刘镇又有什么事儿能瞒得过连子宁的眼睛,刚才不过是做戏而已,这些内幕他也早就知晓,听肖老板说的是实诚话,脸色便是变得稍稍柔和起来,他上前,亲手把肖老板扶了起来,拍着他肩膀笑道:“行了,老肖,下不为例!念你是初犯,本官这次便不计较了。” “下一次有这事儿,应当提前本本官知会,本官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还能拦着你不成?这一千两银子,就从你的这次的分红里面扣除,另外,再罚你三百两银子,分割其它商会的东家。”连子宁扫了众人一眼:“怎么样,没意见吧?” 众人和这老肖也是能多年的乡邻,自然不愿意看他被惩治,因此都是点头称善。 肖老板眨巴眨巴小眼睛,愣愣的站在那儿,见多了连子宁的雷霆手段,却没想到这事儿竟然如此轻描淡写的就解决了。 他一个劲儿的点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不过,”连子宁话锋一转,老肖的心立刻又拎了起来:“既然入了商会,那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句难听的,这个月分红之前,你柜上的银子,也都不是你的。你私自动了那些钱,一千两银子事小,坏了规矩事大。” “从今日,罚你关门十天,如何?” 关门十天,那就是耽误十天的生意,而且人家一见你关门了,自然就去别家买了,这客源也被分走了,这惩罚不可谓不重。不过好在官道刘镇只有这一家绸缎庄子,倒也不怕客源流失,那肖老板只好哭丧着脸应了。 连子宁冲着大伙儿朗声道:“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咱们既然建了商会,立了章程,就是为了大伙儿都好,既然如此,就不能不守这个规矩。本官身为商会会首,就得把和这个规矩立起来!大家可有话说?” 众人互相看看,在刘老的带领下齐齐起身,向连子宁弯腰道:“咱们定然尊大人命令,守商会规矩。” 连子宁拿起放下之间,恩威并施,震慑了他们心中刚刚滋生出来的那一点儿杂念,让他们立刻意识到,这位,可是个能决定大伙儿命运的人物。 连子宁轻轻地啜了口茶,淡淡一笑。 本月的收入盘点清楚,一共是二十五万两,其中刨除了各项成本,净利润是十九万两。审核过了各家报上来的成本,确定无人虚报之后,这才是正事开始分钱,连子宁占了三成的份子,因此便分的最多,五万七千两雪花花的银子。 这便是权势的好处了,明明没有一个生意是他的,但是他分的最多,而且众人还都心服口服。 除他之外,就是刘老的客栈最多,有三万两左右,另外那些也是各自不等。不过这一次并没有像上次一般起纠纷,因为随着钞关开了一个月了,镇子进入了打的发展繁荣时期,镇民收入普遍增加,消费能力也是大大的上升。本来在一月之前分红时还收入极少的绸缎庄等,现下生意也都有了不小的起色,并未成为拖后腿儿的。 总算是其乐融融。 这五万七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却不是自己的,准确的说,不完全是自己的。 连子宁只留下来七千两银子在刘良臣那里入账,作为百户所的资金,剩下的五万两,两万两运去了戴章浦的府上,剩下的三万两,则是递解到了自家宅子上,交给了于苏苏运作。 他和于苏苏规划了一个开前人所未有的大计划,这个大计划,却是需要大量的资金来启动和维持的。 送去戴府的那两万两白银,让连子宁心疼了好一阵儿,倒不是在乎这两万两,而是这第一次送去了两万里,以后每个月就至少也得是这个数儿,只能多不能少。想想一年要给别人送二十多万两雪花花的白银,连子宁心里就一阵阵的揪的疼。 善财难舍啊!~ 一三五 关防任命 (今天第三章,求推荐,求各种……) 不过如此也有一个好处,连子宁已经可以想见,自己金山银海一般的往戴章浦家里送,这位大人对自己的态度也会有所变化——从最初的看重,到之后的器重,然后是倚重。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其中相去,不可以道里计。毕竟戴府一年的进项,也不过是二三十万两而已,而自己这一下,就给增加了一倍的收入,换成谁,也要对自己高看几眼。 时局如棋,只有努力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才能不被当成棋子,在关键时刻不被放弃,或者说,是成为一颗比较重要的棋子。 十日之后,连子宁终于接到了戴章浦的传唤,他心中洒然激动,编练新军的事儿,看起来是有眉目了。 进了戴府,走在去往小花厅的路上,饶是他穿越以来,经历了许多事情,越发是变得心思深沉,一颗心也不由的砰砰乱跳。 无他,军权的诱惑,在任何一个时代是致命的。尤其是在这片炎黄大地上,无数人依靠军队上台,黄袍加身,更是加重了这种诱惑的因子。而且,对于连子宁来说,手握军权,更是有着另外一重含义。 终于可以在这四面都是群狼,宛如黑暗丛林一般的局面中,堪堪有一支保护住亲人的武装力量。 在小花厅中见到了戴章浦,让连子宁略有些诧异和担心的是,戴章浦的面色有些凝重。 “坐吧!”戴章浦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沉声道。 连子宁依言坐了,轻声探问道:“大人,可是事情有什么变故?” “变故,倒是没有,本官上的请求编练新军的折子,正对了皇上的胃口,已经是准奏了。不过”他沉吟一声,脸上略露出为难的神色:“任何时候,建立一支新的军队,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尽管新军的编制已经是被压制在两千人左右,而新军来源都是在旗手卫中遴选,不需要招募新的兵丁,有了这些优势,比平地拉起一支军队来,不知道要容易多少倍。而且把那些镇子还给两县,也算是利民利地方之举,不过便是如此,也有不少人跳出来反对。” 戴章浦淡淡一笑:“不过本官初履兵部左侍郎任上,上的第一道折子就被驳回,那成何体统?那些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连子宁也可以想见,这些日子个朝廷各个派系,斗智斗勇,必然是疲累得很了。 “折腾了这大半个月,总算是把这章程给的定下来了,昨个儿,刚给皇上上了条陈,皇上已经批了,本官又和皇上商议了半响,定下了一些规矩。这编练新军,就得有个新军的样子,总不能叫做新军便成,皇上御赐了一个名头——叫‘武毅军’,皇上亲自赐名,也算是个天大的恩德,不过这你放在心里就成了。” “这武毅军,抵得上两个千户所,因此,算是一个卫的规模,本来该实授一个指挥使来着,但是你之前不过是个百户,一次跨越三级,未免惹人侧目,所以,这次还是给你一个副千户的衔儿。”戴章浦向着那边桌子上扬了扬下巴:“自个儿看吧,里面有关防文书。” 连子宁强自按捺住心中翻涌的心情,上前一步,打开了放在面前小几上紫铜铸成的大盒子。 里面是一份文书,一个大印。 他拿起那文书来扫了一眼,心尖儿都是不由得一哆嗦,其中含义大略如此‘查旗手卫辰字所总旗代理百户连员子宁,身家清白,刚毅果敢,勇于任事,经兵部武选清吏司核查,特加副千户衔儿,右迁武毅军总统。’ 所谓总统,其实这也是当时寻常的称呼,小规模军队的带队官称为统制,大规模的就称为总统制,省略一下,可不就是总统么?无论是明朝还是清末,都是如此称呼。 他颤巍巍的拿起那一枚红铜铸成的大印,这大印足足有八寸见方,拿在手里怎么着也有个十来斤重,印纽是一个红铜狮子,很是威猛传神。拿起来一看,下面是六个大字,武毅军总统连。 连子宁深深地吸了口气,右手使劲儿的攥住了手中的大印,死死的。 这大印,便是所谓的关防,也是在这个时代,军权的象征。 明初,各布政司与六部常以预印的空白印纸作弊,太祖洪武帝发觉后,改用半印,以便拼合验对,取其“关防严密”之意,故名关防,其形长方。其后不作勘合之用,而形制未变,用以颁给因一临时设置之官,虽总督、巡抚、总兵官亦然。清沿明制,正规官员使用正方形官印称“印”,有金、镀金、银、铜之不同,临时派遣官员则用关防,分别以银、铜铸造。 印用朱红印泥,关防用紫红色水,俗称紫花大印。 连子宁这方大印是正方形的,也就是说,在朝廷看来,他和他那还没影儿的武毅军,已经不是一支临时武装,而是常备军了。 这关防,便和战国时候的那虎符也似,有了之后,便能招兵买马,调令军队。 “可是也有几分为难的所在。”戴章浦看了连子宁一眼,道:“第一桩,便是军饷。” “组建新军,不是一桩小事,咱们大明朝的习惯你也知道,但凡是皇上赞成的,文武百官总要反对一下,有用没用的吧。” 连子宁默然,戴章浦这话,确实是说的极对的,大明朝自洪武永乐之后,便再也没有多么强势的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养成了文官儿们那等恶心的性子,皇上说的一定是错的,咱们一定得奋起反驳才行。现在市井之间已经有传言,戴章浦被骂成了幸进小人,不消说,这些话自然是那些反对党们传出来的,连子宁也有所耳闻。 “皇上一说要编练新军,户部立马儿哭穷,说是没银子,户部一年二百万两的入账,一百万两要拨给内孥用作宫里的金花银,剩下的一百万两已经不敷使用。一支两千人的新军,又是使用火器的新军,一切都得从头儿到来,这花销更是比一般的军队要大得多,大致估算一年也在十五万两银子上下。” 一三六 朝廷没钱 自力更生 (今天第一章送到,感谢‘悟性’兄弟的评价票,呵呵,本周这个推荐比较要求推荐票的数量,还请兄弟们多多给力啊!在此多谢了。) “一顿扯皮,最后又赖到兵部头上,说若不是兵部把那些京郊的镇子放给了大兴宛平两县,这些钱总也有个着落。”戴章浦脸上微露厌烦,显然是对这种扯皮极为的不耐,他冷哼一声:“吵了半天,最后皇上没得法子,只好退让,户部也让了一步,答应从下个月开始,每个月拨出四千两银子来,也就是给个三成的饷。而编练新军,必须要火器,皇上已经答应,把昔年神机营解散之后挪到内孥的五百杆鸟统拨给你。御马监下属的天津军器局工匠,你也可以去调动,不过要自己掏腰包了。” 戴章浦略有些歉意的道:“怎么样,可能办到?” 他也不了解连子宁一年的进账到底有多少,只以为他每个月给自己送的那些钱差不多就是全部的身价了——当时的官员多不言商,只尚空谈,能心里头有本儿帐的人都不多,他们又怎么能想象得到那庞大的民间资本被集中在一起之后爆发出来的巨大力量? 戴章浦已经算是一时人杰,很肯干实事儿的了,也是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 连子宁面上略带一些为难,心中却是乐开了花,他还巴不得朝廷这样做呢!若是朝廷对这支军队极为的重视,优容有加,大把大把的银子赏下去,就算是他把这兵练得再好,再强,那兵士心里也都是向着朝廷的,也始终都是朝廷的兵,说句难听的,跟自己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但是朝廷这般做,那简直就是把这支新军往自己怀里推,编练新军,而且是火器为主的新军,花费极多,而朝廷如此做派,着实是令人心寒。连子宁心中瞬间闪过数个主意,足已让士兵们认清楚朝廷这等刻薄寡恩的架势,然后自己再施之以恩,不怕不能把这支军队经营的铁桶一般。 他故作沉吟片刻,终于还是点头道:“大人,拿这些钱银钱,属下便自己想办法吧!为大人效忠,要让那些嚼舌根子的人看到,大人做出来的功业,下官义不容辞。只是,这银钱的缺口确实是有些大,只怕练兵练出来的效果,要小不少!” 他这么说,不提为朝廷效忠,而是说给戴章浦争面子,便是自认是戴章浦夹袋之中的人物了。 戴章浦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尴尬:“这便是第二桩难处了,皇上要三个月之内便练出样子来,到时候要派员检验!” 这桩难处对连子宁来说倒是也不算什么,连子宁想了想,说道:“请大人放心,三个月,下官不敢说能练出一支百战强兵来,但是做个表面样子,定然是没问题的。” 戴章浦知道连子宁素来都是极稳妥的,不会胡言乱语,欣慰的点点头:“如此便好,城璧,这桩事是本官对不住你,以后你和你这新军的事儿,本官定然保你们一路顺畅,定然无人制肘!” 连子宁要的就是这句话,当下便是大礼谢过。 两人又说了几句,连子宁便告辞离去,回了官道刘镇,第一件事便是把所有的手下军官都着急起来,钞关都暂且停了,连关上的兵丁都招了回来。 众兵丁来到大堂上的时候,便看见连子宁一个人端坐在首位,一张脸上无悲无喜,正在冷冷的看着大伙儿。 刘良臣关了大门,凑到连子宁跟前道:“大人,弟兄们都到了一共三十七员,一个不差。” 连子宁淡淡道:“参拜吧!” “是!” 刘良臣高声唱道:“大人有令,参拜喽!” 众兵丁齐齐跪下,行拜叩大礼,声音整齐洪亮的像是要把屋顶给掀起来:“标下参见大人!” 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精锐甲士,看着这支自己一手掌控的力量,连子宁脸上微微露出笑意,道:“起开。” 众人起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两边,心里都有些诧异,不知道连子宁突然把大伙儿召集过来是为何,甚至不惜暂时停了钞关。 连子宁环视众人一眼,缓缓道:“弟兄们,今儿个,本官接到了消息,本官,要升官儿了!” “升官儿?好事儿啊?”大伙儿脸上都带上了一些喜色,表情都轻松了几分。 王麻子会凑趣儿,当先便站出列来,满脸都是喜意的,大声道:“标下给大人贺!祝大人步步高升,公侯万代啊!” 众人也赶紧乱糟糟的贺喜。 有那心机深沉的,比如说刘良臣这般,却是惊喜中还带着惊骇,他们第一个想到的是,大人升官儿了,那就必然不在此处了?大人若是一走,这镇子怎么办,钞关怎么办?兄弟们刚刚红火起来的日子,又要怎么办? 想想竟然就是害怕,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连子宁坐在上面,下面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暗自点了点头,看来自己麾下,还确实就是刘良臣最堪大用。 他向下压压手,大堂中便又恢复了平静,他笑道:“这次,是个好事儿,朝廷要编练一支新军,有两个千户所的规模,长官是个千户,暂时还空着,本官有幸,被提拔成了副千户,暂时管着这事儿。呵呵,兄弟们都放心,本官虽然升了那副千户,但是上头看本官干得还不错,所以这钞关经历和辰字所总旗的差事,也还兼着。” 听他说了这话,有那担心的便放下心来,他们虽然知道连子宁升了官儿,却是不知道到底如何,都猜测的升个实权百户也就了不得了,却没成想,一步登天,上了副千户!而且听话里话外的那意思,还是专管一军。 大伙儿心思都火热起来,朝廷要组建新军,自家大人是专管,他们虽然只是小兵而已,却也知道,但凡是新官上任,定然是要培植亲信的。大人的亲信,可不就是咱们? 大伙儿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的眼睛里面看到了热切和欲望。 一三七 跟着本官 前途无量 (今天第二章送到,多谢书友和馨芯月的打赏,呵呵,多谢……) “咱们,是不是也能跟着大人混一个前程?” 连子宁似乎是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微微一笑:“弟兄们跟着本官,也都算是我夹袋里的人了,升了官儿,自然不能忘了兄弟们!” 一句话,便是把大伙儿的心气儿都提了起来。 “这次编练新军,足有两个千户所,加起来两千来人。本官既然在任上了,当然得提携你们,放心就是,你们之中,最差也是个总旗的前程。” 他这话一说出来,大伙儿心里的烈焰便是燃烧的更加旺盛了,总旗职位的,那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有的人还悄悄地掐了自个儿大腿一下,感觉从一个一般的兵丁一跃而成了总旗,当真是如同做梦一般。 连子宁嘴上如此说的,心里也真就是这么想的,他的目的可是把这支军队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其次才是军队的战斗力,军队战斗力再强若不是自己的,那也是白瞎。而要掌握一支军队,首先便是军官的安插,他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各个位置都换成自己的人再说,至于这些人是否可堪大用,那就是以后要解决的事儿了。再者说了,哪个官儿不是从小兵成长起来的?谁是天生会当官儿?把你放在那个位置上呆两天,自然就会了。 看到大伙儿眼神儿都热切起来,连子宁却是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话锋一转:“不过,本官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做不好,本官可是要为你是问的。” “众位可知那些新军是怎么来的?大伙儿应该也知道,旗手卫下属几十个百户所,分布在京郊各个镇子上,咱们辰字所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现下上面的大人坐了决定,这些镇子还给地方,这七八十个百户所,也不能就这么撤裁了,便编练这支新军。说句不客气的话,弟兄们,想想本官刚来的时候你们那惫懒样子,便可以相见这支军队的官儿多不好当!这也是念着咱们的情分,事先给你们提个醒儿!” 众人一听,都是面面相觑,心里却是拎了起来。在连子宁来之前,自个儿的德行是多么操蛋每个人心里都雪亮雪亮的,现在每每晚上在梦中惊醒,拥被细细回想往事,仍旧是不敢相信,过去那个自己,竟然和现在是一个人? 往事不堪回首,想想便是冷汗淋淋。 而想到要面对的是过去的自己那般一群人,也是有些头疼。 “而且还不光这些。”连子宁目光一转,似乎是嫌给他们的震动不够大一般:“这事儿,万岁爷也颇为重视,咱们这支新军,是以火器为主的军队的,皇上素来喜欢火器,编练新军,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颁了圣旨,给咱们三个月的时间操练,三个月过后,要派大员来巡视的。若是到时候不成,皇上雷霆之怒,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兄弟们,任重道远啊!”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一般,把大伙儿给炸的晕晕陶陶的。 “皇上下旨编练的?那岂不就是天子亲军?” “要是不给皇上挣脸,那可没好果子吃!” 不过绝大部分人,脸上满满的还都是期盼和兴奋,毕竟当官儿的诱惑,足以冲抵这些不利的因素,而且不一定就当不好不是? 军心可用,连子宁微微点头,又道:“这钞关,还是咱们的,这也没法子的事儿,朝廷虽然编练了新军,但是拿不出钱来,不给拨银子,还是得咱们自己凑钱!说实话,若不是本官有钞关这一项进项,咱们以后别说是拿饷了,喝西北风儿去吧!” “什么?朝廷不给拨银子?” “还要咱们自己筹饷?” “朝廷不给钱,咱们两千多号汉子喝西北风儿去?这钞关的银子,是大人您的,是兵部的,是咱们的大伙儿的,也不是那帮驴日的!” 像是石大柱这等脾气暴躁的莽汉当下便嚷嚷了起来:“额贼他妈,还练个锤子?朝廷这么抠?咱们辛辛苦苦给朝廷当差,还让咱们自己掏钱?” 这些日子,连子宁从钞关这儿得了大笔的进项,他也不是吝啬的人,不但给手下人改善了伙食,而且时不时的还放赏,赏些银子,大家都算是利益均沾,每个人都得了好处。一听朝廷不给拨银子,反而是弄了大两千号人上这儿来吃吃喝喝,顿时都炸了锅! 成功调动起了这些未来军官们对朝廷的反感和不满,连子宁心中微微一笑,脸上却是沉了下来:“都给我闭嘴,石大柱,你在那儿驴叫啥?” 他在这群兵士心中当真如天人一般,他一说话,立刻就没人应声了,石大柱低头耷眼的站在一边,果真把嘴闭得紧紧的。 “朝廷也有难处啊!你当本官心里乐意?只是圣旨都已经下了,能有什么法子?到时候抗旨不尊,大伙儿一块儿上菜市口?”连子宁扫了大伙儿一眼,沉声道:“朝廷再有什么,咱们也得忍着让着。更何况,若没有这支新军,咱们能有那官位?前程要紧还是钱要紧?跟着本官,还怕没饭吃?” “还有一桩事,要说与大家听。这钞关是咱们的钱袋子,到时候咱们都去了新军之中,虽说就在官道刘镇左近,但是也毕竟不方便。所以,本官要在镇子上留下一员干将,坐镇此处,替本官,也是替咱们这个团体,好好的守住这个钱袋子!”连子宁不知不觉之中,便把团体这个概念融入到了大伙儿的思想中,他说完这句话,下面的人神色各异。 留下来管理钞关,不消说,好处定然是大大的,但是也是暂时升迁无望了,想想便是为难。 “王麻子,这个差事,你来担当,如何?”连子宁直接点名了。 王麻子顿时大喜,他没什么大的野心志向,也吃不得多少苦,只觉得守着个钞关整日收钱,优哉游哉的,当真是爽利无比。当下便大礼跪了下去:“标下谢大人的提拔,标下,定然为大人好好守住钞关,不敢一日懈怠!” 一三八 锦衣北来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各种支持。这一卷就要结束了,下一卷更加精彩,敬请期待。) 这些日子连子宁教他们练武修文,王麻子也颇能拽几句词儿了,说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 连子宁之所以用他,也是因为看出王麻子这人的心思,而且他为人油滑,相当机灵,干这活儿倒也是相得益彰。 连子宁摆摆手:“起来吧,我看这差事,也是只有你能做好。我给你留四个人在这儿镇场面,你还可以自己招募一些闲散人手。既然你现在算是总理钞关的事儿,那么这儿有几个章程要跟你说说。第一,要有胆色,把腰杆儿给我挺起来。第二,要有眼色,别得罪得罪不起的!免得给本官也招来祸患。第三,守好了溶月和她手下的那些女孩子,这些人,能不能出一点儿差错?可明白了?” 最后一句,已然是声色俱厉,把王麻子吓得一个哆嗦,整个人便趴在了地上,扯着嗓子喊道:“大人把钞关交给标下,标下定然干好,若是让大人失望,唯有一死而已!” “哪个让你死了?”连子宁笑骂一句,一脚把他踢了起来。 王麻子被他踢了一脚,反而是脸上笑嘻嘻的,满是得意。 又和众人交代了几句如何当官儿,如何压服下面的道理,连子宁便宣布今儿个这会散了。 他固然是言传身教,但是能领会多少,那就是看下面人自己的悟性了,不过等他们到了那个位置,自然也就能明白。 当夜,连子宁熬了一个通晓,把自己对于新军军官的各个体系上的位置,但凡是重要一点儿的,都填上了自己人的名字。 武毅军两千人,给了两个千户所的编制,按理说,一个千户所,理当是有正五品正千户一员,从五品副千户两员,从六品镇抚两员,正六品百户十员。而连子宁现在只是一个副千户而已,便是作为武毅军总统,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挂副千户衔儿的武毅军副统,四个从六品的镇抚,还有十个正六品百户。 除了那个副统副千户连子宁不能任命之外,戴章浦已经向他许下了,其他的职位,随他安排,朝廷绝对没二话说! 连子宁自然也不客气,二十个百户,四个镇抚,全都是换上了自己的人,这一次他打算留给王麻子四个人,也就是说,辰字所三十七员中要有三十二个跟他走。剩下的那八个人,则也是分别在总旗后面填了名字。 百户不说了,那是实权基层军官,所有权力一把抓的。镇抚虽然只是从六品,看上去比百户要低一些,实际上却是手握要害大全。四个镇抚,一个主管刑罚律例,一个主管后勤粮饷伙食,一个主管主帅亲卫,一个则是主管武器甲胄车马。 四个镇抚,主管主帅亲卫的不消说,自然是石大柱,主管刑罚律例的则是狠辣阴毒的刘良臣,而主管武器甲胄的,连子宁差了一个看上去颇稳重恳切的小伙子管理。就连专门伺候大伙儿吃饭的老王头儿,都捞了一个主管后勤的镇抚当。 连子宁这时候就感觉出自己手头儿上人不够用来了,别的不说,自己夹袋中算得上是人才也不过是刘良臣一个而已。 人稀缺,人才更稀缺,甚至自己的手下连所有的官职都占不满! 这编练新军,倒是有一个好处,军队的构成,都是一个一个的百户所,最大的官儿不过就是挂着百户衔儿的实权总旗而已,七八十个都是平级的,所以自己安插起这些百户镇抚之类的上官来才是格外的方便,因为这些位子上压根儿就是空着的。不用把别人挤下去,自然就没有阻力。 一番思量,总算是把自己手下这些人都放到连子宁认为他们最应该去的位置了。 连子宁又是写了一份儿请任命原辰字所小旗王麻子为钞关代理经历的条陈。 第二天,把两份儿文书一起递进了戴府,这些事儿戴章浦都可以一言而决,当着连子宁的面就用了兵部左侍郎的官印,连子宁的这些任命,就算是得到朝廷的承认了。这让连子宁不由得感叹,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若是按照正常官方程序的话,这些任命没个十天半月绝对下不来。 之后几天,便有工部的官员领着工匠前来选址,连子宁自然是全程陪同,转悠了一天,最终把地址选在了距离官道刘镇十里之外。那里是一片丘陵之中的大平地,都是荒草野树,不过胜在地形平坦,略一整修便是上好的校场,乃是练兵的好去处。而四周的丘陵,则是可以阻挡那些不怀好意的窥视目光。 三日之后,王麻子在执勤的时候,看到了远远的,七八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锦衣缇骑,簇拥着一辆看上去很普通的马车,后面还跟着几辆马车,自京城方向而来。 王麻子先是一阵发愣,然后便是腿软,差点儿没跪在地下。 终明一朝,锦衣缇骑的恶名始终长盛不衰,无论是官是民,见了锦衣缇骑,都是提心吊胆,浑身哆嗦。生怕自己被直接逮到了那北镇抚司诏狱之中,从此再也见不到太阳。 锦衣卫,可是万岁爷手中最锋锐的一把刀。 就算是王麻子这辈子也没见过锦衣卫,但是那大名鼎鼎的飞鱼服一出现在面前,他还是第一时间便认了出来,这玩意儿,实在是大名鼎鼎。 而这大热的天儿,那几个锦衣缇骑却是满身的飞鱼服正装,戴着官帽,腰上悬着绣春刀,显然是正经的出任务来了。眼见那个架势,这些锦衣缇骑分明是簇拥着那辆不起眼儿的马车来的,他立刻想到了那天连子宁跟他们说过的话——“皇上对咱们新军也很重视……” 他只觉得命根子那儿一紧,差点儿就吓尿了。 能被天子亲军锦衣卫簇拥着的,除了宫中人还有谁? 这,竟然是宫中来人? 王麻子心里一凉,接着便是一热,若是自己能替大人把这几位伺候好了,岂不是大功一件? 一三九 圣旨到 (今天第一章到,求各种) 他回身招来了一个兵丁,低声耳语几句,那兵丁点点头,便是赶紧跑回去,一抬步,脚下一软,差点儿便跌倒在地,赶紧爬起来,一溜烟儿的向着辰字所跑去。 “没出息!”王麻子低声嘟囔一句,却是浑然忘了自己刚才差点儿也是吓尿了。 整了整身上单衣,王麻子脸上挂满微笑,便向着那马车迎了上去。 锦衣卫臭名昭著已久,那些商队看见了之后,都是纷纷让路,没一会儿,那些锦衣卫便是簇拥着那辆不起眼儿的马车来到了钞关跟前儿。 看见那些锦衣卫都黑着脸,王麻子心里便是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众位官爷好,小的给官爷们请安了,官爷们一路走来辛苦,小的给您老磕头了。”王麻子噗通一声,往地上一扑,也不管地上满地的灰尘黄土,结结实实的趴在地上,响头磕的震天响。 那些锦衣卫们这大热的天儿,给派了这么一个倒霉差事,这一路走来,都是热的满头臭汗,一脸晒出来的油,身上黏黏呼呼的,恨不得现在就扒光了洗个凉水澡才好。换成谁,心里头肯定都不痛快,更别说这些养尊处优在京城里分片儿收银子的锦衣子弟了,哪儿受过这份儿活罪? 虽说来之前上官已经叮嘱这次要宣旨的是个不好惹的角儿,不但是名满京城的大名士,更是兵部戴章浦戴大人极为看重的人物!但是这也不代表哥儿几个就得买那小子的帐啊? 大名士算个鸟儿,诏狱里头关过的名士还少了?现在里头还蹲着俩都督一个巡抚呢! 区区一个副千户而已,还用的着哥儿几个来一趟? 不过宫中都来人来宣旨了,说明皇上对这事儿是看重的,哥几个儿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几个锦衣卫正是憋的一肚子火的时候,黑着一张脸,阴沉阴沉的,此时看见王麻子如此识相,执礼如此恭谨,心中受用,脸色也不由得稍稍和缓了一些。 “得了,起来吧!哥几个儿也不是那苛刻人,看你也是知礼的,就别跪着了。”一个锦衣卫懒洋洋的说着。 王麻子这才敢抬起脸来,挂着笑一个劲儿的哈腰:“您老人家体谅,您老人家体谅!” 他站起身来,挪到那几个锦衣卫的马前,一抬手袖子里头银子便递了过去:“镇子贫寒之地,没什么好东西。这是一点儿小小心意,请众位官爷笑纳!” 那锦衣卫颠了颠,嘿,足有二十两! 对于他们来说,这也算是不少的进项了,二十两,顶的上一个月的片子钱! 王麻子一个不拉,尽数的孝敬了,那些锦衣卫的脸色也都和缓了起来,有一个年轻些的,还露出了笑脸。 这时候那马车竹帘子一掀,一个尖细的声音传了出来:“各位,可是到了?” 王麻子打眼儿一瞧,只见帘子后面露出来一个脑袋,面白无须,年纪轻轻的,长的颇为清秀,穿着一身绿色的中官儿衣服。 王麻子一哆嗦,自个儿可没猜错,这不就是宫里的公公打扮么? 他又是普通一声跪下了:“小的给老公请安,老公福寿安康!财源广进!” (老公,明季对太监的尊称,一般是二十四监的大太监才能被如此称呼) 那来宣旨的不过是个宫里头品级很低的小太监,不过是在御前伺候的时候被皇上顺手指派过来的,从来都是在宫里头给人家磕头下跪说吉祥话儿的,又何曾被人如此恭维过?当下脸上就乐开了花儿,捂着嘴细声细气儿道:“你这家伙,倒是会说话儿的很,行了,起来吧!” 王麻子谢过了,站起身来,手一递,又是一封格外厚重的银子递了过去。 那太监是知道来外头宣旨能捞着些外快的,但是他从来没干过这活儿,心里头也是没底儿,一接这封银子,手里一掂,嘿,至少一百两! 心里不由得喜出望外,看着王麻子便加倍顺眼起来,笑道:“成了,带杂家去见你家大人吧!” 王麻子赶紧应了一声,往后面看了两眼,只见后面跟着的那几辆马车,上面都是高高鼓鼓的,外面用油布罩着,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不过看那赶车的样子,不过都是京里常见的车把式,便没往上头凑。 想想那些银子,他眼角便是跳了跳,心里头疼的似乎要揪了起来,肉疼的不得了,今儿个送出去的这些银子,可是自从钞关开后他所有的进项了。不过想想今儿个把这些上官们伺候好了,大人的赏识所带来的好处,心里便是火热起来。 在王麻子领着传令的锦衣卫和太监向着辰字所行过来的时候,连子宁也已经接到了兵丁传回来的消息。 他心下也很是惊诧,虽说戴章浦已经给他颁了官方和印信,但是毕竟官方的命令还没有下来,而一个副千户的任命,兵部武选清吏司就足以解决了,他本来以为了不起兵部派一个司员来传达命令就可以了,却没想到,竟然是中官儿前来传旨! 可见戴章浦说的绝非虚言,皇上对这个事儿,是很看重的。 区区一个副千户而已,大明朝几百个卫所,副千户怕不得有个四五千,而自己竟然能蒙圣旨,这当真是无比巨大的荣耀! 连子宁从来没接过圣旨,这时候未免便有些手忙脚乱,溶月却是见识过的,当时她还在张经府上的时候,三天两头儿就有圣旨传过来,这场面却是都看腻了。 买香烛、铜炉、黄纸,摆香案,从大门口到正堂,都是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上面垫上了一层黄土。在溶月的指挥下,倒是都井井有条。 等这些忙活完的时候,圣旨也已经到了门口了。 对于官道刘镇的百姓来说,圣旨这玩意儿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稀罕物,一辈子也没见过的,此时那马车后面,已经是跟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见马车停在了辰字所的跟前儿,人群中哗然一声。喝,原来这圣旨竟是给辰字所的那位连大人的,这连大人果然是了不得? 这可是圣旨啊!万岁爷的金口谕令! 一四零 恭迎天使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点击、推荐) 连子宁穿上麒麟服,戴上没有鞘翅的乌纱帽,穿上最整齐的一身儿衣服,率领已经换上了全身棉甲的甲士们迎了出去。 看到了这些精神昂扬,似乎满满的都是精力的甲士们,围观的百姓便是齐齐的喝了一声彩! 那中官儿已经下了马车,手里头捧着个红漆托盘,上面是一卷黄绸,不消说,自然就是圣旨了。 连子宁往前走了两步,便是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的拜倒在地,大声道:“臣,连子宁,卛旗手卫驻官道刘镇辰字所兵丁,恭迎天使!” 说罢,便是三跪九叩磕了下去。 他身后甲士如林,也是随着他的动作跪倒,动作整齐的宛如一人。 那中官儿只觉得这整齐划一的,甚是好看,脸上笑眯眯的。 跟在你后面的几个锦衣卫,就在军中,却是识货的,眉头挑了挑,心道怪不得皇上重视,戴大人也夸奖,看来这连子宁,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的!旗手卫的这些驻守兵丁是什么货色他们能不知道?能把这些杂碎调教成这般样子,当真是不简单。 “成了,连大人,起来吧!”那中官儿细声细气道。 连子宁站起身来,那中官儿便凑上前,一把抓住了连子宁的手,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笑容:“这礼是替皇上受的,连相公,您可是名满咱们顺天府的大名士,杂家在宫里也是听说过的,可受不起您那大礼!哎呦,您那话本儿,写的可真是好哟!看的杂家哭了好几宿,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就寻思着那白娘子和许仙。您瞧,眼圈儿还是红的呢!” 连子宁没想到又碰到一个自己的粉丝,心中有些哭笑不得,手上也被他那微凉的手抓着,觉得一阵阵渗得慌,心说这太监性取向会不会有问题啊!脸上却是堆满了笑意:“老公能看上下官的话本儿,那是下官的荣幸,不知老公贵姓?” 那中官儿笑着拱拱手:“免贵姓徐,徐富贵。” 连子宁手一伸,熟极而流的便是把一封银子塞到了这徐公公的袖子里头,徐公公偷眼儿一瞧,嘿,大通钱庄一百两的银票! 这可是硬通货。 他心中已经是乐开了花,本来以为是一道跑腿的苦差事,却没想到出来转悠一圈儿,竟然就发了一笔财。对于他这等低等级的宫中伺候太监来说,这二百多两雪花纹银,已经是很不少了。 徐公公脸上笑容更是灿烂,冲着连子宁翘起了大拇指:“连大人果然是难得的干员,戴大人和皇上都是夸奖过的,瞧瞧您练出来的这些战兵,嘿,只怕跟咱们宫里头的大汉将军也不相上下!” “老子练出来的兵可比那些银样镴枪头强了一万倍!”连子宁嘴里嘟囔了一句,说的却是很客气,连称不敢。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便要开始接旨了。 徐公公往供桌面前一站,几个锦衣缇骑肃然站在他两侧,手摁绣春刀,一脸的威严。 如此肃穆气象,让那些围观众人,也是不自觉的 连子宁率领一众手下都在下首跪了,徐公公慢吞吞的取出黄绸,展开,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这圣旨说的文绉绉的,用词极为的考究典雅,说了不少,大致意思就是就是:编练新军,是戴章浦在朕面前给你推荐的差事,你要好好干,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到时候干的不好,必要惩治之类的…… 连子宁感觉和当初那个老奸巨猾的导师跟自己说的也差不多。 宣完圣旨,连子宁三跪九叩之后,恭恭敬敬的那把黄绸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用托盘盛了,然后吩咐刘良臣珍藏起来——在这个时代,圣旨被看做是皇上金口玉言的化身,是极为贵重的东西,接了圣旨的人家,都要珍藏起来。若是被污损弄坏了,或是有个蚊咬虫蛀之类的,被那些疯狗一般的御史知道,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也就跑不了了。 “这大热的天儿,几位辛苦,还请上座吃些凉茶?”连子宁冲他们笑道。 圣旨已经接了,程序也算是走完了,徐公公和那几个锦衣缇骑自然就不会再端着架子。连子宁名气也大,靠山也硬,如今看来,手底下也是很有几分本事的,此等人物,便也都觉得足可结交。再加上连子宁的确也是有眼色的,那锦衣缇骑脸上也挂上了笑:“连大人客气了,那兄弟,就却之不恭了。” 连子宁把几人让了上去,赶紧吩咐奉茶,几个人便言谈起来。连子宁是刻意结交,而这几位也是不拿架子,倒还是详谈甚欢。 徐公公指着停在院子里头的那几辆马车道:“大人,这车上装的,便是内孥里头取出来的五百柄鸟统,还请你查验一下!” 鸟统?洋枪? 连子宁的心脏顿时狠狠的跳动了一下,大明朝乃是中国历史几十个封建王朝中,最为注重火器的一个时代,军队之中的火器普及率高的吓人。 对于这一点,最为考古学高材生的连子宁,自然是深知的。 有人说中国人发明了火药,用它做烟花,外国人却用这个技术来做火器;中西强弱之因由此可见一斑!此类人何其不懂中国史乃而?事实上直到十七世纪,中国的军事技术,依然在世界处于领先地位。明军在辽东的战败,还有人归罪于“援朝逐倭”战争中把储存的火药和弹药都用光了。其实中国古代对火器的研究相当出色,除了导弹造不出来以外,无论是毒气弹还是左轮枪都能发明出来。而中国明代,火器发展迅速。 据明人王士翘撰《西关志》居庸卷记载:昌镇驻军武器主要有军器和神器两大类:其军器有:盔、甲、长枪,圆木挨牌、长木牌、斩马刀、撒袋、弓、弦、箭、攒竹长枪、腰刀。神器有神枪、大将军铁炮、二将军铁炮、大将军铜炮、小将军铜炮、神铳、大铜佛郎机、神炮、飞炮、铜铳、铁铳、马上佛郎机、神箭、铁宣风炮、缨子炮、铁佛郎机、铁三起炮、碗口炮、小神炮、铁蒺藜、新置的器械有九龙盘枪、铁鞭枪、火箭盘枪,子母炮、火箭等。车有偏厢车、骡驾、望车、元戎车、鼓车。 大明朝的火器之盛,由此可见一斑。 一四一 五雷神机—最早的大口径转轮手枪 (第三章送到,求支持。) 只是后来这些东西,汉人王朝铸造的这些辉煌,都被那个野蛮落后的王朝给彻底的倾覆,那些先进的火器,也被视为奇巧淫技而被废除。 “大清朝自马上取天下,不需这等奇巧淫技,自今日起,一体废除,再有私研者,诛族!” 这当真是那个腐朽王朝三百年间无数句荒谬之极的话中最为恶心的一句。 自此之后,落后百年!用了多少仁人志士的鲜血,才追赶上来? 而在这个时空,大明朝还没有走到那个江山沦陷,君王煤山吊死的地步,也远远未曾到了穷途末路,只不过,确实已经在开始自毁长城。兵部尚书王琼这等国朝大员,都看不出火器这领先与时代的器械的先进性所在。 在这个时代,局限于技术的原因,火器容易受潮,射速慢,射程近,不方便,后勤供应难,虽然有着这诸多的这样那样的问题和难处,有些时候甚至还不如那些强弓硬弩好用,但是,它毕竟是领先于时代的。连子宁这来自于后世的人再清楚不过,这才是未来统治这个星球数百年的真正锐器、杀器! 这,是大势所趋! 全营共计有官兵5000人,步兵3600人,配备霹雳炮(步兵火铳)3600杆,共配给火药9000斤,八钱重的铅子90万个;骑兵1000人;炮兵400人,配备大连珠炮(多管火铳)200杆及配套火药675斤,手把口(炮兵防身用手铳)400杆,盏口将军炮(野战重炮)160位。 神机营配备火器种类齐全,火器应用率高,在当时的条件下火力十分强大,应当被看做是中国古代的第一支以火器为主要装备的新式军队。这种独立枪炮部队建制在当时中国乃至世界各国都处于领先地位,比欧洲最早成为建制创建于十六世纪中叶的西班牙火枪兵,要早一个世纪左右。 想想当初的神机营,是何等的辉煌壮丽?而现在,国朝竟然再也没有一支使用火器的军队,以至于竟然要依靠编练新军的方式来组建一支火器化的军队,又怎么能不让人扼腕叹息? 连子宁陡然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这新军,自己定然要编练成一支强军! 连子宁在心中默默的对自己说。 寒暄一阵,喝了几口茶,徐公公和几个缇骑便告辞离开,当然,连子宁也少不得又奉上了一份可观的银子。反正他现在也不缺这几个钱儿,现在势单力孤,能拉上一点儿关系就是一点儿,就当是结善缘了。 大车上的鸟统早就已经卸了下来,搬运到了库房之中。 连子宁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也顾不得形象了,送走了那几位天使之后便一溜烟儿的跑到了库房之中,兵丁们面面相觑,还少见到自家大人这般失仪的样子。 库房就在辰字所的一边,腾出了几个空房间来,地上铺着油布,堆满了一捆捆的鸟统。那些鸟统大约有四尺来长,通体都是用黄铜和精铁铸造的,看上去保养的还不错,闪烁着幽幽的黄光。枪柄很粗壮,握手弯曲,而在枪管的位置,则是五根一尺半长的枪管围成一圈儿! 酷似后世的转轮机关枪! 连子宁顿时是浑身一哆嗦,心脏砰砰乱跳起来,大量的血液瞬间被压缩到心脏去,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竟然是五雷神机?! 五雷神机,哪怕是在连子宁那个时代,都是一个声名赫赫的名词。 它有一个振聋发聩的名字——最早的大口径转轮手枪。 五雷神机在,这是明朝的名字,如果用同时代西方的专业术语来说的话,应该是被称作五管单兵火绳枪,管用精铁铸造,每根管各长一尺五,总共重五斤,围柄而排,有准星,管内装药2钱,铅弹一枚,共用一个火门,枪管可旋转,点火射击后转到下一火门,平射可达一百二十步步。 按照明朝的度量衡,一步是五尺,一百二十步,也就是六百尺,明朝一尺越是后世的三十一厘米,六百尺,也就是二百多米。 就算是记载有水分,那射程也至少是在一百米往上数。 连子宁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略略的平复了一下涌动的心情,他解开了捆扎的绳子,从中取出的一柄五雷神机来,拿在手中细细的观察。 普一入手,就是微微一沉,差不多有二十斤左右的分量,要远远的比一般的同时代其它型号的火枪更重,毕竟那五根管子,加起来就是一个不小的重量的,还有中间的托柱。虽然在内孥中保存了不知道多少年,但是手中的这把枪还是光洁如新,看得出来,平素定然是被细心保养的。五根枪管,每一根大约都有两个拇指粗细,连子宁估计,口径大致是在二十毫米到二十五毫米之间。 五根枪管围绕着中间的一根铁柱,闪烁着冷幽幽的青光,这是上等钢铁特有的光芒,他伸手抚摸了一下那枪管的边缘,入手冰冷光滑,连一点点儿的毛刺都没有。连子宁不由得赞叹,这个令人着迷的时代,中国实在是太强大,太优秀了,这样的铸造工艺,普天之下,也就是大明朝才有。 在五根枪管的后面,是一个黄铜铸造的握柄,大约有两尺来长,前端笔直,后部弯曲,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更适合人手的握持,上面还铸造了几道防滑纹。在五根枪管的后面儿,是一道垂下来的火绳,在昭示着它的身份。 若不是这道火绳的话,真真就是和后世的转轮机关枪一般无二。 连子宁着迷的抚摸着手中沉甸甸富有质感的枪械,几乎要发出难以置信的呻吟。 大明朝的火器,无论是数量质量还是技术水平,都是全世界最好的,没有之一! 一个神机营就武装了三千六百杆霹雳炮,九十万发子弹,大连珠炮二百杆,手炮二百杆,野战重炮一百六十门,这样的武器配置,只怕当时的欧陆几个大国加起来,也凑不住这样的一个家底儿!万历年间一次就为沿海诸卫所制造弗朗机炮六万门,这是怎样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 一四二 领先一个时代 (第二卷终章。 在本章,第二卷就要结束了,下一卷——武毅军总统副千户。下一卷,更加精彩,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才刚刚展露在面前呢!请兄弟们继续支持。) 大明朝火器无数,而毫无疑问,五雷神机就是所有单兵火器之中,最厉害的。 此时不过是西历的十六世纪上半叶,正是火器发展刚刚进入第一个巅峰——火绳枪的时期。 作为大规模普及的第一代火枪,火绳枪弊端不少,射速慢,射程近,精度差,下雨天不能使用,火光容易暴露目标等等,但是无论是有怎样的缺陷,它毕竟是领先时代的新武器,是未来的发展趋势。 火铳最为人所诟病的,毫无疑问就是射速,戚继光在《纪效新书》中记录了使用火绳枪的10道工序。而在欧洲,一六零七年阿姆斯特丹的雅各布·德·盖耶出版的一卷图示《武器练习》,对火绳枪的开火步骤进行了描述,共分为二十五个步骤。火枪手出战,要带上枪及火绳、火药分枪内用和火门中用、弹丸、叉形支架。敌我双方一旦交火,射手就忙着开火——装弹——再开火,手脚要非常敏捷,最好的射手每分钟也只能打二三发弹。 一般射手,一分钟能打一发铅弹,算是可以。 而一分钟的时间能干什么? 战场上,骑兵冲锋的速度,大约是在每小时四十公里左右,换算下来,也就是每分钟大约是六百六十多米,一里多地!而火绳枪的射程是多少?有效射程也就是一百多米,一百多米的距离,骑兵转瞬即至! 在连子宁原先的那个时空,汉人最后一个煌煌帝国,便是如此被那个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半奴隶制野蛮民族给击败的,没有行之有效的战阵方法,手拿火铳的明军往往是才放了一枪,就被八旗骑兵杀到了跟前,那时候,就只有引颈受戮的份儿了。 而且明朝末年,朝廷紊乱,先是阉党,然后是比阉党还不如的东林上台,你方唱罢我登场,谁还有心思去抓军工?造出来的火铳质量奇差,到了几乎放一枪就要炸膛的地步。 这样的大明朝,在军事输了一个底儿朝天,还真是不冤。 说句良心话,这时候的火绳枪,还真不一定有强弓硬箭好用。 这也是为何,无论在东方西方,火绳枪出现之后,都是被冷兵器依旧压制了很长时间的原因,除了惯性和守旧之外,确实也有一些实质性的东西在里面。 其中唯一的一个例外,可能就是大明朝以五雷神机为代表的初代转轮火绳枪系列! 同时代的欧洲,最为先进的火器是西班牙的穆什克特火绳枪,这种火枪差不多也是这个时代诞生,代表了欧洲火绳枪的最好最高水平。口径二十三毫米,重量达到二十斤左右,铅弹质量五十克,最大射程二百五十米,有效射程一百米,采用机械式瞄准具,优秀射手每分钟可射两发。这种枪很笨重,大部分时间只能用叉形架来支撑发射,不过有一个好处,威力很大,能在一百米内击穿骑士所穿的重型胸甲——当时的不少火器在八十米开外就没什么用了。 但是就是依靠着这种火枪,西班牙征服了当时的美洲老大,结结实实辟地千里,子民千万,有五十万步兵的印加帝国。 就算是欧洲最先进的火枪,也不过是每分钟两发而已。 而五雷神机,则是可以做到连续五发!由于是共用一个火门,而枪管又是可以旋转的,所以在一个枪管打完之后,会自动旋转到下一个枪管,不用重新装药,不用重新填弹,不用再重复那繁琐的二十五个程序,就可以做到瞬间发射!连续五发,这是什么概念? 在连续五个铅弹打出去的那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内,五雷神机已经具备了后世自动火器的某些特点——连发! 单兵自动火器,西方一直到一战左右才研发出来,而统治了西方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中叶的武器,是比如斯普林菲尔德、莫辛纳甘、毛瑟之类的单发步枪,这种步枪,就算是个熟练的士兵使用,也不过是每分钟七八发而已。 而五雷神机这五连发,每发之间的间隔不过是两三秒而已。 可以想象得到,这连续的五发子弹,制造出来的是一片何等辉煌壮烈的钢铁风暴! 只要是搭配上有效的战术,统帅足够的理智,装备了这样武器的军队,将会是一支可怕的力量! 在这个时代,在这个热兵器刚刚波及四海,冷兵器方兴未艾甚至还是占据主导的时代,大明朝已经牢牢的把握住了未来兵器发展的脉搏,站在了这个时代的最高峰,比任何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团体,都往前超越了一步。 哪怕是朝中有有眼无珠之徒,导致火器沉寂几十年,这大明朝,依旧是天下第一! 而我,一定要将这个优势,彻底的保存下去,不要再出现那等蛮横黑暗的倒退,那愚蠢之极的废止火器的行径,让我泱泱华夏,几万万儿女,不再沉沦百年。 连子宁在心中默默的呐喊着! 此时他已经冷静了下来,把手中五雷神机放了回去,走出库房,对守在外面的刘良臣道:“让人看好了这里,然后去镇上的木匠铺,订上一些架子,要三层的货架,到时候上面铺上油布,把枪都放在架子上,给本官看好了,若是有受潮损坏之类的,拿你是问!” 刘良臣面色一整:“标下遵命,定不让大人失望!” 连子宁点点头,便踱步到了大堂,让人把溶月招来,仔细商议。 现在朝廷的圣旨也下来了,兵部的行文,也是已经下发到了辰字所以及旗手卫的另外七八十个驻扎在京郊镇子的百户所之中,那些百户所,现在想必都已经得到了消息,开始准备了吧! 只是,准备的是什么? “准备的自然是怎么给您添乱,怎么捞点儿好处?”溶月坐在连子宁下手,脸上噙着一抹冷笑,寒声说道。 一四三 一朝权在手 便把令来行 (今天第二章,求支持。新的一卷,新的起点,新的征程!) 连子宁点点头,道:“当初戴大人给我派下这个差事来,本官就想到不好弄,那些百户所们一个个的都占据着京郊的镇子,虽说手头不是多么的宽裕,但是一个个地方管不着,兵部不愿意管,作威作福,跟土皇帝也似,那是何等的逍遥自在?兵部一纸公文,就把他们到手的好处、权力全都给拿掉了,要抛弃那优渥的生活上我这儿来当大头兵,前路未知,他们情愿才怪!不过,现在都事已至此了,我是他们未来的上官,可以说生杀予夺都在手中,他们还会得罪我?” 连子宁不过是初涉官场,虽然人很聪明机敏,手段也算是果敢狠辣,但是毕竟经验还不够老道,有些人心算计方面的东西,还是欠缺点儿。他自家知自家事,便把溶月请来,看中的就是她昔年在张经六省统兵大帅幕府之中的经历。 溶月摇摇头,面色凝重道:“大人切不可做此想。正所谓断人财路胜过杀人父母,编练新军,这些人非但是财路断了,而且之前个个儿都是一方土霸王,这些好处,也都没了。虽然是兵部行文,上面的意思,但是他们自然不敢怪罪兵部,肯定会迁怒于大人。” 她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当初张大人,奉皇命出京,以兵部尚书、左佥都御史衔儿总督东南六省军务,如此声威赫赫,势如泰山一般,都还有人明里暗里的不买账。有勾结倭寇的,有给大人上眼色下绊子的,有阳奉阴违的,多了去了!大人第一次召集浙江福建两省二十七个卫指挥使商议军情,就有三个称病不来的,两个迟到的,也就是大人行动果敢刚毅,很是下狠手杀了一大批人来立威,连指挥使都杀了几个,这才是镇住那些地头蛇!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大人也得罪了太多了,以至于剿匪之事略有波折,立刻就是千夫所指,万民唾骂!无他,不过就是砸了某些人的饭盘子而已。” 连子宁点点头,坦然问道:“那依你看来,应该如何做?” 溶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一丝赞赏,大明朝男尊女卑,老爷们儿更是端着架子,就算是当初的张经,要让她出主意也是遮遮掩掩的,似乎怕问计与一个女人是丢了份儿。却没想到,这位连大人问的是如此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坦坦荡荡。 “对付这等事情,无非就是八个字,雷霆在先,菩萨在后而已。”溶月嘴角一泯,微微上翘,好看的黛眉也竖了起来,竟是带上了几分肃杀之气:“所谓雷霆在先,便是一上来,先用雷霆手段镇住所有人,到了必要时候,该杀人的时候,也绝对不能手软。大人也是亲眼见过这些辰字所战兵的样子的,他们当真是如土鸡瓦狗一般!当初大人不也是一阵暴打才把他们给打服了么?不过当初您手下只有几十人,而现在新军将近两千人,靠打,也是不完全行的了。反正戴大人已经完全放权给您,这新军中大小庶务,完全就是您一言而决,也没有任何外人的干涉,欲行何事,还不都是便给?” “而所谓菩萨在后,便是打一棍子给一甜枣的道理,您立了威之后,便要好好的整顿队伍,给点儿好处了。”溶月淡淡笑道:“这些道理,您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下不了狠手,要属下给您坚持一下而已。不过,有个方便之处,那些想生事的人里面,最大官儿了不起也就是个总旗,跟您差距太大,还不是随您搓圆捏扁,一言而决?” 连子宁倒是也不虚伪,哈哈一笑:“这些我自然是明白的,心里也有了些计较,那你说,现在应该如何?” “当然是下帖子,发命令!”溶月端起桌子上的茶盏,轻轻品了一口,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现在圣旨已经到了,兵部的行文只怕也传到了那些百户所了,从现在开始,大人您就是他们名正言顺的顶头上司,自然就可以发号施令。现在大人您就可以行文这些百户所,派人传令,把他们都拘到南十里之外的那大营之中,好好晾一晾他们。” “南十里新军大营?”连子宁刚喝了口水,差点儿就没一口吐出来,大营的地址倒是选好了,但是可还是没整修呢!地上全是一片杂草,四周都是荒郊野岭,小树林子到处都是,要是晚点儿打那儿过,还能听见野狼的叫声!让人渗得慌! 那地方,能住人么? 连子宁立刻就明白了溶月的意思,把那些百户所的兵丁们拘到那儿去,一个是能让他们好好受受罪,磨一磨那死脾气。第二个,则是能把他们的怨气给充分的积攒起来,到时候一并的爆发出来,肯定是更为的激烈,那到时候,自己也好有由头儿收拾他们。 一举两得。 两人又是商量了好大一会儿,定下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然后连子宁便是招呼人去镇上买了笔墨纸砚,在大堂之上连着写了几十张帖子,然后在上面署了自己的名字,摁上了红色的关防大印。 午后时分,一个个骑着快马、穿着棉甲的骑士从辰字所飞奔而出,目标正是各处镇子。 他们的行囊之中,是连子宁亲笔书写,措辞温和但是又充满了居高临下意味的命令,盖上了武毅军总统的关防大印,命令旗手卫所有的驻京郊镇子百户所,明日申时之前,必须到达武毅军大营。 ——————分割线—————— 官道刘镇南十里,武毅军大营。 说是大营,其实还是一片荒草地,不过这片丘陵之间平原的面积也足够大,绵延总在二十里上下,一眼望去,野草高低起伏,绵延不尽,如果整修一番,倒也是个练兵的好所在。 此时正是六月盛夏,最酷热的时候,北地的天空,晴朗的吓人,一片湛蓝湛蓝的光景,炽烈的阳光从天际直洒下来,炙烤着这天地间的一切。 一四四 晾 (今天第三章送到,继续求支持……) 这么热的天儿,连田鼠野兔都不愿意出来,连地上的野草都被晒得无精打采的弯着腰,偶尔有一阵风吹过,便是一阵滚滚的热浪。 如此天气,就算是只穿着单衣,在外面站一会儿,也是满头大汗,摇摇欲晕。 而今日,这片武毅军大营,却没有了之前的寂静。一阵阵喧嚣的声浪,怒骂声,抱怨声,斥责声,在这片平原上空回响着。 绵延二十多里的大平原上,不知道扎起来了多少个大大小小的棚子,这些棚子都是相当的简陋,不过就是用树枝搭起了支架,上面铺上了野草而已。只能稍稍挡一下恶毒的阳光,至于遮风避雨,那是压根儿就不用想的了。很多树枝上还带着嫩绿的叶子,显然是就地取材,刚刚伐下来没多久。 这棚子很简陋,但是数量可不少,打眼儿一瞧,怎么着也得有几十个。 棚子和棚子之间,隔得都有相当的距离,最近的也离着几十丈,显然是有些互相防备的意思在里边儿。 那些声音,便是从这些棚子中传出来的。 每个棚子中大约都有二三十个人,大部分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壮棒小伙子,岁数大的也不过是三十来岁而已。只是他们脸上却没有那种年轻人应有的朝气蓬勃,甚至是冒冒失失,有的,只是惫懒、抱怨、还有一些说不出的浑浑噩噩。 当然,此时又增加了一些激愤的意思。 他们大部分都穿着破破烂烂的单衣,席地而坐,正大声说着什么。腰刀铁尺都随手扔在一边,虽然有了棚子,也不过是聊胜于无而已,还是热得很,大滴大滴的汗水滴下来,把做的四周都打湿了。几十个小伙子聚集在一起,又是出汗,又没办法洗澡,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热气腾腾的馊味儿。 “那狗日的连子宁,妈的,这么大热的天儿让咱们爷们儿上这儿来受活罪!”一个二十来岁的汉子打开腰间的水囊,喝了一口水,看到周围那一道道饿狼也似的眼光,赶紧又把水囊收了起来,跟个宝贝似地护好。 看着水囊离开自己的视线,一个汉子悻悻的咽了口唾沫,叹了口气:“入娘的,来到这荒郊野岭的,连口水都没得喝,连口饭都没得吃!他姓连的难不成想把爷们儿们饿死在这儿?” “二侉子,你那水就拿出来吧!让咱们都喝两口,咱们的忘不了你!”一个三十来岁,看上去老成些的劝道。 那小伙子却是一昂脑袋,只是摇头,说不成。 啪!一个汉子一巴掌抡在自己脸上,挪开手,摊开手心儿一看,喝,一手的血,正中躺着一只花脚大蚊子。那汉子把手往旁边儿的地上抹了抹,骂骂咧咧到:“这狗日的地界儿,别的都不趁,就是蚊子多!” 正是炎炎夏日,蚊子出没的光景,更别说周围都是野树野草,那蚊子就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了。而且这种地方,蚊子也都是攻击性极强的花脚蚊子,一口下去,铁定就是一个大红包,又疼又痒。他们匆匆而来,又没带什么避蚊虫的药香之类,就更是被折腾的苦不堪言。 一句话可算是得到了大伙儿的共鸣,又是纷纷骂了起来。 骂声一片,脸上也是愤懑和怒火,但是隐藏在其中最深处的,却是恐惧。 是对于失去一个旧团体,来到一个新团体的恐惧,是对于未知的未来的恐惧,是对于那个素未谋面就以雷霆之势下了命令,然后给他们一个恶狠狠的下马威的连大人的恐惧! 自己这些人,当如何自处? 终于,最后所有的眼光都聚集在了棚子边角儿一个汉子的身上,纷纷道:“大人,老爷,您可是给咱们拿个主意啊!” 那汉子是唯一一个年龄更大一些的,大约有四十来岁了,人干瘦干瘦的,长的也矮,一袭单衣套在身上似乎风一吹就走,他抹了把头上的油汗,一双三角眼儿一翻:“出个屁的主意?有个狗屁的好主意!你们这些狗日的,都看清楚,现在咱们不是在原先的镇子上了,这里是别人的地盘儿,那位连大人,是武毅军总统,是咱们的上官!咱们现在已经不是驻守兵了,是新军,是战兵,到时候得罪了他,几百军棍打下来,打你个死去活来!” 他这话一出,那些在镇子上素来骄横惯了的兵丁们却没有害怕,反而是大声嚷嚷起来:“那咱们就这么让人给弄了?” “总得泄泻心里头这口鸟儿气!” “那狗日的不让咱们活,爷们儿们还不伺候了,给他来个卷堂大散,看他上哪儿弄兵去?” “扯你妈的蛋!”三角眼儿挥胳膊便是给了那嚷嚷着要卷堂大散的后生一巴掌:“卷堂大散,你往哪儿散?你家在哪儿?逃回你那谁都不认识的河南老家?咱们是朝廷的兵,要是做了逃兵,逮回来就一个下场!杀头!想死自己去别他娘的拉着别人!” 他这么一说,那些士兵便有些泄气,三角眼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也不是没得法子的。” “他连大人固然是总统,也不能把咱们都给饿死在这儿,我估摸着,这就是为了给咱们一个下马威。真要是把咱们两千来口子人都饿死在这儿,他怎么跟朝廷交代?”三角眼环视一圈儿,见大伙儿都听的认真,心下得意,接着道:“也就是今儿晚上明儿个这段时间,这位连大人肯定是会来的。到时候啊,咱们弟兄们一脑门子怨气,可就能撒出去了!” 一个汉字脑袋一缩:“违抗军令,那要是杀头怎么办?” “**傻啊!”三角眼儿一巴掌扇在了他的后脑勺上,恶狠狠道:“咱们能明着跟他闹么?那不是找死?就四个字儿,阳奉阴违,他说什么,咱哼哼哈哈的应着,但是就是不这么干!他让咱往东,咱非得往西!” 一个后生犹犹豫豫问道:“老爷,这么多,咱们有啥好处啊?” 一四五 李铁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学校今天断网,所以更新晚了,刚才才来网,实在是抱歉。 不过今天还是三更,晚上八点左右有一章,十一点左右还有一章。票票收藏啊,俺都要……) “怎么没好处?”三角眼一瞪他:“现在咱们已经不在镇子上了,没了那铁杆儿庄稼,得靠着军饷度日,咱们这时候若是不硬气一点儿,被人看做好欺负,成啊,那到时候儿,人家想怎么克扣就怎么克扣,弄死你都不敢言语儿一句!若是咱们现在硬气了,让他知道咱们厉害,那他还敢把咱们搓圆捏扁?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些兵丁哪知道什么大道理,一听自家大人这么说,都是纷纷点头,大喊着要给那姓连的一点儿颜色看看。 而其他的那些的棚子中,也有很不少酝酿的就是这等情绪,在连子宁刻意的压制和苛刻之下,这些本来就心怀不满的兵士们,胸中的愤怒,已经是快要爆发出来! “啪!”李铁一巴掌扇死了一只正肆无忌惮的站在他鼻梁上吸血的蚊子,感觉到手心中的滑腻,知道那是自己的鲜血,李铁映连眼睛都没睁开,胡乱的把手往地上一抹,翻了个身儿便准备接着睡。 但是鼻子上传来的那一阵阵的痛痒的感觉,却是让他在也睡不着了。 “他娘的!”李铁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李铁揉了揉还有些睡眼惺忪的眼睛,四下里看了看,这时候大约是刚刚到辰时,天光虽亮,太阳初升。日头并不高,天地间还弥漫着一股凉爽之气,让人感觉很是惬意。白天热的人什么都干不成,刚入夜的时候更热,因此这时候,正是睡觉的大好时光,四下里寂寂无声,几千条汉子往这么大的地方一散,也就不算什么,几十个棚子里头,偶尔只有呼噜声、磨牙声、放屁声传来。 李铁缓缓坐了起来,抱着胳膊,斜倚在一根柱子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本是京郊西边儿广济门外面一个镇子上的兵丁,跟所有这几千条汉子一般,都是十年前河南大旱的时候从老家跑出来的。当初他们还不过是一些半大孩子,被父母亲戚拉扯着,逃到了这京师首善之地,本来以为能混口饭吃,却没想到,来到了这儿,只是另外一个噩梦的开始。 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旱的甚至连口水都喝不成,不断有人死去,可能就是你的父母兄弟姐妹,甚至就是你自己。但那时没有人会管,甚至没有人会去看一眼,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不是就是自己。 没有人知道。 甚至到了晚上,那些尸体也不见了,李铁半夜被饿醒,曾经循着火光找过去,结果看到的,就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一口大锅,里面水烧得汩汩噔噔的,饿死的人的尸体,被砍成了七八块儿,只是脱光了衣服,甚至连头发都没剃掉,身上的泥土都没洗,就这么给扔进了锅里。 水,立刻变成了红的。 刺得让人不敢睁开眼。 京城的城门也关了,生怕难民们大量涌入之后带来可怕的瘟疫,于是难民们便围在北京城西面南面,进不得退不得,但是为了那一线生机,却又不肯离去。 还好朝中有大人发善心,发了粮食衣物,准许难民们在京郊十里之外自己开辟田地,安顿下来。兵部又下了行文,学宋朝的法子,招募难民中身强力壮的年轻后生成军,安置到了旗手卫的几十个百户所中。 李铁就是在那时候入得军。 入军已经十年,一如别人一般,每日吃吃睡睡,浑浑噩噩,行尸走肉。 但是李铁知道,自己和其他的人,那是不同的。 他父亲是一个落魄秀才,屡试不第之下,便把满腔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所以李铁从小便也算得上是熟读诗书,文章写的也是很不错的。本来很有一番发展前途,但是那一场波及整个河南东部三府之地的大旱,彻底的毁了他的一切。 不过毕竟是读过书的人,心里也是有抱负在,李铁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而是开始了苦心钻营。 有眼色,腿脚勤快,而且还识字,李铁很快就得到了上官的伤势,提拔成了小旗,并且已经在这个位置上熬了三年的时间。这一任总旗即将卸任了,他对李铁很赏识,也曾经许诺,自己卸任的时候,便把李铁推荐成下一任总旗。只消再使上一些银子,这事儿,便算是成了。 所以这些日子,李铁心中一直是火热热的,他们那个申字百户所所在的那个镇子还是颇为的富裕的,好处捞了不少,他这些年,总也积攒下一点儿家底儿。这一次便打算把这些家底儿都给掏上,怎么着也得活动一个总旗下来,到时候,真就是一步登天! 却没想到,美梦被一个当头霹雳狠狠的砸碎,兵部一纸文书下来,所有百户所撤裁,他们这些人,都成了那个什么劳什子的武毅军的兵丁。从此再也没有镇子做依托,再也不能收保护费作威作福,而他的总旗梦想,也是轰然碎裂! 人心惶惶,凄惨无比。每个人都是忧心忡忡,但是在有一封公文送到之后,却是不得不行动起来,赶赴这里。 李铁肚子忽然咕咕叫了几声,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从肚子里头传了过来,他从思考中挣扎出来,苦笑一声,还是先活下去吧,想那么多做什么? 正在此时,忽然他感觉到地面微微震了起来,紧接着,一阵如狂风骤雨一般的马蹄声,暴烈的响起。 “难道是土匪?” 李铁一骨碌站了起来,打眼儿望远方瞧去,看了一眼,赶紧揉了揉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在远处,数十骑正狂奔而来,这数十骑兵,形成一个三角的锋矢阵,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拱卫着最前面的一个骑士。久未下雨而变得干燥的黄土在马蹄下翻卷而起,如同一道道黄龙,漫天遍地。 一四六 下马威 (第二章送到,求支持。最稳定,,) 离得近了一些,李铁看到,这些马上骑士,每一个人都是穿着一身厚重的三层棉甲,戴着尖顶宽边大沿儿铁帽子,尖顶上一簇红缨洒下来,凛然若血!他们马身一侧斜斜地挂着长枪,腰间陪着长马刀,刀枪锋刃寒气森森,每个人都是紧紧地抿着唇,哪怕是身在马上,也是腰杆儿挺得笔直,眉宇间流露出来的杀气,摄人心魄,足已让对手为之胆寒。 而最前面的那名骑士,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身穿烂银甲,外面罩着红披风,带着尖顶头盔,手里拿着一杆大得吓人的白蜡杆子大枪,疾驰狂奔之中,红披风如一朵红云一般在风中飘动,带起猎猎大风! “我的老天!”李铁看的眼睛都直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士兵,绝对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狠辣之徒,那种眉宇间透出来的杀气,是没杀过人的永远都做不到的。 “前面那位大人,应该就是那位连大人了吧?这位大人从哪儿找来这么多精兵悍将?难不成是从边军中抽调的?他是什么背景?现在踏马而来,又是为何?” 李铁暗自猜测着。 此时那整齐暴烈的马蹄声已经是如同骤雨敲窗一般的巨大,所有睡梦中的人都被惊醒,他们一开始还骂骂咧咧的,当他们纷纷走出棚子,看到那带起一条黄龙的数十名骑士的时候,顿时都变得安静了。 每个人都闭上了嘴,满脸都是震骇的看着那数十名骑士,就算是胆子最大,最无法无天的暴徒,此时也是面色煞白,凛然变色。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 人人都能想到,那位连大人是要给众人一个下马威,可是谁又能想得到,这个下马威,是如此的震慑十足?这不过数十骑,纵马狂奔,夭矫如龙,杀气盈野,竟然有数百骑,上千骑的威风! 有那经常听先生讲评书的,无端端便想起了几个字——千骑卷平岗! 在这一刻,不少昨天商量的要如何如何的人,心里头都是涌起了一阵无力感,再也没有胡搞乱搞的心思。就咱们这些杂兵游勇,还想跟人家斗? 连子宁便是以这种极为震撼的出场方式,以数十骑,一举压服了数千人! 连子宁一刻不停,率领数十骑一路狂奔,从东到西,在数十个棚子的中间穿过去,然后又是一个调转马头,率领众人又是一个来回! 一路狂奔,马身上已经被汗浸湿,毛片湿漉漉的,连子宁这才勒马,他身后的数十骑也是齐齐的一勒马,整齐的停在了他的身后。 他就率人停在棚户区的中央,四面八方,全都是兵丁,一眼望去,尽都是黑压压的人头。这些兵丁脸上有震骇、有恐惧,看到这一幕,连子宁心底微微一笑,看来自己今日的出场效果,是达到了。 自从缴获了那几十匹军马之后,辰字所的兵丁们训练,便又多了一个项目——马术。这些日子在连子宁的大棒加胡萝卜的训练方式下,马术都有了长足的长进,长途奔驰不敢说能坚持下来,但是如此短距离的耍威风,已经很是有几分水平了。 连子宁打马轻轻地绕了一圈儿,便也把周围看了一圈儿,暗自点头,这些兵丁身体素质还都是相当不错的,一看就是一个个的壮棒汉子,好好熬炼一番,那就是一群精兵悍将! 这时候,连子宁身后泼辣辣跑出一匹大黑马,那大黑马背上是一个黑铁塔一般的高大汉子,只见那汉子一扬手,手里便是擎起了一杆两丈高,大腿粗的大旗,那大旗火红色的旗面上,写着一行大大的字——“总统武毅军连!” 石大柱纵马在这个小小圈子中狂奔了一圈儿,手中大旗在疾风中猎猎作响,只听他纵声大喊道:“武毅军总统,钦命旗手卫副千户,连子宁,连大人,到!众军,还不叩拜?” 他声量极大,极为的洪亮,震得人耳膜生疼,宛如晴空一个霹雳,在场数千人,都是听的清清楚楚。 “连大人?这位就是武毅军总统,咱们的大帅连大人?”如此威势,自然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们只是本能的互相对视两眼。 终于,有人当先跪倒,有了先行者,其他的人也是纷纷跪倒在地,不过片刻,周围数千人,已经是跪了黑压压的一片。 杂乱的声音,也终于变得齐整起来,最终,汇聚成一个巨大整齐的声音:“标下参见大人!标下参加大人!标下参见大人!大人武运昌隆!武运昌隆!昌隆!” 大风骤然刮起,打在连子宁的脸上,带着夏日早晨的几许清爽,还有几分暴雨欲来的潮湿。 连子宁眯着眼睛,看着这跪倒在地的几千精壮汉子,在他的头上,是一面火红大旗猎猎飞扬! 连子宁只觉得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阵阵的激荡着,心脏也在碰碰乱跳,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这是我的兵,这是我的军队!这些人,就是未来我事业的基石!” 我从这里,要走向巅峰! 他深深吸了口气,运足了浑身的力气,绽出一声暴喝:“弟兄们,起开!” “遵大人令!”这些兵丁们都是多年的老兵了,对军中的规矩应答那一套是很熟悉的,又是齐声声的喊道。 众人都站了起来,自觉的便按照个子所属的卫所,站成了一堆一堆的,连子宁皱了皱眉头,这种一个个的小派系的形成,是上位者最忌讳的。尤其是这些驻扎的旗手卫百户所,相互之间都相处了十来年,其中关系,更是紧密。这等小团体的存在,很不利于上情下达,必须要打散才行,只不过,却不是现在。 连子宁两脚一蹬,两条腿擦着马背一所,整个人便是站在了马鞍子上,只见他站在马上,不动如松,那马时不时的走两步,他的身子也只是微微晃一晃而已。 这一手儿一亮出来,顿时就是一个满堂彩,这等娴熟的马上功夫,大伙儿只听说过北边儿的鞑子能做到,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不过连子宁也是不得已而为在,只有如此,也才能看得远一些。 <center> 一四七 瓢泼 (今天第三章送到,感谢‘坏西瓜’、‘碧落黄泉心’、‘搞她’的打赏,呵呵,多谢。)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卷写满了字的白绸,抖开,照着上面右手边儿第一列念道:“驻朝阳门外东八里铺辛酉百户所,总旗刘罗罗,属下兵丁三十九,可到了么?” 他说一句,旁边的石大柱便是高声唱一句,话音未落,便看见一个面色黝黑如铁,浑身肌肉紧紧地绷着,一看就满满都是精力的棒小伙子从一堆人中挣扎出来,拜倒在地,大声禀告道:“回大人的话,刘总旗称病了,在家中将养两天再过来,辛酉百户所总旗未在,小的是个小旗,暂时管着所里的事物。” “哦?称病不来么?”连子宁嘴角挂出一丝冷笑:“那就永远也不要来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李铁!” 连子宁手一指:“从今儿起,你就是辛酉百户所的总旗了。” 李铁心中涌过一阵狂喜,他刚才敏锐的察觉到,这是自己一个上位的机会,果然,自己没有猜错。这位大人刚刚接管这么大的一支军队,手头无人,他也需要提拔一批人! 李铁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颤声道:“标下,标下谢大人提拔!” 连子宁摆摆手:“退下吧!” 如此霸道的行止,却是让人人侧目,谈笑之间便把一个总旗给任免了,这位连大人,行事当真是霸道,手段也真是狠辣。那个倒霉催的刘罗罗,向来只是心里梗着气儿,不愿意让人管而已,结果好了,您就别来了。打熬了多少年才混上的一个总旗,就这么丢了。 侧目的同时,心中却也是一凛,队伍中不少人都扯了扯嘴角,想让自己待会儿的笑容显得更灿烂恭谨一些,免得让这位大人看不顺眼。 “东直门外驻黄家镇丙辰百户所,总旗胡求,有兵丁八十七个,可来了么?” “来了,来了!”一个胖子忙不迭的从人群中滚了出来,磕在地上大声道:“标下丙辰所胡求,拜见大人!标下百户所八十七员,一个不少,都来了。” 连子宁点点头,脸上无悲无喜:“,带着你的人,到队伍的最东头,列成一列!” 那胖子一愣,忙不迭的应到:“是,属下遵命!” 说完便起身,带着自己的几十号人来到了人群的东头儿,排成松松散散的一列。 然后便是一个个的点了下去,把七十八个百户所依次点了一遍,一个不少,倒是全都来了。只是其中有五个百户所的总旗或是称病,或者是找了什么其他的借口,总归是没来,连子宁也不客气,直接就从那个百户所中随便提拔一个自己看的还顺眼的暂时代理。到时候兵部的文书下来,那就是实实在在的了。 七十八个百户所,花名册上报上来的人数是两千五百七十人,实际来的是两千五百六十五人。缺的,正好就是那五个总旗。 此时的大明朝,中枢的力量还是极为的强劲,朝廷旨意这些人是不敢不听的,而大明朝户籍制度监管极严,你一个逃兵,无论往哪个方向,走不出二十里铁定就会被查到,到时候就有的倒霉了。 两个千户所,每个定额是一千一百二十人,连子宁准备把余出来的那三百二十五人训练成自己的亲兵营。 连子宁每叫道一个百户所,那百户所便列成一列,这一番唱名,也足足花了一个时辰,七十八个百户所,在连子宁面前排成七十八列,虽然长短不一,但是看上去总比刚才那乱糟糟的齐整的多了。 此时太阳已经被完全遮蔽,天边的乌云黑压压的,好似就悬在头顶,天地间一片昏暗,却是连一丝风都没有,闷得让人发狂。 眼看就是暴雨欲来。 所有人都是大汗淋漓,不少人都开始猜测,唱完名,大伙儿也都认识您老人家了,是不是就该散了?大伙儿平日里还没站这么长时间呢?更有想得远的,开始担心,那草棚子破旧,待会儿能不能挡雨啊?大伙儿指不定就是个落汤鸡的下场! 但是看看那兀自在马上站得笔直的连大人,他们心中也闪过一丝敬意,自己这些人站了多长时间,他也就站了多久,而且站在马背上,岂不是更累?更别说,人家还穿着几十斤重的大甲大帽子! 如此一来,谁还敢喊累喊热? 然后连子宁便是开始训话,所讲开宗名义不外乎是朝廷上下衮衮诸公有眼光、皇上英明天下一类套话的话语,然后便是讲既然建了新军,咱们得多多努力才是,总之,全是废话。 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又是两盏茶的时间,黑云压的越发的低了。人处身其中,似乎都要喘不上气儿来。 连子宁又道:“大柱,念!” 石大柱应了一声,打马上前,从怀里取出一卷文书,照着上面念了下来。 正是大明军中十七条五十四斩,一条条高声念来,念一条还得仔仔细细用口语解释一番。也亏得石大柱这些日子跟着连子宁认识了不少字儿,这军令也粗浅,才能念下来。他的大嗓门儿在空气中回荡,下面的士兵们确实太听的头脑发胀,昏昏欲睡。 等他念完,连子宁大喝道:“全体都有!” 士兵们顿时精神一震,心道这大人终于要放过咱们了,下面就是让大伙儿解散吧? 却没想到,连子宁大声道:“全体都有,给老子老老实实的在这儿站着,本官还有些事要处理,本官不回来,你们便一直站着!听清楚没有?” 兵士们顿时大哗,几乎无人响应,反倒是不少在哪儿吵吵嚷嚷的,连子宁也不管,只是冷笑一声:“再重复一遍,本官不回来,谁敢乱动,本官扒了他的皮!” 声音森森,顿时让大伙儿一哆嗦,才想到,这是对他们有生杀大权的上官! 连子宁哼了一声,扫视一眼,打马便走。数十骑跟在他身后,转眼间,马蹄声远去,便是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也就是在此刻,那遮蔽了天空的乌云终于是蓄积到了极点,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瞬间天地间,只见到白茫茫的一片,四处都是密集的雨帘。 竹下梨 (今天第三章送到,感谢‘坏西瓜’、‘碧落黄泉心’、‘搞她’的打赏,呵呵,多谢。)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卷写满了字的白绸,抖开,照着上面右手边儿第一列念道:“驻朝阳门外东八里铺辛酉百户所,总旗刘罗罗,属下兵丁三十九,可到了么?” 他说一句,旁边的石大柱便是高声唱一句,话音未落,便看见一个面色黝黑如铁,浑身肌肉紧紧地绷着,一看就满满都是精力的棒小伙子从一堆人中挣扎出来,拜倒在地,大声禀告道:“回大人的话,刘总旗称病了,在家中将养两天再过来,辛酉百户所总旗未在,小的是个小旗,暂时管着所里的事物。” “哦?称病不来么?”连子宁嘴角挂出一丝冷笑:“那就永远也不要来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李铁!” 连子宁手一指:“从今儿起,你就是辛酉百户所的总旗了。” 李铁心中涌过一阵狂喜,他刚才敏锐的察觉到,这是自己一个上位的机会,果然,自己没有猜错。这位大人刚刚接管这么大的一支军队,手头无人,他也需要提拔一批人! 李铁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颤声道:“标下,标下谢大人提拔!” 连子宁摆摆手:“退下吧!” 如此霸道的行止,却是让人人侧目,谈笑之间便把一个总旗给任免了,这位连大人,行事当真是霸道,手段也真是狠辣。那个倒霉催的刘罗罗,向来只是心里梗着气儿,不愿意让人管而已,结果好了,您就别来了。打熬了多少年才混上的一个总旗,就这么丢了。 侧目的同时,心中却也是一凛,队伍中不少人都扯了扯嘴角,想让自己待会儿的笑容显得更灿烂恭谨一些,免得让这位大人看不顺眼。 “东直门外驻黄家镇丙辰百户所,总旗胡求,有兵丁八十七个,可来了么?” “来了,来了!”一个胖子忙不迭的从人群中滚了出来,磕在地上大声道:“标下丙辰所胡求,拜见大人!标下百户所八十七员,一个不少,都来了。” 连子宁点点头,脸上无悲无喜:“,带着你的人,到队伍的最东头,列成一列!” 那胖子一愣,忙不迭的应到:“是,属下遵命!” 说完便起身,带着自己的几十号人来到了人群的东头儿,排成松松散散的一列。 然后便是一个个的点了下去,把七十八个百户所依次点了一遍,一个不少,倒是全都来了。只是其中有五个百户所的总旗或是称病,或者是找了什么其他的借口,总归是没来,连子宁也不客气,直接就从那个百户所中随便提拔一个自己看的还顺眼的暂时代理。到时候兵部的文书下来,那就是实实在在的了。 七十八个百户所,花名册上报上来的人数是两千五百七十人,实际来的是两千五百六十五人。缺的,正好就是那五个总旗。 此时的大明朝,中枢的力量还是极为的强劲,朝廷旨意这些人是不敢不听的,而大明朝户籍制度监管极严,你一个逃兵,无论往哪个方向,走不出二十里铁定就会被查到,到时候就有的倒霉了。 两个千户所,每个定额是一千一百二十人,连子宁准备把余出来的那三百二十五人训练成自己的亲兵营。 连子宁每叫道一个百户所,那百户所便列成一列,这一番唱名,也足足花了一个时辰,七十八个百户所,在连子宁面前排成七十八列,虽然长短不一,但是看上去总比刚才那乱糟糟的齐整的多了。 此时太阳已经被完全遮蔽,天边的乌云黑压压的,好似就悬在头顶,天地间一片昏暗,却是连一丝风都没有,闷得让人发狂。 眼看就是暴雨欲来。 所有人都是大汗淋漓,不少人都开始猜测,唱完名,大伙儿也都认识您老人家了,是不是就该散了?大伙儿平日里还没站这么长时间呢?更有想得远的,开始担心,那草棚子破旧,待会儿能不能挡雨啊?大伙儿指不定就是个落汤鸡的下场! 但是看看那兀自在马上站得笔直的连大人,他们心中也闪过一丝敬意,自己这些人站了多长时间,他也就站了多久,而且站在马背上,岂不是更累?更别说,人家还穿着几十斤重的大甲大帽子! 如此一来,谁还敢喊累喊热? 然后连子宁便是开始训话,所讲开宗名义不外乎是朝廷上下衮衮诸公有眼光、皇上英明天下一类套话的话语,然后便是讲既然建了新军,咱们得多多努力才是,总之,全是废话。 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又是两盏茶的时间,黑云压的越发的低了。人处身其中,似乎都要喘不上气儿来。 连子宁又道:“大柱,念!” 石大柱应了一声,打马上前,从怀里取出一卷文书,照着上面念了下来。 正是大明军中十七条五十四斩,一条条高声念来,念一条还得仔仔细细用口语解释一番。也亏得石大柱这些日子跟着连子宁认识了不少字儿,这军令也粗浅,才能念下来。他的大嗓门儿在空气中回荡,下面的士兵们确实太听的头脑发胀,昏昏欲睡。 等他念完,连子宁大喝道:“全体都有!” 士兵们顿时精神一震,心道这大人终于要放过咱们了,下面就是让大伙儿解散吧? 却没想到,连子宁大声道:“全体都有,给老子老老实实的在这儿站着,本官还有些事要处理,本官不回来,你们便一直站着!听清楚没有?” 兵士们顿时大哗,几乎无人响应,反倒是不少在哪儿吵吵嚷嚷的,连子宁也不管,只是冷笑一声:“再重复一遍,本官不回来,谁敢乱动,本官扒了他的皮!” 声音森森,顿时让大伙儿一哆嗦,才想到,这是对他们有生杀大权的上官! 连子宁哼了一声,扫视一眼,打马便走。数十骑跟在他身后,转眼间,马蹄声远去,便是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也就是在此刻,那遮蔽了天空的乌云终于是蓄积到了极点,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瞬间天地间,只见到白茫茫的一片,四处都是密集的雨帘。 一四八 抗令 第一章 那些兵士便是如此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去的连子宁等人,互相看看,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就这么把咱们给舍到这儿了?他就不怕咱们违抗命令? 但是想归想,终究是还是没有人敢捋连子宁的虎须,大伙儿便都是这么傻呆呆的站在那儿,任由那瓢泼大雨劈头盖脸的砸下来,瞬间就变成了落汤鸡。 这雨势极大,虽然砸在身上一阵阵的生疼,但是却也是将这几日来的闷热天气一扫而空,雨势夹杂着风势,噼里啪啦的砸过来,却是透出一股沁到心里的凉爽来。有的士兵便是把破烂的衣服一脱,只穿着一条鼻犊短裤,仰天大笑,畅快的大声呼号着,状极豪爽。还有的渴极了的,则是待雨势下了一小会儿之后,便张开嘴巴接雨水喝。 半个小时转眼过去。 大人都走了多久了,怎么还不回来啊?士兵们纷纷向连子宁离开的方向看过去,满满的都是望眼欲穿。 一开始还觉得凉爽得很,但是这半个小时下来,大雨丝毫不减小,浑身上下都是淋得精透,一点点儿热气儿都没了,从上到下,入坠冰窖,一直凉到了骨子里头。士兵们开始站不住了,有跺脚四望的,也有大声交谈的,都是盼着连子宁赶紧回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 不少士兵已经是冻得脸色青白,浑身哆嗦,那些脱下衣服来淋雨的也穿上了,那些大声呼号的咬着牙闭着嘴,牙齿一阵阵的打颤,那些刚才大口喝水的,更是觉得肚子里头一阵阵的翻江倒海。 不少人被冻得受不了,只好蹲下身子,蜷成一团,只是寄希望于如此能保留一点儿热乎劲儿。 不过饶是如此,也没有擅自离队的。他们当兵多年,而且是在大明朝这等极为注重军事纪律的军队之中,服从上官几乎已经成了本能。这时候毕竟还有到万历崇祯那个时代,历史走上岔路,又经历了一番军事改革,大明朝的军队,还是很有战斗力和纪律的。 十七条五十四斩,可不是说着玩玩而已。 但是终究是有人忍不住了,一个三角眼站了出来,上前两步,大声道:“弟兄们,咱们别在这儿受这个获罪了,大人说一会儿就回来,都这么大一会儿了,连个鸡*巴毛影子都不见……分明就是拿咱们开涮,弟兄们,咱们都歇了吧!那边儿就用树林子,咱们进去避雨!” 这三角眼刚才唱名的时候大伙儿也都见过,知道他是阜成门外月坛旁边儿一个镇子上的总旗,大伙儿一见竟然是个总旗领头儿挑事儿,顿时有不少人心中都是异动。心说法不责众,就算是大人怪罪下来,领头儿的也是个军官,他还能怎么着? 这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却是李铁,他向四周看了看:“弟兄们,大人有严令让咱们在这儿候着!军令如山,十七条五十四斩是闹着玩儿的么?哪怕是在这雨中站上一天顶死也就是生一场病了事儿,若是为此赔上性命,值当的么?” 他这一番话一说,顿时又有不少了缩了脖子。有些老成都是点头,向身边的人言道,那位新晋总旗说的有道理,咱们吃这口兵粮的,吃人家的饷,听人家的话,刀山火海都得去,更别说在雨里头淋上半天了,这算什么?为此触犯了军法,耽误了性命,才真是不值得。 “我呸!”三角眼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指着李铁大骂道:“你个狗腿子,给了你这么点儿好处就冲着人家说话了,啊?你想升官儿没人拦着,别拉着兄弟们在这儿受洋罪!” 说罢,他转身冲着自己那个百户所的兵丁一摆手:“弟兄们,走,去树林子里头避避雨,生堆火暖和暖和!等大人回来咱们再进来就是了。” 但是毕竟军令如山,就算是他那个百户所的士兵也有些犹豫,终于,大约有七八个他平日里的亲信走了出来,跟着他窜到了数十丈之外的山坡树林中。他们站的地方是在这片空地的边缘,周围边儿上便都是丘陵,上面矮树林一片片的,树枝生的极密,雨水都被挡在了外面。 树林子中是很干燥的,大雨一下,蚊子也被的压得不敢出来了,三角眼那几个人在里面脱了衣服,又生了火把。把浑身烤的暖暖活活的,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衣服也烤干了,换上干爽的衣服,烤着火,大声谈笑着,看着那些在下面还是如同落汤鸡一般,冻得面色青白哆哆嗦嗦的士兵,指指点点的就是一阵嘲笑。 烤了一会儿火,雨势渐渐地小了下来,三角眼便招呼一个士兵爬到树梢上四下看了看,见连子宁等人还没见踪影,胆气便壮了起来。 从早晨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此时腹中已经是饥饿难耐,那三角眼干脆便带着几个手下闯到树林子里面抓了一只野兔子回来。就着大雨把野兔剥了皮,开膛破肚,把里里外外都洗涮干净了,肚子里头塞满了带香气的茅草,穿在火堆上炙烤。 不多时,一股股香气便是冒了出来,三角眼几个人嘻嘻哈哈的各自撕了兔子肉,吃得直哈气,大呼畅快! 烤肉的香气,对那些又冷又饿的士兵们是一种无法估量的巨大诱惑,又有几个士兵,实在忍不住诱惑,看看自己的长官没有约束的意思,便出了队伍,跑到了野树林子里头。还有的甚至是小旗总旗带着手下跑过去,反正抱着的都是一个想法——法不责众! 转眼间,那树林子里头,已经是聚集了小三十人。 而就在这时候,忽然马蹄声暴烈的响起,三角眼顿时脸色就白了,那马蹄声,竟然就是在左近!他刚站起身来,就见雨帘之中冲出来一列骑士,身穿三层泡钉棉甲,带着尖顶大沿儿帽,手持长枪!而最前面那骑士,面色铁青,一脸的冷峻,不是武毅军总统连子宁又是谁人? 一四九 处决!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支持。晚上十一点左右还有一章,电脑前面写太久,肩膀和脖子老是难受,买了个按摩器,挺便宜,俺这种**丝都买得起,效果好得很。给长期坐电脑前面的兄弟推荐一下,呵呵) 一队骑士速度极快的从雨中奔出,穿『插』进来,一直奔出数百米,停在了小树林子和仍旧在雨中肃立的兵丁之间。而这时候,在身后的雨中,又是传出来一阵阵的车轱辘响,雨点子打在油布上的声响。之间后面的雨帘中,又是驶出来一列车队,这车队规模极大,足有几十辆大车,每辆大车上面都铺着油布,不知道下面是什么。 那车队只有两三辆行驶过来,其他的都停在了这片空地的靠南的位置,跟兵士离得远远的,然后就看见大车上下来一堆堆的人,把车上油布掀开,从里面抬出来一些什么东西。有的士兵分心过去看了一眼,只看见抬下来的是一根根粗大的木头梁柱之类的东西。 那些人都是做短打扮,手里头拿着锤子凿子,看上去跟工匠差不多,他们就这么在雨中,把那些运来的大木头铿铿锵锵的砸进了地里,竖起了一根根的柱子,忙活起来。 那些在雨中被淋成了落汤鸡,又冷又饿又累的士兵们看到突然出现在的面前的这些骑兵,先是惊愕,然后就是一阵禁不住的欢喜。 老天爷,这位老爷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您老见到的就是一群死人了!他们的腰板儿不自觉的挺的更直了一些,一双双眼睛直直的看着连子宁,就盼着他那嘴里头吐出‘解散’这两个字来。 但是连子宁可没心思看他们,以他铁青着一张脸,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在树林子里头烤火的那些士兵。 那些士兵被他眼睛一看,顿时心里头就是禁不住哆嗦起来,便想悄悄地挪回人堆里头,但是他们和大部队之间被数十骑给隔住了,又怎么回得去? 看到连子宁那铁青的脸『色』,三角眼眼皮子便不由自主的跳了两下,心里暗想:“入娘的,真他妈的倒霉,被逮了个正着!本来想把别人挑唆起来自个儿跑来着,看来也不成了。他早不回来玩补回来,为何偏偏就在人聚起来的时候回来?定然是早有预谋的,说不定压根儿就停在旁边儿没走!看来这位大人这新官儿上任的三把火,是定然要烧得又高又旺了,『奶』『奶』的,也是倒霉,撞他手上了!” 偷『奸』耍滑的人心眼总是比别人多一些的,他猜得倒是也没错儿,连子宁便是要借这一次的由头儿立威。 三角眼『舔』了『舔』嘴唇,四下里看了看,只见人人脸上抖『露』出害怕的神『色』,心里头也是忍不住哆嗦,暗自骂道:“违抗军令,看来一顿鞭子是少不了了,看这位大人手段狠辣,几个总旗说免就免了,说不得还得重一些,吃一顿竹板炒肉!不过一百板子也就顶天了!还能把人给打死?再说了,咱还是个总旗呢,手底下几十号弟兄,做的太难看了他就不怕激起兵变?说不定就是申斥一顿了事儿,可万万别寻这个由头儿把老子的官儿给撤了!这儿小三十口子呢,他敢怎么地?” 想到这里,三角眼胆气便也壮了一些。 连子宁冷喝一声:“给我拿下!” 数十骑士轰然应诺,下了马,手中拿着长枪,便向着树林子里头扑过来,那些士兵又怎么敢反抗,都是束手就擒。包括三角眼在内,几十个战战兢兢的士兵被带到了连子宁马前,在泥水中跪了一地。这些人跪倒的位置就在大部队的前面,大伙儿都看的真切,那些后排的,也是一个个抻着脖子看。 连子宁下了马,背着双手,走到有他们面前,寒声道:“本官离去前下过军令,在本官回来之前,任何人都要站在这里,不得擅离队伍,谁允许你们去树林子里头避雨的?” 这些人中以三角眼职位最高,而且是他带头离队的,而且很是说了几句不阴不阳的话,那些犯错的士兵便都不由自主向他望去。 见连子宁冷冷的目光也向自己望来,三角眼心里一慌,脸上做出惊恐悔恨的样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颤声道:“大人,小的见大雨滂沱,士兵们都冻得不行,如此下去,只怕要冻坏了身体,到时候耽误了您的练兵大事,小的们也担不起啊!所以,所以小的才……” 他态度虽是恭敬,但是话里行间,却是皮里阳秋,带着不少刺儿,一口一个为了大伙儿,为了大人,把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下面听着的士兵,脸『色』中便不自觉的『露』出几分恻隐之『色』来。 连子宁也不管这些,冷笑一声道:“军令如山,身在军中,一体遵从!你身为堂堂总旗,竟然带头违犯军令,你可知罪?” 三角眼一脸惶恐,毕恭毕敬地道:“是是是,标下知罪,标下知罪,请大人惩罚!”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旁边睃溜了一眼,自个儿左右加起来小三十号人,他的眼中不禁掠过一丝得意。 连子宁点点头,淡淡道:“知罪就好!” 他扫了一眼那些士兵,喝道:“都起来,按各自统属站好,总旗小旗在前,普通兵丁在后!” 士兵们慌慌张张地按照各自所属部队排成行列,有品秩的总旗小旗站在前边,看过去一目了然。连子宁数了数,一共二十七人,其中除了三角眼之外还有一个总旗,四个小旗。 连子宁见有整排队伍没有长官的,也派人问明,把对他们离队时未加约束的长官从队伍里头揪出来带到另一边。 等人算是起了,连子宁面『色』一沉,冷声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军中讲什么?就讲一个令行禁止,赏罚分明!本官今日阅兵,再三强调当严守军令,又命人解说十七条五十四斩,而你们这些人却置若罔闻,视本官的军令如无物!皇上命本官为武毅军总统,武毅军中之事,一体裁决,有你们这等人在,还练得什么兵?来啊,左右,把他们押下去,当场处决!” 一五零 杀!杀!杀! (今天第三章送到,继续求支持。周推荐距离两千就一步之遥了,兄弟们,加把劲儿啊! 另,多谢‘姬月关’和‘俞悦’的打赏,呵呵,多谢。) “啊!” 连子宁一声令下,在场所有人,无论是兵是官,尽皆失『色』。 人群中安静到了极点,每个人心里头都是一阵哆嗦!我的老天,这连大人是个杀神啊!第一天就要砍这么多脑袋? 连子宁手下却是听惯了以他的命令的,毫不犹豫的便冲过来扣住了那二十多个官兵,往一边拖过去。这些士兵们也都被吓傻了,大伙儿都没想到的,不过就是避雨而已,就惹下了这么大的祸端!竟然要杀头? 士兵们一边被拖走,一边高声求饶哀告。 那三角眼冷哼一声,老子就不信你敢真杀这么多人,这一套老子见多了,无非就是恐吓而已,到时候还不是得放了? 当他们被摁倒在地,用绳子捆了起来,这才是意识到连子宁这是玩儿真的!本来还是装腔作势的求饶哭喊的声音瞬间高了几十个分贝,士兵们纷纷嚎叫哭喊起来,大声求饶。 三角眼也急了,大声哭道:“大人,咱们都是你的兵啊!咱们知道错了,您老人家要打要骂都成,给咱留一条狗命啊!哪怕把咱编入敢死队都成,大人,饶命啊!” 连子宁的颊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他又不是屠夫,自然心中不忍,但是不下猛『药』,不杀掉几个公开违犯军令的士卒立威,自己的威势便立不起来,自己的权威便不能确立。而将为兵之胆,如果不能迅速的将所有人整合到一起,力往一处使,令行禁止,绝无违逆,什么时候,才能练出一支强军?一支连军令如山都不懂的军队,永远也成不了强军! 练不出来一支强军,自己的坚持,自己的抱负,何时才能实现? 这是私心,若是再说的高一点,皇上编练火器新军的希望寄托在这支武毅军身上,若是不能把这支军队练出一个样子来,不知道要在花费多大的力气,在朝廷党争中的泥潭中再搅和多久,才能重新把火器普及到这个偌大王朝的每一支军队中。 没有了火器,在这个时空,中国还是要沉沦百年! 武毅军这支新军,便是重振火器的希望! 想到这里,连子宁已经是心如铁石。 违犯军令的官兵在武毅军全军两千多名将士面前一字排开,被刘良臣等人摁跪在地上,雪亮的长马刀已扬在空中。 大雨已经略小了一些,但是那股寒意,却是越发的浓重了,让人从皮肉凉到了骨子里。身上冷,心里头更冷,这些士兵自从入伍以来,压根儿就没打过仗,实战的经验可能也就是镇子上的群殴了。 这些兵,别说是比那些边军了,就连一般的地方卫所兵都不如,把他们的身份定位一下的话,那就是近似于后世的城管…… 而且还不是大城市的…… 见过血的都少! 军纪严明,令行禁止,违令者斩这些话他们听得多了,却很少往心里去,现在他们真的看到了违犯军纪是什么下场,并不是只有在战场上做逃兵才会被杀头,直至此刻,他们才从心底里发现,自己是一个军人,军令………如山啊! 众人凛凛然中,连子宁右手重重挥下,雪亮的长马刀瞬间落下一片,刀光如雪。 二十多个总旗小旗,士兵,根本来不及再高声呼救,雪亮的钢刀闪电一般横颈而过,一腔鲜血喷溅,大伙儿的眼皮子都是不由得一跳,眼看着鲜血从腔子里头喷出好几尺高,刚才还在身边谈笑风生的兄弟人头骨碌碌滚过地面,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真是令人毕生难忘。 这还没完,连子宁又一指:“你们这些做军官的,有士卒离队而不阻止,一个人一百军棍!执行!” 话音刚落,这些总旗小旗便是被摁到了泥水中,扒下了裤子,石大柱等人便把长枪倒转过来,当做军棍,狠狠的抽了下去。 这些人力大手黑,一棍子下去就是一个血印子,泥水溅上去,更是火辣辣的生疼。不过看了刚才那般惨烈的景象,这些人但求能保住一条『性』命那就是无限欢喜了,此时虽然被摁在地上打板子,但还是有人大声喊道:“多谢大人开恩!谢大人开恩!” 一百军棍下去,饶是这些汉子打熬的好体格儿,这番也要丢了半条『性』命。 好一会儿,刑罚完毕,这些受棍刑的军官都趴在地上,脸『色』苍白,可是双手死死的抠着地上的湿泥,咬着牙,愣是不敢发出呻『吟』声。 尸体扑在地上,鲜血已经染红了一片。 等到这些受完棍刑的军官被手下们架了回去,连子宁这才走到队伍中央,大声道:“军法面前,人人平等!将校士卒,都得一体遵守,再有人触犯军法,本官绝不轻饶!” 有了刚才那一番杀气凛凛的举动做阵脚,这番话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作用,在军官的带领下,数千人齐声道:“谨遵大人号令!” 连子宁点点头,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高昂起来。 “弟兄们,皇上和朝中大人们,既然选了咱们编练新军,咱们也就要做出一个样子来!旗手卫驻扎在京郊镇子上的百户所有多烂,本官不说,你们心里也清楚!咱们都算是出身于一个体系,有些掏心窝子的话,倒是也说得!” “一辈子驻扎在镇子上,浑浑噩噩,混吃等死,这难道就是诸位心中所想?大男儿功名当自马上取,这才不枉此生,各位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的汉子,难不成就低人一头?编练新军,众位进入武毅军,不是夺了你们的饭碗,而是给你们天大的一个好机会!这等机会,要把握住,要做出一番样子来,才是好男儿的样子!” “你们看看他们!”连子宁伸手一指自己身边那些骑士,大雨滂沱中,他们依旧站得笔直,嘴唇紧紧地抿着,眼中全是坚毅。“他们,在一个月之前,跟你们是一模一样的,衣衫不整,毫无军容,整天只知道混吃等死!但是你再看看他们现在,现在是什么样子?” 一五一 归心 (今天第一章送到,继续求票求支持。多谢‘进化中的爬虫’兄弟的打赏……呵呵,多谢。) 那些兵丁不自觉的便把眼神儿投向了连子宁身边的那些骑士,毫无疑问眼神中满满的都是艳羡,当兵的谁不爱英雄?若是能成为这等人,那真是死了也不亏了! “老子也能把你们练成这样!”连子宁大声吼道:“老子的脾『性』,现在不多说,久了自然能看出来,但是老子有一点,绝对不会亏待了自家兄弟!兄弟们现在是武毅军的人,是老子连子宁的兵!老子便把你们一视同仁!不信的,找空子可以问问我身边这些人!” “老子知道,你们现在担心,老子抢了你们的饭碗,夺了你们的安稳日子,老子现在就让你们宽心!”他一挥手,便有兵丁从伸手的大车中抬出来一口口箱子,红木外头箍着铜箍的大箱子被踹开了,隔着雨帘,大伙儿也是看到了里面白花花的雪花银子! 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这辈子谁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大伙儿的眼神儿立刻都直了。 “说句难听的,朝廷待咱们,刻薄!”连子宁的声音在雨中传出老远:“只给了文书,军饷什么的,一概没有!” 他一指这片空空『荡』『荡』的土地,大声道:“弟兄们对我,肯定是有怨言的,啊?把哥们儿弄到这儿来,连个房子都没有,连口饭都没得吃?这是让人来这儿受活罪呢是吧?老子也不想这样,但是朝廷一个大子儿都没拨下来,你让老子上哪儿给你盖房子去?军营,都得咱们自己动手盖!” “但是老子不能亏待自己的弟兄,每个兄弟先来三两安家银子!这是老子自己掏的腰包!” 他这些话,被石大柱一句一句的高声传了出去,士兵们听到之后,顿时是为之大哗。 什么?朝廷把咱们从镇子上撵出来,不让咱们过安生日子了,连军饷都没有?原来咱们错怪大人了,大人不是诚心想让咱们受罪,这是朝廷不地道,大人也没办法! 刚才对连子宁的一些怨恨和愤怒也消失了,大人冒着雨给咱们回去取银子,三角眼儿那帮狗『操』的还偷懒,辜负大人一片心意,当真是该死! 他们对于朝廷的敬畏深深入心,因此也不敢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只是互相对视几眼,满满地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愤怒!这股愤怒,埋在心底。 已经很是有一些士兵扑倒在地,不顾地上的泥水向着连子宁连连磕头:“连大人,您老人家仁义!” 连子宁眼一瞪:“都给我滚起来!当老子的兵,老子就送你们一句话,跟我我,升官儿发财!不受鸟气儿!朝廷不给军饷,老子给你发!朝廷不给战衣,老子去兵部衙门跟他闹去!跟着老子,保证你们顿顿都是大鱼大肉!你们都是老子的兵,老子把你们当成兄弟一样!” 他伸手一指,大伙儿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顿时都是发出齐齐一声惊呼。 此时雨势已经很小了,视线也变得清楚,只见在这片大空地的南端,地面上的杂草已经被拔光了,积水也排了出来,地面被垫高了好些。上面竖起了不知道多少根碗口粗的柱子,深深的钉进了地里。以这些柱子做依托,竟然已经建起了一排房子,这排房子都是木头做框架,上面铺上了防雨的油布就算是完工了,很是简陋。但是虽然简陋,却是个能在遮风避雨的地界儿,更别说他们还看到了不少工匠从旁边的丘陵上拖着一颗颗砍到的小树回来,在那排房子里头,透出来一股股炊烟! 这排房子绵延足有百十丈长,容纳个几千人是不成问题的!士兵们齐齐的吸了口凉气儿,总统大人带来打的这是什么人?怎么才不过一眨眼儿的功夫,就建起了这么大的房子? 连子宁哈哈一笑:“早就说了,本官绝对不会亏待兄弟们!那些房子里面,已经生了火堆,熬了姜汤,炖了肥鸡!兄弟们先来这儿领了银子,然后进去烤火吃饭,本官可不能让你们冻着!” 从连子宁嘴里听到这几个字儿,大伙儿都是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感觉身上也有热乎劲儿了。士兵们心下不由得对连子宁更是感激和尊重,平日里哪见过这么好的官儿?不但自己掏腰包给士兵们发军饷,而且还炖了肥鸡,熬了姜汤,生怕大伙儿冻着! 这样的好上司,当真是值得效死! 第一个上前领军饷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面『色』朴实黝黑,透着一股老实憨厚劲儿来!连子宁亲手把三两银子递给他,然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笑道:“去吧,喝碗姜汤,好好吃一顿热乎饭!” 那士兵给连子宁一巴掌拍在肩膀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晕晕乎乎的,眼眶一酸,大滴大滴的泪水便是滚了下来。他忽然跪在地上,向着连子宁连连磕头,梗着嗓子,大声道:“大人,标下愿为大人效死!” 这时候的人,就是如此的单纯,如此的直『性』子,他们能看出来,谁是真心对他们好,他们也就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他! 为大人效死,这绝对不是一句空话! “好了!”连子宁把他拉起啦,和颜悦『色』的安慰了几句,这汉子的眼泪又是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给这个百户所的三十三号人全都发了银子,连子宁便打发他们去那边房子里头。当这些人带着小心翼翼的神『色』,踩着泥水到了那趟房子的时候,发现迎接他们的,是干净的地板,整洁的墙壁,干燥的屋子,笑容可掬的伙计。 当然,还有火塘中升起的一团团篝火,地上摆着的一碗碗加了红糖的姜汤,还有旁边大锅里古登古登,不断冒出香气儿的炖鸡。 他们脱了衣服,架在火塘边儿上炙烤,把全身上下烤的暖和干燥,喝完了手边儿的姜汤时候,便发了一身大汗,彻底的把体内的寒气驱逐出来。而这时候,伙计们端着大簸簩,端着大锅,给他们每个人都盛了满满的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炖鸡,碗里头金黄『色』鸡汤泛着厚厚的一层油,里面的鸡块都堆得冒了尖儿!旁边簸箕里头的大白馒头,想吃多少吃多少! 大口大口的吃着馒头炖鸡,士兵们觉得,这日子真是神仙才过的! 这一刻,连子宁不但让他们感到敬畏,更是让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尊崇! 一五二 热火朝天 (今天第二章送到,继续求支持,多谢‘水无痕0971’兄弟的打赏,多谢。) 官道刘镇南十里,丘陵之中,武毅军大营,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座大工地仿佛![|com|] 东西长约有二十里,南北宽约十里的这片大营地,已经是完全被平整过来。地上的杂草已经被清楚一空,斩草除根,不少地方都是的洒上了石灰粉。地面上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也是被土石填平。 这是武毅军全军上下两千来号儿人齐心协力干了将近十日的成果。 从远处遥遥看过去,还能看到,无数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鼻犊短裤的壮棒汉子,像是一群群辛勤的蚂蚁也似,正在这片土地上忙碌着。七八个人簇拥着一台夯实机,说是夯实机,自然和后世的是没法儿比,不过就是一个木头打出来的一丈来高,三尺见方的木头架子,上面安装了一个轱辘,有绳子连接着,绳子的一头儿,是一个两尺见方,一尺厚度的石板,而另一头儿,则是分成了好几股,就抓在几个汉子的手上。 只见这三个汉子大声吆喝着,脚底下使劲儿的往后挪,由于极度的用力,手臂上的肌肉高高的坟起,脸上不断的哆嗦着,身子已经是和地面成一个六十度的斜角。终于,那大石板被高高的悬起到了最高点,三个汉子一起吆喝着,齐齐撒手,那石板便平平整整的掉了下来。砰一声巨响,砸在地上,顿时激起了无数的烟尘。然后这石板又是被钓了起来,重重的砸下。 如是者三,这片地面已经是被连续的重力砸的平整光洁,非常的坚硬,用脚在上头使劲儿一跺,震得生疼! 这一幕,只不过是整个大营的一个缩影,两千多个汉子,分成了数百个小组,给每个小组规划了需要平整的地面,这看似浩大繁重的任务,也就变得轻松起来。 视线再放远一些,在大营的中央位置,那里的地面早就已经平整完毕,供武毅军两千多人居住的营盘,在上面已经略略建造了一个雏形。营盘的构造很是简单,就是南北向的两排长长的房子,每排房子南北都足足有一百六七十丈长,宽度则在两丈左右。两排这样的房子,容纳两千人是很富裕了。 这些房子都是用碗口人腰粗细的大木头建造而成的,冬暖夏凉,盖房子是个技术活儿,连子宁手底下这些粗汉可干不了,工匠都是溶月从官道刘镇甚至是京城招募而来的。 酷暑之下,谁都不愿意动弹,不过溶月给这些工匠开出了平日里多五成的工钱,顿时就招来了上千人。这些小工在营房上爬上爬下,如同一个个的工蚁。有的轮班休息的小工,正狼吞虎咽的嚼着大白馒头,手里头还攥着一块卤牛肉,吃的汁水淋漓,满头大汗。 有个包工头还在那儿大喊:“伙计们,都加紧力气干!东家大人说了,要是能提前完工,还有咱们的赏钱!大白馒头管够,工钱加五成,还有肉吃,多少年没见这么好的主顾大人了?都给老子加把力气!” 除了这两排营房之外,其他地方,也都被用石灰粉撒了白线,算是规划出来了。几个工头模样的,正指挥着几个人往地上撒白*粉,画线写字儿!连子宁请的这个施工队伍,是整个北京城都数得着大包工队,东家老板据说是很有些能量的,能和五城兵马司扯上关系,跟四九城这些混混儿好汉们,也能说上话!在京城干这行儿的,可谓是一呼百应,一下子就能召集起上千的小工来。 据说当今圣上的第二十七皇子,郕王爷的王府,就是这家队伍负责营建的。 这层关系,是于苏苏拉来的,这个合格的商人小姐,总有一些连子宁不知道的能力。对方得知这一次的买主是最近的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新编武毅军的总统,赫赫有名的大名士连子宁,态度也是热情的很,当着连子宁的面儿拍胸脯保证按时完成。 连子宁便也就把这个大工程都交出去了。 这倒也是有一桩好处,这些大型的队伍,都是干久了这活儿的,经验很是丰富。连子宁把自己的构想和他们一说,那几个类似于后世技术人员一样的领头儿便心领神会了,比如说划线规划这等东西,可不只是后世才有的。 两排房子正正的相对着,中间是一片东西宽约一里半,南北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儿的广场。在广场的北边约么有一里之外,也是一片正在兴建的建筑群。和一律都是大板房的营房不同,这片建筑群,有院子,有大门,有一进二进,东西厢房,甚至还有个不大的后花园,看上去竟是要在此常住人家的样子。 这里便是连子宁的武毅军总统制衙门所在,就在大营之中,也算是和弟兄们同吃同住。从他这里看过去,整个大营一览无余。 若是说在官道刘镇的时候还能天天回家得话,那么在这大营之中就不太可能了,僻处京郊之外二十里,来来回回就是个麻烦事儿。而且编练新军,铁定是事务繁忙,也没办法天天回家,连子宁便决定在这里也安一座宅子。 他也是那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虽然能吃苦,但是能不吃苦的时候还是不吃苦的好。现在又有了钱,自然吃穿用度都要比以前讲究起来。一开始他还想着,士兵们都住大板儿房自个儿在这修豪宅是不是有点儿那个,后来问了溶月刘良臣他们的意思,才算是明白过来。自个儿要亲民,要做出一副与士兵同甘共苦的样子来,那一日的掏自己腰包发饷银,天天给大伙儿可这劲儿的吃肉吃大白馒头就做的已经足够了,大伙儿心里也足够的感念恩情。如果真是要同吃同睡,那反而是做的太恶心了。 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不能瞒着家里,城瑜还为此很是哭了一鼻子,直到连子宁保证至少五天回来一次之后才是破涕而笑。 一五三 大练兵 (今天第三章,继续求支持,嘿嘿,距离周推荐两千只有一线之隔了……) 现在这座宅子已经是初具规模,前后两进的小院儿还带着一个花园子,修好了差不多七成,再有个七八天就能往里头住人了。而大门口已经修好,在连子宁的强烈要求下,已经挂上了一块写着漂亮柳体字的大匾——“总统府!”[搜索最新更新尽在|com|] 大伙儿都有些不解,这总统府哪有总统制衙门威风?可是大人执意如此,也是没办法。 在总统府的正门口前数百米,广场的尽头,已经是建起了一个两丈高的大台子,底下黄土夯实了,上面则是铺了一层厚厚的石板,台子的边缘又往地里头钉进了三尺深的大木用以屏障。 高台之上,竖着一杆大旗,旗杆有碗口粗细,三丈多高,顶上是一面黑底金边儿大旗在随风猎猎飞扬。 在连子宁小院儿的两边,则是也修起了四个院子,都是只有一进,左右厢房齐全,这四个院子,就是武毅军四大镇抚的衙门。几个院子,构成了现在武毅军的统治核心,也代表了这个集体的最高权力。其中有一个院子格外的大一些,旁边还有一溜坚实的青石板房,那是武毅军的库房。 而在这个广场的南端,和总统府隔着一里多地遥遥相对的地方,则是一排木头搭建,上面盖着防水油布的简陋房屋。这里,便是武毅军的大食堂了,长达百多米的大食堂,足以容纳几千人同时用餐。 而连子宁在里面的设计,也是仿效了后世的军队餐厅的风格,极为的简洁。 进门就是一个大空间,整齐的摆放着一张张长条桌,没有凳子,靠墙的地方摆放着一长排桌子,上面放满了馒头、热菜等等,自己带着瓷缸子筷子,想吃多少吃多少。 在大食堂的后面,则是圈出来一个大院子,里面搭起了不少的房屋,这就是厨房。厨房想来是军中重地,出了事儿就了不得,为了保险起见,二十多个大师傅还有几十个伙计,都是从官道刘镇招募的,有家有业信得过的人手。 这四个大建筑群,围成了中间的一个广场,便构成了整个武毅军大营和核心格局。整个大营,已经是初现雏形。 往远处看,只见绵延的丘陵之间,荒草地已经被压出了一条道路,野草都被车轮给轧平了,道路从这里,往北直通向官道刘镇的方向。此时道路上也是的车马不绝于缕,无数的马车行驶在这条道路上,车把式赶着大车,甩出一个个响亮的鞭花,有那管事,在一边大声的吆喝着,马车上面一堆堆的都是建筑用的大木等材料,在一边堆积如山。 呼哧,呼哧!一行长龙远远的从丘陵之间逶迤而来,离得近来,才看清楚,原来这条长龙竟然是一群壮棒汉子。 这些人足足有数百之多,每一个都是穿着鼻犊短裤,赤『裸』着的上身满满的都是结实的肌肉疙瘩。北地夏日的早晨,也是非常的炎热,太阳初升,就已经三十度往上数了,这些人刚跑完八千米的长跑拉练,一个个都是累的满脸通红,一股股白气从脑袋顶上蒸出来,脸上身上,都是汗淋淋的。 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喊累喊苦,敢于懈怠,所有人都是咬着牙,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跑着,还努力的排成整齐的队列,高昂着头,做出一副昂扬的样子。 原因无他,在这儿陪着他们跑步的,除了那个巨灵神一般的军官大汉以及另外八个军官之外,还有他们的总统大人! 连子宁就跑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出身军官世家,这些年打熬的好身体,一身体格儿极好,跑了这八千米小二十里地下来,浑身上下都出了一身透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但是喘气却还均匀,脸『色』也并没有异常,显示出强大的心肺能力。 “停!”到了营地,连子宁缓缓减速,停下身来,转身一声断喝。 “停!”石大柱也是跟着一声炸雷般的暴喝! 整个队伍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所有的士兵都是跑着小碎步,开始了整队,大约六十息的时间,便站成了横面上是八个人的一个长形纵队,虽然不是整齐如林,但已经是很不错了。在最前面,是八个身穿泡钉棉甲的军官的,这大热的天儿,他们还穿着全身甲,戴着大帽子,更是热得跟从蒸笼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上下都冒着热腾腾的气。刚在地上站下,地面上就被汗水湿了一滩。 士兵们看向他们的眼光中,也满满的都是敬佩! 队伍里面只听见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 连子宁面『色』冷峻:“报数!” “一!”一个士兵大声喊着,腰板儿便是一挺,两脚并拢,双手贴在裤子中缝处,下巴微微扬起,身材挺得笔直! “二!”“三!”“四!”…… “三百!” 报数截止到了三百,连子宁点点头:“解散!列队去食堂吃饭,连吃饭带休息一共半个时辰。巳时中开始长矛刺击训练!听我号令,解散!” “是,大人!”一声齐齐的大喊之后,士兵们齐齐向右转,形成一个横面是八人,纵面是三十数人的方阵,踩着相同的步点,在军官的带领下,向着食堂大步走去。 那些做工平整土地的,盖房子的,看到这幕景象都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向着这边看过来。 “嘿,总统大人练得好兵!咱们在北京城呆了这么些年,也见了不少号称能打的,可从来没见过这样儿的!” “您说的正理儿!这队列多好看呐!从来就没见过这么齐整的!” “这您见识就少了些,二十年前宣府大捷,宣府镇三千边军入京在圣前献俘的时候,咱见过,那边军,就是这『摸』样气势!” “嘿,您这不是说笑呢么?边军那是什么所在,天天跟鞑子见真章,哪位军爷手里头没沾过几十人的血?尸山血海里头滚出来的!那可是真正的百战精兵,这些人怎么能跟边军比?” 一五四 把人练成机器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话说,林嬷嬷和幻星辰即将出场了……) 工匠们议论纷纷,而士兵们看向他们的眼神中,却满满的都是羡慕的神『色』,恨不能自己也是那队伍中的一员才行。[搜索最新更新尽在|com|] 这三百壮棒汉子,就是连子宁给自己跳出来的近卫军。 当然,按照大明朝的习惯,叫做亲兵营。 素来亲兵营就是整个军队中精华之所在,别说是现在了,就算是几百年后的后世也是如此,二战时候苏联上千万军队的庞大编制,带近卫两个字儿开头儿的也是极少数,而但凡是番号编制里面有这个两个字儿,那铁定就是一等一能打的强军! 在这冷兵器时代,近卫军的责任就更加重大,卫护统帅,保卫中枢;战况胶着的时候,还要凶猛突袭,起到撕开对方防线乃至于一锤定音的作用;战争打到最后,就是最后的预备队;甚至到了最惨烈的时候,他们还要充当宪兵队,斩杀逃兵! 所以亲兵营的选择,至关重要! 这三百条汉子,都是从两千号人中精选出来的——身体素质是最好的,个顶个儿的都是壮汉,身高最矮的也是一米八往上数!而且年轻,都集中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这个年岁的青年,还有很强的可塑『性』。服从『性』也好,都是老老实实的,没有刺头儿兵油子兵**的存在! 顶顶重要的是,里头没有一个曾经的总旗小旗,都是普通的士兵,近卫军长石大柱已降,里面等级最高八个军官都是跟着连子宁从辰字所出来,而下面的各几层军官,则都是连子宁临时提拔的! 这是一支没有收到任何人影响,只听命于连子宁的绝对武装! 连子宁不但是把他们当做的亲卫队近卫军,更是把他们当做一支标兵,一直模范军队来培养的!先把这些人练出一个样子,就能影响到武毅军全军! 想的更长远一些,等武毅军规模再扩大的时候,这些人平日里耳濡目染,完全承袭了连子宁的想法和思维,收到他深刻影响的年轻人,完全都可以放出去担任军官! “大人,您练兵当真是有一套,这才多少日子,就把他们连的有些样子了。”石大柱站在连子宁身边笑道。 “还差得远呢!”看着那些士兵略有些散『乱』的脚步和摇摆的身子,连子宁皱着眉头,不满地摇摇头。 这十天左右的时间,除了忙活营地的建设之外,把他所有的心血店都放在了打造这支近卫军的身上,钞关的事务一体交付给溶月,完全当了甩手掌柜,甚至连家也不回了。 每天早上卯时中起床(六点),站两个小时的军姿,然后休息半个小时,跑步。跑完八千米之后,吃早饭加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开始长矛刺击训练,从巳时中一直持续到午时中,整整两个小时。 然后是休息半个小时,吃中午饭,睡觉休息。 未时中到申时末,一个半时辰,刺击训练。 吃晚饭,休息,酉时中到戌时中,正步走,一个时辰! 休息一个小时之后,是晚上的夜宵加餐。 亥时,准时上床睡觉! 时间安排精密细致到了每一个钟点,严厉刻板,把士兵们当成了一个个的机器。但是就是在这等机器一般机械严酷的训练之中,这些近卫军士兵的实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跟往日一比,几乎是变了一个样子。眼神儿更彪悍犀利了,神情气质大为改观,走在路上,腰板儿笔直,下巴扬得高高的,给人的感觉就是一股冷厉之气扑面而来!就连他们的身体素质,在每天大量的营养补充下,也是变得更加壮实了。 不过,这距离连子宁心目中的要求,却是还有相当大的差距。 没办法,他心中的参照物,实在是太高了一些,那是一支汉族坚韧朴实的民族『性』格,经过了『共产』主义坚定信仰洗礼和千锤百炼之后,才能打造出来的一支钢铁雄狮! 两者,缺一不可。 跟那些先烈相比,他的武毅军,毕竟还是欠缺了一股气,一股救民于水火之中,要建设天下大同的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而这种气势,不经历实战的煎熬,不经历血火的洗礼,甚至是不目见耳闻,民族悲惨的事实,是不会产生的。 刘良臣正领着二十个骑士四处巡查,远远的看到了连子宁两人站在这里,便纵马赶了过来。 此时武毅军刚刚成军,大部分的士兵还都在工地上当苦力呢,连子宁手下那预定的二十个百户军官,自然也就成了光杆儿司令。跟着连子宁过来三十二个人,除了四个镇抚有了差使,八个士兵坐了近卫军的军官之外,其它的二十个百户,便闲散了下来。 而他们每天就在负责整个武毅军刑律惩罚的刘良臣的带领下,骑着马四处巡视。一个目的是保证大营的安全,一个目的则是对内进行纠察。大两千号人,肯定是良莠不齐,有那偷『奸』耍滑的,有那脾气暴躁起了冲突的,有那组织小团体欺压他人的,这些行径,一旦被刘良臣他们逮到,立刻就是抓起来一顿严惩。 大明朝军队十七条五十四斩怎么写的,那就怎么惩治,半点儿不带折扣! 其中最狠厉的一次是发现了一个总旗殴打他手底下的士兵,结果把那士兵给打断了腿,连子宁当场便暴跳如雷!这是老子的兵,每个都是老子的兄弟,他们犯了错,老子可以惩罚,但是绝对轮不到你来滥用私刑! 那个总旗的下场很悲惨,因为这样一件在他看来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儿,而成为了连子宁的刀下之鬼。 从此之后,全军上下,无不凛遵军令,虽然小摩擦不少,但是类似于这种恶『性』事件却再也没有发生过一起。 如此持续数日,倒也是有了一桩好处,现在刘良臣和那二十几个骑士都是已经被众人所认识,尤其是刘良臣,这个永远在人前都是笑眯眯的,实际上却是心黑手辣,做事毫不留情面的家伙,更是被大伙儿在背地里起了个外号——“笑面阎罗!” 一五五 信心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支持) 沾了刘良臣的光,那二十个即将上任的百户也都是被人所畏惧尊重,这对于他们日后统领带军,也是一桩很大的好处。 来到连子宁跟前,刘良臣等人下马,一丝不苟的要行大礼,连子宁招招手:“免了,都全身着甲,跪来跪去的不嫌麻烦?免了,日后军中都行军礼吧!”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 刘良臣摘下大帽子,忽闪忽闪的扇着风,满脸都是大汗,走到连子宁跟前笑道:“大人,以标下看,看这些兵都已经很不错了。咱们大明朝一般卫所,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不过是短短十日,就能练出这等兵来,您还不满意?” “咱们可是新军!武毅军!圣旨钦定下令组建的武毅军!”连子宁摇摇头:“你们以为咱们时间还长,其实时日已经不多了,不到三个月之后,圣上就得派人来检验,到时候也是不过关,一顿申斥也是小事儿。但就怕朝廷上有人借此兴风作浪,咱们武毅军刚立起来的牌子,诸位的官路财路,可就都没了!”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是凛遵,连子宁如此说,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不过他就是为了把自己手下这群军官的积极『性』和危机感调动起来。后世的人力资源管理学说早就研究了无数次,在有一个较长时间缓冲的危机感的督促下,人的工作效率是最高的。 他们有了紧迫感,能把心思提起来,自然就会影响下面的人。 上行下效,不过如此。 连子宁又道:“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我也跟你们说说咱们接下来的计划。” 众人一听,赶紧都围了上来。 “咱们这支新军,圣上是寄托了大希望的。大伙儿都有所耳闻,圣上生平最喜欢摆弄火器,刚即位的时候,更曾经着手恢复神机营的火器编制,不过后来被小人蒙蔽,便下令把军中的火器都给废止了。最近皇上心里也有意,不过重新在军中普及火器,毕竟是兹事体大,不可轻忽,兵部戴侍郎便上了折子,于是就有了咱们这支武毅军的产生。” “大伙儿也都明白了吧,咱们这支军队,必须要在火器上做出一个样子来,要不然的话,就算是其它方面做得再好,上头也是不满意的。” 大伙儿这才是恍然大悟,心里顿时就有些惶惶然,火器这玩意儿,咱『摸』都没『摸』过啊?能练好么? 不过一看到连子宁自信满满的微笑,心里立刻就都踏实下来。 不是吗?就在两个月之前,大伙儿还在辰字所中吃着偷来的狗肉『操』着吓来的女人的时候,浑浑噩噩,过了今儿个没明儿个,谁能想到今天?谁能想到骑着高头骏马,穿着甲胄,拿着兵器,挺着腰板儿,昂着下巴,巡视着自己手下的士兵? 从一无所有到百户在身,这是一个何等样的跃迁? 而自己这些人也亲眼见证了,大人从一个孑然一身来上任的小小总旗,变成了现在的副千户武毅军总统,手下几千将士,手中更是握着钞关这条银河,日进斗金! 走能走到这一步,眼前这么一个小小的坎儿,在大人的带领下,大伙儿能过不去? “本官打算,这些日子,先把近卫军给练出来,这三百号人,也好『操』练一些。至于想法,本官腹中已经有了些底稿,你们到时候看着就是。要『操』练火器,最重要的是两条,一个是熟练,一个就是令行禁止!熟练咱们现在暂时做不到,以后再说,你们要做的,就是把下面士兵的令行禁止这一条给练出来!到时候,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一声令下,也要闯过去!都能明白了么?” “明白了!”众将轰然应诺。 ——————分割线—————— “嘿哈!嘿哈!嘿哈!” 一声声整齐的喊声响起,其间还夹杂着利器破空的声音。 三百个赤『裸』着上身的壮棒汉子,每个人离着都有一丈多远,端着手中的长枪,向着面前杵着的一人来高,碗口粗细的木头桩子狠狠的刺过去。 他们的腿略略的弯着,身子前倾,一手在前,一手在后,把手中长枪抓得牢牢的,每一次用劲儿往前刺,浑身上下的肌肉都是一阵哆嗦,似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量。刺出去之后,那长枪的枪尖儿便是一阵『乱』舞梨花般的哆嗦,枪尖往前一刺,恶狠狠的直刺入木中三寸深浅!一拔出来,就在木桩子上留下一个的深深的痕迹! 可以想见,如果是刺进人体的话,会是怎样一番惨烈的光景。 几百个汉子在这里挥汗如雨,连子宁和石大柱则是在旁边背着双手,转着圈看,就连苛刻如连子宁,脸上都是『露』出一丝满意。 练了这么些时日,每天高强度的训练保持着,这些汉子单单论起刺击来,也只比出身辰字所的军官们差了一线而已,而所欠缺的,也不过就是实战的经验、鲜血的检测而已。 远远的又传来车马的吆喝声,又是过来一个大车队,规模要小了一些,约有二十多辆大车,每辆大车上面都是堆得满满当当的,也不知道油布下面是什么。最离奇的是,有一辆大车后面竟然还拉了一个长约三丈的托板,下面密密麻麻的两排轮子。而托板上面,则是一个个的大笼子,里面装满了小猪仔,挤成一团,正在哼哼『乱』叫。 “这是怎么回事儿?”连子宁愣了愣,挥手示意石大柱接着在这儿盯着,然后便走上前去。 当头一辆马车上坐着的那人赶紧跳下车来,连子宁一看,却是老王头。昨天一大早,从连子宁那儿取了银子,便进城采买去了。 二十个百户暂时无所事事,但是负责武毅军整体事务的几个镇抚却还是每日间忙碌的,石大柱这个主管主帅亲卫的镇抚还领着总统近卫军长的差事,平日里帮着连子宁训练近卫军,忙的昏天黑地。 而老王头,大号叫做王大春的原辰字所伙夫,现在是后勤供应的镇抚,响当当的从六品官位! 一五六 贪墨 (今天第三章送到,多谢‘悟xìng’和‘我照彩云归’兄弟的打赏,呵呵,多谢。另外,本周就要结束了,预定一下兄弟们下周的推荐票,兄弟们越给力,咱的更新情节也越给力。) 之前看上去庸庸碌碌的,也就是烧得一手好菜,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的长处。连子宁本来还担心老王头干不来这活儿,却没想到,委了他这个差事之后,却是发现这王大chun当真是个人才。 其最重要的一个本事就是吝啬,相当的吝啬,一分钱能当成两半儿huā。 若有这么一个人当朋友,那定然是ting闹心的,但是有这么一个人替你管着钱袋子,无论是哪个上官,定然都是极为的放心。 这些日子,武毅军的吃穿用度,除了军事物资之外一切物资的采买,都是王大chun负责的。本来连子宁想找照顾一下官道刘镇的生意,指定的一切物资都是从那里进的,但是官道刘镇毕竟格局太小,物资有限,供应每日的客商都已经很吃紧了,这些日子每石米的价格都涨了二十个大钱! 无奈之下,只好让王大chun自个儿看着办。 却没想到,这王大chun心思还真不少,本来连子宁以为他要到城里头采买,却没想到人家压根儿就不进城,只在周围镇子上晃dàng,却总能买回又好又便宜的东西来。 “标下见过总统大人!”王大chun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一张和和气气的胖脸,穿着青衫,圆滚滚的的身子,不像是个当兵的,更像是生意人。 连子宁摆摆手,笑笑:“怎么这趟出去这么久?” 一提起这茬儿来,王大chun便是眉飞sè舞,眉máo一挑,喜气洋洋道:“大人赎罪,这一次标下带人去了固安!” “固安,那可都到保定了,百八十里地呢!你跑那么远干嘛?难不成那儿粮食便宜?”连子宁问道。 “可不是么!大人您可猜着了!”王大chun一拍大tui:“每石米足足比京师便宜五分银子!京师一石米要五钱五分银子,那儿只要五钱!大人您让标下买了两千石米,就这一块儿,就省了足足一百两银子!除此之外,还有苞谷、白面、油盐布匹等等,林林总总,加起来比在京师采购便宜三百两银子!” “另外!”王大chun嘿嘿一笑:“咱们算是大主顾了,标下又让那老板给咱送了三十头小猪崽子,标下准备都喂起来,听说您大人您最喜欢吃烤ru猪,嘿,小人晚上给您lù一手儿?” 这王大chun可不傻啊!连子宁心里很是舒畅,哈哈一笑:“成!老王你有心了。” 一声老王差点儿没让王大chun飘起来,笑的见眉不见眼,一个劲儿道:“标下理当的,理当的。” 他又从怀里取出一噶银票,恋恋不舍的递给连子宁,道:“大人,您给了标下一万两银子,这一次只huā了三千四百两,这是剩下的。” “甭给我了,去刘良臣那儿上个帐,然后把这一次采购的单据也jiāo上。”为了防止这些骤然富贵煊赫的手下们得意忘形控制不住自己而徇si枉法,连子宁也做了一些防范措施。就拿钱来说吧,连子宁在钞关和京南商会的入账,都是直接送到辰字所他那儿的,不经任何人的手。而这些钱,他有一部分送去戴府,送去兵部,一部分给小妹和于苏苏,另一部分,则是拨给了武毅军这一块儿。 武毅军的钱袋子,是刘良臣掌握的,但是他又不管采购之事。每次采购,支钱和结余,都是要从他那儿上账的,而且采购的单据也要jiāo给他审核,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出入。 虽不能防微杜渐,但至少可以减轻贪污。 “理当是结余了六千六百两是吧,跟刘良臣上账的时候,就说结余了六千五百两,说是我说的,剩下那一百两,给你了。这些日子你四处奔bo劳累,也受苦了,这些银子,算是赏钱!”一听这话,老王头儿的眼睛都变成了孔方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叩谢。 “好了,起来吧,跟着本官,不会亏待你的。”连子宁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只是,跟着本官,还有一条规矩,那就是老老实实的,千万别上下其手,若是被本官抓住的话,那可就不美了。” 王大chun跪在地上的身子陡然僵硬了,一动不动。 “你办的差事好,本官赏你银子,给你发双份儿的饷银,一个月下来,怎么着也有个几百两!但是假若你贪污了几百两,本官,可就要杀头了!”连子宁瞟了他一眼,又是慢悠悠的说着。 王大chun身子陡然哆嗦起来,忽然便是一声凄惨到了极点的干嚎,身子往前一扑,便是抱住了连子宁的双tui,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大人啊!标下知错了,小的知错了,大人饶命啊!小的也没贪污几百两,就是上一次,收了那掌柜的八十两银子的好处啊!大人,饶命啊!” 连子宁淡淡道:“就上一次?” 王大chun又是一哆嗦:“小的想起来了,还有一次,上上次,小的虚报了一车大木,吃了一百两银子!没了呀,再也没了!大人,看在小的跟了你这么久的份儿上,饶命啊!” 连子宁yin沉着一张脸,也不说话。 王大chun哭声震天一般,只是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行了,滚起来吧!”连子宁骂了一声,一脚把他踢了起来,王大chun被他踢了这一脚,心里反倒是涌出一阵狂喜来,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若是大人有心杀人的话,现在只怕一句话都不会和自己说。但是他还是跪在地上,只是抱着连子宁的tui,chouchou搭搭的,一个劲儿的磕头。 连子宁长长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看在你跟了本官这么久的份儿上,这事儿就算了!” “但是,下不为例!别让本官逮到你第二次!再有下一次的话,咱们就只能用刀来说话了!” “是,大人,小的醒的,小的醒的,绝对不会再犯!” 连子宁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王大chun,狠狠的又是踹了一脚:“还不滚起来!赖在地上作甚?” 王大chun这才是老老实实的站了起来,哭丧着脸,耷拉着脑袋。 一五七 大明朝第一家超市的诞生 (今天第一章,求一下推荐票,呵呵,兄弟们推荐票有点儿不给力啊……) 看他这样子,连子宁心也软了,他对自己人还是极好的,见王大春这样子便有些不忍,道:“赶紧滚去做事,以后跟着本官,好处还能少了你的?别动这些歪心思!”[|com|] 王大春脸上带上了一丝喜意,赶紧嗨了一声,屁颠颠儿的就要走。 “回来!还有事儿呢,都让你给气糊涂了。”连子宁又把王大春招了回来,问道:“前些日子让你四处打听的那打造火枪的匠人的消息,可知道了?” 一提这个,王大春的脸『色』顿时又苦了下来:“大人赎罪,小的差事没办好!那些工匠,都是世世代代的匠户,后来万岁爷废除了军户匠户这些户籍制度,那些匠户便归御马监的天津军器局和南京镇守太监下属的南京军器局管,后来万岁爷废除了火器,这些匠户就都被遣散了,现在只还有天津军器局有一批,南京那头儿,不知道有没有,剩下的都跑没了。民间不知道上哪儿寻『摸』去啊!” 连子宁沉『吟』片刻:“这倒也不怪你,行了,下去吧!” 让王大春打探这些消息,本就是大海捞针一般,也没报什么希望,看来,只能指望那些天津军器局的匠户了。 清晨,太阳初升。 ——————分割线—————— 拐棒胡同,一处挂着红绸子,正准备开业的门面前面,正放着鞭炮,噼里啪啦的,极是热闹! 鞭炮是上好的万里江山一片红,正正经经的一顶子上拖下来,在地上又拖了老长的距离,一直绵延出几丈开外。除此之外,屋檐底下还挂着十来挂大鞭炮,发出震耳欲聋一般的响声。 红的碎纸屑四处飞舞,火『药』爆炸之后的硝烟四处弥漫,显得热闹非凡。 不少小孩儿抱着脑袋远远地看着热闹,想接近又不敢,每一次鞭炮的巨响都是带来一阵尖叫。 除了小孩儿之外,这家店面的外面还围了黑压压的好一片人,打眼儿看去,怕不有数百上千人之多。人流多的几乎已经把整个拐棒胡同的中段都给堵得水泄不通,只留了一个靠墙的过道让人过去。大伙儿眼神儿都盯着店面,眼睛里头满满的都是人热切和期盼。 大伙儿都在等着,等着这间店面的开张,然后自己好在第一时间冲进去,免得自己看中的东西让人给抢光了。 大伙儿等的着急,于是那离得近的,不免就互相说几句。 “老哥,跟您打听一下啊!超市这玩意儿,作何解啊?以前咱大明朝,可没有这新鲜玩意儿吧?”一个穿着灰褐『色』短衫的汉子捅了捅旁边一个看上去颇为和善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穿着一袭长衫,倒像是个落魄的秀才,一出口便也是一股子酸气:“嘿嘿,老兄,这你可就问对人喽。” 他摇头晃脑道:“超市者,超级市场者也。超级者,乃是大、全、广之意,至于市场,咱们老祖宗就讲过了,《周易·系辞》中有云:“神农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前朝宋司马文正公在《资治通鉴》中也说:“神农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此立市始。”这市场啊,咱们老祖宗神农时候就有了,便是卖东西的所在。所谓超市,便是指店面极大、货物极全的店铺了。” 他啧啧一声:“这店家,倒也是个有点儿才学的,要不是我等读书种子,定然是想不出这个名字来的。” “何止是有点儿才学而已!”旁边一个穿着一件团花金钱衫,带着四角帽子,圆圆团团,看上去像是个富家翁一般的胖子冷笑一声:“只怕比您学问还要高那么一点儿!” 那秀才顿时涨红了脸,一把拉住了那胖子的袖子:“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学生可是正德三十年县学痒生,大兴县秀才,岂是你能骂的?你若是不说清楚,学生今日拉你去见官!” “说清楚,就说清楚!”那胖子一抖袖子,一脸倨傲的看着周围几个人,道:“大伙儿只知道这是超市,可知道这是谁家开的超市?” 周围此时已经聚了不少人,把这胖子围到中间,听他一问,便一起摇头。 “告诉你们!”胖子得意洋洋道:“这超市,名为连记超市,乃是连子宁连大人开的!连大人的名声听说过吧?” 那秀才一听这名字,顿时就蔫儿了,颤声问道:“可是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子宁?” “可不就是?”胖子斜了他一眼,见秀才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顿时满腔都是自豪,连大人,可是咱的邻居! 他还不忘上杆子泼凉水道:“这位连大人一手人生若只如初见,两本聊斋志异,名声闻于朝野,乃是连朝中的衮衮诸公都称赞过文采当世无双的大名士!请教秀才,您能写得出人生若只如初见来么?若是能写出来,咱在这儿当场给您磕头赔罪,四海楼二两银子的席面,可这劲儿的供您吃一个月!不带眨眼的!怎么着?您看成不?” 语气中的讽刺刻薄不言而喻,周围人顿时爆出一阵哄笑来,那秀才被挤兑的满脸通红,一甩袖子就像拂袖而去。但是转头看了看那店面,想了想那纸片上说的东西,终究还是舍不得走,面红耳赤的留了一句场面话:“堂堂名士,竟然坐这等卑贱商贾事,当真是丢了我读书种子的脸面!” 说罢,往人群里一钻,便是不见踪影了。 这句话可算是戳到了那胖子的痛脚,他便是拐棒胡同一家车马行的小东家之一,自然也算是商贾了,商贾在大明朝中期以前素来为世人所轻贱,正所谓士农工商,最低一层的便是商人。那胖子指着秀才的背影跳脚大骂道:“你个穷酸丁,算个什么东西,万岁爷都颁了大诏,废除军户匠户,商户地位一如平民。商贾怎么了,现在商贾也能穿靴子,穿绫罗绸缎,也能科举中状元,爷们儿有钱!羡慕死你个狗日的!” 一五八 宣传攻势 (今天第二章送到,稍晚还有一章,嗯,最近情节有些平淡,俺也不想这样,但是这是一个实力积蓄的过程,练兵、打基础,赚银子,这些才是基础,是基石,俺总不能一眨眼功夫就给大伙儿变出一支强军来不是?总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不过也快了,很快,就会迎来一个大的高*『潮』,战争,我们呼唤战争! 呵呵,另外,多谢‘咖啡壶吉萨’和‘焱洛’兄弟的打赏,多谢了。 厚颜无耻的求一下票票……) 周围人都赶紧劝着,让这胖子消消气儿,经此一役,这胖子俨然成了周围一圈人的核心,大伙儿见他是这条街上的商户,便都向打探些消息,就七嘴八舌的问。 胖子成了焦点,得意洋洋的问道:“看诸位的打扮,不像是这块儿的人吧?” 那些人便点头,应道:“是,咱们都是从大兴县赶过来的。” “哦?”胖子笑问道:“可是看了那些纸片?” “可不是么!”一个汉子小心的口袋里头掏出来一张纸展开,这张纸大约有一尺见方,保持的很新,看得出来,上面很百滑光展。这时候的纸,普遍质量要差一些,有的纸叠上个几次就要碎了,而像是这种可以叠几次还完整的,价格可是不低。 那汉子笑笑,道:“俺也是识得几个字,那天在咱们大兴县街上看见有人在发这东西,便要来一张看了看,这不就来了么!” “是啊,这可是新奇东西。”一个汉子在旁边『插』嘴道:“这么大的店面,看这样子足足有几十丈长吧,占了半条街!买的东西也多,米面柴油酱醋茶,碗儿碟儿锅盆盘子、绸缎粗布成衣,嘿,但凡是能想到的,就没有人家没有的!而且还便宜,您都瞅瞅,上面白纸黑字的都写了,这两样儿啊!买大米四石以上的,每石米便宜五分银子。这上好的山东莒南绿茶,别的地儿都卖三两三钱一斤,这儿就三两二!又大又便宜,还能自己选购,想买什么买什么,那东西拿了不想买了还能再放回去,只要没结账就成!这好事儿上哪儿找去?” 大伙儿也是纷纷点头。 原来他们大部分都不是拐棒胡同的,有其它胡同坊区的,甚至也有京城外面大兴县宛平县来的,都是在自家街口那儿发现有发这等纸片儿的,看了或者是听人说了上面的内容,这才是赶过来的。 这纸片儿上面内容还挺多,除了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在哪个地方,超市开业之外,还详细的写了优惠的条件和方式。甚至还罗列了一些可以优惠的商品等等。 大明朝的人哪儿见过这个?这可不是后世哪个信任缺失,大家都互相提防的社会,这个时代的商人,尤其是大商人,一口唾沫一口钉,几十万银子的大买卖,有的时候连协议都不签,直接就靠着信誉来维持! 更别说这个年代的人,最是信任白纸黑字! 大伙儿看见上面写的东西,顿时就都信了一半儿,半信半疑的,再一打听,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便都来了。 白纸黑字的,难道还有假? 不过终归还是有些疑虑,最后大伙儿都围着那个胖子问,就汇聚成了一句话:“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那胖子一瞪眼:“咱们都是邻居还能不知道,您往那边儿走上半条街,就能见着连记粮油铺子,五面开间儿,一等一的大店面!那也是这位连相公家里开的,人家店里的规矩是,只要买满了二两银子的东西,就给你只算九成的钱!这些日子,在连记粮油那儿买东西的多了去了,谁不能作证?人家说到做到,那可是信人!” 大伙儿这么一听,才算是放下心来。 店面的二楼,临街的一扇窗子后面,连子宁、城瑜还有于苏苏正在站在后面,看着下面拥挤了几乎一条街道的人群,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 三人所在的地方,是超市的二层,是一个极大的空间,一眼看去,竟是看不到边。在他们身后,则是一排排的货架,一个个的大箱子,一堆堆的米袋粮袋,似乎是一个大仓库之类的所在。 “哥哥真厉害呢!想的法子这么管用,现在店还没开呢,就已经来了这么多人,不知道今天生意要有多好!”城瑜看着连子宁,眼神中满满的都是骄傲和自豪。 于苏苏在一边看着气不过,她心里头对连子宁自然也是很佩服的,但是嘴上却是不会出说出来,于苏苏伸手掐了一下城瑜的脸蛋儿,调笑道:“就你哥哥厉害,你姐姐我忙前忙后,累的要死要活的,就不厉害了?” 城瑜被掐脸蛋,气的瞪了于苏苏一眼,嗔道:“苏苏姐姐,你怎么这样,老是爱动手动脚的!” 连子宁在一边看着只是笑。 这些宣传手段,不消说,自然是连子宁的手笔。 开设超市的构想,是连子宁在得知了于苏苏把这一片的店面都买下来之后,脑海中突然产生的。而这个想法一产生,立刻就是无法遏制的蔓延开来。连子宁仔细想了想,又和于苏苏商量一下,发现这条道路倒是非常可行的。 大明朝各种铺子倒是不少,但是却没有一个这等包罗万物的综合市场。 超市作用,其一是方便,什么东西,在里头一体购买了就是,不用再跑其他家。其二则是新奇,大明朝之前从来就没有这些东西啊!而且在超市里头买东西,都是自己选购,一排排的货架,您想买什么,自己选就成,选了之后不想买了,还能再放回去!其三便是便宜,超市的运流量大,一天卖出去的东西很多,薄利多销之下,自然就可以比那些本小利薄的小店价格更低一些。 其实总体上也亏不了。 连子宁把后世超市的那一套搬出来和于苏苏一说,这位合格的商人大小姐立刻就察觉到了其中的商机,敏锐的断言,这买卖肯定能做大! 在这方面,连子宁对她是深信不疑的。于是两人商议了一番,定下了一些章程,决定组建的连氏财阀的第一桩大买卖,就是把这个超市给做起来。 不过连子宁可是个只管创意的,把大体的思路一说,就做起了甩手掌柜。之后十多天,于苏苏和城瑜便一直在忙这些事儿。 一五九 刁难 (今天第三章,) 超市固然是个大买卖,但是要做起来,也是很麻烦的。 其一,就是里面的货物必须要齐全,客人来,就是冲着你这儿东西多省劲儿来的,若是这么也没有,那个也没有,一来二去的,谁还过来?生意自然就惨淡下去。不敢说只要人间有的这儿都有,但是至少常见的东西要有。于苏苏大略一算,都被吓到了,百姓家居日常所需,竟然就有百八十种。光是凑够这些东西,并且每样东西都还采买了不少,就花费了大量的功夫。 其二,店面要做的够大!够好!中国的老百姓,见了你这规模大,做得漂亮,里头干净整洁的店面,自然就有一种信任感。 于苏苏把那原先的七家店面相互之间都打通了,形成了一个长约一百二十米,足足有二十大间临街房的大厅,这大厅东西长有一百二十米,南北宽也拓了不少,总在十米上下,这样的面积,虽然比不上后世那些沃尔玛之类大超市,但是在这大明朝,却是首屈一指的了! 便是皇宫中的三大殿,又能有多大? 连连子宁这等眼光看了,都是啧啧称奇。在这个时代,能打造出这样的一个局面,实属不易,要知道,这可不是荒僻的向下,而是寸土寸金的北京城! 放在后世,这就相当于是在北京城最核心的中心区盖起来一座一百九十层的摩天大厦,多风光? 在临街的一面,又开了许多的大窗子,用铁条铁丝网封上,采光极好,店里面也是亮亮堂堂的。 而为了充分的利用空间,又在店面的上面加盖了一层,作为库房使用。店面后面的五家院子,也是打通了,形成了一大片连亘的房屋和一片极大的空场,则是要另留作他用。 而第三项,便是人手。 这其实也是最难的一项,在超市中当服务员和在一般的铺子里头当伙计,那可是的完全不同的。不但要态度和善,眼神儿毒辣,而且还要熟记各种商品的位置所在,腿脚便给。更要学会察言观『色』,人情世故,就算是发现了有那偷鸡『摸』狗的,也不能声张,悄悄地处理了了事儿,免得得罪人。 这些都是学问。 仔细的一派遣,在大明朝这些职业中,符合这些条件的竟然只有两个——太监和酒店小二。 太监连子宁是『摸』不着的,虽说南城那边儿不少无名白,但连子宁也不敢用,倒是小二还有点儿希望。酒店小二,眼神儿锐利腿脚便给这都不用说了,而且伶牙俐齿,一口气儿能报出四十八个菜名儿来,这记忆力也是极好的,正是上佳的人选。 这些日子,于苏苏又是通过她那些关系,直接从不少酒店里头挖墙脚,招了一百个店小二来,进行了短暂的培训。这些小二倒是也都挺聪明,很快就完成了转型。 一切具备之后,准备开张。 此时,林林总总已经有一万多两银子砸下去了。 几个人说话声中,鞭炮放完。 辰时中,也就是早上八点,超市准时开业! 两个伙计满脸喜气洋洋,把罩在招牌上的红绸子给拉下来,便『露』出了下面大大的牌匾——连记超市!旁边还有一行小子:京师第一店! 其中一个小二清了清嗓子,高声唱道:“今儿个大喜,连记超市开业!诸位老少爷们儿请勒……” 说罢,两人往旁边一闪,『露』出了后面足有一丈高,八尺宽的大门! 那些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人顿时便是前呼后拥的向着大门挤过去。 “我的乖乖!”最先冲进去的几十人不由得都顿住了脚步,嘴里发出一声声的惊叹。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货物,从这里看过去,一眼望不到走,只怕有几十丈长的巨大空间中,满满的都是一人多高的大货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浩如烟海,都不知道有多少! 上上下下触目所及之处,都是商品! 第一次见到这等大场面,这些人心中竟然都产生了一丝怯意,竟然不敢踏足其中,有些束手无措手忙脚『乱』的感觉,不知如何自处! “客官,您想要买些什么?小的带您过去?”直到两行青衣小帽,满脸都堆着笑意的伙计上来招呼,大伙儿才回过神儿来。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都不说话,第一次见识这等大场面,生怕一张嘴就『露』了怯。 那胖子身宽体胖的,竟然也当先挤了进来,这货自命是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的爷们儿,自觉不能丢了脸面,便站出来大咧咧道:“爷们儿要买三斤蜜饯果子,要酸梅子的。还要五张塞上出的狐狸皮领子,红狐皮三张,白狐皮两张,有些瑕疵不怕,但是必须要去年冬天新出来的,可别拿那些陈年旧货来糊弄爷!另外,再采购一千斤干草,五百斤豆子,爷的车马店储备没了。另外,还有五十张下等的蒲草席,要武昌府出产的那等大规格一丈宽的,也要今年的新货!不能带味儿的!”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顿时都倒吸一口凉气儿,看向胖子的眼神儿,也都艳羡起来。 这些东西,可都不是便宜货啊! 大明朝的时候,食用的糖大部分还都是含有杂志极多的黄糖,而用来制作蜜饯果子的白砂糖极为的少见,价格也是很贵的。当下的光景,一斤蜜饯果子的价格,南方不低于三两白银,在这北地,更是贵达五两银子! 而狐狸皮的领子,算是所有皮『毛』之中的商品,这胖子更是点名要的那等塞外出产的上好的皮子,一领子要五十两银子往上数,这就更加的少见,就算京师就挨着塞外不远,也不容易寻『摸』到。更别说现在是炎炎夏日,上哪儿弄这些东西去? 至于其他的,那就不值得提的,虽然量大,但都是不值钱的常见玩意儿。 胖子看到周围人的表现,心中微微得意,他瞟了那伙计一眼,下巴微微一扬:“怎么着,有么?” 他开的这些东西,南北跨度极大,而且有的也不是时令东西,心里分明是存着几分刁难的意思的。 一六零 包罗万象 应有尽有 (今天第一章送到,嗯,书友又有人出场了……另外,收藏涨得真是慢啊……%>_<%) 虽然和连子宁就住在一条胡同,也很是以这位大名士为荣,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就需要多给这位大名士多少面子。更别说连家本就不是在这儿的住户,横空出世做了这么大的买卖,就更容易遭人嫉恨。 在他想来,自己要的这几样东西,黄豆干草他这儿肯定是有的,但是量定然没有这么大。凉席蜜饯果子应该问题也不大,但是那狐狸皮领子,肯定是没有! 总也要让他难堪一把? 却没想到,那伙计听他说完之后,便是极快的把他要的报了一遍,分毫不差,从容不迫笑道:“这位爷,您要的蜜饯果子,前面就有,咱们这儿一共十八个种类,有酸梅子的也有五种,有东边儿日本舶来的,有南边儿苏松太产的,有从壕镜那边儿西洋运过来的,您要哪种小的先带您过去,您先自个儿挑着。一千斤干草五百斤黄豆五十张武昌产草席咱们这儿后面就有,小的这就给您去提货。狐狸皮领子,也在后面库房,小的也一路给您取来,不知道您要身上有一成损的,还是三成损的?” 这胖子问的刻薄,伙计回答的也是极为的精彩,一口气儿说了这几句,连气儿都不带换的。 胖子脸『色』一变:“你们这儿都有?” 伙计笑嘻嘻道:“那是,小的怎么会骗您老人家?” 胖子也知他怕是所言非虚,要不然的话,是不会知道狐狸皮一成损三成损这等内行话的。 他摆摆手,终究还是不信:“带爷去看看!” “欸,好嘞,爷您这边儿请!” 这超市有两个口,东边是入口,西边隔着一个大柜台,那是出口,也是结账的地界儿。 伙计引着这胖子往前面走去,大伙儿也都哗啦一下跟在后面,国人素来爱凑热闹,自个儿东西也不着急买了,先看看这西洋景儿再说!看看这店家是不是当真如此财大气粗,货物完全? 伙计领着这胖子往前走了七八个货架,又往左手边一拐,指着一个货架的中层道:“您看,这便是了!” 胖子打眼儿一看,可不正是么,货架上一溜摆开了十八个青瓷碟子,每个碟子中都放着两块蜜饯果子,样子香味儿各不相同。而每个碟子后面,则都是摞着一个个的纸包,想来就是这种蜜饯果子了。而酸梅子的,果然就有五种之多,胖子随手拿起一个纸包来颠了颠,感觉刚好就是一斤。 “能拆开么?”他问一边的伙计。 “当然能!买不买您尽管拆!”那伙计笑容可掬。 胖子拆开,一看,里头的糖果子颜『色』青碧青碧的,喜人可爱,可不正是正宗苏松太产的? 胖子在这儿选着,那伙计告了个罪,去了后面的库房,没一盏茶的时间,便告知胖子所有的货物都准备好了。胖子过去一检查,果真是一样都不缺!那五块狐狸皮子,也是去年冬下的新货,身上也只有极小的瑕疵。 胖子结了帐,一共是八百九十两银子。 胖子斜倚在柜台上,看着那些伙计殷勤的把这些东西都搬上板车准备给他送到家里去,终于是叹了口气,冲着柜台上那掌柜的抱抱拳:“鄙人叶飞楠(书友叶飞楠兄弟扮演,嗯,我保证,你不是龙套),乃是这条街上苏记车马行的东家,听说贵超市无所不有,本来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呐!鄙人服了!” 那掌柜就是原来连记粮油铺子的二掌柜,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账房,笑呵呵的也抱拳:“好说,好说!” 叶飞楠笑了笑:“以后小店里的用度,便都从贵超市进了。” 叶飞楠的举动,无疑是给连记超市做了一笔大大的免费宣传。亲眼看到这一幕的,都是震惊无比,这是什么样的店家?那么多的货物,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能调集完毕?难不成当真是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这件事儿又被口口相传,到了后来,几乎每个客人都知道了,这样一来,他们对超市自然是充满了信心。 可以想见,这些人在回家之后,又会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其他人,而那些人,自然也会慕名而来…… 连子宁几人坐在后宅,看着开业当天便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超市中人挤人人挨人,伙计忙的四脚朝天,银子刷刷刷的进来,笑的合不拢嘴。 夜『色』已经深了,到了宵禁的时候,连记超市也冷清下来。伙计们早就关了大门窗子,各自回家了。 而连家的后宅,则是灯火通明! 小楼,花厅。 连子宁三人围坐在一张小圆桌旁,正看着手中的账本儿。 “一万一千七百两!” 于苏苏终于盘点完毕手中的账本,敲了敲桌子,道:“今儿个一共紧张一万一千七百两,刨出去货物的成本,利润大约在四千两上下。” 城瑜一声惊呼:“这么多?比咱们粮油铺子一个月赚的也少不了多少了!” “这才哪到哪儿啊?”连子宁呵呵一笑:“这不过是京城之中第一店而已,别说是阖北京城的人来,就算是拐棒胡同周围这些人也没全来。按照我的估计,全城至少要再建三家这样的店面,才能完全占领市场。” 于苏苏现在也适应了连子宁嘴里不时冒出来的新词儿,也点头:“差不多,咱们毕竟不可能把那什么,对,传单是吧?不可能吧传单发到每个人的手上,今儿个过来的,也就是这儿附近的人,还有那些偶然间收到传单的人。京城绝大多数人,只怕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所以啊,咱们得把这超市,多建几所。不单单让百姓想买东西的时候来超市,就算是闲来无事,也愿意来超市里逛逛,说不准看上什么就买了呢!” “咱们手头儿钱不够啊!”于苏苏蹙起了眉头:“你这段日子拨出来的钱,都投到这上面了,林林总总几万两银子,哪儿还有钱来投资新的?” 一六一 练枪 (今天第二章送到,感谢‘lgchaz777’的打赏,多谢。 心情可差,打球么,本来是一件很单纯,很快乐的事儿,大伙儿聚在一起,既是锻炼身体,也是共同爱好。但是偏偏就有人非要把其复杂化,场上勾心斗角,场下也是,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 “这也不着急。”连子宁摆手道:“先把这个超市做好,剩下的,等等吧!便是有钱,咱也不继续投资了,等到我什么时候升官儿了,这其余的店面,也就可以投资了。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少饭,一口吃太饱可是要撑死的。咱们现在虽然得兵部戴大人照拂,但是能不麻烦还是不麻烦的好,现在拐棒胡同算是咱们的地盘儿了,自然是想怎么着都行。但是去别的地界儿,只怕要让人家给轰出来。” 于苏苏嗯了一声:“说的有理,是我看咱们利润太丰厚,有些昏了头脑了。” “利润确实是丰厚啊!”连子宁吧嗒吧嗒嘴:“果然是京城首善之地,这来钱就是快!一天几千两,啧啧,不敢想,真是不敢想。” “这就知足了?”于苏苏白了他一眼:“们大明朝最是不缺有钱人,真正有钱的,富可敌国都不足以形容。北地巨贾贾万里,垄断了关内外的皮『毛』马匹生意,勾结边军,交好地方,据说家产五千万,比国库还富裕十倍!大同一整条街都是他的产业!人称贾半城!扬州巨富郑可帧,据说乃是三宝太监侄子的后裔,从成祖爷爷的时候就是南方有名的大海商,几世数百年累积下来,家产不知道几何!去往朝鲜、日本的买卖,他家占了三成,据说手底下有千条超级大福船,那大船方圆一百二十步,船上有城墙,有堡垒,跟个小城镇一般,飘在海上,远远望去如同一座大山!那大船上面还开了田地菜园,飘在海上,一年不着陆都没问题……” 商人大小姐的语调陡然间高了起来,举起双手,脸上做出崇敬陶醉的神『色』:“我平生夙愿,便是要成为这样一等一的大商人,富可敌国!到时候也带上几千艘大船,浮舟海外,飘洋万里,看看这天地的尽头,到底是何等模样!” 于苏苏的声音在厅里回『荡』,连子宁也眯起眼睛,心中微微的颤栗! “是啊!这是一个何等让人激动的大时代!大明朝,国力天下第一,疆土天下第一,海船天下第一,富庶天下第一,我煌煌大明,当真是一个梦幻般的王朝啊!” “行了,您二位醒醒吧,别做梦了!”城瑜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两人的臆想,见两人都转过头来对讲自己怒目而视,城瑜便捂着嘴笑:“咱们这一天卖出去的东西可不少,黄豆大米卖出去了三成存货,白糖红糖蜜饯果子和山东粗布已经见底儿了,若是不想办法赶紧进货,咱们今儿个刚刚是竖起来的招牌明天可就得砸了!” ——————分割线—————— ‘砰’的一声轻响,引『药』锅盖被打开了,一支修长稳定的大手,将引『药』分毫不差的倒入引『药』锅,轻轻合上引『药』锅盖。然后便是拔开装发『射』『药』的小瓷瓶,将发『射』『药』从枪口倒入,五根枪管,每个都倒了一点儿,这小瓷瓶也空了。把小瓷瓶放回腰间的兜儿里,伸手从另外一边的兜里掏出五颗拇指肚大小的铅弹,我在手中沉甸甸的。 将五颗铅弹逐一的从轻枪口塞进去,然后把五根枪管中间的那根钢柱抽了出来,原来这钢柱竟是一根通条,抽出通条,捣实弹丸和发『射』『药』;『插』回通条,从兜里掏出火绳,轻轻一吹,火绳便被点燃,然后把火绳固定在火绳夹上。由于此时引『药』锅盖是关上的,所以不用担心火绳的火星引燃引『药』造成走火。 连子宁心如止水,右手抬了起来,左手紧紧地抓住了右手手腕儿,然后扣动了扳机! 扳机被扣动,火绳落下,火绳落下的同时,引『药』锅盖打开。 引『药』点燃发『射』『药』,只听得一声轰然炸响,就像是往灶膛里丢了一根大鞭炮一样,枪口冒出一阵白烟,一颗弹丸轰然『射』出! 下一刻,便听到三十丈之外的一面门板上,发出一声怦然巨响,立刻就出现了一个大窟窿,显然是被击中了。 而一声轻微的咔嚓齿轮转动声传来,五根枪管微微转动了一下,下一根枪管也已经就位,大约在两秒钟之后,又是白烟闪出,轰然巨响,铅弹爆『射』而出。 一阵巨震传来,但是连子宁的手依旧是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直到五个铅弹全部『射』完,连子宁面前已经是一片白雾茫茫。 一边的石大柱赶紧拿着个大蒲扇上来,一阵猛扇,这白雾便是被扇的散去。 连子宁把枪交到左手,甩了甩手腕儿,这明朝的枪械,后坐力委实是不小,饶是他力量极大,也是被震得手腕儿酸麻。 一个士兵跑到那边门板那去查看了一番,大声报道:“启禀大人,五枪全部命中,门板已经碎成木块!” 此言一出,周围便是爆发出一阵如雷般响亮的掌声。原来在周围,数百名近卫军的士兵围了一个大圈儿,都是远远的看着,看到自家大人如此准头,都是赶紧鼓掌。 石大柱也笑道:“恭喜大人,枪法是原来越准了。” 连子宁挑了挑眉『毛』,爽朗一笑:“这一次手感这么好?走,看看去!” 两人走过去,只见那足足有一寸半厚度的大门板,已经是被这几枪给打成了一地碎木块,大的有脸盆大小,小的只有巴掌大小。 石大柱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但还是心中有些惊骇,这五雷神机的威力,当真是惊人,而且更是能一连五枪下来,当真是当得上无坚不摧这四个字。这威力可是比弓箭强得多了,这不知道朝中那些大人犯了什么痰气,竟然要上折子废止火器? 他当然不知道,当初那王琼之所以要上折子废止火器,仅仅是因为全国最大的军用火器生产基地御马监天津火器局在采购上等铁料和铅料的时候选择了另外一家而没有选择他家的生意而已! 仅此而已! 连子宁也是满意的点点头,相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这种武器已经可以算是逆天。 一六二 改编 整顿 操练 (今天第三章送到) 自从超市开业之后,连子宁便天天泡在大营里头,有事儿没事儿的就抱着个五雷神机『摸』索,这些日子,已经是把这五雷神机给『摸』透了,准头也练得差不多了。 作为火绳枪,五雷神机自然也是逃脱不了同时代火绳枪的共『性』,『射』击之前的准备工作极为的繁琐,就算是现在连子宁已经是非常的熟练,加之心理素质好,中间每个动作衔接的很流畅,并且不会犯错误,也是需要差不多半分钟的时间! 但是这五雷神机也有超越同时代一切枪械的好处——一旦准备完毕,便是连续五枪! 如果不是这种转轮武器而是一般的火铳的话,就算是步兵相接,从发现敌人道双方冲锋,也不过只能发『射』三枪而已!他们发『射』三枪,五雷神机就能发『射』十五枪! 而如果当面的是骑兵的话,一般火铳只能『射』击一枪,而五雷神机也至少能『射』击五枪! 不客气的说,对方的实力如果是一般甚至往下的话,五枪,就足以结束一场战斗了。 当然也有缺陷,五雷神机由于五根枪管,重量足足比一般的火铳——比如说连子宁所知的西班牙大杀器穆什克特火绳枪——重了一倍!达到了二十多斤!大重量和连续的『射』击带来的就是很强的后坐力,这些力道很难承受!而且二十斤的重量,若是一般人的话,就要把枪放在支架上才能使用! 当然不能使用支架,那样一来,机动能力就大大的下降了。 所以说,使用五雷神机,对于士兵的要求极高,要有力量,手稳重,心理素质好,动作熟练!这样的几点要求,就使得这些士兵必须经过大量刻苦的艰难训练才能成军,训练很难,要求很高!但是一旦训练出成果来,那威力也是极大的! 幸亏连子宁手中也只有五百杆五雷神机,而这五雷神机顶多也只能武装五百人。 对于连子宁来说,训练五百名精锐,总还是有些把握的! 而五百人,暂时看来也足够了。 这里便是位于大营总统府之前,两排营房之间的那片广场。 有了这些日子的施工,大营的主体建筑,也就是两片大营房,总统府、四大镇抚办事衙门,还有食堂都已经完工了。而大营的其他地方,也是已经完全平整开来。 至此为止,武毅军大营的第一期营建工程便算是完工了。 此时在这里围观的数百人,都是近卫军的士兵,除了这里之外,周围的营房都是空空『荡』『荡』的。 而远处还时不时的传来一阵阵的喊杀声、军官大声的呵斥声,若是把视线拉远了看,就能看到,偌大的一个大营,绵延十余里的空地上,已经是被士兵们占据,士兵们分成了二十个方队,每个方队都有百余人。 每个方队都占据了一片地方,每四个人围着一个木桩,正用手中的长枪奋力直刺!热火朝天! 而出身连子宁手下的辰字所军官们,则是在一边不断的转悠着,看到有动作不规范的,变形走样的,便是上前纠正。几次就争执之后还犯,立刻就是穿着大皮靴子的脚狠狠的踹了过去。 这些军官倒是都承袭了连子宁的一贯特点,展现实力的方式,暴躁而直接! 在这十天里头,除了整修大营之外,在军队建设方面也没落下。 先是暴雨中站了一个多时辰,又很是杀了一批人立下了威风,若是这样的话,那士兵顶多也就是对着长官又恨又怕,上了战场说不定趁着不注意还要在背后耍阴的阴他一把!但是连子宁接下来便是自己掏腰包发饷银、于是每天大鱼大肉好吃好喝的供应着,这一下子就彻底的把大伙儿的心都给收服了。 全军上下,就没有不服他的! 在这样的大形势下,连子宁对武毅军所属进行的改组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打散原先所有的编制,把所有人重新分配到二十个百户之下,每个百户一百一十人。而百户之下,废除总旗制度,百户直辖十个小旗。这样可以做到更好的上情下达,而且没有了中间那一层总旗的组个,效率也是大为提高!而另一个重要的作用,没有了下面两个总旗的制肘,这些百户对于基层部队的掌控能力,有了极大的把握! 连子宁已经是通过这些中级军官,把整个部队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这种做法当然是有违体制的,不过连子宁只在武毅军一军中实行,倒是还没有引起任何的关注。 作为军事改革之后的既得利益损失者,那些总旗什么的自然是不满意,对于这种异类的声音,连子宁采用分而治之的方法。有些确实有能力的,便让他们担当小旗的职位,有些又没能力又抱怨的,连子宁也不可惜,直接卷铺盖滚蛋了事儿! 至于他们去兵部告状?笑话,有戴章浦在,能奈连子宁何? 通过这种种措施,武毅军内的小团体被消灭殆尽,真正成为了连子宁一人的武毅军! 总统之名,名副其实! ——————分割线—————— 车辚辚、马萧萧。 一辆马车自北而来,马车看上去很古旧,木头都有些发黑了,依旧修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车轮缓缓的碾在石板路上,发出一阵阵呀呀的轻响。 车夫十个中年汉子,满脸大胡子,端端正正的坐着,无论马车怎么样晃动,他的身体都是纹丝不动。一双眼睛半眯着,偶尔一睁,就是一道精光闪光,两边的太阳『穴』高高鼓起,一手握着马鞭的大手上面筋骨毕『露』。显然,这个看上去平凡的车夫,是一个极厉害的高手。 两匹拉着车的马儿,四肢修长,迈着轻快的步子,看上去节奏并不快,但是速度却是比路上其它的马车要快得多。更难得的是,两匹马的节奏一『摸』一样,甚至都不用那车夫驱驰。这两匹马,自然也是极为训练有素的,像是这等马匹,需要在两匹小马驹还很小的时候就仔细训练,等闲的富贵人家也是没有这等水磨工夫的。 车夫、马匹,还有围绕在马车周围那十几名穿着青布庶人的衣服,但是却是骑着高头大马,腰间鼓囊囊显然是携带着武器的精壮汉子,都是昭显出这个看似平凡的车队的不平凡来。 一六三 昔日侍郎 今朝知府 (今日第一章送到) 上好的两湖湘妃竹编成的竹帘微微动了一下,里面似乎发出一声轻叹,然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广生,老夫记得,上一次走这条路的时候,这里还是一条黄土道吧?” 那车夫宛如岩石一般坚毅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木讷的动了一下嘴唇:“回老爷的话,三个月前,您以部堂奉皇命去济南调查山东布政使司三府贪腐大案,回来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路!” 竹帘后面,似乎有两道疲惫而深邃的目光,如同两道冷电一般,看了两眼正在行过的这道路。 这条道路宽约两丈,是用一块块尺许见方的青石板铺成的,看得出来,建设者很用心,石板非常平整,相接的也很紧密,整条路上,几乎看不到起伏崎岖。而在道路的两边边缘,则是各自往地里头钉进去一排两尺来深,一尺厚度的厚重石板,牢牢的将所有的石板挤在一起。在道路的两边,则有一小堆一小堆的人正在忙碌着,他们在地上挖了坑,然后把小树苗放进去,仔细的浇水。 可以想见,再过十年,这里便是一幅绿荫夹道的景象,走在树下的行人客旅,也可以在炎炎夏日享受一抹阴凉。 这等路面,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别说是这个京郊镇子,就算是两京之中,也是少见。 苍老的声音接着道:“这等路面,有多长?” “咱们刚才已经走过去了大约一里,从这儿往京南钞关,还有一里,过了钞关,进了镇子,往南最长也不过是一里。也不过三里之数而已。”车夫眼角似乎抽了抽,补充了一句:“不过那人曾经口出狂言,有生之年,要把这条路修到正阳门外。” “嗯?”那苍老的声音似乎一怔,沉默了片刻,然后便是一声轻笑:“年轻人,有魄力,有朝气,有冲劲儿啊!” 车夫紧抿着唇,只是不说话。 似乎又是轻叹一声,苍老的声音自顾自的说道:“这位小友,倒是一位真正肯做事的啊!文采无双,名动京师倒也罢了,那毕竟只是嘴上的功夫,谁不会说?可是多少嘴上说的天花『乱』坠的,真正做起实事儿来,却是一塌糊涂。有的有心无力,有的连心都没有。当初戴章浦上书请立京南钞关,把这个差事派给他,老夫本来以为,这不过是个敛财的手段而已。却没想到,这京南钞关,当真是造福一方!” “天下钞关几十,无不是沸沸扬扬,骂声于野,唯独这京南钞关一处,人人称赞。那些商贾被收了税,反而是给他说好话,诚哉怪也!”苍老的声音苦叹一声:“有手腕、有心计、有靠山,有本事,这等年轻人,堪称是俊杰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车夫沉默半响,忽然开口道:“老爷何苦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他的口吻,浑不似下人和老爷之间的对话语气,反而是有一些平辈论交的平等意思。 那苍老的声音也不以为杵,淡淡道:“雏凤清于老凤声,世间事大抵如此。这一次因为那个逆子的原因,先是有老夫一时间昏了头脑,草草上书弹劾戴章浦,被他起了警惕心。然后又有京南钞关事发,私自走私军械,被戴章浦抓到机会,一击必杀!现在想来,近三个月之事历历在目,一桩桩竟然都和这个年轻人有关,老夫堂堂朝廷正三品大员,贬斥边陲,此去生死不知,竟然是被他一手『逼』到这个境地。” 那车夫淡然道:“老爷可是心灰意冷了?” “心灰意冷?”苍老的声音淡然中带着一股凛然杀气,嘿了一声:“万事循环,报应不爽,老夫早就看开了。不过是区区贬斥而已,又不是杀头抄家夷族的大嘴,有什么打紧?二十年前老夫不过是区区七品巡按,就敢当场斩杀正三品大员四个!都已经到了这把岁数儿了,已经是了然无牵挂,还怕什么?” 说话间,车子已经到了京南钞关。 这条路上绝大部分的车队都是商队,但是其中也有一些是过往的行旅,这些行旅身上没什么油水儿,也不是镇子上重点的消费对象,所以都是能直接去钞关前面『插』队过去的。 那些兵丁们这些日子已经见惯了这架势,并未惊诧,致仕回乡的京官儿都是这般做派。听说里面是一位调任地方的老大人,本着不招惹是非的原则,检查的兵丁甚至都没有掀开帘子看,只是数了数队伍的人数,象征『性』的收了一两银子的费用之后,便是放行。 马车过了钞关,行走在大街上。 竹帘一掀,『露』出了一张清瘦的老人,若是有熟悉朝廷大员的人在的话,一定会认出来,这个老人,正是前些日子传的沸沸扬扬,因为贪腐而被免去刑部侍郎的职位,贬斥出京的原刑部右侍郎,现任的临安知府孙言之! 孙言之很仔细的打量着这个镇子。 他对这里还有几分印象,三个月前从济南府回来的时候路过这里,大略的看了几眼,只有一个感觉,破败、荒凉,穷困! 而现在这个镇子,却是车水马龙,店铺林立,不少临街的店面看得出来都是最近装修过的,还很新,显然是最近才发展起来的。大街上不复往日的荒凉,人来车往,热闹非凡,无数的客人进出各家店面。走在大街上的镇民,也是笑容满面,孙言之看得出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欢愉。 孙言之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轻轻呻『吟』道:“多么繁华的景象啊!这便是你一手打造出来的么?老夫败在你这样出『色』的后生小子手里,倒是也不冤枉啊!所以,老夫此时才更有杀你的理由,更有要把你彻底弄得身败名裂的理由!” “我儿被辱之耻,老夫贬官之恨,我孙言之,定然十倍奉还!只不过这一次,我是不会手下留情了!嘿,我若是你,便要在路上埋伏杀手,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不知道么?” 竹帘重新被放下,车夫晃『荡』着马鞭,护卫们警戒的四处看着,马车缓缓地行出了镇子。 似乎从来没有来过。 一六四 乐陵县 山东马政 (抱歉,更新晚了,实在是对不起。卐百度搜索:卐『卐今天第二章送到,稍后还有一章。) ——————分割线——————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两个多月过去了。 金秋九月,山东布政使司,乐陵县。 乐陵县,位于山东布政使司东北部,再往北不过二十里,便是北直隶的河间府。 此地乃是古时名城,汉高帝五年置平原郡,领县十九,其中便有乐陵。西汉初建县,即名乐陵县。而更久远一些,则要追溯到上古先秦,此地乃是燕国大将乐毅伐齐筑城处。 乐陵县位于华北大平原的边缘,得天独厚,四面都是肥田沃土,连高一点儿的土丘都见不到一个。而此地举黄河入海口不过二百里,若使用后世的话说,正好是位于黄河三角洲地区。大明朝时候的黄河,水量还是极为的充沛,浩浩汤汤一条十数里宽的大河,在山东地界儿更是支流无数,有土河、商河、马颊河等十数条极大的直流。 此时的山东,毫无后世那等干旱的样子,整个山东半岛,大河小河无数,最为重要的交通竟然是水路交通,坐船从胶州港一直能到济南府,水脉之四通八达,可见一斑。 而乐陵县,正是位于这片河网密布地区的西部一角。有了黄河和若干条大河的滋润,从乐陵县一直往东到海边,都是水草丰美的大草甸,一到夏天,绿草连天,几乎有了塞北江南的几分风韵。 本来朝廷养马之地良多,且不说塞上的大宁、关外的辽东诸卫都是盛产良马的,就算是陕甘那边儿,那是西夏故地,素来是养马善地。昔日西夏能以只相当于如今区区一个布政使司的地盘儿武装起二十万铁骑,十五万轻骑,此地产马之多之好,可想而知。 不过大明朝已经今不如昔,先是大宁丢了,朵颜三卫占据了这里,后来宣府、陕甘那边儿,也是鞑靼瓦剌年年入寇,马政荒废多年,不得已,只好在腹地设立马政。 从先帝爷弘治十七年时期,便开始在此地设立马政,规定家家户户养马,以报效朝廷。一开始的时候,这些差事都是归二十四监来管,到了正德二十年的时候,撤裁了各地的马监,转而派文官来管理。自乐陵县以东,一直到渤海边儿,乐陵、阳信、海丰、沾化四县,设立了一个统一的提督四县军马衙门,乃是堂堂的正五品,挂在兵部的名下。 马政制度,自先秦时候便有,地方百姓,素来是极为苦于马政的,正所谓:领马易,养马难。妻子冻馁俱尫孱,若有刍豆且自飡,安能养马望息蕃?平原草尽风『色』寒,羸马散放声嘶酸。忽然倒地全家哭,便拟赔偿卖茆屋。茆屋无多赔不足,更牵儿女街头鬻。隣翁走慰不须悲,吾家已鬻两三儿。 马政极酷,十五丁养马一匹,从官府处把小马驹领回来之后,便要伺候爷爷一般的伺候着,马匹金贵,只吃干草不行,还要吃黄豆,这岂是一般人家能负担得起的?马匹若是有个伤风感冒甚或是病死,那真是天塌了一般,再加上贪官污吏上下其手,以至于若是出事儿,一匹马竟然要赔偿六十多两银子。而当时一匹上等蒙古马只用银八两,中等七两、下等六两,而民间一马折价二十四两。 只好卖儿卖女来凑够这笔钱。 “百姓恐一有孳生,故将骒马饥饿坐践,瘦病倒死,即今各处额数,亏损太多。其见在者间有定驹,则又谋买群医人为隐讳,有显驹则以凉水酸泔,为之冲落,永为亏欠,照例不过纳银二两。亏欠不得,孳生既出,虽报在官,饥饿作践,求为倒死,不过照例纳银三两。倒死不得,则骒马既瘦,终皆矮小。”百姓宁愿出银,不愿养马。“民困于马,莫知所逃,生驹则为求倒死,无驹则欣以相庆。此其故何也?积有生驹,则刍牧重大,差点频繁,宁复出银,不愿养马。” 马政苦了百姓,但是却是肥了官员。 提督四县军马衙门的最高长官,周兴波周提督的府邸,便位于乐陵县。 他的宅第从西大街延绵至南河岸,占地百亩,房屋五百余间。宅第中房舍层层分明,错落有致,楼阁峥嵘,气度非凡。进了大门、中门,迎面便是石础木柱的客厅,套方花窗,隔扇支摘门,内外坊间饰以大块的木雕花鸟,显得古『色』古『色』。 这等大宅子,比连子宁所见的戴章浦的府邸可要气派多了。 若是在京中的话,区区一个五品官儿敢兴建这般一个豪奢的大宅子,只怕早就有御史言官上折子参了,但是在乐陵县这等天高皇帝远的所在,他周提督周老爷就是天,就是四县的土皇帝,谁敢参他? 此时已是深夜,周府后花园墙边的一处厢房内,却依旧是灯火通明。 厢房的格局很是不小,又宽又广,足有五六丈方圆,屋顶建的也高,总有两丈上下。房间里面铺着一块块平整的石板,不少石板上面都是沾了紫黑『色』的污渍,给人一种邪恶诡异的感觉。而靠墙则是放了一溜儿各种各样的刑具,有老虎凳,有吊环,重重不一而足,火炉烧得旺旺的,里头的烙铁被烧得通红。这些刑具上面,同样也是沾染了不少紫黑『色』的污渍,深深的浸透到了那木质的纹理之中。而墙上,更是不少类似于这种干涸的血迹。 这哪里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厢房,分明就是刑场监狱! 木架子上正吊了几个人,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小衣,衣衫破烂,鲜血淋漓,可是被吊起来的人不知是晕『迷』了还是麻木了,晃晃悠悠的,竟不挣扎颤抖,也不惨叫怒骂。 一个光着膀子的干瘦中年人甩了甩 把沾着鲜血的鞭子一扔,从一旁的水盆里捞出一块凉手巾,擦了擦满头的大汗。 金秋九月,暑气已经退去,这北地的草甸地区本来应该是颇为的凉爽,但是为了防止哭嚎声传出去,屋子大门儿关得死死的,又在里面生了火炉,已经是热得让人难耐。@ya 一六五 严刑拷打 (今天第三章送到,嗯,高*『潮』要来了) 大门被推开了,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这中年男子身穿一身道袍,梳了个松松的发髻,上面一根碧玉钗子散散的『插』着,面如冠玉,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还是仪表堂堂,相貌很是不凡。[搜索最新更新尽在|com|] 见到这中年人进来,那干瘦汉子赶紧上前参见,恭敬道:“老爷!” “嗯!”中年男子不消说,自然就是提督四县军马衙门周提督了,他看了一眼那木架子上高高吊着的几个人,哼了一声:“招了么?” 干瘦汉子狠声道:“老爷,这几个孙子舍命不舍财,到现在还没招!那些银子,只怕是没着落了。” 周兴波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干瘦汉子不由得一缩脖子,周兴波哼了一声,没有理他,他晃着步子,缓缓地走到木架子上吊着的一个人面前,眼神儿陡然变得贪婪而热切起来,他冷冷道:“泼醒他!” 那干瘦汉子应了一声,提起身边一桶凉水便是劈头盖脸的泼了下去。 ‘哗’一声,冰水泼了下来,浇在身上那七纵八横的伤口上,刺激的那些伤口一阵抽抽,犹如万针入体一般,那被泼的人浑身哆嗦了一下,转醒过来。 那人的目光呆滞无比,眼中毫无神采,他的眼珠子动了几下,终于是定格在周兴波身上,陡然间,那一双无神的眼珠子里面爆发出无穷的恨意,一双眼睛里面似乎有熊熊火焰在疯狂的燃烧,似乎要化作地狱的业火,将周兴波烧成飞灰! 看到那眼神儿,周兴波心里也是不由得一寒,他略略的侧了头,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老张啊,我说,你怎么就这么死『性』子。沟通关外鞑子,也不一定就是死罪,虽说咱大明律是这么写的,但是过了这么多年,谁还把那玩意儿当回事儿?你也是乡里头有名的绅士,书香传家的,做的好大的生意,咱们乐陵县的首富!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宣府大同那边儿,不私通鞑子的商贾有几个?” 他冷笑一声:“私通鞑子,也不一定就是死罪,你怎么就不招呢?说罢,你那五百匹上好蒙古马,是从哪儿进的?下家是哪儿?走的那条关口?把这些说清楚了,本官不但饶你一命,而且说不定还有好处呢!” 那老张冷冷的瞧了他一眼,动了动干涸开裂的嘴唇,惨笑一声:“周大人,小人实在没什么可交的了。大人你也知道的,小人祖祖辈辈世居于此,身家清白,平生只做布匹生意,除此之外,再无涉猎。小人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儿就是北京啊,您说的这五百匹军马的事儿,小人是万万不知啊!您让小人,如何交代?” 周兴波阴阴一笑,捋着下颌一部美髯,轻声道:“老张,你再想想,兴许是你岁数儿大了,把这事儿给忘了啊!五百匹军马,可不是个小数目,这是抄家夷族的大罪啊!你就算是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的妻儿着想。啧啧,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妻女尽数被收入教坊司,沦为千人骑万人跨的下贱,儿子也被阉割,送到宫里头做差事,嘿嘿,老张,你对得起你家列祖列宗么?只怕死了也不让进祖坟呐!” 声音幽幽,说不出的怨毒。 “你!”老张眉『毛』胡子一起哆嗦起来,死死的瞪着周兴波,一双眸子中有说不出的愤怒怨恨! 作为乐陵县的第一大户,张家良田千顷,阡陌纵横,整整一个庄子都是他家的佃户,乃是地方上一等一的大家族。而且张家书香传家,在乡间也是乐善好施,谁家没米下锅了,总是会接济一番,而每到灾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还会减免下面佃户的租子。因此张家在乐陵县地方上素有民望,有些民事纠纷,都不用经过县太爷,直接张家家主出面,大家也就心服口服了,事态便也平息下去。 大明朝一向是奉行圣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县级以下就没有『政府』了,所以地方官对这些乡绅极为的倚重。作为乐陵县的第一大乡绅,张家的家主张林便是见了县太爷都不用下跪的,而且还有座位可以做。而每到节庆日子,他们这些乡间有头有脸的人,县太爷都会在县衙设宴款待。 可以说是极有面子,极有能量的人了。 而且和马政衙门也没有什么交集,当初周兴波周大人刚刚到任上的时候,张家也按照规矩奉上了一千两银子的孝敬——在张林看来,这已经很是不少了,他当年在京中做生意的时候,听人说便是给六部堂官送礼,一千两银子也是拿的出手的。 后来周兴波在四县大肆盘剥,敲骨吸髓一般,只要是看中了谁家的良田,看中了谁家的女子,便以养马不利,耽误朝廷大事为借口,将其下狱治罪。不但把家产敲得一干二净,而且也一定要把看上的东西弄到手! 不过对于这些地方上的豪绅,他还是很客气的,双方并无冲突。 但是谁料到,祸从天降,前些日子,城里头市面上出现了几匹上好的蒙古马,在其他的县也都出现了不少,马政衙门的周提督彻查此事,结果不知道怎么地,三查两查,竟然查到了张家的头上。而且这时候,那些蒙古马的数量,也翻了几十倍,竟然变成了五百匹! 于是,张家便被稀里糊涂的安上了私通鞑子,贩卖军马的罪名,给抓紧了提督衙门。 天可怜见,张家良田千顷,家中生意做的也是极大,却是不养马的。不过自古民不与官斗,在这个时代,官府的力量之强大,是一般人根本所无法想象的,俗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提督周老爷说他家勾结蒙古鞑子,那他家自然就是勾结了。 张林一家四口被抓进提督衙门整整十天,家里的三万两银子的现钱都被敲光了,接下来,家里在县城的二十几家店面,也都成了周老爷的产业。再然后,家里囤积的十万多匹粗布,也不是自己的了。现如今,家里头就还剩下那些田产和一间老宅子,这周兴波,竟然还不放过自己? 一六六 攀咬 (今天第一章送到) 张林语气忽然平静下来,道:“姓周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就是为了钱么?巧立名目,栽赃嫁祸,把我张家的银子都给诈光了,便又开始打别人家的主意么?” 周兴波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羞愧感,他嘿嘿一笑:“老张你当真是个聪明人呐!不错,正是如此,你既然已经猜到了,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罢,你只要是攀咬出三个大户来,这事儿,跟你也就没关系了。本官立刻就放你回家!”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供状来,在张林眼前头一晃,笑道:“是画押,还是摁手印儿啊?” 张林扫了一眼那供状,脸上立刻变得极为难看起来,怒骂道:“周兴波,你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撑死?” 周兴波眉头一挑:“放心吧,老张,便是你四县的富户都被本官刮得一干二净,本官也绝对撑不死的。” 原来周兴波让他画押的那供状上面,竟然是把另外三个县的几大富户,也都是都列为了他的下家——毫无疑问,一旦他画押,拿着这张证据,周兴波立刻就可以把那些富户也给敲骨吸髓! “行了,别废话了,一句话,签还是不签?”周兴波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在这里头呆久了,额头已经密密麻麻的渗出一层冷汗来,脸『色』狰狞的冷笑一声道:“你夫人有四十多了吧,嘿,看不出来啊!保养的还这么好,少『妇』风韵,本官还就喜欢这个调调呢!还有你女儿,豆蔻年华,虽然还稚嫩了点儿,但是也足堪风雨了,老夫也不嫌弃。” “你这个禽兽!”张林脸涨得通红,瞠目大骂。 “签还是不签?”周兴波冷冷道,他下巴一扬,那干瘦汉子会意,已经是去解吊着张林夫人的那根铁索。 “你!”张林老泪纵横,终于还是痛苦的低声道:“给我纸笔!” ——————分割线—————— “老爷,您就这么放他们走了?”那干瘦汉子看着张林一家四人步履蹒跚的从后门儿离开,他死死的盯着其中的一个小小人影,满心都是不甘。 周兴波并未留意他的神『色』,淡淡一笑:“要不然呢?” “要不然?”干瘦汉子咯了一下,哈着腰,陪笑道:“小人不知,这等大事,老爷您自有自己的算计,小人岂敢置喙?” “你小子啊,跟爷学着点儿!当了爷这么多年的管家,怎么就没点儿长进?”周兴波笑骂一声,眼神儿变得狠厉起来:“只要是张家还在这四县一天,他就是本官砧板上的鱼肉,随意宰杀!”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本官可是听说,那张家长子张耕,前些日子运了一批粗布去京城了,这可就是好大一批银子呢!等那张耕回来,随便寻一个由头儿把他们拿进府来,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而已!” 干瘦汉子心里不由得一凉,由衷赞道:“老爷算无遗策!那信阳县比乐陵县可是繁华多了,别说是大户人家了,就算是一般的人家,也能刮下不少银子来!对了,爷您不提小的还真忘了,今儿个酉时阳信那边儿刚接过来的八月份儿的马税银子,整整一万两!” 原来周兴波自从当了这马政衙门提督之后,借着马政的由头儿,巧立名目,在各县都招募地痞流氓组成税丁队伍,为他收取那些胡『乱』安『插』的税。他是正五品的官儿,四县县太爷才不过是七品,跟他差距海了,哪里敢管?因此那些税丁个个都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在各地横行霸道作威作福,每个月大批大批的银子解到衙门里来。 周兴波的马政衙门,简直就是四县之地的一方土皇帝。 周兴波哈哈一笑,甚是快意,一摆手,道:“周仓,传令下去,点起五十兵丁,明日一早卯时便出发,去阳信县。” 他抖了抖手中的那张供状,哈哈大笑:“过些日子再收拾张家,先去阳信县,阳信县首富宦家,可是只大大的肥羊啊!不从他身上榨出十万两银子来,老爷我又怎么甘心?” 道貌岸然,冠冕堂皇,堂堂二甲进士出身,朝廷五品命官,与土匪无异。 张林一家凄凄惨惨的回了家,他素来对待下人慈善仁厚,再加上这些下人基本上都是他家的佃户出身,算是家生子,因此忠诚度都是很高,所以虽然张家管事的一家四口都被抓进衙门去了,但是好歹没有卷堂大散。 看到老爷一家回来,下人们都是欣喜若狂,赶紧把他们迎了进去。 张林也是个有决断的,虽然万分不愿意签那份供状,遗祸他人,但是既然已经签了,也没法子,这时候儿反而是精神起来。 他换了一身儿干净的衣服,洗了个澡,吃了个饭,好好睡了一觉,睡起来之后,便是坐在花厅里头盘算日后。 “现如今家里头现银和店面都已经被那狗日的潘兴波给侵吞了,民不与官斗,就当花钱买个平安吧!不过这口气也不能就这么咽下了,下一次去京城的时候,老夫要亲自去,花多少银子,也要走门路把这个狗日的给弄下去。那些御史老爷不都是一个个穷的叮当响么?老子花钱贿赂他们,让他们把这潘兴波给弹劾死!”张林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心里并不甘心,发了一会儿恨之后,便是忖度:“现如今,家产大部分是没了,但是至少这千顷地还在,耕儿的商队现在算算也快回来了,这一次怎么着也能带回来几万两银子,有了这些钱,生意重新就能做起来,家里头也不是没有指望。” 正想着,门外忽然响起一片纷『乱』的脚步,一阵喧哗传来,张林心里头便是狠狠地一紧,又出什么事儿了? 哐当一声,花厅们被推开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妈子扑了进来,哭喊道:“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小姐,小姐她,上吊『自杀』了!” “怜儿死了?”张林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便是一软,整个人几乎摊了下来,他这幅样子,可是把那个老妈子给吓得不轻,也管不得上下尊卑了,赶紧上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扇巴掌,张林咳一声,吐出一口浓痰之后,终于缓过劲儿来。 一六七 惨绝 (今天第二章送到,感谢“儱裔の儱圣”的打赏,多谢。 这一章写完,心里挺难受的。不过,种种丑恶,我写出来的,只怕还不到万一。在这个官府大过天的国度,破家县令、灭门府尹的事儿,别说是古代,就算是现代又何尝鲜见? 历代农民起义不断,但是中国就有这么多刁民?中国老百姓是天下最温顺老实的,官若不逼民反,民又怎么会反? 抱歉,说多了。求一下推荐票吧,这周推荐票挺惨的……) “你说,怜儿死了?”张林一把抓住那老妈子的胳膊,颤声问道。 “是老爷,老爷!”那老妈子还想说两句安慰的话,但是话还未出口,心里一酸,又是哭了出来:“小姐回来之后便沐浴更衣,嘱咐奴婢等不要打扰她。奴婢就以为她睡了,结果到了刚才屋子里头还没动静,奴婢担心,闯进去一看,小姐,她已经上吊了啊!” 这位怜儿小姐性格温和,脾气是极好的,从未责打过下人,府里头伺候的人每每闯了大祸,都是上她面前求情,小姐几句软话一说,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这等性子,自然是人人都喜欢的,这老妈子想想如此好的小姐,竟然无端端的自杀了,便是一阵悲从中来。 当张林赶到怜儿的闺房的时候,发现夫人已经得了消息在那儿了,她中年丧女,遭受了如此大的打击,痛不欲生之下,已经是哭晕了过去。 尸身已经解了下来,平放在地上,上面盖了白布,张林踉踉跄跄的走过去,掀开白布,便看见了女儿那张熟悉的脸,只是,此时已经是面目青黑,狰狞可怖,脖子上两道红痕扎痛了他的眼睛。 “我的儿啊!”张林扑在地上,抱着女儿的尸体嚎啕大哭。 而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是一个念头电闪而过,女儿,又是为何自杀?女儿这等柔弱温软的性子,要下自杀的决定,得遭受多大的打击才行?虽说过去几天不堪回首,但是现在已经回家了,没事儿了,女儿为何还要自杀?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自己一家子被抓进去之后,那周府的管家恶奴周仓,曾经被女儿单独提出去审问了一次。女儿回来之后,便是一直不哭不笑,也不说话,给饭就吃,给水就喝,宛如一具失去了生气的玩偶一般。 当时整日被严刑拷打,也没心思管这些,只是以为女儿是被吓坏了,但是现在看来…… 张林想到这里,顿时心如火烧,他豁然站起身来,眼中一片森然,指着那跪了一地,哭的惶惶的下人道:“除了王妈之外,都给老夫出去!” 那些下人都惶惶然出去了,只有那老妈子王妈在,张林寒声道:“王妈,你是从小看着小姐长大的,老夫希望,接下来发生的事,你不要透露给别人说!” 王妈赶紧点头:“是,是,老爷!” 张林眼神幽幽的如一潭死水:“你现在去检查一下小姐的尸体,除了脖子上,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伤痕,尤其是下身……” 王妈眼睛一下子就直了,手脚都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看着张林满脸惊惶,说不出话来。 张林背过身,低喝道:“还不快点儿!” 王妈哎了一声,哆哆嗦嗦的挪到小姐的尸体旁边,先是双手合十,告了个罪,然后才开始解衣服。 张林背对着王妈,听着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一颗心越来越冷,入坠冰窖。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妈的声音传来:“老爷,小姐,小姐的下身,红肿撕裂,内里还有干涸的血迹,未曾洗干净……” 张林只觉得似乎一个炸雷在脑袋里头轰然炸响,眼前一黑,王妈接下来再说的什么,他一点儿都听不到了。 “老爷,老爷!来人啊!来人啊!” 王妈看见老爷一口鲜血喷出来,然后整个人便仰倒了下去,赶紧惶急的大叫起来。 “郎中,怎么样了?”张夫人一脸惶急的看着胡子已经花白的老郎中。 她的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面容依旧是憔悴不堪。先是被那般的毒打遮莫了十天,又是经历了女儿自杀,丈夫呕血昏迷不醒的惨痛打击,整个人几乎已经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老郎中眼中闪过一丝怜惜,终究摇摇头,张夫人脸色顿时就是变得苍白。 老郎中叹了口气:“张老爷岁数也不小了,先是被毒打拷问,几乎已经是油尽灯枯,若是好好调养的话还能缓过来。但是又经历了极大的打击,呕出来的,那是心血。张老爷现在……,唉,夫人,您还是准备后事吧……” 张夫人一听,身子一软,两眼无神的软倒在地。 当夜,张林身死。 而清晨时分,下人们发现,夫人在灵堂后面上吊自杀了。 当天下午,当张耕带着大队人马喜气洋洋的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雪白的缟素…… ——————分割线—————— “大人,李知县前来拜访,见不见?”一大早周兴波就起来了,在丫鬟的伺候下穿好官服,吃过饭,便是准备出发。这时候,管家周仓却是来通报。 周大人打了个哈欠,皱了皱眉头,放在平时,他怎么着也都都不会这个点儿起的,不过捞钱大业重于一切,去晚一步说不得就有什么变故了,所以周大人这才强忍着脂粉堆的诱惑,努力的从大床上爬了起来。 他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脑海中还浮现着昨日新纳的第十七房小妾在床上的妖娆姿态。那粉腿玉股,胸前堪堪盈握,纤细的腰肢,紧致如鸡肠一般的圣地,让周大人现在想起来,还是不由得一阵意动。 周大人也是堂堂二甲进士出身,自负名士风流,当官二十来年,银子没少捞,小妾自然也是没少往家里纳。 这位新纳的小星也是个有名堂的,乃是扬州瘦马出身,才学品貌俱佳,当年在秦淮形胜之地,也是小有名气的。后来这位名妓苦恋一位公安才子,不顾那才子当时还只是个落魄秀才,自己给自己赎了身,嫁给这个秀才。然后又是用自己毕生积蓄,资助他科考,打通关节,拜访座师同年。这秀才倒也是个真有才学的,先是中了湖广布政使司的举人,然后又是在正德四十九年的会试中高中二甲进士第十七名。 不出意外的话,这便是铁打的锦绣前程! 一六七 同进士 如夫人 (今天第三章,继续求推荐……) 正德四十九年会试的主考官是刑部右侍郎孙言之和兵部左侍郎安蓝,顺理成章的,这两位就成了他的座师。这位新科进士去两位大人府上拜访的时候,倒还是详谈甚欢,安蓝大人甚至还专门给他打通门路,将进翰林院无望的他给安排进了兵部,虽然只是一个七品的武库司仓大使,但是却是个实打实的肥差。而且在兵部,有安蓝安大人的照拂,还怕不能节节高升? 结果好景不长,就在今年年上,孙言之走私军械大案爆发,兵部左侍郎安蓝也受到牵连,提前告老还乡,黯然离任。新上任的兵部左侍郎戴章浦戴大人,自然会培植亲信,铲除旧人! 尤其是当他发现这位仓大使竟然和孙言之大案有关系——孙言之走私的那些制式军械,就是通过他从兵部武库司直接提出来的——之后,更是下手狠辣无情,直接一个折子参了上去。刑部、大理寺联合审判,证据确凿,供认不讳,皇上震怒。下面的人体察圣意,直接判了一个秋后问斩,家产充公,家眷充入教坊司为奴。 这位前名妓命运也堪称是坎坷苦悲了,刚刚做了几天的官儿夫人,就又被打落地狱。在自杀被人救下来之后,似乎也是心灰意冷了,便在教坊司做着那迎来送往的生意,她有这底子,再加上本身长相也是极漂亮的,做起来甚是熟稔,竟然很快就打出了名头。 不过一个月,就被一个山东籍的富商看中,使了银子买下来,坐了自己的小妾。 而这位富商便是阳信县人,偶然一次,周兴波见了这女子,心里头便是如发了狂一般,痴痴呆呆的,整日想的便是她。后来费尽心机,给那富商安插了不少罪名,抄家下狱,而这位如夫人,自然又是换了主子。 周兴波昨天终于得偿所愿,在那美人儿身上好好的驰骋了一番,虽然是一夜操劳,但现在却是一股虚火撑着,依旧神采奕奕。 他不耐烦的皱了皱眉,道:“让他进来吧!” 脚步声传来,乐陵县父母李法李大人走了进来,他年约三十许,身材清瘦,一脸的怒气,身上没穿官服,一身青衣便装沾满了泥土,看上去狼狈不堪,他额头上沁满了大汗,见了周兴波便是大声抱怨道:“哎呦,我的周大人哎,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在这儿安坐钓鱼台?” “李父母,沉定!”周兴波冷冷的瞧了他一眼,端起一杯茶来,轻轻啜了一口:“你们这些同进士出身的官儿,啧啧,连官容都不要了么?” 进士有三甲,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进士,这三甲,便是同进士。 国朝文化博大精深,数字游戏那是极有趣的,这同进士,一个同字,便是大有讲究。所谓同进士,那就是说,你们丫的根本不是进士,只不过你跟进士差不多而已。同进士,可以说地位就比正派的一甲二甲进士差的不少,周兴波二甲进士出身,素来是瞧不起这位以来比他年岁小很多,二来官位也不如他,而来出身也低的同进士的。 时人有对联云:“同进士,如夫人。同进士不同进士,如夫人不如夫人。” 如夫人,说白了便是小妾而已,虽然也是被人称一声夫人,但是却和正室夫人天差地远,是可以被正室夫人随意打杀的! 一针见血,堪称绝妙。 那李父母被人如此羞辱,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抱怨诉苦:“大人呐,这都着急上火了,下官还注意什么官容?真要是闹开,只怕下官这前程都没了!” “唔?”周兴波脸上略凝重了些,问道:“怎么回事儿?” “还不是那张家的事儿?”这李父母虽然只是个七品官儿,和周兴波无品提督差了一大截子,但是两人互不统属,周兴波的事儿他固然管不了,但是他的事儿,周兴波也管不了。心里也是不怎么怕他的,便直言不讳道:“张家乃是乐陵县第一大家,平日里修桥铺路,乐善好施,民间威望极高。大人您把张家一家四口抓进府中,十天下来生死不知,有些大户豪绅得知了这事儿之后,便一波波的来下官府中闹腾,下官也是疲于应对!前几天,更是有不少刁民聚在府外,天天在那儿磕头请愿,得知昨晚上您把人给放了,这才是散去。” “这不就没事儿了么?你上本官这儿来胡搅蛮缠作甚?”周兴波脸色难看道。 “谁说没事儿了!哎呦,大人您到底干什么了呀,竟然能把人给活活逼死?”李法一拍大腿:“那张家女儿回家之后就上吊寻死了,女儿死了,那张家家主张林气急攻心,也是呕血而死。那张家夫人见丈夫女儿都死了,便也自杀了!一家三口,全都横死!如此惨案,本县二十年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消息传开之后,全县大哗!那张家长子张耕又刚好从外面回来,现在已经鼓动了几百百姓,把本县的县衙给围住,让本县给他一个公道!” “本县上哪儿给他公道去?那张耕领了三四十个壮汉,把县衙给围了,本县都是钻后墙的狗洞子才出来的。大人,事儿是您坐下的,您倒是出去给个说法啊?”李法已经涨红了脸:“山东此地,素来民风彪悍,家家习武养马,乃是一等一招惹不起的刁民,若是再弹压不住,只怕就要引起民变了!大人,庆云民变之事不远,您可得三思后行!” “三思什么?”周兴波冷冷的哼了一声,听到张家三人横死,他心中倒也是颇为意外,不过并未往心里去,对他来说,三个贱民,死也就死了,又有什么? “什么民变,你在吓唬本官么?”周兴波心里对会发生民变那是根本就不信的,轻描淡写道:“本官还就不信了,朗朗乾坤之下,当今圣天子在朝,这帮刁民就敢起民变?再说了,就算是真的民变,也怪不到本官这马政衙门头上,李知县,你这地方官是怎么当得?” 一六九 天高三尺 搜刮阳信 (今天第一章送到,额,昨天章节标题搞错了,出现了两个一六七,抱歉。呵呵,求一下票。) 听他轻描淡写的便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李知县顿时是暴跳如雷,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了,抗声道:“周大人,说话可得凭良心!您不过是一个马政衙门提督,纵然比咱们四县父母都高不少,但毕竟不是牧民之官,凭什么巧立名目,敲诈勒索?现如今农夫们进城卖菜卖粮、卖肉食杂货,收税奇高,出城进城外双份收钱,闹得百姓不敢进城,城里的店铺不敢开业,到处一片荒凉。这还不算,大人您招收的税丁们,大多是各地的地痞无赖,这些人一边替您收税,一边自己捞钱,闹得民怨沸腾。” “阳信县那边招收的税丁们,有的公然抄没自己的仇家,连个理由都懒得找,甚至假借大人您的名义,鞭挞地方小吏,抢劫过往商旅,民间怨愤极大。下官前些日子派去乡下收皇粮的衙役就被您收下给打了!这下官也没说什么!都已经如此,大人您还不收手?亲自出手敲诈富户,那张家乐善好施,犯了什么罪过,您纵然是说出理由千百,但是大伙儿心里头都是门儿清,说白了,您不就是为了捞钱么?您到底想把四县折腾成什么样子才甘心?” 周兴波被他把老底揭的一干二净,顿时是恼羞成怒,一拍桌子,脸色铁青:“周仓,把这厮给我轰出去!” 周仓带着几个人闯进来,李法冷哼一声,指着周兴波大骂道:“周大人,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您好自为之,下官这就出去给那些百姓解释,这事儿到底是怎么着!” 说罢,昂然而出。 身后传来周兴波气急败坏的大吼:“周仓,以后本官再也不见此人!拿笔墨纸砚来,本官要上折子参他!快快!” 周府大门打开了,数十骑士簇拥着一顶绿呢子八抬大轿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这些骑士都是青衣小帽做家丁打扮,但是偏偏都是身佩腰刀,看上去甚是不伦不类。这些都是周兴波用来充场面的,真要是打仗那定然是不成,不过吓唬吓唬小民是绰绰有余了。 周兴波撩开轿帘往外看了一眼,见自己府外果然是安安静静的无人叨扰,而隔着一条街的县衙那边儿,却是人声鼎沸,传来一阵阵的喧哗。 他心里冷笑一声:“张耕是么?回头再炮制你!” 手一挥:“加紧赶路,去阳信县!” 众家丁轰然应诺,一众人扬长而去。 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旁的一座民宅中,露出几双充满了恨意的眼睛。 这是几个身穿粗布的汉子,都在二三十岁左右,一个个身形彪悍,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的。他们簇拥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是经历了惨变的张家大少爷,现任家主,张耕。 一个汉子狠狠的看着远去的队伍,对张耕道:“少爷,大伙儿都知道逼死老爷夫人还有小姐的就是这狗日的周兴波,咱们为什么不鼓动人在这儿闹,反而是去县衙那边儿?” 大伙儿心里也都是有这个疑问,都看向了张耕。 张耕遭逢巨变,一夜之间,该流的眼泪也早就流干了,心里满满的只是剩下了仇恨。他穿着一身劲装,额头上绑着白绫,腰带也是素白,只是过了一夜,这个年轻人,似乎就成熟了许多,鬓边竟然也露出了丝丝星白。他整整一夜没合眼,一双眸子里面充满了血丝,心里面都是疯狂的毁灭欲望,但是此时,他的头脑却也是分外的冷静清晰。 他扫了众人一眼,缓缓道:“周兴波有兵,你别看咱们鼓动起了这么多人,但是说的难听些,除了咱们这些人是铁了心思要报仇的之外,其他人,都是乌合之众。周兴波心狠手辣,只消出现吓唬一番,或者是用兵丁威胁一下,这些人,自己就散了!李法这个县太爷却是个没主意的,只知道安抚,百姓们在那边闹腾,只会越闹越大,给咱们壮声势。而且这样一来,周兴波也就放松麻痹了,不会立刻对付咱们!咱们现在需要的,便是时间!” 他这么分析下来,丝丝入扣,大伙儿都是你信服的点头。 一个汉子刚要开口,眼圈儿便是一红,带着哭音儿哽咽道:“少爷,那咱们怎么给老爷夫人小姐报仇?要不要抄到他们前面去,半路上去把那狗官给宰了?” 其他人也是纷纷应和。 张家的这些家丁,许多都是当年河南大旱的时候张临时收养的孤儿,都对他感恩戴德,看作是自己的爹娘一般,极为的忠诚。而且此时的大明,商贾路上也是颇为的不平静,时有土匪强人拦路,因此这些跟着张林张耕父子跑买卖的家丁伙计,都是有武艺在身的,而且手上也很是见了不少血。说话做事,自然就和一般百姓不一样,一股凶悍之气扑面而来,说起杀官来,也是毫不畏惧。 张耕却是摇头,一双眸子里红光闪烁:“咱们不着急,要干,就干一票儿大的!” 他大声道:“现在,把咱们在百姓中鼓动的人手全都撤出来,咱们先回府上!把家里所有能骑马用刀的都带上,咱们也去阳信!” ——————分割线—————— 周兴波周扒皮到阳信了! 数十骑士簇拥着周兴波的绿呢子八抬大轿耀武扬威的刚出现在守城兵丁的视野中,消息就立刻席卷了整个阳信县城,顿时如风卷残云一般,勉强支撑着还在买卖的几家店铺纷纷关门歇业,家里略有浮财的百姓个个称病在家,连大门都不敢出,没钱的叫苦,有钱的更害怕。个个胆战心惊,不知道周扒皮亲至阳信,又要做些什么。 上一次周扒皮来阳信,还是三个月前,说是要严查一起偷盗军马的大案,把四门也封了,店面也不让开了,折腾了整整十来天,整个阳信县城萧条无比。后来大伙儿才知道,原来这位是来要钱的!在阳信县令王大昭的召集下,全县的豪绅商户一起凑了一万两银子出来,才是把这位瘟神给送走。 那一日之后,阳信县天高三尺。 一七零 宰肥羊 (今天第二章送到,嗯,继续求票。) 却也有人高兴,早早的就得到消息,阳信县税丁头目,马政衙门底下私设的小吏——阳信马政巡检侯小波一行人兴高彩烈的将周扒皮迎进城来,一路上趾高气扬。看见那匆匆忙忙着急收摊儿赶紧跑路的商贩,立刻就是的大声叱骂着马鞭子不客气的抽了上去。所过之处,人畜无踪,一片萧条,寒风瑟瑟,这个冬天好象更冷了。 侯小波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轿子旁边,一边小跑着,一边对周兴波大声道:“大人,您来的正好,阳信的这些刁民实在是太嚣张了,一个个有税不交,说咱们欺行霸市,奶奶的,这岂不是睁眼说瞎话。让小的收拾了几个,那些商户最近还在搞串联,说是要联名给济南府上万民书,要告大人您呢!小的人微言轻,说话也没人听,还镇不住场面。那阳信县王大昭也是个不管事儿的,生怕出了乱子,干脆躲在县衙里头不出来,小的去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这事儿,还得是大人您出马才行啊!” “上万民书?请愿?”周兴波心里也是一哆嗦,济南府可不是只有一个济南知府,山东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三司衙门也都在哪儿!这要是让这帮刁民把事儿闹到济南府去,哪怕自己是兵部直属的官儿,只怕也是要折腾一番才能平息。 他心里不由得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早来了两天,要不然的话这等这些刁民把万民书递上去,那又是好一番风波。不过心惊肉跳的恐惧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暴怒和疯狂的破坏欲望!这些刁民贱民,竟然还敢告我?活腻歪了么? 他掀开轿帘,看了看周围四处逃窜的民众,眼中闪过一丝暴戾,嘿然冷笑道:“还敢告状?还敢去济南府?本官这一次来,就要在阳信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让这些刁民见识见识,谁才是他们头顶一片青天!小波,你现在就传令下去,着税丁们去看守四门,把这县城封住!然后让王大昭这狗头滚过来见我!” 提督四县马政衙门阳信分署,周兴波大喇喇的坐在上首,阳信县令王大昭便老老实实站在他面前,他接到了周兴波的命令,从县衙中一溜小跑跑过来的,身子本就是虚胖,再加上心急火燎,一身绸缎已经被汗湿透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大汗,欠了欠身子,陪笑道:“大人驾临,下官未曾恭候,还请大人恕罪。” 本来照理说,周兴波不过是个提督四县马政衙门的提督,虽说等级高,但是却不相识济南府那般,和下面的州县有隶属关系,两者是不交叉的,所以王大昭也大可以不必怕他。就像乐陵县令李法,就根本不买周兴波的账,甚至还跟他对顶,周兴波也是根本就无可奈何,只能吓唬一番了事儿。 但是奈何这王大昭是个懦弱糊涂的性子,人送外号儿王木偶,就跟个泥塑木偶一般整日戳在县衙里头,谁说个什么就是个什么。这王大昭甚至还有个稀罕事儿,有两个人为了十两银子打官司闹到了他的面前,都说那十两银子是自己的,王大昭没法子之下,竟然自己掏了十两银子,让他俩把这二十两银子给平分了!由此可见,这人昏庸懦弱到了何等程度。 这事儿在山东地面儿上都传开了,王大昭也沦为笑柄。 四县地面儿上,也就是他对周兴波恭恭敬敬,这也是为何周兴波这一次选定阳信县要大开杀戒好好捞一笔的原因,吃柿子捡软的捏,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只有在阳信县,他才可以毫无任何阻碍的调动官府的力量,不会受到一丝的制肘。 “王大人贵人事忙,本官可是不敢怪罪。”周兴波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冷笑道:“本官刚才再来的时候可是听说,阳信县准备给济南府递万民书了!嗯,是不是?” 王大昭一哆嗦,冷汗又是涔涔而下。 “好大的胆子!”周兴比猛地一拍桌子:“真不知道你这牧民官儿是怎么当的,老糊涂!有这等大事,也不知道去给本官通知一声,怎么,想看着本官倒霉是不是?” 王大昭赶紧赔笑,一叠声道:“下官不敢,不敢……” “也没什么不敢的!”周兴波哼了一声:“既然你管不了下面的这些刁民,那本官替你来管!怎么,王大人没有意见吧!?” “不敢,下官不敢!”王大昭夹在县里百姓和周兴波之间,正是里外不是人的时候,他从来就不是个有主意的人,这时候正恨不得把这烂摊子交出去,爱谁谁吧! “既然如此,走,小波,带着咱们的人,去县衙!”周兴波大声命令道。 一行人耀武扬威的来到阳信县衙门,周兴波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县太爷的大案后面,手下的一众人也是立刻就把守了衙门的各个位置,那些持刀的家丁,在大堂上站了两排,跟衙役也似。看到这等架势,王大昭顿时就想开溜,却被周兴波给拦下了,皮笑肉不笑道:“别着急啊!王大人,本官还要你在这儿做个证人呢!” 他侧了侧头:“小波,带几个人,去把那位宦新晨(由书友‘幻新晨’幻大人友情客串)宦大户给本官请过来!” “是,大人,您就请好吧!”一听大人第一个开刀问宰的竟然就是阳信县的第一大户,侯小波激动的浑身都要哆嗦起来。大人吃肉,他们也能跟着喝口汤啊!这宦大户是靠给边军运粮换取盐引卖盐为生,家资巨万,光是在县城里面的店面就有二十多家,乃是阳信县最肥的一只大肥羊,把这只肥羊宰了,就算是喝汤,那得捞多少银子啊? 税丁们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王大昭却是吓得一哆嗦,嘟嘟囔囔道:“大人,这事儿,是不是三思而后行啊?那宦大户平日里乐善好施,可是素有名望的!他儿子是县学的痒生,十二岁就中了秀才,据说是神通一般的人物,明年乡试十拿九稳中举人的!” 一七一 宦新晨 (今天第三章送到。有兄弟说猪脚有阵子没出来了,额,很快了。这也没法子,毕竟是写的另外一个地方,而且情节要往前推动,不能草草了之。我会加快进度的……) “本官管他中什么!”周兴波喝了一声,从怀里取出那张供状一展:“宦新晨勾结鞑子,贩卖军马,乃是一等一的死罪,抄家夷族也不为过!本官已经查明,证据确凿,这一次来就是要定他的罪的!哼哼,他儿子?他儿子还能熬到明年考举人么?” 声音阴冷阴冷的,让王大昭不寒而栗,再也不敢说话了。 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便见县衙门口转过来一群人,侯小波等一干税丁将一个中年人围在中间。那中年人四十许人,方面浓眉,仪表堂堂,一双眼睛神光射射,极是精神,更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样子。那些税丁们也只敢围在他身边,手里拿着铁链、铁尺这些东西,但是却也不敢动手上去拿人。这中年人大步走在前面,侯小波等人在后头跟着,倒是跟跟班儿也似。 周兴波立刻暴跳如雷,一拍桌子,迸指大骂道:“侯小波,你个狗头,你办的好差事!” 侯小波自知自己这事儿是办砸了,脖子一缩,赶紧上去认罪,磕头如捣蒜一般。 “回头再收拾你!”周兴波哼了一声,看向那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几眼:“你就是宦新晨?” 宦新晨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面不改色的深深鞠躬:“草民宦新晨,见过大人?” 周兴波的脸色立刻拉了下来:“宦新晨,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学生是正德二十九年阳信县秀才,当今天子重文章,特许的有功名在身之人不必行跪拜之礼,学生为何要跪?”宦新晨脸上浮现出一丝深深地讥诮,故作讶然道:“怎么,大人要违背当今圣上的旨意?” 一个大帽子结结实实的扣了下来。 他刚才若是一上来就自称学生,周兴波定然也不会让他跪了,这分明就是下套给他钻、 “你?”周兴波吃了这么一个下马威,脸色立刻铁青下来,他强行按捺住心中火气,嘿嘿冷笑一声,点点头,陡然大喝道:“宦新晨,你可知罪?” 宦新晨摇摇头:“学生不知,学生何罪之有?” “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周兴波一拍惊堂木,叱道:“左右,于我拿下!” “是,大人!”周围那些周兴波带过来的家丁立刻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把宦新晨绑了个结结实实。 宦新晨也不挣扎,只是冷笑:“周大人,绑了学生也就绑了,但是学生要提醒你一句,学生也不是随便揉搓的。现在山东布政使司左参议刘大人,便是当初学生在县学时候的座师,这些年也是常有往来的!大人,还请不要自误!” 周兴波已经被即将滚滚而来的大批银子耀花了眼,那里还能管那么些,再说了,他自认是兵部直属,山东省的官儿全都管不了他,他冷哼一声:“公堂之上,不但狡辩,还敢威胁本官?左右,给我赏他十鞭!” “是,大人!”侯小波知道刚才大人对自己的表现很是不满,现在哪里能不抓住机会表现一下,干脆的应了一声,提起手里的鞭子,走到宦新晨面前,恶狠狠道:“宦大户,得罪了!” 一轮胳膊,小指头粗细的蛇皮鞭子发出一声破空的厉啸,狠狠的抽在了宦新晨的身上。一声爆响,宦新晨外面的绸缎衣服都被抽的破碎,出现了一道极长的裂痕,里面皮开肉绽,鲜血立刻就渗了出来。 宦新晨闷哼一声,身子不自觉的便是一阵哆嗦,咬紧牙关一语不发。 “怎么?还不认罪?难道一定要吃皮肉吃苦么?”周兴波优哉游哉的品着茶,笑吟吟的问道。 宦新晨强忍着疼痛,冷冷答道:“学生无罪,无罪可认!” “好,那就让你看看,什么叫铁证如山!”周兴波站起身,踱步到了宦新晨面前,从怀中取出那张供状,指着上面张林的签字,一字一句道:“瞧仔细点儿,看清楚喽,这张供状,可是乐陵县第一大户张林的供状!他指证你就是那五百匹军马走私案的下家!” 宦新晨看的目眦欲裂,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位堂堂二甲进士出身的读书种子,竟然为了栽赃陷害,会使出这么卑鄙的伎俩来。死死的盯着周兴波,眼中似乎能喷出火来一般,大声道:“周兴波,你这个卑鄙小人,栽赃陷害,当真是无耻之极!张兄素来忠厚,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定然是你这狗官威逼利诱,屈打成招,哼哼,就凭这这一纸供状就想定我的罪么?我呸!真是做梦!” 一口唾沫恶狠狠到吐在了周兴波面前,周兴波却是笑吟吟的,丝毫都不动怒,在他看来,宦新晨已经是个死人了,而他死之后,他府上的那万贯家财,如花美眷,还不都是随便自己拿捏? 这时候外面忽然是远远的传来一阵人声喧哗,周兴波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回事儿?” 侯小波满不在意的说道:“刚刚逮他的时候,动静闹得大了一些,想来是这个狗头的家人在聒噪。” 他的主子是那等无法无天强横霸道的人物,周兴波手底下这些人也都是不怕事儿的主儿,在他们看来,这些刁民不过都是案板上的鱼肉牲畜一般,没钱了,从他们身上收银子。想要女人了,他们的妻女,还不是可着自己糟践? 周兴波也没当回事儿,摆摆手:“就让他们折腾,待会儿再收拾他们!” “物证还不够,现在要人证么?也成!”周兴波一挥手,冲侯小波道:“把咱们的人证带上来!” “得嘞,您老就瞧好吧!”侯小波笑嘻嘻的应了一声,向外头招呼了一声:“弟兄们,把咱们的人证带上来!” 只听得外面一片脚镣声响,十来个衣衫残破遍体鳞伤的百姓身带枷锁被税丁们推搡着押了上来,这些人看来大堂上这等场面,都是吓得哆哆嗦嗦的,缩在一边。 侯小波暴喝一声:“你们这些刁民,见了大人还不跪下?” 一七二 栽赃陷害 (今天第一章送到) 被他一生喝,只听得一片脚镣声响,那些百姓便是都齐齐的跪了下来,稀稀拉拉的喊道:“大人饶命……,大人,咱们没有犯王法啊……,大人,小的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您可怜可怜,给口饭吃吧……” 这些百姓一阵乱喊,侯小波顿时便有些下不来台,他拉着脸喝道:“都给老子闭嘴,嚎什么丧?” 手里头鞭子一震,啪的一声脆响,狠狠的抽在一个百姓的后背上,大声道:“说,这宦大户,是不是跟你们有勾结,让你们帮他藏匿马匹?” 那汉子有四十来岁,看体格也甚是高大,但是此时已经是枯瘦如柴,被狠狠地一鞭子抽在裸露的肌肤上,顿时是皮开肉绽,鲜血横流,这汉子被抽的浑身一哆嗦,但还是硬气的很,他看了看宦新晨一眼,嘶声叫道:“宦大户世世代代都是清白的人家,怎么会干那种勾结鞑子的恶事?俺看,倒是你们这些狗官勾结鞑子的可能比较大!” 周兴波很是不满的瞟了侯小波一眼,眼中寒芒一闪而过,轻轻地哼了一声。 侯小波立刻就是一哆嗦,对于这位大人的手段,他可是清清楚楚,阳信县城外树林中那十几具烧得面目全非的焦尸,就是他亲自带人埋下的。 今天大人驾临阳信县,他本来打定主意牟着劲儿要在大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却没想到竟然是连番的出岔子,这一下在大人心中难免就要留下一个‘办事不力’‘御下不严’的印象,这可是大大影响以后的前程。 侯小波心里一急,手上的鞭子更是凌厉,又是连着两三鞭子抽在那汉子的身上,骂道:“刘二雷,你这狗头,在牢里头怎么招供的?胆敢翻供?老子打死你!你说不说,说不说!” 那汉子只是咬着牙,任由那鞭子不断的落在身上,他哈哈一笑,抗声骂道:“你这个为虎作伥的狗腿子,老子在牢里头让你们毒打,还不给饭吃,老子若是不招供,早就让你们给打死了!你个狗腿子,老子是耍你呢,哈哈哈哈……有本事再来几鞭子,打死老子!要不然你狗日的就跟我姓!” “你这个狗日的,真不是人啊!当初你是个地痞流氓,因为非礼人家媳妇儿差点儿没让人家打死,你娘在宦老爷门口磕头下跪,还是宦老爷看在你娘的面子上,给你请郎中,抓药,还专门把你接到府里养伤!宦老爷还给你十两银子,让你好好做个营生!你个狗日的,把那十两银子拿去赌博,血本无归,把你娘活生生的给气死了!没钱安葬,还是宦老爷买了地、买了棺材,给你娘下葬!狗吃了骨头还知道汪汪两声儿,你连一条狗都不如啊!” “那年冬天冷的能冻死个人,要不是宦老爷给俺一条棉被,几身衣服,还让俺在他府上帮贡干活儿,俺早就饿死了!俺可不跟你一样!” 侯小波打一鞭子,他就骂一句,大伙儿本来都是乡里乡邻的,彼此的底细都清楚得很,这一句句当真是把侯小波的血疤都给揭的一干二净。 侯小波让他骂的面皮发紫,又是噼里啪啦一阵鞭子抽了下去,刘二雷闷哼一声,直接疼晕了过去,趴在地上再也没动静儿了。 侯小波又换了对象,一鞭子把一个老头儿给抽的一哆嗦,终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那般硬气的,那老头儿疼的呲牙咧嘴,哭叫道:“大人,大人,别打了,小的招了!是宦老爷,宦老爷那天把小的唤了去,然后让他管家给了小的十匹马,还给了小的十两银子,让小的把那些马领到家里好生养着,那些银子,就当是买黄豆的饲料钱和苦力钱。” “哦?”周兴波眉头一挑:“那些马呢?” 老头儿胆怯的看了侯小波一眼,战战兢兢道:“回大老爷的话,那十匹马就在小老儿的住处放着,那马不高,很壮实,牙口很好,都是母马,小老儿养了这么多年的马,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蒙古马!那十两银子小老儿随身带着了……” 说罢,侯小波掏出两小锭崭新崭新的官银扔在地上,道:“这是小的从这老棺材那儿搜出去的……” 周兴波看向宦新晨,道:“怎么,证据确凿,现在还有何话说?” 宦新晨不屑的哼了一声,只是冷笑不语。 对于这等拙劣的伎俩,宦新晨甚至都已经懒得辩白,辩白也没有用,这周兴波已经是摆明了要栽赃陷害,这衙门上上下下全都是他的人,自己怎么说都是没用的。 以周兴波的能量,弄来几匹蒙古马还不是轻而易举,至于那些官银,崭新崭新的的,一看就知道是府库里面刚拿出来的。自己一介商贾,去哪儿弄这种银子? 然后在侯小波的皮鞭之下,那些百姓又是纷纷睁着眼睛说瞎话,指证宦新晨,内容都是大同小异,无非就是给他们银子,让他们藏匿马匹之类的瞎话。连王大昭都看得出来他们在胡扯,有心想说几句公道话,但是看见周兴波那一脸的阴狠,话在嘴里滚了两圈,终于又是咽了下去。 周兴波嘿嘿冷笑一声,在宦新晨面前转悠了一圈儿,大马金刀的在大案后面一坐,一拍惊堂木:“宦新晨,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认罪?” 宦新晨依旧摇头:“无罪可认!” “好,本官看你是不加棺材不落泪!”周兴波一声厉喝:“给我打,打到认罪为止!” “啪!”“啪!”“啪!” 一阵阵鞭子不断的抽过来,衣衫破碎,鲜血不断的涌出…… ——————分割线—————— 阳信县衙门,隔着一条街,此时已经是人潮汹涌。 张耕站在一张桌子上,厉声大喊:“乡亲们,周扒皮来了阳信,从今日起,阳信县再无宁日!在下是乐陵县张家长子张耕,诸位也有不少是认得我的!周扒皮的税丁在阳信县是何等作为,大伙儿都看得清楚,不用在下多说!众位可知,乐陵县已经让周扒皮给糟践成什么样子?” 一七三 民变*爆*发 (今天第二章) 他眼圈儿通红,声泪俱下:“我张家的名声,四县都是知道的,向来乐善好施,修桥铺路,是一等一的良善人家!那周扒皮看中了我家的财产,把我父我母我弟我妹一家四口抓进府中,严刑拷打!我家的银子都被敲光了,田产店铺也被敲光了,但是他还不肯放过我们!可怜我那不过十二岁的妹子,就让这个衣冠禽兽给糟践了……被放回之后,一家便都上吊自杀了!我与那周扒皮有不共戴天之仇!天日昭昭,天可明鉴!” 下面的人一阵骚动,两县离得这么近,张家的名声,大伙儿都是知道的。听说这样的首善人家都给糟践成这样,顿时便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张耕继续道:“而今,周扒皮把乐陵给糟践的差不多了,又开始来阳信祸害!今儿个把宦大官人抓进去,严刑拷打,现在宦大官人都是生死未知,诸位,周扒皮的贪婪,谁都知道,他可能因为一个宦大户就停手么?绝对不会,下一个就是你们!如果咱们现在不反抗的话,下一个被抓进去,被打死,家产被侵吞的,就是你们!” 周围的人已经是越聚越多,闻言顿时大哗,他们都是住在城中,家境总也不会差,大伙儿都见识过周扒皮的贪婪,那当真是不给人留一条活路啊!听了张耕的话,再想想刚才那税丁们把宦大户从家里强行抓走的嚣张行径,顿时人人自危! 这时候远远的又走过来一个队伍,竟然是一群儒生,领头的是个顶多十三四岁的少年,面如冠玉,脸上犹自带着泪痕,正是宦大户唯一的儿子宦途。 宦途走到众人面前,忽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道:“各位叔叔伯伯,父老乡亲,我父亲有秀才功名,小可不才,也是去年中的秀才,那周扒皮连我等读书种子都不放过,更何况诸位?诸位,现在若是不奋起反抗,唯有死路而已!” 张耕看了他一眼,眼神一转,心道没想到这小娃子还有这心机,一句话就把大伙儿都鼓动起来了。 他后面有那县学的同年振臂大喊道:“我等要去县衙请愿,让那周扒皮给我等一个说法!” “好,我们也愿意去,找周扒皮要个说法!”人群中顿时也有人高声叫喊。 张耕使了个眼色,他安插在人群中的自己人顿时便纷纷鼓噪起来。 自从周扒皮来了之后,民愤极大,人人恨之入骨,山东本就是民风彪悍,被那些汉子一鼓动,一带头儿,民心顿时便汹涌起来。人群就像是烧沸了的开水,在一些人的推动鼓动下,向着县衙涌去。 人群向着衙门涌去,沿途又不断的有人加入进来,队伍的气氛变得极为的狂暴激烈,每个人都是眼睛通红。张耕忽然振臂高喊:“杀了周扒皮,反了这狗日的朝廷!” 他那些人群中的心腹也跟着高喊:“杀了周扒皮,反了这狗日的朝廷!” 疯狂的人群也被点燃了,无数人跟着振臂高喊:“杀了周扒皮,反了这狗日的朝廷!” 数千人,足足有数千人,晃动着锄头木棒粪叉子,手里紧攥着石头瓦块破砖头,憨厚老实的面庞被怒火映射的狰拧所取代,浩浩荡荡的杀奔县衙门,一场民变暴发了…… 阳信民变! ——————分割线—————— 宦新晨已经被打晕过去了,趴在地上,鲜血湿了一片,侯小波甩着酸痛的手腕子,正在一边休息。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兴波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看了一眼王大昭,骂道:“混账东西,真不知道你这县令是怎么当的!” 话音未落,一个税丁便是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脸色煞白煞白的,跟见了鬼一样,嚎叫道:“大人,不好了,大人,民变了!不知道多少人,杀到咱们县衙来了,嚷嚷着,要杀了大人……” “啊?”周兴波先是不信,而这时候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一阵阵‘杀了周扒皮’的喊声遥遥传了进来。 周兴波顿时双腿一软,便是瘫倒了椅子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奈何吓得连小指头都动不了一下。他只感觉到下腹一阵阵的收缩,一股尿液似乎就要喷涌而出…… 周兴波软瘫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反倒是侯小波这街头泼皮混混儿出身的还有几分胆色,他大声叫道:“快去,所有的税丁,大人带来的家丁,都去外面挡一阵儿!快,保护大人,一定不能让那些乱民冲进来!” 见那些家丁税丁都是畏畏缩缩的不敢出去,侯小波厉声道:“咱们的富贵前程都在大人身上,大人只要是在,咱们还能逍遥一辈子,快活一辈子!大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全都得死!都得死!快,快,都给我滚出去,抵挡!” 那些人对视几眼,都觉得侯小波说的确实是有道理,便也应了声是,一个个拔出刀,拿着铁尺棍子,向县衙外面涌去。 转眼就走的一干二净,大堂上只剩下了侯小波、周兴波,吓得哆哆嗦嗦面无人色的摊在凳子上的王大昭,还有就是几个跪在地上面面相觑的老百姓。 侯小波扶起周兴波,便是拖着他往后堂走去,道:“大人,小的先抱着您出去,咱们回头再收拾这些贱民!” 周兴波已经是不能自主,任他施为。 而这时候,忽然一道人影如同迅捷的猎豹一般,从地上的血泊中猛地窜了出去,一伸手便是抽出了侯小波腰间的佩刀。只见刀光一闪,一刀便是狠狠的斩在了侯小波的脖颈子上,这一刀的力量是如此之大,竟然生生把侯小波的脖子给砍断了。一颗大好头颅,便是凌空飞起,血柱从腔子里涌出来,喷溅起三四尺高! 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周兴波被鲜血喷了一头一脸,只觉得下腹一酸,吓得尿了出来。 还没等他回过神儿来,便是感觉脖子一凉,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腰刀划过周兴波的脖子,鲜血喷出,飚射在了宦新晨的脸上,这个平日里温文尔雅,不怒自威的员外秀才,此时竟然是暴戾如魔神一般! 一七四 反了他娘的! (今天第三章送到,反了,终于反了,正德五十年的农民大起义爆发了。不过,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之后更加精彩。 今晚上有点儿事儿,估计是回不来的,所以提前上传两章,希望兄弟们看的爽,嘿嘿,另外求一下票。 第一是推荐票,第二,是下周的三江票…… 嗯,一个让俺欣喜若狂,差点儿没心脏爆过去的消息,俺也上三江了。 老天爷啊,俺申请了得有个七八次,终于上了,昨天看到这个信息的时候,真的哭了……真的,特别高兴,又特别心酸,难受的要命。 俺一定会努力的。还要开单章写三江感言,到时候再跟弟兄们说说俺的心里话……) 王大昭看着两具尸身倒地,嗝儿的一声,干脆利落的吓晕了过去。 而那些跪在地上的百姓,看到提刀而立的宦新晨,也是纷纷露出胆怯的表情。 宦新晨刚才根本就不是被抽晕过去的,而是自己佯装晕倒的。他在被逮进来之前,就知道此间事不能善了,便盯住了他儿子宦途,要这个自小聪慧的孩子纠集起他那一群县学痒生,来县衙请愿。明朝读书人身份清贵,一个县学的学生来请愿,周兴波也得卖个面子,只要是今儿个能放出去,那么自己就有活路了。 刚刚佯装晕倒,便是拖延时间而已。 但是他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恶化到如此地步,当他听到外面那至少几千人才能制造出的喧闹大喊以及‘杀了周扒皮’的口号,便知道,今儿这个事儿,已经是失控了! 这场事件,他不知道是怎么引起的,背后有什么人推动。但是他很清楚的认识到,事情已经由县学痒生的请愿,变成了一场暴动!前者是朝廷可以容忍优柔的,而后者,无论是出自任何理由,朝廷唯一的举措就是会,镇压,屠杀! 而无论如何,处于风暴中心的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是绝对不会幸免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当机立断,破釜沉舟! 他也是个极有决断之人,当下便悄悄的挣脱了早就松动的绳索——山东此地本就是尚武成风,再加上常年在外行商,时常要跟好汉爷们朝面,宦新晨也有一身不错的武艺——然后趁着所有人都出去抵御暴民的时候,忽然暴起,夺刀杀人! 宦新晨一脚踹醒了刘二雷,刘二雷一见他浑身浴血的样子,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便是满心的欢喜:“宦老爷,您给放了?” 宦新晨手中刀一指周兴波的尸首,厉色道:“二雷子,老子杀了周兴波这狗官,要杀官造反了,你跟不跟着老爷干?” 刘二雷也是个浑人,哪里知道造反的后果?热血涌上脑门儿,脸都红了,大声道:“俺跟着老爷!” “好!”宦新晨几刀下去把他的脚镣砍断,然后回身,一刀把周兴波的脑袋给割了下来,抓着他的头发,拎着脑袋,浑身浴血的往县衙外面大步走去! 县衙外面,战况正激烈。 几千暴民冲向了县衙,队伍还在不断的壮大中,不过人数虽多,却是堪称乌合之众,周兴波带来的几十家丁再加上那些税丁往门口一站,砍翻了几个冲上来的百姓,那些后面的,看着那染血的钢刀,便是有些胆怯,畏缩不前。 而就在这时候,张耕安插在人群中的心腹发挥了作用,他们大喊着,领着几十个悍勇之人向着县衙疯狂的发起了冲锋。这些常年行商的都是好手硬手,三两下便是把那些家丁税丁给砍翻,然后剩下的心腹一阵鼓噪,大队人马,便冲了进去! 而正在这时候,大门从里面打开了,浑身浴血的宦新晨和刘二雷走了出来。 有那眼尖的便认了出来,高声叫道:“宦老爷,您出来了!” 宦新晨高高举起胳膊,大声道:“周扒皮狗官已经被我杀了!乡亲们,咱们杀了朝廷五品大臣,已经是行同造反了!现下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反了!” ——————分割线———— 一盏茶之前还是阳信县衙门的所在,现在人潮汹涌,热闹喧天。 数千人都围在县衙周围,等待着,等待着他们临时产生的领袖做出下一步的决策。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周扒皮被他们杀了,周扒皮麾下的税丁和家丁们也都被愤怒的民众用棍子、砖头、铁镐等等一切可以够得着的东西,给砸成了肉酱! 周扒皮的脑袋此时就高高的挂在县衙门口的旗杆上,而他的尸身,已经被撕扯成碎片,他的肉,被不知道多少人给活生生的咬烂,咽下。猩红的嘴唇昭示着他们的恨意,周扒皮尸骨无存。 食其肉、啖其血,也不过如此。 大明朝的百姓识字率很高,也晓得道理,混不如下一个王朝那般愚昧,杀死朝廷命官,无论是有什么借口,都是滔天大罪! 朝廷真要是怪罪下来,现在的所有人,都是无法幸免! 杀官,等同于造反,那是要杀头抄家夷族的十恶不赦大罪! 在张耕的心腹的耐心讲解下,每个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此时,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彻底反他妈的! 若是在那民风暗弱之地,说不定现在大伙儿就卷堂大散了,等着朝廷的兵马过来,杀吧!大伙儿抻着脖子挨宰就是了,反正暂时也死不了,能捱一会儿是一会儿。 但是这里是山东,是民风彪悍,好勇斗狠之地!自从先秦开始,无数匪类便是出自此地,那种抗争、不屈的天性已经深深的埋进了他们的骨子里头!大明朝此前百多年,全国暴动和起义之中,有一半儿是出自山东,像是成祖皇帝时期,那般朝政清明,国力强盛到了极点,犹自有白莲教唐赛儿起自青州,以一介女流称帝,成为国朝名副其实第二个女皇帝!这些远的且不说,近的吧,正德五年的时候,刘六刘七杨虎等人起义,威胁京畿,举国震惊。起事之地虽说不在山东,但是主战场和兵源却是在山东,而且起事之地霸州,跟山东也不过就是几十里差距而已。 此地民风,可见一斑。 所以在得知了自己这些人没有了退路之后,民众的情绪反而是被极度的激发出来,整个县城变成了一座火药库一般的存在,狂躁爆裂的情绪在蔓延。 “反了!” “反他娘的!” “打到金銮殿,皇帝也该轮到咱们做!” 各种各样的口号响彻整个县城。 一七五 我为首领 (今天第一章,嗯,有兄弟们说进程偏离主题了,好吧,我把所有的存稿都发上来了,稍后还有两章,赶紧把这一段情节结束,把猪脚重新找回来。 今天第一章。) 而和历史上那些仓促之间的起事相比,这一次的起事总体来说还有一定的组织性,张耕安插在队伍中的那些心腹,由于走南闯北见识多能说会道,再加上身手都不错,已经俨然成为了一个个团体的领袖,起到了安抚和带头的作用,很快的就稳定了局势。即保持了这些暴民没有散伙,也没有让他们对县城造成的大规模的破坏。 与外面的喧闹暴躁相比,大堂之中却是静谧得很。 血迹依旧,那些百姓已经被放了,也都参加了暴动,阳信县令王大昭被绑了起来,扔在后堂。看在他平日里官声还不错的份儿上,也没杀他,也没人管。 大堂中东西两侧各摆了几张椅子,上首的主位空着,几个人正面对面坐着,都是不说话。 坐在西边儿的,有三个,第一个是张耕,第二个则是那面色黝黑,似乎总是愁眉苦脸的张府大管事王叔,王子祥;以及一个满脸精悍的年轻汉子,似乎浑身满满的都是活力。他就是现在张耕手下最得力的一个伙计,手上功夫极硬,他姓何,因为能攀岩走壁如履平地,人送外号何老猫,真名反而是无人记住了。 而东边儿,也是坐着三个人。除了宦新晨和他那儿子宦途之外,还有一个汉子。这汉子大约三十来岁,长得不高,但是极为的粗壮,体型跟个树墩子一般仿佛,浑身上下一看就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与体型相比,他的两只大手却是如同小蒲扇一般大小,骨节突出,极为的粗大狰狞,充满了暴烈的力量!显然,此人的一双手上功夫很是惊人。 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的头发,却是编成了一个个蒙古式的小辫儿。耳朵上也带着大耳环,胸口敞开,一个硕大的青狼头刺青栩栩如生,似乎要择人而噬。 此人名叫哈努特穆尔,祖上乃是蒙元贵族,据说还当过什么万户,反正是不小的官儿。后来蒙元逃窜至大漠,他的祖上贪恋中原繁华,不愿意离去,便降了明军。说来也是奇怪,汉人虽然是受蒙元压迫百年,但是对之后留在中原的蒙古人,却是并不苛刻,尤其是历代皇帝,更是极为信任蒙古人出身的军官,便是所谓鞑官。宫廷禁卫,得宠的太监之中,都是不乏鞑官的身影。 哈努特穆尔的祖上投降之后,还当过卫所的军官,不过后来家里也就败落了,到了哈努特穆尔这一辈,仗着一身天生的神力,以及祖上传下来的马上马下硬功夫,竟然是混出了点儿名堂,成了这阳信县最大帮派的头子。不过此人行事还算是正派,平日里并无恶性,只是垄断一些行业,做生意赚钱。 这一次暴民起事,他的帮派也是出了不少力,而且与一般的暴民相比,这帮派凝聚力向心力更强,因此也聚拢了三四百人在他们身边,已经算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一边是乐陵县这些外来人,一边则是阳信县的本地人,两边自然就形成了对立。 刚才两边已经见了礼,张家和宦家乃是世交,过年过节,也是常有往来的,张耕见了面,还要称宦新晨一声世叔。双方都是明白人,因此张耕也并未隐瞒,直言了自己家的遭遇,更是说了,自己鼓噪起来这一番风波,而自己的手下人,已经是分散在暴民中,掌握了许多话语权。 张耕想要做的,就是取得这些人的领导权,而作为在阳信县极有声望的大乡绅,更是亲手诛杀了周扒皮的宦新晨,在民众中有极高的威望,张耕能不能坐上自己想要的位置,还要过他这一关。 若是在之前,张耕想出这个风头,宦新晨是鼓掌欢迎的,但是现在,大事既然已经坐下,已然是没有了回头路,那便只能逆流而上。而想要掌控自己和别人的命运而不被别人掌控,自然也需要话语权,说白了,就是领导权! 双方便这么僵着了。 张耕不着急,时间拖得越久,他的人就越能掌握更多的权力,统和更多的势力。 宦新晨却等不得,终于还是先开口了。 他指了指上首的那个座位,苦笑道:“张家贤侄,那座位太烫手,我可没那个本事能坐住,还是你来吧!” 此言一出,何老猫脸上便露出一丝喜色,王子祥依旧是那般愁眉苦脸的样子。张耕微微一笑,也不推辞:“世叔,这个位置,小侄本来是不应该争的,但是,呵呵,您也知道。所以,小侄便是却之不恭了!” 他嘴上说的漂亮,起身,往那椅子上一坐,这时候宦途开口道:“张家哥哥,这件事儿你功劳最大,你做这个位置是应该的。” 他的声音清脆脆的,听上去也真诚的很,一张脸上满是笑意,张耕先是一怔,微微颔首,心里却对他起了提防之意。这个小娃子,可是不简单。 “世叔,贤弟、还有这位哈大当家的,咱们既然已经是绝对要起事反他娘的了,这造反可是九死一生的大买卖,要是赢了,那就是泼天的富贵,但若是输了,可就是尸骨无存!所以咱们还得立下一个章程来,以后各司其职,也免得冲突!”宦新晨把大首领的位置让了出去,张耕这就是要发号施令,划分权力了。 宦新晨点点头:“理当如是!” 哈努特穆尔当年因为得罪了贵人被下了大牢,只等秋后问斩待死了。还是宦新晨看到世交的面子上,出手上下打点,林林总总花了总有个千把两银子,才拿一个死囚把他给替了出来。把哈努特穆尔救出来之后,又给了他不少银子,让他好好做些营生,之后哈努特穆尔的帮派能有那么大的规模,和宦新晨在背后的扶持也是分不开的。但凡是帮派里有人出了什么事儿被逮进衙门去了,宦新晨一张条子递进去也就给放出来了。 哈努特穆尔这等江湖汉子,最是知道报恩的,因此此时也是唯宦新晨马首是瞻,见他点头,也沉声道:“张少爷,咱听你的。” 一七六 白袍军(今天第二章) (不是我要拖情节,也没那个必要,只会对我造成损失。实在是有太多的人需要介绍,这些不是跑龙套的,对本书都很有影响。) 张耕点点头,道:“第一桩,便是咱们的称呼问题,既然已经决定造反,就要有个名头,这天下被贪官污吏压榨的痛苦不堪的百姓,不知凡几,得让他们一提起咱们的名字,就知道这是义军,是来解救他们的!不能暴民、土匪之类的乱叫,若是那样,咱们和一般的山贼好汉又有什么区别?所以说,咱们得寻个名字,我有个想法。大家也都知道,我张家是做粗布生意起来的,我张家家里现在还有三万匹未曾染色的白布,愿意拿出来给咱们义军裁做衣服,咱们以后就要白袍义军如何?” “白袍义军?好!”宦新晨鼓掌道:“四十五年前,距此地不过是数十里的霸州刘六刘七大军起事,缴获了大量白布,所有士卒都是身穿白衣白袍,朝廷大军称之为白袍军,闻风丧胆,屡战屡败。咱们起这个名字,当有不少白袍军后裔群起景从!” “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张耕笑了笑,继续道:“第二件事儿,便是定下章程名分!” “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这义军既然开张,也得立下规矩!按我的意思,我就先觍颜当个大首领,世叔您做个二首领,我手下这位王叔,也是大有阅历的,年轻的时候更是一把响当当的好手,就做个三首领。以后有什么事儿,咱们三个合计着商量?如何?” 话音刚落,那小童宦途脸上便是露出愤愤然之色,张嘴想要说什么,被他老爹在肩膀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只得闭嘴。宦新晨颔首道:“这也使得!” 其实如此做也是无可厚非,张耕现在势力最大,当这个大首领是理所当然的,他当了大首领,那宦新晨就只能是二首领。而宦新晨这边除了他之外,一个是稚口童子,一个是只会喊打的打手,也不适合当首领,三首领自然就落在了张耕手中。 张耕又道:“外面的百姓,人数不少,但是老弱病残定然是不成的,这些人就算是参加了义军,那也只是拖累,刚刚我已经命人查看过了,里头可堪成军的青壮年大约是在三千人上下。这三千人,大部分都已经被我张家的伙计掌握,当然,哈大当家的手里也有不少。我的意思是,给这些人进行整编,十人为一个小旗,一百人为一个百户,我这边,管着二十个百户,二当家您那边,就管十个,如何?” 实力不如人,宦新晨自然一切都听,便也依了下来。 张耕满意的点点头:“那第三件事儿,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儿,咱们何去何从?” 一听他说道这件事,大伙儿顿时都端坐起来,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说到底,现在大伙儿的前程富贵如何,都是取决于接下来的行动。若是成功了,自然人人富贵齐天,若是失败了,这会儿窝里斗有什么意思?就等着一块儿上断头台吧! 宦新晨敲了敲扶手,忧虑道:“大首领,咱们四县之地让周扒皮给祸害了个干净,百姓对官府恨之入骨,再加上苦于马政久矣,民间激愤极大。所以在这四县之地,是不用愁的,咱们大军只要是一到一地,立刻就是从者如云。但是若是出了这四县,可要怎么办?” “二首领,这就不用担心了,你家里不种地,还感觉不出来,我张家当初可是有三万亩土地!”张耕沉声道:“自从入夏以来,整个山东北部济南府青州府,直隶河间府等地,一场雨都没下过,田间干裂,一片枯黄,颗粒无收,一场大饥荒,已经是在所难免。前些日子,还有官府义仓之中的粮食撑着,但是这些粮食也已经快用完了。现在粮价到处都在涨,济南府那边的粮价,已经是涨到了一石米八分银子,涨了足足有六成之多。” 他脸上露出一抹恨意,转瞬即逝:“小侄这一次早就做完生意自北京回转,就是为了要四下看看粮价看看有没有能做一笔大生意的所在,所以才回来晚了。只是,也因此逃过一劫!嘿嘿,造化弄人啊!” 他冷笑几声,便是道:“二首领,这事儿,你就不需担心了。” 张耕再也不叫世叔,一口一个二首领叫着,宦新晨也品出味儿来,显然是张耕要刻意的强调上下尊卑。 “现下最紧要的是,是当前如何做!我已经派人封锁四门,不准任何人进出,这城里头的消息,是传不出去的。不过,这一招也不能长久,要立刻拿出一个章程来,要不然的话,人心也散了,大伙儿的心气儿都没了。” 宦新晨闻弦歌而知雅意,起身抱拳道:“咱们既然已经奉了大首领,自然一切都是您做主!” 王子祥和何老猫齐齐站起,抱拳道:“一切都是大首领做主!” 哈努特穆尔和宦途也只得站起身来,奉了大首领。 “好!”张耕哈哈一笑:“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咱们现在有四大难处,第一桩,缺钱!第二桩,缺少军械!第三桩,无组织!上情不能下达。第四桩,没有目标,不知道是固守还是流窜。” “所以接下来的行动,便要针对这三大难处。钱不是问题,周兴波的那些税丁们横征暴敛,聚敛了大量的财富,待会儿咱们出去就把他们的家给抄了,我估摸着,上万两银子总是有的。这些钱,就是咱们的军饷,先发下去,鼓舞士气。至于他们的妻女,” 张耕脸色变幻了一下,他想起自己被糟践上吊的小妹子,一颗心立刻就变得坚硬无比,咬咬牙,寒声道:“三首领,你负责建立一个军妓营,把她们收进去。那些税丁们无恶不作,他们的家人,也要付出代价!打仗么,有张有弛才是硬道理,咱们的兄弟有时候也得乐呵乐呵。” 宦新晨脸色难看道:“大首领,这,只怕有些不妥吧?咱们可是义军……” “没什么不妥的!”张耕打断了他的话,一脸的漠然:“义军又如何?那个义军起事,不是踩着鲜血起来的?朝廷还有抄家这一说儿,一个人犯了事儿,妻女都发卖教坊司为奴,咱们为什么就干不得?这些税丁跟着周扒皮为虎作伥,我还嫌惩罚他们轻了!” 宦途在他老爹耳旁说了几句,宦新晨叹口气,不再说话了。 一七七 奇袭军械库(第三章) (今天第三章送到,好了,至今为止,关于阳信民变的情节,全部结束了,下一章,视线重新回到京城。) “这事儿就先这么着,另外,周扒皮家里不知道有多少钱,等咱们把他家给打破了,银钱也就到手了。” “第二大难处,军械。咱们四县之地素来养马,训练有素的战马极多,根据我事先得到的消息,光是这阳新城中,两处马市,还有一个马政衙门,加起来战马就不下五百匹。哈大当家的,你是地头蛇,这个数字没错儿吧?”张耕侧头问哈努特穆尔。 “没错儿!”哈努特穆尔颔首道:“大首领以后直呼属下名字就成了。” 张耕点点头,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继续道:“我手底下的伙计家丁,这一次全都带来了,有百多人,都是能打的。哈努那儿,能打的也有五六十吧?二首领你家里的伙计家丁,能凑出多少人?” 这些行商的,伙计家丁都有一定的战斗力,宦新晨想了想,道:“至少也有五十!” “乐陵县外面,有一个军械库,大伙儿都知道吧?我早就使人查看了,里面名义上是有一个百户所驻守,实际上这么多年空饷吃下来,里头的人连一个总旗都不到了,只有大约三四十人,而且战斗力极差,只是欺负乡里还有些本事。”张耕扫了众人一眼,手一挥,满脸阴森道:“今天夜里,咱们集合起来所有能打的,骑着快马,趁着夜色,夜袭军械库,杀了那些官兵,抢夺军械!” 众人齐齐颔首应是,就连不过是个黄口童子的宦途脸上都闪过一丝杀气。 “第三桩事,便是要落在三当家你的头上了。”张耕看了宦新晨和哈努特穆尔一眼,笑吟吟道:“今晚上,我亲自带队袭营,二首领和哈努都是能打的,自然要一起去。三首领你便留在这里,把三千壮年汉子,编成三十个百户,好好的操练一番,至少也能做到上情下达,服从命令!” 王子祥拱拱手,道:“属下遵命!” “至于第四桩事,嘿嘿。朝廷势大,咱们定然是打不过的,四县之地无险可守,朝廷大军一到,立刻就是雷霆扫穴,咱们呜呼哀哉,咱们当然不能留在这儿让人家打!等今天晚上咱们夺了军械库,把部队武装起来,然后趁着夜色,把阳信县周围的战马都收集起来。咱们三千汉子都是养马出身,马术精强,立刻就能武装起三千铁骑!到了明天,我和下头的人亲自出马骗开乐陵县城门,咱们就大进去!” 张耕断喝道:“咱们只有一个目的,把四县之地所有能骑马打仗的壮棒汉子都带走,把所有的战马都带走,几万铁骑,天下之大,何处不能任咱们逍遥?” 众人都被他描述的场景给感染了,千骑卷平岗,驰骋天下,想想都觉得浑身战栗,目眩神摇! 接下来,张耕便是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县衙,向大伙儿宣布了他们的决定。对于成立什么起义军,什么白袍义军,百姓们还没什么特殊的概念和认知,但是当接下来,那些税丁们的家被砸开,他们抢夺的银子被分到每个人手中,他们漂亮的妻女被收进军妓营,据说只要是立下功劳的将士,都可以上军妓营里乐呵一晚上,大伙儿的心立刻都热乎起来! 原来造反不是想象的那般害怕,而是一桩这么好的事儿啊!有银子,有好吃的,还有那些平日里只能仰望的女人可以睡,可以摁在身下肆意的蹂躏! 所有人的心气儿全都被调动起来。 ——————分割线—————— 夜色深沉,今夜无风无月,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之时。 阳信县城县衙门前的大广场,已经是聚集了数百匹军马,不过这些都是训练有素,要直接供给军队的,所以如此之多的军马聚集在一起,也并未发出什么嘈杂的声音。依稀只能听见希律律的轻响和阵阵不安的马鼻音,有写马正低着头,埋头在石槽中,咬着平日也难得吃到的黄豆。 二百来个健壮汉子,身上都是穿着黑色的劲装,似乎融入到了黑暗中一般,每个人都是在左臂上绑着一条白绫,很是显眼醒目。 此时,这二百来条汉子或坐或站,意态悠闲,正靠着自己的战马,等待命令。他们都不是新手了,说起作战经验来,和积年的土匪绿林也没太大区别,得到了消息今儿晚上要有大买卖,自然知道应该在战前如何调剂自己的情绪。 在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的说笑声,随之还有那一阵阵诱人的香气飘过来。 那是从百姓中被遴选出来的三千精锐,经过了一个下午的整队训练,他们已经有了相当大的进展,至少都知道了自己的组织和长官是哪个。也知道在行军的时候要遵守什么命令,冲锋的时候要跟着一起冲杀! 他们也都是养马的马户出身,马术也是一点儿都不差,只不过现在没有足够的马匹,只好先当步兵操练了。 训练了一下午,然后便是在街口的位置起了大锅大灶,把从哪些税丁家里抄家抄出来的猪羊鸡鸭黑狗都给剁了,往大锅里头一扔,加上各种作料。 那香味儿能馋死人! 一声尖锐的哨声传来,这些汉子立刻都紧绷起来,脸上露出了慎重肃杀的神色,坐着躺着的都站了起来,拉着自己的战马,向着县衙门口围过去。 县衙门口,张耕、何老猫、宦新晨、哈努特穆尔四人正肃立着。他们也是和这些汉子一般的装饰,所不同的是,每个人的脖子上都系着一条红巾,这是他们地位的标志。四个人都是一般的武器,长柄直刃马刀斜斜背在身后,红缨漂浮,煞气鄙人。 二百来汉子牵着马来到他们身前,站成整整齐齐的四排,也不说话,只是用一种热切的眼神盯着自己的首领。 看着这二百来汉子,张耕心中激荡,这些人,便是要随我征战沙场! 他深深吸了口气,轻轻一笑,问道:“弟兄们,刚才都吃好了么?” “吃好了!”二百条汉子大声笑道:“大鱼大肉,有鸡有鸭,多少年没吃的这么好过!若不是跟着大首领,上哪儿吃这么好的?” 张耕点点头,又问道:“刚才玩儿的好么?” “好!”又是齐声应诺:“聚福楼的婊子,咱们都是看着眼馋,可从来没进去过!嘿嘿,这些婊子细皮嫩肉的,可真他妈的耐操,把爷都快榨干了,还喊着要!” 张耕哈哈一笑,最后问道:“弟兄们的伙计,都吃饱了么?” “吃饱了!” “奶奶的,都吃的鸡蛋拌黄豆,咱们都没吃过的好东西!” 张耕笑容瞬间消失,声音陡然间拔高了,大吼道:“弟兄们,今夜,跟着我,浴血奋战!杀那些够官兵一个措手不及!只要是打开了军械库,每个人赏银五两,但凡是手里头有人命的,只要有一条,就能去军妓营里乐呵一晚上,杀了两个的,剩下的那次攒着,什么时候想去什么时候就去!杀几个人,过几晚上!就是一句话,跟着老子,有肉吃,有酒喝,有银子花,有女人玩儿!” 一句话便把这些骑士的欲望和血性全都鼓动了起来,个个都是满脸通红,脸色激动。 “咱们一共是二百个兄弟,我、二首领、老猫、还有哈努各领五十人,听我号令!一起行动,若有违者,当心老子手中马刀不认得你!”张耕杀气凛然的环视一圈儿,众人轰然抱拳应诺:“谨遵大首领号令!” 张耕单手一撑马背,整个人便是跃了上去,大声道:“来,上马!” 众骑士也纷纷跟在后面一起上马,没有一个人胡乱说话,只有短促的号令声在队伍中传递着。很快,队伍便分成了四列纵队,每一列都是五十人。 阳信县城的西门儿打开,火光照耀中,二百骑士如一阵风般狂卷而出,向着西北方向,纵马奔驰! 夜色中,如一片汹涌的黑潮。 而这片黑潮,终将席卷何处,却是无人知晓…… 当夜,常丘百户所军械库被袭营,三十余人,全数战死…… 一七八 震惊朝野(第四章) (今天第四章送到,第一天上三江,俺也爆发了。现在正在码字中,写多少传多少,请兄弟们收藏推荐支持、) 正德五十年九月初十,山东布政使司阳信县乱民暴动,杀提督四县马政衙门提督周兴波,自称白袍义军。 九月初十夜,乱军攻破常丘百户所军械库,掠夺军械无数…… 九月十一,乱军三千铁骑突袭乐陵县,乐陵县令李法携县丞、主簿…典史、推官…衙役等三十余人战死,乐陵县破!乱军攻破四县提督衙门周府,纵兵大掠县城,杀税丁数百人,掠得银钱粮草无数,并挟持是数千人马参军!当日,乱军人数扩充至五千人! 九月十二,乱军攻入河间府庆云县,庆云县三千暴民响应,加入乱军。 是日,乱军马不停蹄,攻入海丰,海丰县令战死,乱军掠夺粮草军马无数,队伍扩充至一万人…… 九月十三日夜,乱军攻入沾化…… 九月十五日,乱军占据四县之地,自称白袍义军,人马皆披白袍,自称‘诛杀贪官,替天行道……’ 山东暴乱的消息,几乎是在短短的数日内便传遍全国,震惊朝野! 北京距离四县之地不过是六百多里而已,快马一日一夜便到,明朝的驿路系统极为的完备,所以在九月十二日,也就是白袍义军攻破乐陵县城的第二天,中枢朝廷便受到了消息。 只是,不知道是这个庞大帝国的官僚机构实在是太过于老朽,还是压根儿就没有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毕竟在这时候的明朝,每隔上那么几年,总有民变的消息传来,但是很快就会被当地的卫所兵镇压下去——以至于在数日之内,竟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就像是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直到之后几天,县城接二连三的被攻破,短短数日之内,乱军便啸聚了万人之众,占据了四县养马之地的噩耗不断出来,朝廷中枢才意识到,这一次的民变,规模似乎有点儿大了。 北京城,繁华依旧,车水马龙,人流络绎不绝,丝毫没有受到山东民变的影响。 天子脚下的百姓,生活的还是相当富足的,这些小市民阶层,放在西方,便是资产阶级的雏形,手里的剩余资产可是不少,每天都忙着享乐,南边传来的消息,也只是听个热闹罢了,转眼便又忘在脑后。 笑话,我大明朝有圣君当朝,雄兵百万,区区四县之地的乱匪而已,当然是微不足道。 当然,也有有识之士,在这乱局之中看到了机会。 比如说连子宁。 官道刘镇南十里的武毅军大营,还是那副热火朝天的模样。大营的建设,已经完成,规模相当的宏大。四个庞大的建筑物内围成了中间一个大广场,而在这片大营的外围,平地经过了无数人的踩踏,现在已经是坚硬无比,太阳照上去似乎都能反射出亮光来。 地面已经被踩得极为的瓷实,再加上几个月没有下雨,平平整整的。 数千武毅军的士卒,以百户为单位,分成一个个百人的方队,正在操练着。有的在排成整齐的队伍,一排一排整齐划一的,不断的向前刺杀,有的则是分成两个方阵,不断的合合分分,阵型操练。而在中间的大广场,更是有一阵阵炒豆子般爆响的声音从中传出,那是近卫军的士兵们在练习火枪。 武毅军总统府,后院儿。 这里早就已经完工了,更是移植了不少的大树过来,在后院儿之中,遮出来一片阴凉。 连子宁还让人挖了一条清溪,引来了丘陵之中的泉水,溪水不大,大约只有百多米长,一丈来宽,但是有了这条小溪,整个后花园,似乎就活了一般。 金秋九月,这北地已经是颇为的凉爽,微风习习,树荫下,清溪旁,连子宁斜倚在一张躺椅上,手里端着一碗绿豆汤,轻轻地啜着。 而在他对面,溶月手里拿着一本账簿,正汇报着什么。 “八月,钞关收入四万七千八百两,按照您的意思,并未给兵部送去,其中三万两押往大人府上,一万两充入武毅军,剩余七千八百两留在辰字所,作为属下等人的日常开支以及留待以后解送给兵部的的饷银。” “八月,商会分红收入,出去各家的本利之后,净入是六万三千两白银。这些钱,其中三万三千两已经解送到大人府上,剩余的三万两,则是押解到武毅军大营,已经在王镇抚那里入库封存了。” 待溶月说完,连子宁微微点头,指了指桌子,笑道:“喝杯酸梅汤,解解渴。你大老远的赶来汇报,连口水还没喝呢吧!” 溶月轻轻一笑:“属下谢大人。” 杯子是上好的景德镇雨过天青瓷,里面的酸梅汤带着些微微的紫色,清澈透明,里面还有细碎的冰块在上下沉浮着。 溶月端起杯子轻轻地啜了一口,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原来大人这里面不但加了冰块,还加了冰糖?” 连子宁微微颔首。 溶月轻轻地品着,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她把杯子放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赞道:“自从那一年之后,都多长时间没喝过加了冰块和冰糖酸梅汤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其中变故,却是想想就让人感觉酸楚。一代才女,沦落至此,也确实是可怜可叹。 连子宁笑道:“以后想喝就常来我这里,我这个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吃用都是上好的,上我这儿蹭吃蹭喝,可是不吃亏。” 溶月笑道:“这事儿我可是听说了,大人这儿,一口气就从京城有名的四大酒楼挖了十个上好的厨子过来,您府上专门制作酸梅汤的那个使女,还是百年老店‘孙记’老板的外甥女儿,真传了孙记的手艺。你喜欢吃小笼包子,专门花高价从扬州一年三百两银子请来了两个师傅,就是为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吃一顿。呵呵,大人这些轶事,全北京城可都传遍了,大伙儿都说,大人您不知道从钞关和武毅军身上捞了多少银子。不但自个儿吃用都是极好的,还见天的往戴大人的府上送银子,一车一车的……” 一七九 自污(今天第五章) (今天第五章送到,求收藏推荐等支持,求各种。 被人在书评区里骂了,言语之恶毒让我起了一层冷汗,心里很难受。只觉得入坠冰窖,浑身哆嗦,坐在电脑前面一个字都敲不进去。 你厉害!牛逼!) 连子宁摇摇手中的杯子,冰块在其中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 他淡淡道:“我这等自污之计,别人看不出来,难道你还看不出?” “当然看得出,所以才更有些感叹。”溶月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大人今年真的还不到弱冠之年么?不过十九岁而已,便有如此的心机,如此的眼光,对时局有这么深刻的判断,对自己面临的局势看的如此清楚,便是那些混迹官场数十年的老官油子,也不过是如此。” 连子宁自然不能说自己再世为人,心境已然大不一样,只是道:“可能是因为我在此独领一军,远离京城,远在京城的官场斗争之外,并未席卷其中,但是却又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其中的变化,所以才旁观者清吧!” 他这段日子,做出的那种种举动,已经是在北京城被很多人当做奇闻轶事传开了,茶余饭后,也常常会说到他的事儿。大部分人一提,都是感叹一声,此人毕竟是年轻,虽然腹中有才学万卷,但是城府还是有些浅。毕竟是少年性子,未到弱冠之年就成为正五品武官,独领一军,跟脚硬扎,更是传说皇上也是亲口称赞过的,还是整个北地都知名的大名士,这些种种的因素综合起来,年少轻狂一些也是在所难免。 实际上,这是连子宁的自污之计。 若是说之前他不过是个区区的辰字所总旗的时候,京城官场还无人注意到他的话,那么现在,他就已经是逐渐的引起了京城中各方势力的注意。天下五品官儿多不胜数,在京师这个贵族遍地走,当官儿多如狗的所在,更是引不起任何的注意。但是天下五品官儿虽多,像是连子宁这般手里头不但握着一支备受皇上和朝廷关注的新军,而且还有一座源源不断来钱的钞关的五品官儿,却是只有这一个。 手里有兵有钱,这就是不折不扣的实权派。更别说,现在全北京城的人都知道,武毅军总统,京南钞关经历连子宁连大人乃是兵部左侍郎,掌部堂事的戴章浦戴大人夹袋中最为得力的人物,见天儿的往戴府送银子。 身为文采无双的大名士去做军官本来就是惹人侧目的异类,偏偏又能干出许多名堂来,干的还相当不错,这就更让人不得不注意了。 所以现在连子宁,已经是被很多人注意到了,武毅军大营旁边,时不时就有士兵回报有行踪诡秘的人在窥测。连子宁知道自己现在虽然算不得大树但是也足以招风了,引人注意也是理所当然,所以也只是哈哈一笑,随之由之而已。 引人注意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好的是可以提高知名度,比如说连子宁现在名气渐渐大了,以后要任命某个职务的时候,一提他的名字,大伙儿都只说一声,哦,这人我知道,是个不错的干吏。这便是威望的好处。 而坏处就更大了,被人注意的多,被人观察的多,自然犯错误的机会就更多,一点点微小的错误,也极容易被放大。 戴章浦此人为人刚毅狠辣,得罪了不少人,一路走来,可谓是步步是血,朝堂之中政敌很是不少,别的不说,孙言之那一派就恨戴章浦入骨。当然,对于深悉内情的他们来说,连子宁也是个欲除之而后快的人物。 可以想见,只要是连子宁被他们逮到机会,随之而来的肯定是疯狂的攻讦和弹劾。 所以在这个时候,连子宁要自污。他要故意暴露出自己的一些缺点来,让他们注意,让他们看到,甚至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当敌人被他身上的这些污点给吸引的时候,这些故意展示出来的污点,就掩盖了他真正的目的。 当然,自污时也要有策略的,比如说之前连子宁杀尽王大户满门,袭杀那几十名骑士和车夫的事情,就绝对不能暴露出来,这等事一旦败露,唯有死字而已。 所以连子宁就开始享受,开始大张旗鼓的请厨师,请使女往戴府里头送银子等等…… 但是这些东西,却又是无伤大雅的,就算是被人给拎出来弹劾两句,那大伙儿也只是不痛不痒的笑笑,少年人么,年少轻狂是很正常的。再说了,大伙儿当官儿,谁不爱享受? 对于有才华的年轻人,只要是没有利益冲突,大部分人抱着的还是宽容的态度。 更有些人,反而认为这是名士风流,所谓名士,不就得有这样的派头儿?一个月才吃一顿小笼包子但是就要高价雇两个专门做包子的养在府上! 事实证明,连子宁做的相当成功,他的那些事儿,他的话本儿,他的诗,甚至是他跟画扇仙子寇白门之间的渊源也已经从当日那些秀才口中传了出来,成为北京城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却无人注意到,他自己掏腰包,花了无数的本钱,将武毅军这支朝廷寄予厚望的新军打造成了一支强军!更无人注意到,他已经潜移默化的,利用种种手段,将这支军队对朝廷的忠诚度降至了一个冰点,几乎完全打造成,只服从于他的钢铁机器! 这些内情,连子宁不说,溶月包括连子宁系统中的其他人也都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一些,但是他们都是曾经的失意者,是非既得利益群体,自然对朝廷也没什么太过忠诚的概念。更何况,这等事情,乃是泼天一般的祸事,是能随意猜度的么? 连子宁笑了笑,撇开这个话题:“现在我带着大部分人都到这边儿来了,那边只有你和王麻子两个人撑着,可别亏待自己。辰字所里的那些钱,说白了就是给你们花销的,不能乱花,但是该花的一定要花,可千万别给我省着,现在我可有钱。上一次王麻子过来这边看望老兄弟,说起你来,说是你现在清苦的很,也舍不得买什么东西,手底下人花钱你也不许。那些女孩子这时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也要好一些,女孩子爱美,穿蜀锦湘绣也没什么,你看看你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府上的粗使丫头呢!” 一八零 粮价飞涨以及,武毅军的机会 (今天第一章送到,新的一周,新的开始,俺努力更新,好好写书,争取让兄弟们看的满意开心。也希望兄弟们对俺多多支持,呵呵,献上本周第一章,求收藏,求推荐。 另外,感谢“koku2005”兄弟的打赏,呵呵,多谢。) 她一身青布衣服,荆钗布裙,确实是素雅的很,但是却有些太过素雅了。 “属下觉得这样挺好啊!”溶月撩了撩头发,上下看了看,笑道:“行了,我的大人,知道您现在有钱,我可不会给你省,回头就给你败光!”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便露出了几丝媚态,笑语妍妍,美艳无方,充满了一种成熟女性的诱惑力。 连子宁赶紧一偏头,咳嗽一声道:“对了,这个月钞关收入如此之多,可是和京城缺粮有关?” 溶月脸上媚态一闪而过,她正色点点头:“确实如此。今年麦收,北京城周围百万亩良田,收成不足往年的三成,农民自己吃都不够,更别说供应城里的上百万人。北地此时现在已经是很缺粮食,城中米价已经涨到了一石九分银子,比往日涨了八成,而且看样子还有往上涨的趋势。京城缺粮,就只好从南边儿运,不过今年北地大旱,范围极广,山东河南诸地也是缺粮,就只好从更南边儿的江南,更西的关中秦地运粮。这些日子进出钞关的车马极多,大部分都是运粮来卖的,咱们收入自然就多了。” 连子宁点点头,嘴里念叨了几句缺粮,便又问道:“这些日子,往我府上押送银子,可隐秘么?” 现在对连子宁来说,钞关和京南商会的具体收入,也是一定要保密的,只要让人知道自己有钱就行了,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多有钱! 若是那些数字一旦曝光,不但朝廷肯定要给京南钞关加派指标,就算是戴章浦那里,也要拿出更多的银子来打点。而他现在,大部分的钱都用在了填补武毅军这个无底洞上,一少部分则是拿给连氏财阀去做投资,哪还有闲钱? “大人您放心吧,都是用的给您家的粮油铺子运粮的名义送去的,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溶月笑了笑,夸奖道:“给大人府上送完钱之后,顺路去看了看,您妹子还真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儿,现在大半条街都是您家里头的产业,呵呵,看着还真是壮观。” 连子宁露出了每一个宠溺妹妹的哥哥在听到自己喜欢的小妹子被人夸奖的时候都会露出的表情,满脸都是得意和欣慰,他哈哈一笑:“那是自然,我妹子这方面可是有天赋的。” 溶月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说道:“大人,武毅军就是个吞金兽,朝廷每个月只肯发给四千两银子,而武毅军每个月的花销至少都在两万两银子上下,那一点儿钱恐怕才只够个伙食费的。剩下那些钱,都要您自己筹备,您泼水一般的往里头使银子,值得么?” “值不值得,再过上几天就知道了。”连子宁淡淡一笑。 “您是说?山东暴动?”溶月眉头一挑,问道。 连子宁点点头:“咱们成军也有两个多月了,日日操练不懈,也是时候拉出去见见血了。” 溶月道:“大人您怎么就这么确定朝廷会派咱们去平叛?” 连子宁道:“今上可不是个昏庸之辈,他固然是看重火器部队,但是却不会看重一支银样镴枪头的军队。咱们成军已经两个多月了,算起来的话,朝廷派大员来检验的日子本就是不远了,也是时候有一些成果了。现在咱们固然是不能拿出去和边军的人放对的,但是对付这些暴民,没有训练,武器并不精良的农民起义军却是应该绰绰有余的,这样的一个大好机会,朝廷又怎么会错过?” 正说着,一个姿容俏丽的侍女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走到连子宁面前,轻声道:“大人,有人来了,说是京中戴大人府上的,您叮嘱过的,林嬷嬷已经招呼他在客厅候着了。” 武毅军总统府建成之后,自然要有人下人伺候,这院子虽然只有两进,并不大,但是总也得有十来个下人才行。对于一帮大老爷们儿来伺候自己,连子宁可是敬谢不敏的,再说了,把士兵当成仆人使唤也不是他的风格。没有了小妹从中捣乱,这一次溶月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七八个小丫头倒是都是上佳的,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宜嗔宜喜的,姿容也都堪称秀丽。 连子宁倒是没什么邪念,不过看着也养眼不是? 他向溶月一笑,起身道:“走吧,一起去看看!” 溶月自在客厅后面等候,连子宁一人走了进去,一个穿着便装的虬髯大汉正坐在里面喝茶,见了连子宁便站起身来,拱手施礼道:“见过大人!” 连子宁赶紧上前两步扶住他,笑道:“陈小旗无需多礼!” 这些日子,他常常进出戴府,自然和这些戴府的护卫们也慢慢地熟悉了,戴府护卫总共五十人,一个总旗,五个小旗,这些军官,个顶个儿的都是戴章浦从全国军中网罗出来的好手。 就拿这位陈小旗来说吧,乃是当年纵横关东的独行大盗,手上沾了少说也有四五十条人命,后来在山海关失手被抓,已经要秋后问斩了。戴章浦通过关系把他从狱中给提了出来,安排在自家府中做侍卫。 这些汉子虽然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人,但是却不是忘恩负义之辈,相反,仗义每多屠狗辈,这些汉子都是极重恩情的。戴章浦对他们多有救命之恩,又是能够洗白了昔日的身份,一步登天成为戴府的侍卫军官,自然都是个个忠心耿耿。 两人寒暄一番,陈小旗便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拆开之后,里面是一封信,递给连子宁道:“这是戴大人让下官交给您的。” 连子宁点点头,陈小旗便也告辞离开。 连子宁亲自送到门口,还奉上了一封足有百两白银的厚礼。陈小旗推谢了一番,连子宁执意把银子塞到他的袖中,陈小旗便也乐呵呵的笑纳了,很是满意的打马离开。 一八一 宴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推荐,求收藏。 在这里,先给兄弟们说声对不起,前面起义那一块,写的有点儿多了,这个问题,俺以后一定会注意,不会再犯了。 另外,本周上三江,俺会不定时爆发,写得多传的就多,每天至少三更六千字,多了不限……呵呵,请兄弟们支持。) 对于戴章浦府上的人,连子宁从来是不吝惜钱财的,固然戴章浦对自己很是器重,甚至很多戴府的人,都是把自己当成了未来的姑爷看待,但是连子宁却是深深的知道,自己不能不把自个儿当外人。人一得意,难免就容易忘形,说话做事不自觉的就把人给得罪了,这些人,固然是小人物,但是关键时候给你捣乱那么一下,也不是受得了的。 在自己没成为戴府的姑爷之前,一切还都是未定之天。 再冷酷一点儿的说,连子宁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 跟着戴章浦,这些侍卫的油水定然是很充足的,但是一百两银子,也是个很不小的数目,可以想见,连子宁在戴府的名声,又是好了一分。 连子宁拆开信,抽出信纸,上面不过是写了寥寥几个字:“今日朝议,三日之后,御马监提督太监刘吉祥,巡阅武毅军。” 寥寥十余字,透露出的,却是很重要的信息。 连子宁点点头,心里边又有了三分把握, 正说着,门扉被轻轻敲动,溶月走了进来,连子宁把信递给他,溶月心悦诚服:“大人神机妙算。” 连子宁哈哈一笑,摆摆手:“少恭维我了,有时间么?中午一起吃饭吧!” 溶月点点头,笑颜如花:“能在大人这儿蹭一顿饭吃,属下不胜荣幸。” 午饭是在花厅吃的。 饭菜极为的丰盛,连子宁此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能享受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此时他也是有几十万两的身价,独领一军,乃是实打实的五品实权大员,自然也有这样的资本。 花厅不大,只有一丈方圆,但是很精致,就修建在那道清溪的旁边,清溪在此处绕了一个小小的弯,流水哗哗,带来一阵清爽。花厅——确切来说应该是夏厅才是——四面都开着大大的落地窗子,悬挂了轻纱,上面洒满了水,清风吹过来,便是一阵难言的清爽。坐在其中,微风习习,清凉自来,当真是一种难言的享受。 流水哗哗,却不仅仅是在旁边的清溪中传来的,放眼看去,花厅的屋檐下,竟然也有一股股的水流潺潺而下,落在石阶上,一片飞花溅玉,漂亮到了极点。然后在石阶上凿出来的石槽中,汇成一股,流到清溪之中。 在花厅的顶子上,安置了一个大水箱,每日都有仆役爬上去,往里面注入刚刚从地底深处抽出来的凉水,里面还会混合上碎冰,以保证冰凉的温度。水箱的四面开了许多的小孔,水流便是从中哗哗而下,小孔开的也有讲究,从早饭开始,一直到晚饭结束,水流刚好流尽。 水流将九月秋老虎最后的一丝毒辣也遮挡在外,花厅之中一阵凉森森的。 溶月坐在连子宁对面,四下一打量:“大人好会享受。当初张经大人府上也没有这般奢侈。” 连子宁笑道:“这也不算什么,早在夏朝的时候就有了,唐明皇的清凉殿便是如此,咱们老祖宗的智慧可是无穷的。至于奢侈,那真算不上,不过就是每日花费一些碎冰而已,就算是这一个夏天,花费也不过五百两银子。弄这玩意儿啊,还得看是不是有心。” 溶月看着他,目光炯炯:“大人当真是奇怪的,吃冰卧雪也丝毫不皱眉头,同时也能锦衣玉食,没什么不适应的。” 连子宁哈哈笑道:“所以说,我这等人活得时间肯定长。” 正说着,四个俏丽的侍女走了进来,每个人手中都是一个红色的大托盘,一共八个菜。 那领头的侍女正是刚才向连子宁报告的,唤作是琥珀的,她把八个菜在桌子上摆成了一朵梅花的样子,又拿出一个通体翠绿如同翡翠雕琢的瓶子放在了桌子上,又取出两个雨过天青的小小酒盅。 琥珀笑道:“老爷,林嬷嬷今儿个回家去了,她女儿害了疟疾。临走时叮嘱奴婢,说您这两天喜欢吃西南那边儿干、鲜、咸、辣的东西,奴婢自作主张,让厨房做了这八个菜。” “诺印火腿,干煸腊肠,风干银鱼、冬笋鱼头,素炒松茸……,您尝尝,可还和胃口么?” 连子宁无肉不欢的性子,但是他知道溶月素来是不大吃肉的,因此桌子上几个素菜都是给她预备的,连子宁向溶月摆摆筷子示意,溶月会意,也不客气,夹起一片松茸纳入口中,轻轻地嚼了两下,顿时便是眼前一亮,赶紧咽下,问道:“这便是松茸么?属下还是第一次吃到呢!确实是美味。” 连子宁笑道:“喜欢吃便多吃点儿。” 松茸,又名松口蘑,是名贵食用菌。新鲜松茸,形若伞状,色泽鲜明,菌盖呈褐色,菌柄为白色,均有纤维状茸毛鳞片,菌肉白嫩肥厚,质地细密,有浓郁的特殊香气。宋代唐慎微著《经史证类备急本草》说,松林下菌蕾如鹿茸状的松茸,主产地在川西横断山脉。其风味独特,口感滑润。富有弹性,食后余香满口,鲜香别具一格。 这玩意儿在后世大大有名,欧洲、日本自古就枧松茸为山珍,日本在古代还把松茸作为百姓向贵族和皇亲国戚进献的贡品之一。对于最喜欢吃的中国人来说,自然是不会错过的,这时候京城中几大酒楼的招牌菜就有这个,各个高门大第的府上,也总有几个厨子是很会处置松茸的,无论是素炒还是清炖。 其产地只有川西,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丽江附近。因为产地只此一处,又是远离中原,再加上保质期很短,一切都注定了这种食物的珍贵,在后世,这种菌类在日本东京的超市中一小碟就要一千六百块钱,而在这时候就更贵——一斤十五两银子。 几乎已经和白银等价。 连子宁伸手夹了几筷子,挨个儿尝了尝,点头道:“嗯,都很不错,晚上也吃这个吧,不过只做这四个肉菜就好了。” 一八二 三百亲兵营 三百火铳手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收藏,求推荐。晚上还有一章。) 琥珀点头应下了,其它几个侍女都退下去了,她却是还在旁边伺候着。 纤纤素手,取过酒瓶往连子宁二人面前各自倒了一杯,翠绿色的液体还在酒杯中丝丝的冒着白色的寒气,显然是用冰镇过的。 琥珀又道:“这是贵州产的三十年竹叶青,里面加了些特殊的材料,和一般的不太一样,是昨个儿小姐派人送来的。用冰镇了一晚上,想来想来喝起来正好。” 连子宁轻轻啜了一口,入口甘甜,却没有白酒的那等辛辣绵长的味道,反倒是跟后世的上等松露一般。 连子宁两人吃吃说说,又有美人在旁边素手调羹,一顿饭自然是吃的非常的快意。 一开始连子宁还不适应琥珀这般伺候,总觉得自己吃饭的时候让人家在旁边站着伺候总有些不地道,不过后来也就适应了,琥珀是专门受过培训的,总会在需要的时候出现,而其他时候便是如一个隐形人一般。 吃过饭,连子宁又亲自把溶月送了出去。 毕竟是女流之辈,不好抛头露面,溶月是坐马车来的,一辆很朴素的马车就停在府外,两个穿着青衣,带着腰刀的伙计等候着。 自从连子宁武毅军成立,带走了大量的兵丁之后,京南钞关那里便人手极度短缺。要维持秩序,要守护在官道刘镇的既得利益,要威慑各方觊觎的势力,要收税等等,几个人是绝对忙活不过来的。征得了连子宁的同意之后,王麻子又招募了一百个军余,所谓军余,便是有工作职位在身,但是没有具体编制的,就跟后世的联防队员,城管局的临时工一样。 这些军余都是官道刘镇的平民子弟,对连子宁奉若神明一般,忠诚度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经过了这些日子王麻子的操练调教,一个个也是彪悍精明。人多了工作就好开展,现在溶月身边都有十来个军余听用,至少出行的安全问题是有保障了。 送走了溶月,连子宁便自己一个人骑在马上瞎转,看着这武毅军大营,纵横数十里好大的场面,数千壮棒汉子在上面流汗操练的场景,心中便是一阵阵的畅然快意。 这些局面,都是老子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 大营中的士兵也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家长官经常骑着个马四处巡视的场面,也不诧异,只是各自干着自己的事儿。 连子宁四处巡视了一下,便是溜达到了正中间的大广场,此时大广场上一片硝烟弥漫,枪声阵阵,却是亲卫营的士兵在操练五雷神机。 连子宁停下马,便在远处驻足观看。 三百名亲兵营的士卒,排列成整齐的三排,每一排的人数都在百人左右。 这三排士卒,前后相隔大约是五尺左右,左右相隔也是五尺,每个士兵都是全副武装的棉甲,手中拿着五雷神机,背后却是斜斜的背着长矛。 这些三层泡钉棉甲自然都是连子宁从兵部武库司提出来的,不过就算是靠着戴章浦的面子,又是大把大把的银子撒了出去,也只是从中领出来三百套棉甲而已,毕竟铠甲这玩意儿乃是军国重器,想要搞到太多也不容易。好东西自然要装备尖刀部队,至少所有亲兵营的士兵都是披甲的。 可以由士兵上升为甲士了。 一个身穿棉甲手中持着小红旗的百户站在队伍的一端,忽然踏前一步,手中红旗重重的往下一挥,同时嘴里吹响了哨子,发出了极为尖锐刺耳的声音。 只见第一排的百名士兵,也是齐齐的踏前一步,平端起了手中的五雷神机,扣动了扳机。 火绳落下,火绳落下的同时,引药锅盖打开。 引药点燃发射药,只听得无数声火药的炸响汇聚成了一声轰然巨响,上百根枪口同时冒出一阵白烟,上百颗弹丸在同一时刻轰然射出! 白烟弥漫,上百颗半个小拇指头大小的铅弹汇聚成一道钢铁风暴,然后下一刻,便看到三十丈之外的上百面人形靶子上,同时发出一声怦然巨响,有的上面露出了一个大窟窿,显然是被射个正着。有的则是被打缺了一块,显然是稍微有些偏,而很少数的,靶子根本就是纹丝不动,显然偏的很离谱了。 然后轻微的咔嚓齿轮转动声传来,五根枪管微微转动了一下,下一根枪管也已经就位,大约在两秒钟之后,又是白烟闪出,轰然巨响,铅弹爆射而出。 大约在二十秒之后,所有的五个铅弹全部射完,而此时,这些士兵面前已经是一片白雾茫茫,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 而这时候,士兵们又是刚刚放完了五枪,听觉已经受到了很大的摧残,任何声音在他们听来都要打一个大折扣。这种情况下,任何形式的命令声或是手势起到的作用都是微乎其微,但是士兵们并没有慌乱。 下一刻,又是一声尖锐的哨子声撕开了白雾,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连子宁很满意的看到,第一排的士兵把五雷神机往背后一插,把背后的长矛取出来,平端在手中,然后便是两两的靠在一起,本来左右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五尺,这样一靠,本来前后相对的队形立刻是变成了两两相错,第一排出现了许多空隙,露出了第二排的士兵。 这时候,第二排的士兵,也是上前一步,随着又一声尖锐的哨子声,扣动了扳机。 发射完毕之后,第二排的士兵也是跟之前第一排的士兵一般动作,把五雷神机放回,把背后的长矛取在手中,和伙伴们靠在一起,只露出了一点儿空隙。 第三排的士兵,也是一般的动作,发射完毕之后,取出长矛,而这时候,原本人和人之间五尺的距离,已经是变得毫无间距,三排已经变成了一排,形成了一道紧密的毫无缝隙的人墙,数百根长矛挺立着,整个人墙就像是一道长满了尖刺的钢铁城墙。 一八三 大明最后的火器 (今天第四章送到) 这时候,激烈的大鼓声响起,随着一二一的鼓声,这些已经变成了长矛手的五雷神机手,挺立着长矛,靠着伙伴,迈着坚定的步法,一一往无前的气势,大踏步的向前进,他们的脚步坚定无比,就像是山川在他们面前也要被摧毁。 一直到走到靶场那里才停住。 这时候硝烟形成的白雾早就已经散去了,那些士兵们原地解散,都是退回了原先的地点。一番操练,他们已经是大汗淋漓,纷纷扑到一边去喝水休息,猛甩手腕,显然是五雷神机的后座力太大,震得不轻。 不过他们终究也是精选出来力气很大的高素质兵员,又经受了这么长时间的高强度训练,也已经慢慢适应了。 休息了约有三分钟,又是一声尖锐的哨声,所有人立刻集合站好,速度非常快。 几个军官模样的走到那些靶子面前,细心的查看,一番查看之后,石大柱走到众人面前,板着脸高声道:“七号靶子,十九号靶子,二十三号靶子,三十四号靶子,三十六号靶子,以上五个靶子未曾孙破,刚才射击这五个靶子的十五个人,待会儿中午饭就不要吃了,留在这儿加练五十弹!” 五十弹,就是十轮射击,这可是一个不小的运动量了,被点到的那些立刻就苦了脸,不过也怪不得旁人,练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一点儿都没打中,实在算不得合格。 石大柱又道:“九号……,以上十三个,三十九人,靶子损害程度不够,吃完饭赶紧过来,加练二十弹!” 众人都是轰然应诺。 石大柱摆摆手,大喊道:“解散!” “喏!”众人齐齐大喊一声,除了那些要留下来加练的之外,其他的都排着整齐的队列走向食堂。 啪啪啪,一阵掌声传来,连子宁打马过来,脸上带着笑意鼓掌。 “见过大人!”石大柱一见是连子宁,赶紧跪拜行礼。 那些士兵也赶紧随之跪下。 连子宁一笑,摆手道:“免了,刚刚看了一下,练得很不错么!” 石大柱笑道:“是大人方法得力,才有如今的效果。” 作为武毅军全部火器化的一直军队,也是以后的王牌示范军,连子宁对亲卫营投入极大,别的不说,仅仅是如何训练都是殚精竭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并没有使用大名鼎鼎的三段击。 原因无他,他手下使用的是五雷神机。 之所以要使用三段击,是建立在这个时代的火器射速很慢的基础上的,所以需要用这种方法来在敌人冲到火器部队跟前之前,多射击几次。 但是五雷神机,射击三次,其活力之凶猛程度就相当于是其他火铳射击十五次,说句不客气的,十五次射击,对面冲过来的部队肯定就会被打垮了,而如果没有打垮的话,那再多射击几次也没什么用。而且五雷神机固然是好的,射速是其它火铳的五倍,但是装填之慢,几乎也是其它火铳的五倍,真要是用三段击的话,时间上也来不及。 实际上,五雷神机就算是不用三段击,只是射击三轮,都比其他的火铳三段击一段时间效果要好的多。这就是有领先火器的好处。 可以这样说,只要是这三轮实际上是十五轮射击下来,当面之敌,很大可能性会被打垮。而如果打不垮的话,那就要考虑肉搏的问题了。 因此连子宁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如何增强火枪兵的近战能力上面来,这些兵可都是他的宝贝,死一个都心疼的很的!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套战法,现在看来,还是很有效的。 唯一苦恼的,就是五雷神机实在是太少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应该知足,毕竟大明朝废弛火器数十年,能留下来五百把领先世界的五雷神机,已经是侥天之幸了。也许,这已经是大明朝最后的五百把火铳!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事实。 之前,连子宁还对戴章浦提到的那个天津火器局有所希望,结果差人去打探一番之后差点儿没气死。 天津火器局,花名册上有士兵二百,匠户五百,实际上天津军器局现在只有一个人而已,只有那个管事一人!其他的人呢?废话,当然都是吃空饷了。 天津军器局的管事乃是御马监提督太监刘吉祥的侄子,实际上早在朝廷废弛火器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的军士和匠户都给遣散了。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就连军器局的建筑都让这个败家子儿给拆了,建了一座大宅,在里面胡天胡帝过起了富家翁的生活。 这空饷,一吃就是十几年! 连子宁自然是无比失望,天津军器局指望不上了,他有心想找一些当年的匠户,便派人四处打探,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几年,当年那些匠户基本都被遣散回原籍,风流云散,上哪儿去找? 不过总算是弹药还足够,连子宁现在对这些五雷神机宝贝的很,规定所有的五雷神机在训练完毕之后都要清理,保养,然后上缴,第二天再发下去。 “大人,铅弹又快用完了。”提起这个话题,石大柱就有些挠头。 这些日子,训练量太大,见天儿的就在这儿操练,再加上五雷神机一次就要打出去五枚铅弹,因此,一天打出去的铅弹数量当真算得上是不计其数。 连子宁却是笑道:“放心吧,铅弹这事儿不用你们操心,我打会儿跟王大春知会一声儿,再让他去采购就是了。” 这些日子,训练耗用的铅弹数量,怎么着也在百万发上下,但是这点儿钱连子宁还是负担得起的。 铅弹的制作原理其实相当简单,只需要爬上六层楼顶,将铅熔液倒入有固定孔漏的勺子,铅液在自由落体的失重状态,由于本身的张力,会自己形成一个略带水珠状的圆球体。然后这个圆球体落到下面的冷水之中,会瞬间冷化固定住形态,到时候只要是把池子里的水放干下去捞就行了。 一八四 枪声一响 黄金万两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收藏推荐。 另外,俺再厚颜求一下三江票,现在上三江了,第十名,俺还是想争一争的。大神咱不敢比,但是总也要争一争前五才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投三江票,只要进入三江频道,找到本书选项,点击投票即可,这投票是免费的。请兄弟们成全,呵呵,在此拜谢了!) 西方六层楼的高度,差不多就是大明朝的六丈上下,这样高的建筑物京城不多见,但是要建造的话,也并非违禁。这时候的北京城最高的楼阁式建筑物是紫禁城金銮宝殿,这时候的奉天大殿还未曾遭遇后世的几次火灾重建,还保留真永乐皇帝兴建时候的样子,长四十余丈,宽十五六丈,高达十五丈,比后世的太和殿大一倍多,高三分之一。 在城内的建筑,只要是不超过这个高度就成,六丈,还差得远呢。 打听清楚了这里头的避讳之后,连子宁便放心大胆的让于苏苏建起了一个制作铅弹的作坊,工程也很简单,只要是建起一座简陋的木塔,挖一个足够深的水池就好。以连氏财阀现在的财力,不过一夜就建好,第二天就开始开工了。 也幸亏如此,因为在大规模集训的第一天,朝廷随同五百管五雷神机而来的两万发铅弹就被打得一干二净。 从此之后,武毅军所需要的所有铅弹,全都是从连氏财阀的铅弹作坊中采购的。连子宁的钱,从一个腰包流到另外一个腰包里。 但是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自己捞钱,那样没有丝毫的必要,事实上,现在武毅军每天的吃喝用度、武器弹药、建筑材料等等一切,基本上都是从连记超市中采购而来的。连子宁之所以这样做,而不是设立直属于武毅军的作坊,是因为很简单的两个字:腐败。 绝对的权力衍生出难以想象的腐败,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从来不缺乏前赴后继的贪官。一旦设立军队直属的作坊,随之而来的必然就是军事化、官僚化、模式化的管理体制,这就像是后世的国有企业,而国有企业往往是和低效率、贪腐、质量低劣挂钩的。 因为无论是作坊中生产出什么,士兵们都得捏着鼻子用,危险几率就上去了;而无论里面的工作人员生产的多好,也不会有额外的收入,积极性和创新性就下去了;而官员们更是可以上下其手。 连子宁不想让自己的士兵因为质量原因而非战斗性减员,更不想用大把白花花的银子来考验自己手下军官们的纯洁度,所以还是在根本上掐死这个苗头为好。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最公平不过。连氏财阀也不会因为连子宁的关系而给武毅军便宜,就算是些许的优惠,也是看在这是大客户的份儿上做出的应有之义。生意就是生意,连子宁分得很清楚。 又说了几句,连子宁便转身而去,脸上虽然带着笑,心里却是蒙上了一层阴翳。 他已经向戴章浦拐弯抹角的打听过几次了,得到了一个令他非常失望的答案——当年被王琼老匹夫蒙蔽的正德皇帝,下令销毁了几乎所有的火器,只有内孥之中还剩下这五百挺五雷神机。而在后来惨败于朵颜三卫,掀起了举国震荡的军事大变革中,因为要统一兵器,剩下的一点儿火器又是遭受了灭顶之灾。 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连子宁手中这五百挺五雷神机,就是大明朝最后的火器了。 这些五雷神机打造精良,是精工巧匠精心打造的,在连子宁看来,就算是比后世的机器制作也不差分毫,但是再怎么精良,也只有五百挺了。 五百把,就算是再怎么厉害,真要是到了大场面,那也是无济于事。 连子宁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未来是几百人几千人的小打小闹。 天津军器局根本没指望了,而大明朝隶属于兵部的,那数以十万计,曾经一年打造出六十万管铁炮出口到日本朝鲜南洋等地的庞大匠户团体,也早就被废除了匠户的身份,回归田里。二十年时间,只怕他们连手艺也忘了。 前几天,训练中有三把五雷神机损坏了,找遍了偌大的北京城,竟然都无人会修,可把连子宁给心疼坏了。为此,那三个弄坏了火铳的冒失鬼被罚了三天的紧闭。 这也是为何明明有五百把五雷神机连子宁只拿出三百把的原因,他总得留一些库存,要不然五百火枪兵训练出来了,到时候火铳坏了,不就白练了? 连子宁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多多加派人手,四处寻访,当年几十万的匠户,会打造火铳的有多少? “我还就不信了,大明朝这么多的人才,就挖不出一两个来?接下来要加大力度,不但要王大春他们找,还要拜托一些车马店在路上打听,他们接触的人群最杂,理当有些线索。” 连子宁回了府上,进了大厅,琥珀在一边伺候着,赶紧递上手巾把子,连子宁擦了擦脸上的油汗,吩咐道:“待会儿石大柱过来的时候,你告诉他,让他通知所有总旗以上的军官,酉时过府。” 琥珀应了声是,又给他递了一杯酸梅汤过去,连子宁也渴了,咕咚咚喝了两口,放下,接过丝巾擦擦嘴,问道:“林嬷嬷还没回?” 琥珀道:“回老爷的话,今儿个怕是回不来了。” 连子宁想了想,道:“去账房拨二百两银子,让人给林嬷嬷送去,告诉她别吝惜钱,买点儿上好的何首乌,应该不难调理过来。” 琥珀抿着唇笑道:“大人当真体恤下人,奴婢这就去。” 疟疾在中国大陆成为不治之症,还需要从外国进口金鸡纳霜来治疗的事实,只存在于那个愚昧落后的辫子王朝,最早不可考,但是至少是在明朝,中医上已经开始用何首乌来治疗疟疾了,效果相当不错。不过何首乌毕竟是贵重物品,等闲人家买不起的。 是夜,连子宁就在府中摆了两桌宴席,把手下的军官们都召集过来。 放眼望去,二十个百户,四个镇抚,全都是自己从辰字所中带出来的老班底。想想初见时候的这些人,石大柱穿着一件占满了油渍的短衣,挥舞着一根枣木棍向自己狠狠砸来;刘良臣在边角掠阵,小眼睛里头闪烁的是奸诈和狡猾;王麻子趁着石大柱上前拼命,把一个女人拖到墙角摁在身下使劲儿的耸动;王大春缩在一边,趁着所有人不注意,从锅里捞出一块儿住得稀烂的狗肉就往嘴里塞…… 一八五 威如狱海 噤若寒蝉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收藏、推荐、三江票。 另外,感谢‘sos团员’兄弟的打赏,多谢,你们的情意,俺都记在心里!) 而现在,他们做了几个月的军官,身为人上之人,发号施令,颐指气使,已经养出了几分威严和气度,便是穿着便装坐在那里,也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非同常人。几个年轻的都蓄了须,看上去也成熟稳重许多。 连子宁很有些沧海桑田的感觉。 这些军官们虽然天天相见,但是也有些日子没有聚在一起了,老弟兄们聚在一块儿,谈谈当初的糗事,哈哈一乐,也是人声快事。席间不断的有人向连子宁敬酒,气氛很是热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连子宁看也差不多了,拍了拍手,大伙儿便都住了筷子,看向连子宁那里。 “咱们要打仗了!”连子宁看了一眼众人,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就把大厅中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每个人的眼睛中都有些惊骇,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并非是害怕,事实上,当初他们跟着连子宁出生入死,做的都是足以抄家灭族的大事,胆量早就练出来了,这些日子,身在军营,更是变得铁血。这是每个人正常人在听到让人震惊的消息的时候的本能反应。 连子宁淡淡一笑,敲了敲桌子:“山东民乱的消息,大伙儿都知道吧?” 这句话说完,大厅中本来冰冷的气氛顿时又变得松动了一些,不少人脸上都是露出放松的表情,石大柱这大嘴巴哈哈一笑,口无遮拦道:“原来是这事儿啊!咱们都听过,不过就是一群乱民而已,咱们朝廷大军过去,还不是摧枯拉朽……” 在连子宁锋锐的眼神逼视下,石大柱后面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讪讪一笑。 连子宁扫了众人一眼,问道:“大伙儿都是这么想的?” 军官们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们。 连子宁冷冷一笑,敲了敲桌子,骂道:“一群蠢货!” 他环视一圈儿,军官们本能的就低下头,连子宁在他们心中的威严已经是根深蒂固的了,没有一个人敢反驳说话。 “你们知道那些暴民有人数有有多少么?知道他们的武器装备如何么?知道他们是骑兵还是步兵么?知道么?”连子宁寒声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在这儿胡言乱语,断定咱们的对手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疾言厉色道:“记住你们的身份,你们现在已经不是辰字所的战兵了,你们现在是镇抚,是百户,每个人手底下都有百来个弟兄,你们的任何一个决定,甚至是一言一行,都会对他们造成影响。你们一个错误的决定,要搭上的,就是百人的性命!你们,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一番话说得中军官冷汗涔涔而下,刘良臣石大柱为首,呼啦啦的在地上跪倒一片。 连子宁兀自不解气,抄起桌子上的酒杯就扔了下去,砸在地上,碎瓷片儿混合着酒水溅了一地,最前面的刘良臣和石大柱被喷了一头一脸,两人连动都不敢动,任酒水从脸上滚下来。 大厅里针落可闻,甚至都没有一个人敢喘粗气,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噤若寒蝉,他们真是被吓得够呛,自从认识这位大人之后,他似乎还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这样陡然间雷霆大怒,真是让人从心底一阵阵的颤抖和恐惧! “记住,武毅军的士兵,不光光是你们的兵,更是老子的兵!老子绝对不允许你们,把他们带进死路!”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把心中怒火强行给压制了下去,脸上的表情重又恢复了冷静:“都起来吧,好好儿听着!” 军官们起身,这一次都是老老实实的坐着,脸上都带上了凝重。 连子宁淡淡道:“咱们面对的,可不是一群乌合之众。” 由于戴章浦的这一层关系,连子宁对山东白袍义军的事情,知道的格外的多一些。各地的军情第一时间都会报到兵部,而作为兵部左侍郎,实际掌部堂事的戴章浦,这些军情文书他都会着人抄一份儿,送到连子宁这儿来。 可以说,连子宁是整个北京城对白袍义军最了解的一个人,没有之一,甚至连戴章浦都比不过他,原因无他,同时唯一一个和义军领袖张耕近距离接触过的。 当连子宁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很艰难的才把当日那个一脸笑意,人畜无害的青年商贾和起义军领袖联系起来。 “根据确切的消息,现在,白袍义军已经发展到了一万两千多人,彻底的占据了乐陵、庆云、沾化。阳信、海丰五县数百里之地。” “一万两千多人并不可怕,如若是一万两千步卒,暴民,咱们武毅军两千人把他们一锅端毫无问题。但是众所周知,义军占据的五县之地,本就是山东直隶两省最大的养马地,设置提督马政衙门,豢养军马三万多匹!当地民众苦于马政久矣,这一次起事的,直接原因固然是马政提督周兴波无恶不作,但是最根本的,还是马政把当地农民给压榨的太苦。” “所以所有的义军,全部都是骑兵!不但都是骑兵,而且还都是一人双骑,来去如风,一昼夜可奔驰数百里!” “上头已经传来消息了,朝廷会调咱们去平叛,咱们要面对的,便是一万两千骑兵!” 此言一出,下面顿时响起了一片吸凉气儿的声音。互相看看,众人眼中都有惊骇之色。 一万两千骑兵和一万两千步兵,就算是个傻子都知道区别在哪儿,毫不客气的说,前者至少能击溃十倍数量的后者!尤其是当骑兵上了一定的数量之后,其破坏力,就更是无与伦比。在这个时代,骑兵就是战场上的王者,没有之一!就算是火枪兵,因为数量的原因,论起重要性来,也远远不如骑兵。 若是一万两千步兵,那武毅军两千人没的说,直接打没商量。但是若是一万两千骑兵的话,在大伙儿想来,十个武毅军还差不多! 一八六 钦差北来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支持,收藏、推荐、三江票,嘿嘿) 骑兵在战场上的作用,一直到二战时候还发挥着。 武毅军过去这几个月,不断的添置家当,也不过是折腾起二百来骑兵而已,不到总量的一成,连子宁把这些骑兵宝贝的不成,准备把他们当成斥候来使用。 想想面对的是一万两千骑兵,这些军官就感觉头皮发炸,哪怕对面是刚刚成军的乌合之众也不例外。 见把大伙儿都给吓住了,连子宁微微点头,道:“怎么着,现在都知道厉害了吧?” 一阵齐刷刷的点头:“回大人的话,咱们知道厉害了。” “敌人很强大,不要瞧不起敌人,不过嘛,”连子宁话锋一转:“咱们这支新军可是朝廷寄予厚望的,朝廷定然也不会让咱们送死。只要是朝中诸公不是丧心病狂,定然是会派出大军和他们一起的,义军不弱,但是别忘了,朝廷更强!” “你们也不要松懈,这一次的事儿,是咱们的一个试金石,对手不弱,自己又是身处大军之中,并无多大危险,咱们正好可以趁这个时候好好地的检验一下部队的战斗力,这么好的机会,只怕以后再也没有了。”连子宁豁然站起身来,所有军官也是纷纷起身,只听连子宁大声道:“从现在回去,整顿自己手下,再好好练几遍相互之间的配合。数日之后,就有朝廷大员前来巡阅,谁表现得好,出彩儿了,老子给他先记下一功!” 大伙儿一听,轰然抱拳应诺。他们的心气儿都被提了起来,将临大战,表现得好,得到了大人的信任,那么在接下来的战事中,自然就更能捞到肉吃! ——————分割线—————— 三日之后,兵部行文,要检阅武毅军之训练成果,武毅军总统制连子宁当做好准备,迎接上司。 又隔了一日,九月二十,一列队伍自北而来。队伍约有百人,外围是八十名穿着飞鱼袍,腰胯绣春刀,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天子锦衣亲军,簇拥着中间的两顶八抬绿昵大轿,其中一顶轿子,前面打了两块官牌——正德三十七年己巳科二甲第八名、兵部左侍郎,虽然不多,却是足已让人一目了然,轿子里头这位,出身正,实权重。另外一个则只打了一个牌子,上书‘提督御马监太监刘’。 这就是今日的巡视主官戴章浦和刘吉祥的了,他们的轿子旁边,还有几顶青色的小轿,那则是几个跟着来的御马监和兵部的随员。 早就得到了消息,连子宁率领麾下众军官迎出来十里,把姿态放的很低,一路把两位大员给迎了进去。 “戴大人,刘公公,这便是武毅军大营了。”连子宁回身,向马上的两位上官笑道。 这二位已经换轿上马,戴章浦不用说的,文人而行武事,马术精强,这刘吉祥刘公公,虽然是个太监,但是身为御马监太监,马术也不差,据说当年在九边做监军的时候,还曾经亲自上马拼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今日秋高气爽,天高云淡,时有微风徐来,骑马踏秋,倒也是有些景致。 顺着连子宁的眼光看去,众人边只看见,一片辉煌高大的建筑物出现在眼前,数十里方圆,全都是一片平平整整,房屋都不奢华,但是高大坚固,棱角分明。昔日那个荒败不堪的荒原,此时已经是变成了一片大军营,生气勃勃。 戴章浦微微颔首,向连子宁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淡淡道:“干得不错。” 他虽然听连子宁说过不少次,但是事务繁忙,却还是第一次亲眼得见,能够凭借朝廷一个月四千两银子的拨款,一手一脚的打拼出这样的一个局面,已经是着实不易。 大伙儿对戴章浦的性格都有所耳闻,知道这位大人素来严谨苛刻,威严极重,素来是不轻易赞赏人的,今日能说出这番话来,那就是非常的认同了。大伙儿也多听说了这位最近在京师中名声鹊起的武毅军总统连大人和戴大人的关系,那几个随员看了看,心下便有了底儿,知道这位不是能轻忽的,回去之后写评勘还得悠着点儿。 那边刘吉祥却是呵呵一笑:“戴大人,你可是太苛刻了,以杂家看,连大人为了这武毅军,可是花了大力气了。当真是忠心耿耿为朝廷,为皇上办事儿的,可称得上是能员干吏了。” 这刘吉祥白白胖胖的,看上去一团和气,实际上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极为的贪财,便是他的侄子吃了天津军器局上千号儿人整整二十年的军饷!不过对付这等人连子宁是很有法子的,刚才初一见面,一叠厚厚的大通钱庄的银票便塞了过去。 正所谓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太监是无根之人,对女色什么的都不怎么看重,都是分外的贪财,刘老公也是收银子无数的主儿,手指头一搓,就知道这一噶银票少说也在五十张上下。再偷眼一看,嘿,每张都是一百两的面额,刘太监的一张老脸立刻笑得成了绽放的菊花。 刘吉祥心中暗道,怪不得都说这小子是有脸色,有本事的,一次就送上五千两,嘿,这趟差事可是不白来啊! 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在明季,就算是给阁老送礼也不过是两千两银子而已,这五千两,已经是很拿得出去了。刘吉祥就算是吃空饷、喝兵血,一年的进项也不过是十来万两而已。 在明朝,当官儿是真不如经商来钱快。连子宁手里握着一个京南钞关,一个京南商会,每年的进项就远远的多于一般的一二品大员! 大明朝藏富于民,最富的,还是商贾! “你们几个,都给杂家盯着点儿,今儿个这兵,就算是一堆烂泥,回去也得写成一等一的强军!”刘吉祥刚才已经回身跟几个御马监派来的低品级的太监叮嘱过了,太监们一般也有个好处,为了财源广进,源源不绝,他们收了银子办事儿总还是比较卖力的。不像是一些黑了心的文官儿,收钱不办事儿不说,还反咬你一口。 一八七 连大人,别这么假!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收藏推荐。另外,请兄弟多多去角色楼报名啊,下一阶段就是和白袍军的大战了,急需官兵和白袍军各级将官的名字,请兄弟们踊跃报名…… 书友扮演的林嬷嬷等角色已经出场了,嘿嘿……嬷嬷,俺想你保证,您可不是跑龙套的……) 刘太监已经是打定了主意,甭管今儿个武毅军的兵烂成什么样儿,回去一定得写的花团锦簇的才行。 连子宁一听这话,笑容可掬的向刘吉祥拱手:“公公过誉了,下官愧不敢当,实乃皇上英明,戴大人操持,手下将士用心,下官可不敢贪天之功。” 他要的就是这效果,这些太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虽然对自己练出来的兵极有信心,但是也总要上下打点好,免得横生枝节。 刘太监翘起兰花指咯咯一笑:“连大人真会说话儿,呵呵,不愧是大名士出身的!” 众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在大营的一侧,除了亲卫营之外的两千武毅军已经是以百户为单位,组成了一个个十乘十的小方阵,而这二十个小方阵,又组成了一个极大的方阵!俗话说,人一上千,彻地连天,人一上万,无边无沿,二十个方阵两千人聚集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一片黑压压的潮水一般,一眼竟然望不到边际。 两千名穿着青色单衣,脑袋上裹着头巾的战士站在那里,没有一个人说话,每个人都站得笔直,他们手中高高举起的长枪,远远看去,真的就像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一般。 刀戈如林! 一股肃杀之气,便是这般赤裸裸的迎面扑来,直逼的众人喘不过气来。 似乎连那天上的白云,都被这冲天而起的阳刚之气给冲击的风流云散,露出湛蓝的天空。 戴章浦素来知道连子宁练兵的能耐,因此也不怎么诧异,刘吉祥脸上露出一抹惊容,暗暗称奇。 这个时代的士兵,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极为优秀的了,刘吉祥也是知兵事的人,自然知道这一点,他背后响起了两个低品秩御马监太监小声的嘀咕声:“这般严正肃然,无一人说话咳嗽,连大人练得好兵啊!似乎咱们御马监四大卫的精兵也不及此啊!~” “说不得只是银样蜡枪头儿,有的兵看上去摆样子摆的比谁都好,到时候上了战场还不是都抓瞎,还得看看战阵如何,是否统一才是!” “不过单单是摆这个样子,考评上一个上上也是可以写了。” “这倒是!” 连子宁轻轻策马上前,众人便也跟上,到了那大方阵约有百米之外,甚至已经能看清楚前排士兵的脸了,连子宁高高举起手来,然后重重的挥下! 一声尖锐的哨响,传遍整个大营,所有的士兵前进一步,手中的长矛重重的落下,砸在地上,汇聚成一声轰然巨响,似乎连大地都在震动。众人胯下的马匹似乎也受了惊,有些不安的打着响鼻。 两千人齐声大喊:“武毅军参见两位天使大人!” “武毅军参见天使大人……” “天使大人……” “大人……” 声音响彻,绵延不绝。 众人只觉得耳边似乎是炸响了一个惊雷,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除了那绵绵不绝,如同海潮一般激荡的声音,就再也没有了其它! 良久,众人的耳膜才恢复了正常,互相看看,都有惊骇之色。 今日已经不需要验了,单凭这两项表现,这就是强军的风度!这位连子宁,当真是无愧得享大名,真真是有本事的。旗手卫那些外围百户所的兵是什么德行大伙儿都一清二楚,能把他们操练成这般,当真难得。 刘吉祥鼓掌赞道:“连大人练得好兵!” 连子宁笑呵呵的谦虚了一句:“公公谬赞了,队列整齐,跪拜不便,还请二位大人见谅。” “无妨,无妨。”对于连子宁的态度,刘吉祥很满意,在加上之前银子开路,看他就更顺眼了一些,笑道:“戴大人,我看这兵,也就不需检阅了吧?这等气度,可是一等一的强军!” 戴章浦却是摇摇头,道:“还是看一看的好。” 他这却是为连子宁着想了,毕竟检阅完毕之后,连子宁就要带着武毅军上战场,若是这武毅军是银样镴枪头,那岂不是反而害了连子宁的性命?戴章浦打定主意要把这武毅军好好的看一遍,若是不成,拼着连子宁受些责罚,也不能让他出京! 想想这些日子传到耳中的风言风语,戴章浦不由得瞪了连子宁一眼,暗叹一声女大不由爹了。 连子宁不知道何事引得这老大人不满,只得讪讪一笑。 又转了一圈儿,参观了武毅军大营的营房、大食堂等地,看到那整洁干净、没有异味儿的营房,这些随员对武毅军的评价就更高了一些,戴章浦也露出一丝笑意。当去了食堂之后,大伙儿出来之后,眼神儿却都有些古怪。 连子宁一开始还不知其所以然,过了一会儿,便见刘吉祥跟一个年轻太监耳语几句,那年轻太监点点头,策马到连子宁身边,道:“连大人,食堂这事儿,您做的可就过了。一盆子一盆子的红烧肉,大鸡腿,酱鸭子,大白馒头,还有消暑的绿豆汤,敞开了吃喝,嘿,说句难听的,咱们在皇宫里当差吃的也没这么好啊!这就有些过了!戴大人那就不用说,就说刘老公,那也是向着您的,大可不必如此!平日里吃什么就摆什么好了。” 连子宁嘴里应着,心中却是哑然失笑。 原来自己把士兵们中午要吃的饭摆出来,在他们看来竟然成了做戏?在他们看来,士兵们怎么可能吃这么好呢?这不扯淡么? 大伙儿免不了就这么想,这位连大人确实是有本事的,不过也未免有些虚荣,凡事都要求尽善尽美,这都要作假? 看看众人,脸上都颇为不以为然,连戴章浦都不免,显然是不相信的。 连子宁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我的兵,他吃的就是这么好啊! 连子宁忽然想起后世看的一则新闻来,金太阳视察朝鲜军队,食堂里头是一盆盆炸得金黄的鸡腿儿,国内网民一片骂声,没一个信得…… 一八八 阅兵 (今天第二章送到,求收藏、推荐、三江票……不胜感激。) 转悠了一圈儿,便把这些前来视察的人都迎进了自己的府邸,锦衣卫和低级别的随员们安排在偏厅里头休息,连子宁则陪着两位大人去了花厅。上午看个过场,中午先要歇息,下午才是正式的检阅,这也是国朝检阅的惯例,因为有的军队要应付的话,兵员素质不行的话上午还能应付一下,下午绝对就扛不住,原形毕露了。 把两位大人在花厅安排好了,派人伺候了,连子宁走出花厅,林嬷嬷在外面已经等着了。 林嬷嬷约有四十来岁,长的很是端正素美,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脸上淡淡的,总有些不苟言笑的味道,但是熟悉她的人却都知道,这个林嬷嬷是心肠极好的,待人很是和气,也从不克扣下人的用度。她穿着一身明季妇人常穿的襦裙,是用湖绿色的上等蜀锦做的,头发只用一根玉钗攒了,长及腰间,见连子宁过来,微微蹲身一福,自然有一种落落大方,高贵典雅的气质在里面。 这位林嬷嬷曾经在今上十七皇子的府上做过十年的差事,后来十七皇子失势被贬斥圈禁,府上的下人自然也是风流云散。前些日子被连子宁请来做府上的管事嬷嬷,实际上就是管家。这位林嬷嬷把连子宁这个府邸管理的井井有条,下人们也都被教的很识得规矩,连子宁对她还是很尊重的。 连子宁问道:“那些随员可都安排好了么?” “老爷放心,都安排好了。”林嬷嬷道:“在两个偏厅开了十桌席面,都是五两银子规格的,老爷您那些珍贵的食材也都用了一些,松茸腊肉武昌鱼都有,便是京师那些大酒楼的也是吃不到的。一桌十五个菜,酒是上好的山东锅庄老黄酒,保证让他们满意。每个人凳子上都放了一封银子,二十两的。” 连子宁点点头,笑道:“嬷嬷办事儿,想来是极妥当的,也不用我操心了。” 林嬷嬷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又是一礼:“不敢当老爷谬赞,奴婢还要多谢老爷那二百两银子,幸亏有了那些钱,买了些上好的何首乌,要不然奴婢的女儿……” 连子宁摆摆手:“咱们都是一家人,不须客气这些,令爱现在可好了?” “已经没事儿了,接下来只需要调养。”林嬷嬷道。 连子宁笑道:“林嬷嬷,以后再有这等事儿,早点儿跟我说,咱们现在也不是外人。” 一番酒足饭饱,这些人都被伺候的很是舒坦,吃得好,喝的好,还有银子拿。大伙儿吃饱喝足之后,聚在一块儿,都是赞这位连大人出手阔绰,是个心思灵透活络的。 吃过饭,连子宁便陪着戴章浦、刘吉祥还有一干随员登上了总统府前面的点将台,站在那一杆猎猎大旗下,观看操练。 阅兵,向来是一个大工程,不可能所有人都参加,参加这一次检阅的,是连子宁选出来的五个百户共五百人,都是佼佼者。这五百人,再加上为数三百的亲卫营,便是要参加阅兵的士兵。 一众官员登上点将台的时候,八百士兵早就已经排成整齐的队列在那里等候了。 站在最前面的,便是三百名亲卫营,每个人手中都是拿着上好了火药和铅弹的五雷神机,背上背着长矛。 在他们身后,则是五个整整齐齐的方阵并排站着,每个方阵都是二十乘五,五个方阵紧紧的挨在一起,正面的宽度是一百人人,厚度则是五人。 每个士兵腰间都是配着腰刀,手中的长矛斜斜前指,刚好是靠在前方士兵的肩膀上,远远看上去,平地上长起了一片长矛的森林。 鉴于现在的局势,连子宁并未给自己的部队配备其他兵种,比如说巨盾兵等,在武毅军中,只有两类部队,一个是火枪兵,一个是长枪兵。 火枪兵主攻,长枪兵主防,而且攻击力也是不菲,两者结合,在连子宁看来已经足够了。 巨盾用来防御直射的火枪效果很不错,但是却并不适合现在的局面,当今国朝,拥有火器的部队可能只有自己这一支了,用巨盾来防谁?现在其他势力的远程冷兵器还是弓箭,弓箭都是抛射而不是直射,前面一层巨盾,根本没有,除非每个人都配备上大盾。这样以来,部队的机动能力和攻击力就完全丧失了,得不偿失。 而眼下的这等配置,把五雷神机手置于队伍的最前方,五雷神机的射程要比弓箭远,射速也更快,可以在双方的对决中占据绝对优势。 站在最前面的五雷神机手距离点将台约有三百米远,这是一个绝对的安全距离,在他们面前百米处,是一排靶子。 刘吉祥抻着脖子看了半响,问道:“连大人,那前几面几排士卒手中持着的,可是五雷神机?” 连子宁点点头:“公公果然是知兵事的,见多识广,这些正是五雷神机。” 刘吉祥砸吧砸吧嘴,似乎还在回忆刚才诺邓火腿的滋味儿,道:“久闻五雷神机的威名,却从来未曾得见,那杂家可得好好儿看看了。” 连子宁哈哈一笑:“定然不让公公失望!” 戴章浦在一边瞧着也是颇有兴致,他当初之所以支持连子宁,帮他把新军的差事拿到,更多的是为了扩充自己的势力,实际上对火器所知也不多。他知道连子宁素来是很稳重的人,若不是真的对火器信心很大的话,是不会这般拍胸脯的。 见一切就绪,连子宁一挥手,旁边一个亲兵会意,走到前面,手中一面小红旗重重挥了下去。 站在三排亲卫营旁边的是石大柱,他看到红旗,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正式拉开了这场震惊了所有来者的阅兵! 随着尖锐的哨声,近卫营的士兵就像是平常操练的那般,极为熟稔的展开了动作。 第一排上前,平端五雷神机,放枪。 陡然间炒豆子一般的枪声大作,点将台上的众人猝不及防之下,都给吓得不轻,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连绵不断的枪声便是不绝于耳。 一八九 如此强军,莫非生而知之者? (今天第三章送到,求收藏推荐三江票……) 放完枪后,第一排的士兵把五雷神机往背后一插,把背后的长矛取出来,平端在手中,然后便是两两的靠在一起,本来左右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五尺,这样一靠,本来前后相对的队形立刻是变成了两两相错,第一排出现了许多空隙,露出了第二排的士兵。 第二排的士兵,也是上前一步,随着又一声尖锐的哨子声,扣动了扳机。 发射完毕之后,第二排的士兵也是跟之前第一排的士兵一般动作,把五雷神机放回,把背后的长矛取在手中,和伙伴们靠在一起,只露出了一点儿空隙。 第三排的士兵,也是一般的动作,发射完毕之后,取出长矛,而这时候,原本人和人之间五尺的距离,已经是变得毫无间距,三排已经变成了一排,形成了一道紧密的毫无缝隙的人墙,数百根长矛挺立着,整个人墙就像是一道长满了尖刺的钢铁城墙。 不知道过了多久,硝烟被风吹散,露出了那些钢铁一般的士兵和那些已经被打的稀烂的靶子,还有散落了一地的枪弹。 带着硝烟的风轻轻地吹过,前来巡阅的官员们,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巴,像是一个个受惊的河马。 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刘吉祥看着下面的场景,只觉得双股战战,手心沁满了密密的汗珠,后背上也是大汗淋漓。那瞬间爆发出来的密集的钢铁风暴,疯狂的席卷而来,面前的一切都撕成粉碎。他的清清楚楚,那些门板一样厚重的靶子,被打穿,被打烂,被打成木屑碎片,这让他想起了当年在大同府做监军的时候,见到那飞蝗一般的箭羽。 那一年鞑靼乌雅齐齐特部万户府万户率三万精骑寇边,兵临镇羌堡下,一声令下,三万精骑一轮齐射,那锋锐的羽箭,几乎遮蔽了天空,晴空都变成了黑夜!箭雨过后,整个城墙上,钉满了一层羽箭! 竟无立锥之地! 不,这爆裂的钢铁风暴以羽箭遮蔽天空更加的可怕,这是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力量,羽箭只不过要把你打死,而这个,要把你打成碎片! 而且,羽箭的射程也绝对到不了这么远! 看了看那些瞠目结舌的官员们,连子宁淡淡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一摆手,那亲兵又是打出了两个旗语。 这一次不是哨响,而是一阵阵激烈的鼓声传来,鼓声很有节奏感,大约就和后世的一二一,一二一差不多,在鼓声中,士兵们原地踏步,调整着自己的节奏,本来是站成一排的亲卫营三百士兵,有人缓缓后退,很快就形成了三排,每排一百人,每人相距约有两尺。 而后面的五排长枪兵,每一排长枪兵的一端,都是站着他们的百户,在百户的指挥下,他们迅速的从前面三排火枪兵的空隙中穿过去,来到了前面。本来在前面的火枪兵,现在在最后面。 然后又重新整队,士兵们靠在了一起,手中长矛前指,靠在了前面士兵的肩膀上,随着鼓点,一步一步的向前推进。 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钢铁刺猬正在缓缓向前开进。 鼓手就位于百户的身边,这鼓是绑在腰间的,不大,但是采用特殊工艺制造,声音很响亮,而且也皮实耐用。脸盘大小的皮鼓,发出的声音足已让战阵中,每个人都听到,鼓点不过是“一二一”的调子,很简单,却是实用。 连子宁在练兵的时候发现,行军时候喊号子的军官们往往到最后喊的口干舌燥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听到,而且在乱战之中,极度的紧张之下,命令能够被执行几分还是个疑问。而且喊节拍号子和发号施令总归是不可能一张嘴同时说出来,所以连子宁借鉴了欧洲的经验,当初看电视的时候,见法国和瑞士那些长枪兵、长斧兵们戴着高帽子,穿着艳丽的服装,随着鼓点儿往前进的画面,还感觉很有几分可笑。用了才知道,原来这个方法却是十年很管用。 鼓手都是士兵训练的,调子很简单,就是一二一,一是迈左脚,二是迈右脚,士兵们掌握起来很快。 而且随着鼓点前进的过程,也是一个调整自己步伐的过程,越是往前走,队形反而越不容易乱! 这时候刘吉祥等人总算是缓过劲儿来,看看那些森严整齐,刀枪如林的士兵,再看向连子宁的眼神儿已经很有些不对劲儿了。如此猛烈的远程进攻,如此森严的军纪,如此密集有序的战阵,这武毅军何止是一般的强军?就算是拉出去和就便那些打老了仗的士卒相比,在阵型上也是更胜一筹。 这连子宁到底是什么人?从文,写的那般的好文章,人人赞口不绝的;修武,练得这等精兵,不过是几个月就训练出来一支强军! 难道真是生而知之者? 看着队列整齐的迈步到靶子处,依旧没有散乱,还是那般密集整齐的阵型,知兵事的刘吉祥和戴章浦都知道,这兵,是不用继续阅下去了。 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尤其是步兵战斗,靠的就是密集的战阵,看一支军队何不合格,都不需要看别的,只要看它的战阵是否整齐,士兵们在前进的时候是否还能保证战阵的完整和杀伤力就行了。只要是能做到战阵阵型不乱,令行禁止,那就是一等一的军队。 因为只要是阵型不乱,军队的战斗力就在,就能把骑兵的冲击的,敌方战阵的攻击力度减轻到最小。 而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士兵们要承受的心理压力也是后世隔着几百米对射的兵器时代士兵所完全无法比拟的,那刺过来的雪亮枪尖,锋利的夺命腰刀,甚至是敌人狰狞的脸,都能把一个新兵蛋子给吓晕!而能够在两军交战的时候还保持镇定的,心理素质也算是合格了。 到了这会儿,阅兵也不需要再进行下去了,单单是现在表露出来的这些,就已经可以证明武毅军的战斗力。 一九零 圣旨 军令 整装待发 (今天第一章送到,求支持) 连子宁本来准备了几个环节,这不过是第一个环节——也就是假设对方也是步兵固守的时候,应该怎么样去进攻。 下面还有面对骑兵的时候应该如何做等环节,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戴章浦拍了拍连子宁的肩膀,眼光中有鼓励、有赞许、有欣慰。 自己,终究是没有看错人,这个当初的一介布衣,现在已经成长到了一个令一般人仰望的高度。当初自己的决定,也没有错,这个年轻人,当真是卧龙雏凤一般,只要给他机会,就能一飞冲天!甚至,自己的女儿也没有选错,想想也是,清岚这个鬼灵精,眼界何等之高,又怎么会看错? 练得如此强兵在外,再加上自己在中枢运作,遥相呼应,何愁大事不成?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戴章浦的眼睛,已经看向了更高处的那几座宝座! 刘吉祥好一会儿也终于恢复了正常,不过手还是哆嗦的,跟得了鸡爪疯一般。他拉住了连子宁的手,一脸都是亲热:“连大人呐,有没有想法,去御马监四大卫做个差事啊?哈哈,杂家看见你的兵都眼热。” 连子宁被刘吉祥冰凉的手握着,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闻言一愣,这该怎么回答?直接回绝的话,未免得罪人吧? 戴章浦适时为他解了围,他笑道:“刘公公,你这可是当着戴某的面挖墙脚喽?” 刘吉祥刚才一时激动,便说出了那番话,这时候才醒起来,眼前这位不但是戴章浦夹袋中的人物,据传更是内定的乘龙快婿,自然不可能投进御马监的。他打了个哈哈,便把这事儿给含混了过去。 连子宁松了口气,他便是再怎么能练兵,也是摸不透人心的,太监都是小心眼儿,若是因为这件事记恨上自己那真就倒霉了。 前来阅兵的官儿老爷们在这台上吹了半天风,挨了半天晒,都是有些蔫蔫儿的,这时候见阅兵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戴章浦跟刘吉祥商量了两句,便下令打道回府,今儿个这差事算是办成了。 当天下午,戴章浦便和刘吉祥两人进宫回禀,手里带着兵部官员和御马监的管事太监做出的堪评,言称武毅军兵精将强,训练有素,可堪大用! 正德帝闻言大悦,当即便下令拨给武毅军开拔银子一万两,圣旨一下,即刻启程前往河间府听用。 正德五十年九月二十一,连子宁在武毅军大营又迎接了天使大人,这一次前来传旨的,还是上一次的那个徐富贵徐公公。 实际上皇上的决定早在前一晚戴章浦就遣人来报告了,甚至连兵部的行文、关防都一并送到,这圣旨,不过是一道必须要走的过场而已。 宣完圣旨,很是送了一笔丰厚的银子把徐公公送走,连子宁便下令全军整顿,带上三日的干粮,武器甲胄全部清洁擦拭干净,准备出发。后勤处的王大春也忙碌了起来,忙着整顿马车,挑选车夫,收拾各种物资。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出征行军就是一大难题,武毅军又都是步军,只能步行,速度慢不说,而且还容易引起疲累感,对士兵的体力是一个大考验。想想吧,光是衣服武器,加起来就有接近二十斤,而为了应付突发事件,比如说粮车被袭等,连子宁又命令每个人带上三天的干粮,这就更沉了。所以说能用辎重车队拉的东西,尽量都是用车队的好。 虽然是第一次出征,但是由于之前武毅军做过许多次的长途野外行军演练,所以并未慌乱,士兵收拾行囊,养精蓄锐,长官鼓舞士气,一切都是井井有序。武毅军大营就像是一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完全开动了起来。 四面静谧,偶有虫鸟的轻鸣传来,连子宁一个人躺在花厅的藤椅上,静静的思忖。 圣旨上并未规定什么时候出发,但是随同兵部公文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纸寿宁侯张燕昌的军令。 山东白袍义军已成气候,一万数千人的骑兵,而且都是马户出身,说是马背上长大也不为过,这样的一支骑兵,论起马术来,只怕比那些北边儿的鞑子也只差了一筹而已。这已经是一股完全不可小觑的力量,尤其是对以步卒为主的大明卫所兵来说,就更是如此。 白袍义军起势极快,不过是短短几天,就已经壮大如此,实乃国朝之未有!当朝廷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了气候,面对如此大患,朝廷自然不可能只派一支从未打过仗的武毅军上战场,那和谋杀无异。 实际上,在之前几天,就已经有军队陆续开拔前往河间府。 位于河间府,距离四县义军占据之地不过百多里的沈阳中屯卫、大同中屯卫自不必说,早就已经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出征。驻地在山东东昌府的平山卫和真定府神武右卫也是已经奉命开拔,到了河间府等待。就连上二十六卫也出了人,府军前卫出了两个千户所,已经启程,现在当在路上,无巧不巧的是,这两个千户所的统领,就是那位被连子宁断了财路的王千户。 河间府距离四县之地极近,而且城高池深,兵多将广,自然就成了这一次围剿的指挥部所在地。 四个卫,两个千户所,一个武毅军,这数万大军的统帅,便是寿宁侯张燕昌。 寿宁侯张燕昌,是第一代寿宁侯张鹤龄的长子,于正德三十年袭爵。寿宁侯张鹤龄乃是张太后的亲弟弟,正德皇帝虽然对这个舅舅一向是不怎么看的上眼,但是毕竟也是亲甥舅,看在张太后的面子上,总也是优渥有加,赏赐恩惠从来就没断过,也算是大明朝最得志的勋戚之一。 在连子宁那个时空,正德十六年帝薨,兴献王子朱厚熜即位,也就是日后的嘉靖帝。嘉靖为人极为刻薄寡恩,嘉靖二十年,张鹤龄因贪腐下狱,嘉靖欲将其处死。张太后苦苦哀求,额头都磕出血来,嘉靖只是不允,不久之后张太后被生生气死,张鹤龄也旋即被斩杀。 一九一 女儿心 (第二章送到,求支持,收藏推荐三江票。 感谢‘上帝的左轮’兄弟的打赏,多谢。) 在这个时空,正德未死,就连张太后老人家,虽然已经是八十高寿,但还在三海园子悠游荣养,寿宁侯一家,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已经是成为根深蒂固的顶尖勋贵,有面子有里子。有地位有实权,更是能时时惊动圣听,乃是大明朝最煊赫的几个家族之一。 而现今的这位寿宁侯爷,就更是招惹不起的。 张燕昌今年不过是不惑之年,二十岁的时候便袭了老爹的爵位,正德三十三年,因两广地方不靖之故,朝廷拟选拔大员坐镇。选来选去,选中了张燕昌,之后坐镇两广八年,以前军都督府从一品都督同知的身份掌管广东十五卫、五十一个千户所十数万大军,镇压地方叛乱十余起,手上的人命只怕也有上万了,广东曾经有三个土司被他杀的尸横遍野,整个族群都被灭绝了。张建昌此名,在广东可止小儿夜啼。 不单单是整治地方,对外张燕昌也硬气的很,曾经指挥广东水师提督和佛郎机人在海上狠狠的干了一仗,打沉对方战船十余艘,俘虏百余,并且还向皇上献上了舶来的弗朗机炮。之后弗朗机人畏其若虎。 之后又是回到京师,升任前军都督府大都督,手中掌握着直隶一卫,湖广二十七卫、三十三个千户所、四个仪卫司、三个群牧所。湖广七卫、九个千户所、三个仪卫司。福建十六卫、二十个千户所。江西四卫、十一个千户所、三个仪卫司、二个群牧所。广东十五卫、五十一个千户所。 这位爷可不是个一般的纨绔子弟,这是个不折不扣的铁血军人,实权派。 有关系、有实力、有本事、有家世,这样的人,别说是连子宁,就算是戴章浦也招惹不起,而这位侯爷强硬的性格,在那一纸转自兵部的军令上也有体现。 “晓谕武毅军连某,九月二十七日申时之前,准时到达河间府外大营。违者,军法处置!”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透着刺骨的寒意和凛然的杀气。 得知了这位侯爷的性格之后,连子宁毫不怀疑,自己如果过点未至的话,这位侯爷的军法绝对是毫不留情的! 哪怕自己是名满北地的名士,哪怕自己背后的靠山是距离内阁只有一步之遥的戴章浦,哪怕……,都不好使。 京师距离河间府四百里,其间道路通达,路况很好,二十二日出发的话,六天的时间,倒是也宽绰。 连子宁轻轻的敲着扶手,嘴上露出一抹微笑,寿宁侯爷,国朝勋戚,铁血大将,在你手底下,老子可得老老实实的闷声发大财。 ——————分割线—————— 戴府后院,戴清岚闺房。 “小姐,小姐!”小青话中透着说不出的焦急,一把推开了雕花木门。 她一路跑上来,也许是因为着急,也许是热得,额头上已经沁满了密密的汗珠,一张秀丽的小脸蛋儿上,满满的都是惊慌失措。 “怎么了?”戴清岚靠在窗边,面前的小几上平摊着一张极大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画满了山川河流,旁边还有娟秀的小字的注解。 她知道自己这小丫头也是很懂事镇定的,毕竟是生在高门大第,眼界也比一般人为高,平素很少这般惊慌失措,此时看到小青脸上慌慌张张,心里顿时也有点儿慌乱。 “小姐!大事不好了。”小青一句话还没说完,声音里面就已经带上了哭腔,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隐隐然有水汽氤氲:“刚刚我从前院儿回来,听陈大哥说,老爷要调派武毅军南下作战了,去山东平叛!” “什么?”戴清岚手中细笔猝然落下,脸色瞬间苍白。 “小姐,快想想办法啊!战场上刀枪无眼,连相公他,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若是万一,那可怎么办……”小青说着,终于再也忍不住,眼珠子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 “爹爹怎么会这样?他难道不知道我……”戴清岚一时间心乱如麻,突然听到这等消息,饶是她一向足智多谋,也是乱了阵脚,毕竟关心则乱这话不是白说的。正因为如此,她竟然也没有发现小青的异样——按说这事儿应该自己着急才是,小青怎么比自己更着急? 她想了想,豁然站起身来:“我去求爹爹收回成命。” “不用找了。”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接着,门被推开,戴章浦走了进来。 “爹爹?”戴清岚惊叫道。 “老爷。”小青赶紧擦了擦眼睛,上前福了一福。 她低着头,脸色已然是煞白煞白的,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刚才自己那番作为,若是换一个刻薄点儿的家主,只怕立刻就能命人拉下去打死了! 戴章浦却似乎没有动气,只是唔了一声,点点头,淡淡道:“你先出去吧!” 小青松了口气,抬头看了小姐一眼,眼中似有哀求,然后转身出去。 “爹爹,女儿……”戴清岚看着父亲,吞吞吐吐。 戴章浦看了她好一会儿,叹口气:“人说女大不中留,果真如此啊!” “爹爹,你!”戴清岚一跺脚,脸上如同火烧一般。 “你跟他的事儿,阖府上下都知道了,难道为父的就不能知道?”戴章浦笑了笑,做到小几后面,戴清岚见父亲似乎没有生气,眼珠子一转,赶紧上来讨好的给他捏肩膀。 她的手法很是专业,显然是练过的,很快就把戴章浦给捏的舒服的眯起了眼。 “爹爹,这事儿……”戴清岚嗲声嗲气的跟爹爹撒娇。 “这事儿,为父现在也做不了主了。”戴章浦眯着眼睛说道,话音未落,戴清岚便是哼了一声,狠狠的在他肩膀上敲了一记,走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哎呦!乖囡你也下得了手。”戴章浦哎呦一声,见戴清岚生闷气不说话,苦笑一声:“乖囡,这事儿,爹爹也是为了你们好啊!” “你们的事儿,不但阖府上下都知道了,就连外面都传的沸沸扬扬,也就是摊上了你爹我,若是换一个老古董,只怕这事儿就得禁你的足。乖囡,这话,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戴章浦语重心长的道。 一九二 慈父心 (今天第三章送到) 戴清岚默默点头。 “到了这个份儿上,你说,你还能嫁给别人么?乖囡啊,别以为爹爹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这是怕为父的不同意,逼宫来了。” “哪有?”戴清岚不好意思的歪了歪脑袋。 戴章浦看着她,眼神儿中满是宠溺:“你这丫头,和你娘当年一般的古灵精怪,看着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脑袋里头不知道多少鬼点子呢。其实你也不必这样,只要是你喜欢的,爹爹还能拦着不成?在这儿,爹爹问你一句,对那连子宁,你可是?” 戴清岚脸红如血,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戴章浦长长的舒了口气:“乖囡就放心吧,连子宁,为父定然让他老老实实的来提亲!” 他这时候哪还有一份朝廷大员、兵部堂官的威严样子,完全就是一个宠着女儿的慈祥父亲, 戴清岚不说话,他接着道:“你心里埋怨为父,为父知道,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一个人,若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危险,就像是那鲜嫩的树苗一般,看着光鲜,风一吹也就倒了。唯有经过风刀霜剑的,才能坚韧不拔,无论如何,始终屹立不倒。女儿你读了这么多书,这些道理,想必都懂,也用不着爹爹多说。” “连子宁此子,文采是不必说,一曲人生若是如初见堪称国朝第一词,多少人许之为大名士,就连皇上都是夸过的。弃文修武,几个月时间,练出来一支强军,爹爹昨日去看了,那支军队,是一等一的,就算是比不过边军,也和京卫差不多了。文武双全,也难怪你这么高的眼界都能看上。”戴章浦呵呵一笑:“不过,再怎么惊才绝艳的人物,也终究是缺少历练浅了些,城府浅、资历浅,这就是个短处。” “他也知道这些,所以,武毅军出征这事儿,当初爹爹也问过他,他是很热切的要去的。男儿志在疆场,热衷功名,对于年轻人来说,是个好事儿。若是那等只知道空谈务虚之徒,爹爹也是看不上的。所以啊,你阻了这件事儿,只怕第一个恼你的,就该是他了。” “爹爹这样做,既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你。说句实话,当初他弃文修武,爹爹是不看好的,重文轻武,国朝向来如此。他现在是个副千户了,五品官儿,若是他考了举人,中了进士,入了翰林,做了个文官五品的话,不消说,自然是配得上你的。但是武官五品,在爹爹看来,还真不算什么。” 戴清岚冰雪聪明,自然知道这番话的意义,她并不讲究这些,认识连子宁的时候连子宁才不过是一白丁而已,还要以卖话本儿为生,还不是喜欢了?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后面还有一个大家族。自己的婚事,不单单是自己的事,更是代表了整个家族,代表了戴章浦的脸面。 自己嫁的好了,戴章浦长脸,自己嫁的差了,戴章浦没脸,便是如此简单。 “武官不比文官,可以按部就班的来,武官升官儿很是不易,若是没有战事,一辈子可能也就荒废了。他之前升官儿快,不到半年,从布衣而总旗,自总旗而百户,副千户,如今已经是独领一军的总统。这般升迁速度,也算是国朝罕见,但是那是因为爹爹在的原因。说句不客气的话,若是没有为父在,你且看他?他做副千户之前,为父尽可以提拔他,这事儿,为父说话还是管用的。但是现在,他已经到了这般地位,在向往上升,那就难了!为父只是个兵部侍郎而已,可不能一手遮天。” “再想升官儿,唯有一样——军功!军功何处?眼前暴乱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不去收拾这些土包子暴民,难道要把他送去九边?送去南疆?送去伊犁?” “他也只有升了官儿,才能配得上你!”戴章浦眼中掠过一丝霸道:“我戴章浦的女儿,是能随便许人的么?他得拿得出本事来才行!” “爹爹!”戴清岚看着父亲,眼中波光粼粼。 “好了,什么都不必说了。”戴章浦拍了拍她的手:“现在兵部行文已经下了,皇上也下了旨意,就连寿宁侯爷都传来了军令,令武毅军即日起程。这事儿,是反悔不了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为父和寿宁侯爷也有些交情,已经跟他说过了。此次平叛,数万大军云集,像他那般聪明人,是不会有事儿的!” 戴章浦豁然起身,哈哈一笑:“乖囡,等他凯旋之日,爹爹便为你们操持婚事。” ——————分割线—————— 夜色已经深了,连子宁站在紫檀木大桌后面,拧着一双眉毛。桌子上铺着一张大地图,足有四五尺方圆,占满了桌子上大半的空间。 地图已经甚是陈旧,泛出一股黄色,那是时间的味道。 仔细看去,若是有后世的人在的话,一定就能看出来,地图上所描绘的地区,便是山东北部,直隶南部的交界地区,白袍义军占据的四县之地,就在其中。 这地图上面山川河流,城镇乡村,已经很是详尽,以当时的水平来说,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工艺了。只是连子宁却是很不满意。 这个时代绘制地图,限于科技的原因,有多大程度的真实度他都已经不指望,本来就是打算大致差不多也就行了。但是却万万没想到,这个时代的文官负责绘制地图的,竟然也沾染上了一些坏毛病——抽象。 山水画抽象臆想,进行艺术加工,那是中国话的意境,但是地图这等最最需要真实的东西竟然还抽象,当真是让人无法可想。 连子宁也是山东人,后世看地图看了不知道多少遍,自然对这两个地区的大致地形海岸线很熟悉,因此他一眼看过去,就断定,眼前这张地图中夹杂了大量臆想武断的东西。看来地图的绘制过程中,某些人要么是偷懒,要么就是想当然。 如果说这些还都能忍的话,那有一点,当真是让人忍无可忍——时间。 一九三 琥珀心 (今天第一章送到。 感谢‘小磊大叔’‘上帝的左轮’‘随便321’兄弟的打赏,多谢。) 在洪武朝和永乐朝之后,大明几乎就再也没有举行过大规模的地图绘制行动,因此现在使用的地图,还都是百多年前那两朝流传下来的。连子宁手中这一章从兵部取出来的机要保密地图,还是距离现在最近的——正统八年绘制。 距今已经百多个年头了! 一百多年,时光荏苒,岁月变迁,说是沧海桑田也不为过。更别说这百多年的时间,大明朝的人口从六千多万增长到了至少一亿一千万,新增加了多少村庄城镇?多少森林被砍伐?多少沼泽湖泊被填平?多少丘陵被夷为平地?多少河道湮灭断流? 地图和现实的差距得有多大? 连子宁也唯有苦笑,这便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对于前面的一无所知。自己也不必赶到冤屈了,张燕昌手中的地图只怕比自己的也强不了多少,永乐大帝五十万大军远征蒙古的时候还曾经以为向导带错路而迷路呢! 时代如此,也没办法。 连子宁心里冒出来一个想法,家里各项生意现在蓬勃展开,不但超市红红火火,日进斗金,就连大车店也开了一家。既能运载客人,还能从各地收购货物拉回来,如此自购自销,比起以前来花费又小了一大笔。 家里的大车店一共是跑南北五条线,向南的一条是去往天津出海的,一条是去济南的,一条是去河南归德府的,向北的则是一条去往蓟辽,过蓟镇之后一路往北,知道奴儿干都司腹地,一条则是去往大同宣府一线。 连子宁心里有个想法,是不是要家里的大车店一路上多收集一些资料,他们这些常年跑路线的人,最是对各地的地理地势最熟悉,绘制出来的地图,即及时,也实用。 这样做,虽然是不能完全涵盖一大片地区,但是至少能找到一条又近、又好走,并且路上还有人烟的行军路线。上面的三点要素,也是大车店遴选路线所必然考虑的。 不过这个想法,就算是实施,也要等回来之后了。 想到家里的生意,连子宁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意。 自己存于世间,已经牵扯了太多的因素,不再是孑然一人。这一次出京南下,征讨叛军,不知道牵扯了多少人的神经。 城瑜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如遭雷击,当即就变了脸色。数年前爹爹随府军前卫出征平叛,回来的,却只有一匹骏马,铠甲大枪而已。此景历历在目,又怎能让城瑜不铭心刻骨? 连子宁好说歹说,又是说这一次没什么危险,又是说这一次非去不行等等,但是无论怎么说,城瑜都是不能释怀,这几日生意也顾不得料理了,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了连子宁就只是哭。于苏苏也把他狠骂了一顿,说他只顾自己功名,却是不管家中亲人了。 事已至此,留在家中徒增伤心,连子宁狠狠心,干脆今天也不回去了。 就这,小青那边儿他还是瞒着的,要不然的话,让那两个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如何凄凄切切? 这是关心自己的,还有些肯定是恨不得自己此次出京再也回不来的,比如说孙挺、万夫人之类,定然也是这等想法。 连子宁想着,心里乱糟糟的。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了,琥珀端着个木盆走了进来。 “老爷,奴婢伺候您洗脚。”琥珀轻声道。 连子宁唔了一声,走到榻前坐下,扯过一床薄被来斜倚着,两只脚大喇喇的往前一伸。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等伺候,若是让他自己动手,反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琥珀往脸盆里倒了热水,又撒了一些青盐和银丹草,银丹草,便也就是后世的薄荷了。这两样东西混在一起,用热水融了泡脚,可以消肿去毒,治疗脚气。连子宁血气旺盛,运动量也大,每日一身臭汗是免不了的,这时候的鞋子透气性又不好,自然容易滋生脚气,很是难受。 林嬷嬷不知道从哪儿寻了这方子,便叮嘱琥珀每日早晚如此清洗一番,效果倒是很好。 琥珀蹲下身,脱了连子宁的靴子棉袜,把他的脚浸泡在水中,轻轻的揉搓着。 一股股的热量袭来,先是带来一阵极热的刺痛,烫的连子宁嘴里丝丝的,然后慢慢适应了之后,就变成了难言的舒适。琥珀的手法很好,轻揉慢捏,连子宁感觉自己的脚被包拢在一片温软之中,说不出的舒适。一天的疲累,似乎也因此而烟消云散了。 “老爷,奴婢听说,明儿个大军就要出征了?”琥珀忽然轻声问道。 连子宁嗯了一声。 “行军在外,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呢?” 连子宁吁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啊,什么时候能平叛,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吧!” “老爷一个人在外面,身边也没有伺候的人,没有奴婢在身边洗脚洗脸,叠被铺床,可习惯么?”琥珀抬头,看向连子宁,一双眸子里面亮晶晶的。 她的眼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着。 连子宁心里一颤,下意识的便歪了歪头,躲开了那炙热的目光,道:“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也能习惯的。” 琥珀又低下了头,把连子宁的脚捧在怀里,细细的擦拭着,连子宁忽然感觉脚面落下几点冰凉。 “奴婢只是心里盼着,老爷能平安归来。” “对外面那些军爷们来说,您是他们的大人,是他们的统帅,但是换一个人统领他们,也是一样的。但是对奴婢来说,老爷您就是天,是一切。奴婢出身贫贱,也没读过什么书,五岁就被爹娘给卖了,学的是伺候人的活儿。但是奴婢有一颗心,有一双眼,奴婢知道,谁对我好,谁都我不好。像您这样的老爷,大明朝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奴婢只怕离了您,就再也活不下去。” “奴婢没什么本事,只有一颗心而已。老爷您走之后,奴婢定然夜夜在佛前焚香沐浴,为老爷祈福。” 看着琥珀离去的身影,连子宁眼中怔怔的。 ——————分割线—————— 一九四 出征 (今天第二章。从这一章开始,正式进入第四卷,烽火山东。在这一卷中,连子宁率军征讨白袍,其间精彩,嘿嘿,敬请期待。 嗯,在本章的章节名是‘出征’还是‘三女’之间犹豫良久……看在俺这么费尽心思起名儿的份儿上,收藏跟推荐票,涨得快点儿吧……) 正德五十年九月二十二,宜出行。 正阳门外,两千士兵分成二十个小方阵,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方阵,枪如林,人如龙,一股血气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看着这些穿着棉甲,带着尖顶大沿儿帽,手中拄着长枪,站得笔直的士兵,过往的行人无不侧目,心里暗自嘀咕着这等骁勇骄横的军爷是哪儿来的。难道是上面看局势紧张,从九边调来的精锐边军? 等到看到队伍中飘扬的那一面大旗,这股惊诧顿时是变成了了然。 原来是武毅军,是连子宁连大人的兵?怪不得如此精强马壮,骁勇如龙! 北京城偌大的地方,素来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便是皇宫里的秘辛,京师小民也是时常拿来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的,更别说其他人。昨个儿巡阅完武毅军之后,也不知道谁先漏的底儿,呼啦啦的京城就传开了,说是名满京城的连大人当真是有本事的,花了两个月时间,硬是把京郊的那些旗手卫废柴给练成了一支强军! 武毅军即将南下,那些还在山东蹦跶的乱军土匪,就要冰消瓦融! 说的好像是跟武毅军能自个儿把那一万大几千的骑兵给收拾了似的。 这其实是连子宁故意所为。 这年头儿,想要名声,三个法子第一个是吹,第二个是吹,第三个还是吹! 在这个资讯传播并不发达的时代,信息的传递,更多的是依赖人与人之间的口口相传。连子宁暗中雇佣了不少闲人,在京城之中茶馆、酒楼、戏园子这等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散布消息,北京城就这么巴掌大的地界儿,一来二去的消息立刻就传开了。 从嘉靖到隆庆,再到万历,三十余年间,神州大地除了两员声名赫赫的大将,戚继光和俞大猷,两人一时瑜亮,惊才绝艳,号称俞龙戚虎。 两人本事差不多大,战绩也差不多强,可以说不分胜负,但是为何在民间戚继光的名声比俞大猷要响亮不知道多少倍?天下百姓,无人不知道戚继光戚少保者,但是只怕有十分之一的知道俞大猷就不错! 为何? 戚继光会做人,圆滑变通,审时度势,从不得罪人。而俞大猷,性子硬的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得罪的人海了去了,所以大家都愿意捧戚继光,口口相传,一来二去的,戚继光的名声就上去了。而俞大猷,扮演的自然是被众人狂踩的那个角色…… 连子宁现在要做的,就是造势。 先把武毅军的名头打出去,吹起来,让市井百姓,朝中大人都知道武毅军是一支能打的强军。这样的话,只要是平叛的战局稍有起色,打了个胜仗,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武毅军起了多大的作用?这胜仗是不是武毅军打的? 战争赢了,最出彩的自然就是统帅了,至于下面的战将,能被人知道的还真不多。 连子宁不想贪墨别人的功劳,但是他更不想自己的功劳被别人贪墨!这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这种事儿历史上已经不知道都少次上演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要不然,到时候功劳都成了某位大人指挥若定,调度有方,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跟随着圣旨而来的,还有一万两银子和五百套上等的三层棉甲,那一万两银子连子宁不放在心上,随手就发下去了,作为这一次出征前打的犒赏。而五百套三层棉甲,却是让他颇为的惊喜,武毅军士兵素质是没得说的,军纪也好,武器都是兵部武库司上好的白蜡杆子,但是就是一项——没有甲! 甲胄,是战士的第二生命,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甚至超过了武器。一套上好的甲,就让士兵多出在战场上许多的存活机会。 这五百套铠甲,可算是解了连子宁的燃眉之急,他把穿着铠甲的五个百户调到了队伍的外围,从外面看上去,就像是所有的武毅军士兵都穿着甲一般,平添了许多印象分。 按照明例,大军出征之前,都需到京城南门正阳门外,向紫禁城的方向遥遥叩谢皇恩,也是祈福出征凯旋的意思在里面。 大军出征,不是小事,自然不可轻忽。 连子宁率人到的时候,不过是卯时中,天边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而这时候,礼部和兵部的官员都已经等着了,一切礼仪用具都准备妥当。 兵部来了一个六品的主事,礼部则是正六品礼部祠祭清吏司主事亲自到得,兵部算是陪同,礼部官员则是主持礼节的。 在他们的指导下,连子宁读了一篇冗长的文章,然后又是做了几个礼节,之后率领全军将士面北五拜三叩,礼仪就算是完了。 送走了几个司官,连子宁跨上战马,长长的吸了口气,他看了一眼正阳门的高耸城门,一阵萧瑟秋风袭来,头顶大旗猎猎,油然生出一股壮怀激烈之心! 一边石大柱打马上前,低声道:“大人,该走了。” 连子宁点点头,回头打算再看一眼这里,这里,正阳门外,便是自己第一次出现在这个煌煌大明的地方。眼光扫过那日驻足的路边,刚来时候才发芽的青草,现在已经渐渐变得枯黄了。眼神再扫过,蓦地一顿,便再也挪不开了。 早上人来人往的正阳门外路边,停了三辆马车。 一辆熟悉无比的油壁香车,车辕上一个虬髯胡子的大汉正看着自己,笑得诡异;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车夫却是很熟悉的,是自己的家仆小六子,笑的谄媚;还有一辆精致纤巧的马车,轿帘微微掀开,有伊人,带面纱,抱素琴,一双清冷的眸子。 连子宁只觉得头大无比。 自家那辆马车的轿帘车帘掀开了,于苏苏探出半个身子,一眼就看到了连子宁,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而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小青也从那辆油壁香车中露出头,向他挥舞着手绢。 一九五 亲妹子 软妹子 (今天第三章送到,晚了,抱歉。 多谢‘拇指的茧’、‘uwjuwj’、‘依旧雪下’、‘就来1看看’、‘dark—wing’、‘上帝的左轮’、‘小磊大叔’等等众位兄台的打赏,多谢。) 一边是亲妹子,一边是软妹子,着实是让人难以取舍。 连子宁怔了怔,左右为难半响,终于还是向小青歉意的笑笑,拍马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小青顺着他的行进路线看去,愣了愣,小脑袋嗖的缩了回去。 什么,都比不上亲人重要啊!再怎么炙热狂野的爱,温软绵绵的爱,无怨无悔的爱,也比不过亲人毫无缘由,天然天生的爱,所有的爱都有尽头,唯有亲人,永远不离不弃,不会背叛。 见自家长官行止有异,石大柱先是一愣,然后看了看那三辆马车,响起京中流传的一些传言,顿时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枣红马慢悠悠的晃荡到马车旁,于苏苏白了他一眼:“算你还有良心,没娶了媳妇儿忘了妹子。” 连子宁苦笑一声:“城瑜还在生气?” 戴清岚的事儿,终究是瞒不过去的,城瑜知道了之后,倒也每发多大脾气,只是三五天没给连子宁好脸色。 “不生气了,早就不生气了。”于苏苏还没说话,马车中便传来城瑜颤抖的声音,于苏苏叹了口气,让开了位置。 城瑜从马车里钻出来,站在车辕上,刚好和连子宁一般高,她只穿了一身素白,眼圈儿红红的,满脸都是憔悴,眼中氤氲着水汽,还没说话,豆大的泪水便是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 “哥哥!”城瑜哀哀的看着连子宁,声音中满是凄苦,让连子宁也是心中一酸,他强笑道:“小妹,别这样,我这不是没事儿吗!你看,我手下这几千大军,都是数得着的强军,有他们在,哥哥还会出事不成?” “城瑜也是听说了这事儿,才放心不少,要不然,现在还在家里哭呢!”于苏苏叹了口气,在一边插嘴道。 “哥哥,事已至此,城瑜自然不会再让你担心。”城瑜使劲儿的擦了擦眼睛,破涕笑道:“你就放心吧,不需要再担心我了,好好的打仗,上阵杀敌!城瑜在家里等你凯旋之日,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哥哥,是最好的!” 看她笑,连子宁反而觉得心中阵阵苦涩,一阵说不出的难言滋味,想要伸手握住她的手,但是猛然醒起,这已经不是家里了。 说着说着,城瑜的泪水又是落了下来:“哥哥,只求你,千万别像是爹爹那样,爹娘死后,咱们何等样的凄苦?好不容易你有本事了,日子过得好了一点儿,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还怎么活?” 此情此景,让连子宁只能无言。 连子宁知道,城瑜向来是极为懂事儿的,她肯定知道大战之前不能给自己增加压力,但是当年父亲马革裹尸一事,对她的打击委实是太大了,所以才会如此的情难自控。 连子宁总不能给妹妹说,你哥我是最惜命的,一看不对自然会溜之大吉,就算是人都死光了,我也是万万不会出事儿的,这等话,连子宁还真是说不出来。 好言宽解了一番,再加上于苏苏也在一边劝,城瑜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总算是不再郁郁。 “好了,快去吧!看把你急的!”城瑜见连子宁眼光禁不住的往那边儿瞟,瞪了他一眼,嗔道。 连子宁只觉得今儿个自个儿真是多事,赶紧祭拜完了走了了事儿,非要再伤春悲秋的感慨一番,闹得现在如此尴尬。 告别了妹妹和于苏苏,犹豫的看了左边一眼,那边车帘已经放下了,连子宁打马向戴清岚的马车行去。 明季风气开放,像是这等路边男女送行之事,也是常见,若是放在下一个朝代,那就是不敢想象了。 小青掀开车帘,看着连子宁,眼圈儿微微有些泛红,眼中说不出的担心、焦灼。她不比城瑜,无名无分的,就算是心里再怎么难受,这时候也得强忍着。 “连相公。”小青招呼了一声。 “城瑜来了,所以……” “我知道。”小青应了一声,眼圈儿更红了,声音中分明有着哽咽。 她侧了侧身子,戴清岚还是那般淡淡的笑着,清颜如玉,这般看着连子宁。 无论是城瑜还是小青,相对于他们来说,戴清岚无疑镇定了许多。 “戴小姐!”连子宁马上抱拳行礼。 “连相公有礼了。”戴清岚抿着唇微微一笑:“清岚在此先恭贺连相公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小青,你先出去等一下吧。”戴清岚忽然脸上一红,对一边小青说道。 小青应了一声,深深看了连子宁一眼,起身钻出了车厢。 看着小青的背影,戴清岚忽然扑哧一笑,若春花般灿烂。 “怎么了?”戴清岚并不算是容颜绝世,不过是中人往上而已,只能算得上是清秀。但是秀外慧中,分外的钟灵毓秀,连子宁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是个傻瓜一般,痴痴傻傻的。 “没什么。”昨个儿戴清岚仔细一回想,才发现小青的反应有点儿不太对,虽说作为贴身侍女,如果自己嫁过去她也要陪嫁的,以后铁定是要做妾的,担心一下未来姑爷也无可厚非,但是问题是,这反应也未免太激烈了。就好像,好像是她要嫁人一般…… 心存疑窦的戴清岚便开始套起话来,她何等的聪慧机灵,三言两语便是把小青的老底儿给揭了出来。不过她倒是并未生气,一个是因为和小青情同姐妹,一个则是两者的身份。 若是连子宁和别的女人亲近到了那般程度,戴清岚就算是不怒火中烧肯定心里也有芥蒂,但是唯独连子宁和小青亲近,她是不会生气的。小青是她的家生子,是她的陪嫁丫鬟,以后注定也是连子宁的人,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区别?而且小青就算是再怎么得宠,再怎么样,也不可能骑到她的头上来的。 她是极聪慧的女子,虽然知晓了这个秘密,却是不会说出来,免得连子宁下不来台。 小青下去了,车夫也早就识趣的离开,周围数米,就只有两个人,她忽然低下头,轻声道:“连相公。” “嗯?你说?”连子宁赶紧应道。 一九六 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此两处销魂 (今天第一章送到,嗯,求收藏,求推荐) 不知道怎么地,和这个明明不算是很熟悉的女子在一起,连子宁却是感觉一阵莫名的轻松,毫无拘谨,这样的直接后果就是,他感觉自己的智商似乎都降低了不少。 “爹爹跟我说,这是你的愿望,大丈夫驰骋疆场,建功立业,乃是好男儿所为,清岚不敢阻拦。只是希望,你在战场上,多多保重,莫要不珍惜自己。要记得,京城之中,总还有人记挂着你。” 声音越来越低,螓首已经要埋到胸前了,连脖子都透着一股诱人的红色。 连子宁看着她,心中涌过一阵感动,一见钟情也罢,感念文采也罢,喜欢也罢,爱慕也罢,这段突如其来,面对这段让他猝不及防的爱情,连子宁心中有沾沾自喜,有衡量轻重,有思忖对以后自己有多大的影响,但是唯独没有最重要的一点——爱情。 习惯了后世谈情说爱的他,对于一个只不过见了寥寥几面,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一个女孩儿来说,若是说能爱的死去活来,那才是笑话。 有些冷酷,但是事实便是如此。 但是此刻,连子宁心中却是涌起无尽的爱意,或许这爱意来源于感激,但是终究,还是爱了! 连子宁长长的吐出口气,他知道戴清岚是一个多么害羞的女孩儿,而她,能说出这番话来,几乎已经是抛弃尊严,不顾女孩子家的脸面了。 这又怎能不让他心中悸动? 戴清岚说完这些话,只觉得脸上烫的吓人,身上似乎都软了,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是低着头,心里纷乱如麻,一阵阵的滚烫和惶恐,他,会不会瞧不起我?会不会觉得我不知廉耻? 终于还是抬起头来,迎上的,却是连子宁一双充满了怜惜和爱意的眸子,顿时心里像是吃了蜜一般,一股甜蜜从心底透出来,晕晕陶陶的,只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了。 “清岚?”连子宁轻声道。 “啊?嗯?”清岚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然后心里就是一阵狂跳,他,他刚才喊我什么?清岚?我没听错吧? 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脸上也是烫的吓人。只是嘴里却是温柔到了极点,一双眸子如水一般,勇敢的看着他:“怎么了?” 清岚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今天怎么这么有勇气了? 连子宁深深吸了口气,仿佛是做了一个莫大的决定,他盯着清岚的眸子,一字一顿,无比郑重的说道:“清岚,等这一次回来,我就向大人提亲!” “啊?” 清岚如遭雷击,傻傻的看着连子宁,好一会儿,震惊悄悄退去,雪玉一般的脸上,悄然布满了温柔甜蜜的笑意,她只是轻轻的点头:“清岚,清岚等你回来。”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从车厢的暗格中取出来一个长长的卷轴递给连子宁,连子宁讶然道:“这是什么?” 清岚道:“看看就知道了。” 连子宁摊开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儿,这卷轴摊开极大,竟然是一副长有六尺,横宽五尺的地图,上面,竟然也是直隶山东连声交界处的地形! 连子宁细细一看,心中震惊更甚,比起昨天晚上看的那一幅即抽象,还错误百出的地图来,这幅地图就要精细许多了,别的不说,至少海岸线的描画,和自己后世记忆中差别并不大。连子宁有种感觉,这张地图,定然是很精准的。 “十多日前,山东民乱,兵部上下,却是找不出一副堪用的地图来,爹爹为此大发雷霆。清岚问爹爹要了兵部储藏的历代行军地图,又去户部要了各地的县志水文志,综合几十年来沧海桑田,把正统朝的地图修改了一下,想来是还过得去的。本来是想对爹爹平叛有所帮助,却没想到,你就要先用到了。” 清岚的话淡淡的,却是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显然是对自己极有信心的。 连子宁得了这地图,心情大好,哈哈一笑,在马上向戴清岚郑重的抱拳行礼:“清岚,有了你这地图,说不定就是救了军中数千将士的性命!我在此,多谢了!” “连相公,无需如此。”清岚赶紧避开了,不敢受这一礼。 “清岚,你现在称呼我什么?”连子宁眨眨眼,促狭的问道。 戴清岚啊了一声,期期艾艾道:“那,应该怎么称呼?” “把那连字去掉就行了。”连子宁笑道。 戴清岚这才醒悟过来,脸上又是一红,啐道:“你这人,没个正经的。” 两人又说笑几句,戴清岚便催他起程,这也是这个女子分外吸引连子宁的一点,她似乎永远都把男人的事业放在第一位,而不会因此而痴缠。 小青回来了,走过连子宁身边的时候,死死的握着他的手,把他捏的生疼。 “我等你!”背对着清岚,小青无声做出口型。 车帘缓缓落下,连子宁策马转身,无声的看向寇白门的那辆马车,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散去。 沉默半响,他终于还是策马。 转头走向等在那儿的亲兵们。 他可以想象得到,戴清岚无论多么大度,看到自己去见寇白门,心中定然也是极为的伤心。一个女孩儿肯为你如斯付出,凭什么让人家伤心?这么好的女孩儿,应当放在手心儿里,含在嘴里,好好呵护才是。 连子宁从来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他更加知道自己要承担的责任。 会合了自己的亲兵,连子宁刚要说话,寇白门的马车中忽然响起了一声铿然的音节,接着,暴烈激昂的琵琶声,从马车中流转开来。 琴声激昂壮烈,如同金戈铁马,战场厮杀,竟然让人无端端生出一股惨烈的感觉来。 连子宁面前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幅场景,两军决战,声动天地,屋瓦若飞坠。而凝神细听,徐徐察之,这琴音中,竟然有金鼓声、剑弩声、人马声、人马辟易声。陡然间,俄而无声,久之有怨而难明者,为楚歌声;凄而壮者,为项王悲歌慷慨之声、别姬声。陷大泽有追骑声,至乌江有项王自刎声,余骑蹂践争项王声。 声声不绝…… 陡然间,节奏变得零落,同音不断反复,节奏紧密的马蹄声交替出现,此时,项王落荒而走,汉军紧追不舍;然后声音变得悲壮,此时项羽自刎;最后,四弦一划后急伏。 嘎然而止。 一曲十面埋伏,只把众人听的心神激荡,情难自已。就算是石大柱这一干粗胚,虽然不知道这琵琶曲就叫什么,但是也听得热血沸腾,恨不能现在便提马以敌人大战一场才好! 戴清岚长长吁了口气,刚才听那一曲,她都不敢呼吸,只是死死的忍住,小脸都憋得有些泛红了。 她轻轻叹道:“这位寇白门大家,琴曲当真出神入化。而且不像是个女子,反倒是如男儿一般,壮怀激烈,心胸极大!可惜,可惜,若她是男儿,只怕也能建功立业,驰骋疆场。” 连家马车中,商人小姐皱了皱眉:“用十面埋伏来送行,是盼着你哥被人十面埋伏么?” 气的城瑜鼓着脸对她怒目而视。 连子宁忽然策马,向前到了距离寇白门马车不过三尺之遥。戴清岚透过车帘缝隙看着,不由得脸色一白,双手绞紧了。 连子宁却未上前掀开门帘,略一思忖,曼声吟道: “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桨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一生一世一双人,相见相闻不相亲! 连子宁吟完这首词,双腿狠狠的一夹马腹,枣红马希律律的一声窜了出去。 连子宁纵声厉喝道:“武毅军全体都有,转头向南,出发!” 三百亲军齐声高喊:“武毅军,出发!” 大旗猎猎,连子宁一马当先,身后数千男儿,铿锵似铁,汇聚成一道铁流,涌向南方! 等他走远了,车厢中爆发出一声压抑的极低的哭泣。 ——————分割线—————— 一九七 路上 (今天第二章。 得到了一个噩耗,嗯,至少对我来说是吧。我的初恋女友,要和人订婚了,可惜不是我。 好吧,唯有祝福,还能说什么?其实我特想学男人帮里的顾小白,说一句‘看到你过得不幸福我就放心了。’ 好吧,到此为止,安心码字。 为了那些忘却的记忆。) 正德五十年九月二十六。 连子宁没有想到,自己的首战,竟然这么快就打响。 自从京城出发,这已经是第五日了,北直隶并未遭受兵灾蔓延,这里正是北地数得着的繁华地段。大明朝此时正是鼎盛至极,烈火烹油一般的繁华,商业极度发达,资本主义雏形已经出现。有了这等庞大的经济实力做后盾,虽然今年北地粮食只收获了不到往年的三成,但是地近京师,地方官员就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因此做起事来也算是得力,开义仓放粮,赈济灾民,也算是井井有条。因此地方依旧稳定繁盛,没有出现连子宁预料中的那等饿殍遍野,灾民流离失所的场景。 一路行军,虽然都是在野外,没有进过一座城池,但就算是如此,也能看出这北地的繁华来。就算是城外,也是三里一村,五里一庄,人烟密集。一到了黄昏时候,炊烟连片,袅袅升起,一派安闲忧乐的时光。 连子宁一路行来,看到这幅场景,也不由的颇为感慨。 这个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时代,也是中华民族的沉沦之前的最后辉煌!这是汉人缔造的最后一个惶惶盛世,璀璨王朝! 煌煌大明,耕地面积世界第一;人口世界第一;矿产量世界第一;白银占有量世界第一;军队数量世界第一;军工产值世界第一;间谍机构世界第一;船只总吨位世界第一;第三产业世界第一;国土面积世界第一。 这个王朝,经历了洪武帝建及登基,永乐帝五征塞北而达到了一个军事上的巅峰,实际控制区域就算是比起大唐盛世来也不逞多让!毕竟就算是大唐盛世之时,疆域东到太平洋,北至北海子(贝加尔湖),西到波斯吐火罗,南至林邑,有海外羁縻之州八百五十六个,根据后世的统计疆土面积一千三百万平方公里!其实唐朝的实际控制区域,也只是和秦朝差不多而已。其他那些,都是当地的部落土司,压根儿就是不听调不听宣。 而大明朝的疆域,虽然比起唐朝来略小一些,但是对于西藏、伊犁、以及东北奴儿干地区实际的掌控力,却是相当有力的。 至于明朝的经济人口,更是远远超过以前那些王朝,正德四十年的官方统计人口九千八百万,实际人口只怕不下两亿,而商业经济之繁华,更是只有宋朝可以媲美。 在连子宁的那个时空,在经历了土木之变后,大明朝便是渐渐沉沦,终于,在万历朝,最后的万历三大征,彻底的消耗了这个国家最后一丝元气,天启崇祯,再然后,就是汉人的百年沉沦!也是这个民族的百年沉沦! 天幸,在这个时空,还没有走到那一步,虽然当今的周边局势比历史上险恶许多,周围一群饿狼环伺,但是大明朝,却也比历史上更强盛许多! 强盛而庞大的军队,年老却并不昏聩的皇帝,一个强有力的中枢,富足的民间百姓,繁华的商业经济,这一切,都在昭示着,经历了正德皇帝的大改革之后,大明朝的中兴时代已经到来! 历史无数次证明,只要是中原王朝自己不出乱子,不是衰微至极,周围那些草原民族,永远也不可能征服中原! 占据了整个东亚地区最为丰饶肥美的土地,拥有最多的人口,最先进的技术,最多最稳定的粮食产量,华夏民族,天然就对周围的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四方诸国,拥有极大的压制优势。 连子宁这一路走来,所看所闻,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以前缩在北京城中,不亲眼看看,根本不知道这个王朝到底强盛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而现在亲眼看到了,连子宁所思所感,对自己以后的道路,也有了一个更加明确的规划。 走了五天,路过各个州县,连子宁约束部众,只在野外行军宿营,吃的是自己带的干粮肉脯,喝的是自己挑来的水,从来不打扰沿途的百姓,更是不会进城一步。 这样军纪严明的军队,让沿途的地方官们都是瞠目结舌!俗话说,兵灾兵灾,这个兵灾,可不仅仅是指想要造反的乱军,大部分时候指的反而是自己人,每一次大军过境,地方上天高三尺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大兵们吃地方的,喝地方的,临走时还要索取好处,说不得还要闹出一些事端,偏生你还管不了,糊涂官司打到兵部打到五军都督府,人家也是向着自己人! 所以的一听说自己的辖地要有大兵过境,地方官都是愁眉不展,却没成想,碰到这样一支军纪严明、秋毫不犯的军队! 尤其是前几天,府军前卫的王千户带领两个千户所几乎是沿着相同的路线南下河间府,一路上到哪儿吃哪儿,临走时还索要好处,很是把地皮狠狠的刮了一层下来。 这样一来,有了那些反面教材作对比,名声立刻就上去了。于是口口相传之下,武毅军一仗还没打,这名声就嗖嗖的往上窜。消息传到京城,更是有不少读书人四处宣扬,这武毅军总统连大人不愧是书生而掌兵,能写得出那两首惊才绝艳好词的大名士,当真是有古之名将遗风! 兵部的行文早就到了地方上的各个州县,虽然连子宁只是露宿野外,也不来打扰,但是地方上的官员却不能不表示表示。 连子宁出发第一天晚上扎营在固安的时候,固安县便派遣县里的钱谷师爷带着三班衙役百十号人,抬着几十头大肥猪,担着米粮好酒来劳军来了。那县令也摸不清楚连子宁的脾气,许是让之前过去的王千户给折腾的够呛,不但带了这些东西,更是给送来了五百两银子的好处和二三十个女人,只求赶紧把这些大爷给应付走。 连子宁无意破坏官场上约定俗成的规矩,粮食肥猪就收下了,好酒也收下了,虽然不喝,但是这玩意儿用来消毒治疗兵员很有用,也是属于战略物资。至于女人和银子,那就敬谢不敏了。连子宁自认前程远大,可不想在这等小节上出岔子,被那些整天憋着心思跟疯狗一般的御史言官参上一笔。 一九八 龙枪骑兵 (今天第三章送到,嗯,这就要打仗了,兄弟们准备好了没?) 之后路过的永丘、霸州、保定等地也是一概如此。 让连子宁颇有些啼笑皆非的一幕发生在夜宿霸州城外的那一晚,那天晚上,天色擦黑,刚刚扎下营盘,就有辕门官禀告有人来拜访,连子宁还很是奇怪,这个地方怎么有人认识自己? 一接待,才知道来的二十来个人竟然都是霸州的秀才,听说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子宁连大人率军路过此地,这些秀才一合计,竟然来拜会心目中的大名士来了。 这些文人自然是不怎么看得起大头兵的,但是在连子宁面前,却好似一个个毕恭毕敬,俨然把他当成座师前辈一般对待。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天下读书人都认这个道理,你能写出好诗好词好文章来,那大伙儿都服你!扯别的没用!所谓名士,文采风流才是硬道理。 连子宁先是以话本儿而扬名京城,然后一曲人生若是如初见风行天下,这北直隶地区商业发达,商旅行于各地,消息散发的很快,这几日间,连子宁出征前在正阳门前做的那一首新词画堂春也流传开来。 如此哀婉绝伦,愁肠百转的清词,竟然是今人能够做出来的?不知道多少痴男怨女为这首词如痴如狂,据说连子宁的这两首,已经成了京城那些小姐少爷们名目众多的诗会词会中被提及最多的东西。 这首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彻底的击碎了一些关于连子宁是不是江郎才尽的言论,进一步奠定了他大名士的位置。 既是名士风流,还有实权在手,这样的人路过,自然要来拜会一番。 人家仰慕而来,连子宁自然不能拉着一张脸赶人,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应付走,立刻下了命令,以后再有这等人来,就说自己不在…… 九月二十六日一大早,早早的埋锅造饭,天边还是黑着的,大营的上空就已经飘起了袅袅炊烟。 虽然是行军在外,但是连子宁是不会亏待自己手下的兵的,大车上拉着的肉脯、熏鸭、腌好的肥鸡咸鱼等等不知道有多少。这天早上,吃的是猪肉炖粉条子,大块大块的猪肉,肥的流油,吃的大伙儿稀里哗啦的,满头都是大汗。 吃完饭,收拾了东西,一个个打着饱嗝儿开始行军。而此时,天边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 五人为一排,每排之间相隔一米,武毅军两千多号人排成整齐的队列顺着被过往行旅踩得光秃秃的道路向南前进。 现在已经是过了五官淀,到了任丘附近,不过距离任丘还有十几里,连子宁打算今天直过任丘,然后在河间府以北驻扎,等明天一大早,便赶往大营。 大量的步卒排成整齐的队伍前进,虽然是行军途中,但是队伍依旧严整,几十辆辎重大车被夹在队伍的中间,这样既能保护大车,免得被敌人破坏了粮草,在遇敌时又能依托大车进行防守。这些大车都是特制的,五尺高的大车轮子,车厢板足有两寸多厚,外面还包着一层厚重的额铁皮,极为的坚实紧密。每辆大车的前后都有一个铁扣,一遇到敌情,立刻就能两两连接起来,形成一道车墙! 有了这样一道坚固的车墙作掩护,五雷神机的齐射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在队伍的外围,则是一队队的马队来回奔驰,以队伍为中心,分散出去很远。 武毅军的骑兵一共就只有一百五十来人,没办法,战马一共就这么多。就这些马,还是连子宁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这年头儿,骏马是稀罕东西,虽说价格不贵,但是那是朝廷规定的价格——朝廷从马户手中收购战马,一匹只给十五两银子,但是训练有素的战马流落出来,不知道多少富户或是三山五岳的好汉抢着要,一匹的价格能奔到六十两往上数! 价钱不是问题,但是问题是有钱都买不到,连子宁还是通过戴章浦的关系才从兵部领出了一百匹战马的批文,花低价买了一百匹上好的货色。但是也就只有这些了,每年朝廷的战马要优先供应九边,大明朝苦啊,北边儿一溜儿的强敌,从西往东,瓦剌、鞑靼、朵颜三卫、三姓女真! 四大强敌在北地虎视眈眈,随时都想南下入主花花中原,锦绣江山! 周秦汉唐到如今,几千年来,就没有哪个王朝这么惨过! 北边儿四大强敌,每个都带甲数十万,哪个是好惹的? 西穷哈密卫,东到松花江,漫漫万里,都是大明朝的边界,都需要机动性极强的骑兵守卫,每年九边都需要数以万计的战马,朝廷的几处产马地几乎都已经入不敷出了,若不是哈密卫肃州卫那片西夏故地还能蓄养不少骏马,九边军马早就青黄不接了。 本来战马就短缺,再加上今年朝廷最大的几处马政衙门之一的山东北部四县之地又闹起了民变,一万几千匹成年的军马全都是变成了义军的武装,军马就更是奇缺。能腾出这百来匹,就已经很给连子宁面子了。 不过人数最少,这些骑兵却都是很精锐,在训练他们的时候,连子宁就有意识的把他们往斥候的方向训练,斥候,也就是后世的侦察兵,本就是军中最为精锐的士兵,掌握了最多的技能,单兵战斗力最强悍! 而连子宁又在训练的过程中加入了大量的现代化的军事内容——野外求生,徒手搏击,暗杀,甚至是毒药的使用等等。 这三个月间,他们是训练最为艰苦、最努力的一支部队,经常一出去就是两三天,回来的时候,遍体鳞伤,有的人甚至就再也回不来了。 而这样的训练,也是很有效果的,不但磨练了他们的体魄,更是使他们掌握了各种武器的使用技能,成长为极为合格的尖兵部队。 连子宁的想法,是把他们打造成未来特种部队的雏形! 而对于他们,连子宁也是很舍得下血本儿的,不但棉甲每人一套,长矛腰刀全都有,五雷神机也每人发了一把,甚至还给每个人都配备了一把小型手弩。 一九九 初战白袍1 (今天第一章,谢谢兄弟们的安慰。我想,我应当是已经没有当初的喜欢了,毕竟已经过去了五年,只是心里放不下那段美好的回忆罢了。 不过,终究要放心,也一定要放心,抓住现在的才是最真的。 好了,不说这些没用的了,呵呵,在这里告诉大家一个消息,下周强推,再下周就上架了。俺心里很忐忑,不知道到时候成绩会怎么样,只是希望,各位书友能够多多订阅支持。毕竟订阅是一个写手生存的根本。 俺算了一下,现在四十三万字,等上架的时候,差不多已经五十万字了,五十万上架,应该还挺厚道的吧,呵呵。 从这一章起,进入大战环节,接连不断的战斗,不知道大家喜欢否? 另外,感谢“上帝的左轮”兄弟的打赏,感谢‘依旧雪下’兄弟的打赏和评价票,谢谢。) 强悍的体魄、艰苦的训练、卓越的技能,再加上堪称这个时代顶级科技的配备,使他们成为一个个可怕的人形杀器。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武毅军最精华的一部分,甚至比连子宁的亲兵还要过之而无不及! 连子宁给他们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龙枪骑兵队!连子宁本来打算管他们叫龙骑兵来着——抛开奇幻和魔幻的因素不说,龙骑兵这个词最早出现在十六世纪后半叶的意大利战争中,他们当然不是指骑着龙的骑士,而是一个专指骑马火枪兵的名词。 不过在大明朝,龙这个字儿可得慎重一点儿用,犯了忌讳是要杀头的。连子宁无奈之下,只好称之为龙枪骑兵。 连子宁的这支武毅军,实际上总人数已经达到了两千四百五十人之多,除了原先的那些旗手卫兵丁之外,还另外从其他地方抽调了一些。 龙枪骑兵队,实际上就是斥候大队,一百五十个龙枪骑兵,其中有五十人是连子宁的贴身侍卫,和亲卫军一起,归属于石大柱指挥。另外一百名,则是分成十个小旗,每个小旗十人,是一个斥候队的基层编制。他们没有上司,顶头上司就是连子宁,每日出去探查回来,直接向连子宁汇报。 连子宁比谁都清楚情报的重要性。 大军启程,而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天色还麻黑的时候,杨沪生(书友‘杨沪升’扮演角色——我会告诉你我从来没看过异时空中华再起么?)就已经吃饱喝足,率领自己的小旗出发了。 杨沪生,身材不高,不过是一米六上下,看上去墩墩壮壮,很是结实,就像是一座木桩子。熟悉杨沪生的人都知道,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狠人,不但有一身好武艺,能打,而且心狠手辣,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在他十五岁的时候,还只是个普通的旗手卫丁字所小兵,驻扎在京郊广渠门外五道杠镇上。五道杠镇位于京师西去宣府大同等边塞要地的交通要道上,甚是繁华,镇子上酒楼林立,各种店铺鳞次栉比,乃是一个大大有油水儿的地界儿。 但是地方大了,人的跟脚就硬,靠山也就大了,丁字所的官兵们守着个金饭碗要饭吃,个个儿穷的要死,没办法,一个个背后的靠山都是他们这等小兵癞子惹不起的。 有几个心眼儿不地道的老兵油子就逼着当时只有十五岁的杨沪生去收例子钱,说是收不上来,咱们就扒了你的狗皮,让你滚蛋! 杨沪生先去了一家大药铺,进去之后也不说话,拔出一把牛耳尖刀就插在了自己的大腿上,鲜血流了一地,不少顾客都被吓晕过去了。那杨沪生就站在那儿,一句话不说,任凭鲜血横流,就像是不知道痛一样。 顾客们都被吓跑了,那老板问杨沪生想干什么,杨沪生就俩字儿:交钱! 那老板也从来没见过这等人,你靠山再硬也没辙,人家不打你不骂你不抢你,就爱玩儿自残,你管的还宽了?杨沪生在那家药店前面站了半个时辰,药店门可罗雀,顾客全被吓跑了,老板无奈,只好交了例子钱。他一松口,杨沪生便失血过多晕倒在地。 从这件事儿之后,杨沪生狠辣之名整个五道杠镇到知道了,但凡是再有不交例子钱的,他就插自己一刀,然后往人家门口一戳! 例子钱收上来了,弟兄们的日子也好了,杨沪生威望也起来了,二十郎当岁儿的时候,竟然就接管丁字所总旗的职位。手底下二十来个兄弟,都是一等一的恶汉打手,平日在镇子上欺男霸女,强买强卖,获得倒是也舒坦的很,还得了个雅号——小镇关西! 不过自从成立了武毅军,小镇关西的美好日子也就结束了,一纸文书被招来武毅军大营,好好见识了一番连子宁的煞气威风,二十三个弟兄被打散了,自己也从总旗一落而成普通兵丁。 杨沪生因为一身武艺很是精强,因此被选进了精锐龙枪骑兵之中,经过了三个月的系统训练和每日的耳濡目染,熏陶教化,他身上的匪气痞气散漫之气已经被磨掉,而那股好勇斗狠的勇武却是越来越厉! 杨沪生底子好,人也很有些小聪明,反应机敏,在历次训练中表现突出,因此被连子宁看重,提拔成了小旗。 能当这个小旗,可是让杨沪生很是兴奋了一阵儿,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个小旗的含金量有多高,而跟着这样一位大人前程是何等远大。 杨沪生小旗十个人负责的是大军行进的东南方向,连子宁给规定的斥候的探哨界限是三十里,为了爱惜马力,他们都是打马慢行,因此卯时(五点)出营,辰时(八点多)才行出了有二十五六里。 一路上路过的河流很是不少,不过北地大旱,这些河流要么断流,就算是有水也是很浅,还没不过马腹,很轻松的就过去了。一路行来,却是只看见一片荒凉,村庄都没见几个,更别提耕地了,地上都是大片大片的干枯荒草。 杨沪生知道是什么原因,这里是北直隶最大的一片湖区,水淀子不知道有多少,而且个顶个儿的大,一眼望不到边,总有几百里横阔,绵延无尽,就像是大海一般。在水淀里讨生活的渔民很是不少,种地的却很少——也没法儿种,水淀周围几十里全都是盐碱地,种什么都不长。 他却不知道,这里在后世是大大有名的,唤作白洋淀。 杨沪生一个翻身在马上站了起来,这手漂亮的骑术顿时引发了手下的一阵掌声,杨沪生极目远眺,极东边似乎有炊烟升起。 “奶奶的,总算是遇到个鬼影子了。” 杨沪生低声骂了一句,一屁股做了回来,摘下大帽子扇了扇风,大声道:“弟兄们,前面有个庄子,到了地头儿,咱们休息一下,喝水吃饭。” 龙枪骑兵们顿时一阵欢呼,在马背上蹭了一个多时辰,屁股难受的要命。 谁都没有想到,武毅军和白袍义军的初战,便是如此打响。是如此的突如其来,猝不及防,毕竟,武毅军全体上下,还都以为白袍义军依旧远在三百里之外的四县之地。河间府数万大军虎视眈眈,他们不可能绕过前来攻击自己。 二零零 初战白袍2——小型神臂弩 (今天第二章送到,上强推了,兄弟们给力,俺也要给力。今天四章更新,晚上还有两章,请收藏推荐支持。 另外,感谢“大大唐龙”和“labor”兄弟的打赏,呵呵,多谢。) “杨头儿,看那边!” 大伙儿大声欢呼的时候,在杨沪生身边的一名龙枪骑兵低声的喝道,这句话一喊出,同行的这些人立刻是变得有精神起来,只见不远处的丘陵处,正有十几骑正出现在山包上/时值早上,阳光灿烂,杨沪生他们这一行人是向东迎着阳光走的。因为光线的原因,看着对面那十几骑根本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出十几个黑色的骑兵身影,而对方看杨沪生他们却是清清楚楚,并且明显也是注意到这边了,甚至能听到一声声吆喝打马的声音,朝着这边追了过来。 杨沪生刚刚坐下,闻言立刻便又在马上站了起来,想尽可能的看的远一些,初秋略带着燥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安,战马训练有素,倒是没有受惊。他手搭凉棚看过去,但是还是看不清楚。 “头儿,是不是白袍军?” 几个手下的龙枪骑兵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的问道,他们虽然是新兵,手上几乎没有见过血的,但是却是极为精锐的士兵,士气高昂,求战欲望强烈,毫不一般新兵的那等怯懦畏惧。这些日子,日日苦练,就是为了眼前的这一刻,想到这里,他们心中一阵阵热血涌动,恨不能来者就是白袍军,好好的杀戮一番! 杨沪生看的模模糊糊,不过转念一想,这时候除了军人还有什么人会骑马?现在整个北直隶南部的大军都集中在河间府,这儿又怎么会出现?想一想,只能是白袍军。虽然奇怪远在数百里之外的白袍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杨沪生还是做出了正确谨慎的决定。 “看不清楚,不过八成是那些逆贼,弟兄们都下马准备,把手弩拿出来,五雷神机也上上铅弹和火药,随时准备迎战。” 杨沪生下了马,命令道。 这时候,一支军队的自信心和战斗精神就能从这几句话上体现出来,若是一般的斥候的话,看见不明身份的人接近,肯定是先拉近距离,观察到对方的身份之后再做决定。若是友军,自然上前接洽,若是敌人,那就直接滑脚溜了。 但是龙枪骑兵们,却是一开始就想的是战斗! 战! 龙枪骑兵的装备极为的精良,可以说是连子宁倾尽全力打造的一支部队,连子宁一是想要打造一批精锐的斥候,毕竟斥候是一支军队的眼睛,而情报则是军队的生命;二则是为未来打造精锐特种部队奠定基础。 每个龙枪骑兵,人手一套三层泡钉棉甲,一杆白蜡杆子长枪,一把长柄镔铁马刀,一把五雷神机,一把手弩。 其它的倒还都罢了,最要紧的是手弩。 正确的说,应该是称呼其为小型神臂弩。 神臂弩自宋朝便是名声大噪,乃是宋朝得以和北方游牧民族拼杀的等级武器,其有大小之分,大神臂弩是一种威力惊人的床弩。之所以叫床弩,就是因为这玩意的个头足足有一张床那么大,而且还是那种能容纳十几个人在上面打滚的超级大床。床弩的弩箭是专门制作的,长有五尺,手臂一般粗细,而且前面一尺长短都是尖锐的铁质箭簇,穿透力极强。大型床弩在齐射的时候是非常壮观的,射出的专用弩箭甚至可以牢固的钉在城墙上,士兵可以借此攀爬城墙;当然这东西用来守城,绝对是攻城一方的恶梦。但是床弩威力虽大,也有一些缺陷,使用的时候也是颇为费事,两张弓床弩需要四十人操作,要是大型床弩非要四五十人才能使用,因其力大,这种大型神臂弩也得名八牛弩。 而小型神臂弩就是现在杨沪生几人手中的样子了,弩身长三尺二寸,弓总长为四尺五寸八分,弦长二尺五寸长,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神臂弩的发射流程相当复杂,一点儿都不亚于火枪,需要专业的训练才能熟练。 而且,说是小型神臂弩,那是和大型的相比,其体型也丝毫不逊于军中的强弓,而发射上弦更是要比弓箭需要更大的力量。 上弦的时候必须坐下,用双脚蹬踏,利用腰身的全部力量才能张开上弦,否则光靠臂力和腿力是难以完成这个上弦的。正因为如此,此弩威力强劲,即便三百步外,只要能准确命中对方要害,射杀对手也是没有问题的,即便他身上穿有重甲,也能被射穿,端是厉害! 不过有利就有弊,神臂弩由于需要保证它的强度和射程,所用材料都是硬材,所以弩身很重,单是弩本身便要有二十斤,携带起来很不方便,而且此弩的箭支前端大部都是铁质,每只箭都很重,这样才能在远距离的时候保持它的力度。 神臂弩的制造方法在明朝前期就已经失传,而明朝的远程火力有弓箭,有火枪火炮,也用不着这个。但是在二十年前皇上下诏废止火器之后,在九边塞外,大明军队和那些游牧民族的战争中,远程火力频频处于下风,兵部不得不组织人手大批量的重新开始制作各种制式的大小强弩。 神臂弩的制造方法也被从永乐大典中找了出来,兵部的能工巧匠精研了数年,总算是研究成功。 只是这种小型神臂弩,制作起来对于手艺要求极高,选料和工艺也极为考究,稍有一点差池,便令弩在远处失去准头。箭支也需要专人精心打制,费工费时,就算是最熟练的老匠工,一个月下来什么都不做,也至多只能造出五副神臂弩。所以这种神臂弩价钱极贵,每一副的官方收购价格都高达五十两白银,在黑市上,少量流出来的能卖到数百两的高价!大明朝几百万军队中也只有京卫和九边精锐中有少量的装备,连子宁为了这一百把神臂弩,也是费了不知道多少心机。 杨沪生下令之后,其余十个龙枪骑兵也是纷纷下马,有条不紊的从马鞍侧面的兜囊中取出神臂弩,上好了硬箭。然后又从腰间的兜囊取出铅弹和腰包,上好了铅弹,牵好了火绳,只要一扣动扳机,立刻就能发射。 二零一 初战白袍3——四大千户所 (今天第三章送到,晚间还有一章。) 十一个人站成一排,手中平托着神臂弩,五雷神机就放在脚边,一弯腰就能够到。 杨沪生站在队伍的右端,死死的盯着对面的那十几骑兵,不断的估算着双方之间的差距。 对面的人来的也很快,在龙枪骑兵们做好准备的时候,他们也来到了距离这里不过二百步的所在。杨沪生看的清清楚楚,视线中出现的这十几个人,无一例外的,身上都穿一袭白色的战袍,手中拿着马刀,有的身后还背着弓。 白袍,再明显不过的象征了。 来的是白袍军。 在龙枪骑兵们看到他们的同时,这些白袍义军也看清楚了他们,队伍中顿时爆出来一阵欢呼来,队伍中瞬间被一种暴躁和兴奋的情绪弥漫了。 林行(书友出场)眯着眼睛,看着对面那十几匹马,还有马前站着的十几个人,轻轻舔了舔嘴唇,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贪婪。 在半个月之前,林行还只是个普通人,准确的说,一个普通的街头混混儿。 混混儿这个职业,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有的,不过在明朝,这个有前途的职业被人称为——青皮,林行就是这么一个青皮。 不过青皮也分大小,大型的帮派头头儿,坐拥豪宅,娇妻美妾,日进斗金,明面上都是地方上很有身份脸面的人物,甚至和官儿老爷们也有往来,若是不知道底细的,只以为这是乡绅富家翁。做的这一步的,就相当于是后世的黑社会经营商业实业赚了大钱,把自己给成功洗白了,摇身一变,成了知名企业家了,是上流社会宴席上的座上宾,成了有钱有脸面的名流。 而一般的青皮混混儿,则是活的相当的凄惨,挖绝户坟、踹寡妇门、欺负欺负老弱妇孺,收一点儿保护费,日子过的也是清苦,三五天饭碗里也见不到一点儿油花儿! 林行就是这样的一个青皮。 家住乐陵县北关的他,本来家境也不错,父亲是个磨坊老板,家里也总有一些闲钱。不过这厮却是个不争气的,从小好的没学会,一身的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老爹病重不能理事之后,他接掌了家中的生意,结果每日和一帮狐朋狗友厮混,没两年就把家产给败光了,最后甚至连家里的房子都抵押给赌场了。他爹气的一命呜呼,当场咽气,林行也从一个少爷变成了街头的地痞流氓。 不过这厮也是光棍儿泼辣的很,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的,愣是拿着一把砍刀占了半条街,谁想来抢地盘儿,都给过过他的刀,一来二去的,打出了名声,倒也无人愿意招惹这个滚刀肉。每日去下等婊子的窑子抢几个钱儿,倒也没喝西北风儿。 不过自从那杀千刀的周扒皮来了之后,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周扒皮之名当真是实至名归,不但勒索大户,商户,连他们这些街头混混儿的财路都要断了!周扒皮手下的税丁们狐假虎威,四处收保护费,还不许这些街头混混儿们收。人家势大惹不起,林行便盘算着要不然干脆入伙儿得了,反正那乐陵县的税丁头子看他人高马大,战力不菲,也露出过招揽之意。 算他运气好,正打算加入来着,阳信民变便爆发了,接着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席卷四县之地,成为了白袍义军。 白袍义军席卷四县,所有青壮年都被裹挟入军中,甭管乐意不乐意的,反正都得加入。这也是为何白袍军势力极度膨胀,短短几日就增长到一万多的原因! 林行自然也不例外,他运道的确是不错,加入了白袍义军之后,那管事的百户看他身板儿不错,又是个能打的,便提了他一个小旗的职位。而之后,随着部队的不断扩充扩大,林行现在是白袍军酉字千户所直属的斥候队的小旗。 白袍义军的编制,也是模仿朝廷的一些习惯,比如说下面的千户所,都是按照甲乙丙丁、子丑寅卯等十天干,十二地支的编制来的。至于下面的百户所,则是按照六十甲子的编制来的,比如说甲字千户所下面,就是甲子、甲申、甲午、甲辰等百户所,不过一个千户所有十个百户所,而甲字开头的六十甲子却只有六个,剩下的四个,只好就按照数字来排了了——甲一、甲二如此下去…… 就在前天晚上,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甲、乙、丙、酉四大千户所,忽然奉命拔营出军,从乐陵县城开拔出来。趁着夜色的掩护,一人双骑,一夜狂飙百多里,直到过了子牙河,天色也亮了,这才是找了个隐蔽的小山坳躲藏了起来。休整一天,今天刚过了三更,大伙儿就都被军官们给拎起来了,又是连夜启程。 虽然被连夜给叫了起来,但是大伙儿却是没有丝毫的不满,因为所有的军官士兵都知道了这一次四大千户所连夜出征是所为何来——据说朝廷有一支新军又被派往河间府准备围歼白袍义军,而这支军队,刚刚成军不久,乃是一群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战斗力极差。所以上头的首领们,决定先拿他们开刀,所以派出四千人来,连夜赶往大城附近,准备袭击这些新兵。 一提起打仗来,大伙儿都是满脸红光——经过了这些日子的血火锻炼,一场场仗打下来,大伙儿基本上手上都见了人命了,再也不是当初一想到杀人就浑身哆嗦的菜鸟。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个恶魔,而战争,就是把男人心中这只恶魔释放出来的最佳方式。 所以才会有杀红了眼六亲不认这一说儿,所以有些悍勇的战士特别盼着打仗,就是为了享受那种杀戮的快感。 更别说,白袍义军起事以来,面对的都是诸如衙役、民夫、地方壮丁、地主护院武装之类的废柴,自然杀起来快意无比。几场仗打下来,这些白袍军便以为天下英雄也不过如此,原先畏之若虎的朝廷官兵,现在看来,根本不堪一击。 虽然张耕等有见地的领袖竭力避免这种思想在军中的传播,但是这等事情,又岂是控制得住的?那得红军政委来了才行! 二零二 初战白袍4——暴虐与贪婪 (今天第四章送到,感谢‘月球人’兄弟的打赏。 另外,向大家求一下下一周的推荐票,呵呵,上强推了,推荐票多寡也是衡量一个作品的重要指标,拜托大家了。) 白袍军现在就已经处于这种境地。 而另外一个让这些白袍军兴奋的几乎发狂的原因,则是因为当官儿的说了,这一次乃是深入朝廷控制区域,为了保密,一切见到的人,一律杀光!路上的庄子村子,全都血洗! 这条命令一下,白袍军们上上下下几乎都要癫疯了。 虽然是农民起义军,但是这支白袍军的领导层却不是目不识丁的白痴,张耕诗书传家,乃是饱读经书的,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更是知道民心所向为何。而宦新晨这个堂堂的秀才,读了一肚子的书,也不是白给的,两人都深深的知道对于一支毫无根基的农民起义军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名声、口碑! 所以两人定下严令,严肃军纪,整顿士卒,颁布了各种军令军规,严格限制士兵们做出各种出格的事儿。所以说,别看白袍军现在占据了四县之地,士兵们也是大碗喝酒大块儿吃肉,但是日子也不是那么顺心。以前只想着早饭了,吃油穿绸,现在又觉得似乎缺了点儿什么,比如,女人。 众所周知,激烈的战斗之后,士兵们的情绪处于一个极度不稳定的状态,欲望高涨,急需发泄。这也是为何许多军队攻破城池之后要纵兵大掠,随意**掳掠的原因——有的军纪差的,若是城破之后不让屠城,都能激起兵变! 但是现在,白袍军士兵们欲望就只能发泄在那些随军军妓营的婊子身上——四县中但凡是当过周扒皮走狗的,包括周扒皮自家,还有在义军进攻的时候奋起抵抗而不投降的官员和大户人家的家眷,都被划分成了朝廷走狗,其家眷自然是充入军妓营,现在已经扩展到千多人——这些婊子都是大户人家出身,个个儿细皮嫩肉的,让人看了就嘴馋。而且她们又岂是以前的这些泥腿子能碰到的?操起来自然是分外的爽利。 不过终究是狼多肉少,上头也下令了,一个军妓一天最多接五个客,免得伤了身子,这可是要留着的。 不少人都是憋得辛苦。 这一次可好了,上头松口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反正林行只知道,自己可以肆意的烧杀掳掠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没有人来干涉! 不过让他们颇为失望的是这里是北直隶的大湖淀区,渔民多,种地的少,盐碱地密布,所以一路上人烟并不很多,一路行来,偶尔碰上一个小村子,立刻也是一堆人一拥而上。僧多肉少之下,鸡鸭鱼肉都让当官儿的吃了,女人也都在当官儿的怀里抱着。这些大头兵还真是没捞到什么东西。 不过,林行的运气显然不错,就在刚才,他们发现了一个小村子,这个坐落在一条浅浅河边的不知名小村庄只有十二三户人家,人不多,但是已经足够林行这个小旗肆虐的了。 所有的男人都被杀死,十几户人家家里仅有的一点儿铜板碎银子被洗劫一空,现在就揣在这些白袍军的怀中。老弱妇孺被赶到了屋子里面,然后一把火把房子点燃,两个手里拿着自制的长矛的白袍军就站在没扣,看见那些裹着火焰的人体惨叫着拼命的想要冲出来,就是一枪囊过去。 看着几十号老弱妇孺在大火中惨嚎,拼命的挣扎哭喊,求救,看着他们被火焰包裹,头发燃尽,衣服烧光,身体表面被烧出来油脂,发出一阵滋滋滋的声音,就像是被煎炸的鱼。看着他们逐渐不再动弹,声音渐渐消失,看着他们蜷缩着身体,最终被烧成一个个巨大的卵一般的黑色东西,这些白袍军们只感觉一股难以名状的东西在心底彻底的爆发,那是积压的欲望,和破快的快感,他们哈哈大笑,心中快意无比。 这也是刚才杨沪生几个看到的那一股烟的来源,不是炊烟。 而有两个颇有姿色的村姑,则是成了林行的战利品,她们此时就躺在林行的身前,身体随着马身而一起一伏。林行伸手狠狠的一掏,那女人便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一阵抽搐。 碰上那几个一看就知道是官兵的家伙,林行并不意外,上面的人都说了,这一次是来袭击那些狗官兵的,若是在这儿碰不到官兵的斥候,那才是怪了。 “嘿,弟兄们,那些是朝廷的狗官兵吧?见了咱们怎么不跑?”林行勒住了马,手中马鞭指着那些站在那儿排成一排的龙枪骑兵,满脸戏谑的说到。 一个士兵嘿嘿一笑,凑趣儿道:“兴许是让咱们给吓傻了吧!” 另一个士兵摸了摸鼻子,顺手把鼻涕摸到马鬃上——马鬃已经硬的像是板刷一样了——哈哈大笑,向林行道:“这些朝廷的狗官兵不堪一击,见了咱们只知道跑,还不是让咱们一个个追上去杀了!嘿,看来上头的大人们说的不错,这些兵果然是新兵菜瓜,吓得连路都走不动,乖乖儿的站那儿挨砍!” “不过这些狗官兵的甲还真是好!”另外一个砸吧砸吧嘴。 贪婪在蔓延,每个人的左脸上都写着垂涎,右脸上写着欲滴。 即将战斗,这些白袍军的心里却是没有丝毫的紧张或是害怕,而是充满了兴奋和贪婪。 农民起义军和朝廷军队的装备差距之大是不言而喻的。 朝廷富有四海,坐拥亿万臣民,拥有的是整个国家,而白袍义军不过是占据了四县之地而已。虽然他们收拢了大量的成年战马,做到了一人两骑的标准,每个人都是骑兵,机动能力极强,但是武器和铠甲却是个大问题。四县只是养马地,可没有兵工厂和军器局。虽然抢了一个军械库,但是那里面也只有一些朝廷制式的腰刀之类的东西,至于甲胄、弓箭、甚至是大弩这等战略武器,由于山东不是边塞,仓库中也是没有的。 二零三 初战白袍5 (求收藏,求推荐,求各种。今天第一章送到,至少还是四章,写多的话五章。 感谢‘依旧雪下’、‘小磊大叔’、‘深爱*骑士’兄弟的打赏,呵呵,多谢。) 白袍军一身白袍,数千精骑卷平岗,看上去跟一片白云一般飞过,潇洒得很,但是他们是有苦自己知,说起来就是含着一包眼泪,要是有全身甲,谁他妈的传白袍子谁是丫头养的! 以白袍军有限的底蕴和实力,现在也就只能做到战马一人两匹,白袍子一人两件儿,至于武器甲胄,那就甭想了,连腰刀都不能做到人手一把,有的人手里拿的还是菜刀粪叉棍子。更别说强弓硬弩了,军中有些的一些弓箭,有的是从地主护院家里搜出来的,有的则是自己做的,其质量可想而知。 林行远远的看见那些朝廷狗官兵身上穿的泡钉棉甲,眼珠子顿时就是一阵发绿。 再看看周围的几个白袍军,都是和自己一般的神色,跟饿狼看见了兔子也似,恨不得立刻就把那些官兵身上的甲胄武器给扒下来套在自己身上。 林行暗自盘算,拿下这些狗官兵,自己就能收获十来副铠甲,十多把上好的马刀长枪,这可是宝贝!自己手里头留一套,剩下的那些待会儿回去拿去孝敬上面的百户首领,嘿嘿,这以后可是大有好处! 他心里盘算打的山响,被一个不识趣的声音给打断了。 一个四十来岁,看上去老成一些的白袍军仔细的看了一眼那些官兵,略带些忧虑道:“头儿,那些人说不定不好惹,他们手中好像有弩!” 美梦被打断,林行有些恼怒的瞪了这中年汉子一眼,打眼儿瞧去,大致能看出来,那些狗官兵手中似乎确实托着一个什么东西。 他嘿嘿一笑:“有弩怕什么,咱们害怕他们不成?攻乐陵县的时候,周扒皮的大宅子里头不还是有人用弩?根本就甭怕,这玩意儿射不准,射的也不远,咱们一路掩杀过去,等五十步的时候镫里藏身过去,还能把咱们怎么地?嘿嘿,多了十具弩,今儿个收获还真是丰盛啊!” 那汉子张张嘴,还想说什么,被林行狠狠的瞪了一眼,便闭了嘴不敢说话了。 对面的白袍军在二百步之外停下了,让杨沪生有些意外。 看清楚了对面的是白袍军之后,贪婪兴奋的情绪同样在龙枪骑兵们之间蔓延。 这些白袍军没什么油水儿,但是最值钱的,就是他们的项上人头! 在大军开拔之前,大人已经颁下了命令,杀一个白袍军,一两银子。眼前这十一个白袍军,在龙枪骑兵们眼中,就是两锭活生生的雪花银!银子倒还是在其次,作为武毅军中首战者的荣耀却是他们最渴望的。第一支碰上白袍军,斩杀白袍军的小旗,这个名声可不赖! 更别说,那二十多匹军马也是一笔极大的进项,献上去的话,以总统大人的慷慨,定然大大有赏。 两帮人都在互相算计着对方,但是对面的白袍军骄傲轻敌,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而杨沪生小旗,却是把他们作为实实在在的对手,很是重视。毕竟这是他们的首战,无论对自己多么有信心,必要的谨慎还是需要的。坚信自己定然能够胜利,但是却不能瞧不起对手,瞧不起对手,就是瞧不起你自己! 这句话是总统大人常说的,武毅军上下都是奉为圭臬,仔细一琢磨,真的是很有道理。 仔细看去,那些白袍军的马背上许多包袱,不用想就知道,里面定然是抢来的东西。甚至为首的那个,他的马前,还有旁边的空马上,都横着一个人,看来是被掳掠的女人。 再联想起刚才看到你的那比炊烟浓重了许多的黑烟,龙枪骑兵们哪里还能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顿时都是有种目眦欲裂的感觉,心里燃起了熊熊的怒火,这些乱臣贼子,必要杀之! 杨沪生冷冷一笑,低声道:“弟兄们,待会儿放开了杀,不需要刻意留活口!” 众人轰然应诺。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对面的白袍军也动了。 林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到一会儿的杀戮,只觉得一股欲望从心底熊熊燃烧起来,这一瞬间胯下竟然勃然蓬起。他大手往下探,在身前女人雪白的胸脯上狠狠的捏了两把,耳中听着怀中少妇痛苦的呻吟声,更是觉得兴奋。他的身前马上驮着一个女子,大约有三十几岁,是一个面目姣好的少妇。她的衣服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露出了鲜红的肚兜和亵裤,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肤裸露在空气中,忍不住的瑟瑟发抖。 她长着一张漂亮的瓜子脸,一双眼睛水柔水柔的,因为疼痛,充满了泪水,看着更是娇媚无双,让人心中陡然而起一种摧残的欲望。而雪白的肌肤,更是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个农家女子。姣好的容貌和雪白的肌肤,让她在刚才的屠杀中留下一条性命,但是她宁可刚才被杀死,那样也不用承受更加未来悲惨的命运。 林行忽然把女人抱了起来,少妇的眼睛立即睁大了,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她不知道这个面目可憎的叛军要干什么。林行一声淫笑,在女人丰隆的翘臀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换来了一声痛苦的呻吟。他把手伸进女人的亵裤中,在那温热的股沟中狠狠的掏了几把,接着一把把女人的抹胸给撕扯开,大手狠狠的揉捏了两下,接着就咬住了女人胸前鲜红的樱桃,吮吸了两口之后,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女人一声长长的惨叫,林行的嘴角渗出一抹血红,狠狠的吮了一口,抓住女人,扔到了旁边的辅马上。 林行哈哈狂笑着,舔了舔嘴角的鲜血,咕登咽了口唾沫。他看也不看旁边痛苦惨叫的女人,大声吆喝着,准备发起进攻。看着自己首领的行为,这些白袍军纷纷露出疯狂兴奋地神色,听见他的吆喝,都有条不紊的开始准备。 这些世代马户的精良骑术这时候便显现出来了。 他们把辅马赶走,然后位于最中间的林行嘿嘿冷笑两声,一声大喝,首先策动了胯下的马匹。 二零四 初战白袍6——锋矢阵! (今天第二章,晚上还有两章。兄弟们给力,俺也不能软,呵呵,这周每天保底儿四章更新,多了不限,兄弟们都知道俺的人品,向来是说话算话的。 争取在上架之前多更新一些,让大家看的更爽。 另外,感谢“依旧雪下”、‘opentutu”、“陈旧的勋章”兄弟的打赏,和‘书友1107191004’的评价票。呵呵,多谢。 依旧雪下兄,你的赌约俺接了,呵呵,为了你们明天五更一万字起码!) 四县养马之地,每年给朝廷提供的战马数以万计,白袍军的普通士兵都是一人两马,更别说做到小旗这个位置上了。林行的战马是一匹额头高阔,蹄如累曲的高大黄琮马,比其他的战马更高一些,这匹油光水亮,毛色明黄的骏马俨然就是小队伍中的马王,其他的战马都隐隐的以它为首。 黄琮马跑起来小碎步,开始‘得得’的前行,马速逐渐的加快。十几步之后,便开始狂奔起来,它身后的十匹战马都紧紧地跟在后面,最前面的林行缓缓的抽出腰刀,嘴里大声的吆喝着,发出一阵厉声的长笑! 听见首领的笑声,身后的骑兵也都纷纷的怪叫起来。冲锋的时候怪笑,这本来是关外鞑子们的习惯,是最早在狩猎的时候最早养成的习惯,用来惊吓野兽,后来就作为习俗保存了下来,更能增加冲锋时的气势。而白袍军们的怪笑怪叫,更多的是因为心中极为兴奋,情绪的疯狂发泄。 十一个白袍军士兵驱策着胯下的马匹,缓缓的向一起集中。这些马户出身不愧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控马能力绝对是远远超过一般人,只怕精锐骑兵也不过是如此,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十一个骑兵便已经结成了一个锋矢战阵。 锋矢阵,又叫锥形阵。顾名思义,就是前锋如锥形的战斗队形,锥形阵必须满足几个条件:前锋尖锐迅速,两翼坚强有力,可以通过精锐的前锋在狭窄的正面攻击敌人,突破、割裂敌人的阵型,两翼扩大战果,是一种强调进攻突破的阵型。一般来说,锋矢阵在冲阵的时候,主将的位置在最前面,作为箭头,身后队列中的人数以此增加,阵型越往后越厚实,形状就像是一个箭头。 锋矢阵也是鞑子传下来的,据说乃是当年那个天可汗的原创,是从狼群围猎中得到的启发。而后来锋矢阵不但鞑子用,汉人骑兵也用,现在白袍军也在用。 锋矢阵适合战斗力高的勇将担任箭头,由于形成箭头状,穿透对方防线,所以能在进攻中起到减少兵力损失的作用。 而白袍军虽然不算是强力,但是这些日子以来遇到的对手更是菜瓜,以至于以他们的实力,组成锋矢阵,也能顺利的穿插,将敌军撕裂。现在一冲锋,他们立刻本能的就集结起来了已经很数量的锋矢阵。 十一匹马速度极快的逼了过来,蹄声如雷震慑,马上的白袍军嘴里呜呜怪叫着,更是震人心魄,若是胆小的,只怕立刻就要吓尿了。 但是杨沪生却是纹丝不动,只是死死的盯着对面不断接近的骑兵,心里在估算着距离。所有的龙枪骑兵也都是和他一样的表情,紧紧地抿着唇,眼中有火焰在跳跃,手中的小型神臂弩稳稳地端平了。 龙枪骑兵已经有了远程兵器五雷神机,之所以连子宁又穷尽心机为他们装备了神臂弩,就是为了弥补五雷神机射程的不足。 五雷神机的有效射程,实际上只有百米左右,这个距离,委实是太近了一些,骑兵瞬息就到,对于小规模作战,而且对手人数定然也不会太多的龙枪骑兵来说,确实是有些近了。为了弥补,连子宁特意弄了这些神臂弩来每人一副。 神臂弩,以山桑为身,檀为弰,铁为枪膛,钢为机,麻索系札,丝为弦,射三百步,透重札。 在三百步外能够穿透重甲,这个确实是有点儿夸张了,但是连子宁做过实验,神臂弩在一百五十步外,却是实打实的可以钉入榆木半箭之深。 明季,一步五尺,一尺约等于后世的零点三二米,一百五十步,也就是说,在二百四十米之外,神臂弩还有巨大的杀伤力——一支神臂弩的弩箭足有两尺半厂,在这么远的距离,能够钉进以坚硬著称的榆木三十多公分,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 连子宁当日做完实验之后,都是好一阵瞠目结舌——古人的智慧,当真是不可小觑! 除了射速不及五雷神机之外,这些神臂弩在射程和威力上全部都是完胜! 在距离龙枪骑兵还有一百八十五步的时候,白袍军的锋矢阵已经形成,战马四蹄翻飞,完全的跑开了速度,向着那些龙枪骑兵们疯狂的冲了过去。 一百八十五步,轻骑不过是转瞬即至。 而让林行有点儿疑惑的是,对面那些狗官兵的反应。按照他以前的经验,无论是进攻乐陵县还是攻破海丰县的时候,那些狗官兵远远地看到骑兵杀来,被人逼近到这么近的距离,早就应该惊慌失措撒丫子飞奔了。但是对面那些人,却还是站着一动不动。 不过此时马速已经加起来了,根本不可能再突然停下来,那样唯一的下场就是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把马腿摧折,马上骑兵也会被狠狠甩下去。所以这些白袍军依旧是组成的厚实的锋矢阵,他们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林行心中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刚才虽然大肆嘲讽这些狗官兵是不是吓傻了,但那是为了鼓舞士气,林行自己是不信的。谁也不傻,人家真要是吓傻了不敢拼命,还不能逃么? 想到这里,林行大声道:“弟兄们,听我口令,缓缓策马,咱们再往前冲五十步,然后把马速压下一些来,到一百步的时候,分成两拨儿,朝两边散开!我领一队,二狗子领一队!咱们绕道那些狗官兵的两翼杀过去!” “是!”一众白袍军轰然应诺。 林行下完命令之后,忽然间有些羞恼,自己用得着这么小心谨慎么?这些狗官兵一个个不堪一击,自己是不是太瞧得起他们了? 尽管是十几匹马,但排列一旦整齐严密了,那气势也是惊人。 白袍军的马匹实际上速度已经在放缓,这些人都是在控制马匹速度,准备在一百步时候转向,在这样的前提下,速度怎么能快的起来。 在上午的璀璨阳光下,林行已经能够看清楚了对方手里拿的是什么,那是看上去好像是把弓箭平端着的东西,不过要比一般的弓箭小一些。林行之前不过是升斗小民,自然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心里还在嘀咕,这些狗官兵怎么把弓箭放平了用? 二零五 初战白袍7——射!无坚不摧! (第三章送到!哈,怎么样,兄弟们,这章给不给力?爽不爽? 哈哈,终于“射”出来了!) 一百七十步了,林行看到那些狗官兵还是没有动静儿。 看着疯狂杀来的白袍军,杨沪生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自己在五道杠镇吃喝玩乐混日子的那些时光,当初可曾想到,自己竟有一天,会站在此地,面对着叛军,不动如山?他晃了晃脑袋,强自压制下胸中沸腾燃烧的激动和杀欲。自己现在可是这个小小队伍的小旗,是这些兄弟的顶梁柱、主心骨,自己要为这些兄弟们负责!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激动热血,而是冷静! 杨沪生凝聚心神,将神臂弩的一端顶住自己的肩窝,透着冰冷气息的弩箭瞄准了对面成箭头形状压过来的白袍军骑兵。看见他的动作,其它十个人也纷纷有样学样,和他保持在一条水平线上,一字站开,瞄准了对面的敌人。尽管神臂弩的使用,他们已经在日常的训练和军演中练习过无数次,但是在这种时候,一个模板的出现,也让他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一百五十步了,白袍军已经冲进了神臂弩的有效射程,但是谨慎起见,杨沪生依然纹丝不动,他在等待最佳地射程,杨沪生冷冷命令:“等这些逆贼们冲到一百二十步的时候,听我口令,一起放。在此之前一律不准放,否则一律军法从事!” “是,大人!”职业士兵分得清楚什么时候应该对自己的长官有什么样的称呼。 一百四十步了,十几步的距离对于战马来说不过是一两次呼吸的事,杨沪生依然不动,他那冷酷的目光宛如燕赵之地寒冬时节亘古冰冷的朔风,注视着呼啸奔腾而来的白袍军。他的腰挺得更直了,手上的青筋已经鼓胀了起来,他甚至已经能清晰地看到白袍军队列最前方那个大汉狰狞的面孔。 一百三十步!林行大声喊道:“听我号令,以我为界,向左右分为两队!强袭突进,围杀狗官兵!” “是!”白袍军们齐声应道。 话音未落,他们忽然听到一阵‘咔咔’的声音。 “射!”杨沪生厉声喝道,松开了机括。 忍耐了许久之后,十一张神臂弩终于发射了! 随著一片咔的轻响,下一刻,咻咻的破空之声陡然响起,凄厉无比,在这寂静的旷野中显得分外的响亮。五支长约两尺半,足足有小指粗细的黑色锐利弩箭狠狠的射了出去,几乎是排成一排,仿佛是夺命的死神,划破空气,带着死亡的气息,毫不留情的向白袍军迎面射去。 中华民族在古代的能工巧匠们,往往能创造出让现代人看了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奇迹,比如说神臂弩。 用各种精妙的机关构成了一个整体,赋予了这种弩箭远远超过火绳枪甚至是初期燧发枪的威力。 在机括的强力压制后的爆发,神臂弩的弩箭有着远超过一般普通弓箭的力道。曩时神臂弓硾二石三斗,今硾一石四斗,也就是说,神臂弩的力道达到了两石三斗!按照宋代的度量衡,一石为九十二斤半,而宋朝的一斤,相当于现在的六百三十三克,也就是说,宋朝一石相当于现在的一百一十七斤,两石三斗,也就是二百七十斤! 三国的时候,常有一些战斗值极高的勇猛武将,号称能开几石几石的硬功,最强的是五石弓,而汉朝有大石小石之分,大的不过是相当于现在的六十斤而已,小的仅仅是相当于现在的三十八斤。这神臂弩的巨力,已经是不次于所谓的五石弓! 在二百七十斤的巨力推动下,两尺半长的弩箭狠狠地射了出去,而这时候,林行刚刚下了命令,白袍军们还没来得及执行,林行刚刚带领五名骑兵向右手边避过去,这时候已经分成两队的白袍军阵型还没有完全的分开。他们的阵型就像是一个开口的“V”字形状,就像是配合杨沪生的射击一般,刚好能使弩箭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简直像是上门来送死。 在白袍军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弩箭就已经到了眼前。 长二尺五寸的弩箭,仅仅是精铁打造,寒光闪闪的箭簇就有半尺长,箭头的重量达到了五两——这是不折不扣的重箭! 巨大的力道,锋锐的箭簇,精铁淬炼的弩箭箭簇轻易地刺破了白袍军们的袍子,狠狠的扎进了他们的胸膛,有一支弩箭在射穿了一个白袍军士兵的胸膛之后余势未衰,又狠狠的扎进他身后一个白袍军的胸口,一声惨叫之后,箭簇从后背透了出来,钻出来足有一尺长,这才是不甘心的停止了前进的趋势。这个白袍军士兵从马上跌落尘埃,腿脚挣扎了几下,眼见是活不成了。 一支射出的弩箭略微抬高了一些,正射中一个白袍军的眉心,巨大的力量瞬间蔓延到整个头盖骨,‘砰’的一声脆响,就像是被子弹击中一般,这个白袍军士兵的整个天灵盖被弩箭狠狠的掀了起来,鲜血混合着脑浆喷溅而出,红白相间的汁液喷了他周围的人一身,鲜血染红了雪白的战袍,宛如一朵粉白色的妖冶玫瑰! 林行应该感到荣幸,由于很容易辨识的军官身份,他被三支弩箭给一起瞄准了,三支弩箭,任何一支都足以洞穿他的胸膛,但是三支弩箭一起钉在了他的身上之后,力道汇聚在一起,竟然将他在马上给射飞了出去!就像是被大锤给狠狠地砸中一般,林行被三支弩箭的巨大力道给砸飞到空中,就像是被虐猫女狠狠的踢了一脚的猫咪,冲起一丈多高,才是轰然落地! 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一轮齐射,十一支弩箭竟然是无一落空,利刃扎入肉体的声音不绝于耳,被射中的白袍军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还有战马的嘶鸣,人的喊声,锋矢阵顿时乱作一团。 不过是短短的三个呼吸的时间,锋矢阵就像是被人咬了两口的馅儿饼,只剩下了最后面的两个人才得以幸免。 二零六 初战白袍8——以寡凌众! (今天第四章送到,嘿嘿,希望兄弟们看得爽。 感谢‘依旧雪下’和‘月亮小星星’的打赏,多谢。 另外,咱们也有群了,哇哈哈哈——群号——二零九零二零八一九。这是‘依旧雪下’兄台提供的,兄台如此厚爱,实在是让俺汗颜,唯有用更多更好的更新来回报大家。 兄弟们,明天五更,求收藏,求票票!) 之所以取得如此大的战绩,一来是龙枪骑兵训练有素,手上沉稳,二来则是白袍军摆成了密集的锋矢阵,简直就是为挨射准备的。 那两个白袍军看着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袍泽,眼神呆滞!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还没接近对方,人家一轮齐射,咱们竟然就死的七七八八? 然后在下一刻,他们的眼中便浮现出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心底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痉挛抽搐着,发出一阵阵难言的疼痛,浑身上下都止不住的簌簌发抖,终于,他们嘴里发出神经质一般的叫声,倒转马头,向着来的方向落荒而逃! 只剩下了一地的人马死尸。 第一战就取得如此丰硕的战果,杀死对方九人,而自己毫发未损,兴奋热烈的气氛在杨沪生这个小小队伍中蔓延开来!杨沪生心底的高兴被刻意的掩饰住了,他大声命令道:“弟兄们,上马,五雷神机都拿在手中,去追那两个逆贼!” “是!”众人轰然应道。 马蹄如雨,踏碎了枯草,十余骑向着那两个逃跑的白袍军追杀过去,而当他们翻过前面那道丘陵的时候,却是立刻面色一变! 隔着一条浅浅的河水,在三百步之外,有二十余个骑兵,正向这边奔来! 白袍如雪! 竟然又是二十多个白袍军! 若是一般的军队,看到自己追杀的目标从两个突然增长了十倍,只怕立刻就要慌乱失措了,但是这些龙枪骑兵们,当看到对面的那二十余白袍军之后,所有人的眼神都是陡然间便变得炙热起来!眼睛里熊熊燃烧的,是兴奋和杀戮的欲望!刚才杀了那十来个逆贼,大伙儿还正嫌不过瘾呢,这就又来了二十个! 虽然没跟白袍军近战,但是大伙儿现在心里基本上也就有底儿了——稍一挫折转身就跑,而且还那么狼狈,这些白袍军,就算不是乌合之众,也绝对不是什么能打的货色。 龙枪骑兵们的心气儿已经完全的提起来了,在他们看来,自己这些精锐之师,就算是面对一倍之敌,也是定然能占据上风! 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了杨沪生,等待着他做出命令。 杨沪生略一沉吟,手中五雷神机往前一指,厉声大喝道:“全体都有,下马,等待对方接近,开枪射击!” “遵命!”众人大喜,轰然应是。 众人下马,在马前重新站成了一排,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这个当口,对面的那二十余骑已经接应上了逃跑的两骑,他们似乎说了什么,那二十余骑略略的停顿了一下,把那两个骑兵收入到了阵中,然后竟然毫不犹豫,二十余骑,缓缓加速,向着这边狂奔而来。 杨沪生心里一拎,对方竟然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要么对方是一个鲁莽之辈,要么就是一个心思缜密的。料定了自己这些人刚刚射出一轮弩箭立刻就来追击,是来不及上弩箭的,所以趁着这个机会立刻就掩杀上来! 如果换做杨沪生的话,他也会选择这么做,毫无疑问,以二十余骑兵,趁着对方远程武器尚未装填完毕的当儿,掩杀过去,以双倍之兵力,定然能鼎定胜局! 自然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杨沪生心中想到,对方的首领可是不好对付!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不过,你定然是想不到,大人为了我们这些龙枪骑兵,花费了多大的心思,我们除了神臂弩之外,还有威力更大的五雷神机啊! 对手已在二百六十步之外! 二十余骑白袍军,急速狂奔,白袍被烈风鼓荡起来,在风中飘摇,汇聚在一起,宛如天上的云彩落入凡间,在急速的移动着! 二百步,所有的白袍军都已经取出了手中的兵器,拿在手中,发出了一声声凄厉张狂的大喊,就像是看到了猎物的狼群一般! 一百六十步了! 十一名龙枪骑兵依旧是纹丝不动,右手握住五雷神机,平平前指,左手握住了右手的手腕儿部位,以免被后坐力震伤。 而这时候,随着白袍军中发出的一声呼啸,本来成锋矢阵型向前急速奔驰的白袍军士兵们,都是控制着自己的马速,向着一边散开!又往前冲了约有十余步,整个锋矢阵型已经完全消失了,变成了散漫的散兵冲击阵型。 二十余个白袍军,每个人之间相隔都有个三四步,横面拉开了足足有七八十步宽阔。一时间,数十人冲锋,竟然有了千骑卷平冈的威势。 很显然,这是对方首领听那两个逃兵说了之前的事儿,已经大致断定出了神臂弩的射程,因此而做出的调整。事实上,他判断的一点儿也不错,若是之前那个白袍军小旗林行能作出这番调整的话,杨沪生这十一人,十一支弩箭,能射死五个就不错!毕竟射击高速奔驰中的目标,是不可能都命中的。 杨沪生心里一凉,对方如此做,把己方的火器优势降低到了最低! 当然,这种临时变阵也就只能是用在野外的小股兵力对决上,若是在大兵团作战时,对方数千骑兵散乱开来,那纯粹是找死!毕竟骑兵之所以对步兵方阵拥有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就是靠着厚实密集的阵型,一波一波的冲击,从而将步兵战阵凿开!丧失了集群优势,散乱的骑兵会被步兵抵御住,然后分隔开,然后杀死! 被白袍军的临时变阵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队伍中瞬间变得有些慌乱! 杨沪生狠狠的瞪了众人一眼,大伙儿顿时都安静了下来,杨沪生沉声道:“慌什么,咱们龙枪骑兵,难道就是靠着火器活着么?你们向来是自诩以一当十的勇士,现在面对双倍之敌,难道就害怕了?” 他下达了一个正确的命令,厉声喝道:“现在所有人,听我命令,上马,勒缰。” “是,大人!”所有龙枪骑兵上马,仍旧是并列成一排,却不冲锋,依旧是端着手中的五雷神机。 二零七 初战白袍9——五雷神机之初战 (今天第一章,嗯,今天五更,决不食言,正在码字中…… 呵呵,兄弟们也要给力啊!求收藏,求推荐。感谢‘依旧雪下’、‘狼烟飘散’、‘小磊大叔’的打赏。 按理说打赏之后书评区里应该显示的,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显示不了呢?不过管理书评区里面能显示,俺都已经加精,并且奖励积分了。) 一百步,八十步,七十步! 杨沪生厉喝道:“不要平射,瞄准自己敌人,射击!” 一阵炒豆子一般的爆响声响起,十一根枪口同时冒出一阵白烟,十一颗弹丸在同一时刻轰然射出! 瞬间些微的白烟弥漫,十一颗半个小拇指头大小的铅弹汇聚成一道钢铁风暴,声势烜赫,然后在下一刻,便看到六十步之外的白袍军中,有两个人就像是被当胸狠狠的砸了一拳一般,整个身子向后一个很夸张的后仰! 龙枪骑兵们看不清楚,但是那些白袍军却是看的真真切切,他们就听到一片轰然巨响,然后自己身边的同伴,便是胸口被砸出来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鲜血从中汩汩的流出,骨头被摧折的声音让人听了一阵牙酸。 所有的白袍军一瞬间都傻了! 胯下的马匹依旧在惯性的向前奔驰,但是没有了主人的命令,这些聪明的生灵也自觉地放慢了速度。只是白袍军们已经没有心思或者说是想不起来要鞭策胯下的战马了——他们现在全都傻不愣愣的,只是看着那两个被拖在马背上,胸口和口中都冒着鲜血,眼见已经活不成的同伴。 他们脑海中瞬间只有一个想法——妖法!对面的那些的该死的狗官兵难道竟然有妖法?要不然的话,怎么轰然一声响,也没见弓箭射过来,人就死了呢? 无论在哪个时代,火器这种杀伤性极大的武器从来都不是平民百姓所能轻易接触的,更别说国朝废止火器二十余年,就算是一般的官宦都不见得能接触到这玩意儿,至于这些平民百姓出身的白袍军,就更是闻所未闻了。 因此将其想象成妖法也倒是正常。 五雷神机的发射可不会因为他们的呆滞而变得稍慢。 轻微的咔嚓齿轮转动声传来,五根枪管微微转动了一下,下一根枪管也已经就位,大约在两秒钟之后,又是白烟闪出,轰然巨响,铅弹爆射而出。 又是两个白袍军被命中,其中一个不知道是赶了巧还是怎么地,脑袋被正正的击中,顿时整个脑袋就完全炸裂开来,就像是被人一脚踩爆的西红柿一般,天灵盖被狠狠的掀了起来,白的脑浆,红的鲜血,汇在一起,四处飞溅! 另外一个则是被击中了战马,那战马头部被击中,也不知道是命中了哪里,顿时是变得极度狂暴,往日的训练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了。战马上下狂颠着,那马上骑士一个没提防,顿时是被狠狠的甩了下去,重重的落在地上。所有人都分明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骨骼爆折声——大伙儿都知道,就算是不死,他也是不能再战了! 由于对手的战线实在是太散乱,以至于这两轮射击的收获相当惨淡,但是枪声却是让几乎处于呆滞状态的白袍军猛地惊醒过来! 最先惊醒过来的是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他厉声喊道:“弟兄们,这不是妖法,是咱们不知道的弩箭!没什么好怕的,刚才他们射了二十多箭才打死咱们三个人,还不如弩箭呢!弟兄们,都甭害怕,跟我冲!冲到那些狗官兵面前,他们就是像猪羊一般任咱们宰杀了!” 但是没人听他的,所有的白袍军都已经被吓傻了!这并不夸张,当初第一次听到欧洲殖民者枪声的印加帝国士兵,那些自诩为太阳神子孙的印第安人,也并不比他们表现的强多少——西拔牙人一个百人队就足以击溃一个印加万人军团。 “啪!”的一声响,这虬髯大汉感觉后脑一疼,却是被天上掉下的一块什么东西给砸了一下,定睛一看,却看见一块骨头掉在地上。这是一块半圆形的残缺骨头,上面带着狰狞可怖的血肉,还连着一大把头发,内里还沾染了好些红白相间的污秽之物,正是刚刚那个被射烂了脑袋的白袍军的头盖骨! 这块头盖骨掉落尘埃,滴溜溜的打着转,似乎是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他妈的!”虬髯大汉狠狠的砸了自己大腿一拳,眼中着急愤怒的几乎要喷出火来一般。 此时白袍军的冲击形式,已经完全被打断了,停在了原地。虬髯大汉一把揪过一个士兵,那士兵的眼神呆滞而无神,虬髯大汉挥手前后左右便是狠狠地在他的脸上扇了四个大耳刮子,那士兵似乎被打醒了一些,直愣愣的看着虬髯大汉。 虬髯大汉盯着他大声吼道:“拿起武器,跟着老子,冲锋!听到没有?” 这时候,枪声又响。 大约在二十秒之后,所有的五个铅弹全部射完,而此时,这些士兵面前已经是一片白雾茫茫,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 这也是明季火绳枪的通病,由于使用的火药的原因,每次发射完毕之后都是白烟弥漫,难以视物。不过连子宁倒是也不担心这个,毕竟白雾弥漫是对双方的,自己看不见,敌人也看不见,而武毅军绝大部分都是步兵,步兵防御骑兵,受到的白雾的影响更小,而对方反而是容易惊慌失措。 天公作美,一阵大风袭来,将白雾吹散,杨沪生也看到了自己的成果。 由于对方的散兵阵型,精准度是在无法保证,这一轮射击,大约只杀死了六个人,是一个人,五十五发铅弹,杀死六个,确实不算多。 但是杨沪生发现了一个令他喜出望外的成果——对面白袍军的战马炸群了! 战马的听觉异常的灵敏,对于陌生而剧烈的声音反应极为的强烈,如果是未经训练的战马,别说是听到枪炮的声音了,就算是听到爆竹声都要炸群!武毅军的战马自然都是训练很久了的,听这枪炮声已经习惯,自然无所谓,但是那些白袍军的战马,可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被巨大的声音惊动,这些战马在短暂的呆滞之后,立刻就发出了惊恐的嘶鸣,不受骑手控制的上窜下颠,向着四面狂奔。 二零八 初战白袍10——武毅军,冲锋 (今天第二章,在晚八点、十点、十一点半左右,还各有一章。 请兄弟们多多支持,拜谢。) 那些剩余的白袍军,被胯下的这些畜生给弄得狼狈不堪,现在正在五十步之外七手八脚的忙着安抚战马。 大好机会就在眼前! 杨沪生果断下令:“弟兄们,结半月阵!跟着老子,杀过去!” “杀!”龙枪骑兵们已经杀红了眼,杀了不少敌人,却没有一个是刀刀入肉的近战中杀死的,未免有一种让他们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很是不爽利。他们的杀戮欲望已经积攒到了一个临界点,迫切的需要发泄! 十一人轰然大喊,杀气直冲云霄,他们把五雷神机插到腰间的兜囊中,反手拔出长马刀,打马向前飞奔,准备和白袍军的近战。 能远战,近战更强,心理素质好,业务技术强,这便是龙枪骑兵的信心之源! 冲锋了十步之后,已经结成了一个半月阵。 半月阵,是大明初期最常用的战阵之一,它本来的面目是一种步骑结合的大型战阵。一个标准的半月战阵,最中间的部分应该有至少两万名步兵,组成厚实的中军。在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中,与骑兵相比,步兵是不折不扣的弱者,把他们安排在中军,既有保护步兵的作用,也可以用厚实的步兵防线拖住敌方的高速骑兵,从而迟滞对方的进攻。在较弱的步兵之后,是精锐的重甲步兵或者是重骑兵,这是压阵的作用。而移动能力最强,机动性最好的轻骑兵则放在两翼。 国朝初年,洪武帝驱逐蒙元,永乐帝五征漠北,五十万大军北征,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步兵,之所以能够击败来去无踪的蒙元铁骑,靠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战阵。以优势步兵集结成厚重的战阵,来抵消蒙元的骑兵优势。 只是后来,国朝日渐倾颓,重文轻武,武事不兴,尤其是在土木之变之后,以勋戚为代表的武官势力萎缩到了一个极点。五品武官见了七品文官甚至要下跪的事情,屡见不鲜。军官地位尚且如此卑微,就更别说是一般的战兵了,地位低,心气儿差,兵员缺少训练,士兵素质极低,别说是打仗了,拉出来站个队都站不好。这样的士兵,指望他们能够排成大阵那也不太现实,所以后来不少战阵都是没用了。 自从二十年前在大宁城下惨败给朵颜三卫之后,大明朝终于从文恬武嬉,纸醉金迷的美梦中惊醒。皇上励精图治,整顿军备,改革军制,飞出军户制之后,军队的战斗力也是大为增加,这些战阵也都被从故纸堆中翻出来,重新操演。 杨沪生手上没有几万兵马,但是并不妨碍他的手下组成半月阵。自从半月阵发明之后,人们对它做了无数次的变化和修改,大明朝的骑兵们自然也不会例外。事实上,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这个步骑结合的大阵已经成为了九边骑兵们的骑兵战阵。在九边铁骑的日常训练中,半月阵被衍化成了一种小型的骑兵战阵,极适用于十几人乃至几人的小型交火战。 这种变型的半月阵与原版相比,它的的基本原理并没有改变,还是月牙形状,中间略厚,两翼较轻。小型半月阵就是在中路以一个或几个块头大、力量大,装备重甲的重骑兵作为中坚力量,两翼辅以机动能力强的轻骑兵。 这个阵型进可攻退可守,最适合骑兵在高速度作战中面对比自己多的敌人。半月阵,如果是进攻的话,重骑兵上前,两翼轻骑兵退后,可以在瞬间变为锋矢阵,以强力的重骑兵突击敌阵,击垮正面之敌。如果是防守,也可以用防御力极强的重骑兵作为肉盾,抵挡对方攻击,两侧轻骑兵上前掩杀! 连子宁心里是向着组建大规模的骑兵部队的,毕竟在这个火器刚刚兴起,还未占据统治地位的时代,骑兵,依旧是战场上最为强大的优势兵种。更何况,骑兵又不是不能和火枪结合? 未雨绸缪之下,在四处搜罗了百多匹战马之后,他半是花高价,半是托关系,通过戴府的大管家戴秉全从蓟镇搜罗了几个骑兵军官来。 蓟镇之北,便是朵颜三卫的地盘儿。朵颜三卫都是当初的蒙元后裔,弓马娴熟,战斗力极强,蓟镇有五万精骑,日日枕戈待旦,便是为了防御当此大敌。朵颜三卫正德三十年才从大明朝列土分***立出去,至此不过是二十年,众所周知,一个民族的上升期,便是其社会转型期,这个阶段是发展最快,也是侵略性最强的时候。朵颜三卫从大明身上尝到了不少甜头,再加上大明对其进行盐茶封锁,茶砖、食盐、铁锅、丝绸、瓷器等等,从日用品到奢侈品,但凡是他们想要的就一概不给卖!所以朵颜三卫不时寇边掠夺,蓟镇的官兵几乎是天天都跟其厮杀,战斗力堪称九边前三! 以现在戴章浦的地位,戴秉全不过是放了句话出去,蓟镇广宁卫指挥使便送了五个教官过来。 这五个教官都是从军二十年以上的老兵,战斗经验极为的丰富,跟鞑子厮杀多年,见了不知道多少血。连子宁对他们刻意笼络,他堂堂的武毅军总统肯折节下交,再加上大把大把的银子撒下去,这些老兵很快就归心了。 半月阵,便是他们带给龙枪骑兵们的礼物。 半月阵的精髓和要领,便在于阵中要有一个箭头人物,这个箭头人物,就是一把尖刀,一根烧红的铁钎。进攻的时候,以他为首,杀入敌阵。防守的时候,他要能扛得住敌人的进攻厮杀,从而为侧翼的袍泽创造机会! 这就要求,那个箭头人物,必须要满足弓马娴熟,有一把子蛮力,战斗力极强这几个条件。 杨沪生这个小旗的箭头,是叶肥楠(书友‘夜飞男’出演)。 叶肥楠,人如其名,肥硕健壮,极为高胖的一个汉子。 这是个典型的北地大汉,膀大腰圆,身体粗壮无比,一米九几的身高就算是在身高比较突出的北地汉子中也算是鹤立鸡群。他的胖,不是那种浑身赘肉的虚胖,而是浑身肌肉累累,极为结实的那种胖大。 二零九 初战白袍11——最激烈的碰撞 (第三章送到,还有两章,求支持。) 他坐在马上,也跟一截铁塔一般,比别人高出一头还要多。 而他的斩马刀,也是特制的,比别人的更长更宽! 大明制式的镔铁马刀也是正德三十年改革军制之后重新制作的,长度极长,师仿唐代的长刀,又有一个别称,称为苗刀。苗刀称呼的来源,不是因为这种刀发源于西南边疆苗地,而是因为这种刀刀刃极长而且笔直,几乎没有弧度,刀身修长苗条,所以称之唐刀。 苗刀总长五尺,刀长三尺八寸、刀柄一尺二寸,兼集中了刀、枪两种兵器的特点,既能当枪使,又能当刀用,既可单手握把,又可双手执柄,因为单、双手交换使用时便于发挥腰背整体力量。且结构优良,所以在临敌运用时,辗转连击、疾速凌历、身摧刀往,刀随人转,势如破竹,实用价值极高,杀伤威力极大,非一般兵器可抵挡。 不过这苗刀的造价也是相当之高,因此只有京卫和边军的精锐部队才能装备,连子宁也是托关系才弄到了百多把,装备了精锐的龙枪骑兵。 平常的一把苗刀,重量约有十五斤,而叶肥楠的苗刀,刀背是加厚了的,刀身也比一般的宽了一寸,重达二十三斤! 如此重的武器,想要随意挥舞使用,并且持续战斗,非要这样的猛汉不可。 以叶肥楠为中心,十一个人组成一个进攻型的半月阵,中间叶肥楠的位置突出,两翼略向后展开,就像是飞鸟的羽翼一般。 当他们冲出二十步的时候,那些白袍军已经差不多控制住了局面,把战马给安抚住了。不过,他们的军心似乎并未因此而好转,阵型依旧散乱而疏松,这样的阵型,能够躲避弓箭火枪,但是一旦被龙枪骑兵们冲杀进去,以优势兵力依次绞杀,那就只有闭目待死的份儿! 蹄声如雷,轰然而至,似乎也惊醒了那些慌乱无措的白袍军。他们已经是把胯下的战马给控制住了,但是阵型依旧散乱,白袍军的军心士气,在刚才的一轮火气打击中,几乎已经被彻底的崩碎了。 杨沪生能看到,那个虬髯大汉正在大声的招呼着,但是没几个人听,有一个白袍军,甚至倒转马头,向来路冲去。 血光迸现! 让所有人都心里一跳的事情发生了,那飞奔而去的白袍军,大好头颅突然飞了起来,接着脖颈子里头一腔血柱便是飞射而出,洒落一片。那战马往前奔了十数步,马上无头骑士身子一斜。重重的落了下来。 那虬髯大汉手中大砍刀上鲜血淋漓,他纵声厉喝道:“弟兄们,军规森严,咱们死了这么多弟兄,就此逃回去,大家都得杀头!还不如拼死一搏!再有逃者,这就是下场!” “白袍军,杀!”虬髯大汉狂踢胯下战马,一马当先,向着对面的龙枪骑兵杀了过来。 那些白袍军面面相觑,被这虬髯大汉的气势所感染,当然,更多的是为军法所威慑,都是咬咬牙,也纷纷策马跟上。 很快,白袍军竟然也组成了一个锋矢阵,向着龙枪骑兵冲了过来。 此时,龙枪骑兵十一人,白袍军,十七人。 两军还有不到二十步就要撞在一起了,偃月阵最前面的尖兵叶肥楠已经能看见对面那个虬髯大汉脸上的疙瘩,通红通红的,在狰狞的脸上显得尤为可怖。他的脸上溅满了血,一部大胡子上鲜血滴答滴答的。 叶肥楠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一丝嗜血的笑容,看样子,这是个军官,最不济也是个小旗。杀了这个小旗,刘镇抚刘大人那里的功劳簿上少不得又得给俺记上一笔! 刚才自己用神臂弩射死一个逆贼,又用五雷神机打死一个,再加上这个,三两银子就到手了!总统大人向来豪爽大方,对咱们这些手下士卒从不吝啬,此乃与白袍军的初战,少不得又有封赏,按照惯例,怎么着也得一个人五两银子往上数! 八两银子,在老家归德府能买五亩上好的水浇地了,再加上之前自己寄回去的银子,哥哥嫂嫂的日子,应该又能好过许多吧! 终于,两军狠狠的撞在一起,没有轰然巨响,没有战马嘶鸣,只是两道洪流,沉默却坚韧的撞在一起。 最前面的当然是叶肥楠和那虬髯大汉的碰撞。 “啊!”虬髯大汉长声嘶吼着,手中大砍刀平抹,向着叶肥楠脖颈直直的砍过来,他早就已经摆好了这个姿势,只等着马匹带动的冲劲,只需要顺势一抹,就可以削断对方的喉咙。 两军冲锋,根本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有硬碰硬。这虬髯大汉本是个屠户出身,从小杀猪宰羊,一身膂力很是惊人,白袍军的武器杂乱无章,也没有统一的规格,最多的当然是缴获的制式腰刀,只不过他嫌那腰刀太轻太薄,因此特意让铁匠给打了一把大砍刀。这砍刀极重,一刀砍去,向来是把对方的刀砸成碎片,然后把人也一刀两断,最是爽利! 自从跟随张耕阳信起事以来,这虬髯大汉手中刀已经饮了数十人的鲜血,而今日,注定也不会出鞘空吟! 虬髯大汉看着自己的猎物,虽然他坐在马上也比自己高一头,但是他丝毫不惧。想象着他一会被自己一刀将大好头颅削去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疯狂。这是他最喜欢的杀人方式,把人干脆利索的一刀断头,当对方身体一分为二,头颅被胸腔中喷溅而出的血柱顶得老高,那漫天溅起的鲜血,是最诱人的! 叶肥楠眼睛一缩,眼见避无可避的大刀,狠狠地一咬牙,把脑袋往大刀砍来的方向一歪,脑袋一缩,把脖子的要害掩盖住,同时肩膀往上一拱,避开了要害,双手也攥紧了手中长马刀 “扑!”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虬髯大汉的大砍刀狠狠的砍在叶肥楠的肩甲处,不过由于叶肥楠有一个向前缩脖子耸肩的动作,便相当于是自己送上去的,虬髯大汉的力道未能完全爆发出来,反而是被卸去了大半的力道。 叶肥楠只觉得肩膀处一阵剧烈的疼痛,与唐朝的明光重铠,大宋重达五十多斤的步兵鱼鳞重甲相比,大明朝在甲胄方面似乎不太重视,不尚重甲,便是最精锐的边军和京卫,一般士卒也只是棉甲,而将领才是锁子甲。 三层泡钉棉甲,已经是现在大明朝防御力最好的甲胄,用三层棉甲扑打而成,重甲还夹杂着大量的铁丝网和铁甲片,防御能力已经算得上是惊人,饶是如此,也被这虬髯大汉的大砍刀砍出了一个长长地豁口,棉甲之中穿着的单衣也被划破,肩膀上给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从里面不停地涌出,顿时就染红了叶肥楠的肩膀,顺着缝隙滴滴答答的流下。 虬髯大汉一怔,自以为必杀的一招竟然失去了效果,并没有对敌人造成致命杀伤。 实际上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儿,他之前面对的那些敌人哪有几个穿甲的?了不起穿的厚了一点儿,自然是抵挡不住,而龙枪骑兵们穿的三层泡钉棉甲虽然算不上重甲,但是和他们的一层单衣比起来,却是不折不扣的甲胄森严了。虬髯大汉脑中电转,手上动作却是不停,一刀没有起到效用,顺势一拉,就往叶肥楠的胸腹处划去。 二一零 初战白袍12——摧枯拉朽 (俺忏悔,俺发誓,以后再也不敢拖拉了,俺就是这么个毛病,写着写着就止不住了,以后一定注意,要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 另外,看在俺这么勤奋的份儿上,弟兄们,收藏推荐就都砸过来吧……) 不过这虬髯大汉的大砍刀力道已经用尽,不过是接了一个顺势拖的力道,而铁叶泡钉棉甲以布为表里,内装棉花,钉缀金属甲片而成,胸前密密麻麻的都是半个巴掌大小的铁甲叶片,因此只是重重的在叶肥楠的胸前拉出了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火花四射。 虬髯大汉的运气到这也就结束了,隐忍许久的叶肥楠终于感觉到他的力道用尽,厉喝一声,满脸的凶悍狂暴,手上的左臂向下一抄,手肘弯曲,小臂上扬和上臂紧紧地贴在一起,不管不顾的使劲一夹,竟然把虬髯大汉的大刀给夹住了。同时右臂挥舞着长马刀狠狠的斩了过来,虬髯大汉没有料到对手竟然如此凶悍,情急之下砍刀竟然没能从叶肥楠的臂弯里拔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的金风当头压下,他满脸惊骇的抬头一看,只见一把闪烁着寒芒的长柄斩马刀当头砍了下来。 虬髯大汉反应确实也极为迅速,千钧一发之际,两脚甩脱了马镫,放弃了大刀,从马上滚落下来。长柄斩马刀落空,狠狠的砍在了虬髯大汉的战马身上,锋锐的刀刃毫不费力的巨破开了马鞍子斩在了马背上。血光飞溅之中,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起,接着大量的鲜血便是涌出,那马一声凄厉到了极点的悲鸣,前蹄一软,顿时就跪了下去。原来叶肥楠这用尽全力的一刀,斩入足足有五寸之深,不但把这战马的脊椎骨给生生砍断,而且连体内的脏器都给破坏。这马口中涌出鲜血,显然是内脏器官已经被破坏,叶肥楠长刀顺势盈利一拖,竟然把那战马的肚腹都给划了一个长长的口子,从马背一直砍到马腹,那战马就像是被腰斩了一般,身上开了一道两尺长的大缝,鲜血脏器纷纷落下。 虬髯大汉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腾身而起,眼见战马的惨状,不由得心魂俱丧,这一刀子要是砍在自己的身上,怕不是要把自己劈成两半儿!这狗官兵,一把子蛮力着实惊人! 而这时候,以叶肥楠为尖刀的半月阵已经是深深的突入到了白袍军之中,白袍军仓促之间集合起来的锋矢阵,在普一交手,便是抵挡不住龙枪骑兵们的冲击,被狠狠地凿进去足有三分之二的深度。现在的白袍军和龙枪骑兵,就像是一大一小两个箭头,不过大箭头的硬度明显不够,已经是被小箭头给镶嵌到体内了。 就在叶肥楠将虬髯大汉击落马下的时候,位于他身后和侧翼的其他人已经和白袍军交上了手。 杨沪生位于叶肥楠的斜后右翼,借着前冲的力道和半月阵将白袍军的战阵撕裂开来的机会,手中一柄长马刀已经是连连划过了两个人的喉咙。一个白袍军嘶吼一声,高高举起手中的腰刀,向着杨沪生便是当头劈来,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对手似乎根本没有在乎自己,只是用力的向斜上方刺了过去。 这名白袍军的腰刀还未落下,便觉得胸腹间先是一阵冰凉,接着就是钻心的剧痛。龙枪骑兵们所用的长柄斩马刀师承唐刀一系,刀身笔直,一边有刃,与其说是刀,倒不如说是单刃剑更恰当一些,所以这种刀也可以用来直刺。 长柄斩马刀加上柄足有四尺多长,比白袍军的腰刀要长的多,四尺长的马刀从肋骨的间隙直刺而入,直刺入一尺之深,然后在中间狠狠的一搅,便把这白袍军的胸腹搅成一堆烂肉,这才拔了出来,这名白袍军骑兵只觉得高举起来的手臂一丝力气也没有,手中腰刀重重落地,痛吼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 直刺是直线距离,自然比斜劈要快,在战场上,就这短短刹那的时间,就足以决定生死了。 半月阵的要义,就是在于一个冲字,一个快字,以一个强有力的箭头为核心,死命的向前冲击,同时两翼面对着敌人的士兵大量的杀伤敌人,而被包裹在内侧的,则是随时准备填补。而起最终目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力求撕破对方的防线! 在冷兵器时代,整顿战阵是一门耗时耗力而且需要在没有干扰下才能进行的高难度的学问,两军交战,一方的战阵被撕裂,几乎也就意味着这场战斗的胜利已经分晓。 因为一方面是散乱的,一方面则依旧保持着阵型,那么保持阵型的这一方,不断的撕扯冲杀,很快就能将一方冲散冲乱,真到了那时候,也就是胜负已分了。 冷兵器时代的作战,真正的歼灭战是极少的,能够将对方击溃,并且杀伤三成左右的敌人,就已经是堪称辉煌的大胜了。 所以说,半月阵穿凿突破的速度极快,只是瞬间,叶肥楠已是又往前突破了一丈远。 虬髯大汉死里逃生,刚出了一口气,忽然背后又是一道厉风劈来,骇然回头,却见一个身材敦实的狗官兵正高举着马刀,向自己劈了过来!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的了。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战场上,接着,随着一道光芒的闪过,惨叫声戛然而止。虬髯大汉忽然觉得从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痛,只觉的腰间一凉,接着他就惊骇的发现,自己竟然看见了自己的后背!按照正常的人体机能学来说,一个人无论柔韧性有多好,几乎都是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后背的,当然历史上一些发育畸形的牛人例外。 虬髯大汉的上半身已经斜斜的飞了出去,鲜血和脏器在没有了压力和约束之后,高速的喷涌飞溅而出,在空气中形成了一道绚丽而诡异的场景。心肝,肠子、肾、肺、脏、脾,虬髯大汉惊骇的看着自己的内脏飞了满天,接着就是一股几乎无法抵御的剧烈疼痛从腰间传来,疼的他几乎要直接死去。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从肩膀到腰间,斜斜的劈成了两半! 杀人的,正是杨沪生。 二一一 初战白袍13——绚烂的终章 (终于完了……,俺发誓,以后再也不拖了,简洁,一定要简洁! 今天第五章送到,接近一万一千字,兄弟们,推荐收藏啊!) 对于杨沪生来说,随手一刀将这虬髯大汉杀死不过是一个机械化的动作而已。 叶肥楠忽然觉得面前一空,眼前是空空荡荡的旷野,百步之外是一条河流。面前再也没有了白袍军和挥舞的刀枪,说长实短,不过是短短的五息时间,龙枪骑兵们就已经将白袍军的队列杀了个对穿! 回首一看,白袍军的战争已经被分隔成了两半儿,中间是一道足足有五步宽的血肉通道,战马和白袍军死了一地,那个被腰斩的虬髯大汉,竟然还还没死绝断气,他趴在地上兀自用沾满血污的双手扒着地,极为缓慢的爬行着,向着自己下半身所在的方向。 地上已经被拖出来一道黑红色的印痕。 此时情状,犹如地狱一般。 但是龙枪骑兵们却是满脸的兴奋和狂热,脸上更有掩不住的杀戮欲望,他们的眼睛都已经红了!第一次的冷兵器交锋,狠辣的杀人见血,将他们心底的凶性和杀戮欲望彻底的激发出来!他们现在想要做的,只是杀戮! 白袍军大约还剩下七八个,刚才的那一番冲杀,深深的凿进了白袍军的深处,将他们最中间部分的士兵几乎是一扫而空! 而白袍军简陋的武器和并不出色的武技,几乎没有给身着三层泡钉棉甲的龙枪骑兵们带来多大的伤害,只有叶肥楠和另外两个龙枪骑兵受了轻伤。 “弟兄们,还能不能战?”杨沪生哈哈一笑,大声问道。 “怎么不能?”众龙枪骑兵也是哈哈狂笑,充满了嗜血的豪情! “那咱们就接着冲!”杨沪生下了命令,很快,阵型便又重新调转过来,摆成了一个半月阵。不过这一次这个半月阵,却不是进攻用的,而是中间凹陷,两翼突出的一个防守阵型,如此一来,冲杀过去,便能将对手全都包裹在内,一个不放走! 杨沪生马刀还在滴血,指着兀自爬行的虬髯大汉,对叶肥楠道:“老肥,这厮是个不小的官儿,现在还没死,去砍下他的脑袋,这功劳便是你的!” 叶肥楠伤势不是很严重,虽然肩膀上被拉出一道伤痕,但是由于棉甲和贴身衣服的保护,并没有入肉太深,这道伤口只是看着恐怖罢了,却并不是致命伤,当然,这么大的口子,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光是流血就能把这肥货生生流死。 趁着刚才整队的功夫,叶肥楠已经把自己的伤口紧急的处理了一下。说是处理,其实也不过是拿干净的白布粗粗的缠了一圈罢了。撕开贴身的衣服,撒上军中配发的金疮药,然后拿事先用热水煮过的白布缠结实,再裹上棉甲,处理的就算是差不多了。 连子宁从来就很注意军队里面的医疗卫生,这个年代,伤兵甚至比战死的士兵更加麻烦——死了的一了百了,而伤兵不但自己失去了战斗力,更是会拖累一大批人,他们总得有人照顾吧。而且行军速度也会因此而大受影响,军心士气也会变得低落,可以说是极大的影响战斗力。所以在历朝历代的军队中,军中都有不成文的潜规则——到了必要的时刻,那些已经成为累赘的重伤兵,就地斩杀! 不过若是真到了哪一步,军心士气什么的,也就甭想了。 连子宁自然不会这么做。自己的士兵拼死战斗受了伤,没有死在敌人手中,反而是被自己人杀死,这种事情,他绝对做不出来!迂腐也罢,可笑的善良也罢,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做出这等事来! 而想要最大限度的避免这种事,医疗卫生是必须重视的,很多的士兵,明明是小伤小病,就是因为感染,被拖成了大病。连子宁现在的实力,即没办法,也不敢公开的为军队配置大量的军医,就只能从物品上做文章。这一次出征,不但随军带了大量的烈酒,更是人手一份金疮药,一扎白布。 叶肥楠见杨沪生把这最大的功劳让给自己,颇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道:“杨大哥,这可是个官儿,最少小旗,一颗脑袋值不少钱呢!俺知道你也不宽裕,不如……”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杨沪生打断了:“你这瓜怂,在这胡嚼什么蛆!这逆贼是你打下马来的,你身上这伤口也是这逆贼划得,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婆婆妈妈的,让人瞧不起!” 叶肥楠见他这样说,便也不再多话,裂开大嘴嘿嘿一笑:“杨大哥,等这场仗打完了,俺请你去京城四海楼喝酒!” “那还等什么!”杨沪生纵声长笑:“弟兄们,杀!” 看到重新冲杀过来的龙枪骑兵们,那些白袍军都已经被吓破了胆,对视两眼,发一声喊,都是打马逃窜。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锋锐的刀锋一闪,一颗硕大的头颅凌空飞起,还没等落下便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头发,随手塞到了马鞍旁的兜囊里。 除了留下一个活口之外,所有的白袍军都被杀死,无一逃脱,寂静的旷野上,尸横遍地,血腥味儿炽烈而浓重。 这场战斗说起来时间长,实际上,从杨沪生等人发现林行小旗到现在,也不过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而已。 一盏茶时间,杨沪生小旗十一人,先后遭遇两拨白袍军,斩杀对方三十二人,自己无一死亡,只有四人轻伤! 龙枪骑兵的初战,炽烈的耀眼! “弟兄们,收拾战场,所有逆贼的脑袋都割下来,这是凭证。腰刀武器也都收起来,还有战马,没受伤的都赶到一起弄回军营,哈哈,这一次光这些马,上头就得大大有赏!快点儿收拾战场,咱们还得回去汇报!” 杨沪生大声招呼道。他弯下腰,手中马刀斩断了一个白袍军的脖颈子,揪着那脑袋的长头发挂在了马鞍子旁边,在马鞍边上,已经挂了三个首级了。 “头儿,这俩女人怎么处置?”一个龙枪骑兵大声问道。 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杨沪生顿时皱起了眉头。 那两个女人正靠在一匹战马旁边,搂在一起瑟瑟发抖,低着头,看也不敢看他们。她们身上的衣衫已经褴褛,露出了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肤,让久不知肉味的杨沪生都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他赶紧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低声骂道:“**的找死啊!这女人也是你能想得?被刘阎王逮着弄不死你!” 二一二 大战之前 (今天第一章,嗯,今天还是至少四章,多了不限。 嗯,吸取教训,尽量写得简洁,大家拭目以待吧! 感谢‘依旧雪下’、‘羊酒酒’、‘恭喜1975’的打赏,) “什么?发现白袍军踪迹?就在左近?”连子宁豁然站起身来,盯着眼前的矮壮汉子,一字一句道:“此话当真?” 杨沪生神色凝重的点头:“标下敢以性命担保!” 其实不用多说了,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十一人身上的血迹,破裂的衣甲,犹自滴血的长马刀,还有那战马旁侧挂着的累累的人头,都在佐证了杨沪生说的话。 此时刚过正午。 杨沪生小旗赶回来的时候,武毅军上下正在吃午饭。 行军路上是没有中午休息这一说儿的,早上起个大早,走上一上午,然后中午吃点儿喝点儿热乎的,接着赶路才是正理。 除了外出撒出去的探哨斥候之外,其他的士兵都以百户为单位聚集在一起,每一个百户配置了几个厨子,一口大锅。厨子们埋锅造饭,把雪白的大米,腌好的鱼,熏好的腊肉,肥肠内脏以及这个时节常见的几种菜放锅里一放,混杂在一起。大火炖上两盏茶的时间,里面的东西便是稀烂成了一锅浓粥,锅盖一揭开,一股扑鼻的香气便是袭来。 一锅上好的乱炖便这么成了。 既能挡饱,还能补充营养,速度也快,吃起来方便,这等饭菜,最适合行军的时候吃。只要是周围没有敌踪,连子宁向来是吩咐埋锅造饭的,自带的干粮那是迫不得已的时候才吃的。长期吃那玩意儿,肠胃受不了,士兵也没劲儿打仗了。 行军一上午,士兵们都饿了,打了饭之后,做的整整齐齐的,正在大口大口的扒拉饭。包括连子宁也是如此,他席地而坐,跟自己的亲兵们混在一起,左手端着一个大搪瓷缸,右手拿着勺子,吃的香甜。 连子宁喜欢享受,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不能吃苦,在大营的时候,他可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是在行军路上,他却也可以抱着个大粗碗和士兵们一起吃饭,一起说笑,还能说两个半荤不素的笑话。 受他的影响,武毅军的其他军官,很有不少也学了这个做派,平日里训练操演的时候严厉苛刻,惩罚也不少。但是私底下相处的时候,却是没什么架子,平易近人。 武毅军上上下下对连子宁的忠诚和爱戴,以及这支军队本身的凝聚力和给人的归属感,便是如此一点一滴的积累起来的。 杨沪生小旗回来时候的样子,惊动了整个武毅军。 鲜血淋漓的战马和人,身上不知道是敌人还是自己的鲜血,马鞍旁边挂满的人头,手上滴血的马刀,无不说明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反应过来,咱们武毅军,已经和敌人照了面了! “你把详细情况与我说一遍!”连子宁沉声问道。 “是,大人!”杨沪生想了想,道:“今天早上辰时,标下率领手下小旗到了约在此地东北三十里处,遭遇了白袍军,兵力十一人,约是一个小旗规模。这些白袍军想来是刚刚劫掠完村庄,东西有不少,属下等人用神臂弩与之对敌,射杀敌人九人,剩余两人逃窜。标下等人穷追,不过百步之外,又遭遇了白袍军,此次兵力二十一人,有领头军官一人,至少官职在小旗以上。属下与敌方合共二十三人交锋,先以五雷神机打死对方数人,惊扰对方战马,然后以半月阵冲杀,与敌近战,一番混战之后,除了留下一个活口之外,杀死敌人全部。” 连子宁点点头,眼中露出赞赏之色。 杨沪生继续道:“然后属下收拢战马及各种缴获,派人原地看守,属下亲率五人外出打探,一路避过三拨斥候,远远的看到了白袍军的主军,烟尘弥天,根据属下推测,至少也在六千骑以上!属下不敢怠慢,赶紧回来禀报军情。以上。” “俘虏呢?”连子宁问道。 “就在属下的马背上驮着呢!”杨沪生咧嘴一笑,把一个绑得结结实实,脸上满是血污,身上也沾满血迹,很有几处伤痕的汉子给提溜了下来,扔在地上。那汉子身上白袍已经满是污渍,看不出颜色来了,嘴里被塞了一团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看见周围这些朝廷官兵,眼中满是恐惧。 连子宁一扬下巴,旁边的刘良臣会意,回头道:“来两个人,把他带下去好好审一审,要快!” “是,大人!”两个身材高瘦一脸彪悍的汉子出列,向连子宁和刘良臣行礼之后,便把那俘虏带了下去,拉到路边的树林中。 很快,树林中便传出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刘良臣负责武毅军的内部纪律军法等事宜,手下有一支宪兵队,经过这些日子的训练,其中很是出现了不少刑讯逼供的好手,用来审问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杨沪生对连子宁不熟悉,不知道这位大人的性格,因此报告非常的详尽,而这也正对了连子宁的胃口,他向来心思缜密,善于从细节处找到一些不明显的东西,而刚才的那一番话,也是让他颇有收获。 比如说编制。 朝廷对白袍义军是很瞧不上眼的,认为这不过是苔藓之疾而已,过了那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要调集军队围剿,其他方面的工作可想而知。 现在只知道白袍军大致的行动,占据了多少地盘儿,有多少人马,主要头目是谁,除此之外,其他的东西一无所知。而连子宁从刚才杨沪生的话中推算出来,白袍军的基层军事单位,应该也是小旗,这就意味着,在小旗之上,很可能也是总旗百户千户的编制,和朝廷军队,应该是相仿的。推断出了这一层,作战的时候,就能从对手的编制上看出很多东西来了。 再比如说,武器。毫无疑问,无论是哪一支军队,斥候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而白袍局就连斥候都不能配备甲胄和精良的武器,那其武器装备程度如何,也是不言而喻。 二一三 有功当赏 战前激励 (今天第二章送到,感谢‘小秋千maggie’的打赏,另外,可爱的考拉兄弟,你那一万二的催更,俺实在是消受不起啊,昨天更了一万一,又一直写到凌晨三点,今儿个实在是爆不动了。) “大人,这一战,缴获敌军战马三十七匹,腰刀若干,银两五十七两,金首饰五件,白银首饰若干,肉脯干粮若干,标下都已经全部收拢,请您查收!”杨沪生又是大声说道。 连子宁微微一笑,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干的很好,以一敌少,初战告捷,大大的扬了咱们武毅军的威风。” 被他这么一拍,杨沪生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这个从小又横又愣,滚刀肉一般的汉子忽然觉得心里一酸,眼圈儿似乎都有些红了。自己和兄弟们奋力拼杀,誓死杀敌,受的伤,流的汗,就这一句话,也都值了! 他左拳重重的砸在右胸口,昂着头大声道:“标下不敢当大人赞,大人对我等恩重如山,如同再造,属下为大人效死,乃是份内!” 连子宁哈哈大笑:“好,说得好!” 他环视众人一眼,扬声道:“有功当赏,有过要罚,你们今日立下大功,本官若是不赏,岂不是让将士寒心?除了战马和兵器交公之外,其它缴获的金银钱物,本官不管,你们自己分了吧!一颗首级二两银子,待会儿都去王镇抚那里等级领赏。另外,这是咱们武毅军第一次和白袍反贼照面,首战告捷,可喜可贺,杨沪生,你们小旗十一人,每人十两银子!” 杨沪生大喜过望,铿锵跪倒,身后也跪倒一片,人人面带喜色,齐声道:“标下谢大人赏!” “好了,都起来吧!”连子宁呵呵笑着把他们都给扶了起来。随着身份地位日高,他这套收揽人心的手段,也是越发的纯熟,当然,更多的是因为地位的改变,以他现在的地位威望,当真是一句暖心的话,都能让人感激涕零,拼死卖命。 连子宁又道:“大柱,传下令去,晓谕全军,从今日起,与白袍军战斗中,所有缴获,除了战马刀枪这等军械之外,其它的银钱首饰等物,一概自己留用,不予追究!” 石大柱道了声是,然后便把命令一层一层的传了下去,没多久,周围便响起了一阵阵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连子宁微微一笑,战前犒赏,也是一种极有效的激励手段。 刘良臣低声道:“大人,要不要现在传令下去,让弟兄们开始准备?” “急什么?”连子宁淡淡一笑,道:“大旱数月,地上尘土浮躁,若是有大规模骑兵赶到,烟尘弥天,十里之外都能瞧见,害怕没时间戒备?白袍军主力当在数十里之外,离咱们这里还有阵子呢,现在戒备,到时候定然累的够呛。让弟兄们都吃饱喝足了,到时候也有气力!” 他这种泰然自若,安然若素的态度感染了周围的人,本来听闻要和白袍军见仗而或是兴奋或是紧张的军官们,顿时都安静下来,心里也踏实了许多,没有了急躁,都去安心做自己手头上的事了。 这便是一军统帅的作用,将为兵之胆,也是一支军队的灵魂,他可以决定这支军队的气质,还有命运! 这种气氛像是能够传染一般,本来有些忐忑不安的士兵们,也都坐回去大口的吃饭,不时的还说笑两声,显示出了相当好的心理素质。 杨沪生小旗的其他人欢天喜地的下去领赏去了,王大春王镇抚是跟着辎重队一起行动的,那里也是武毅军的移动仓库。 连子宁却是把杨沪生留了下来,拉到一边,很是问了一些问题,杨沪生也一一解答。 问完之后,连子宁心里琢磨了琢磨,把这些东西结合在一起,心中对白袍军便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这支军队,人数不少,战马更多,是一支机动能力极强,战斗力中等,有一定的战斗意志和军纪约束,但是武器程度相当差的军队。根据杨沪生的话,连子宁推断,白袍军中的斥候,应当是和武毅军一般士卒的实力差不多,而白袍军的大部分士兵,自然就要比武毅军差上一截。 这个差距,不单单是武器,也是训练、战斗意志、耐力等等的全方位差距。 “对了,大人!”杨沪生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的四下看了一眼,跟做贼似的偷偷道:“大人,还带回来了俩女人,怎么处置?” “俩女人?”连子宁皱眉问道。 杨沪生一指自己的战马,连子宁随之看去,那上面趴伏着两个人,穿着似乎白袍军的衣服,趴在马上一动不动。 “这是女人?” 杨沪生苦笑一声:“是啊,大人。那白袍军的小旗抢来的女人,咱们打完了一看,嘿,这还有俩女人呢,毕竟也是活生生的性命,总不能不管吧?标下只好给带回来了,标下知道,军中不能留女人,生怕影响不好,所以给她们换了白袍军的衣服,叮嘱她们不要出动静儿,您看?” 这杨沪生,还真是个机灵的。 连子宁沉吟片刻,道:“你带去交给王大春吧,让他好生照顾着。” 杨沪生离去的时候,两个宪兵也从树林中走出来了,手中拎着一具已经血肉模糊的人体,头发耷拉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连子宁看来刘良臣一眼,眼中有些惊诧:“这么快?” 刘良臣一笑:“大人,标下属下,有个从锦衣卫中高价聘来的百户,那百户本来是世袭的铁杆儿庄稼,现在朝廷废了军户制度,他也没着没落了,就入了咱们武毅军的军籍。嘿嘿,这位老人家,在南镇抚司当差几十年,手底下功夫硬扎的很。” “唔。”连子宁点点头。 那两个宪兵走到连子宁跟前,向两人行了军礼,其中一个看上去老成些的道;“大人,能问的都问了,那小子扛不住刑,已经晕过去了。” 连子宁摆摆手:“说详细些。” 所谓军事机密,无非就是编制、装备、行动路线时间等几个方面,这些专门负责刑讯的宪兵当初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因此审问俘虏哪些该问,哪些不该问,哪些一定要问,哪些可问可不问,都是门儿清,根本不用上官吩咐,就能把消息给掏出来个八九不离十。 二一四 被算计了 (第三章送到。感谢‘羊酒酒’兄弟的打赏) “是,大人。”那宪兵道:“白袍军现在约有十五个千户,都是按照天干地支命名,一万五千人,每人两马,有些精锐,甚至每人三马。现在白袍军中势力分为两股,一股是大首领张耕一系,手中有十一个千户所,另外一系是二首领宦新晨,手下只有四个千户所。武器方面,白袍军攻破了常丘百户所,掠夺了大量军械,其中最多的是腰刀,不过也并不能做到人手一把,有些人用的还是自己做的长矛之类的东西。弓箭有,具体数量不详,不过定然不多,不过多是自己制作的,威力有限。” “这一次前来袭击咱们的,一共是四个千户所,分别是甲乙丙酉,这四大千户所,都是大首领张耕的嫡系,装备算得上是精良,据说还有不少弓手。被咱们审问的那小子是甲字千户所的斥候,他们是前天晚上,连夜拔营的,今天早上,才告诉他们此行的目的,之前完全保密。” 听说这里,连子宁的眼神骤然变冷,眼中闪过一道令人恐惧的寒芒。 刘良臣微一沉吟,脸色顿时也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前天夜里才连夜拔营,一路狂奔,直奔这里,而且派出来如此数量的斥候向这边搜索,这说明,白袍军对于武毅军的行动路线,行动时间,掌握的异常精准! 精准到了一个不正常的地步!自己一行人出京虽然不是完全保密的,但是也不至于烂大街到让白袍军都轻易打探到的地步,真要是有这么强大的情报能力,那白袍军就太过可怕了! 如此精准的知道武毅军的行动路线,行动时间,甚至是能够预料到武毅军即将路过此地,这就只有一个解释——有人泄密! 有人在向白袍军故意泄露武毅军的行军具体时间和路线! 并且是有相当能量,相当地位的人向白袍军故意透露情报,若是一般人的话,也做不到如此精准。 武毅军的行动时间是河间府大营中的张燕昌规定的,虽然没有给划定具体路线,但是也可以轻易的猜到。而河间府大营中,还有一个相当高级的将领,这些东西,他必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和连子宁,和武毅军,也是仇深似海! 白袍军此举,分明就是想要半路伏击武毅军,打武毅军一个措手不及。 白袍军既然来了,对武毅军的军力配置定然也是一清二楚的,四大千户所,四千人来伏击两千武毅军,按照一般的规律来说,以四千骑兵来伏击两千新军,当真是十指拈螺,反掌观纹一般轻松。 当然,只是一般意义上讲。 连子宁本来还在纳闷儿,四县之地在河间府大营往南百里之遥,怎么会突然越过重兵囤积的河间府,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现在一切都说通了。 自从杀了王大户一家,将那条贩运私盐的财路掌握在手中之后,连子宁时时都警惕着王千户的报复——以他对王千户的理解,他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报复是迟早的。但是王千户却是迟迟没有动静,连子宁派去监视的人都回禀没什么异常,连子宁甚至以为他是畏惧戴章浦的权势从而放弃了报复,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却没想到,他的报复,竟然是来的这么猛烈,这么狠辣,这么猝不及防,直击要害! 不但要杀了自己,更要毁灭自己一手打造的两千武毅军! 可以想见,如果自己没有那五百杆五雷神机,没有两三个月的艰苦训练,营养补充,没有长枪如林的精锐战阵,没有自己精锐的亲兵营,甚至是杨沪生小旗没有及时发现对方的斥候,那么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在宽阔广袤,一望无垠的原野上,两千步兵面对两倍于自己的骑兵,后果是谁都能猜到的。 唯有死路一条。 两千大明大好男儿,没有战死疆场,反而是死于内斗! 连子宁吁了口气,看了看秋日湛蓝的天空,心里却是堵得厉害,只觉得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一般,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小觑天下英雄了,王千户隐忍至今,一朝爆发,当真是阴狠猛烈到了极点。而且你还抓不到一丝一毫的把柄,到时候自己这些人都完蛋了,去哪儿找证据? 刘良臣阴沉着一张脸问道:“大人,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连子宁哈哈一笑:“打他娘的!” “大柱,传下命令去,半盏茶之内,所有士兵吃饱喝足完毕,列队整队,以百户为单位,组成小方阵,原地坐下休息。咱们跟白袍军照了相,白袍军那统帅只要不是傻子,知道了消息,定然不会再打着伏击的主意,待会儿定然就过来了。” “是,大人!”石大柱轰然应是,传令兵四处奔去,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牛二、王虎!” “标下在!” “你们率领上下二十名龙枪骑兵,向西,向南散去,找到那几个小旗的龙枪骑兵,在西面和南面各留一个小旗,其它的全都回来。然后扩到东北方向,密切监视白袍军动向。” “是,大人!” “传令王大春,所有辎重车,结成木墙,以铁链相连,一律向外。所有步兵方阵,皆依托木墙而列。” “是,大人!” …… 随着连子宁的一道道命令,整个武毅军迅速的动作起来,就像是一台庞大精密的机器,开始了运转。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所有的大车都已经用铁链连接在了一起,看起来就像是平地上突然崛起了一座木城一般。这些大车都是特制的,五尺高的大车轮子,车厢板足有两寸多厚,外面还包着一层厚重的铁皮,极为的坚实紧密。每辆大车的前后都有一个铁扣,现在已经两两连接起来,形成一道车墙! 本来在连子宁的设想中,这种大车在平原遭遇优势骑兵的时候,是当做城墙来用的,步兵躲在大车围城的车墙之中,可以依仗车墙对敌人造成大量杀伤。但是这一次带的大车有点儿少,两千多人的辎重,不过是几十辆大车而已,围在一起,也只有几十步方圆,一堆步兵挤在里面,你推我,我兑你,非但不能发挥出战斗力,反而自乱手脚。 二一五 四千白袍 (今天第四章送到,太热了……刚洗完澡又出了一身大汗。刚洗澡的时候听到胳膊单间两个女生议论大学毕业就要和男朋友私奔的问题,听得俺满头大汗…… 人间还是有真情在的,无论什么时候这爱情会变质,总之现在做了,便不后悔。嗯,这也是现在流产医院越来越多的原因) 在休息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一座矮山包,更正确的说,应该是极为平缓的丘陵才对。不过是五六米高,但是这在平原上也是一个制高点了,大车阵就在矮丘陵的前面,而一个个百户为单位的步兵方阵,则是依托车墙,面向北,正坐在地上休息。 所有的厨子和后勤人员都已经进入大车墙,所有战斗人员都已经就位,只待作战。刘良臣率领宪兵队在阵后游曳,连子宁的亲兵也已经装填好五雷神机,站在阵前了。连子宁顶盔带甲,手里拿着白蜡杆子大枪,他身边只留了四个小旗的龙枪骑兵,把他团团簇拥在中间,驻马站在山丘上,远远的眺望东北方向。 这时候,一骑探马从远处狂奔而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路打马狂奔,他脸色已然是涨得发红,在山丘前滚鞍下马,大声报告道:“大人,白袍军骑兵,东北方向,二十里以外,牛小旗命标下回来禀告。” 似乎是为了验证它的话一般,话音未落,一个眼尖的龙枪骑兵便指着远处道:“大人看,烟尘!” 平原之地都是望山跑死马,看着烟尘腾起自然知道对方的人马行军,虽然看到了但是却还有些距离,至少还有段时间才能到。 “回去告诉牛二,只留两个小旗监视,每隔半盏茶时间回来回报军情,不要被敌人黏上,去吧!” 那龙枪骑兵领命去了,看着远处腾起的烟尘,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扶正了头上的尖顶平檐儿大盔:“自己在大明朝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仗,就要打响了!” 只是心里,浑然没有紧张,有的,只是兴奋,和令人浑身战栗的杀戮的欲望在心底爆发!更是有一种,亲身参与进历史,被卷进这个大洪流的欢愉! 我终于,也融入了这个时代,甚至,我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改变着历史! 远处烟尘弥天,连子宁的命令一层层的传了下去,本来坐着休息的士兵们,全都站起身来,在各级将官的指挥下,迅速形成了三个方阵。三个方阵,一大两小,在大车阵的正前方,是大方阵,以百户为一行,排成了整整齐齐的十列,看上去厚实无比。而在大方阵的左右两翼,则分别是两个小些的方阵,也是每百人为一行,不过只有五列,看上去要薄了不少。 大方阵和两个小方阵的距离大于有三十步左右,互为犄角。 当得知了对方的人数优势之后,连子宁就意识到,自己必然要分兵。 如果还是个之前一样,结成一个两千人的大阵来防守,那么白袍军的四千骑兵,彻地连天的进攻,足以做到四面合围,将武毅军包裹在内。毕竟对方有四千骑兵,而且骑兵不比步兵,冲锋的时候间距拉得很大,确实可以轻松的把武毅军方阵包裹进去。 白袍军可以四面进攻,但是武毅军却不能四面防守,毕竟五雷神机手人数有限,薄弱的侧翼一旦被敌人杀进来,将队伍分割成几块,那么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所以,必须要分兵! 步兵方阵的厚度是二十层还是十层,差距不大,都足以抵挡骑兵的进攻,事实上,假如被骑兵冲进前三层来,那就已经要大乱了。 分兵之后,形成了三个方阵,这就意味着白袍军也必须要分兵而不是肆无忌惮的集中优势兵力猛攻一处,那样的话,位于两翼的步兵方阵,可以给他们带来致命的打击! 而促成连子宁分兵的第二个原因,则是杨沪生回来之后说的那一番话。 三百名骑兵五雷神机手,被均匀分配到了三个方阵,每个方阵一百人。 根据杨沪生的战斗经验,一排有三十个五雷神机手就足够了,而不是之前以为的一百个。由于地方骑兵阵线必然是散乱的,所以一百个五雷神机手,其中绝大部分的铅弹是落空了,有三十个,已经足够覆盖。 所以连子宁现在把五雷神机手分散开使用,每一排三十人,每个方阵还是三排,不但能够保证火力,而且如果白袍军只供一处的话,其它的两个方阵,还可以提供火力支援! 这便叫做攻守相望。 连子宁有些感叹,果然战争才是最佳的锻炼机会,这还没开战呢,自己就已经总结出了这么多的错误和不足,一门心思闷头训练,也只是闭门造车而已。 思量再三,连子宁终究还是没有下达让亲卫军脱下战甲的命令。放完了五雷神机之后,亲卫军手腕已经是酸软无力,会撤到阵后面去整顿的,而最先和敌人的骑兵照面的,必然是最前面三排的长枪兵——按理说他们才是最应该穿甲的。 但是一个熟练的火铳兵的培养,确实是太难了,比一般的长枪兵难了十倍,连子宁终究无法做到把他们两者的生命看成是等重的存在。 通过自己的折腾,还有这次出征前皇上的特赐,连子宁手中现在有八百套三层泡钉棉甲了,除了三百火铳手,一百五十龙枪骑兵,还剩下三百五十套甲。三个方阵,中间这个大方阵有一百五十名长枪手都是着甲的,两侧小方阵则是各有一百名。 阵列已经排好,各级军官都站在队列的一端,武毅军的大旗竖在了连子宁的头顶,在风中猎猎飞扬。 龙枪骑兵斥候不断的回来禀报消息,白袍军大军正在不断的接近中,除了两个小旗之外,其它所有的龙枪骑兵都已经撤了回来,全都聚拢在连子宁身边,现在已经达到了十一个小旗,一百二十一人。 这就是连子宁手中的预备队,看上去有些少,但是有时候,战斗力并不一定是以人数来衡量的。这一百多人的龙枪骑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与白袍军想比,堪称是有着远程攻击能力和出色机动性的重骑兵。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显示出来强悍的战斗力,这样的一支队伍,在连子宁看来,击溃对方的五个百户也毫不费力。 除此之外,他们还兼备着传令兵的作用,实在到了关键时刻,还能客串一把宪兵队。 终于,最后两个小旗也撤了回来,这时候也不需要他们的报告了,连子宁已经清晰的看到,视线尽头腾起的遮天烟尘。 无数穿着白袍子的骑兵出现在视线之中,漫山遍野,从北方而来,从东向西,布满了整个视线。 一眼望去,不知道有多少,密密麻麻的,看到连子宁都是倒抽一口凉气儿。人一上千,扯地连天,这些白袍军,声势实在是太骇人了! 二一六 金戈荡寇鏖兵1 (今天第一章,求收藏,推荐。) 连子宁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武毅军的方阵中,出现了一阵慌乱,不过也仅仅是慌乱而已,在军官们的吆喝下,很快就平息了。 那些白袍军在不停的前进着,都是一人双马,速度极快,看到明军列阵,跑在最前面十几名白袍军骑兵举起手中的红旗来回的摆动,不多时带着某种节奏的号角声响起,看着漫山遍野的白袍军骑兵在前面举旗骑兵的引导下,各自排列成小队,放慢了打马前行的速度。 长途行军,即便是一人双马或者更多。也要珍惜马力,不能耗费的太厉害,放慢马速,也方便调整位置,跟着前面的红旗列队。 等距离武毅军阵列最前沿约有一里半的时候,白袍军在奔行中也排列好了阵势,分为几十队,长蛇一般绵延向后方,倒也是气象森严。 白袍军的队列已经完全停了下来,远远的能看见队伍波浪一般裂开,一些骑乘着骏马,穿着甲胄的白袍军从队伍中出列,不消说,在白袍军中能够穿甲的,定然都是颇有身份的军官了。 何老猫被众人簇拥着,手搭凉棚遥遥的看了一眼那阵势森严的三个步兵方阵,密林一般的长枪,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之色,对身边的一个中年汉子道:“老六叔,这些狗官兵,只怕有些门道。” 那中年汉子五短身材,长相平凡,留着小胡子,看上去颇为的精悍,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的甲字千户所今儿个有三个小旗的斥候没回来,这一路过来,只找见了没头的脑袋,定然是这帮狗官兵杀的。咱们手下斥候何等精锐,就算是被他们以三倍兵力围杀,总也能逃出来,但是却连个回来报信儿的都没逃回来。由此见得,这些狗官兵,就算是比咱们差,也差不多了多少了。” 旁边一个又高又瘦的年轻人却是嗤笑一声:“老六叔,你也未免太过谨慎了吧?咱们之前看过那些斥候的伤口,有箭伤,也有铅弹打出来的枪伤,别人不认识,咱们跟着大首领走南闯北的,还能没见过?在江浙福建那块儿也见过番鬼的火枪,这火枪有些威力,但是装填太慢,而且也宝贵,我还就不信了,这些狗官兵能有这么多火铳强弩!咱们这么多骑兵,那边儿却都是泥腿子步军,也就是仗着是朝廷的军队,比咱们器具好,咱们人一冲杀过,立刻都慌了,还不是跟杀猪宰羊一般轻松?” 那中年汉子被他这番砸枪带棒的给顶了回来,脸色有些不好看,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话,只是看着何老猫。 这一次出征的甲乙丙酉四大千户所,领头的将官全都是张耕的底细,只不过这位六叔是当初老掌柜张林的伙计,而何老猫和高瘦年轻人张三元都是当初的少东家,现在的大首领张耕的弟兄,一直跟着跑四方的,其间亲疏远近自不待言。老六叔也有分寸的很,他岁数大了,也养出些气度,便不跟这些年轻人一般见识。 何老猫瞪了那高瘦年轻人一眼,斥道:“三元,怎么说话呢?还不给刘叔道歉?” 虽然是让高瘦汉子道歉,但是话里话外的亲疏远近,却是谁都看得出来。 张三元应了一声,嘻嘻哈哈的给老六叔道了个歉,混没有多少诚意。 张三元又拱拱手,满脸的跃跃欲试:“这些狗官兵也就两千来,看来咱们的情报没错儿,哈哈,老猫哥,让我带人冲一冲?试试这些狗官兵的成色?” 中年汉子秦老六是甲字千户所的千户,何老猫是乙字千户所的千户,张三元是丙字千户所的千户,另外一个沉默寡言的方脸大汉杨虎是酉字千户所的千户。这四个人理论是平级的,但是何老猫是张耕的心腹,在白袍军中权势甚大,因此这一次出征也是以他为首。 他这话一出,秦老六的脸色便是一边,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杨虎却是耷拉着眼皮儿,看着自己的坐骑,一句话也不说。 白袍军至今为止,起事数十日,攻城略地,纵横百里,无一败绩。连连的胜仗已经把白袍军上上下下养成了一群骄兵悍将,哪怕是对面的明军看上去阵仗森严,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稍微强一点儿的废物而已,他们从来没认为自己会输。 事实上,当他们确定了对面明军的数量之后,心里就已经底定,甚至还觉得这一次大首领派四千人来是小题大做了。 在他们看来,自己这边儿一个冲锋就能把那些明军冲垮,如此一来,谁第一个冲击,功劳自然就最大。张三元如此做,分明就是抢功么,而且如此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何老猫沉吟一会儿,道:“先投进去五百骑吧,冲中间那个阵,自个儿小心点儿,要不然我没法儿跟大首领交代。” 张三元是张耕的远方表情,两人关系素来不错,是以何老猫也对他让这三分。 张三元应了一声,道:“老猫哥,你就瞧好吧!” 一阵哈哈大笑,带着十数个亲兵策马奔向阵前,一阵呼啸,便是又五列骑兵出列,聚在他面前。 张三元大声喊道:“弟兄们,散骑阵型,随我冲锋,杀光这些狗官兵!” “杀光狗官兵!”五百骑兵纵深狂呼,引得后面的三千五百骑兵也是一阵大喊,声震四野,声势骇人。 “杀!” 张三元拔出手中刀,往前一指,五百骑兵呼啸着,打马从他身边狂奔而过,向着武毅军冲过去! 白袍军成军未久,哪有时间训练?除了那些精锐的斥候之外,其他的骑兵根本没有阵型,也不需要阵型,面对敌人,数千上万的白袍军一拥而上,乱拳打死老师傅。而且对于这些草莽出身的汉子来说,想要把数百人结成战阵,也确实难了一些。 一里半,也不过是五百步的距离而已,五百名白袍军控制着马速,一开始是小跑,等过了二百步之后,才是开始慢慢的加速。 马力也有限,若是一开始就加速,过了五百步,就竭了,能不能冲破对方的步兵还难说。 二一七 金戈荡寇鏖兵2 (今天第二章,今天依旧是四章更新。 兄弟们,俺再也不会写的拖沓了,这一场武毅军和白袍的大战,看俺怎么写的简练而精彩!请大家拭目以待! 感谢‘依旧雪下’、‘小秋千maggie’、‘羊酒酒’、‘876107833’、‘游在水中的人’等兄弟的打赏,多谢。) 这些骑兵都是马术精强的,自然了解,三百步的距离开始加速,到时候马力速度正是巅峰。 武毅军一开始被对方的阵势所摄,位面有些慌乱,但是在军官的约束下,都是变得安静沉静下来,回头看看山丘上那一面猎猎大旗,知道总统大人就在身后,心里也就踏实了。 白袍军开始冲锋,站在中央方阵第一排的石大柱看了一眼,便大致的估测出来了对方这第一波进攻的数量。五百骑!石大柱心里顿时就气乐了,咱们两千人的武毅军,你就派五百人来,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连子宁远远的也看到了,轻轻嗤笑一声,心道若是这些的白袍军一直这么打就好了,一波波的添油战术过来,自己轻轻松松就能将其剿灭。 甚至都不用连子宁指挥,石大柱已经知道该怎么做,毕竟许多次的演习都是上演的步骑对抗,而现在,看上去似乎跟一次演习也没什么区别,只要按照已经熟悉的东西往前走就行了! “起鼓,向前十步!”抱着碗口粗细的铜箍巨棍,石大柱冷冷下达了命令。 激烈的鼓声响起,伴随着一二一的鼓点,中央方阵的士兵迈开大步,整齐如山的向前行进了十步。这往前十步走,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是为了让队列更严整一些。不得不说,这个摸索出来的法子确实非常管用,往前走了十步,听到那隆隆的鼓声,整齐的脚步声,身处在这个大集体中,心中的恐惧感自然的就消弭无形。 “传令下去,白袍军接近六十步之外,中央阵列火铳手射击,五十步之后,两侧队列火铳手射击。”连子宁冷冷的传下命令。 看到山丘上竖起的令旗,石大柱点了点头,大声道:“看我动作,六十步放枪!” 一开始看到武毅军方阵向前行动,张三元被吓了一跳,马速还未加起来的,对方若是前进,总有些麻烦,而且这些明军若是有主动近战的勇气,那还真是麻烦。不过现在他放心了,对手不过是前进了十步而已,而且前面的队列稀稀落落的,只有三十来个人。 张三元冷哼一声,拔出腰间长马刀,率领十余个亲兵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大声喊道:“弟兄们,随我冲!” 但凡是能喊出随我冲而不是给我冲的将领,大抵都是些打仗不要命,作战骁勇的悍将,张三元也不例外。攻破海丰县和沾化县的时候,两次都是张三元带着手下的健锐亲兵嘴里衔着刀登上城头,拿下第一大功劳!这也是他的资本,军中最为讲究本事战功,有本事,大伙儿都服你,若不是这些战功打底儿,单靠大首领远房表亲的身份,也不可能如此嚣张跋扈。 白袍军眼见主帅冲锋,更是气势大盛,双腿疯狂的打马,不要命一般向前冲来。 五百骑白袍军也不是全无章法,大致分为两个波次,每个波次二百五十人。 张耕看的分明,冷哼一声,恼怒之色一闪而过:“三元这个臭小子,怎么又冲杀过去了?一军主帅,赤膊相冲,算什么样子?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杨虎,你领本千户所四百人,分两翼,莫去打狗官兵,只要接应掩护三元。” 那方脸大汉重重抱拳,声音浑厚有力:“标下遵命!” 一百五十步,一百三十步,一百步! 前面的三十名五雷神机手平端着手中五雷神机,手指已经扣到了扳机上。 这时候,冲在最前面的张三元,已经看到了最前面那些穿着棉甲,手中拿着古怪的火铳的明军,入目所及,前面的这些明军,竟然都是着甲的! 张三元瞬间被巨大的幸福感给包围了,和那个死鬼林行一般,见到了浑身着甲的明军,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这些明军有多强的战斗力,心里瞬间升腾起来的是巨大的贪婪。 这么多着甲的狗官兵,杀了他们,那能得到多少甲啊?少数也有几百套吧!那从此之后,我的甲字千户所,岂不是人人披甲? 张三元激动的浑身发抖。 但是下一刻,他就坠入地狱。 七十步了! “准备,打!” 石大柱手铜箍巨棍重重的擂在地上,地面都是为之一颤,与此同时,尖锐的哨声也是响起,就算是没有听到声音,也看到了石大柱的动作。 三十支火铳,一齐开火,瞬间迸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远处观战的何老猫冷笑一声,他又不是没见过火铳的,离得这么远就开火,且不说十有八*九打不中,就算是打中了能有多少威力? 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武毅军和白袍军的激烈战斗就在这一刻打响,没有热血沸腾的口号,火铳兵们只是默默地扣动了扳机。清脆的射击声不断的响起,烟雾弥漫,当白雾被大风吹散,何老猫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到,第一排的二百五十骑兵,人仰马翻的倒下去至少有五六十骑。人和马的尸体倒了一地,惨嚎声和马嘶响成一片。 何老猫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满脸的呆滞。 张三元也傻了,还没冲到对方战阵前面就折损了这么多的人手,对方难道是神兵神将不成?他们手里头用的那是什么武器?奶奶的,火铳能打这么远?而且明明对手只有三十多个,三十多把火铳,咱们一下子就打死咱们这么多人? 张三元只觉得脑袋里面就像是被搅成了一锅浆糊一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决定都做不出来,只是傻傻的愣着。 其实也不能怪他,换个别人在这里,也未必会做的更好。 张耕一行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在沿海的省份见过番鬼手中的火铳,这时候大明朝的外国人主要是佛郎机人,也就是大明对西班牙和葡萄牙的统称。这两个国家的火枪技术都是比较先进的,但是再先进也先进不过大明,无论是射程还是射速,都教大明火器相差甚远。 二一八 金戈荡寇鏖兵3 (今天第三章送到) 在这个年代,能飘洋万里过海来到中国,并且取得几个市舶司的行商文书,这些能上岸做生意的外国人,都是些颇有关系的商人,不可避免的也有强大的军方背景。但是他们再怎么有背景,手下的商队护卫也不是王国的正规军,手中的火绳枪,都是正规军淘汰下来的次品,射程能有个二三十步了不得了,而且都是单发,时不时的还出点儿岔子。 能跟五雷神机比? 还没等被打懵了的士兵回过身来,对于白袍军来说,一个更大的危机产生了,被巨大的枪声震慑,从来没有听过这等巨大声响的白袍军战马都炸了,隔着老远的本阵这边儿,战马都有些骚乱,许多战士手忙脚乱的约束战马,就更别说距离武毅军不过是五六十步的那几百白袍军了。 这些战马在短暂的一愣神之后,立刻就发出了惊恐的嘶鸣,不受骑手控制的上窜下颠,向着四面狂奔。 那些刚刚被打的七荤八素的白袍军,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胯下的这些畜生给弄得狼狈不堪,现在正在五十步之外七手八脚的忙着安抚战马。 武毅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第一排的火铳手发射完之后,也不管战果如何,扭身便是撤到了第三排,而后面的两排火铳手,齐齐的跨前一步,站在第一排的三十多个,又是扣动了扳机! 在第一轮射击之后,最前面那二百五十骑兵就已经是缺了不少,等到三轮五雷神机打完,前面的那二百五十骑兵的阵列,已经是变得稀稀拉拉的了。 二百五十骑兵,大约还只剩下了不到百骑,战马早就停下了,在原地慌乱的打着转,四周尽是一片人马的尸体。还有不少白袍军被打伤落地,却是没死,只是一个劲儿的痛苦呻吟! 他们比死了还要痛苦,铅弹质软,不如后世的子弹,铅弹在打进人体之后,会使得人体内出现喇叭状或葫芦状空腔,创伤面积是弹丸截面积的上百倍,在被命中时出现口径十几倍甚至更大瞬间空腔,对人体的血液循环系统产生巨大的压力,令伤者极为痛苦。若是大威力的火绳枪发射的铅弹,近距离击中人的胸口之后,人的背后甚至也会出现一个大洞,所有的内脏和骨头都被打空,状极凄惨! 很有下战马主人被打死了,自身却安然无恙,在战场上瑟瑟站着。 那些剩下的白袍军残军,坐在马上,傻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浑身哆嗦,眼睛发直,身体止不住的一阵阵颤抖,看着周围的一地伤兵死尸,都是说不出话来。 别说是他们,就连后面第二波次的二百五十名骑兵,也是生生的勒住了战马,停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所有的白袍军都傻了,偌大的队列中,针落可闻,寂静无声,宛如死地! 谁也没有想到,这些自己认为不堪一击的狗官兵,竟然如此的强劲,拥有如此大威力的武器,这离着还老远呢,自己人怎么就死了一地呢? 之前半个多月,攻略数百里,占领四县之地,只怕加起来也没有今日的伤亡如此多! 何老猫痛苦的捂住了脸,忍不住一阵剧烈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痛惜,二百多精骑,二百多白袍军的大好男儿,就这么死在这些狗官兵的枪下了!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自己的轻敌! 谁也没想到,这些狗官兵竟然如此的棘手! 他放下手的时候,心情已经平静下来,满脸的冷酷和狰狞,看着远处的武毅军,眼中只有冷厉和杀意! 毁了我二百多大好男儿,却也让我们知道你们的火器虚实,如此牺牲,还是值得的!我要以你们的鲜血,来祭奠麾下的大好男儿! 他正要下令收兵整军再战,瞳孔却是骤然一缩,脸上瞬间失色! 张三元刚才是被重点打击的对象,毕竟他领着十来个亲兵,又是领头儿的,目标是在是太显眼,一看就知道是不小的官儿!不过他也是命大,被十来个亲兵簇拥着,这些亲兵都是极为忠诚的,眼见金属风暴袭来,甚至不惜以身为他抵挡铅弹!张三元的十几个亲兵被打死打扮,只剩下四五个,把他死死的压在地上,前面又用战马挡了,这才是逃过一条性命。 从恐惧和慌乱中惊醒过来之后,瞬间充塞满张三元胸膛和脑袋的,就是抑制不住的暴怒! 疯狂的怒火几乎要把他燃烧殆尽,一双眼睛瞬间变得赤红赤红的。 他是那等极爆裂的性子,出道以来一向是欺负别人,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眼看着与自己情同兄弟的数百弟兄转眼就惨死面前,如何让他心里不痛苦,不愤懑?心头就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难受的都喘不过气来,只有疯狂的杀戮才能平息心头这股郁愤! 无论是杀人,还是被人杀! 他一阵胳膊,狂喊道:“别拦我,都被拦着我,来人,与我一起杀!我要杀光这些狗官兵!” 那几个亲兵死死的摁着他只是不肯放手,一个亲兵眼中已经含满了泪,嘶声苦劝道:“大人,千户,咱们先撤回去吧,从长计议啊!” “滚开,都给我滚开!”张三元红着眼睛,哑着嗓子狂喊道:“你们看看,看着这些死在咱们面前的兄弟,这都是老子的兵啊!若不是我,他们能这样?老子不能让他们白死,老子害死了他们,老子就要陪他们一起上黄泉路!你们给老子滚开!” 几个亲兵对视几眼,都是松开了手,一个亲兵含泪大笑:“咱们都是大人的亲兵,就跟着大人一起上路吧!” “好!”张三元哈哈狂笑到:“黄泉路上,咱们还是弟兄!” 张三元翻身上马,拔出马刀,挥刀前指,嘶声狂喊:“弟兄们,狗官兵的弹药已经打完了,来不及装填。他们现在就是待宰的羔羊,跟着我,向前冲,杀光狗官兵!” 二一九 金戈荡寇鏖兵4 (今天第四章。 感谢‘羊酒酒’和‘紫媛亦淑蓉儿’的打赏) 他在自己这个千户所中威望极高,众人都是服他,再加上这些白袍军刚刚只是被打蒙了而已,现在也都缓过劲儿来了。很快,张三元的身边便是重新聚齐了数百骑,他们发现,对面的步兵方阵,果然是没有动静。 在张三元的带领下,三百多白袍军,又是吆喝大喊这杀了过去。 连子宁站在高丘上,一切都看的分明,看到张三元如此悍勇拼命,他眼中也是微微露出一丝赞许之色。 说实话,刚才的战果,让他也有些吃惊,尽管之前做过不少射向,但是也没想到,五雷神机在狙击骑兵时,竟能发挥如此巨大的威力。一个照面,一次三段击,就杀了二百多骑兵!而自己一人未损! 看着重新杀过来的三百白袍残军,他微微叹了口气,这个白袍军将领,看来也是有本事,有眼光的,能看出来自己主阵这边已经是放完了枪,来不及装填,但是,他却是忽略了左右两翼方阵中的五雷神机手。那两边的二百名五雷神机手,隐忍至今可还没发利市呢! 爆豆子一般的枪声乍起,三百白袍军立时人仰马翻,不但有人死伤,惨叫声不时响起。 何老猫攥紧了双手,脸色一片苍白,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心里更是一阵难掩的恐惧,五百白袍军,倒还则罢了,还损失的起,但是若是张三元出个三长两短,自己还怎么跟大首领交代? ——————分割线—————— 张三元没死。 他是被杨虎率人拼死抢出来的,在杨虎率领四百骑兵从侧翼杀到武毅军主阵之前的时候,正是枪声大作。本心里杨虎觉得,这样做毫无用处,虽然能救出一部分白袍军,但是自己也会搭上不少士兵的损失。 不过他很有自知之名,张三元的地位不是自己能比的,若是能把他救出来,自己就是大功一件,若是救不出来,就算是保全了再多人的性命,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这种情况下,杨虎是能率人从两侧杀出来,硬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了来自两翼方阵的铅弹,生生的把张三元等人给保了出来。 张三元率领的五百白袍军,现在还剩下不到五十个,其他的,都死在了那片开阔的荒原上。张三元已经是完全急红了眼,拉都拉不住,嘶声大喊着让何老猫再给他派一个千户,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何老猫面色难看的摆摆手,便有几个人把张三元给硬拉了下去。 秦老六张张嘴,本来想说两句风凉话来着,但是看着死在荒原中央一片尸骸枕籍的白袍军弟兄们,话到嘴边,也只是化作一句无声的叹息。他脸上露出一抹愁容:“老猫,咱们怎么打?” 何老猫脸上似笑非笑,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痕迹,看着远处的武毅军大阵道:“该怎么打,三元第一次冲阵的时候,俺就想好了,无非一句话,用人命填而已!” “咱们之前都错了,以为这些狗官兵都是步军,在这茫茫大平原之上,还能抵挡咱们双倍的骑兵不成?都以为是手拿把攥的轻松,却没想到,碰上一块儿难啃的硬骨头。这支军队,训练精良,令行禁止,装备更是比咱们好十倍,哪里是什么分明就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强军。可见,当初泄给咱们消息的那人,安的,也未必是什么好心。” “不过,这阵破起来也不难。他们就算是训练再怎么精良,也不过是两千人而已,只是咱们的一半儿,咱们只要是冲到他们面前,那就算是赢了。不过,咱们没有强弓硬弩,人家有火器,就只能用人命堆过去!” 他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其它几个将官都是不住点头,本来丢的差不多的信心,现在又是重新回来了。 “传令下去,给马耳朵里头塞上破布,别让这些畜生听到声音,免得再炸了营。”何老猫向一边的亲兵吩咐道。 那亲兵应了声是,刚想下去就被何老猫叫住了:“破布还不行,疾驰中会掉下来,让大伙儿塞上破布之后,再活上稀泥,把马耳朵彻底给封住!” 秦老六挑了挑大拇指:“老猫,你这心思,没得说的。咱们还在这儿发愁怎么办呢,你就有主意了。” 何老猫刚想说什么,就听到那边武毅军大营远远的传过来一阵欢呼声。 却是七八个龙枪骑兵扛着武毅军的大旗,在阵前呼啸而过,纵声大呼:“总统大人有令,刚才一战,我武毅军火铳兵,打死打赏白袍逆贼无数,自身无一伤亡,每名火铳兵赏银十两,战后论功行赏!” 声音随风,传遍了武毅军每一个人的耳朵,火铳兵们立刻爆发出来一阵欢呼。这才放了几枪,每个人就有了十两银子的进账,怎能让他们不高兴? 那些长枪兵,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却是充满了艳羡,一想到那每个人十两银子的赏格,顿时恨不得敌人现在冲过来才是,按照总统大人素来大方的性子,只要是跟白袍军死尅一仗,所有的长枪兵定然也是有不少的封赏。 连子宁只在武毅军脸上看到了四个字:军心可用! 战马的耳朵先是被填了破布,然后外面又是被稀泥给封住了,何老猫已经在发号施令。 “老六叔,你领本部一千人,冲击中间的大阵。”何老猫的第一句话,就把大伙儿都给镇住了,秦老六一声不吭,默默地接了命令,去整顿自己的本部千户。 刚才何老猫已经说得清清楚楚,狗官兵火器厉害,只有用人命往里头填才行,伤亡必然会出现,但是谁也没有什么异议。 “杨虎,刚才你部千户损失了约有百十人,给你八百人,冲击东边儿的这个方阵。” “是,大人!标下遵命!”杨虎恭谨的态度让何老猫很是舒服,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元,可清醒过来了么?”何老猫冷冷的逼视着张三元,眼神里面地忽视冻结了寒冰。 张三元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刚才何老猫让人把他摁住便是好几桶凉水浇了上去,把张三元给浑身上下浇了个通透,跟个落汤鸡也似,不过这样一来,却是也让张三元完全平静下来。只是,他那眼中饱含的愤怒和杀机,不时抽搐跳动的眼角,却暴露了他心中此时的毁灭欲望! 二二零 金戈荡寇鏖兵5 (今天第一章。感谢‘Sibyl~~欢宝’和‘依旧雪下’的打赏,多谢。) 这种心气儿,反而是何老猫想要的。 “醒了!”张三元一抱拳,嘶声道:“老猫哥,你今儿个还让俺带兵冲阵,俺承你这份儿情了,那五百兄弟的死,与你无干,回去之后,俺就去大首领帐前磕头跪阙,就算是跪死,俺也认了!” 何老猫叹了口气:“你本部丙字千户所兵马,还有五百,我再给你三百乙字千户所的兵,带着这八百兵,冲西边的阵!” “是,大人!”张三元抱抱拳,抿着唇点点头。 “我率领本部七百兵,留在本阵以作策应!”何老猫说道:“你们都是打了不少仗得了,该怎么打,心里也都清楚,只有一句话,三边都保持同一进度,莫要着急,用人命压过去,咱们也就稳赢了!” “是,大人!”众人齐齐抱拳。 何老猫挥挥手:“都去吧!” 在这个年代,除了边军中的悍将,其它的卫所兵早就没有了大将亲自挥舞着兵器去和对方干仗的习惯,一个是当官儿的也惜命,二个是没那个必要,主将要是失手被杀的话反而会拖累全军。但是白袍军成军不久,正是朝气蓬勃的上升期,所以各级将官还有赤膊上阵的习惯,这也是白袍军战斗力会越来越加强的一个重要原因。 看到对面的白袍军重新整理成三队,开始想着三个方阵分别压过来,连子宁眼皮子一跳,心里却是安稳下来。 刚才的那一番试探,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现在要来的,才是正餐。 白袍军既然已经分兵,连子宁心里也就踏实了,他之所以变阵,就是为的逼迫对方分兵,而最怕的,也是对方不分兵!假如敌人的统帅足够理智,足够铁血,足够不怕牺牲,拼着强顶两侧的火枪射击带来的大量伤亡,集中优势兵力先击垮中间的这座方阵,那么情况真就不妙。毕竟敌人如果只做一路打的话,两翼的步兵方阵就要移动冲击对方侧翼,虽然足以对敌人造成极大的伤亡,但是本来列方阵的步卒移动起来,那真就是毫无半点优势可言了。 所幸,有那种魄力的统帅也并不多,而眼前这个,也分明不是。 白袍军缓缓开始加速,已经疯狂的冲了起来,他们的战马嘶鸣,他们的口中发出震慑人心的怪叫,双腿疯狂的打马,战马速度越来越快! 三个方阵,面前各有一大片白袍军冲过来,在士兵们的眼中,一千人和八百人,真是没什么区别,看上去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就像是乌黑的云彩一般,飞速的撞过来。骑兵奔驰而来,那等威慑力和压迫感,对于首当其冲的步兵有着巨大的心理震慑,很多时候,步兵和骑兵的交锋,便是因为抵挡不住这股压力,而军心尽丧,直接溃散,被人杀猪宰羊一般的屠戮。 但是以武毅军官兵的素质,自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更何况,他们刚才亲眼目睹了自家的火铳兵大发神威,此时心里更是充满了信心。就算是你骑兵再厉害如何,过了咱们的火枪阵,还能剩下几个?咱们还巴不得你冲上来呢,杀你几个,到时候大人也好有赏! 武毅军的步卒都眼睛红红的看着对面的白袍军,就像是地主老财在看着一个个的银元宝。 一百步了! 石大柱大喊道:“五雷神机手,准备!前三排所有长枪兵,长枪拄地,斜向上!” 另外两个方阵的军官也都发布了类似的命令,这时候,就能看出来时常的训练操演所带来的好处了,若是一次没练过,这些军官只怕先要吓得浑身哆嗦尿了裤子了,就算是勉强能够维持住平静,也无法如此冷静的发号施令。有了多次的演练,就算是军官的素质再怎么平庸,也足以依据平时的习惯做出中规中矩的决定。 更别说,这些连子宁的嫡系,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素质自然不差。 随着一声声命令,三个方阵前面三排的长矛兵,都是把手中的长枪杵在地上,斜向上六十度,形成了一片齐刷刷的枪林,他们一只脚踩在长枪的末尾,一只脚在后,身子半蹲着稳定住重心。两只手一在前,一在后,握住了长枪的中部,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就像是个龙虾。 动作虽然难看,但是却是最适合发力的,这样能集中全身的力气在长枪上。武毅军训练极为严格,所有士兵的动作都是各个百户手把手教出来的,都是极为的标准规整。所有的动作都是整齐划一,看上去有一种极为阳刚坚硬的美感。 连子宁在山丘山看的颇为欣慰,这便是大量死板呆滞的训练带来的好处,战场上不需要花哨,只需要最基本的动作。能把这些基本的动作练到家,势大力沉,心狠手稳,这便是合格的将士! 八十步了! 但是白袍军的骑兵们却是没有丝毫的减速,反而更是加快了速度,疯狂的向着这边撞击过来,势如波涛拍岸,似乎要把礁石也给打得粉碎! 连子宁点点头,对方的主将能这么快认识到这一点,知道这五十步的距离,定然是要用人命才能填满的,倒是也难得了。 前面的白袍军眼中已经满满的都是疯狂,这是被极度的恐惧激发出来的,他们又怎么会不恐惧?看到刚才同伴们被杀猪宰羊一般杀死一地的场景,他们心里也是吓得发颤,浑身止不住的哆嗦。大军的势头已经冲起来了,害怕也是无用,这时候别说是回身撤退了,就算是速度稍微慢了一些,也会被后面的同伴给生生的冲倒,踩死!就算是侥幸活了下来,面对的也是军法队毫不留情的钢刀,也是死命一条! 临阵脱逃者,不但自己会死,还会连累家人。既然如此,还不如战死吧!大首领仁义,抢的大户的钱都发给咱们这些弟兄,战死的兄弟,也有一笔极为丰厚的抚恤。 当恐惧到了极点,反而是激发出来巨大的杀戮欲望。 五十步。 随着军官们大声的命令,枪声又起! 二二一 金戈荡寇鏖兵6 (今天第二章,感谢‘小磊大叔’、‘还是哈喽’、‘风卷云舒2012’、‘碧海情歌’等兄弟的打赏,谢谢你们的支持。 嗯,不出意外的话,这礼拜天就要上架了,不知道成绩能如何。心里特别忐忑,整夜整夜的失眠,难受……) 三面方阵,第一排的一百名火铳手,同时扣动了手中扳机,铅弹编织成钢铁风暴,向着对面的白袍军狠狠的袭了过去! 硝烟弥漫,白袍军中人仰马翻,死伤狼藉。 第一排的火铳兵们射击完毕之后,立刻转身,通过后面长枪兵让开的通道,跑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去,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换到第三排。 这是在刚才白袍军正军备战的时候,连子宁传下来的命令,他也做出了调整。 接着,后面的两排火铳手也是踏前一步,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三轮射罢,成果斐然。 由于这一次进攻的白袍军更多,阵型更加的厚实密集,所以五雷神机射击几乎枪枪都能取得成果,杀伤比第一次更加的厉害!三轮射击之后,进攻中央方阵的一千白袍军,被杀死了至少二百五十骑兵,而进攻左翼右翼两个方阵的白袍军,也是分别折损了一百五十多骑兵。 还未攻到眼前,就已经折损了五分之一强! 但是这一次的白袍军,人数委实是太多了,一次性的投入就比整个武毅军更多,而且气势也比之前大有不同,士兵们红着眼睛,状若疯狂! 那些被射死射伤落地的白袍军人和战马,落地就被后面奔涌而来的骑兵给踩成了一团肉泥,而后面的那些白袍军,却是丝毫不停,依旧是潮水一般的疯狂冲来! 三排火铳手都已经撤到了方阵的最后面去,第一排长枪兵立刻补上了位置,原本可以留出来供火铳手通行的通道立刻闭合上了,长枪斜指,密集如林。穿着三层泡钉棉甲,戴着大檐帽的武毅军长枪兵,一个个半弯着腰,紧紧攥住了手中长枪,浑身蓄满了力气,准备迎接白袍军的冲击。 看到那些让自己这边忌惮无比的火铳兵纷纷后撤,面前再也没有了那种恐怖武器的威胁,白袍军们更是肆无忌惮,狂笑怪叫着向着武毅军方阵冲了过来。 攻击中央方阵,被亲兵簇拥着的秦老六嘴角露出一丝消息,他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付出了二百多骑兵的代价就杀到了这些狗官兵的阵前。刚才见识了这些狗官兵的厉害火器,在他的预料中,伤亡本来还要更大才是。虽然折损了一些,但是自己还有七百多善战的精骑,只要杀到这些狗官兵面前,骑兵对步兵,还不是稳操胜券? 离得越发的近了,石大柱已经能够看见对方马匹充血的双眼和在马嚼迸溅出来的白沫。 他的嘴角微微一动,扯出一抹冷厉的杀意,身临如此大战场,身前身后,便是千军万马厮杀,已经是把他心底最为原始的欲望调动出来!杀戮的火焰在心中熊熊燃烧,他的心中豪情涌起,大丈夫,当如是也,便是战死又有何妨? 高高举起手中的铜箍巨棍,微微弓腰,蓄足了力气。 彗星撞地球一般,白袍军和武毅军的方阵重重的撞击在一起。 白袍军的骑兵和武毅军的步卒重重的撞在了一起,顿时是一片人仰马翻,仰的是白袍军的士兵,翻得是白袍军的战马。冲起来的马匹重重的撞在了密集的钢铁森林上,瞬间就被无数的长矛尖端刺中刺穿。由于角度的问题,战马的脖颈子都是被刺出来无数的血洞,鲜血汩汩的喷涌而出,而更有一些冲的最狠的,却是连坚硬的马骨都被刺穿的,长枪的枪尖从马头上透出来,这马哼都不哼一声,立刻就死了。 白袍军都没想到这些官兵竟然能抵挡得住无数战马这么强大的冲击力,有些机灵的,骑术好的,都是紧紧地的夹住马腹,然后双脚离开马镫,在冲击降临的一瞬间,向后仰倒或者是向旁边侧翻,避过了一劫。 但是更多的白袍军,却是一位巨大的惯性,而从马上被狠狠的掀起来,跟空中飞人一般,向着武毅军的阵地便飞了过去。 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长枪,这些白袍军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每一个都是不知道被多少根长矛刺穿了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呢,整个身体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烂麻袋,无数的鲜血喷洒出来。长矛狠狠的一抖,那尸首便是落了下来,撒了下面的武毅军士兵一身的鲜血。 还有一些白袍军,在战马上,被武毅军的长矛连人带马一起刺穿,不少落地求生的白袍军,却是被后面赶过来的袍泽踩上,就像是顽童踩爆了一个个的大红番茄,鲜红色的汁水四溅! 一瞬间,鲜血和生命便成了最廉价的商品,在这天地间,尽情的挥洒着。 武毅军的长枪兵们也不好受,战马加上人的冲击力,再加上几百步的奔跑加成,力量之巨大,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所根本无法想象的,前面的长枪兵只觉得一股大力从矛杆上传了过来,双臂和肩膀几乎都有被震烂的感觉,身子也站立不稳,朝着后面踉跄着倒退,不过阵型密集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出来,后面的袍泽用自己的肩膀和身子顶住了前面的冲击。 虽然极为艰苦,但是终究还是顶了下来。 无数的白袍军疯狂的涌来,像是一波波海潮一般,疯狂的拍打着海堤。但是这海堤,却是坚若磐石精钢,就算是被潮水淹没,下一刻,又会重新露出坚强的身躯! 白袍军预料中敌人被一击即溃,摧枯拉朽一般被骑兵冲击阵列,肆意屠杀的情景,却是并未出现。若是此时在高空俯瞰的话,就会发现,武毅军的大方阵阵列,被白袍军重重的撞击上之后,猛地往中间一个凹陷,就像是一根被猛击中间部位的橡胶棒,重重的凹了下去,弯成了一个弓形。但是橡胶棒并未断折,这弓形的大阵,也并未被撕毁,被扯烂,被冲进去,反而是极为厚重的步兵阵型,抵挡住了冲击的骑兵,将白袍军的冲击,给硬生生的抵挡了下来! 步兵能不能挡得住骑兵的冲击,就看这临门一脚!只要是能把这第一波的冲击给抵挡住了,那么基本上就算是稳住了阵势! 二二二 金戈荡寇鏖兵7 (今天第三章送到,待会儿还有一章。) 传说在极北苦寒之地,奴儿干都司,兀也吾卫之外,有三姓女真,野蛮未曾开化,力大无穷,精锐善战。女真铁骑善骑射,用的都是重弓大箭,能破重甲,射人一箭必死。而每当冲阵之时,女真铁骑人马皆批未曾熔铸的铁板铁块,冲击力强横绝伦,悍勇无双。一次冲阵未果,便重新集结,再一次冲阵,如此这般来回往复半天一日,甚至能冲阵数十次直到敌人力竭,而女真铁骑犹自挥舞刀剑,大呼酣战! 幸亏,天下不是所有的骑兵都像女真铁骑那般可怕的。 从刚才白袍军冲锋以来,连子宁就紧紧攥住了双手,他是如此的用力,以至于指甲把掌心刺破了都不自觉,一双紧紧抿着的嘴唇,已经是越来越苍白。 什么指挥若定,什么冷静布局,什么调度有方,大将风度,那都是做给别人看,让手下安心,让战士安心的。掌心中的鲜血,暴露了他的紧张。 他毕竟还是个不到弱冠之年的年轻人,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等残酷爆裂的千人大战场面,纵然他比常人机敏些,沉稳些,威仪些,在这个时候,终究还是紧张的。 两支军队的交战,其它的一切,都是次要的,或者是说,早就注定的,战前调度,只要是不犯错就成。而真正的胜负,还是要看双方的硬实力,还是要看这一次的碰撞,谁能挺下来,坚持下来! 终究,还是自己的武毅军,挺下来了啊! 连子宁不为人知的悄悄吁了口气,攥紧的手,轻轻松开了。 他这时候,忽然无端端的响起了那位率领百万大军,从松花江一直打到海南岛,纵横无敌的四野林帅说过的一句话:“战争的胜负,早在开战之前就已经决定了。双方的兵力多寡,训练程度的强弱,后勤辎重是否完备,士兵士气是否高昂,武器装备的差异,这些,才是决定双方胜负的最大因素。而这些东西,都是在开战之前就已经看得分明了的。” 连子宁觉得这话当真是有道理。 若是没有这些先进的五雷神机,没有从兵部库房中提出来的这些优质长枪,没有自己下了大力气,花大价钱给这些士兵日日补充营养,强身健体,没有日夜刻苦的训练,这一波冲击,是决然挡不住的!而若是这一波冲击挡不住,面对双倍优势骑兵的绞杀,自己的武毅军,今儿个也就完蛋了! 结果,果然是战前就已经注定了的! 自己的武毅军,终究是训练有素的朝廷新军,最后的一支火器部队,而这些白袍军,也不过是装备杂乱低劣,没有严格训练过的草头军而已! 若是在东北战场上碰上那些精锐的朵颜三卫,女真重骑,自己定然是打不过,不过现在倒还不是的想那个的时候。 情况依旧是不乐观,现在白袍军和武毅军绞杀在一起,杀了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但是人家毕竟人多,而且还是骑兵,这么杀下去,还是人家占优势的。 连子宁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就在连子宁松了口气的时候,对面数百步之外和他遥遥相对的何老猫,却已经是咬破了一口钢牙,脸色铁青的吓人! 他没想到,他万万没有想到,对面的这支军队,竟然如此的悍勇善战,如此的意志顽强!他们有火器也就罢了,这等东西咱比不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拼着损伤那么多的人命,却还是冲不过去?骑兵撞在步兵阵列上,竟然纹丝不动,反而咱们人仰马翻? 这支军队,竟然如此恐怖。 他此时心中已经是对那个向大首领回报情报的人恨得牙痒痒,这是新军么?狗屁的新军!就算是九边的劲锐,也不过如此了吧! 心里更是隐隐然升起一股大恐惧,若是朝廷的军队都这么厉害,咱么这仗,还他娘的怎么打? 就在这时,连子宁动了。 连子宁掌心的鲜血无人看到,众龙枪骑兵看到的是自家总统大人的指挥若定,面不改色,心中都是极为钦佩的,毕竟在刚才,看到那千骑卷平冈的场面,连他们都有些失魂落魄! 连子宁忽然向四周大声问道:“弟兄们,看见咱们的袍泽再跟敌人死战,你们想不想打?” 众人轰然应道:“想!” “好,那就听我号令!”连子宁大声道:“牛二,带着你的小旗,去传令所有的火铳手,让他们到我所在的位置集合!” “是,大人!”牛二领命而去。 “其他人,全都随我来!”连子宁双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冲下山丘,身后上百龙枪骑兵,人马夭矫如龙! 此时三个方阵激战正酣,连子宁等人所在的山丘位于中央方阵的正后方,但是连子宁却是带着他们,绕了个大圈子,从右翼战阵后面绕了过来,来到了右侧战阵东边六十步,齐齐一个转向,面向西。 在他们面前六十步远,便是白袍军杨虎所部八百人和武毅军的右翼死死的绞杀在一起,杀的难解难分。白袍军没什么战阵绞杀的经验,因此整个杨虎所部的侧翼,竟然丝毫没有防护,骑兵们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冲杀,侧翼完全暴露了出来,就像是一块儿巨大肥美的大肥肉一般,生生的摆在了连子宁等人的面前! 可以想见,若是连子宁现在带领这些极为骁勇善战的龙枪骑兵从侧翼杀出去,定然能将杨虎所部打一个对穿,将他们拦腰截断。 但是连子宁并没有动。 武毅军右翼只有五百多人,和八百多人的白袍军相比,明显处于劣势,白袍军一波一波的向前冲杀,直如无穷无尽一般,现在五百人的武毅军右翼方阵,已经是左支右绌,眼瞅着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不断的有武毅军士兵被斩断长矛,一刀杀死,惨叫声不绝于耳,连子宁眼角一阵抽搐,脸上却依旧是冷硬如铁。 看到自己的袍泽惨死在眼前,不少的龙枪骑兵已经是有些按捺不住了,眼睛通红,跃跃欲战,不断的偷眼去瞧连子宁,但是连子宁就像是没看见一般,紧紧地抿着唇,丝毫没有下命令的意思。 二二三 金戈荡寇鏖兵8 (今天第四章,兄弟们,拖拉的毛病,俺已经在改了,尽量写的简练而精彩。 您看俺这一场战斗的描写,是不是就长进了许多?嘿嘿……) 他不能动,自己这一百多人,已经是整个武毅军最后的机动力量,而对面的白袍军,还有至少五百骑的预备队。自己一旦动了,被敌人的优势兵力绞杀纠缠住,而这时候白袍军的预备队杀过来,也许就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武毅军的方阵,彻底的垮下来。 所幸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牛二小旗便是领着三百名火铳手跑步过来。 饶了一个大圈儿,但是有日常的训练底子在,这些火铳手还是脸不红,心不跳。 连子宁大声问道:“都装好铅弹了么?” “装好了!”火铳兵齐齐回答。 刚才趁着武毅军和白袍军绞杀在一起的空当,这些撤到阵后不受影响的火铳兵就已经装好了铅弹,日常千万次的枯燥训练此时便出现了成果,尽管是在血火纷飞的战场上,他们的手依旧很稳,不乱。 “所有人,按照训练队列,站成三排!”连子宁一声令下,三百火铳兵很快的便站好了的队列,不过是花了十几息的时间而已。 “放!”连子宁厉声大喊。 爆炒豆子一般清脆的枪声又是剧烈的响了起来,就算是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弥天一般的喊杀声,依旧是无法掩饰住清脆慑人的枪声。 所有的白袍军顿时都是浑身一哆嗦,那些狗官兵的枪不是都打完了,怎么这时候又出来了?而与白袍军相反,武毅军听到枪声,却是士气大振,五雷神机的厉害已经让他们对火铳兵有了极大的信心! 枪声响起的时候,石大柱正一棍子狠狠的抡在一个白袍军的胸口,只听见一声让人牙酸的喀喇喇的响声,那白袍军的胸口顿时出现了足有海碗大小的大洞,这一瞬间,正面胸口的所有肋骨全都被打的断裂成了几截,而内脏,也在这一瞬间,被打成了粉末!巨大的力量一直透过胸口,直逼后背,他的后背甚至也被打的鼓出来一块儿,森森的断骨刺破皮肤露了出来,鲜血更是不要钱一般喷溅而出。 这白袍军被整个的打飞了出去,口中大口大口的往外喷着鲜血和内脏碎片的混合物,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了一道绚烂的风景。 而这,不过是整个战场的一个缩影而已。 石大柱根本连看都没看他,回身又是一棍,巨棍狠狠的砸向了身后的一个白袍军。那白袍军高举着腰刀,正要偷袭石大柱,眼见一棍飞来,顿时吓得魂飞天外,举起腰刀抵挡,但是他的力量岂能和石大柱相比?一声脆响,腰刀断成几截,然后下一刻,他的脑袋也是被巨棍砸成了粉碎,白花花的脑浆,红艳艳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就像是白生生的豆腐脑上面淋上了红辣辣的辣酱,煞是喜人! 然后又是一个横抡,便把一个白袍军给拦腰从马上狠狠地砸了下来,一阵清脆的骨折声,那白袍军落地之后还没惨叫出声,就已经被几个战马蹄子踩死。 周围那些白袍军眼见石大柱如此凶悍,围了一圈儿,竟然无一个人敢于上前。石大柱哈哈一笑,伸手抹了一把满脸的鲜血,哈哈狂笑道:“小兔崽子们,都上啊!老子一个个杀不过瘾!” 石大柱位于中央方阵的第一排,这里是战斗最惨烈的所在,几乎从一开始就进入到了白热化,第一排的长枪兵抵挡住了白袍军的冲击,但是很快就被后面的白袍军给淹没,然后后面的长枪兵又是顶了上来!石大柱已经不知道自己身边的袍泽换了几批,而他自己,也是被白袍军给盯上了,不少人都记得这个发号施令的彪形大汉,更猜出来他是个不小的军官。 石大柱身边的白袍军从未少于四个,而他的那一根铜箍巨棍上,也不知道已经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整个铜箍巨棍已经是完全变成了一片酱紫色掺杂着灰白,浸满了鲜血和脑浆,整个棍身上都是一片腻腻的红,手一摸上去都有些打滑,若不是那些铜箍,还真就是握持不住了。 他的铜箍巨棍本身材质就坚若金石,再加上有厚重宽大的铜箍固定,白袍军的腰刀砍上去,最多只能砍进去半分,用的劲儿大了,还会把刀给崩断。 石大柱也受伤了,毕竟敌人太多,他不可能防护到身体的每一个位置。他的右肩后被划了一刀,左腿也被刺了一矛,血流不止,不过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苔藓之疾而已!现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字,杀!杀!杀! 就在这时,枪声传来。 石大柱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大喜,他纵声狂喊道:“弟兄们,咱们的火铳兵回来了,这些逆贼死定了!随我杀!” “杀!”石大柱身边的武毅军也是气势如虹,齐声回应,声震四野。 趁着白袍军都有些魂不守舍的一瞬,石大柱竟然组织武毅军重新发起了一次攻击,杀了不少白袍军,将一股已经冲进武毅军队列的白袍军重新给杀了出来!更是组织了一个反冲锋,把白袍军愣是逼退了一步! 别小看这一步,这可是步兵把骑兵逼退!战争史上,也是罕见! 这样的一幕,在战场上随处都上演着,听见枪声之后士气大振的武毅军,重新爆发出巨大的战斗力,竟是将局面给扳了过来! 第一轮射击已经完毕,马嘶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整个杨虎的右翼被狠狠地刷掉了一层,白袍军都猬集在一起,自己这边又是百人一排的齐射,这一轮射击,至少杀了有百多白袍军骑兵! 这些经历了战火洗礼的士兵,已经不再需要鼓声和号令的指挥,射击完毕之后,他们本能的后撤到了最后一排,然后开始重新装填弹药。 枪声又起! 自然有杨虎所部的白袍军注意到了这边,有百十个骑兵从队伍中分散出来,准备从一侧绕过来进攻这些火铳兵,但是连子宁之所以率领龙枪骑兵在此就是为了保护脆弱的火铳兵。他一声令下,便有四个小旗的龙枪骑兵迎了上去。 先是一阵神臂弩的齐射,然后又是五雷神机,那百多骑兵哪里想到这些骑士竟然装备如此精良,顿时是被打的七荤八素,伤亡惨重。捱过了神臂弩和五雷神机之后,只剩下了二十来个,还不够这些龙枪骑兵塞牙缝儿的。 二二四 金戈荡寇鏖兵9 (今天第一章,今儿个我们这儿断网,这会儿才来网,所以更新完了,请兄弟们见谅。 感谢‘江户川柯北’和‘碧海情歌’的打赏,谢谢。 公布一下群号:219020819。我已经在简介修改中把QQ号加上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显示,实在是悲催得很……) “你们四个小旗,原地守护这些火铳兵,剩余所有龙枪骑兵,随我转向!” 剩余七十名龙枪骑兵,跟着连子宁向北转向,策马缓缓前行。 连子宁眯着眼睛看向了远处,三百步外,剩下的那五百白袍军骑兵已经加速赶过来了,他们的目标,只能是自己! 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白蜡杆子大枪,连子宁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虽说身为一军主帅,当运筹帷幄,决不能如莽汉一般肆意拼杀,但是眼下到了这个光景,不拼命不行啊!自己也得光膀子上了! 看看身边的龙枪骑兵们,以七十迎战五百,几乎是以一敌七的比率,但是这些汉子却没有丝毫的惧怕,都是志气昂扬,眼中脸上充满了杀意。 连子宁哈哈长笑,有次劲旅,我还担心什么? 而刚才那四十名龙枪骑兵几乎是屠杀一半的轻易杀死那百十个白袍军的一幕,不但连子宁看到了,何老猫也看的清清楚楚。 看到这一幕,何老猫高高举起右手,本来已经渐渐加速的五百骑兵,看到他的动作,顿时又慢慢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何老猫,眼中充满疑惑。 他脸上一阵阴晴不定,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一字一句的艰难说道:“吹号,收兵!撤退!” “收兵?撤退?”身边的亲兵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都愣住了。 咱们还有两千来人,已经杀过去,怎么现在就要撤退?咱们这些人再压上去,还赢不了? 何老猫却是个有决断的,在刚才战事僵持的时候,他敢于投放部队,全线压上,现在看着战局从己方占有优势迅速的变为僵持乃至于落在下风,却也没有抱着翻盘的侥幸,干脆利索的下令撤退。 眼下局势,他看的一清二楚,白袍军和官兵僵持在一起,谁也不能占据多大的优势。如此缠斗厮杀,对于具有优势兵力且机动能力更强的白袍军来说,优势发挥不出来,很是不利。而敌人的火铳兵和一支精锐骑兵在旁边掠阵,肆意的蚕食白袍军,优势就一点儿一点儿的离自己而去了。 当然,白袍军毕竟人多势众,真要这么打下去,耗下去,最后一定是把官兵耗死,耗光!但是那样的话,白袍军还能剩下多少?一千?五百?还是三百? 何老猫却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承受如此巨大的伤亡,真要是如此大的伤亡,哪怕最后取胜,也是毫无意义。 杀了两千朝廷狗官兵,朝廷随时都能调集再两千,两万!但是自己这边儿,可耗不起啊! 压力不但来源于外部,更来自内部。 十五个千户所,大首领手里有十一个,二首领只有四个,所以大首领能死死的压住二首领,但是假使自己这四个千户所在这里损失惨重,那可就难说了,有些人难免蠢蠢欲动。 甲乙丙酉四大千户所,可是大首领手下最精锐的部队!一旦损伤,后果极为严重。 他本来打算是以自己这五百人去吃掉对方的那百多精锐,然后去绕道后面冲击官兵方阵的,但是刚才对手那些精锐骑兵的战斗方式却是让他心惊肉跳!四十人对百人,毫不费力的击杀,这些骑兵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怎么这么厉害? 自己这五百人过去,打不打得过另说,就算是打得过,也是要被死死缠住,真若是那样,可得不偿失! 所以,摆在他面前的道路,只有撤退! 何老猫苦笑一声,早在冲击对手方阵未果的时候,自己就应该撤退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这边儿都是骑兵,想来便来,这些官兵也为之奈何。 何老猫并没有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对武毅军的称呼从狗官兵改成了官兵,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却是代表着一种态度的转变,一种敬畏! 摆摆手,打断了亲兵的劝说,何老猫颓然无力道:“快,吹号角,撤兵!” 那亲兵眼中满是愤愤,但终究还是吹响了号角! 撤兵的号角! 听到号角声,所有的白袍军都是心中一松,这号角,他们已经期盼了很久了。他们已经被眼前这些顽强的对手给打怕了,打腻了,打烦了,这些朝廷官兵,一个个的能打得很,长枪稳准狠三点兼备,只要是不留神,一枪刺中身上就是个大窟窿眼儿,眼瞅就活不成了!而且悍不畏死,就算是被砍伤及到,也是要拉着你一起死!不少白袍军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袍泽被濒死的官兵从马上拉下去,然后抱在一起,恶狠狠的咬开伙伴的喉管,生生的把人给咬死! 这一幕,让人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气儿!这些朝廷官兵,到底是不是人啊? 悍不畏死也就罢了,偏偏这些朝廷官兵还都是训练有素,明明有的已经被咱们给切开包围了,嘿,人家一点儿不慌,举着长矛,背靠背的就形成一个环形阵,跟个大刺猬一样,根本没法儿下手。 有的那不留神的,反而让人家几个人给把你反包围了,几枪一出就把你给囊死! 这仗越打,白袍军就越觉得心寒胆战,此时一听到撤军的号角,都是长出了一口大气,心里顿时轻松无比,升起了一股解脱感,纷纷策马脱离战场。 士兵们如此,将校也是差不多,都是被武毅军的顽强和坚毅和吓怕了,明明咱们的人这么多,他们那么少,他们的防线已经被冲开了,看上去再有一波冲锋就能彻底将他们的阵型撕开。但是最终却是无力的发现,无论如何,都冲不开这些步卒们的防线。 拉锯战带来的就是大量的伤亡,白袍军甲不如人,兵不如人,士气也不如人,因此伤亡就格外的惨重一些。 一听到撤退的号角,将官们纷纷松了口气,开始集结士兵,把伤员和战马带回去,集结成一群,一边防备着武毅军的突袭,一边缓缓后撤。 二二五 大胜!大胜! (今天第二章。哈哈,两万字结束这场大战,弟兄们,咱做到了,没拖拉,自我感觉写的也凑活…… 呵呵,兄弟们该队俺有信心了吧?) 其实他们是多虑了,武毅军现在也是疲惫之师,这一场战斗持续的并不久,还不到两盏茶时辰,但是在这等大军厮杀的战场上,别说是两盏茶的时间,两三个照面就能让人浑身疲惫无力,就像是被扼住喉咙一般喘不上气来。初次上场打球的球员跑上两个回合之后都会觉得脑子发蒙喘不上气来,更别说这等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战场上了。极度的紧张和战斗对于体力的巨大消耗,让他们很快就疲惫欲死,到了后来,纯粹是靠着长久训练出来的本能和身边袍泽的激励在战斗力。机械的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来回的收刺、收刺,做着这些最基本的动作。 看到对面的白袍军缓缓地收兵了,所有的武毅军士兵先是一懵,然后一股巨大的喜悦感涌来,自己,竟然从这战斗中活下来了?紧接着,这股喜悦感就被随之而来的疲惫感和无力感给冲垮,心情一松下来,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身上无一处不酸,无一处不痛,甚至连手中的兵器都拿不稳,有不少士兵还来不及欢呼和庆祝,就是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到在地。 坐在地上,就再也不想起来了,有的人刚一躺下,就发出了鼾声,竟然已经睡过去了。 军官们强忍着巨大的疲惫感,大声吆喝着,一顿拳打脚踢,把那些坐倒的士兵都给打了起来,重新集结成一个稳固的战阵,以防白袍军的突然袭击。 唯一一个不愿意撤走的就是张三元,他大声嘶骂着要召集人手重新和武毅军见仗,被亲兵们摁在马上强行给带回去了,叫骂声依旧不绝于耳。 连子宁看到白袍军撤退之后,先是一怔,然后就是命令龙枪骑兵们分开传令,严禁武毅军随意出击,所有人原地列队。笑话,武毅军的步卒在平原上列阵防备,依靠木城还能抵挡住骑兵,若是追击的话,被人来一个反冲锋,反包围,真是死都不知道这么死的。 和所有的白袍军军官一样,连子宁此时也是长舒了一口大气,何老猫看的清楚当前局势,连子宁自然也看得分明,如此下去,自己的武毅军要完蛋,对方的白袍军几乎也要损失殆尽。 但是连子宁却并不怎么担心,他赌的就是,对手不敢把所有的兵力都脏送到这里——从刚才的战斗中,连子宁看得出来,对方白袍军的统帅眼光见识都是不错,虽然犯了一些错误,但是那属于对新式武器的不了解,非人之罪。对方统帅越精明,越谨慎,连子宁的胜算就越大,因为他们应该也清醒的知道,白袍军的数量不能跟官兵比,为了杀死两千官兵而折损三千甚至更多的白袍军,并不划算! 假如碰到一个混不吝的二愣子,连子宁就没这么自信满满了。 他赌对了! 连子宁对于人心的把握越来越纯熟,何老猫的心思,他甚至都能猜到一些,从俘虏口中得到的白袍军内部大首领和二首领的实力分布之后,连子宁心中就已经有了计较。 看着被大军簇拥在前,看不清楚容貌的对方统帅,连子宁心中很是有些感兴趣。当日那个小小的商队首领,现在却是成了纵横四县之地,统兵上万的一方义军统帅。而能被张耕派出来作为四个千户所的指挥,这个人,肯定也是他的心腹吧,只是不知道,当日自己是不是见过? 人生际遇,却是也是奇妙的紧,每个人的才华都不容扼杀,只是被掩盖了。当日的一个商队伙计,你真把他放在千军统帅的位置上,还不是照样做的有声有色? ——————分割线—————— “大人,咱们还有余力,还有两千多兵,咱们还能打杀啊!”杨虎浑身浴血,向着何老猫嘶声大喊道。 他向来骁勇善战,平时话不多,沉默寡言,但是打起仗来却是不要命,人送外号‘羊癫疯’。每每身先士卒,是几支队伍中拼杀在最前的,也是打的最拼命的,身上已经被刺了三枪,不过在侍卫的拼命掩护下,都是轻伤,无大碍,反而身上溅满了别人的鲜血,一身白袍都被染成了暗红。他的八百人也是进展最快的,虽然很是被连子宁组织起来的火铳兵杀了一批,又被龙枪骑兵杀了一批,但是在他的率领下,已经是将武毅军右翼的步兵方阵给撕成两半儿,分割包围了。 眼瞅着再冲杀一阵儿就能取得巨大战果,这时候却被撤退的号角召回来,无疑是晴空霹雳一般,真是一千一万个想不通,心里有事愤恨又是急躁又是委屈。 张三元也是赤着一双眼珠子,死死的瞪着何老猫,只是冷笑不语。 秦老六心中却是庆幸加上轻松,他年纪已经大了,冲劲儿也赶不上这些年轻人了,刚才一直在后面坐镇指挥。尽管是坐镇指挥,武毅军的顽强和强悍的战斗力,也是让他心惊肉跳,意识到这朝廷官兵跟自己之前的对手真是不一样,万万不想再打了。 张耕只是摆摆手:“在这样打下去,能赢,但是咱们四大千户所,还能剩下几个人?此消彼长,大首领那儿,定然也是不愿意见到的。” 这儿都是心腹,因此他也就说的白了一些。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默然,再也不说话了。 “都不消说了,今日之事,我一身担着。”何老猫淡淡道:“传令下去,统计伤亡,撤兵!” 伤亡数字很快就统计出来了,秦老六的甲字千户所战死二百余人,重伤三十余人,轻伤无数;何老猫的乙字千户所都留守后方,基本没有折损,只死伤了五十来人;张三元的丙字千户所,却是伤亡最大,战死六百多,重伤接近一百,余者人人带伤,几乎损失殆尽;杨虎的酉字千户所,打得最凶,损失也大,前去冲锋的八百人,只剩下五百人回来。 如此算下来,这一仗打完,四大千户所战死一千三百多人,完全失去战斗能力的重伤员有接近二百,轻伤无数! 数字一出来,众人脸上都是一片惨然。这样的打击,委实也太惨了一些,一战之下,丧失了三成还多的战斗力,一个千户所几乎被打残,只剩余一点儿骨血!如此惨败,乃是白袍军起事以来第一次! 张三元听完之后,两眼一翻,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人荒马乱。 白袍军结成队列,留下了坚实武毅军的一部分,其他人如潮水一般缓缓退去。 连子宁还不放心,又命令龙枪骑兵跟上去监视,一盏茶之后,一骑狂奔而来,离着老远便纵声高喊:“大人,白袍逆贼退了!退了!” “退了?”连子宁嘴角露出微笑,从身后侍卫手中接过那一杆武毅军大旗,双腿打马,在阵前狂奔而过,手中大旗在风中猎猎飞扬,嘶声大喊道:“弟兄们,白袍逆贼逃了!咱们胜了!咱们大胜!” “胜了……胜了!大胜!” 二二六 武毅军,必胜! (今天第三章,感谢‘风卷云舒2012’的打赏,谢谢。) 士兵们先是一愣,然后便是跟着纵声狂呼,所有还能开口的士卒,都是大声欢呼起来,每个人都是用尽浑身力气在欢呼呐喊,武毅军胜了,胜了。 士兵们欢呼着,大笑着,雀跃着,甚至已经留下了泪水。 只是,狂喜和欢愉过后,整个武毅军都被笼罩在了一片难言的悲伤和凄凉之中,毕竟战死的,不仅仅是只有白袍军。 士兵们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开始打扫战场,车墙也被打开了,所有的伤员都被的集中在一起,一些经受过专门培训的兼职医护兵开始忙上忙下的,取烈酒,清洗伤口,进行包扎。已经确定死亡了的士兵,则是被平放在一起,排成整齐的一排,有不少士兵都是去寻找水源打水,准备清洗这些袍泽的遗体。 不时有几声低低的哭泣传来,远处的战场上,百来匹受伤的战马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悲鸣,一片愁云惨淡。 一条条消息也被迅速的汇报到连子宁这里来。 “大人,已经检点完毕,武毅军战死二百二十七人。” 刘良臣一瘸一拐的走到连子宁身边,低声说道。 他本来率领督战队在后督战,但是军情激烈,连他的军法队都是投入进去了,一番厮杀,也颇有几分损伤。而刘良臣打仗悍不畏死,腿上被划了一刀,腰眼也给开了个口子,所幸没有伤到要害,包扎好了,却是没有大碍。 连子宁点点头,这个伤亡,还在他的预料之中。以步兵面对双倍骑兵,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难能可贵。 “重伤的,有三十来个兄弟,都是伤了手脚,就算是好起来,也是残废,打不了仗了。”说到这里,刘良臣的声音已经是极为的低沉,更带着一丝难掩的凄凉。 冷兵器时代,士兵们的战斗精神不高,也是有其原因的。这时候的军中,固然也有战死抚恤,安家费一说,但是被各级军官层层盘剥下来,还能剩下几个钱儿?这些钱甚至连一个家庭过冬的粮食都买不回来!壮年男子,家中的顶梁柱战死了,只有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安家费,剩下孤儿寡母,你让他们怎么活?而那些受重伤致残的士兵,甚至连那点儿钱都拿不到,不能当兵打仗了,被赶出军队,有没有谋生的手段,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生生的饿死、冻死! 真可谓是凄凉到了极点。 一阵阵掩饰不住的惨叫声和沉痛的呻吟从那边传过来,像是一柄柄重锤,狠狠的砸在连子宁的心头,让他的心一阵阵的抽搐,疼的似乎要滴出血来! 他的眼睛都不敢看过去,浑身一阵阵的哆嗦,嘴唇发白,心里被痛苦塞满。 他无数遍的告诉自己,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避免不了的,要成就自己的梦想,就只能踩着累累白骨,拾阶而上! 但是,他终究还是无法做到,视人命如草芥,以万物为刍狗,这些士兵,这些年轻人,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便如此在自己的面前消失。 “走,带我去看看!”连子宁霍然站起身来,红着眼睛对刘良臣道。 刘良臣略有些迟疑:“大人,这不合规矩啊!怕是不吉利!” “管他娘的吉利不吉利,这些兵,都是老子的兄弟子侄,是老子的亲人!他们受伤,老子自然要去看!”连子宁一把推开了刘良臣的手,大步走了过去。 石大柱拎着自己的铜箍巨棍,紧紧地跟在后面,刘良臣也快步跟了上去,眼中闪烁的,分明是欣慰。 连子宁一路走来,所有的士兵都停了手中的伙计,默默地看着他。 伤兵所在的地方是在小山丘的避风处,地上铺着行军用的毛毡,上面躺着重伤的伤兵,这个时代,战场上的重伤员大部分地结局都是在痛苦中死去。不过连子宁早有准备,准备了大量的烈酒和白纱布,大部分伤兵都被脱了衣服,露出伤处,用烈酒清洗了,然后包扎上,这条命,就算是保住了。 不过这也只是对轻伤来说,有不少断手断脚的重伤员,虽然已经包扎好了,还是大声的痛苦呻吟。 有些伤重不治的,鲜血还在流下来,身下毛毡甚至连土地都被血浸湿了,周围都变成了紫黑地颜色。 连子宁一路走来,饶是他心志坚强,也是浑身颤抖,手脚哆嗦,眼眶发热,不能自已。这里不少在照顾伤兵的士卒,眼睁睁看着袍泽死去,都是抑制不住悲伤,在那里嚎啕大哭。 看到连子宁走过来,所有的士兵都是站了起来,默默无声的参见,但是却止不住眼中的泪水。 连子宁忽然视线一凝,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士兵躺在毛毡上,他的胸口被劈开一道极深极长的大伤口,鲜血止不住的流出来,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被鲜血给浸透了。他的眼神涣散无光,嘴里似乎还在轻轻念叨着什么,但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已经是救不活了。一个和他长相相似,略年轻一点儿的士兵,正扑在他的身上一阵阵凄厉的哭叫嘶喊。 连子宁心里一颤,轻轻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他身边被鲜血浸湿的泥地上,那正在哭叫的士兵回过身来看到连子宁,一双泪汪汪的眼中满是伤痛,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连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双手捧住了那伤兵满是血污的脸,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有什么事儿,就和本将说吧,本将定然为你做到!” 那伤兵嘴唇哆嗦着,声音细不可闻。 连子宁低头,把耳朵凑到了他的唇边,听清楚了他说的什么:“俺的老娘,俺媳妇儿,有身子八个月了,快生了,俺,俺……” 连子宁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抱着他的身子大哭道:“你放心,你放心!你的老娘,本将给你供养,当成自己的老娘看待!你的孩子,本将收他为义子,给他起名字,让他读书考进士,做大官!” 那士兵似乎听到了他说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手指头抬了抬,终究还是落下,再也没有了生机! 连子宁抱着他的尸体,豁然站起身来,大声道:“这一次所有战死的兄弟,每个人一百两的安家银子!此次出征回去之后,老子要在广渠门外建立荣军农场,所有战死者的家眷,一律迁居到荣军农场,免费分给房子,一户给五十亩地,每年十两银子!兄弟们,你们放心,你们的父母,我连子宁给你们养着!你们的孩儿,我连子宁为你培养成才!兄弟们,你们安心的去,你们在天有灵,盯着我,看着我,若是我连子宁有违此誓,定然叫我天诛地灭!万劫不复!” “所有重伤致残的兄弟,我连子宁对不住你们!你们想在军中的,就在军中留着,每个月军饷照发,大鱼大肉照吃!想种地的,去荣军农场,一个人五十亩地!想要做买卖的,我给你们本钱!” 连子宁的声音声震四野:“你们是我连子宁的兵,是我的兄弟子侄,我连子宁,对不住你们!为你能做的,便是让你们下半辈子,再也不受苦!” “但是你们的死,是有价值的!咱们身为朝廷官兵,就要外御强虏,内惩国贼,咱们今天这一仗,打出了武毅军的霸气,打出了武毅军的威风!两千步兵对抗四千骑兵,杀死对手一千多,自己伤亡三百,放眼天下,又有哪支军队能做到?” 连子宁振臂高呼:“武毅军必胜!必胜!” 所有士兵齐齐景从,大声高呼:“武毅军必胜!必胜!” 连子宁再喊,军官们在喊,所有士兵都在喊:“武毅军,必胜!” 残阳如血,一阵秋风掠过,寒意逼人,武毅军大旗,在风中猎猎飘扬! 二二七 勋章 祭奠 (今天第一章送到,感谢‘书友’和‘28楼的牛牛’的打赏,多谢。另外,公布一下群号——209020819,兄弟们想一起聊天儿讨论的,就加一下吧,呵呵。 另外,待会儿会开一个单章在作品相关里面,把各位书友要扮演的角色都列出来,并标出其中已经出场的角色。)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秋日的北地,晚上已经略带一些凉意,风呼啸而过,带着人的丝丝悸动。 白日一番大战,实在是把人消耗的筋疲力竭,虽然有军令在身,但是连子宁还是决定在此扎营休息一天。此处距河间府大营也不远了,明日一早起来赶路,上午就能到达。 矮山丘依旧被改造成为一座巨大的高台,无数的武毅军士兵围在高台周围,火把猎猎,把这里照的亮如白昼。 在这里,武毅军一场盛大的祭奠,正在进行。 在高台之上,放着数百个人头大小的瓷罐,摆放的整整齐齐。每个瓷罐的正面,都还贴着一张白绫,上面写着几个字。 这是战死者的骨灰,连子宁决不允许自己的兄弟葬在荒郊野外,死后也不得安生——后世网上不时爆出某个抗日牺牲者的墓园被拆毁改建成了别墅,白骨散落一地的消息,让他每每读来,悲愤之余又是心里一片冰凉。所幸这个年代,土葬是和火葬并行的,只要是能入土为安就好,民间并不太在意方式,所以在下午,所有已经确定战死的武毅军士兵,都举行了火葬。 而他们的骨灰,将被带回去,就在未来的荣军农场的附件,将建设一座规模巨大的烈士陵园,把他们安葬。让他们死后,也能依靠着自己的家人。 武毅军上下肃立,连子宁披坚执锐,站在最前,在他的身边,则是那些重伤的伤兵,他们或躺或坐在毛毡上,目光炯炯。 全场数千人,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大人,时间到了。”刘良臣在连子宁身边低声道。 连子宁点点头,大踏步走上高台,所与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连子宁取出怀中一张名单,大声宣读道:“王佳七、刘罗罗、石秀、袁达……。以上二百二十七名兄弟,随武毅军出京平叛,于任丘南,遭遇两倍之白袍逆贼,大呼酣战,光荣战死。诸位兄弟,一路好走。每人追赠‘一等忠勇勋章’,家人授田五十亩,银百两,有武毅军供养一生,家家不纳赋税,土地世代相传!” 连子宁声音极大,随风飘到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听的真切。个人情绪不同,有的人已经是泪流满面,痛苦不已,而更多的,看着那些瓷罐,眼中竟然流露出欣慰、艳羡的表情来。 大人待兄弟们如此丰厚,如果自己战死了,家人甚至一跃而成为一个小小的富家翁。百两银子,五十亩地,在乡间,就算是一个小地主也不过如此了。家人下半辈子,就可以过得幸福安康。 更别说,还有大人的照拂和一等忠勇勋章带来的好处。 勋章制度,是连子宁在刚才才颁布下去的命令,白纸黑字,张贴在大营的各个角落。 现在武毅军中的勋章,只有三等,分别是:一等忠勇勋章、二等忠勇勋章、三等忠勇勋章! 一等忠勇勋章是授予战死者的,二等是授予重伤残废者的,三等,则是授予轻伤者和作战骁勇者的。 勋章,本身是一种荣誉,除了荣誉之外,并不能给人带来多少物质上的好处。考虑到后世有些参加了许多战役,伤痕累累,获得了无数勋章,但是却一生潦倒,生活无着的老兵的悲惨际遇,连子宁把勋章制度和现实的物质赠与挂上了钩。 一等勋章获得者的家人,可以凭借勋章,每年来武毅军后勤处领取十两白银,五石大米。如果是小门小户人家,单单靠着这些东西,一年就能过的很宽绰了,不但衣食无忧,而且还可以有些其他的花销。 二等勋章的获得者,每年五两银子,五石大米。 三等勋章获得者,则是每年五两银子。 就算是最差的三等勋章的获得者,一年也能领到五两银子,五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当初连子宁兄妹俩人一年的花销也未必有这个数儿。 只要是武毅军一天不灭,连子宁一天还在,这些每年的米面钱粮,便军队不会克扣一分一毫! 如此一来,所有的士兵都会把武毅军当成自己的家一样,来用生命来维护,他们维护的,不仅仅是连子宁,是武毅军这个团体,更是带给他们美好生活的希望。没有连子宁,就没有武毅军,没有武毅军,这些好处,也就全没了。 而这样做的另外一个显著好处就是,士兵们作战之时,必定大呼酣战,奋不顾身,因此而爆发出来的战斗力,也是会更强不知道多少!死了怕什么?死了父母妻儿都有军中养着,一辈子安安乐乐,不愁吃穿!重伤残废怕什么?重伤了想留在军中照样有差事,照样拿军饷,不想留在军中,种地也行,做生意也行,大人给地给本钱,小日子过得更滋润! 念了一长串名字,连子宁已经是声音嘶哑,他水都没喝一口,便又是取出一张薄绢,继续念道:“张家木、王通……。以上三十七名兄弟,英勇作战,奋不顾身,以致重伤,落下残疾。授予二等忠勇勋章,以上三十七名兄弟,愿意留在军中,每月军饷照发,不得克扣一分一毫。后勤处有差事妥善安排。” “李穆、罗张、王筢子。三名兄弟,英勇作战,奋不顾身,以致重伤,落下残疾,授予二等忠勇勋章。此三名弟兄,愿意去荣军农场归养,每人授予田地五十亩,白银二十两,宅院一座!” “刘震撼、马奇、叶肥楠……,以上一百五十名兄弟,作战英勇,每人俱杀伤白袍军三人以上,特授予三等忠勇勋章。升迁优先考虑!” “又有军官,石大柱,刘良臣、杨沪生、牛二等十七员,指挥若定,调度有方,临危不乱,身先士卒,每人授予二等忠勇勋章。” 连子宁每念完一句,下面便是响起一阵掩不住的欢呼声。所有的士兵,都在为勋章的获得者高兴,也都为自己而高兴,他们看到了榜样,看到了自己的目标,终有一日,自己也可以拿到勋章,拿到这些勋章背后的东西。 连子宁自认做不到红军政委那般伟大,让战士们吃冰卧雪受苦受难不拿军饷还能跟着热血沸腾的闹革命,打起仗来更是奋不顾身,所以他会用物质激励和精神激励相结合的手段。 现在看来,这样做还是卓有成效。 连子宁下了高台,走到所有人之前,刘良臣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大碗酒。 连子宁端起酒碗,缓缓地洒在台前地上,回过身来,缓缓说道: “武毅军所有士兵,都是我连子宁的兄弟,每死一人,就像是在我心头割一块肉一般难受。但是为国为民,才是兵之大者,白袍逆贼祸乱山东,荼毒生灵,枕骸遍野,万里朱殷。大丈夫诛杀逆贼,战死沙场,乃是你们的荣光,也是我的骄傲!此次出征回去,本将要在大营之中,兴建英烈祠,你们的牌位,每个人都将在英烈祠中摆放,受子孙万代供养,香火绵绵,万世不绝!你们的荣光,永远不会消散!” “这一碗酒,为你们践行!兄弟,黄泉路上,莫要孤苦!” 说罢,连子宁拍拍膝盖,郑重跪倒在地,向着那高台之上,数百个瓷罐,重重的叩首! 武毅军一片寂静,哗啦哗啦,在连子宁身后跪了一地,也是齐齐叩首! 突然间,整个武毅军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呐喊,不分官兵,不分大将小校,每个人都是在嘶声大喊: “愿为大人效死,愿为大人效死!!” 每个人都是发自真心的在那里呐喊,每个人都是喊得声嘶力竭,虽然有寒风呼啸,但是每个人都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好像是要沸腾一般,士气高涨,直冲云霄。 ——————分割线—————— 二二八 大营 (今天第二章,感谢‘风卷云舒2012’兄弟的打赏。 另外,很多兄弟疑惑,关于奖罚还有勋章制度的,我想解释一下,勋章和奖惩包括荣军农场什么的,都是只在武毅军范围内实行的,武毅军现在才两千来人,主人公的财力完全可以负担了。以后随着军队规模扩大,他的生意的规模不也在扩大么?是不是? 另外,关于战斗中为了抢夺战利品引发的恶性竞争,我想说一点,封建王朝那些官员们的指挥是无穷的,根据首级来判定战功从秦朝时候就有了,也没见有多少抢夺的,是因为有一套很有效的预防办法。而且说会因为搜刮尸体上的财物就停止战斗,一,有军官盯着。二,尸体上能有多少钱?砍一个脑袋下来有多少钱?这笔账,理当算得清楚。) 刘黑子正站在高高的望楼上往下看。 这位于大营辕门之侧的望楼足足有十丈高下,在这平原地形上,已经是无与伦比的制高点,在此瞭望,可以远看到十里之外。 刘黑子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看巡查的军官已经远去,嘿嘿一笑,弯下腰,从怀中掏出一块捂得热热的饼子来,大口大口啃得香甜。 一边吃一边还嘟囔道:“奶奶的,这张大帅治军还真是严,让多咱起就多咱起,让多咱吃完饭就多咱吃完饭,老子就来得及喝了口汤,就让那帮狗日的把饽饽给抢光了。嘿嘿,幸好老子机灵,还带了块饼子来。娘的,饿死了。” 刘黑子是山东布政使司东昌府平山卫的一名普通的士兵,五日之前跟随大军来到这河间府大营,平山卫属于地方卫所,不受重视,再加上来的晚了一些,指挥使大人也在寿宁侯爷张大帅跟前说不上话,因此这巡营放哨,探察敌情额苦差事,就全都落在了平山卫的头上。 这辕门旁边的望楼,素来是最苦的几个差事之一,这个时节还好点儿,若是数九寒冬,真真能把人给冻死。 不过这会儿,在高高的望楼上吹上两三个时辰的冷风,也着实是够瞧的。 刘黑子所在的小旗好死不死的就摊上了这么一个烂差事,刘黑子和另外三个兄弟轮班,分早晚班,一人站三个时辰。每次从上面下去的时候,都是把刘黑子冻得浑身哆嗦,手脚僵硬,又一次差点儿就直直的摔下去。 他是本来是世袭的平山卫卫所兵,正德三十年军事大改革的时候,平山卫大部分的老弱病残都被吃斥退,发给耕地回家做农民去了。刘黑子当时只有十六岁,长的机灵,身体素质也不错,便被遴选进了新的平山卫之中。改革刚一开始的那会儿,朝廷检查也严,三天两头的往下面派特使,巡查军队。军中也是日日操练,军纪森严,无人敢于懈怠,便是一般的卫所,也是颇为能打的。但是后来,上头不怎么管了,下面自然也就流于形式,慢慢的,操练也不去了,兵器也不保养了,甚至连饷银也都不足额了。 不过再怎么,也是比以前强得多,至少能养活自己,还有点儿结余。 在平山卫,操练早就从一天一操改成五天一练,而且刘黑子这等老兵油子还赖着不去,也没人管。松懈惯了,现在来到这河间府大营,统兵的寿宁侯爷事业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天天都要早起操练,但凡是偷懒的,一概军法从事,已经很是打了几个人了,也着实是把刘黑子给折腾的不轻。 刘黑子三口两口的吃完了饼子,打眼儿往下面一看,见那两个穿着亮银锁子甲的将官还没走,正扬着脑袋往远处看,低声嘀咕道:“这些府军前卫的官儿也真是邪门儿,从一大早就候到这儿,问他干啥也不说,下巴能扬到天上!嘿,京里来的了不起么?” 回过头来,刘黑子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远处,只这一看,便是浑身一哆嗦,手中腰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视线尽头,只见一片黑压压的士兵,正向这边行来,离得远了些,看不真切,但是刘黑子却是能够分明感觉到,一股沛然的杀气,从那片黑压压的队伍身上,直透出来,似乎要直冲天际! 刘黑子没打过打仗,但是从军十多年,剿匪杀贼的事儿干的也不少了,自然清楚,什么样的人,身上才能透出这样的杀气来! 只有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经历了疯狂的屠戮和拼杀的,才能有! 而这支队伍的杀气竟然是如此的浓郁,隔着这么老远都能感觉出来,也是让刘黑子心里一阵止不住的哆嗦,这帮爷,杀了得有多少人啊? 刘黑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昨个儿小旗大人交代了,说是近两天有一支从军中派来的新军,似乎是叫什么武毅军的,要来大营,这支军队,莫非就是武毅军? 不是新军么?怎么会有这么浓重的杀气? 刘黑子不敢怠慢,向着下面大喊道:“王三儿,去报告上头,有一支大军过来了,步骑都有,至少两千人开外!” 下面等着的传令兵不敢怠慢,应了一声,一溜烟的窜了出去,瞬间消失在大营无穷无尽的帐篷之中。 刘黑子瞥了一眼,见那两个等在这儿的府军前卫军官已经不见了。 “奇怪!”他暗自嘀咕一声,接着往远处看去。 离得近了一些,却是看到那大批人马停在了越两里地之外,列成了整齐的队列,远远的看过去,上千人铺在地上,却是寂静无声,只有长枪如林。 刘黑子喝了一声彩,心道,这等架势,一看上去就知道是强军风范,咱们平山卫的拉出来可不必的。 这时候,营内驶出来一小队骑兵,约有二十来人,出了辕门,停在了辕门之外二十步远。这队骑兵虽然不多,但是却是极为的精神,人马如龙,所有的骑士都是一身烂银重甲,外面套着大红披风。就连马上都是披着大红色的马甲,一看便知是极为精锐的,领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军官,面色沉稳,一张黑脸不怒自威。刘黑子在这儿吹了几天风,好处就是认识了不少来来往往的高级军官,心里不由得有些诧异,看来来的人有些来头儿啊!这位康律康大人可是大帅的亲卫营百户,从来是随侍在大帅身边的,这一次竟然来迎接? 康律向远处看了看,想来是看不清楚,便仰头向刘黑子问道:“如何了?” 刘黑子不敢怠慢,抱拳施礼,道:“回大人的话,那支大军在两里之外列了大阵停下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远处大阵之中分出来一队骑兵,向着这边奔驰而来。 那领头的士兵手中擎着一杆大旗,随风猎猎飞扬,大旗舒展开来,‘武毅军总统连’几个大字清晰可见。离得近了,刘黑子却是心里咯噔一下,只见那些骑士都是头束白绫,腰束黑带。刘黑子自然知道,这是为了祭奠阵亡的袍泽,看来这武毅军不但跟人见了仗,而且很是死了些人。 二二九 寿宁侯 (今天第三章,嗯,本来说应该是今天上架的,和我一批强推的都上架了似乎。 不过这也没啥,一章两章而已,能多给兄弟们写一些,也是我的心中所愿。 只是希望,上架之后兄弟姐们儿们能多多支持,多多订阅,呵呵,别让俺太惨淡就好了。) 刘黑子心中有些疑惑,除了白袍军,也没听说这块儿还有别的乱贼啊?可是白袍军不是在河间府之南百里么?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狂奔而来的正是杨沪生小旗,他远远的在辕门之外停住,见有一队装备精良,威风凛凛的骑兵正等在辕门之外,领头的还是个百户,他不敢怠慢,远远的便停了马。杨沪生单骑向前,来到康律面前,抱拳道:“下官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康律笑了笑:“本将康律,乃是寿宁侯爷帐下亲兵百户。” 杨沪生不善与人客套,因此只是点头:“下官有礼!” 他伸手入怀,取出兵部开具的文书,递给康律道:“下官是武毅军连大人帐下斥候营小旗杨沪生,我武毅军全员两千将士,奉命前来河间府大营,正在两里之外等候命令。还烦请大人将这兵部文书上交大帅,准许我等入营。” “哦?”康律接过文书,笑道:“果然是连大人来了么?你稍等,我这就进去汇报。” 康律进去汇报了,没过一会儿,却见一大队刀枪雪亮,铠甲铮然的精锐士兵簇拥着几个人出了辕门,刀枪如林,旌旗遮天,当先一人坐在马上,蟒袍玉带,极有威仪。 康律纵马过来,向杨沪生哈哈笑道:“你家大人好大的面子,侯爷正和诸将议事,听说你们武毅军过了来,竟然亲自来迎接了。还不快回去禀报?” “什么?侯爷?”饶是杨沪生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性子,也是不由得腿肚子一抽,眼前一晕,心里却是极高兴的,咱家大人这是多大的面子?他赶紧应了一声,回去报告了。 连子宁接到消息,心里也是诧异,自己不过是区区的副千户而已,就算是总统一军也不值当的如此礼遇。派一个亲兵营百户出来迎接规格都足够了,这寿宁侯爷竟然出门亲迎?当真是让人消受不起啊! 连子宁心中隐隐感觉出来,理当又是戴章浦从中出了力,心中不由得感叹,上头有人就是好啊! 不敢让寿宁侯久候,连子宁带着石大柱等十几个将校骑马先过去了,命令武毅军步卒缓缓前行。 数百精锐将士簇拥着几个贵人正等在辕门之外,连子宁在十几步之外便下马,率领首下将官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被众人簇拥在最中间的,是一个蟒袍玉带的中年人,他大约在四十岁上下,肤色白皙,蓄着长须,长的很是儒雅文气,但是却是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昂然气势。他的旁边,站了几个或高或矮,身着甲胄统兵大将,如众星供月一般簇拥着他。 连子宁如何还猜不到这便是河间府大营的最高统帅,此次奉命节制北直隶、山东诸军事,世受国恩,权势煊赫的超品寿宁侯爷,前军都督府大都督,掌控湖广河北江浙诸地数十万大军的张燕昌! 只是连子宁也确实没想到,这个曾经坐镇两广,手上沾染了数十万人鲜血的大将,竟然会是这么一个堪称清秀的儒雅文士? 连子宁几步上前,跪下大礼参拜,高声道:“标下武毅军连子宁,奉命出京命,归属大帅节制,标下率兵来迟,还请大帅治罪!” “来的不晚,何罪之有?”张燕昌淡淡一笑,摆手道:“起来说话!” “是!”连子宁起身,站在一边。石大柱等人也都参拜了,都站在他的身后。 看到张燕昌竟然露出了笑意,周围那些将领都是心里一震,都开始悄悄的打量连子宁。 寿宁侯爷向来不苟言笑,治军以苛刻严厉著称,属下犯了错,都是严惩不误。大伙儿来了这些日子,还都是没怎么见他笑过,因何这连子宁一来,竟然受到如此礼遇? 离得近了这么一打量,大伙儿顿时都是的喝了一声彩。这位武毅军的连总统,长身玉立,英俊潇洒中不失英武,器宇轩昂,当真是一表人才。不过除了这些,却也是瞧不出别的来。 有的那心眼儿活泛的,就已经在心里头犯了嘀咕,寿宁侯爷可是在京师,这位连大人也是在京师,这般年轻,就做到了一军总统,看这样子,也是个有出身的,莫非两家是世交?所以大帅才如此亲近? 簇拥在寿宁侯身边的十余人,都是大同中屯卫、沈阳中屯卫,神武右卫、平山卫的指挥使、指挥佥事,都是正经的正三品从三品的高官,一方统兵大将!能做的这个位置的,哪有几个真傻不愣登的厮杀汉?都是颇有些心机的,心里大致也就估摸出一点儿数儿来,心里头都是打定主意,这位连大人定然是跟脚硬扎的,说不定京里头有多大的关系。咱这些外省的苦哈哈可不能随意招惹。 此时,两千武毅军迈着整齐的步法,随着鼓点向着这边行来,枪立如林,阵列如山。没有花哨的架势,只有那整齐如一的脚步声,重重的踩踏着大地,似乎也踩踏在每个人的心头,看着就像是一堵墙重重的压过来,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 辕门之前瞬间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正在前进中的武毅军吸引了,虽然还在百步之外,但是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已经是扑面而来。 更别说,武毅军全军上下,此时都是散发着一股浓重炽烈的杀气! 终于,走到百步之外,鼓点一停,一个重重的踩踏,似乎地面都为之一抖,武毅军也停了下来。 随着他们的脚步停下,众人心头顿时也是为之一松,竟然有不少将官不由自主的长吁出一口气来,苍白的脸色变得好看了一些。刚才为武毅军的威势和杀气所迫,不少将官竟然都是被吓得面色如土,难看的很。这也怪不得他们,虽然大明朝北地九边今天儿的跟四大强敌见仗,但是中央内地却是承平久矣。经过正德三十年的改革之后,虽然卫所兵的战斗力都有了不小的提高,但是却没怎么见过血,就连这些将校,也是按部就班熬资历升上来的,打过仗的少之又少。 哪里像是武毅军,莆一成军,便经历了如此恶仗! 二三零 末将,请诛此獠!!! (vip第一章送到。呵呵,五十万字上架,俺做到了对兄弟们的承诺,自认也算是挺厚道了吧? 因此,现在俺可以理直气壮的喊一句,兄弟们,求订阅,求月票,求各种! 入v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大舞台正在缓缓拉开,真正的精彩,纷至沓来。请兄弟们放心订阅,放心支持,俺会带给你们一个更开阔的世界。 另外,说一下以后的更新情况——这个月,每天两章或三章,每章至少三千字。下个月,每天至少一万字更新,所以要为下个月攒点儿稿子。 各位,拜托了!俺的成绩,俺能走多远,全靠你们了。) 一阵掌声响起,打破了有些难堪的寂静,张燕昌轻轻抚掌道:“连大人,练得好兵!不愧是新军精锐,果真人马如龙,气势如虹!” 连子宁赶紧道:“不敢当大人谬赞。” 其它那些将官看向连子宁的眼神中,也少了几分轻视,多了一些凝重和忌惮。本来以为这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家伙是个世家纨绔子,没什么本事的,但是能练出这等强军来的,可能是没本事的么?只怕是个大大有本事的! 这时候张燕昌等人注意到了武毅军一军竟然都是头束白绫、腰束黑带,他皱了皱眉:“怎么?路上见了血了?” 连子宁深深的扫视了一眼张燕昌身旁的那些将官,目光尤其是府军前卫王千户的脸上停留了一下,这才轻声道:“回大人的话,在任丘南二十里,武毅军被白袍逆贼四千余人袭击,将士拼死力战。杀伤白袍逆贼一千余人,最终将其击退。武毅军也折损了三百兄弟,所以,标下等人尽是披麻带孝,为袍泽守灵!”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每一个人都是死死的盯着连子宁,似乎想从他的脸上分辨出这番话的真伪。 这番话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信息。 白袍军明明在河间府以南百里,却是为何突然出现在河间府北边儿的任丘?四千人呐!这可是整整四千人啊,不是四千只苍蝇,这么多的军队绕过河间府去袭击武毅军,自己这些人竟然毫无所觉?地方州县竟然豪无所觉?白袍军这么厉害? 而且,一个更严重的问题,白袍军又是怎么知道武毅军的行进路线的?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武毅军两千步卒,能击败双倍的白袍军骑兵,这武毅军就这么厉害? 张燕昌也是瞬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寂静被一声冷笑打破了:“哦。跟白袍军见了仗?笑话!白袍军远在河间府往南百里之外,你们自北而来,又怎么会碰上?两千步卒击退四千骑兵,你当咱们都是傻子么?莫不是杀良冒功?嘿。披麻带孝,做的还挺像!” 连子宁看过去,之间说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将领,一脸的倨傲,看见连子宁看过来,满脸挑衅的回瞪了过去。 连子宁身后诸将,闻言都是愤怒无比,脸都挣红了,连子宁却是不动怒。只是笑吟吟的拱拱手:“请教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那青年将领脸上闪过一丝不屑,漫不经心的回礼:“本将平山卫指挥佥事,洛养青!” “哦?洛指挥佥事。”连子宁轻轻哦了一声,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暴戾无比。厉声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大帅还没开口,你就敢妄自非议,至大帅之权威于何地?莫不是你竟然是这河间府大营的大帅,国公爷只是个副帅么?” “你?”连子宁这突然间的变化,把众人生生吓了一跳,从温文尔雅,突然变得极度的狰狞暴戾,这瞬间的转变,那突然迸发出来的杀气,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杀机。让洛养青脸色一白。他回过神来之后,立刻就是被极度的愤怒给包围了。哐当一声拔出腰间长剑,指着连子宁道:“狗东西。老子要斩了你!” “哼!”一声轻哼,张燕昌瞟了洛养青一样,眼中一片森然。 洛养青心里一哆嗦,这顶大帽子一扣下来,大帅难免对自己有看法,他赶紧低头道:“大帅,标下……” “大帅,标下请诛杀洛养青!”连子宁向张燕昌拱拱手,满脸都是森然:“大帅,标下率领武毅军,行至任丘之南二十里,斥候回报有白袍军四千人杀到。标下令将士结木城,与平原之上列阵,结成左中右三阵,逆贼先以小股骑兵冲阵,被标下军中火器尽数射杀。后以大队骑兵冲击三阵,标下率领麾下将士厮杀良久,所赖上下用命,白袍军不堪承受重大伤亡,故此退兵!此一战,武毅军杀死白袍军一千三百二十一人,战马八十匹,俘获战马五十,白袍军活口十五!” 连子宁伸手向后一指:“所有白袍逆贼一千三百颗首级,已经尽数搁下硝制,就在后面大车中!白袍军其它战甲、衣物、腰刀、长矛、旗帜,俘获无数,大帅可派人验收!白袍军俘虏,大人可派人审问!若是标下有一丝一毫的瞒报,标下甘领死罪!” “我武毅军士卒,奋勇杀敌,不惜此身,此战战死重伤接近三百余人!但是却被这等无耻小人,肆意诋毁,污蔑栽赃,岂不是令我将士寒心?白袍逆贼大军当前,此等小人,不思为大人分忧,反而使我大军士气低落,士兵愤懑,此为献敌投敌之举,包藏祸心,十恶不赦!” “标下,请诛此獠!” 这番杀气森森,冷冽如冰的话一说出来,众将官顿时都是眼皮子一跳,心道,真真看不出来,这位连大人竟然是一个如此暴烈狠辣的性子!不过是一言不合,竟然就要杀人!而且要杀的人比他等级还高,偏偏还口齿便给,说的头头是道,这等人。可是惹不起啊! 更有人幸灾乐祸,斜睨着洛养青心里偷乐,叫你姓洛的目中无人,张狂骄横,好了吧,碰到一个比你更横、更狠、更硬、更霸道的,看你怎么收场? “你!”洛养青咬牙切齿的看着连子宁,想反驳什么。却是拙于言辞,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张燕昌眉头一皱,心中苦笑,老友啊,你在信里把这连子宁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我可算是见识了。这整个就是个铁刺猬啊,谁也不能招惹,一丁点儿的亏都不吃! 他摆摆手,斥道:“有完没完,都给我退下!” 他毕竟威望高。手段硬,一张口,两人便都是退下了。 “连大人,你脾性也未免太过暴躁了。一言不合就要打要杀,当这里是什么?这是本帅的军营!还容不得你放肆!”看到连子宁乖乖的低头听训,张燕昌又转向了洛养青,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寒声道:“洛指挥佥事,你不明就里,未分青红皂白便诋毁有功将士,岂不让将士寒心?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谁还打仗?去。给连大人赔礼道歉!” 张燕昌的处理结果,让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位侯爷,当真是偏着连子宁啊! 洛养青当着这么多人丢了这么大一个面子。可比死了更难受! 洛养青听了张燕昌的话,满脸都是不敢相信,傻愣在那里竟然没反应过来,直到身后的同僚看到张燕昌脸色越来越难看,轻轻捅了他腰眼一下,这才是回过身来。他脸色铁青,咬着牙,大步走到连子宁身前,深深一揖。 连子宁不闪不避,大咧咧的受了一礼。正色道:“洛指挥佥事,这一礼。是替我武毅军战死的兄弟受得!” 他自然知道张燕昌就算是再怎么偏向自己,也是不可能当场诛杀洛养青的。他刚才的那一番话,固然是因为武毅军被凭空构陷,因而心中暴怒到了极点,同时也是为了向所有河间府大营的将官们传达一个信号——我连子宁不是好惹的,谁都别想打我的主意! 在发现了张燕昌对自己与常人不同之后,心思敏锐的他就一直在寻觅向众人传达这样一个信号的机会,而洛养青这送上门来的,就更不能放过! 现在看来,目的达到了。连子宁分明在不少将官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忌惮。 张燕昌又把两人叫道近前,和颜悦色道:“你们两个啊,都是年轻俊杰,以后也是军中的同僚,理当惺惺相惜才是,可得好好亲近亲近,莫要生分了。今儿个的事儿,都不准放在心上!” “是,大人!”连子宁恭谨的点头,轻轻一笑:“标下已经把这事儿给忘了!” 连子宁温言细语,丰神如玉,更显得一边脸色铁青,满眼怨毒的洛养青不堪之极,宛如小丑。 张燕昌虽然已经信了连子宁的话九分,但是他是性子严谨的,还是下令手下士兵验过。 上千个眉目宛然的首级、无数的衣甲、血染的白袍、兵器逐一拿出来,立刻震慑了所有人,大伙儿看向武毅军的眼光也都是变了! 两千步兵对四千骑兵,不但将对方击退,更能斩杀这么多,这武毅军的战斗力,堪称极强! 大伙儿心情也很有些振奋,毕竟还没跟白袍军见仗自己这边儿就先来了一场大胜仗,确实也是提心气儿。只有洛养青在一边铁青着脸,越来越难看。 一一验过,确认无误,张燕昌心情大悦,对康律道:“行文诸府州县,官兵于任丘之南打败白袍逆贼,斩杀千多,击溃无数!” “是,大人!”康律应过了。 张燕昌拉着连子宁的手,哈哈笑道:“诸位,先安顿了武毅军,今天晚上,本帅要大设酒宴,为武毅军接风洗尘,庆祝此次大胜!”未完待续 二三一 将星璀璨接风宴 (感谢‘二十八楼的牛牛’、‘依旧雪下’、‘白银之手’、‘lby’几位兄弟的月票,感谢‘依旧雪下’兄弟的打赏,多谢。 嗯,上架之后,心情很是忐忑,生怕自己不好,生怕书友们不喜欢,生怕这个那个。然后去找编辑大大,编辑大大只说了一句,就算是这样,你会放弃这本书么? 当然是不会!这本书倾注了我太多的心血,怎么会轻言放弃? 我心里坦然了,就按照自己的方式写下去,那就对了吧!好好写书,才是关键。) 夜色已经深了,河间府大营帅账却依旧灯火通明。 帅账的帘子被高高的撩起来,不断有端着盘子的随军伙夫进进出出,手中的大红托盘上盛满了菜肴,香气馥郁,让人闻一口都忍不住涎水横流。 这大帐极大,足有五十步方圆,俨然就是一个极大的宫殿模样,内里空间非常广阔,并且足有两丈高下,就算是数百人聚集其中,也让人毫无拥挤促狭之感。 这大帐是用上等的毛毡和布料制作而成,外面看去朴素,里面却是相当的奢华。 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如草如茵,踩在上面只觉得双脚软绵绵的,如踩在空气中一般。连子宁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自然是识货,见到那红蓝白相间的花纹,还有椰枣树的漂亮图案,还有蓝天白日黄沙等东西,便知道这地毯定然是从阿拉伯那边舶流过来的。波斯地毯天下闻名,而这等足有上千平米大小的地毯,怕不是要用数千女工费数月乃至一年之力才能做好,地毯不稀罕,这么大的,就堪称是无价之宝了。真要是卖的话,怕不得五万两银子往上数! 而且波斯据此万里,陆路土匪横行,海路容易受潮反盐,也不知道是怎么运过来的。 大帐内四壁,挂满了各色的宝刀宝剑,却是不失武人本色。 武毅军的士兵们已经在众人各种各样的眼神包围中开进大营,入住了营房,因着戴章浦的关系,张燕昌对连子宁也甚是重视。早就命人整顿了营房以待武毅军来。 一番折腾,总算是把两千来号儿人都安顿下来,一个下午已经是过去了。连子宁换了一套常服,来出席为他举行的接风宴。 堂堂大帅给一个五品副千户进行接风,似乎有些不合规矩,但是大伙儿却都似乎忘了这一点,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这便是军中的规矩,你能打,你的兵强横。你的话语权便大,地位便高,大伙儿也都服你!张燕昌奉命统领北直隶山东诸军事,来到这河间府大营齐集大军数万也有些日子了,大伙儿连白袍军的毛都没见一根,而偏偏人家武毅军不但见了,还以弱势兵力打了个大胜仗,一千多颗脑袋在大营门口摆起了京观。看着都让人觉得慎得慌,不服都不行! 连子宁进来之后,才发现这大帐之中原来是别有天地。大帐北边儿,垒起了一个三尺高的台子,约有十步方圆,他们这些一军主官。以及指挥佥事、指挥同知之类的高官便在台上落座。而在台下,从高台直到门口,却是摆了面对面的一溜小几,坐满了低级别的军官。 这一次也不纯是为了连子宁接风洗尘,更多的是张燕昌借这个由头儿笼络属下,联络感情,所以军中总旗以上的军官全都有份儿。 河间府大营总旗以上的各级镇抚、百户、副千户之类的怕不有数百人之多,此时全都聚在这大帐中。又都是武人,豪爽豪迈,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极是热闹。 而台子上。气氛也很是火热融洽。 明季,稍微讲究一些的人家都还是分食,一个人面前一张小几,上面摆满各色食物。这里自然也是如此,张燕昌坐北面南,高居主位,东西两侧是两列面对面的各级军官,按照官位高低依次排下去。 在刚才排列座位的时候,还出了一点儿小小的岔子。 不消说,张燕昌自然是坐在居中首位,而在他左右手边,也就是面对面两排的排首位置是谁做,却是产生了一点儿小小的分歧。 现在河间府大营有沈阳中屯卫、大同中屯卫、平山卫、神武右卫四个卫,四个卫,就有四个卫指挥使,八个指挥同知,十六个指挥佥事,再加上府军前卫的两个千户,一共三十员正五品以上的统兵大将,可谓是将星璀璨。 现在又加上了连子宁。 国人最终规矩,便是这些相对耿直的武将也不例外,宴席上的座次也有极大的讲究,安排的不好了,未免又有人心中愤愤,暗恨不已。在连子宁来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宴席,但是几次下来,已经形成了一定的潜规则。 四个卫指挥使之中,神武右卫的卫指挥使陈大康以年近六十,岁数最大,资历最老,因此他做一个首位大伙儿都没话说。而府军前卫统领两个千户所过来的王千户王彦成大人,虽然只是个千户,但是一来人家手下能打,一看就是了不得的精锐,二来毕竟是出身京卫,任是谁都要高看一眼,所以这两人做了首位,其他人也都服气。首位决定出来了,其它也都好办了,个人按照官衔排下去便是。 但是连子宁这一来,却是无形中打乱了这个规矩。 按照连子宁的想法,自己在三十人中地位最低,敬佩末座便是。但偏偏府军前卫的王千户首先提出,今儿个连子宁刚来,当是为连子宁接风洗尘,再加上武毅军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理当由连子宁做这个首位才是,他自愿让位。 连子宁只是冷冷一笑,如何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这王千户仪表堂堂,做起事来却尽是阴险狠辣,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不过这些小伎俩,某些时候却也是分外的管用。若是自己坐了这个位置。立马儿就得成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在辕门处爆发的怒火只是针对洛养青一个人的,这大家都可以理解,也不会如何,毕竟谁被那么横加冤枉都会出离愤怒。 但是现在,若是自己大咧咧的做上去,那分明就是瞧不起所有人!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副千户,而在座的另外三十个人,官衔全都比自己高!这些领兵多年。骄横惯了的大将悍将,哪个心里没有几分傲气?武毅军开战大捷,本就是抢了大伙儿的风头,现在诸人对武毅军看法很是复杂——畏惧、厌恶、忌惮,等等不一而足。而在这个时候,若是连子宁还来这么一出,诸将自然都心里反感。 若是一个集体中,所有人都排斥你,那你也甭混了,乖乖儿的自请滚蛋吧。你就算是势力再大如何?属下士兵再能打如何?我们不带你玩儿。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连子宁当然知晓其中厉害,也大致能把握住诸将的心理,因此极力推拒。最后还是张燕昌开了口,让连子宁在自己右手边坐了下来,张燕昌开口,和连子宁自己大咧咧的坐下,那讲究可是大有不同。刚才连子宁那一番推拒,大伙儿也能看出来确实是语出真诚。因此对他的观感倒是都好了许多。 这样的直接后果就是,席间频频有人向连子宁敬酒,连子宁也不推拒,酒到杯干,这样一来,更是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诸将很有不少便在心里嘀咕。这位连子宁少年得志,又立下战功,在辕门之外那般狠辣不留情面,本来以为是个猖狂骄横,目中无人的,却没想到,倒是很知进退,人也豪爽。倒是个可以结交的。 王千户本来也以为连子宁少年骄狂,自己主动让位,把他一捧一挤兑,他还不是乖乖的上钩?却没想到,这连子宁年纪轻轻。心机却是深沉,怎么着都不上当,人家最终坐了主位,自己反而吃了个哑巴亏。 他在席间每每低头沉思,向着怎么对付这个宿敌,偶然眼神跟连子宁相对,两人都是相视而笑,很有好的举杯示意,便如多年的至交好友一般。 只是,眼神中冷冽的寒芒,却是传递给对手一个信号——不死不休! 断人财路胜过杀人父母,连子宁心里早就有了这个觉悟,当初不过是区区一介总旗的时候都不会怕,现在就更不怕了。 他在心中默默的告诉自己,这件事儿,必须要及早解决了,这王千户如此阴险狠辣,不择手段,自己现在跟他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天天提防着别被他算计,那还打什么仗? 毫无疑问,这一次宴会的主角儿是连子宁,但是他却是刻意的保持了低调,除了别人敬酒或是询问之外,几乎不开口说话,只是低头吃菜。这样的行事,也让几个老成的军官心里暗自点头。刚刚进入一个集体的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一言不发,多看多学。若是一来就大大咧咧的到处说,就算是真有本事,在别人眼中也是个浮夸之辈。 他不说话,张燕昌却是不肯放过他,笑吟吟的问道:“城璧,看你一个劲儿的低头,可是垂涎我这波斯大毯?” 他一说话,台子上便都安静下来,众人看向连子宁,眼中没有羡慕或是嫉妒的还真不多。寿宁侯爷的这种说话语气,已经不像是上级对下属的问答了,简直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子侄一般,很是亲近。 连子宁也有些意外,见了这位以超频二等侯爵领大都督事的大帅并不相识表面上那般严厉呵责,或者说,治军很严,对犯错的士兵绝不容忍,但是对他们这些大将却是颇为的宽容。严以带兵,宽以治将,这也是国朝历来的传统了。毕竟就算是身为一方大帅,也需要下面的人支持,所有的命令,都得下面的人去贯彻执行才是。 他这话本来是调侃连子宁的,却不料连子宁笑道:“波斯地毯本不稀奇,但是这么大的,可就稀罕极了。这个地毯,一般的波斯小地方做不了,根本组织不起那么多的人手了,恐怕只有波斯帝国的八哈塔、军士堡等寥寥几个地方能做出来。现在波斯远去国朝万里之遥,陆路上尽是土匪乱民。根本不通,而若是那海路运过来,数月长途跋涉,只怕海水都要渗进去,到时候反盐可是不美。呵呵,大人这大毯,如此之大,如此华美,堪称无价之宝了!” 张燕昌先是一怔,然后便是叫了声好。挑了挑眉毛,颇有些惊诧道:“城璧果然是极博学的,本帅这大毯,乃是五年前在广东的旧部送来的,他们在海上剿灭了一小股波斯海盗扮作的商人,这便是当日在船上发现的。那些波斯人有专门的手段可以防潮,据那些波斯俘虏说,这大毯在波斯,也就只有八哈塔能做出来。哈哈,这些事儿。本帅当真是闻所未闻,却没想到竟被城璧你一语道破!在京师之时久闻大名,本来还有些不信,现在却是信了!” 张燕昌此人无论是长相还是做派,亦或是言谈举止,都是极气派,极有威仪的,所谓起居八座。钟鸣鼎食也不过如此。他直言收受好处,直言瞧不起你,坦坦荡荡。却是让你心里生不出半点儿别样心思了,只觉得能被这等人瞧不起也是莫大的荣幸。 那些将领听他俩问答,俱都是面露惊容,波斯。大伙儿都是知道的,但什么八哈塔、军士堡,却是闻所未闻,一团雾水,想插话讨个喜就插不进话去。 连子宁淡淡一笑,连道不敢,信口胡扯:“标下只是平素爱看点儿闲书,又有个至交好友家里头是做海上营生的。所以知道的多了一点儿,不敢当大人谬赞。” 张燕昌哈哈一笑,向诸将道:“诸位,连子宁连城璧可不是一般的大老粗,厮杀汉。人家可是正经秀才出身,以文人而事武事,哈哈,有上古遗风啊!诸位可能还不知道,城璧在顺天府,可是有大名的,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不知道多多少朝中重臣称赞不已!” 众人一听,皆是动容。明朝重文轻武百多年,斩杀三千敌首也比不得写一首锦绣文章,虽说这二十年间稍有起色,但是大趋势还是如此,不光是民间,便是这些军人,也是对文人相当的尊敬。一听连子宁是文人出身,而且看样子还是颇有名气的,大伙儿心里头顿时就把他的名气又提升了几分。 连子宁自然是赶紧谦虚,连称不敢。 洛养青在席间阴沉着一张脸,看着连子宁,双目喷火一般,大手上青筋毕露,几乎要把手中银杯被捏扁了。 王千户看到此景,心中一动,顿时有了计较。 张燕昌又饶有兴趣问道:“城璧那位至交好友,是做什么生意的?” 连子宁想起于苏苏,眼中便不由得有了几分笑意:“我那好友,本小利薄,不值一提,现在是跑朝鲜和日本那边儿。” “哦?”张燕昌眼睛一亮,呵呵笑道:“本帅府上也有几个不成器的,现在也是做的海上买卖,若是有暇,倒是要好好亲近亲近,呵呵。” 时人依旧是不怎么看得起商人的,当官儿的虽然明里暗里都是经商,但是却都是讳莫如深,而这位寿宁侯爷,却是毫不避讳的便说了出来,也当真算是异类。连子宁观他颜色,见他并非作伪,然后张燕昌又是拉着他说了不少关于经商的事儿,兴致勃勃,不像是个大帅,倒像是个商旅。 连子宁自然也是投其所好,好在他所学甚杂,什么东西也都能说出个门道来,便也拣着那西方的一些奇事说出来讨喜。 什么极西之地有威尼斯,陆路全无,出门便以船通行,更是以商人治国,政府最高决策机构却是商人的联合会。又有什么,在三万里之遥,西海之中,有三座岛屿,尚不及一个奴儿干都司大,却有大船数千艘,商人也是海盗,更稀奇的是,该国牝鸡司晨,竟是女王当权。但凡是大海盗向女王献上财宝,竟然还会被封给爵位! 如此种种,皆是众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但张燕昌捋着胡子听的极是入神,便是两人周边,也有不少大将凑了过来,听的津津有味儿。 说了好一会儿,张燕昌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城璧见识当真渊博,以后还得多给本帅讲讲这些稀罕事儿才是。” 连子宁赶紧笑着应了。张燕昌又提起合伙儿做生意的事儿,连子宁一打探,才知道原来这老家伙已经知道了京师中连记超市是自己的产业,每日销量极大,便有意把他家中商队字海外泛来的货物直接放到超市中卖,便少了一些冗杂,也能多赚几分。 这等合则两利的事儿,连子宁自然不会拒绝,立刻就应了下来。 连子宁暗地里叹了口气,自己之前的估计有误。这位大帅,只怕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坐镇两广,手上沾满鲜血,让弗朗机人心惊胆战的铁血大帅了。 朝廷素来对勋戚优容有加的同时,却又是在暗地里提防着,只用勋戚领兵,但是调兵权却是牢牢掌握在内阁手中,而且勋戚领兵出征,也多有文官监军、太监监军从中制肘。 张燕昌坐镇两广,威震天下。立下了莫大的功劳,但是难免也引起朝中某些人的忧虑。是以两广平定之后,便调回京师,给了一个华而不实的大都督的官衔,就此晾了起来。这一晾,便是十年! 十年的时间,再多的雄心壮志,只怕也都随雨打风吹去了。 现在的张燕昌。依旧威仪极重,威风凛凛,说话做事,也是国朝一等一的大将风度,只是让人觉得信者。但是那眉宇之间,却是没有了冷冽冰寒的杀气、煞气! 连子宁失落之余也有些庆幸。在这样的寿宁侯爷麾下做事,想来能轻松一些了。 两人言谈一会儿,便有神武右卫的谢指挥同知上来敬酒,张燕昌与他应酬,连子宁得了空闲,转过身子正要吃两口菜,却见坐在他面对那红脸膛的老者笑着向他举起酒杯遥遥一敬。 连子宁赶紧也举起酒杯,屁股微微抬起来。向那老者笑了笑,当先饮了。那老者见他爽快,哈哈大笑,也是一口抽干了杯中酒。 适才张燕昌已经让他见过了诸位军中同僚,连子宁记忆力极好。基本上记了个七七八八,一番觥筹交错,现在基本上已经混了个脸儿熟。大伙儿现在对连子宁观感还都不错,觉得这年轻人本事是有的,却也不自傲,对他们这些前辈甚是尊重。 这红脸膛的老者便是神武右卫指挥使陈大康,乃是一员军中老将了,门生故旧不少,在河北山东各军之中尤多,威望极高。他正德初年参军,当初还曾经跟随外四家军诸位边将平定刘六刘七的白袍军叛乱,战斗经验相当丰富,这一次又是白袍军起事,朝廷便把他给调过来了。 这老头儿对连子宁倒是挺亲善,适才连子宁去他席上敬酒,拉着连子宁说了好一阵儿,倒是没有军中宿将,倚来卖老的架子。 连子宁多看少说现在却是揣摩出几分门道来,不但对自己,就算是对其它的部将,张燕昌在言语之间也是多有拉拢优容之事,跟他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略略一想,连子宁便明白过来,现在跟当初他在两广可大不一样了,他在两广之地经营多年,根深蒂固,那里的武将都是他一手提拔任免起来的,自然可以随意行事。但是这儿,可没一个人是他的老班底,而想要把这些人,这些部队整合起来,把平叛这件差事办好,一味的依靠严刑峻法,只能起到反作用,还得恩威并施才行。 连子宁不免有些感慨,张燕昌身为超品二等侯爵,又是前军都督府大都督,尊贵无比,在勋戚武将中已经是一等一的人物,但是真论起权势来,却是比那些朝廷文臣逊色一筹了。朝廷随便从内阁四辅、六部尚书侍郎中派一个出来,那还用的着这么麻烦?自从土木之变后,于谦以三品兵部侍郎的身份斩杀正二品大将之后,文臣杀武将的事儿就相当不少,大伙儿早已经不稀奇了。 而对自己格外的优容,除了戴章浦的原因之外,多半还是看重自己的部队能打。 所谓倚重,也不过如此。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寿宁侯轻轻咳嗽了一声,敲了敲桌子,台子上瞬间便安静了下来。随时都关注着台子上诸位贵官的中低级军官们也纷纷随之安静下来,顿时,大帐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张燕昌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他弃了酒杯,取了个大碗,满满的倒了一碗酒,平端大碗,朗声道:“诸位,武毅军大声逆贼,斩首千余,当为其贺!满饮此酒!” 陈大康豁然站起身来,端起酒碗,大声道:“为武毅军贺!” 连子宁赶紧也起身,却是笑道:“为我大明贺,为大帅贺!” 张燕昌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随在他二人身后,大帐中数十大将,数百校官,全都站起,齐声道:“为大明贺,为大帅贺,为武毅军贺!” 说罢,众人皆是干了碗中酒。未完待续 二三二 双姝 这一场宴会,直持续到亥时才结束,将官们思量着数万大军云集于此,晾白袍军也是不敢来犯,今日借着连子宁这个由头儿都是喝了个尽兴。 军人大都豪爽,酒到杯干,不会作伪,七八成都是喝了个酪百大醉,一个个面红脖子粗,有的出了大帐,被冷风一吹,便是弯腰哇哇大吐,一股酸臭随风袭来,让人掩鼻。 辞过了张燕昌、陈大康等人,连子宁便回转自己的营地,他在里面宴饮,石大柱等十来个亲卫在外面一直等着,见他出来,便扶着他一路回去。 连子宁其实喝的并不多,他酒量极好,这个时代的酒读书也不怎么高,是以不过微醺,了无醉意,适才装醉,却是被人给灌酒灌怕了。 这些军汉,最爱较劲儿,见你酒量好,便一堆人轮番而上也要放倒你! 武毅军营盘在大营内侧偏西的位置,大帐附近,驻扎的是寿宁侯爷带来的一千精锐亲兵。在他们后面隔着百十步,就是武毅军的驻地。位于大营的核心位置,最是安全,而且条件也好,帐篷都是顶新顶新的,也宽绰的很,张燕昌足足给分了二百顶大帐,十个人打了通铺在里面睡下,还都有个翻腾的空间。 一到了自家地盘儿连子宁便一tǐng身子,站起身来,脸上那哪里还有半分醉意。周围的亲兵都是跟着他久的,知道连子宁精明,也都见怪不怪了,只是捂着嘴偷笑。 连子宁也向石大柱笑道:“刚才宴饮,个个都来向本将敬酒,当真是苦不堪言,不得已,只好装醉了。” 石大柱撇撇嘴,脸上便lù出一抹不屑来,道:“大人,把咱们武毅军给他们放在一起,当真是埋汰人,一个个都喝成那等烂醉模样,丑态百出,让人瞧不起。这要是放在咱们武毅军,早就都的上杀头处斩了。 若是那白袍军这时候来到,还不得一个个杀猪宰羊一般让人给他屠了?”这厮伤势丝毫无碍,声音嗡嗡的,传出去老远,连子宁瞪了他一眼,道:1“你这夯货,别乱嚼舌头,1小心被大帅逮到,老子也救不了你。”石大柱mōmō头,只是憨笑。 士兵辛劳一天赶路,此时都已经睡下了。暗夜阑珊,天上星月都被乌云遮掩,一片黎青sè的黑,每隔几步远才放着一个火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水火把的猎猎声音和巡营士兵的脚步声。 连子宁也不进去,只是在原地站着看,迂了一盏茶的时间,见过去了三bō巡营士兵,这才是满意的点点头,举步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连子宁治军极严,巡营的士兵都是以小旗为单位,一盏茶要过去三bō,这是最基本的要求。而且这些巡营士兵,看到连子宁站在这儿,也只是敬个军礼便接着去履行责任,并没有上来献殷勤。 连子宁的大帐在武毅军驻地的核心,虽然比不得张燕昌的帅账,但是也很不小了,足有百多平米。以他的营帐为中心,周围又是四个大帐,里面住的都是龙枪骑兵亲卫。现在他原先的那三百亲卫,职能已经渐渐地向专门的火枪手转化,他的安全工作,更多的是机动能力,战斗力更强龙枪骑兵们来负责。 在这之外,却是个宽有三十多步的隔离带,一片空地,四面竖满了火把,把这里照射的亮如白昼,一片通透,就算是鬼影子也藏不下一个。 如此设计,既能保护主帅的安全,又能让龙枪骑兵迅速的在空地上集结成群,立刻形成战斗力。武毅军扎营,一向是严格按照大明军法中规定来的,虽然身处河间鼻大营,但仍是丝毫也不懈怠。 四面灯光白晃晃的,连子宁望着漆黑的天空,心里却总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但是那个地方不妙,却是又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不妥。 他暗暗思量了一下,心道,自己来到这里之后,只结怨了那王千户和洛养青,莫非是他们要对我不利?不对啊,若是这样的话,他们定然也难逃干系!除非是有些能圆过去的手段才行。 想到这里,他心里盘算了一下,便回头叮嘱石大柱,让他把大帐周遭的巡视人手增加一倍,以备不测。 石大柱应了,连子宁便摆摆手,让他们各自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走向大帐。 军中不许蓄养女人,那些军中大将,让自己的亲兵伺候洗脚搓背捶tuǐ的不在少数,甚至有的大将专门养几个眉清目秀,体软túnsū的年轻shì卫,行军打仗的时候兴头来了,便是一番玉兔雌伏,吴刚捣杵。所谓三扁不如一圆,倒也是快意的很。 明初大将常遇春不但打仗勇猛,所向披靡,便是干那事儿也是极为凶猛霸道,堪称chuáng战无敌。他的帐中养了几个体格粗糙,满脸横肉,强壮无比的fù人做男儿打扮,随时供他发泄,有的时候太过猛烈,这些健fù被干的下体出血,不堪承受,yù火焚身之下,竟只好牵来母牛应景。 此人凶猛,可见一斑。 连子宁却是怎么都不会让自己的亲兵伺候的,在他看来,让这些驰骋疆场,杀敌奋战的极阳男儿来做这等极yīn卑贱之事,便是一种不折不扣的侮辱! 所以宁可自己伺候自己。 帐中有大chuáng,有小几,有大桌,1小几上燃着一盏琉璃灯,散发出昏黄的灯光,帐中一片朦胧胧的。 连子宁一进去便发现有异,大chuáng之侧,帐篷角落里,竟然有两个人影站在那里,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形状。连子宁心里一惊,腰间长马刀哐当出鞘,指着那角落,语气森然:“什么人,出来!… 那两个人犹豫了半天,才是走了过来,在连子宁面前站定。 连子宁这才看清,原来这竟然是两个容貌甚美的女子,都穿着单衣,正一脸惊惧的看着自己身子还在不断的发抖。 看清楚她俩的样子,连子宁顿时便眉头一皱,收刀入鞘,道:“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这两个女子,便是当初杨沪生救下的那两个被白袍军抢来的女子,这两个女子整个村子都被烧成一片白地,亲人都死光了,救回来之后就只是哭。连子宁着实也没处安置他们无法可想,只好让她们暂留军中,以后再寻了那任丘官府,看看能不能帮她们找到亲人。见她们偏生又是生的甚是美貌,连子宁生怕被这些xìngyù旺盛的军汉给祸害了便让她们去了王大春那里,暂且做个厨娘仆役。 却没想到,此时竟是在自己帐中。 连子宁大致已经猜到为何。 见他面sè不愉两个女子脸上的表情更惊惧了些,过了半响,那看起来成熟一些的女子才弯了弯腰,略显笨拙的学着做了个万福,期期艾艾道:“王大人,王大人,让奴家来伺候大人。” 她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是伺候大人起居。” “这个王大春当真多事。”连子宁暗自嘀咕一句,见两个女子依旧是满脸畏惧的站着他心中也略有些不忍,想想这两个女子也真是可怜家人被屠戮一空,连家也回不得了,便软声道:“我这儿不须人伺候,你们且回辐重营吧?、,却没料到,那女子听到之后竟然是脸sè惨白,眼中瞬间便是泪盈盈的:“大人,王大人说,说,若是奴家二人伺候不好大人,就也不要回去了!” 她跪倒在地,向连子宁连连磕头,哀声道:“大人,求您收下我们吧,我们,我们,实在是无路可走了……” 那另外一个女子也是跪在地上,跟着哭了起来。 声音凄婉,让人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怜悯来。 连子宁心里已经把王大春骂了个透,却也知道,王大春如此做,却也是为了逢迎自己,着实没有错处。 “你们先起来!”连子宁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便有些手足无措。 “大人愿意留下我们了?”那女子抬头问道,满脸都是期许。 连子宁叹了口气:“行,你们留下来吧!但是有一桩,军中不许蓄养女子,你们平日不准出帐篷,若是一定要出去,也要换上铠甲才行。” “是,大人,奴家什么都听大人的!”那女子破涕为笑,拉着那女孩儿起了来,眼睛红红道:“大人,你人真好!” 说完了便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的又低下了头。 心中却是想起那位慈眉善目的王大人说的话来。 “二位姑娘,你们现在村子也被乱贼给烧了,家里的亲人也都被杀了,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啊!我家大人吩咐我说,让你二位先在军中呆着,等战事完了,便去寻你们任丘知县,让他为你们二位找寻家人。 但是恕本官说句难听的,你们亲人找到找不到还是一回事儿,就算是找到了,你们两个被贼兵掳去,在他们眼中便是失了名节,还能做人么? 恐怕也只有寻死一条路了。若是碰上那黑心的官尼,见你们美sè,说不定便把你们给卖了,卖到妓院青楼,这辈子就完了!” “唉,本官这辈子就是心软,最见不得人受苦受罪,所以啊,给你们指点一条明路。咱们武毅军的总统连大人你们知道吧?嗨,怎么练连大人都没听过,当真是孤陋寡闻!咱们连大人可是闻名北地的大名士,文人出身,文章诗词那是一等一的,可不是咱们这等粗鲁军汉能比!连大人这么年纪轻轻就坐了一军总统,正五品的官儿,什么?县太爷?告诉你,比你们县太爷大多了!连大人官儿也大,又有本事,家里生意做得大,金山银海一般!对女人也温柔体贴,从不打骂,跟你们说若是能跟了连大人,可是八辈子修来的服气。” “若是能讨了大人欢心,升个妾shì什么的,那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二位,本官跟你们说了接下来怎么做,你们自己看着办,唉,我这个人呐,就是心肠软,见不得别人受苦……” “二位,额,姑娘怎么称呼?”连子宁斟酌了半天,这才问道。 “大人,您可别跟我们这么客气。“那成熟些的女子似乎也看出来连子宁脾气不错,柔柔笑道:“奴家叫康素,这是我亲妹子,叫康凌,您以后直接喊我们名字就成了。” “哦,康素康凌!”连子宁点点头,解下腰间斩马刀,康素赶紧乖巧的接过来,放到小几上。 连子宁不由得失笑:“康素,这刀可不是放这儿是挂到一边的墙上的。” 康素脸一红,低下头,绞着手期期艾艾道:“对不住,大人,奴家,奴家……” 她一着急,眼中又是泛出泪来。 连子宁哈哈一笑:“跟你看玩笑的,不会做,学就是了。” 他脱了幞头康凌赶紧接了过来,看着连子宁往一个木架上一指便赶紧放到上面。 不得不说,康素姐妹倒是有些潜质连子宁给她们指点着,帐中哪些东西要放在哪儿,哪些东西不要乱动等等,没一会儿,两人便很是纯熟了。连子宁出京,衣甲武器、地图书籍,各种东西带的很多,自己懒得收拾,帐篷里头也是乱糟糟的,姐妹再个干起活来很是麻利,没一会儿便收拾的妥当。 “大人,还要做什么?、,在连子宁的指挥下两女把帐篷收拾干净,便站在连子宁面前问道,一番劳累,鼻子上已经沁出几滴香汗。 “接下来,自然是睡觉了。”连子宁促狭的笑笑,便是解自己的外衣。 姐妹俩大羞,红着脸低下了头。 连子宁呵呵一笑,背过身要脱衣服,忽然感觉衣服已经被人给轻轻地脱了下来,一个声音低低道:“奴家,奴家愿意伺候大人。” 在康素的伺候下脱了外衣,连子宁只穿了一身白sè小衣,坐在chuáng沿,拉过一chuáng被子来斜倚着。 这才是有心思打量着两女的长相。 一个成熟些,约有二十五六岁左右,瓜子儿脸,一双水汪汪的桃huā眼,肤sè白皙,身材很是惹火,xiōng前尤其硕大坚tǐng,那衣服似乎紧了些,好似要裂衣而出一般。另外一个则是要小一些,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跟康素的长的很像,一看就知道是亲姐妹,但是气质却是大为不同,羞怯怯的,拉着她姐姐的手一句话都不敢说,直往她姐姐的背后躲。 这两姐妹,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一个jiāo媚火爆,一个清新可人,倒是养眼的很。 两女让他看得面红心跳,手足无措,似乎手都没地方放了。 连子宁淡淡一笑:“还愣着干什么?打水,本官要浣足。” “哦,是!”康素赶紧应了一声,前行几步,蹲在连子宁身前,便为他脱靴子。 见妹妹还在那傻傻的站着,赶紧给她使了个眼sè,康凌这才如梦方醒,赶紧慌慌张张的去打水。 “奴家这妹子笨手笨脚的,大人您别见怪。”康素脱下连子宁的靴子,又把袜子脱了,放在手中轻轻地揉着。 连子宁被她这般揉搓,只觉得一股舒泰便从脚底板儿传来,劳累了一天的脚,现在说不出的轻松。 “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连子宁不以为意道。 没过一会儿,热水打来了,康素先试了试水温,liáo起袖子,把连子宁的脚侵入水中,连子宁顿时舒服的shēn吟了一声,疲累尽消。 他想起一事,道:“那边小几旁边有个红箱子,里面有青盐和银丹草,取来泡上吧!” “是,大人!”康素寻到了这两样东西,泡入水中,轻轻地活开,笑道:“奴家以前还不知道,泡脚的时候还要放这等东西,这青盐可贵死了,奴家以前只在县城的铺子里瞧见过一眼,那么一小罐就要几十两银子。” 连子宁淡淡一笑:“我也是贫寒人家出身,去年这个时候,还在为一日三餐担忧呢!不过做到这个位置,自然就有了这些享受,你们以后跟着我,锦衣玉食不敢说,但是定然不让你们受苦就是了。” “嗯,奴家相信大人。”连子宁身子往下滑了滑,舒服的半躺在被子上,忽然感觉一双小拳头在自己的小tuǐ上轻轻地锤着,低头一看,原来康凌正蹲在地上,轻轻地给自己捶tuǐ。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却是怎么着都不敢抬头看自己。 “以前学过么?”连子宁感觉她这手法就算是不必上琥珀,也差之不远了。 “奴家娘亲tuǐ脚不好,以前奴家姐妹便天天给娘亲泡脚捶tuǐ…”康素说着,声音却是渐渐地低了下去,神sè一片黯然。 康凌更是不堪,已经是轻轻地抽泣开来,泪水扑簌簌的落在连子宁的脚上,肩膀一耸一耸的,看着甚是可怜。 连子宁暗悔失言,也只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反倒是康素姐妹生怕触怒了他,很快便止住了哭声,只是眼圈儿依旧红红的。 洗完脚,康凌出去倒水,康素把连子宁脚捧在怀里,擦拭干净,见他指早有些长了,便道:“大人,奴家给你修修指甲吧?”连子宁唔了一声,指着那红箱子道:“一应器具都在那里面,去找吧!”脚趾甲长了甚是麻烦,若是得了甲沟炎,以现在的医疗条件也是难办,琥珀是极细心的xìng子,给连子宁收拾东西的时候把这些都考虑周全了。她把连子宁当成心肝儿宝贝一般呵护着,从里到外伺候的熨熨贴贴的,便也盼着别人如此。 康素坐在chuáng边,把连子宁脚放在大tuǐ上,感受到那一片温软,连子宁也是心中起了一丝涟漪。赶紧晃晃脑袋,把这丝绮念给压了下去,他盯着康素看。这女子满脸的专注,长发liáo到了一边,只是用心的用手中的小刀挫着连子宁的指甲,似乎在干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连子宁心有所感,轻声问道:“你觉得委屈么?” “委屈?”康素闻言眼中划过一丝讶然,看着连子宁抿chún一笑,轻声道:“不委屈,奴家家破亲亡,这世间再无一点依靠,能被大人收留,哪怕是为奴为婢,也好过在外面太多。更何况” 她调皮的一笑:“奴家听王大人说过的,大人对身边人极好,一定会善待我们姐们的,是吧!”虽然说得肯定,但是她一双美眸却是眨也不眨的盯着连子宁,双手下意识的绞紧了,暴lù出她心中的紧张。 直到连子宁笑着说了那句“这是自然”之后,才是松了一口大气,完全放下心来。 两人正说着,康凌回来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康素招呼了她一句,让她修连子宁的另外一只脚,这康凌倒是很乖的,立刻应了。 这个少女很是羞涩,连子宁看她如集里看huā一般,一直看不真切。 连子宁能感觉到她的紧张,仔细打量,只在那张俏脸上看到了掩不住的羞涩和彷徨,却是没有屈辱、厌恶之类的表情。他这才放下心来,若是这两女心有不甘,趁着自己晚上睡觉给来上一刀,那可真是冤哉枉也。 两只脚撂在两个女子柔软丰润的大tuǐ上,鼻息打在上面,痒痒的,舒服的连子宁几乎要shēn吟出声,酒劲儿上涌,mímí糊糊的便想睡过去。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石大柱的声音:“大人,标下有事禀报。”!。 二三三 神武右卫指挥使的善意 (三千八百字,嗯,俺是不是个厚道人? 嘿嘿,〖答〗案是肯定的,那就请兄弟们多多订阅吧。 另外,跟大家提个醒,某位大人物要登场了哇哈哈哈,绝对想不到的……) “唔?”连子宁豁然惊醒,坐起身来,对康素康凌道:“你们两个暂且退下。” 他这大帐不但面积大,设备也完善,除了这前帐之外,还有仆役们居住的侧间,甚至还有一间专门的厕间。康氏姐妹闻言,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连子宁咳嗽一声,穿了双木屐,披上袍子,道:“进来吧!”石大柱进来之后,左右看了看,脸上lù出诡异的笑容,向连子宁挤了挤眼睛,连子宁轻松下来,不知道不知要紧事儿。没好气的瞪了石大柱一眼,道:“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滚蛋!” “属下自然不会打扰大人好事儿。,…石大柱笑嘻嘻道:“是神武右卫指挥使陈大人前来拜会。” “陈大人?化来做什么?”连子宁暗暗思付道。刚才陈大康酒到杯干,老当益壮,没等宴席散去就已经烂醉如泥被亲兵扶回去高卧了,现在怎么又来了? “请陈大人进来!”话刚出口,便觉不妥,道:“且慢,与我亲自去迎陈大人!” 晚间风寒,北地尤其如此,连子宁刚刚宿醉,不敢怠慢,便裹了一件儿黑缎大氅,带着黑招的毛领子,又穿了布鞋,走出大帐。只见十数步外,一个红脸膛,身形极是魁伟的老者正站在那儿,身后跟了两个穿着便装的军士。这老者戴着青sè的蹼头一身粗布青衣,不是陈大康又是谁人? 连子宁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深深一揖,道:“陈大人造访,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大人勿怪!”陈大康正三品的卫指挥使,地位远比他为高,但是两人都是独领一军,互不统属,连子宁如此做派,已经很是恭谨了。 “哪里,哪里,陈某冒昧造访惊扰了李将军,反倒是陈某的不是了。哈哈。”陈大康沉浸官场几十年,也是老油子了,虽是武官,客套话却是说得利索,也文绉绉的很是得体。他把连子宁扶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赞道:“李将军果真是一表人才少年英杰,咱们这些老头子,可是比不了喽!”连子宁如此打扮,潇洒脱尘,不像是个将军反倒像是浊世贵公子。 连子宁赶紧谦逊了几句,他见陈大康说话神完气足,双目炯炯有神哪里有半分喝醉酒的样子?便知道陈大康此来定是有事,客套一番,把陈大康让进帐中。 两人分宾主坐了,奉了茶,又扯了一会儿闲话,陈大康便向那两个shì卫扬了扬下巴,那两个shì卫知机退下。连子宁也让石大柱退下笑道:“陈大人,此番所来何意可以告知连某了吧?” 陈大康沉吟一会儿,终究是一拍大tuǐ苦笑一声:“老夫都已经走到这儿了,还扭捏作态,当真是让李将军笑话了,罢了罢了,老夫就直说了吧!” 连子宁端起桌上铜壶,为他续了水,微笑道:“大人不必着急,慢慢说来就是。” 陈大康道:“老夫此次来,是为了向李将军请教一下,那白袍军战力如何?将领如何?军纪如何?” 连子宁愣了一愣,道:“陈大人,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陈大康一愣,诧异道:“这还有真话假话之分?”“自然!”连子宁笑道:“若是明日大帅垂询,问及如此问题,连某自然会言,白袍军战力一般,远逊于我等朝廷官军,不足挂齿。 这便是七句假话,三句真话了。” 陈大康先是一怔,然后脸上便是浮现出一丝怒容,道:“军中帐议,最是紧要,连将军你是唯一一个跟白袍军见过仗的人,你说的话,大伙儿定然都是信得,以此为据,做出战斗部署。你的一句话就关乎上万士卒的姓名,却怎地如此不虚不实,言辞闪烁?”“正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跟白袍军见过阵仗的大将,大伙儿只能相信我的话,所以说,他们才希望我说的话使他们所愿意相信的。”连子宁冷笑一声:“我若是说白袍军战斗力强横,士卒凶猛,将帅稳妥,他们会信么?” “我武毅军不过是刚刚成军而已,以两千步卒对阵四千白袍骑兵,大胜而归,斩首千余。若是我再把白袍军的战斗力夸上天去,那他们会怎么想?冷嘲暗讽、背后议论,当面质疑,甚至破口大骂,骂我连子宁抬高自己的都有吧!”连子宁哈哈一笑,讥请道:“他们现在心下已经认为,白袍军实力不成了。不管这个想法是不是对的,他们宁愿相信,也不愿意认为白袍军更强,因为那样,武毅军要强到什么程度?他们这些同僚,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悠悠叹了口气:“所以啊,我现在怎么说,没用了。明天的垂询,只不过是个过场而已。”陈大康被他说得目瞪口呆,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是明白过来,脸上顿时一片颓然。连子宁也不管他,只是自顾自的喝茶,续水。 过了好一会儿,陈大康才是长叹了口气,向他拱拱手:“现在老夫总算是知道为何自个儿挣扎一辈子也不过是个指挥使,而连老弟你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独领一军了。连老弟你年纪不大,看事情却当真是通透的很。” 连子宁听他改称连老弟,心里明白,这位是要笼络亲近自己了,便也借势笑道:“陈老哥客气,小弟不过是幸进,不比陈老哥,戎马数十年,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前程。” 陈大康见他上道,心里畅快,哈哈笑道:“咱们以后还得多多亲近才是,将军来大人去的,未免太过客气以后就以晃弟相称。如何?,连子宁领首笑道:“理当如此。” “那,连老弟,你现在便跟老哥说一说,这白袍军的战斗力究竟如何啊?”陈大康正sè问道。 连子宁想了想道:“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大致可由四项关键决定。第一桩,便是武器装备。白袍军起于草莽,不比咱们朝廷大军, 是以武器装备堪称极差,最多的是腰刀,还不能人手一把。另外还有些自制的长矛一类的东西,都提不上嘴了。弓箭迹近于无,也不足挂齿。”听他说着,陈大康并未lù出轻视的神sè,连子宁话还未说完,只怕后面才是重点。 “第二桩,士兵悍勇与否。白袍军士卒极为拼命,战斗精神高涨,当日我大军列长枪阵阻敌敌军骑兵只着单衣,不闪不避,大呼冲阵。此等勇悍,乃是官兵不及。” “第三桩,训练有素否。白袍军成军未久训练有素说不上,但是这些人都是马户出身,骑术精强在马上做出各种动作来,丝毫不减速度。而且最基本的阵型还是有的,这一点,可以跟官兵打平。”“第四桩,将领!武毅军一战,我观对方将领,效法古风亲自上阵冲杀,有几员大将极为的强猛凶悍,身先士卒很是能带动士兵心气儿。居中指挥的,虽然算不上多么出彩,但是中规中矩总是有的。嗯,这一点,也算打平吧。” 陈大康见他说的勉强,便知道他是给这些官兵将官留了面子,听连子宁说完这四条,他却是丝毫不惊诧的样子,冷哼一声:“你也不必说的如此客气,咱们这些将官,身居内地,承平久矣,都是一步步熬资历升上来的,能有几分本事,还真是难说。”连子宁没有接话,继续道:“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便是咱们这边儿虽然有四个卫,两个千户所再加上武毅军共有两万八千多人,但是其中七成都是步卒,骑兵不过六千,而白袍军一万五千人,尽是骑兵,一人双骑,来去如风,想打就打,不想打也能跑,咱根本追不上。 按照我的推测,若是千人对千人,咱们不扩下风,五千人对五千人,咱们必然败北。当然,若是能寻到他大军决战,那咱们胜面还是大的,不过,我想敌人也没这么傻。” 陈大康盯着连子宁道:“那武毅军两千步卒,又是如何赢得呢? 晚宴上老弟语焉不详,现在总能敝开了说了吧?”连子宁淡淡道:“也没什么好瞒着老哥的,在下军中有五百火锐手,手中五雷神机,乃是我大明朝内孥中最后一批火器,威力无穷。我军火锐手列队,敌军骑兵未冲到眼前便被杀了一轮,枪声又惊了战马,敌军一片混乱,军心已丧。我军步卒训练艰苦,身强力壮,以长矛结阵,敌军骑兵虽能冲进来,却穿透不了,又有火统手在旁射击,能赢,也是理所当然。”连子宁说的轻描淡写,陈大康却是能想到那番血火冲天的情景。 “难怪如此,难怪如此!”他恍然大悟,连着嘟囔了两句,重重的一拍大tuǐ,骂道:“火器若是用的好了,确实是威力绝伦,当初老哥我跟随外四家军大将齐泰平叛刘六刘七的时候,见边军运用火器,名曰三段击,当真是威力无穷。不过后来朝廷大佬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痰气,硬是要把火器废止,真真教人无法可想。”连子宁看着陈大康,似笑非笑道:“陈老哥,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自然不光如此。”陈大康下意识的四下看了看,脑袋往前伸了伸,压低了声音道:“连老弟,你部行至任丘遇袭,白袍军为何如此精准,你心里难道就没有疑huò?”连子宁心头剧震,脸上却是不动声sè,只是看着陈大康,等他说下去。 陈大康继续道:“前几日,府军前卫所部,侦骑四出,探察敌情……”两人都是聪明人,说道这里,已经是不必多言了。连子宁心中却是疑huò,这件事儿,难道已经人尽皆知了? 陈大康看他神sè便知他心中所想,呵呵一笑:“连老弟不必担心,这事儿,除了做下的那人,也只有老夫一人知晓而已。” 连子宁点点头,默然片刻,道:“陈老哥所言,之前我已知晓,不过承老哥的情,只想问一句,你如此做,所为何?” 陈大康如此做,担的关系不小,若是没有绝大的好处和所求,着实是不值得冒险。 “老弟倒是个爽快人!”陈大康盯着连子宁,一字一句道:“所求无他,只是想和连老弟你的武毅军,攻守相望而已。到时候若是在战场上,我神武右卫陷入绝境,只希望你连老弟看在今日的情分上,拉一把!”连子宁道:“老哥你就这么断定,咱们打不过白袍逆贼?” “老弟你也是聪明人,说这话可就没意思了。”陈大康哂笑一声:“当初我刚刚从军,随军征讨刘六刘七的白袍逆贼,那数万白袍骑兵如云而至,将官兵杀的大败亏输,丢城弃地的情景,至今仍是历历在目!今日之白袍草,比之数十年前,丝毫不差,而领兵首领,更是强过当初。至于官兵,却没太大长进,按照老夫估计,至少得五万大军方才能剿灭此股白袍逆贼。咱们这些人,只怕不够看!” “武毅军的出现,却是个异数,所以老哥便存了这个心思。”陈大康说着,神sè有些赧然,毕竟身为一个老资格军官,却要向一个后辈求援,无奈之余,也是让人心里难受。 连子宁思量片刻,便是点头:“陈老哥,这事儿,我应下了!”!。 二三四 白袍夜袭 送走了陈大康,连子宁躺在chuáng上自己思量,这件事儿无论如何对自己都没什么损失。战场上攻守相望,本就是理所应当,而且平白多了陈大康这么一个有势力的盟友,也是好事儿。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却是康素二姐妹拐了出来,站在窗前,满是羞涩的看着连子宁。康凌低着头,摆弄着衣角,康素还大胆些,眼神儿却也是不敢和连子宁接触。 连子宁心中好笑,道:“你们怎么还不歇息?早些睡吧,明日只怕要早起。” “啊?”康素瞪大了眼睛,期期艾艾道:“大人,你,你不要咱们……………” 若是连子宁要她,她自然不会反抗,但是让她自己说出伺候那两个饱含深意的字,却还是有些难度。 连子宁强忍住笑,道:“好了,快去睡吧,不早了。” 说罢,一个翻身,把屁股卖给了两女。 “哦?”康素应了一声,拉着妹妹走了,心中有些庆幸,却也有些失望。 连子宁暗叹一口气,强忍住心中那一腔yù火,调整了鼻息,昏昏睡去。 他不想要了康素姐妹么?一个成熟惹火,一个清纯可人,偏偏两人还是姐妹huā,这般巨大的yòuhuò放在眼前,你让连子宁如何忍耐?只是他心志极坚,感念戴清岚恩情,已经是决定娶她为妻,婚前干这种事儿,颇觉得对不起戴清岚。 所以也只好强忍下了。 睡至半酣,忽然感觉chuáng铺一阵轻微的颤抖连子宁极是警觉,立刻醒了过来,翻身坐起,趴在地上一听,顿时便是失sè。 地面轻微颤抖连子宁悚然一惊,这种迹象,竟然是有大量骑兵接近! 听这声势,至少也在数千骑兵以上! 在这河间府附近,能够一次xìng集结起如此多的骑兵的,除了白袍军,又有谁人? 连子宁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支农民起义军,这支义军的领袖绝对拥有强大的智慧和相当敏锐的观察力,算到了今天武毅军归队,武毅军又是刚刚大胜,大营之中必定庆祝。因此而来的,就是防御的松懈和心里的轻松。 而他,就偏偏挑这个时间前来袭营! 白袍军新败,他就敢如此行事,当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外面脚步声已经频繁响起连子宁霍然站起,披了一件大氅大踏步走出营帐,石大柱等亲卫已经起来了,衣甲凌乱,不过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惊慌失措的表情。连子宁点点头这么快就能反应过来,已经算是不错。 有十来个亲卫已经去牵马,见连子宁出来都纷纷敬礼,石大柱上前道:“大人?” “几时了?” “四更刚过。” “凌晨四点,人最困乏的时候,嘿嘿,这些白袍军还真会挑时间。”连子宁脸sè一冷,大声道:“传令全军,立刻在此集合把四周的大帐都撤了,免得敌人火攻!” “是大人!” “以战斗阵型集合,火枪手在前长矛手在后,一待发现白袍军,立刻射击!” “是,失人!” 连子宁沉吟片刻,声音变得森然:“若是发现其他所部士兵乱军冲击我部,也不需留情面!” 亲兵们听得一愣,然后便大声应是,纷纷下去传令去了。 连子宁如此做,也是不得已而而为之,夜袭中,最怕的就是被敌人把阵型冲乱。一旦阵型破乱,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自己就乱作一团,岂不是让人随便屠戮!但是只要是阵型保持住了,就算是白袍军前来冲阵,也只能是无功而返。 他转身进了大帐,康素姐妹也被惊醒了,脸上有着掩不住的慌乱,连子宁冲她俩和善的笑笑:“没事儿,你们呆在帐子里就行。” 无端端的,康素看到他的笑容,便觉得心里的慌张猝然消失了,只是安静平和。 连子宁指了指挂在墙角的铠甲,道:“伺候我穿甲!” “是,大人。” 二女赶紧应了,伺候连子宁穿上烂银甲,外面又披上红sè的大氅,腰间挂上斩马刀,连子宁用胳膊夹着大帽子,又把大枪拿在手中,转身便出了营帐。临出门时候,他回头微微一笑:“以后别叫大人了,生分,咱们是一家人,叫老爷就成。” 随着连子宁的一道道命令,尖锐的哨声从武毅军大营响起,夜sè中传出去老远。不过是一百息不到,每个帐篷中都走出一个个的士卒, 衣甲整齐,长矛也在手中,火统手们背后还备着装稽弹和药包的袋子。 这些士卒被从睡梦中惊醒,有些mímí瞪瞪的,但是却也不怎么慌乱,有章有度,很快在长官的带领下在大帐前面结成一个森严整齐的步兵方阵。附近的帐篷也都被撤了,四周空空dàngdàng的,能看到别的营地的火光,耳中听到的也是一阵阵慌乱的叫声,密集的脚步声。 连子宁微微一笑,牟里很是满意。 这便是训练的成果了。 在过去几个月里,不但在阵法和个人实力连子宁下了大力气,后世的一些训练法门也被他拿来用。比如说晚上正睡着,突然吹哨集合,或者说是晚上正睡着,某处突然起火等等,层出不穷。前世看电视剧的时候,连子宁对这些还有些不屑一顾,但是来到了这个时代,才发现这些看似无用的训练能够起到多大作用,战场上夜袭是家常便饭,在冷兵器时代更是如此。其实夜袭之所以会造成特别大的杀伤,就在于利用了被袭击军队的一个字一乱。慌乱中根本无从抵抗,被杀猪宰羊一般屠戮,慌乱中自己人践踏自己人,袍泽相残。 武毅军至少经历了十次以上的夜袭训练,大脑都已经适应了此时自然是不会慌乱,有个别神经大条的还在嘀咕着,怎么这会儿还搞演练 … 等到四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大,火光也越来越密集,这些士兵终干也意识到,这不是在在演练,而是真的有人袭营了。 连子宁坐在马背上,向远处眺望。 火光越来越密集,喊杀声也越来越大,大营四周,就像是一条条火龙一般,已经隐约能看到白袍军分成一股股冲杀的身影。军营外围的士兵也开始组织抵抗,这时候火光突然大了起来,绝对不是火把所能造成的效果,显然是有的营帐已经被点燃了。 这时候就看出位于大营中间的好处来了,白袍军若不能突破外围,就根本不可能杀到这儿来。 火势越来越大,四面都有火光袭来,喊杀声也越来越jī烈,招呼救火的声音,惨叫声,一阵阵的传来,也是越来越惨烈。武毅军驻地的北边,应该是白袍军的重点突破地区,火势已经烧到了眼前,若不是连子宁早就布置好了隔离带,只怕就要烧过来了。 四周都是一片火海,把人的脸都给映的一片通红,每个人的瞳孔中都是火焰,已经完全看不到四周的情况了,入目就是一片血红!此等惨烈的景象,让连子宁都是为之骇然。 这一次夜袭,要损失多少士兵? 在他的命令下,武毅军逐次后撤,已经集中在了大帐的南边,距离最近的火场也足有百步之遥,饶是如此,也觉得热气逼人。可以想见,这火场中的情景是何等的残酷。喊杀声已经越来越jī烈密集,似乎除了此处之外,其它地方都是已经打了起来,临死的惨叫声,火烧人体的焦臭,也是不断传来。 这时候,靠北的那边,忽然地面剧烈的震动起来,传来一阵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 连子宁心里一拎,自己驻地的背面,是平山卫的驻地,战斗力较差,难不成已经被突破了? 心里想着,他动作却是不停,大声道:“火统手,准备射击!” 火势忽然为之一小,火场似乎突然裂开了一条道路,一队骑兵便已经从火焰中杀了出来! 白衣白袍,果然就是白袍军!连子宁看得分明,这些白袍军无论人马,身上都是都是披着一chuáng厚重的棉被,棉被都是湿漉漉的,显然上面已经浸满了水。 那些白袍军宛如脸上身上全是烟灰,宛如恶鬼一般狰狞,冲出火场之后,看到严阵以待的武毅军,先是一愣,然后领头的那首领便是吆喝了一阵,这些白袍军便即整队,随后便是向着武毅军杀了过来! 连子宁冷哼一声:“不知死活!” 这一队白袍军不过是三百余人而已,就敢直冲武毅军大阵,显然他们没有经历过任丘之战,要不然定然不敢如此托大。 很快,白袍军便已径冲到了五十步之外,石大柱厉声大喝:“射!” 清脆的射击声响起,宛如索命的无常,向这些白袍军发出了只能接受的死神邀约。大风吹散了烟雾,第一轮射击之后,结成了密集阵型的白袍军便是被削薄了一大块,就像是一个尖锥,锥子头却是被狠狠的砍了下去,三百人的白袍军,死伤怕不再百人以上! 那首领也是见机得快,一听到这密集的枪声便是响起了最近军中传说,从京师来了一支拥有火器的强军的传言,心理一jī灵,赶紧传令下去,全队转向。 白袍军被武毅军的火器阻了一阻,速度略有些下降,再加上这些马户都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骑术极精,因此竟然硬生生的把队伍给转了九十度,本来是从北往南冲杀,现在转向了西。 火镜兵们兀自不甘心,追着这些白袍军的屁股又打了一轮儿,打死了十几个落在后面的。直到白袍军不见踪影了,这才是罢休。 连子宁却不敢大意,又吩咐火统兵们赶紧装了弹药,严格戒备。 只是等了半天,却是再也不见有白袍军杀进来,显然是外围的卫所官兵已经反应过来,开始稳住防线,将白袍军给抵御住。 又过了一会儿,便是连喊杀声都鼻小了许多,渐渐不闻。 这时候,忽然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却是从南面方向。 连子宁不慌不忙,传令道:“前军变后军,向后转!” 一片兵甲铿然声中,不过是五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完成了全军转向,在军官的指挥下,士兵们都挨得近了一些,中间留出通道,火锐兵从后面跑过去。 康律率人从冲出火场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数百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自己! 饶是他久经沙场,也是不由得吓了一跳,背上顿时出了一层白毛冷汗! “住手,是自己人!”若不是连子宁喊声传来,只怕下一刻,康律还有他身后这数十骑兵都要被打成筛子了。 看到武毅军摆出如此森严有度的大阵,康律眼中也是闪过一丝诧异。 今日武毅军前来归队,带回来一千多白袍军人头,康律震惊之余也是有些疑huò。凭借着两千步卒如何取得这等大胜的?虽然证据确凿,做不得假,但是心里的怀疑还是无法释去。现在他心里却是明了了几分,白袍军突然杀出来袭营,众军麻痹之下,皆是没有防备,被人连连冲破几道营盘,借着白袍军纵火焚烧帐篷,把各军都是搞得狼狈不堪,各自御敌,毫无章法。而唯有白袍军,却是如此森严整齐,结成大阵御敌。这等反应速度,这等严明军纪,这等士兵意志坚定,堪称出类拔萃,远超同侪! 再看到横陈在方阵之外的那百来具白袍军的尸体,康律也就不奇怪了。 康律脑海中念头只一闪,便大声道:“本官乃是矢帅帐下亲军百户康律,请见连大人。” 连子宁已经打马过来,他知道康律乃是张燕昌极信任的人,不敢怠慢,远远便拱手道:“见过康大人,不知所为何事?” 康律道:“大帅招大人前往帅账议事。” 连子宁点点头,道:“还请头前带路。”!。 二三五 惊才绝艳熊廷弼 (今天第二章,当当当,大人物出场,嘿嘿,好戏来了白袍军退去,士兵们都是开始救火,这时候扎营也很有讲究,一定要靠着水才行,这大营边上就是一道小河,大营之中也是放了许多大木桶,里面盛满清水,便是专为救火所设。 大火已经被灭的差不多了,而帅帐附近,想来是守卫森严,并未遭到破坏。 一路上,连子宁便探问伤亡如何,康律倒也爽快,道:“伤亡倒是不大,全军加起来也不过千多人而已,大部分死于大火和自己人践踏,被白袍军杀了的,不过二三百而已。” 连子宁点点头,若有所悟。 到了帐前,康律拱拱手:“末将还有职司,便先行告退了。” 连子宁笑道:“康大人请便。” 康律眨眨眼,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心情不好,意yù派骑兵出击,追杀白袍逆贼,扳回一城,大人还请慎言,切莫触怒了大帅。” 连子宁知他卖好,心里承情,道了声多谢。 连子宁刚进入帅帐,便听到了一阵气急败坏的骂声。 大帐之中,数百甲兵环伺,人人甲胄在身,刀剑出鞘,杀气凛然! 大帐中间,张燕昌正自破口大骂,一边骂还一边踱着步子,神经质一般的挥舞着胳膊,显然是给气的都有些糊涂了。他向来威严自重,喜怒不形于sè,而今竟然破口大骂,形象败坏,显然已经是气到了极点。 被骂的正是洛养青,耷拉着脑袋,跪在地上只是哆嗦,却是不敢还一句嘴。 数十员大将站成两排,个个低头垂眉,宛如老僧入定。 帅帐之中,已经是大将云集,似乎只差自己一个了。连子宁见张燕昌未注意自己,便悄无声息的占到了班列末尾开始看好戏。 “你这个蠢货,亏你还是将门世家子,大好的出身,却是这等无能昏碌之辈,大事做不好也就罢了,连放哨侦骑的差事都办不好?”张燕昌迸指指着洛养青,气的眉毛一颤一颤的:“白袍逆贼杀到大营左近三里才发现,你们平山卫放出的探哨呢?都是吃白饭的?这等事都做不好,老夫要你何用?” 洛养青跪在地上,心里也觉得委屈,你老人家说的今日白袍军定然不会突袭,所以我才松懈了点儿。再说了,安排探哨都是下面的人偷懒,关我何事?我这才让人从chuáng上用凉水泼起来呢,现在浑身还诣湿! 张燕昌骂了一阵儿,似乎也累了,摆摆手,森然到:“拉出去,十军棍!” “是,大人!” 一声暴喝,两个亲卫便把洛养青给拉了下去。 洛养青倒也硬气,也不吭声,也不求饶便给拖了下去。不多时,外面便是传来了一阵阵竹笋炒肉的闷响和压得极低的闷哼声。 众将无不凛然,张燕昌志军严苛,但是一向对大将甚为优容,这一发怒,却也让人着实心惊胆战,以至于竟无人敢给洛养青求情。 张燕昌深吸口气,平静了下心情,扫视一圈儿,盯着众人道:“众位,今日之事,以为教训!下次再犯,本帅可就要杀人了!” 语气森然,隐隐有杀气,众人心里清楚,这话,这位张大帅,定然是不会随便说说的,众将齐齐凛遵。 张燕昌眼睛扫到了连子宁,道:“连将军来了?报告一下伤亡情况!” “是,大帅!”连子宁出列,先行了个军礼,恭恭敬敬道:“属下武毅军无一伤亡,击杀白袍军百余,俘虏战马六十余。” “什么?”张燕昌一怔,脸上已经有几分不悦:“连将军,切莫妄言!” 别说张燕昌不信,便是其他人也都拿疑huò的眼神儿看着连子宁。 “当真如此。”连子宁不紧不慢道:“白袍军未至之时,标下武毅军便以结成方阵,火统手在前,长矛手在后,然后把同围百步帐篷全部集中一处,是以白袍逆贼火攻,武毅军并未被bō及。 后有白袍逆贼越数百骑兵杀出,被我火统兵一番齐射,杀伤百人,那些白袍军便自撤去。” 周围诸将还是第一次听说武毅军有火统手,他们都是知兵的,自然知道火统手运用得当可以发挥出巨大的威力,便都是恍然大悟。 “好,好,好!”张燕昌闻言大悦,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也lù出一丝笑意,看连子宁便觉得更加顺眼:“武毅军此番御敌有方,临危不乱,堪为表率,本帅稍后便有重赏!” 连子宁赶紧谦让:“此乃末将份内事,不敢当大帅夸赞。” “这事儿且后再说。”张燕昌上了五步台阶,坐在帅椅上,俯视众人,道:“今日被白袍逆贼袭营,各部伤亡倒并不严重,只是对于军心士气,乃是个极大的打击。士气低沉,这仗不大就已经败了!所以,本帅意yù,以我军精骑,追击白袍,挽回军心士气!诸位以为如何?” “大帅,末将以为不可!”张燕昌话音刚落,下面便有人出列,连子宁一看,却是沈阳中屯卫的指挥同知,唤作赵马祥的,道:“大人,末将以为不可。白袍逆贼一人两马三马,来去如风,快捷无伦,我军骑兵定然是跑不过人家的。追击不上,徒劳无功倒也罢了,只怕被白袍逆贼回过身来包抄,怕是损失惨重。咱们步卒多,骑兵本就珍惜,军心士气可以重新鼓动,但是若是为此赔上这些精锐,岂不可惜?”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倒是很有道理,引得连子宁把他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这赵马祥身材魁梧,一张方正的国字脸,坚强刚毅。 连子宁叹了口气,这赵马祥倒是个头脑清楚的,也敢说话,但是未免太过耿直了一些,这番话说得直来直去的,太得罪人。 张燕昌却是面无表情,道:“还有什么说的?” 军人毕竟耿直一些,又有几个军官复议,言称不妥,不过更多的,却是冷眼旁观。 连子宁得了康律提点,知道张燕昌决心已下,劝也无用,自然是保持沉默。 果然,张燕昌待众人说完,便沉声道:“诸位无需多劝,本帅决心已下,听令行事吧!” 赵马祥还想说什么,被几个同僚捂着嘴拖回队列去了,张燕昌撇了他一眼,显然已经很是不满。 连子宁心道,这是何苦来哉,劝谏不成,反而被主帅嫉恨,这位赵同知,只怕以后日子不好过了。 张燕昌道:“传康律。” 他身边亲卫高声道:“传康律! 隔着十步有士兵接着道:“传康律!” 声音绵绵不绝,一层层传了下去。 他身边足有上千亲卫,身后站了好几层,在众位大将身后也站了几层,把个宽敝若大殿一般的大帐挤得满满登登的一直蔓延到大帐之外,一眼望过去,便是一片兵山将海!一句话层层传过去声音越来越大,到了帐门口的时候,数十人齐声大喊,已经是轰然若雷鸣,震得大伙儿都是耳朵生疼。 众人无不骇然变sè,这才知道什么事国朝一等大帅的权威排场! 康律便在帐外等候,没一会儿便大踏步走进来单膝跪下,道:“请大帅吩咐!” “本帅命你带五百骑兵前去追击白袍逆贼!” “末将遵命!” “好!去吧!”张燕昌摆摆手。 康律刚站起身来,连子宁却是出列道:“大人末将观大人这些亲卫,固然都是极为精锐的,但是人批重甲,马也有马甲,未免速度颇有不足,比不得白袍军!就算是追上了,白袍军一沾即走,不与咱们正面交锋,若是咱们要撤,他又来sāo扰。如此未免会造成损伤,末将麾下有斥候营,骑术还算过的去,都是装备五雷神机,能射击五十步之外,愿出五十,跟随大人!” 张燕昌一开始还以为他要劝谏,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闻言大悦,抚掌笑道:“好,连将军有心了。” 连子宁这一表态,其它诸将也不得不意思意思,于是纷纷上前,这个出二百,那个出三百的,凑活凑活,最后凑出来一千五百骑兵,其中五百批重甲的张燕昌亲卫,五十龙枪骑兵,其它九百五十,都是穿棉甲,速度快,而且能用强弓的精锐。 当从康律口中得知这一次白袍军袭营己方死伤不过千人,而且被白袍军杀死的不过两三百的时候,连子宁就知道,这一次白袍军袭营,虽然声势大,但是人数绝对不多,顶多千人!若是人多的话,只怕他们趁乱直插中军都是可以的。这么点儿的骑兵,显然对方的目的就是sāo扰为主,能捞一票就捞一票。现在他们定然已经远逍,这一次出去多半是徒劳无功,所以连子宁才放心把五十龙枪骑兵交出去。反正没危险,又能卖张燕昌一个好,何乐而不为? 没一会儿,如雷的密集马蹄声远去,张燕昌也下令各自回营,整理队伍,安抚士兵。 此时天sè还是黑暗,天边lù出一丝鱼肚白。 别的卫所驻地都忙的热火朝天,收拾火场余烬,重新分配帐篷,为战死的袍泽准备棺木或是举行火葬等等,手忙脚乱。唯有武毅军这边静悄悄的,连子宁回来的时候,帐篷已经重新搭好了,他一声令下,折腾了半宿的士兵便都回去补觉去了。 偌大的营地,只闻jiān声,看的别的卫所的官兵艳羡不已,去也只能赖自己上司没本事。 连子宁自然也回去高卧去了,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到被一阵马蹄声吵醒。 “几时了?”连子宁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问道。 “回大人的话,已经午时了。”帐外亲兵答道。 “一觉睡得自然醒,好舒服啊!”连子宁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趴在chuáng上却是赖着不想起来。这时候,才找回了前世腐朽的大学生活的一点儿影子,睡觉睡到自然醒,睡得浑身sū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懒洋洋的只是不想动。 “但是不成啊!”连子宁苦笑一声,一个翻身站了起来,问道:“可是追击的骑兵回来了?“是,大人!” 睡了这么久连子宁感觉腹中一阵饥饿,道:“去跟王大春说,给本将收拾几个小菜儿,清淡点儿。” 果然不出连子宁所料,这一次的出击,根本就是无功而返,追出去足有二百多里也没逮到一根毛,眼见前面距离白袍军控制区也不远了康律只好命令回返。 听了消息,连子宁只是淡淡一笑。 只是,杨沪生却是给他带来了一个大大的意外。 任丘之战中,杨沪生的优秀表现让连子宁记住了他,之后便有意识的要给他压担子,这一次率领五十名龙枪骑兵前去追击,就是他领队。 杨沪生来的时候,连子宁正在吃饭。 四个小菜:素炒松茸油麦菜,清蒸鱼,huā生米,再配上一只京城大华严寺出产的精致素鸡,香气鼻人却是不腻不油,饿了好久的连子宁吃的津津有味儿。 他招呼康氏姐妹一起来吃,却没想到康素上下尊卑观念却是看的极重死活不肯同意,只是在一边伺候着。连子宁也不强求,又吩咐厨房做了几个北地的家常菜,等自己待会儿吃完饭送上来。 总不成让人家女孩子吃自己的剩菜。 杨沪生求见,连子宁也就没在意,却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两个人。 除了杨沪生之外还有一个高大汉子,满脸都是桀骜不驯和满不在乎浑身活泼泼的似乎都是精力。 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这个人,连子宁分明在当初张耕的商队中见过!连子宁记忆力极好,当初张耕与自己寒暄的时候,这个人,就站在旁边,显然是很得信任的! 连子宁摆摆手,康素姐妹乖巧退下。 杨沪生道:“大人,此人是标下在路上碰到的,他说是,是那边儿的人,要面见大人,有要事相商!” 连子宁点点头:“可有旁人看到?” “标下敢打包票,绝对没有!”杨沪生沉声道。 连子宁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是,大人!” “张耕派你来所为何事?”待杨沪生出去,连子宁盯着那汉子,淡淡问道。 “大人果然豪爽,一语中的。”那汉子大大咧咧的笑笑,满不在芋道:“大人无需紧张,俺不过是个传话的而已。” 连子宁哂笑一声:“你单身入营,本将周围几千人环伺,便是单对单,你也不是本将的对手,怕你何来?” 那汉子被他说得一阵愠怒,却是没有表lù出来,只是笑嘻嘻道:“以后和大人对战疆场,倒还是要领教领教。” “会有这个机会的。”连子宁转身走到小几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上好的冰镇竹叶青,端起酒杯来轻轻的饮了一口,又夹了。煎的焦黄可爱的松茸吃了,指着自己对面道:“无须客气,坐下吧!” 那汉子依言坐下,本来以为连子宁要和自己说事儿了,却没想到连子宁压根儿就不理他,只是自顾自的吃饭。 这汉子心里不满,却也暗叹这位连大人沉得住气。 酒足饭饱,把对方晾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连子宁才是打了个饱嗝,用丝巾擦擦嘴,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熊廷弼!”那汉子身上一股大大咧咧谁都不怕的混不吝气质,虽然是在连子宁的军营之中,还是面sè如常,笑道:“在下不过是一乡野鄙人,说出来,只怕污了大人耳朵。” “什么?熊廷弼?”连子宁浑身剧震,心里震骇无比,身子都止不住一阵剧烈的哆嗦,huā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把这异样而剧烈的情绪按捺下去,死死的盯着熊廷弼,一字一句道:“你,当真是熊廷弼?” 熊廷弼讶然道:“这还能有假?在下自生下来便是叫这个名字。” “你是江夏人?”连子宁又问道。 “咦?大人怎么知道?”这一次轮到熊廷弼惊讶万分了。 “十五岁中的秀才?”连子宁又逼问道。 熊廷弼若有所思,愤然道:“大人想必早就已经对我等底细调查清楚,既然如此,又何必如此戏弄?” 连子宁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1心里却依旧是感觉满满的不可思议,不由得生出一种极荒谬,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江夏人,十五岁中秀才,乡里皆以为神童,吐字文雅,而武艺绝伦,文武双全。熊廷弼堪称是大明朝末年绽放的一朵奇葩,在大明朝煌煌三百年中,写下了惊才绝艳的一笔。此人文武双全,考文是文进士,考武是武状元,而且心中卓有谋略,治理辽东经年,修建堡垒,囤积粮草,训练士兵,使得女真不得寸进,把前任杨镝留下来的一个烂摊子收拾的井井有条。如此逆天的人物,最终却是死于朝廷党争,死后还传首九边,惨不可言,当真是让人扼腕叹息。 连子宁在心中默默道,江夏人,又叫这个名字,又是十五岁中的秀才,想必就是历史上那个熊廷弼不会错了。 但是连子宁从来也没有想过,历史上那等赫赫有名的大帅,辽东经略,竟然就会站在自己面前,满是吊儿郎当的笑。 这是正德五十年啊!就算是按照真正的历史往后退,此时也是嘉靖三十四年,而熊廷弼可是天启崇祯年间的人物! 连子宁毕竟心志坚定,再加上已经有一个寇白门在前,是以过了一会儿,便也缓过劲儿来了。 熊廷弼就熊廷弼,那又如何? “熊廷弼是吧,本将适才失态了。 ”连子宁淡淡道:“本将虽然对你部之中各位多少有些了解,却是不知详情,你既然是江夏人,又是秀才功名,却为何流落在此,还甘心从贼?” 得知了熊廷弼的身份,连子宁却并未有什么态度上的改变,哪怕他是熊廷弼,xiōng有千万甲兵也罢,多么惊才绝艳也罢,也改变不了现在双方的地位对比我是官,你是匪,顶多你是个惊才绝艳的匪类。 “这个,告诉你倒是也无妨。”熊廷弼道:“在下本是江夏人,正德四十一年秀才,那年我参加县试之前,才名便已经闻名乡间。只是县尊收了他人的贿略,考试之后,却是取了那人做第一。那人我极熟悉,不过是一草包耳,何德何能配压在我头上?当时也年轻,不知利害,便四处宣扬,那县尊怀恨在心,却奈何没有证据,发作不得。正德四十五年,我参加府试,此时那县尊已经是知府,府试之时,他设计陷害,诬我作弊,当下便革了我的功名!不但如此,过了几日,还寻了个由头儿,将我下狱治罪!” “我被打个半死,扔回家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老母忧愤而死,妻子被官差调戏,堂堂男儿却是无力阻止,心中之恨,滔天难洗!若不是大首领救了我,只怕现在世上再无熊廷弼此人!”说到这里,神sè中已经满是jī愤,他嘿然冷笑:“官府害我,逆贼活我,你说我为何要从贼?” 此时他面sè已经狰狞,额头青筋暴跳,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连子宁听完,也只能无语具息。 拧拧眉头,道:“这些就都不用说了,说吧,张耕派你来,所为何事?” 毕竟是未来逆天级别的人物,虽然还年轻,但是已经展lù出不平凡来,熊廷弼很快就控制了自己情绪,道:“大首领派我来,是想和大人合作!” “合作?”连子宁心顿时砰砰跳了起来,不动声sè道:“说说看!” “前几天,大人南下,任丘路上被袭,为何我军情报如此准确,大人如此机敏,心里应该也有些计较吧?”熊廷弼问道。 连子宁点点头:“这事儿我清楚的很。” 熊廷弼呵呵一笑:“府军前卫王千户,五日前差信使到我军营中,将武毅军行动路线,何时应到何地,一并告知。是故,我军才会如此精准的找到武毅军。” 他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四千精骑对阵两千步卒,乃是稳操胜券,却没想到,武毅军竟是如此精锐,我军反而折损无数。” 连子宁淡然道:“若本官是你们,也会自信满满。” 熊廷弼道:“王千户如此算计大人,您,想必对他是恨之入骨吧?” 连子宁只是说了一个字:“说!” “我这次来,便是为了和大人商量这件事。”熊廷弼道:“你我两军,不日便有大战,到时候我军会主攻府军前卫所部,以我军的冲击能力,府军前卫的那些老爷兵们有没有武毅军那等森严的方阵,到时候自然会被冲的大乱!” 他轻轻liáo了liáo眼皮儿,低声道:“到时候兵荒马乱的,一个不留神,谁知道他会死在谁手中?这等事儿,你们这些官爷做起来,可是顺溜得很吧!” 连子宁心脏不可抑制的剧烈跳动起来,他意识到,这是自己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王千户吃住都在军中,身边亲卫时刻守候,想来暗杀那一套根本行不通。人家跟脚也硬,人也精明,虽然暗地里算计却没让人抓到把柄,正面弹劾也是不怕!如此看来,竟是个惹不起的滚刀肉的模样。 但是偏偏,这个人是连子宁一定要杀,也是必须尽快就杀的,要不然,有他在身边不断的使yīn招儿,还不知道得出什么岔子。 一分割线!。 二三六 指挥若定戚继光 俺觉得明朝这个朝代,非常有意思,名帅猛将辈出,而且多是文武双全之辈,像是戚继光、熊廷弼,这就是典型的代表,文能著书立说,武能定国安邦。 所以,我想把这些名将写进去,看他们和连子宁战阵厮杀,或者是宾主相欢,或者是为连子宁征战疆场。 不过请大家放心,出现的人不会多,而且也不会影响大背景。 求订阅,求月票支持……) 看着熊廷弼走出大帐,连子宁手指轻轻抬了一下,终究又是颓然落下。 人已经去远了,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就在刚才,连子宁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无可抑制的杀意!那一瞬间,便想把熊廷弼就此斩杀,以绝后患! 熊廷弼毕竟是熊廷弼,就算是从贼,他的才华也不会改变,有这么一个变数在此,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 不过,连子宁终究还是没能过了利益这一关,杀了熊廷弼,和白袍军的合作必然彻底破裂,这不符合自己的利益。 与此同时,一场对话也在白袍军的议事大厅中展开。 现在白袍军总部的驻地便是当日那周兴bō的提督四县马政衙门,因着是四县之地最为宽敞气派的府邸,所以自然就成了白袍军的总部。这议事大堂便是当日马政衙门的大堂,足有十几步方圆,很是轩敞宽阔。 此时正是正午,初秋的炙热阳光透过敞开的门窗洒下来,照的堂中一片亮堂堂。 大堂上首。摆了一张大椅,上面铺了一张完整的虎皮,虎头高踞,栩栩如生。张耕坐在上面,拧着眉头,似乎在思量事情。 在他的下首。分了左右两列,每一列都坐了七八个人,这十几个人,高矮胖瘦,年老年轻。都是起于草莽,现在却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在左边一列的第一位,便是宦新晨。 “军师,那连子宁能同意么?”张耕拧着眉头思忖良久,终于向自己旁边的一个人问道。 被他称为军师的。却是一个不过二十七八岁的青年。身材不高,还有些微胖,可以说是其貌不扬。但是那一双眸子,却是极为的有神,明亮,让人一见难忘。 他坐在右边一列的第一位。竟然隐隐和宦新晨地位相当,就连身为三首领。资历极老的王子祥都在他下手,显然是白袍军中极有权势的。 这青年穿了一身锁子甲。这锁子甲的亮银环都是已经有些隐隐发黑,边角也有些破损,显然很有些年头了。听了张耕的话,他淡淡一笑,起身很恭敬的行了个礼,这才说到:“回大首领的话,以在下看来,那连子宁定然是会答应的。” “在下曾经游历经年,为了某个差事,也在京师呆过不短的时间,这连子宁乃是闻名北地的大名士,在下也颇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传闻。”青袍青年侃侃而谈道:“此人因一言不合便设计将人揪到顺天府,鼓噪众秀才,将那人判了个凌迟处死!后来在四海楼和刑部shì郎的公子起了冲突,当即便作了一首词,让那孙公子颜面尽失,沦为笑柄!由此可见,此人xìng格yīn狠而暴烈,却又是足智多谋。虽然每每都是一言不合,暴起发难,但是却不显得鲁莽,这也是此人让在下佩服的地方。” “这王千户跟他,已然是不死不休,以连子宁的xìng子,必然是yù杀之而后快。嘿嘿,这些当官儿的,都是只顾自己,罔顾国家之人,能有这个机会,只怕是求之不得!” 他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众人也都信服,张耕拧着的眉毛也舒展开来,笑道:“若是真如军师所言,能和武毅军前后夹击,杀了王千户,府军前卫必定群龙无首,说不得就是大败!咱们的压力又能减小一些。” 宦新晨也道:“军师堪称神机妙算,料定昨日官兵必定松懈,力主袭营,果然是一举奏功,官兵经此一战,只怕军心士气也都去了七分。” 青袍青年却是谦逊的很,连称不敢“大首领!”一个人忽然出列,却正是何老猫,他此时一张脸憔悴无比,眼中遍布血丝,哪还有当日率领数千大军时候意气风发的样子?他砰地一声,跪倒在地,大声道:“属下何老猫,作战不利,致使我军兄弟战陨一千!属下罪不可赦,甘愿请大人处置!” 在他身后,又是几个人出列,依次跪下,便是当日那另外几个千户。 大堂中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张耕,看他如何处置。 昨天上午,奉命出征的四大千户所惨败而归,震惊了整个白袍军,在战前都以为此战十指拈螺一般的诸位白袍军首领大将,没有一个愿意相信,四千白袍军竟然败给了朝廷两千步卒! 他们心中有莫大的恐惧,若是朝廷大军都如此厉害,咱们造反岂不是死路一条? 而更让他们胆寒的是,不少士兵都被吓傻了,神情恍惚,见人就说那武毅军的火器有多厉害多厉害。 若不是军师心狠手辣,带着军法队很是杀了一批人,只怕现在全军就已经未战先溃了。 当次时刻,不少人都慌了手脚,这时候却是军师站了出来,跟大家讲解何为火器,火器的优劣之处,并且根据士兵的描述,断定出来对方使用的火器是五雷神机。根据军师的说法,朝廷早在二十年前就废止了火器,这些五雷神机,只怕已经是朝廷最后一批存货了,断然不可能所有的朝廷官兵都拥有火器的! 听了这些话,大伙儿的心里才安定下来。接着,军师又力主借着官兵大胜,没有防备的时候进行袭营,以杀伤为次。以降低对方士气为主,果然又是建立奇功。 经此一役,这位来历不明,甚至有着朝廷背景的军师,一跃而成万人之上,两人之下的白袍军第三号人物。单论权势的话,甚至已经超过了二首领宦新晨,而军中无人不服! 张耕看着下面跪着的几个人,面sè难看。 当日袭击武毅军的决策,其实是他和军师一起做出来的。以四千骑兵袭击两千步卒,任何一个统帅都会做出这样的决策,所以说,他们没错儿!而何老猫四人不知对方有如此威力巨大的火器,战败而归。也说不上多大的错处。 不过。终究是要处置的,要不然,军纪,军心,都要大受影响。 其实张耕心里对何老猫还是颇为感jī的,这相当于是何老猫给他顶缸了。 这时候宦新晨却是开口。道:“大首领,何千户四人。虽有过错,却也不至于严惩。毕竟武毅军有火器的事儿,咱们谁也没料到不是?依我看来,再给他们一个机会,不日咱们就要和官兵开战,给他们一支军队,让他们戴罪立功,如何?” 何老猫四人不禁愕然,却是没想到他会为自己四人求情,心中不由得很是感jī。 张耕先是一怔,然后心里便长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何宦新晨会求情,但是这毕竟也解决了他一个大难题,向宦新晨点点头,笑道:“二首领言之有理,诸位有什么看法?” 这些千户们自然不会得罪人,再说了,他们也颇同情何老猫四人,当下便齐口赞成。 “好!既然如此,那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让老猫你们四人便将功赎罪!”张耕从一边的红漆盘中取出一枚令牌,扔给何老猫:“拿着我的火漆牌子,去下面征兵,把你们的兵员都补足了。这些日子好好休养,以备和官兵的大战!” “是,多谢大首领,二首领,属下必定拼死血战,一雪前耻!”何老猫四人重重磕头,谢过退下。 处置完这件事,张耕明显松了口气,又道:“诸位,还有什么说的?” 那军师道:“禀告大首领,属下有话要说。” 张耕赞许的看来他一眼,道:“军师有话尽管说。” 军师让张耕极满意他的一点,便是他的恭谨,张耕出身草莽,但是现在毕竟也是一方之主,手下四县之地百万子民上万大军,凡事也都想立起一个制度来。但是偏偏这些部将都是跟随他许久的老弟兄,已经随便惯了,虽说强调了多次,但还是大大咧咧的,我你俺的乱称呼。军师却不然,他出身高门大第,读书也多,把上下尊卑看的极重,对张耕甚是恭敬。 “之前两次大战,暴lù出来许多问题,其中第一个便是不能及远!官兵有弓箭,有强弩,还有火枪,但是咱们却是只有近战的兵刃,因此只能用人命填出一条道路来,然后冲过去跟人肉搏!这条路上,不知道死了多少弟兄!”军师叹了口气:“和武毅军一战,若是咱们有弓箭,四千骑兵边骑边射,他们也打咱们不着,拖也把他拖死了。昨夜袭营,若是咱们有弓箭,一阵火箭射过去,把官军大营都给烧着了也不在话下!” 一番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大伙儿都是明眼人,经历这两战,曾经的那骄狂之心也都收起来了,知道官兵不是易于的,也肯正视自己的不足。几乎每个人都发现了白袍军远程射击能力的欠缺,只不过无法像他说的那般透彻罢了。 张耕点头,面sè凝重道:“军师说的是,只是大战来临,现在制作弓箭,培养弓手,还来得及么?” 军师淡淡一笑:“其实弓箭制作,并不复杂,在下幼时便曾经领着卫所中的军户子弟自己制作弓箭,只需要先觅得一根六尺余长,大小适中、坚韧柔软的小树,将其砍伐下来,去掉枝叶,慢慢弯成一弓形,当然,为了防止其伸直复原,有必要用柴火燎一燎。倘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树木,竹片或藤条均可代用。只需半天便可,弓做成了,弦也不难,用麻绳系上即可。当然,麻绳的弹xìng不强,影响了弓箭的射程以及力量,若是有兽筋的话,那便最好不过。当然,如此做出来的弓箭,其射程必然会比官兵手中精工细作的差不少,但是也足够使用了。” “至于弓箭手,问题也不大,咱们要的并非是神箭手,而是只要能开的弓,能把箭射出去就成了。大军交战,箭如雨下,并不考校准度,那么多人,随便怎么射也都能杀人了。咱们的士卒,只要能在这几日熟悉一番,能把箭射出五十步远,就算是合格!” “最难的反倒是羽箭了,要火漆、要铁簇,要鹅羽,鸭羽,这些都从权不得。不过”军师xiōng有成竹道:“若是大首领能把四县之地所有铁匠、木匠调拨给我,再调给我一千军士,赋予我与四县之地便宜行事之权,在下有信心,在三日之内,为大首领造出五千把弓,十万支箭!” “好!”张耕大为欣悦,大笑道:“军师,实乃上天赐予我等的恩赐啊!你说的,我尽数允了!这事儿,就要军师多多费心了。” “大首领太客气了。”青袍青年拱拱手,道:“大首领不以元敬出身官家而猜疑,信我用我,诸位袍泽如兄弟待我,戚继光又岂敢不竭尽全力?”!。 二三七 巨盾大斧铁浮屠 明天就要打仗了,嗯,这场大战,两万五千字内结束。兄弟们可以看看,俺写的战争场面,可是进步了不少的说……嘿嘿。 感谢‘修仙的林轩’的打赏,感谢‘菜鸟八号’的月票。在这儿呼唤一声,求月票,求订阅。) 大明朝正德五十年,九月三十。 天刚破晓,河间府大营就已经是人声鼎沸。 随着一声声凄厉的号角声吹响,整个河间府大营都活了起来,无数个帐篷中走出了数以万计的军人,各个营头都是埋锅造饭,吃饱喝足之后,便开始收拾东西。将那些帐篷、器械,锅碗瓢盆之类的辎重收拾上大车。 辰时中,大军开拔。 数万将士在大地上形成了一道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铁流,一眼看去,只见刀枪如林,旌旗如雨。 最前面开路的,是全军都是骑兵的府军前卫两个千户所两千二百余人,之后是平山卫五千六百人,之后就是两千精锐亲军簇拥着的寿宁侯大帅中军。中军之后,是神武右卫,而护卫在侧翼的,则分别是沈阳中屯卫和大同中屯卫。至于武毅军,则因为全军上下一致认为的坚毅果敢,森严整齐,而被光荣的赋予了后军的任务。 各军之间,都保持着约有二百步左右的距离,在这广袤的华北大平原上铺陈开足有十数里方圆,大红色的明军胖袄,大红色的棉甲,大红的披风,汇聚成一片炙热的红。若是从高空看去,宛如一面红旗在地上缓缓流动。 张燕昌的军事才能,在这布阵之中便体现的淋漓尽致。 全军都是骑兵,善于披坚执锐,强冲硬突的府军前卫两千铁骑在前,遇到敌人阻击,可以一冲而过,将敌人冲的阵型凌乱。各自为战,而这时候,后面的大批步卒便可以冲杀上去,肆意杀戮!武毅军方阵极为整齐森严,已经被全军上下称为‘铁军’,用来坐这防守铁壁,保障全军安全的后军,自然也是再合适不过。 一个简简单单的‘物尽其用,熟悉手下特点’,就不知道是多少为帅者一辈子都学不到的。 斥候不知道放出去多少。最远的斥候据说都到了百里之外,行军路线,也尽是选的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能把人数优势发挥出来的地形。其小心谨慎之处。可见一斑。 整个前进的阵列,布置的是中正平和,毫无错处,而其可怕之处,也就在中正平和四个字上。 既有厚度,也保持了队列的顺畅,不至于造成自相残杀,进可攻,退可守。不怕突袭,不怕硬抗,这样的布置,整个就是一大块儿滚刀肉。张燕昌几十年老行伍的老辣之处。体现无疑,反正连子宁自认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心里也唯有佩服两个字而已。 利用这个机会,连子宁也在如饥似渴的学习着,学习着这些国朝大将的本事。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本事,强在理念超前,尤其是能够把火器部队和小股精锐部队的优势发挥出来。但是论起指挥这个时代的作战,只怕还远有不及。 此时连子宁正和陈大康并骑策马缓缓而行,旁边数十个龙枪骑兵环伺着。虽然斥候已经撒出去不知道多少。但这些龙枪骑兵依旧是不敢怠慢,分散的很开。警惕的看着四周。 在连子宁的身后,便是铁流一般沉默坚韧。默默前行的武毅军官兵。 这些龙枪骑兵,却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棉甲,而是每个人都穿了一身几十斤重的烂银板甲,外面披着大红色的披风,看上去越发的为威武气派! 改变不止是表面上的,如果说之前的龙枪骑兵是轻骑兵的话,那么现在就已经升级为重装骑兵!而是具有相当远射能力的重骑兵! 五十套烂银板甲,这就是张燕昌给连子宁的奖赏。 而这个礼物也确实是让连子宁很是意外和高兴,他现在不缺钱,最稀罕的就是这些有钱也搞不到的东西。 大明朝接近上千个卫所,数百万大军,其中装备棉甲的不超过三成,绝大部分都是边军和京营上二十六卫。而装备烂银板甲的,就更没有多少,实际上,这种做工繁复,防御能力极强的重型板甲,通常是作为将领及其亲兵的甲胄出现的。兵部军器局每年会制作一些放在仓库中,想拿到,就得看自己本事了。 反正现在连子宁没这个本事。 张燕昌就有。 一次性给五十套板甲,这是不折不扣的大手笔,连子宁知道张燕昌如此做,一个是在酬谢自己对他的支持,二个就是卖好。 来自大帅的橄榄枝,连子宁当然不会让其滑落。 陈大康左手端着一把神臂弩,右手在上面轻轻地抚摸着,仿佛把冰冷的机括,坚硬的弩身,锋锐的箭簇化作了他的初恋情人一般,都不忍用太大的力道,一张老脸上写满了爱不释手。 武人爱神兵乃是天经地义,尤其是他这等几十年的老行伍,更是如此,却也不让人例外。神臂弩造价极高,威力也太大,因此从来只有边军精锐才能装备,京营都没多少,更别说地方上的卫所了。陈大康也从军几十年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 连子宁在旁边笑道:“陈老哥若是喜欢,这便送给老哥了。” 陈大康也不客气,道:“生受老弟了!” 摆弄着手中的神臂弩,没两下就上手了,使得精熟,连子宁道:“老哥可要试一试?” 陈大康让他一说,也是心痒难耐,当下两人便带着龙枪骑兵出了队列,寻了一个开阔地。 陈大康瞄准了约有百步之外的一株小树,手指松开了机括,只听得一声凄厉的破空声。二尺五寸长的弩箭狠狠的射中了目标。弩箭力道极为强劲,竟然将胳膊粗细的小树射了个对穿,那小树承受不了这巨大的力量,晃了两下,终于从中折断。 见到神臂弩如此威力,陈大康惊得目瞪口呆,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一拍大腿:“老弟。你这神臂弩,真他妈厉害!当初老子年轻的时候能开两石弓,一箭射过去的,百步之外也不过是钉进靶子而已,何来如此巨大威力?” 心里兴奋,连粗口都爆出来了。 连子宁呵呵一笑,道:“当日遭遇白袍军大部之前,我这些斥候和白袍军的斥候照了面,以一个小旗的兵力,击杀对方三十二人。俘虏一人,而自身一人未损。若不是弓强甲坚,刀锋矛锐,又安能做到这一点?陈老哥。这年头儿,打仗拼的就是一个装备,你说是不是?” “打仗打的就是装备,老弟这话精辟,说的当真是半点儿不差!十一对三十三,尽数击杀,己方一人未损。”陈大康跟看怪物一般盯着连子宁,叹了口气:“老弟,朝廷得是给你拨了多少银子?你武装一个斥候的钱。足够老哥我养活十个步卒了!” “打仗打得就是装备,这话倒是不错,你这斥候,可都是用白花花的银子堆出来的啊!老哥我也想学。哪来的这么多钱?” 连子宁听他如此说,也不解释,这年头,你说自己掏钱武装手下士兵,人家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第二反应就是,你想造反么? “武毅军确实是精锐,你这些斥候,更是精锐中最出色的。若是换做别人说你一个小旗击杀敌人三十余,我定然斥之为无稽之谈。不过见了你这些手下,再看看那五雷神机。看看这神臂弩,我却是深信不疑了。不过。”陈大康话锋一转,道:“我这神武右卫,虽然不敢说比肩武毅军,但是却也有你没有的王牌!” “哦?”连子宁见陈大康满脸都是骄傲自豪,不由得大感兴趣,道:“老哥可能让小弟见识一下,开开眼?” “当然没问题!老弟跟我来。”陈大康哈哈一笑,打马往前,连子宁赶紧跟上了。 很快,连子宁就见到了陈大康所说的王牌。 那是一个个身形极为魁梧的彪形大汉,人数约有三百左右,每一个都足有一米八五以上的身高,在大明朝来说,这个身高已经是很不菲了,几百个彪形大汉汇聚在一起,极有视觉冲击性。 他们走在神武右卫队伍的最前面,神色坚毅,大踏步的前进,凸显出跟一般士卒很是不一样的气质。 最奇怪的是,他们每个人还都牵着一匹马,是牵着,而不是坐着。连子宁一眼就看得出来,那些马体型也小,牙口也不好,生的腿、蹄子、脖颈都是不怎么行,只是用来拉车驮货的劣质驽马,绝对不是战马。别的不说,光光是身高就比一般战马矮了好大一截儿,这种驽马不值钱,在京城的马市上,五两银子就能买一匹。这驽马身上似乎还驮着什么东西,却是看的不真切。 陈大康笑吟吟的看着连子宁,连子宁上看下看,这几百大汉除了高一些,神情更冷硬彪悍一些,也没感觉有什么特殊的。 连子宁向陈大康摊摊手,道:“还请老哥指教!” “哈哈!”陈大康哈哈一笑,挥手叫亲兵找了五个高大汉子出列。 那五个汉子向陈大康和连子宁行了军礼,便牵马站在一边,神情冷硬的像是岩石一般。 “儿郎们,给连大人演练一番!” “是,大人!” 那些高大汉子应了一声,便从马背上取下一件件的东西来,连子宁看了之后,不由得眼皮子一阵狂跳! 大斧,名副其实的大斧,整个大斧长有四尺,斧柄长约三尺,足有小胳膊一般粗细,斧面跟磨盘一般大小,斧背极厚,看这样子,这大斧怕不得有四十斤往上数! 巨盾,实实在在的巨盾!盾牌足有一米八高,三尺多宽,这哪里是盾牌,分明便是一张门板!巨盾足有两个巴掌的厚度,看上去乌沉沉的。竟似是铁铸的!若是铁铸的,这大盾重量当真是难以估计。 三层泡钉棉甲,却又和一般的棉甲不一样,在棉甲的外侧,从上到下,还缀了满满的一层铁叶子,看上去不像是棉甲,倒好像是宋朝禁军的鱼鳞重甲一般。可以想见。这加厚了的棉甲,防御力肯定是大为提升。 这些高大汉子穿上棉甲,带上大盔,左手把大盾杵在地上,右手提起了大斧。 “我去!”连子宁浑身一激灵,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巨盾斧兵么? 连子宁算是知道他们为何每个人配一匹马的缘故了,这些装备只能战时御敌,若是穿在身上,只怕走不了一里路就要累趴下了! 五个汉子,五张大盾并在一起。立刻就是形成了一堵铁墙,坚不可摧!连子宁相信,就算是有重装骑兵起来冲击,只怕也冲不破这铜墙铁壁的防线! “怎么样。老弟,我这王牌,如何?”陈大康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自矜自傲。 “老哥,你这王牌,当真是这个!”连子宁长吐出一口大气,翘起了大拇指,由衷赞叹道:“早年读史,读到南宋的时候,书中讲。岳家军所部,有步卒,穿六十斤重步人甲,提四十斤重大斧。结成大阵,虽金兵拐子马,铁浮屠亦不能破!从此有撼山易,撼岳家军难之说!我大明朝不行重甲,本以为此等盛况再难得见,却没想到,老哥手下这些步兵,丝毫不逊于昔年岳家军啊!” 陈大康却是被他夸得很不好意思,身为武人,都对千古军神岳武穆有着极大的敬仰。若是说自己手下能跟岳家军比肩,那当真是让陈大康受宠若惊。 连子宁拔出马刀。敲了敲那大盾,听到一阵金铁撞击之声。点点头:“果然是铁的,陈老哥,你还哭穷,这三百汉子,三百巨盾斧兵,也是银子堆出来的吧!只怕不比我那斥候差多少。” 陈大康笑了笑,笑容中满是无奈:“老弟,这你可就想错了。咱们这些内地卫所,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除了军饷,每年压根儿就没几个钱拨下来,谁过手之后不得少一层?层层盘剥之下,就更没多少,只够个维护刀枪的,想打造装备,真是做梦了!” “偏生神武右卫所驻之真定府,从来就是民风彪悍,又靠着太行山,山上绿林好汉不知多少!连老弟你定然还不知道吧,咱们大明朝南七北六十三省绿林总瓢把子就在太行山上!嘿,一帮打家劫舍的还弄什么总瓢把子!靠着这帮恶邻,可是把老哥我折腾的挺惨,那些土匪都是骑兵,咱们哪有骑兵?只好就守,若是一般的士卒,根本守也守不住,被人一家一冲也就零散了。只好就打造出这大斧兵来,嗯,老弟你给起的名字挺好,巨盾斧兵,以后就叫这个名字了。” “咱们也只好穷人想穷办法,这大盾,全是生铁铸造的,足足八十斤沉!就五两银子,材料便宜,贵的咱也买不起,反正打出来结实就成!这斧子,四十斤,也是乡下铁匠铺子里头就能打的!十五两!这些棉甲,是上头配发的,攒了多少年也就只有这三百套!咱们又请人从外面给钉了很厚的一层铁叶子,也没花几个钱儿!” “一个巨盾斧兵,加上这驽马,也不过是三十两银子!嘿嘿,老弟你一张神臂弩只怕就数倍于此吧?” 连子宁也只得摇头叹息,这一身奇重无比,奇坚无比的装备,所费的银钱果然是自己所没想到的,确实是不值一提。 他豁然发现,自己似乎是走入了一个误区,总是觉得强悍的职业军人是用累累的值钱装备堆砌出来的,却忽略了一些普通东西的重要作用。 一路上,连子宁与陈大康详谈甚欢,陈大康是积年的老将了,从军四十余年,堪称戎马一生。他对于这个的明军的理解,治军的法子,作战的素养,甚至包括如何驾驭属下,如何调节手下士兵军官的情绪,都不是连子宁所能比拟的。 一边行军,一边交谈,连子宁也向这位老前辈学到了许多东西,原先有很多不理解,感觉生涩的东西,如今竟是豁然而通,在为将者的道路上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数万大军,速度并不快,但是却是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向着白袍军重重的压过去,缓慢而坚定,让人心中生出一股无法抵挡的感觉。 开拔未久,便有斥候不断回报,发现了白袍军的探子远远的窥视,不过这些白袍军并不敢接近,只是远远的看着,观察着大军的动向。 情况报上来,张燕昌并不理会,只是发下命令,不去管他,若是敢凑近了,立刻就打! 可以想见,朝廷大军的信息必然一层层的被白袍军的斥候传了回去,至于怎么应对,那就是白袍军高层所要操心的了。 连子宁已经猜到了张燕昌的打算,这位大帅的战术很简单——压过去!仗着人数占优,仗着兵强甲坚,大军如山一般压过去,你要么就跟我决战,要么就乖乖退出占据的地盘,被我给赶出去! 这个战术极为简单霸道,正因为其简单,却也是极为的有效,对手只有两个选择,再无其他。 连子宁每每思忖起来,也是佩服不已。 行军路上,经过不少镇子县城,大军过路,地方官府或是村镇乡老都是带着大批的吃喝用度前来劳军,张燕昌约束军纪,收了吃的,余者尽数退了回去。(未完待续。) 二三八 生死血战1 第二日一大早,天sè还自昏沉的时候,大营中便喧闹起来。 虽然能力良莠不齐,但是四卫一军两千户这些将官都是带兵很久的了,经验丰富,根本不用主帅吩咐也知道大战之前当如何做,有条不紊的组织军士吃饭、穿甲、整队。 等到了辰时初,太阳刚刚lù出一抹淡红,天地间一片青白的时候,两万七千余官兵已经整顿完毕,结成整齐的队列,从辕门中依次离开。 张燕昌站在辕门之侧,周围簇拥着数十大将,两千多精骑亲兵,看着这鱼贯而出的洪流,士兵志气饱满,斗志昂扬,他眼中lù出一丝笑意。 这一次他是全军而出,并未派兵留守大营。粮食、甲胄、药草、伤兵、等等,大营里面一概没有,并无留守的必要,而且此次是内线作战,便是占了己方大营,也不能断绝辎重供给,对方的统帅,想来是不会这么蠢的。 随着他的一道道命令,平山卫为中,沈阳中屯卫在左,大同中屯卫在右,三个卫一共接近一万五千名步兵,组成了一个庞大而厚实的阵型。 而在这个步兵大阵的两翼,左边是府军前卫的两个千户两千多骑兵,右翼则是三个卫凑出来的两千骑兵,由沈阳中屯卫的指挥同知赵马祥。 连子宁和陈大康则是各自领着本军押后。 大地一阵轻微的颤抖,不知道有多少战马在大地上驰骋纵横,对面也是传来了鼎沸的人声战马的嘶鸣声。 张燕昌嘴角勾勒出一丝冷峻的弧度:“传令,全军前进!押后两军和前面保持二百步距离。” 身边的亲兵打着小旗,将他的命令用旗语一声声传了下去,各军的主将收到之后,又是用旗语和鼓声一层层将军令传递下去。 大明朝这一套指挥系统,沿用百年,行之有效。 官兵的步兵方阵在两侧四千骑兵的掩护下,自西向东缓缓向前推进,连子宁高高的站在马背上,向东极目看去,已经看到了那冲天而来、遮天蔽日的烟尘。 虽然这一次是作为预备队出现,但是武毅军丝毫也不怠慢,排成整齐的方阵,刀戈如林,如一座大山一般缓缓推进比前面三个要接战的卫更加的整齐森严。连子宁身边簇拥着百余名龙枪骑兵,正在队伍的南侧缓缓推进。 不多时,对面已经lù出了大队大队白袍军的身影,骑兵队伍自北向南连成一条长长的黑线,看上去竟是一眼也望不到尽头。 号角声起,步兵大阵缓缓停下而对面的骑兵阵势也是如此,双方相距大约有五百步,便是如此的对峙起来。 连子宁一眼望去,对面的白袍军也不知道有几千几万之数,总之就是给人一种无穷无尽的感觉,比当日任丘之战更多了几倍,想来这一次也是倾尽全力了。 双方都是等待着对方的第一步反应,战场上一时间竟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粗重的咻咻的鼻息声战马的嘶鸣声。 在连子宁观察对方的阵势的时候张耕也在观察着这边的官兵方阵。 他身边簇拥着宦新晨、戚继光、熊廷弼等人,还有一大批千户将领,都是起家的亲信。 和张燕昌在阵后遥控指挥不同,义军刚刚建立起局面旧习未消,将官心中也更有几分武勇,因此都是在队伍的最前列指挥作战。 何老猫站在马镫上,向对面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向张耕道:“大首领,那武毅军并不在对面阵中。” “哦?可看的真切么?”张耕赶紧问道。 “不会错的!”何老猫点头:“武毅军都是长矛,前三列乃是火枪手的编制,一眼就能看的出来,而眼前这些明军俱都是刀牌手的编制,末将不会搞错的。” 听他很确定的说出这句话,在座的诸将竟然都是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他们还是不得不承认,武毅军带给他们巨大的压力,先是大败四大千户所,然后又是在夜袭中击杀了数百骑兵,林林总总加起来,给白袍军带来了巨大的损失。至今为止,白袍军没有在武毅军手下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提起来武毅军和连子宁来,都是又恨又怕。而一想到待会儿不用面对那支可怕的军队,都是心中升起一股庆幸感。 眼见自家军队都那什么武毅军都是畏惧若虎,戚继光皱了皱眉头,却终究没说什么,心里却是生气了一股巨大的好胜心。今日,就要见识见识你这劳什子的武毅军有多厉害! 张耕淡淡笑道:“以前南来北往,常听人说有西洋舶来的千里镜,能看清楚数里之外的景sè,如在眼前,呵呵,此次战后,可是要想办法弄一支来了,若是每次都要抻着脖子观察敌情,老猫你的眼珠子只怕都要瞪出来了。” 听他拿何老猫开玩笑,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说来也怪,本来大伙儿面对这些官兵,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现下却是都平静了不少,也没有那股焦灼了。 戚继光心下佩服,心道,这大首领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遇事却是个拿得了主意的主儿,而且遇事不慌不忙,极有大将风度。大战降临,我军处于劣势,竟然还能言笑自如,听说他以前不过是个商贾而已,难道这就是天生做大事的? 张耕待众人笑完,把笑意一收,正sè道:“官军如此托大,竟然将最能打的武毅军放在后面,显然是瞧咱们不起。骄兵必败,咱们也不须跟他们客气,狠狠的打一上来就把他们打死,打出咱们白袍军的威风煞气,让以后官兵听到白袍军的名字,便是落荒而逃!” 众人纷纷道就应该如此。 张耕把脸一板,疾言厉sè道:“诸将听令!” 十余个将领都是下意识的tǐng直了腰板儿。 “何老猫、张三元、熊廷弼、杨虎、唐奕刀(书友唐奕刀友情出演)!” “末将在!”被点到名的五个人出列,轰然应诺。 “你们五人,各领本部,以散阵冲锋五千张弓箭已经发入你们军中,七十步外齐射,给官兵一个大大的惊喜!希望你们莫要让我失望!” “末将领命!” “好!”张耕抿着嘴chún:“给你们的任务,便是突破敌阵!莫要拖延,我军人少,越是拖延对我军越是不利,所以我要你们一鼓作气,将敌阵冲垮!若是做不到就别回来了!” 语气森寒,宛如冰封。 五人大声道:“若是完不成任务,末将提头来见!”涨-耕点点头,深深的看了张三元一眼,眼中似有深意,他摆摆手。 五人打马而去各自召集本部去了。 很快,白袍军阵列中,便是出来了五条长龙也似的骑兵队伍,五个千户,五千骑兵在阵前排开。在各级将官的督促下,很快就摆好了各自的阵型,然后开始打马,缓缓加速,向着对面的官兵步兵队列冲过像是数千人这等级别的大量的骑兵冲锋是不可能摆成一个锋矢阵的那样的话前头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后面的士兵反而是无仗可打,最是尴尬。 所以说,通常是以几百个人形成一个箭头形状的锋矢阵然后十几个箭头一起插入步兵方阵之中,来回穿插冲杀,若是那装备精良,战马高大,能征善战的骑兵,这样一个来回就能把步兵方阵给搅得七零八落,一举奠定胜局。 但是今日,白袍军却是没有摆出锋矢阵来。 白袍军骑兵缓缓加速,但是却又不加到最高速度,而是保持在一个可以随时勒马减速的范围内! 在将官们的约束指挥下,五千白袍军,逐渐拉开了距离,形成了三个bō次,每个bō次的间距,约是几十步。若是从高空中俯瞰,就会发现,三道纵贯南北,粗重无比的黑线,以几乎平行的态势,向着西边儿的官兵方阵压了过去。 眼见对面的白袍军骑兵冲锋,官兵方阵顿时有些sāo动不稳的迹象,在各级掾官的弹压下,才是逐渐的稳定下来。不过毕竟不是武毅军,这三卫官兵,绝大部分都是未曾真正打过仗的,再加上平日里训练也少有实战训练,因此看到那冲杀而来的白袍军,都是不由自主的心里紧张,大口的咽着唾沫,手心儿脚心儿出汗,似乎连手里的腰刀都握不住了。双tuǐ也是一阵阵的发软打飘,有些心里不过硬的,左顾右盼,若不是有将官监督,军法队在后虎视眈眈,只怕立刻就要撒丫子跑人了。 战前斗志昂扬,和战斗中死不畏惧完全是两码事儿。 张燕昌自然不知道前线将士的变化,向他这等生来高人一等,从军便是将帅的豪门子弟,就算是知道,也是只会冷冷一笑,然后下一道死守不得退,否则杀头的命令。 他对身边亲兵命令道:“去传令,令前面刀牌手紧密结合,挡住敌军冲锋,敌军进入五十步以后,后面弓手放箭!” 明军的大体编制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做过许多改革,前期是步卒为主,骑兵为辅,而到了永乐大帝时期,全国养马,则是骑兵为主,步卒为辅了。正德三十年军事改制,为了统一编制,方便武器制造和发放,方便指挥,便做了许多精简,内地的卫所,多是步卒。而步卒基本上分为两个兵种,一个是刀牌手,一个是弓箭手!而弓箭手的编制,更是占到了步卒的七成以上。当然,这里的弓箭手并非是没有近战能力,每个人也配腰刀,收了弓箭,照样也可以近战拼杀。 一万三千三卫的步卒,其中弓手足足占到了一万以上!这也是张燕昌之所以得知白袍军愿意和自己野战之后就如此自信的原因,他已经得知白袍军无弓箭可用,而自己这边弓箭优势如此之大,一万人箭雨泼过去,白袍军想要杀过来,就要承受巨大的损失。 连子宁也在观察着白袍军的动向,当他看到白袍军并未像是那天一般成冲锋阵型的时候,心里立刻就是拎了起来,隐隐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张燕昌久在南方为帅,从未经历过大规模的骑兵作战,因此看到对方成散兵阵型也不意外。但是连子宁初战便是和白袍军,平日里也训练骑兵,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不对,对面的白袍军,其阵型不像是冲锋,反倒像是——射箭! 连子宁立刻拉过来一名亲兵,大声道:“去告诉大帅,白袍逆贼并非想要冲阵,提防对手弓箭手!” 那亲兵领命去了,向着中军方向一路打马狂奔,连子宁看着不断和中军接近的亲兵,心里一阵七上八下,只是盼着张燕昌能听进去自己的意见。 但是就在此时,白袍军的第一bō次已经是冲到了距离官兵不过七十几步的距离,三卫的刀牌手已经举起了左手盾牌,将三尺高,木质méng着铁皮的大盾拄在地上,身子微微蹲下,右手也握紧了腰刀!骑马的军官们已经高高举起了右手,只待白袍军冲到射程之中便下令射箭!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定格。 第一bō次的白袍军忽然纷纷从马鞍旁侧取出弓箭,张弓搭箭,也不瞄准,只是狠狠的射出去!借着战马前冲的巨大力道,羽箭以比平日更快的速度射了出去,第一bō次接近两千名白袍军,数千支羽箭齐齐射出,那一瞬间,天地间似乎安静了那么一刹那,所有人耳中能听到,就只有蹦蹦蹦的弓弦震动空气的嗡鸣! 数千支羽箭汇聚成一道铺天盖地的雨幕,像是一面黑sè大毯一般罩了下来。 连子宁瞬间面sè一白,双手死死的绞紧了。 张燕昌目瞪口呆,眼神呆滞。 凄厉的羽箭破空声之后,便是不断响起,汇聚成巨大音浪的惨叫声。 白袍军的第一轮齐射给官兵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军官们早就已经传下去了,说对面的白袍军是乌合之众,根本连弓箭都没有——事实上这也是这些训练有素的菜鸟能志气高昂的站在这里的一个重要原因。尤其是后面的弓手,他们以为自己只要不断的开弓射箭就行了,根本不会有危险。 但是还没等他们开弓,对方的羽箭便重重的落了下来! 白袍军的羽箭,借着强大的前冲力,射程极远,几乎覆盖了大半个步兵方阵。无数官兵被从天而降的羽箭射中,巨大的动能带动锋锐的铁簇破开防护能力几乎为零的单衣,狠狠的扎进肉体。巨大的力道之下,有的羽箭甚至能从背后透出来。被射中四肢的还好些,虽然极疼,但是总也能保住一条xìng命,而被射中xiōng口和头部的,则是直接毙命。一个士兵被射中了头颅,铁簇狠狠的扎爆了眼球,狠狠的钉进去,从脑后lù了出来,只经过了粗糙加工,甚至连表面都没有打磨光滑的箭杆大半深入到了脑袋。跟他隔着几步远,一个官兵被射中了脖子,羽箭整个都扎了进去,只剩下尾羽留在外面,这士兵一时还未得死,抱着脖子在地上来回的翻滚,痛苦无比,满脸涨得通红,却只能发出荷荷荷的低沉闷响,连惨叫都发布出来。 鲜血飞溅,瞬间就把这片地面浸湿,一片死伤狼藉。!。 二三九 生死血战2 后面的弓手瞬间死伤惨重,前面的刀牌手也不好过,他们把盾牌拄在地上,只防着前冲的白袍军,却没想到祸从天降。 射完了这一轮箭之后,第一bō白袍军止住了前冲的趋势,顺势一拐,便是从左右两个方向离开,拐了一个大弯,重新回到了第三bō次的后面。 在官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二bō次的白袍军也来到了射程之内,又是射出了一轮箭雨扑过来。 张燕昌毕竟是久经战阵的,很快就反应过来,面上倒还是不动声sè,只是不时抽动的嘴角暴lù了他心中的怒火,他寒声道:“派十个亲兵出去,喊话,让弓手射箭,甭管能射多远,一概不要停!” “是,大人!”手下亲兵轰然应命,分头前去传令。 连子宁脸上yīn晴不定,也派了一名亲兵,道:“你去给陈指挥使说一句,让他把巨盾斧兵准备好。 这时候也有不少军官缓过劲儿来了,大声吆喝着让士兵们射箭。步兵方阵中一片混乱,士卒们乱哄哄的开弓射箭,只是明季弓箭的有效杀伤射程都只有六十步也就是接近百米左右,再远了也能射到,但是士卒用的都是轻箭,威力就可想而知了。 白袍军很是jiān猾,始终都把距离的保持在七十步之外,他们借着马力能够射得更远,但是官兵的弓手却不成。而且弓手位置都在刀牌手之后,就更够不着了,射出去的箭大都落在了两军之间的空地上…并未给白袍军造成多大伤害! 一片慌乱间,白袍军第三bō次也已经射完。 只是,这一次射完之后,白袍军却是并未退后,而是在原地调整阵型,开始了疯狂的加速,在加速之中,不断的完善着阵型…很快就形成了一个个的锋矢阵型。每个锋矢阵都是约有百多人组成,十几个箭头,向着官兵的步兵方阵恶狠狠的扎了过去! 而在这些白袍军的身后,适才退到后面去的那两bō白袍军,也是组成冲锋战阵,跟在袍泽的身后,急速冲锋。 张燕昌脸sè铁青,这些白袍逆贼…把握战机的时机竟然如此精准? 连子宁微微冷笑,熊廷弼,这便是你的功劳么?国之栋梁,惊才绝艳如你,是不是无论在哪个战场上都能绽放光芒? 不得不说,白袍军这五千骑兵发动冲锋的时机…恰到好处,老辣无比。便是打老了仗的将军,也未必能抓住这个时刻。 三轮射击,给三卫官兵至少带来了三千人左右的伤亡,而位置在中间的平山卫,更是伤亡惨重,死伤的倒是有一多半儿都是平山卫的人。跟伤亡比起来,更严重的是士气已经降低到了一个冰点,被这样一番打击…步兵方阵的指挥系统几乎已经紊乱…别说是士兵,就算是军官们也很有些手足无措。当此时,弓手在胡乱的射箭,刀牌手混乱无章…整个大阵的防御力量已经大幅度降低,正是最佳的冲锋时机。 若是在晚一点儿,军官们就能重新组织起防御来了。 白袍军选择冲锋的位置,便是位于中间,也是损伤最严重的平山卫! 七十步,一闪而过。 理应挡在最前面的是刀牌手,只是此时刀牌手在做什么?为了防备头顶羽箭,绝大部分的刀牌手都是把盾牌举起来放到头顶,整个人半蹲缩在盾牌后面。发现白袍军开始冲锋之后想要重新放下来阻挡,却已经来不及了。 而更有不少刀牌手,被千军万马冲来的阵势所摄,竟然是怪叫一声,抛了手中的盾牌便往后逃。 “弟兄们,随我杀!”丑字千户所千户唐奕刀高举着手中陌刀,双tuǐ狂踢胯下战马,口中嘶声大喊着!在他的身后,是数百名状若疯狂,面目狰狞,大喊大叫的白袍军。这一支箭头,是所有冲锋的白袍军中最快的,战马的速度已经加到了顶点,这支快捷无论的箭头第一个狠狠的钉到了官兵的方阵之中! 没有想象中利矛和坚盾的jī烈碰撞,这支白袍军就像是砍瓜切菜一般,轻松的便插入到了官兵的阵列之中! “杀!”唐奕刀一声爆裂的嘶喊,手中长柄陌刀狠狠的砍向一个举盾抵抗的刀牌手。锋锐无比也是沉重无比的陌刀先是将盾牌一斩两半,然后便是一声刀切入肉的闷响,将那刀牌手从右肩到左腰,齐齐的砍成两截!半截身子飞了出去,鲜血和内脏喷溅而出,溅了唐奕刀满身满脸,宛如魔神。 唐奕刀仲出舌头,tiǎn了tiǎnchún边的鲜血,凄厉一笑,手中陌刀划过,又是把一个官兵的脑袋削了下来。 胯下战马不停,依旧在冲刺,他手中陌刀也是不停,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便有十来个官兵死在他的刀下! 唐奕刀仲手从锁子甲上取下来一块肉片,鲜血淋漓的,也不知道是被他杀了的哪个官兵的肌肉还是脏器。唐奕刀将这生肉片纳入口中,竟然大口咀嚼起来,鲜血滋滋滋的从嘴角冒出,把他更是衬得不似生眼见这个白袍军将领如此凶狠狰狞,更是生吃人肉,四周的官兵恐惧之下,发一声喊,便是四散而逃,任是军官怎么呵斥打骂,甚至是拔刀杀人,都是无济于事了。 他们在逃,唐奕刀也不管,只是打马狂奔,向前冲杀,手起刀落,狠辣无比。他的一双眼睛已经是赤红赤红的,里面满是恨意和狰狞! 唐奕刀也是出身将门世家,唐家先祖跟随永乐大帝靖难,几番出生入死,战后论功行赏,被封为平山卫世袭指挥使。也就是说,他家的嫡长子,一出生就是正三品的前程!而平山卫限额的五千六百名将士…更是他唐家的世袭家丁一般!这等恩宠,便是在全国也不多见,山东唐家绵延百年,在整个南北山东军界,四十四卫、三十四个千户所数十万大军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 这一代的唐家家主便是唐奕刀,刚出生三个月就已经恩荫了正三品的指挥使,未来的平山卫主人。但是好景不长…正德三十年体制大改,卫所改为募兵制,军官改为流官,这些世袭将门全都没有了世袭的权力,顿时一落千丈。 这对唐家倒也没有太大的影响,世袭了百多年的高级军官,早就已经捞的盆满钵满,退回去做个富家翁也好…再说了,以唐家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势力,还怕真插手不进军中?给子弟谋个差事那是最容易不过了。 不过,唐奕刀的父亲为人刚正严苛,眼里揉不得沙子,很是得罪了不少上官同僚。有一日…他晚上喝醉了酒,说了几句这新政的不是,其中又有一句涉及到了天家,于是便被他那几个同僚合伙儿告发到了锦衣卫!当时獯是推行新政最为艰难的时候,也是刑罚最苛刻的时候,已经很是杀了不少明里暗里阻拦的军官,唐奕刀父亲刚好是撞在了枪口上。 唐奕刀父亲非议天家,阻拦新政,乃是大不敬之罪…念在唐家世代功勋的份儿上…赐死,家产充公。 辉煌百年的大家族一夜之间风流云散,万劫不复,只有唐奕刀的母亲带着年仅三岁的他艰难度日。当初几个告发唐奕刀父亲的军官…现在都在平山卫中身居高职,被对方害的家破人亡,自然是仇恨滔天。 战马奔腾,唐奕刀陌刀挥舞,手下竟无一合之将,而在他的带领下,这支白袍军已经是深深的插进了官兵的方阵足足有二三十步深!唐奕刀一路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便是她身后的白袍军,也是人人带血,人身上马身上,鲜血淋漓。死在他们手下的官兵,已经至少有数百之数,四周一片死尸! 而他这一支白袍军,虽然已经深入,竟然还未气势衰竭,竟似能够一举冲破官兵的方阵! 而在他的身后,身侧,十几支大大小小的白袍军骑兵都是已经突破进来。就在唐奕刀身后不远出,便是手持双斧的熊廷弼,他也是极为勇络的一员悍将,亲率大军突击,速度也只比唐奕刀慢一线而已。 刀枪挥舞,鲜血四射,白袍军以骑兵的优势,将官兵杀的哭爹喊娘,四处逃窜!此时十几支白袍军,已经是把平山卫搅得一片稀烂,把平山卫数千官兵给分割包围。 而两侧沈阳中屯卫和大同中屯卫,由于受到的打击较小,倒是阻止其兵力来支援平山卫,甚至试图围杀这些陷入阵中的白袍骑兵,但是五千白袍军,在局部反而是占据极大的优势,又岂是官兵所能撼动的? 平山卫的大阵被冲破,已经是不可避免,只是早晚而已! 无论是张燕昌、连子宁,还是张耕、熊廷弼、戚继光,都是看的清清楚楚。 而他们也更清楚的认识到,胜败在此一举!只要是冲破了平山卫的阵型,大军将这个方阵凿一个对穿,然后骑兵杀到步兵方阵的阵后,重新整队,掩杀回来,分割包围,那么这三卫的一万三千步兵,就注定是死路一条! 而若是失去了这些步兵,官兵实力大损,对白袍军就再也构不成威胁! 朝廷再次调兵遣将,就不知道要多少时间,而利用这些时间,白袍军就能够越发的发展壮大,到时候就更难对付! 两方谁都没想到,战斗才不过是刚开始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进入到了最关键的白热化阶段! 张燕昌没想到官兵如此不堪一击,张耕也没想到突击的竟是如此顺利。 张燕昌倒真是个经历过大场面的,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有条不紊的下命令:“传令武毅军,神武右卫,于平山卫阵后百步之外阻敌,定然不能让敌人冲破!若是做不到,军法从事!” “是,大帅!” “传令王千户,赵同知,率领骑兵从侧翼杀出,截断白袍军骑兵后路!告诉他们,若是有白袍军来救,就给本帅死死顶住,你们两个各带十个人,留在那里督战,若是两人畏敌怯战,胆敢退缩,立刻杀了!” “是,大帅!” 下完命令,张燕昌眼神复杂的看向不远处武毅军的方阵,暗暗道:“成王败寇,就看你武毅军挡的挡不住了!” “成了!”看到白袍军如刀切牛油一般杀进了官兵的阵列之中,一路势如破竹,便是少年老成如张耕,也是忍不住振臂高呼! 再看看其他人,也是面lù振奋之情,大军阵列中,更是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 戚继光却是皱着眉头,面带忧sè,盯着远处的战局,一言不发。 “哈哈,还要感谢军师的弓箭和妙-计!若不是军师那五千副弓箭,若不是军师的神机妙-算,还没这么轻松!”张耕哈哈笑着向戚继光说道,待看到戚继光面上表情之后,他不由得心里一凛,收了面上笑容,道:“军师,怎么了?” 众人对戚继光也是极为的信服,闻言都看向他,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大首领您看。”戚继光指着粘作一团的双方道:“官兵两翼的骑兵动了,这两翼骑兵各自都有两千之数,能轻松斩断咱们那五千骑兵的退路。如此一来,只要是官兵的步卒再抵挡一阵儿,咱们那五千骑兵,可就一去不回了!” 众人闻言,都是脸sè一变。 张耕却是哈哈一笑:“官兵有人,咱们便没有么?秦六叔、钱大用,你们各领两千人,缠住那两支骑兵,让他们不能得逞!” “是,大首领!” 两人领命而去,没一会儿,两大股骑兵便是狂奔出去,向着战场杀去。 连子宁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唐奕刀冲杀进平山卫方阵之后,他便意识到不妙,点选出十个百户的长矛兵,接到命令之后,立刻便带着这些长矛兵来到了平山卫大阵之后约百步的所在。 武毅军和神武右卫相隔甚近,陈大康也很快带人赶到。 来不及客套,连子宁盯着陈大康,开门见山道:“陈老哥,你可信得过兄弟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大康怫然不悦,吹胡子瞪眼睛道:“老哥岂是那等猜疑的人?” “好!”连子宁道:“那老哥这次便听兄弟指挥,如何?” “这?”陈大康迟疑片刻,终究还咬咬牙,点头道:“好,我听兄弟的!” 连子宁也顾不得陈大康身后军官们很是不满的神sè,拱拱手:“那兄弟就僭越了!” 他下令道:“陈老哥,此处第二道防线,不须太多人,兄弟要你手中五百巨盾斧兵!这五百巨盾斧兵和小弟的一千长矛手在此,足够使用!神武右卫剩下的人手,尽数挪到防线左前方,而我的武毅军,则会在防线的右前方!” 连子宁脸上lù出狰狞的笑:“只要是巨盾斧兵和长矛兵挡住了,咱们两边儿,就立刻出击,狠狠的给他腰上来一刀!” 陈大康也是知兵事的,听完连子宁的计划,顿时是脸sè一变,脸上lù出兴奋、jī动、不可思议的神sè:“兄弟,你这是?想把这些白袍军给?” 他的声音都有些哆嗦,他身后诸人更是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连子宁,想不到这个年轻的将军,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刻,会想出这样一个大胆,甚至是疯狂的计划!!。 二四零 生死血战3——战争的节点 (解释一下关于武毅军的勋章制度和所谓免税的问题。很童兄弟对免税不理解,实际上,这是免租税,而不是赋税。建立荣军农场,田产是连子宁的,而分给武毅军战死将士的家属,实际上,他们就相当于是连子宁的佃农,连子宁当然可以免去自己佃户的租子,对不对? 还有,一切的福利制度都是在武毅军范围内实行的,而连子宁现在的财力也足以支撑!在这样一个范围内,这怎么能叫造反呢? 主人公羽翼未丰,他又不傻,怎么会造反呢?) 他哪来那么大的信心能挡住白袍军的冲击?那可是刚冲垮了一万多人的白袍军啊! “不错!”连子宁嘿然一笑:“兄弟就是要把这些白袍军给包饺子!怎么样?干不干?” “干!怎么不干?”陈大康一拍大tuǐ,满脸都是狂热:“老子一手打造的巨盾斧兵,老子信得过!这一仗赢了,就是泼天的功劳!” “好!” 随着连子宁的一道道命令,整个武毅军和神武右卫都动了起来。 巨盾斧兵牵着驽马来到阵线上,穿上重甲,手持巨盾,大斧,然后把驽马赶走。 五百名巨盾斧兵,构成了三层坚实的防线,一人高的巨盾重重的杵在地上,地面上顿时像是出现了三道铁墙。而每个巨盾斧兵的身边,都站了两个长矛兵,他们把长矛从巨盾的间隙中伸出去,于是铁墙上面,立刻又生满了狰狞的尖刺! 而在这道钢铁防线的左右两侧,神武右卫和武毅军的士兵也是已经就位。连子宁则是指挥着三百火铳手和龙枪骑兵来到了钢铁防线东南约七十步的所在,迅速布成了三道射击阵型。一旦白袍军冲破平山卫…这儿,就是他们虚弱的腰腹所在! 在连子宁有条不紊的指挥下,一个大略的口袋阵,陡然成形! 这一切,张燕昌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出奇的是,他却并没有阻止连子宁,也并未因为连子宁的擅做主张而大发雷霆…只是叹了口气。 此时的步兵大阵中,已经是格局逐渐稳定下来。 四处逃散的平山卫步卒,终于在身后督战队雪亮的刀锋下止住了脚步,在军官的组织下勉强购置出来一道十来层左右的防线,堪堪将唐奕刀所部数百白袍军的冲锋之势刹住。而白袍军已经是冲锋了很远的距离,几乎将中间平山卫的防线凿了一个对穿,而此时,刀锋已钝…人马都是极为的乏力,面对那一道虚弱无比的防线,竟然是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唐奕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手一软,竟然单手握持不住四十多斤重的陌刀,刀锋插入被鲜血浸湿的松软土地…直入三尺! 耳边尽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咻咻声,所有的白袍军将士都是疲惫yù死,浑身酸软无力,几乎连手中的刀都拿不住了。因为生长环境的过于优越,汉人在体力上,终究还是无法和长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铁骑媲美! 在他们的身边,已经是一片尸山血海,方圆百米之内,只有倒伏的死尸…血腥味儿浓重的熏人yù呕…鲜血已经把地面染成了红sè。无数道鲜血构成的溪流在大地上肆意流淌着。 死在这一群白袍军手下的平山卫士卒,至少也在千人左右,而仅仅是唐奕刀一个人,就斩获至少五十! 而他们的损失…也堪称惨重,之前至少有五百之数,现在最多还剩下三百,其它的,都倒在冲锋的途中。 唐奕刀忽的咧嘴一笑,声音像是两片生锈的铁片摩擦一般嘶哑难听:“弟兄们,还有没有气力?” 所有白袍军强打起最后一份精神,齐声振臂大喊:“有!” “好!那就跟老子再冲这一程!”唐奕刀缓缓策马后撤:“先撤回去二十步,然后冲锋!” 随在他身后,数百白袍军缓缓策马转身,来到二十步之外!但是看他们已经疲惫到极点的神sè,还有那因为脱力而不断颤抖的马tuǐ,甚至往外溢流着白沫的马嘴,这一轮冲锋能不能有用还真不好说。 唐奕刀环顾四周,心中陡然一阵悲凉,默默道:“如若不成,那便战死又能如何?父亲母亲,孩儿今日必要将平山卫打个稀烂,为您二老出一口心头恶恨!” 那些平山卫的步卒不知就里,还以为这些白袍军眼见不敌退去,已经很有不少士兵欢呼出声:“退了!退了!” 防线刹那间变得松动,他们的笑容瞬间凝聚在脸上,爆裂的马蹄声骤然间响起,却不是唐奕刀所部。从唐奕刀所部身后忽然斜刺里杀出一队骑兵,像是一支利箭,向着平山最后的防线发起了冲击! 这一队骑兵足有三四百人,也是人人浴血,领头的将领手持双斧,悍勇难当! 看着无数袍泽从自己身边滚滚而过,唐奕刀先是一愣,然后疲惫的眼睛中流lù出巨大的愤怒,破口大骂道:“熊廷弼,我操你大爷,你个狗娘养的,又抢老子的菜!” 一声轻蔑的冷哼随风飘来:“有勇无谋之辈!” 在熊廷弼的带领下,数百白袍军如同滚滚铁流,平山卫组织起来的防线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熊廷弼一马当先,手中战斧不停,当下一个官兵被他一斧打碎了木盾,另外一斧当头劈下,把那官兵脑袋劈成两半,鲜血混合着脑浆溅了他一身!转瞬之间,死在他手下的已经是不下三人。 主帅勇猛,手下将士自然是人人用命,更何况他们这一队在刚才冲锋的时候可以的保存了体力,现在体能还是比较充沛的,战斗力也较强。 十多层的平山卫防线被一突而过,狠狠的撕开,再也不成阵型! 熊廷弼一斧背将一个官兵砸的脑浆迸裂,面前豁然开朗! 终于将官兵的阵型凿穿了! 而此时他也已经看到,在大约百步之外,官兵重新购置了一道防线,有长矛林立,看上去壁垒森严,坚实无比! 熊廷弼胯下战马丝毫不停,已经是从战阵中冲杀了出来,在他身后数百骑兵也是狂冲而出!熊廷弼回头,眼见身后那厮杀依旧,而自己,已经成为了第一个冲杀出来的! 长矛林立,那应该就是你的武毅军了吧!熊廷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股熊熊热火从他心间燃烧,烧得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想起那一日和连子宁在营中问答他在心底嘶喊着:“那咱们就战场上见真章啊!” 他蓦然回头,看着自己的将士们,指着数百步外,那道防线之后的一面巨大帅旗,大声喊道:“弟兄们,那大旗之下就是官兵的大帅,咱们杀过去!夺了那帅旗!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阵前斩将夺旗,何等的意气风发,豪气云天! “夺帅旗!夺帅旗!”白袍军将士的情绪立刻被他调动起来,齐声大喊,声震四野。 “好!”眼见军心可用,熊廷弼lù出一丝微笑。倒不是单纯的为了斩帅夺旗,而是眼前那道防线,非要打垮不可若不然的话这样一支强敌虎视在身后,若是突然打击,自己等人损失必然惨重,更别说是将官兵大部包抄切割了。 不过他毕竟足智多谋乃是大将之才,并未鲁莽冒进,而是带队让到一边,把撕开的裂口让了出来。 随在他身后,无数白袍军将士从撕开的裂口中杀了出来,竟是源源不断。第一个便是唐奕刀,他狠狠的瞪了熊廷弼一眼,却也吸取教训,不再鲁莽冲锋了,而是带队策马来到一边,一边休息,一边看熊廷弼如何行事。 剩下那些杀出来的白袍军将领,也是和他一般的举动,只是看着熊廷弼如何做。 虽然嘴上不服,但是大伙儿心里都清楚,这个年轻人足智多谋,于军中仅次于军师戚继光,比自个儿实在是强出一大截子。 熊廷弼不断的数着冲过来的白袍军,很快,这个数字已经增长到两千左右,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五千白袍军,冲击步兵方阵,至少死了七八百,其它的,则是被沈阳中屯卫和大同中屯卫的士卒给截击住了,正在死命的拼杀。此时回头看去,熊廷弼不由得心中庆幸,这三卫一万三千人之中,战斗力最差的便是平山卫,幸亏是选择了这边作为突破口,要不然的话,碰上那两块儿硬骨头,也是难啃。 “两千骑兵,也够了!”熊廷弼振臂一呼,打马向前。 没有jī动煽情的纵声呼喊,有的,只是坚韧而沉默的冲击! 数百骑兵默默地跟在熊廷弼的身后,形成了巨大的冲锋阵型,熊廷弼并未给其他将领发号施令,但是那些白袍军将领,却是不约而同的,跟上了他的脚步,率领本部发动了冲击! 两千白袍军纵马狂奔,疯狂冲击,声震天地。 在他们身前不到百步远,便是巨盾斧兵和武毅军构成的防线! 最后一道防线。 当此时,战场已经进一步的白热化和焦灼,在官兵大阵的前方,府军前卫两千骑兵和三卫的两千骑兵在步兵方阵的两翼成钳形杀出,试图截断五千白袍军的后路。而白袍军也不是傻子,自然不能容官兵得逞,秦老六和钱大用各率领两千骑兵已经是分兵迎上来了。四支大军,八千人,捉对厮杀,惨烈无比。 与白袍军相比,府军前卫和三卫的骑兵无疑是占尽优势,装备、训练、乃至战斗力都是超出一截,但是对方毕竟也是两千骑兵,而不是两千头猪。 再加上秦老六和钱大用自家知自家事,并不和官兵硬拼,只是将其死死缠住,使之不能轻松截断袍泽退路。 在张燕昌派来的监军的督促下,四千官兵无不拼死奋战,但是想要击溃这两支白袍军,尚需要一段时间。 战场的形势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来了一个大逆转,从白袍军占尽优势一下子变得晦涩不明。 而关键,便是在武毅军处,只要是武毅军能挡住那两千的白袍军的冲击…两侧的部队杀出来,再加上两支骑兵合计一围,便能将这五千白袍军给包了饺子! 若是这五千白袍精锐战死,那白袍军则是大势已去,而相反,若是挡不住的话,白袍军突破武毅军防线,整个官兵的阵型被彻底撕毁…再也组织不起有力的进攻,其结局也必然是一败涂地! 整场大战的关键点,便yīn差阳错的落在了武毅军的身上! 铁骑狂飙而来,震人心魄,但是武毅军已经和白袍军大战过一场,早就有了经验,打过仗,见过血…活了下来,就已经算是老兵了。这一次身边虽然没有了火铳手,但是却多了巨盾斧兵,多了一道铁墙一般的坚固防线,因此他们毫不畏惧,只是抿着chún…死死的盯着狂飙而来的白袍军,眼中满是狂热和杀戮的yù望! 武毅军的勋章制度,使得他们就算是直面死亡也毫不畏惧! 他们的这种镇定情绪感染了身边的巨盾斧兵,让他们本来烦乱紧张的心情也是平静下来,他们身子半蹲着,手握住盾牌的扶手,肩膀死死的顶住了盾牌,另外一只手则是握紧了大斧,浑身青筋暴跳。 白袍军已经能清楚的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那道铁墙…还有铁墙的缝隙中伸出来的无数长矛…使得整个防线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钢铁刺猬,狰狞毕lù,杀气凛然! 但是白袍军并没有减速,这些杀红了眼的白袍军心里已经没有了害怕…在他们想来,眼前的这些官兵,也会像之前那般,被自己冲破,然后肆意的屠杀! 白袍军凶狠的撞上了官兵的防线,这一瞬间,战马撞击铁盾的怦然闷响,战马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骨折的咔咔声,士兵们的惨叫声,锋锐的长矛刺透人体的扑哧声,以及无数士兵的喊杀声,汇聚成了一道巨大的声浪,冲霄而起! 这一刻,无数的目光汇聚在此。 就像是大浪拍击海堤,但是结果却是让白袍军们完全意外,海堤丝毫无损,反而是大浪碎成了飞花溅玉。 白袍军撞击在了巨盾斧兵和武毅军长矛兵一起构成的阵列上,整个阵列就像是被人狠狠踹了一脚的小树,微微一弯之后,便是用巨大的反震力,给来犯之敌扇了狠狠的一个耳光! 事实证明,陈大康穷数十年之力,花费无数心力打造出来的这一支巨盾斧兵,搭配上武毅军的长矛兵,便是在最利于骑兵冲击的平原地区,也能硬撼骑兵,至少白袍军是无法冲破面前的牢固防线! 三道防线,白袍军甚至连第一道防线都没有突破,就被死死的挡了下来,不知道有多少燕赵大汉死死的顶着巨盾,被震得连连呕血,双臂断折,但是,终究是挡住了! 而白袍军的损失更大,被反震而死的骑兵不在少数,而被武毅军的枪林戳死的也差不多在三百左右! 张燕昌一直冷硬的脸部线条变得稍微柔和起来,遥遥的看了一眼连子宁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此子,日后绝非池中物啊!” 回过头,脸上表情已经是重新变的冷厉无比,寒声道:“再派十个人,告诉王彦成和赵马祥,一刻之内,若是不能击败当面之敌,误了军纪,军法从事!” “是,大人!”又是两小队亲兵被派去督战,康律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道:“大帅,要不要末将上去杀他一阵儿!咱们这些精锐铁骑,可都是以一敌百!” 张燕昌缓缓摇头:“正是因为你们以一敌百,才要留在最后,没见那些白袍逆贼还有六七千没动么?你们两十人,对他们六千,理当不成问题。若是把你们用上,那这仗,也就败了。” 连子宁强忍住心中振奋,唤过一名亲兵,道:“去告诉陈指挥使,左翼开始压进!围歼白袍!”!。 二四一 生死血战4——如墙推进,人马俱碎! 那亲兵领命去后,连子宁大声命令道:“五雷神机手,射咄” 那些五雷神机手早就应拍好了三层队列,等的早就不耐烦了,听到了连子宁的命令,立刻开始射击。 清脆的枪声响起,密集而炽烈的钢铁风暴席卷了整个白袍军的左翼,带来了巨大的伤亡。铅弹击中脑袋,巨大的力量立刻就是把头盖骨掀起,就像是踩碎的西瓜。打到四肢,打到躯干,带来剧烈的疼痛的同时,也会制造大量的流血,使得士兵立刻丧尸战斗力。 而受惊的战马更是疯癫,疯狂的上下颠动着,把马上骑士给颠下来,然后被践踏而死。 经过了实战的考验,武毅军的火铳手部队已经相当的训练有素,很快的就完成了三轮射击。 三轮射击完毕之后,烟雾消散,连子宁观察战果,微微点头。三轮射击,一千五百颗弹丸,给白袍军带来了至少三百人的伤亡。整个白袍军的左翼,就像是被狗啃的蛋糕,被狠狠的削去了一大块。 发射完毕,也是一个信号,连子宁命令道:“火铳兵退下,长矛兵,向前进!” 命令一层层的传下去,剩余的一千名白袍军排成五层的阵列,随着鼓点整齐的前进着,长矛搭在前面袍泽的肩膀上,这样可以直接就有效的攻击比他们高的白袍骑兵。 而在武毅军的对面,数百步之外,神武右卫的数千步卒,也是缓缓的压下。 两卒南北合击,就像是两块铁板一般,向着被困在中间剩余千余白袍军压了下去! 口袋阵,合围! 战局瞬间万变,从己方占尽上风到坠入深渊,不过是短短的两盏茶时间而已。战况变化,让远处那些观战的·经验并不怎么丰富的白袍军将领们有些措手不及。 大伙儿都有些想不明白,刚刚咱们还压着他们打,怎么现在就被合围了? 而更糟糕的是,和两支官军骑兵死死缠斗的秦老六和钱大用·已经显出来颓势,被杀的不断后撤,两支官军骑兵就像是两把大大的两个钳子,即将在官兵大阵的前面成型!一旦成型,围一个结结实实,强突进去的那五千白袍军,就只有尽数战死一条了! 但是也确实怪不得他们·他们装备训练战斗力阵法皆不如人,又不占人数优势,能撑到现在已经是难能可贵。 戚继光死死的盯着远处那个看上去很是分明的巨大口袋阵,轻轻叹了口气,面sè黯然。他知道,自己和对面统帅的交锋,已然是败了。 “真想见见啊!谁有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机敏·当次大战,便是我的心里,也是混沌一片·他的头脑却是如此清晰,布下这等大阵,一举把颓势挽回!”戚继光心里默默想道。 “大首领,快下令吧!咱们被困在官兵阵中的骑兵,至少还剩下两千五百之数,现在派人去击败那两支骑兵,从这边儿把那两支官兵骑兵撕开,把里头的兄弟接应出来!咱们还有希望啊!大首领!”当此时,向来沉稳的宦新晨也坐不住了,向着张耕急声道。 被官兵困在阵中的唐奕刀是他网罗的亲信·熊廷弼也是跟他交好,算在他的麾下,正是靠着这些猛将的支持他才能牢牢地占据白袍军二当家的位置,谁都无法撼动。而现在,一多半儿的家底儿都要被吃掉,他心里如何不焦急? 其它的千户也都是纷纷附和·张耕咬咬牙,正要下令,却听一个清越的声音道:“不能救!” 众人顿时都对他怒目而视,幸亏的戚继光这些日子在白袍军中威望极高,众人多得他好处,倒还没人骂出声来。 “不能救!”戚继光不管那些愤怒的目光,面sè如常道:“大首领,诸位,这五千骑兵,不能救了!他们此时现在还有两千五百之数,官兵想要击杀他们,要付出多少代价?之前一番冲杀,杀伤官兵至少四千,平山卫已经被完全打残!再也无有战斗力,而沈阳中屯卫、大同中屯卫,也是死伤惨重,只怕几天也缓不过劲儿来!此役之后,我军就算是死伤五千骑兵,换来的,也是官兵三个卫至少十天无法再次战斗!只剩下武毅军和神武右卫,他怎么跟咱们打?” “如此看来,我军反而是比战前更有优势了才是!此役之后,官兵十日之内无力再打,咱们就更有时间来招募士卒,来准备粮草,来继续和官兵大战!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把秦老六和钱大用撤回来,然后大首领传令下去,让被困住的骑兵向武毅军和神武右卫发动决死冲击,不死不休,尽量的杀伤这两支部队,最好是给他也造成巨大伤亡!” 他面无表情道:“这五千兄弟,战死的也都有价值了。” 众人听完,都是心寒不已,虽然知道就是戚继光说的这么回事儿,但是心里都是无法接受。 “你!”一个大胡子的千户指着戚继光道:“姓戚的,你还拿不拿咱们兄弟当人看?这都是咱们兄弟啊!” “兄弟?”戚继光瞪着他,寒声道:“上了战场,人人都是棋子,你我,诸位,都是,顶多算是比较重要的棋子罢了!为了几个棋子而坏了全局,是为不智!” 声音不带一丝人味儿,让众人听了都是不由得心中冰冷刺骨。 “好了!都不消说了。”张耕无力的摆摆手:“军师所说,自然没错,大局理当如此。但是咱们白袍义军,起于草莽,长于寒微,五日成军一万五千,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这兄弟情义!又怎能见死不救?这些兄弟,我一定要救出来!” 戚继光沉吟片刻,向张耕拱拱手,道:“既然大首领执意如此,在下也无话可说,唯有效力而已。请大首领先各自派一千兵增援到秦老六和钱大用处,给他们下死令,一定要再缠住两支官军骑兵一段时间。然后派两千骑兵,绕过战场·去攻击神武右卫的后面!对,就是那个口袋阵的北边儿,那些官兵也只是寻常,战力必然比不上武毅军·有希望将他们从后凿穿,然后将阵中兄弟救出来!” 张耕大喜:“军师当真智计过人!” 戚继光苦笑一声:“只有希望阵中兄弟能够多撑一会儿了。” 阵中的白袍军,能撑得住么? 石大柱就在巨盾斧兵和长矛兵阵列的一侧,现在他是这一千五百名士兵的指挥者。 眼见口袋阵已经成形,石大柱一挥手中铜箍巨棍,大声喊道:“弟兄们,弃盾·向前!杀!杀!杀!” 先是他左近的士兵,然后便是一千五百士兵齐声大吼:“杀!杀!杀!” 巨盾步兵弃了手中巨大的铁盾,顿时便轻松起来,他们双手握持寡巨斧,便是向着面前的白袍军狠狠的砍去。而在每个巨盾斧兵的身侧,都有两个或者更多的武毅军,手中的长枪狠狠的刺击出去。 白袍军没有想到这些一直躲在铁墙后头坚守的步兵竟然会突然发动反击,都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个巨盾斧兵挥舞着手中的大斧狠狠的向着面前的白袍军砍去,他的眼睛血红,因为他的袍泽刚才就是被这个白袍军逮到机会,一刀割断了喉咙!他身高足有一米九,高举起手中四尺多长的大斧,面对骑在马上的白袍军,不但没有矮人一截,反而有种居高临下的霸道气势!那白袍军满脸绝望,挥刀阻拦,四十斤重大斧劈在刀上,巨大的力道顿时把那刀震成了碎片,然后下一刻便是狠狠的劈下去,在这白袍军的惨叫声中,把他从肩膀到肋部,给生生的劈成了两截!鲜血和内脏飞溅而出,而大斧余势未衰,狠狠的砍下那战马一声惨烈的嘶鸣,竟然也被巨斧砍断了脊椎,砍断了xiōng腹,像是它的主人一般,也被劈成两截! 一斧之下,竟是人马俱碎! 连子宁远远地看到这一幕,只觉得一瞬间热血全部被点燃了,浑身一阵难言的战栗,立刻响起了描写大唐陌刀阵的几个字——人马俱碎! 唯有此,才能形容。 浑身披着重甲,五百名大斧手大踏步的向前推荐,如同铁浪翻滚,挡者披靡!当先的大斧手高举大斧,入墙而进,一遇到敌人,立刻是数百人挥动利斧,一起向下斩去。在巨斧本身就重达四十斤,再加上大斧手们巨大的力量,根本没有一合之敌。 白袍军的抵抗是徒劳的,刀被劈碎,人被劈碎,马被劈碎! 数百把大斧一起下来,将白袍军的队列斩的粉碎,无论是将官还是普通士卒,在他们的面前都是平等的,唯有死路一条。 而在他们身侧,武毅军的长矛手们也是不断的攒刺着,将有可能对大斧兵造成的威胁一一刺杀。大斧手们只需要砍收、砍收就行了,根本不需要顾及自身的安全,战斗力更是发挥了个十成十。大斧兵主攻,长矛手主守,竟然是配合的亲密无间,发挥出极强的战斗力! 数百人排成的宽阔正面,不停的向着白袍军推进,如同一堵坚壁,没有人能挡得住他们的前进!在他们的身后,只留下一地的尸体,任是白袍军的军官们怎么鼓动,怎么jī励,甚至是拳打脚踢,把一队队的白袍军派上来,也只能是送死而已,根本挡不住大斧兵们的前进!他们的战刀,劈砍在缀满了铁叶子,特意加厚的三层泡钉棉甲上,只能jī出一溜火星,却是没什么效果。 有的白袍军已经是被杀的胆寒,再也没有斗志,怪叫一声,便是向着来路逃跑。 大斧手和白袍军都在冲锋,但是大斧手一直在前进。 这片战场,成了巨盾斧兵们表演的舞台!他们此刻,是唯一的主角! 张燕昌看直了眼,心中惊诧无比,没想到自己一向不怎么瞧得起的神武右卫这等内地卫所中,竟然也有这么骁勇强悍的士兵! 不过是短短的十几息时间,死在他们手下的白袍军就已经有数百之数! 白袍军,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 “亢!”一声剧烈的撞击,唐奕刀挥舞着手中的陌刀挡下了面前大斧兵的劈砍,手上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再也没有力量握持,陌刀被震得脱手而出,落在已经成了血泥的地面上。 而此时,又是两杆长枪刺了过来,唐奕刀再也无力抵挡,双臂连抬都抬不起来,只是闭目待死。但是预料中的剧痛和死亡却没有到来,反而是听到一声惨叫和一声大喊:“将军,快走!” 脸上一片温热,唐奕刀睁开眼,一看之下,目眦yù裂! 原来竟是自己的亲兵,飞扑过来,用他的身体挡住了这两枪,枪尖从他的xiōng口透出来,唐奕刀脸上的温热,便是他溅出来的心血! 他已经死了,还在死死的瞪着他,在让他快走! “啊!”唐奕刀眼睛立刻红了,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嘶嚎。不知为何,一股力气从心底生出来,他狠狠的一夹胯下战马,抱着那亲兵的尸体,打马便逃。 临走时,他看到,距离自己不过两丈开外,熊廷弼被一斧震飞了手中双斧,然后被长矛挑落马下。 被围在布袋阵中的白袍军,很多逃了,向着他们来时从平山卫中杀出来的血路逃了,他们宁可回去冲击重新组织了防线的平山卫,也不愿,也不敢面对这些可怕的对手! 剩下的白袍军,以及从沈阳中屯卫和大同中屯卫中杀出来的白袍军,大约一千人,被大斧兵杀的节节败退,其中更有许多,已经被大斧兵们给分割包围。几个大斧兵和十来个长矛手,围着一队白袍军便是一阵乱砍乱刺,白袍军器不如人,力不如人,甲不如人,被杀的狼狈不堪,死伤惨重。 从来都是骑兵撕裂步兵,分割包围,肆意屠戮,现今却是反过来了,也堪称是千古诡异之事。 军官被杀死许多,没有了约束,面前又是死亡的威胁,终于有一个白袍军再也忍受不了,把战刀往地上一扔,跳下马来,跪在地上,他心灵几乎已经崩溃,嚎啕大哭道:“投降,俺投降!不要杀了!俺投降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此时神武右卫和武毅军已经是和白袍军接上了仗,口袋阵完全封锁住,并且越勒越紧,神武右卫和武毅军的士卒奋勇拼杀,不断的向前推进,已经将剩余的白袍军积压在一个长宽不过百步的狭窄区域。 白袍军人挨人,人挤人,狼狈不堪。 见到有投降的出现,连子宁立刻示意武毅军齐声大喊:“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这完全是他的临时决定,至于这些白袍军投降之后到底杀不杀,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武毅军一喊,四周的士兵也都是跟着大喊,四面楚歌声中,终于有白袍军大批大批的丢下武器,下了战马,抱着脑袋跪在地上投降! 而这时候,被派来救援这些白袍军的两十骑兵,才刚刚到达神武右卫的后腹部。 领兵的一看,得,这也甭救了,赶紧撤吧! 但是,已经走不了了。 康律率领一千张燕昌的亲兵,狠狠的杀了过来!!。 二四二 绚烂的终章 (网断了,在网吧里传的,所以一次传两章) 明朝从来就有大将家中蓄养家将亲兵的传统,自明初太祖时期便有了,每个大将家中,总养着几十上百的亲兵,这些亲兵甲胄精良,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远超一般士卒,便是精锐边军也比不上。更重要的是对主人忠心耿耿,平日里是家兵家将,战时就是突破的尖兵,最后的屏障。 在连子宁原先那个时代,万历年间明朝大将,辽东总兵李成梁便是在家中蓄养了八千家丁,这八千家丁人人披甲,战马也披甲,长枪大刀还配备三眼铳,战斗力顶的上九边十万劲卒!便是以这八千家丁为主力,统帅十余万大军,将女真几百个大小部落压的喘不过气来,不敢有丝毫造次。满清的开国太祖努尔哈赤和其弟弟舒尔哈齐都曾经是他的家丁,后来李成梁一死,努尔哈赤立刻起兵造反。 两千亲兵,也只有张燕昌这等世袭超品侯爵,并且掌握大权,同时也是深受皇帝信赖的大家族才能有这个数字。很多勋戚武将家中自然养得起,但是绝对不敢养这么多,京畿要害之地,你养上几千精骑是想干什么?夺门之变大伙儿可都记得清楚。 白袍军本来存了逃逸的心思,康律率领一千骑兵穷追不舍,他们胯下战马比白袍军的更高更快,更精良,不多时便已迫近。那白袍军将领一看,只好率队回身迎敌,他心里倒也不怎么畏惧,只是觉得这些官兵未免欺人太甚,比咱人数少一半儿还敢穷追不舍?回去先把他们打疼了,再撤走也是方便。 却没想到。接战之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两支骑兵撞在一起,立刻就呈现出一面倒的态势。 这支亲兵观望依旧,以逸待劳,心中早就已经是战意勃发,此时发力冲来,势不可挡!康律一个人冲杀在最前,以一已之身杀入千人敌人。过百支长矛、腰刀等向他招呼过来,他却是丝毫不惧,手中一杆鹅蛋粗细的丈八铁矛挥舞,势大力沉,密不透风,根本无人能近他身前,而他左刺右挑,凡是在他身边的白袍军,一一中矛落马,根本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主将如此勇猛。竟以单人独骑,与敌人数百人相抗衡,在康律身后数百亲兵将士均觉热血沸腾,各人口中喊杀。势若疯虎,直杀入敌人阵中,枪挑矛刺,大刀斩劈。不过是一个照面之间,白袍军前锋便是回京被击溃,他们原本就军心涣散,心有去意,到得此时,更是军心大乱。竟是无人能做有效的抵抗,前锋被击溃之后,被康律率人直杀入阵中。 手起刀落,枪矛直刺。带起无数的血腥,战刃的劈砍入肉的声音,惨叫声,金铁交鸣声,汇聚在一起,震撼四野。这时候其它地方的战场多已经谢幕,唯有他们依旧在鏖战。 大帅亲兵的战斗力果然不是白袍军能比的,虽然人数只是对方的一半儿,但是却是完全占据主动,死追猛打。而人数占优的白袍军反而已经是有了败象。如果说刚才大斧手的进击如同铜墙铁壁,用令人绝望的坚韧和刚硬来推进。那么这支骑兵地突击就如同一柄利刃,将眼前的敌人斩劈成粉碎。 挡者披靡。面对步兵,打不过了还能跑,面对这些精骑,却是连跑都跑不了,令人更加的绝望,害怕。 身穿烂银板甲,披着大红sè披风的骑兵驱赶着跨下的良驹,不停的奔驰,呐喊,大地在颤抖,天地也好象为之变sè。 他们人披着板甲,戴着钢盔,就连马身上,都是披着专门制作的三层泡钉棉甲,覆盖了大半个马身,只lù出不到一尺半长的小半个马tuǐ,甚至连马头上,都是戴着覆面式的马盔。这些骑士,人马足具,乃是不折不扣的重骑兵!其防御力比同时期欧洲中世纪的重骑兵差相仿佛,而速度更快,移动能力更强! 所不同的是,此时的欧洲,一个军事大国也未必能凑出来两千重骑兵,而这些,仅仅是大明朝的一个大家族的sī兵! 国力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战马铠甲武器,所费弥大,想要武装这样的一个重骑兵,所花费的是一般骑兵的五倍以上。而高昂的价格自然也有与之相匹配的好处,白袍军跟他们相比,只能算是轻骑兵,两者对抗,可想而知。白袍军的腰刀长矛砍刺在他们身上,只能在盔甲上留下一道白印而已,除非是脖子这等要害,根本无可奈何。就算是砍刺在马身上,也只是带出一溜儿火星,少许情况下才能刺破一层棉甲,但是后面还有两层! 对付这等重骑兵,要么以轻骑兵不断骑射sāo扰,将其生生累死,要么就是以重骑兵对冲,以狼牙棒铁锤等重型兵器狠命敲击,方能将其震死! 这些大帅亲兵和他们的统领康律一般,大部分人都是用的铁矛和斩马刀。鸡蛋粗细,足有四米长的铁矛都是兵部军器局打造出来的上好货sè,重而锋利,枪尖寒光闪烁,冲锋之势,单手握持,用胳膊夹住,借助马力,一个照面之下,就能把敌人当xiōng刺穿,顺势挑飞,落地之后被乱马践踏而死。另外一手高举马刀,他们的斩马刀和武毅军所部龙枪骑兵的长苗刀是一路货sè,都打着大明朝当世最高锻造技艺的logo。背厚刃薄,极为锋锐,一刀劈下去,敌人便是身首异处。有那势大力沉,经验丰富的,甚至能巧妙的借助力道,将敌人劈成两截。 而有些大帅亲兵,却是不喜马刀长矛,用的却是铁骨朵之类的重武器,这玩意儿其实就是狼牙棒的一种,从辽金之时开始流传,比一般的狼牙棒短,但是更大、更重,威力也更霸道,短而粗,顶端的大铁骨朵足有人头大小,上面生满倒刺。这种兵器,女真人和méng古人都爱用,张家家将之中不少是从九边宣府、蓟镇等地选拔的劲卒,想必这是和那些塞外蛮族学来的习惯。 这武器极为沉重,使用不易,但是被这些力大的张家家将使出来,却是威力无穷。一棒下去,敲在脑袋上,便是脑浆迸裂,头骨粉碎,一声不吭的也就死了。敲在xiōng腹后背,立刻就是把里面的内脏震成粉碎,口吐鲜血而亡。便是在大tuǐ胳膊这等不怎么要害的地方,挨上一下,也是筋断骨折,再被往回一扯,倒刺带起一大团血肉。只要是给蹭上一下,不死也要丧失战斗力,一个残废是免不了的。 这种武器其实也更加实用,用来对付重骑兵更是如此,此时来跟白袍军对敌,取得的效果,唯有碾压二字可以形容。 这场战斗持续了接近两盏茶的时间,白袍军损失惨重无比。 用连子宁的话说就是,这年头儿,打仗打的就是一个装备,张燕昌父子两代,四十年积攒,烧了金山银海,废了无数的心机力气,才算是打造出来这支骑兵,就算是放到九边和女真精锐对撼,也是丝毫不落下风。这些白袍军,又岂能是对手? 一番鏖战,两千白袍军死伤过半,剩下的,也是能衣衫残破,浑身浴血。剩下的残兵败将,都是向着本阵逃逸而去,康律也不为己甚,一番冲杀,可算是把憋了半天的气给发泄出来。一番冲杀,他们毕竟铠甲厚重,也颇有些疲累,便也勒马收缰,没有追击。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有大风卷起,无数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战场形势已经分明,白袍军被连子宁的口袋阵围困住的部分,战死无数,余者投降。从口袋阵中逃出来的白袍军只有极其惨淡的三百多人,在冲击平山卫的防线的时候,又死了百多,他们会合了正和大同中屯卫、沈阳中屯卫jī战的白袍军,大约四五百骑,再无战斗意志,落荒而逃。 前来救援的两千骑兵死伤惨重,余者败逃。只有秦老六和钱大用率领那六千骑并和王彦成赵马祥在那里死掐,眼见也是不敌。 张耕面sè难看无比,本来好好的一场仗,却没想到打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一下,白袍军可以说是元气大伤了。 戚继光心里叹了口气,若是听自己的建议,那五千骑兵就算是全部战死了,不能给神武右卫和武毅军造成更大的损伤,但是也不至于把那两千骑兵给搭上。 他苦劝道:“大首领,鸣金收兵吧,咱们现在还有两千,秦老六和钱大用那里,战死不多,估计能留存下来至少五千。至于被那些官兵精锐缠住的两千骑,总也能逃回来八百一千的。如此算下来,咱们还能留下七千骨血,咱们退回去,还能招兵买马,重新壮大!大首领,咱们还没败,从长计议啊!” 张耕也知道他说的是是实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终于还是咬咬牙,道:“鸣金!咱们撤!” 身边诸将皆是沉默无声,有的人眼眶一阵发红,竟是差点儿要哭出来。 鸣金之声响起,和官兵接战的白袍军诸部都是开始缓缓地的脱离战场,张燕昌也不为己甚,下令各部不得追击。他知道,这一仗,基本上把白袍军打残,斩杀数千,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大胜了! 再过了小半个时辰,白袍军消失在地平线之外,再也不见了踪影。 这场jī烈的大战,便是如此划上了一个略显突兀的句号。!。 二四三 回头叮咛轻些个 不比寻常浪风月 秋日的清晨已经有了一丝丝凉意,太阳还未升起,天边一片青白。 视线还不大好,薄雾笼罩了正阳门城楼,看上去有些灰暗。 此时还未到辰时,北京城却已经活了过来。 正阳门大街上已经很是有不少人在行走,挑大粪的推着车子挨家挨户的收净桶,有那早起准备去城外庄子巡视的大户人家的奴役,抄着袖子坐在马上,周围簇拥着不少人,个个趾高气扬。卖豆腐脑的、稀饭馒头的,推着小车离了家门,开始走家穿巷的叫卖,吆喝声声声不绝。早点摊子在街角街边扎了起来,炸油条的已经支上大锅,烧开了猛火。 早点铺子和小茶馆儿也都卸了门板,小二拿着毛巾把子,站在门口殷勤的迎客。 已经很是有不少衣冠讲究的客人被迎进去,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吆喝上饭声。其中甚至不乏一些穿着青sè官袍的京官儿,要了几个驴肉火烧,叫小二淋上麻油,用油纸细细的包了,外面用麻绳系好,然后往怀里一踹,急急忙忙的拔脚便跑。 看到此情此景,百姓们也毫不意外,有的甚至还打个招呼:“谢御史,今儿个又起晚了?” 那谢御史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一溜烟儿的跑了,周围人便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今儿个是大朝会之期,若是误了,挨板子事小,可是要丢官儿的。 在正阳门外,也是已经排起了长长地队伍,进京卖菜的菜农,赶着大车的生意人,城外锅庄送酒的队伍,进城找活儿干的农民,排起的队伍足有一里多长,等着开城门。 而就在此时,忽然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响起,自远而近,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只见一名骑士从远处狂奔而来,大红sè的披风,在风中宛若一片红云。亮银sè的甲胄上面布满灰尘,变得脏兮兮的,看来是赶了很一阵子路了。 “诸位让路,有紧急军情!“那骑士在马上纵声大喊道。 众人一听,都是赶紧让开了道路,而正在此时,正阳门大门也轰然打开! 那骑士长驱直入京城,挥舞着手中的大红战帖,满脸都是〖兴〗奋,在大街上纵声大喊:“大胜,大胜!寿宁侯爷在山东大败白袍逆贼,斩首七千!” “大胜!大胜!寿宁侯爷在山东大败白袍逆贼,斩首七千!” 大街上的百姓听到他的呼喊,先是一愣,然后便是一阵欢呼。 大明朝立国百年,与士民共治天下,自然是很得民心的,听到官兵大胜,百姓们自然都是高兴欣喜。无论是手里头干着什么活计,都是暂且放下,先欢呼一番。 而那两边的茶馆中,更是走出来几个穿着长衫,读书人模样的人,便yù向前问那骑士具体战况。 只是那骑士一边奔驰,一边呼喊,此时却是已经去的远了。 “前些日子城璧刚在任丘路上斩了一千多人头,现在又阵斩七千,哈哈,朝廷内有震毅诸公当道,太平盛世,外有战将无数,军威大盛,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一家名为宋记的茶馆中,一个穿着青衫,长相方正的青年满脸〖兴〗奋,哈哈笑着招呼小二送酒上来。 在他对面,坐着的却是个娃娃脸的青年,看上去比那长相方正的年纪还要小些,穿着一袭白袍,一双小眼珠子咕噜噜乱转着,透着一股机灵。他也笑道:“清泉兄” 小二送酒上来,那清泉兄满饮了一杯,舒服的哈了口气,略有些纳闷儿道:“这一次,却是未曾提武毅军和城璧的,只是不知道,这七千首级里头,又有多少是他的功劳?子轩,你头脑机灵,交游也广,可听说了么?” “这是军情要事,我去哪儿听说去?不过定然是少不了了!”子轩向他翻了个白眼儿:“前几日,武毅军在任丘路上打败白袍逆贼的事儿,可着京城都传遍了,嘿,城璧可是土生土长的老京,都说南方将领能打,咱们就差了?当真是给咱们京城老少爷们儿长脸!现在京城都知道他勇武能打之名,据说皇上听了消息也极高兴,在朝堂上也很是夸奖了几句,就连举荐城璧的戴大人也被夸了。别说城璧本就是个能打的,就算不是,那寿宁侯爷也得把他名字给加上,嘿嘿,城璧可是深孚京城百姓之望啊!清泉兄,你说是不是?” 这两人自然就是邱清泉和宁子轩了,自从那日四海楼之后,两人和连子宁志趣相投,便也是时常一聚,一来二去,反而是很熟稔。 清泉兄想了想,向着子轩翘起了大拇指,欣然道:“这话说得在理,呵呵,子轩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反应就比咱快一截儿?为兄得寻思好一会儿才成啊!” 那子轩兄淡淡一笑:“若是说头脑灵活,咱们这些人,哪个别的上城璧?当日顺天府大堂之上景象,历历在目,而今,咱们还都是一介白丁,城璧,却已经是统兵数千的一面统帅了,物五品的前程。想想, 心里还真是羡慕啊!” 那清泉却是想的很开,豁达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子轩,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这事儿啊,可是羡慕不得。” 子轩也笑笑:“我也只是说说罢了,说起来,城璧发达了,咱们也能沾光不是?” “沾光?”邱清泉疑huò道:“城璧毕竟是个武官,现下虽然名气大,也只是从五品而已,咱们都是走科举正途之人,他又不是顺天府的学政堂官,咱们能沾上什么光?“邱清泉对科举一道甚至执着,甚至已经到了痴mí的程度,xìng子又方正,现在对连子宁弃文从武耿耿手怀,在他看来,连子宁这般才学人品,若是科举,将来当真是入阁为相也不为奇。 宁斐笑的有些苦涩,心道:“邱兄,你到现在都看不明白么?那孙tǐng已经是恨透了城璧,连带着咱们都恨上了,那孙言之虽然已经被远贬云南,但是门生故旧无数,想让咱们出些岔子还不是举手之类?你还想考举人,中进士?” 嘴上却是笑笑:“邱兄你学问精湛,做得一手好文章,定然能金榜高中的,小弟可就未必了。到时候若是名落孙山后,小弟便去投奔城璧了。” 邱清泉果然听了便有些不以为然,却也不好说他可谓是勉励了几句。 ‘ 分割线一… 戴府,后huā园,假山之上一亭飞起,峙水临渊。 此时的北地,已经颇有几分秋意,有些时令的植物已经落了叶子,铺满一地金黄,有凉风轻抚,树叶在风中上上下下,别有几分萧疏的美丽。 临湖的亭子中隐隐有琴声传来,四面的轻纱已经被liáo起,一个穿着白衣的丽人正襟危坐在小几后面,轻抚面前古琴。 琴声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那白衣女子回身望去脸上lù出期望的神sè。 判…姐,小姐!”还是一身湖水绿的小青一溜烟儿的跑了过来,小脸儿上满是〖兴〗奋摇晃着手里的一张纸,进了亭子,笑道:“小姐,来了!” “来了?”戴清岚也顾不得矜持,提着裙裾便站了起来,道:“快给我看看!” “看看?”小青眼珠子骨溜溜的一转,笑嘻嘻道:“看看么自然也行,不过小姐你可得许给我点儿好处!” “要好处?”戴清岚促狭道:“大不了他收你入房的时候,我给他叮嘱对你轻些个……” “轻些个?小姐,你!”一听这话,小青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却还是不忘反击,撅着小嘴道:“你可是正牌娘子,只怕先要让他轻些个的,另有其人呐!” 这一次却是轮到戴清岚脸红了,她脸皮极薄,被小青一句话说的差点儿就像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心里忽然想到,若是有一天真要与他,只是想想,便是满脸滚烫,双tuǐsū软,浑身似乎也都没有气力了。 自从揭破了小青与连子宁的sī情,又得了连子宁和父亲的承诺,戴清岚便也知道,自己和他的婚事,已然是板上钉钉,只是择日而行而已。而小青也明白以后自己的身份,如此一来,两人之间便是经常谈到一些很sī密的话题,自然也免不了那等让人一想便是面红耳赤的事儿。 前几日,小青却是在拐棒胡同的集雅轩书店买了本册子,上面标的名字是南原画集,其实都是些春宫画。 不过里面这些画,画工极美,人物栩栩如生,取景也是雅致讲究的很,或是清风明月腊梅,或是亭台小榭人家,或是女子闺房春暖,让人感觉不出半分yín秽来。 这两天,到了晚上两人便躲在被窝儿里头靠着头偷看,看的面红耳赤的,却是yù罢不能。其中最精彩的一副,却是一女跪趴,只披着一件红绡,翘tún对应着天上一轮明月,明月之下,后庭huā开。那女子微微蹙眉,回头yù语还休,旁边的配诗也是极为的精彩:“半帘清风,一榻明月,半似含羞半推脱,回头叮咛轻些个,不似寻常浪风月。” 而更巧的是,两人身旁,还有婢女模样的女子伺候着,那婢女只穿了大红抹xiōng,lù出翘tún长tuǐ,从后面抱着那男子,轻轻亲wěn。 今日却是提起这事儿来,让两个未经人事的黄huā大闺女如何受得了? 其实这事儿在明朝倒是也常见,明季,女儿出阁之前,娘亲或是三姑六婶儿的,都会给新娘子教授这方面的只是。而几乎每个大户人家家里店都藏着一些压箱底子的春宫画,女儿成亲之前,母亲或是管事儿的嬷嬷就会把这东西翻出来,给小姐一一讲解翻看。在更有甚者,在明朝皇宫里,还有一个大殿,里面放满了惟妙惟肖的欢喜佛做爱的雕像,各个姿势都有,堪称包罗万象,内有机括,一摁就自己〖运〗动。太子或是皇上大婚之前,便会有专门的亲近勋戚领到这儿来观看。 可见,明朝的xìng教育,其实也并不落后。 两人笑闹一阵儿,那张纸终究也到了戴清岚手里。 这张纸,完全就是官府行文的格式,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自己犹新,显然是刚刚写成不久的。 她仔细的看了一遍,脸上的喜sè也越来越浓,轻轻念道:“正德五十年十月四日,与白袍逆贼jī战于宁津、乐陵两县之交,廖战竟日,幸赖吾皇圣明,将官得力,三军用命,敌终不能抗,溃散而去,我军大胜! …有员曰连子宁,其武毅军一部,精锐骁敢,甚是得用,杀伤白袍甚众。当日,敌一部强突我军防线,我军势寡,竟不能当,若非连员组织得力,率军奋力抵抗,则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上面对连子宁的而评价,她心里欢喜无限,国朝大员,要的就是一个谨慎,慎言慎行,若是轻言轻语,众人不信服不说,甚至会招来御史弹劾。这和后世高官从来不在公众面前发表个人看法倒也是有想通之处。是以这些高官无论是发表政治意见,还是上折子奏事,用词都极为的恰当小心。张燕昌超品侯爵,大军统帅,能说出这些话,已经是对连子宁极高的评价了。 小青在一边说道:“知道小姐心里挂念,适才寿宁侯爷遣人送来的行文刚刚到兵部,老爷便让人抄了送回来,回来的是陈二哥,他说,老爷还说了,今个儿一早,大朝会还未开始之前,寿宁侯爷为前线将士的请功折子就已经递进宫里去了,想必这几日就能有信儿了。” 戴清岚点点头,又把那公文看了一遍,抿chún一笑:“这位侯爷行事倒也谦恭廉让,字里行间,全是别人的功劳,没提到自己一个字儿。” 她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道:“对了,差点儿忘了这事儿,赶紧把这公文抄一遍,给苏苏姐姐送去,她们想必也等得急了。” 小青撇撇嘴:“小姐,咱们至于在她面前低三下四的么?哼,你不提我还不想说,那日咱们去他府上拜访,他妹妹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来气。” 戴清岚沉下脸来:“小青,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万不敢在他面前提一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兄妹感情何等之笃?” 小青扁着嘴点点头,转身便去了。 怔怔的看着小青的背影,戴清岚无奈一笑,笑容中,有些掩不住的苦涩。 一分割线一一!。 二四四 火器的损耗 工匠的着落 北直隶,宁津县,官.兵大营。 还是当日那片大战的旷野,尸体早已经被宁津县派来的民夫掩埋,只是那大片大片的黑褐sè的地面,地上断裂的兵器箭簇,似乎还在诉说着,当日那场万人大战的惨烈! 秋风扫过,让人陡生寒意,分外的悲凉。 今日是十月十日,距离那场大战,已经是过去六天了。 那天的大战,双方都堪称是损失惨重。 官兵这边,战死五千七百余人,重伤一千四百多,轻伤无数。两万九千人的大军,短时间内能够具有作战能力的,已经是不足两万人。其中最惨的就是平山卫,当日是白袍军冲击的重点,士兵战斗力又不强,指挥也不得力,被一轮齐射就咕l了阵脚,然后又是被铁蹄肆意践踏了好几个来回。五千六百人的正规满编卫,战死两千七,接近一半儿!现在有作战能力的,还不到两千人! 而白袍军那边,更是惨淡,一万五千人的大军,战死过半,只剩下七千人逃走!其中更是有五个千户所几乎完全死伤殆尽,若不是当日是采用添油战术轮番把军力投进来的这样巨大的损失,足已让一般的军队彻底溃败! 要知道,当年的土木堡之变,死在鞑子手中的明军不过两三万,而死于自相践踏的,则是二三十万!五十万京营精锐,死伤殆尽! 此役过后,白袍军一路后退把占据的乐陵、庆云等县一概放弃,大军退到了距离海边不过是百多里的海丰县。根据探子这些日子的回报,白袍军从各县征发了大量的民夫,并且把民间战马几句掠夺殆尽,日夜派人加固城墙,摆出一副据城固守的架势来。 官兵这边却是没有动静,张燕昌只是下令休整,约束众人不得出营。他并不着急官兵经此一战,士气大胜,但是却是也是损失惨重,暂时间是打不动了。白袍逆贼一战被打掉了大部分的精锐,已经再也翻不起风浪来,而且他们选择据城固守就更让张燕昌放下心来。海丰县县城乃是宋时旧城,高大坚固,易守难攻,以两万人攻打有接近一万人驻守的城池,也是不智。不过白袍军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张燕昌现在统制山东和北直隶所有的地方卫所,大可以慢慢调兵,围而不攻,最终将其迫降! “大人统计结果已经出来了五百杆五雷神机,因枪管爆裂等原因现在已经确定完全报废的有二十七杆;因为扳机损坏等原因而不能使用,但是应该可以修好的有三十二杆!”石大柱说完,便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垂首不语。 连子宁端坐在大案后面,他说一句,连子宁眼皮子便跳一下,心里就是一阵滴血,仿佛被从身上狠狠剐下一块肉一般。 “三十二杆,二十七杆!加起来就是十分之一还多的五雷神机没了!要知道整个大明朝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多的火器!”连子宁终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狠狠的一拍桌子,迸指骂道:“王大春呢?老子让他沿途打听探问有没有火器工匠的事儿,他这差事怎么办的?到现在还没消息?都是猪脑子么?” 被连子宁斥骂,石大柱这个战场上强横霸道,杀人无数的悍将竟是浑身一阵哆嗦,低着头不敢还一句嘴。 等连子宁骂完了,他才是哭丧着脸道:“老王那边儿也是没办法,这些日子,咱们散出去三五百人手,到处寻找,找遍了山东北边儿这十来个县,最远的连临清州都去了,倒不是下面不用心,实在是没消息啊!” 当日大战过后,连子宁第二日率领全军祭奠了战死的弟兄,在询问了张燕昌短时间内没有战事之后,便是派了众多的人手,更是把龙枪骑兵都散了出去,四处打探火器的消息。到现在好几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 连子宁知道他说的也是实情,只是心里就是一股邪火儿卸不出来,难受得慌。 他瞪了石大柱一眼,吸了口气,压了压心里的火儿,摆摆手:“你先出去吧!” “打造火枪的工匠,至不济也要能修的,上哪儿找呢?上哪儿找呢?”石大柱走后,连子宁嘴里嘟囔着,冥思苦想,却是不得其法。 他心里苦闷,便站起身来,在室中踱步,终于是无法可想,深深叹了口气,又是颓然坐下。 身后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肩膀上落上了两只纤纤素手,轻轻的揉捏着,一个jiāojiāo柔柔的声音轻轻道:“老爷。” 连子宁舒服的叹了口气,身子一仰,脑袋便是落在了一个柔软而有弹xìng的所在,略带些疲惫道:“怎么不读书了?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么?” “嗯,做完了!”康素轻轻的说道。 “哦?这么快?”连子宁抬抬眼皮,看着她道:“待会儿我可要检查,若是不过关,可是要受罚的。” “受罚?”康素咬着嘴chún,脸上闪过一抹红晕,低声道:“又是打屁股么?” 当日大战结束之后,武毅军又是战死了一百多兄弟,连子宁心里难受,晚上一个人喝闷酒,很罕见的喝的酩酊大醉。结果晚上发酒疯,非要给康素康凌二姐妹打屁股,康素姐妹拗不过他,便只好随他了。不过倒是单纯的打屁股而已,连子宁也没干出什么出格儿的事儿来。 连子宁尴尬的咳嗽一声:“你这妮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经过了这些日子的相处,康素两姐妹都知道他这人脾气好,也没什么太讲究,是那等极好相处的,便也不怎么怕他了。尤其是康凌,自从连子宁开始教她读书之后,小丫头感受到连子宁真心实意的关怀,天天没事儿就腻在连子宁身边对他依赖得很。 连子宁之所以教她们读书,却也是为了她们打算,他身边的女子,哪有不读书的?戴清岚且不说了,用学富五车来形容都不为过,其它像是于苏苏、城瑜、小青,甚至包括总统府中那些买回来的丫鬟,也都是很识文断字的。两者文化差距太大确实是没办法交流,久而久之,隔阂也就出现了。连子宁对身边人极好,并不把她们当做工具,而是真的想和她们交心的。 不过他也不会教书,躜好采取一个笨法子给他们找本书,指一篇文章,教她们死记硬背下来,然后便抄上若干遍,到时候字也认识了,文章意思也大体知道一些了。 康素身子稍微往后退了退,让连子宁枕在自己怀里,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老爷若是的喜欢那便打吧那晚,打的奴奴很舒服呢… 连子宁古登咽了一口唾沫,心里刚压下去的邪火便是蹭蹭蹭的窜上来,他咬牙道:“若真是把我的火给勾出来小妮子,你可得当心!” 康素咕的一声笑,轻轻按捏着他的头,不再liáo拨他,只是道:“老爷有什么烦心事儿,说出来听听吧,奴家虽然不懂,也能给您解解闷儿呢!” 连子宁便把这事儿说了一遍。 他也没指望康素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却没想到康素却是扑哧一口笑出来,道:“老爷,你真是当局者mí呢!” “怎么说?”连子宁心中升起一线希望,急急问道。 “奴家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有些东西,定然是大伙儿都有的。您说的火器,想必也不光是大明有吧?既然咱大明朝没了,您大可以去其他的地界儿搜罗不是?”康素轻轻说道:“咱大明朝天朝上国,别的国家不也有许多来这儿做生意的行商么?大人您可以跟他们打听啊!” “对啊!这事儿我怎么就没没想到?”连子宁心里顿时满是兴奋,一骨碌翻身站起来,在帐篷里转着圈子,自言自语道:“大明朝有火器,那欧罗巴的佛郎机也有火器,佛郎机人很不少都是在大明做生意的,他们定然知道这些消息。该去问他们啊!可是,佛郎机人多在沿海省份,山东这地界儿也没有啊!” “对了!连子宁你这个猪脑子!”连子宁一拍脑袋,暗骂一声,佛郎机人最击中的就是广东,张燕昌镇守广东之地接近十年,定然跟他们也有不少接触,说不定他手底下就有这方面的匠人,自己大可以去找他帮忙啊! 连子宁心里豁然开朗,哈哈笑道:“康素,你真是我的福星!” 他一把搂过康素,在她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大踏步走出帐篷。 连子宁已经出去很久了,康素还呆呆的站在那里,捂着那边脸,表情痴痴地。 连子宁来到的张燕昌帅帐的时候,正巧里面走出一个人来,打眼一瞧,却是平山卫指挥使侯东来。 侯东来见了他,很客气的拱手,笑吟吟道:“连大人!” 连子宁赶紧也还礼,告了个罪,道:“侯大人,今个儿找大帅有些要事,耽搁不得,改日咱们再聊?” 侯东来笑道:“连大人请觎。” 本来因为和洛养青的那档子事儿,平山卫的这些主官都对连子宁很是yīn阳怪气,不冷不热的。 不过那日大战之后,军中药物却是短缺,根本不敷使用,眼见那些重伤员就要挨不过当晚,平山卫伤员最多,自然也是最为焦急窘迫。连子宁提供了大量的白纱布、烈酒、药物等东西,算是解了大伙儿一个大难题,受人恩惠,借此机会,和平山卫的关系也就缓和了许多。 亲兵通报了,连子宁走进大帐,张燕昌跪坐在一张小几后面,穿了一件玄sè道袍,发髻高古,斜斜的插了根木簪子,正自写着什么。 连子宁进来,他眼皮子都没抬,连子宁也不以为意,找了个位置径自坐下,眼观鼻,鼻观心。 这样的态度,看上去有些怠慢,实际上却是多少军中大将,朝廷高官做能都想得到的待遇。一见你进来,便是起身相迎,嘘寒问暖,那样的态度,热情但是生疏,透着掩不住的距离感。而张燕昌这等态度,却是分明把连子宁当成了子侄后辈一般,真正的交情深厚之人。 连子宁并未受宠若惊,这样待遇,是他用自己的能力换来的。 大战前一夜,他终究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儿,便去找了张燕昌。对于他的担心,张燕昌并不相信,但是连子宁据理力争,甚至立下军令状,终于让张燕昌同意了,一旦情况有变,由他指挥神武右卫和武毅军,相机反击! 事情果然一如连子宁预料的一般发展,而连子宁的临场指挥,也给了张燕昌极大的惊喜,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布置出一个这般森严的一个口袋阵出来,只怕是多年的宿将也未必能做到。连子宁,就像是天生的军人一般,那场大战,若是没有他,后果,只怕当真难以预料。通过这次,张燕昌也意识到了连子宁的价值,于是,得到这样的待遇,也就不足为奇了。 张燕昌终于写完了,吹干了墨迹,放到了一边。连子宁仔细一瞅,却发现张燕昌抄写的是道德经,本朝风气开封,佛道儒三家百花齐放,更有渐趋融合之势,高僧经商,名妓礼佛,也并非是奇事。士大夫之中,崇佛崇道的很是不少,张燕昌如此,倒也不稀罕。 “怎么,有事儿?”张燕昌洗净了手,用一张丝巾擦了擦,问道。 “嗯!”连子宁点点头,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火器工匠,本帅这儿自然是没有的。”张燕昌说道,这个结果,连子宁早就在预料之中,朝廷早就禁了火器,再说了,他一个勋戚武将,家里养些火器匠人,也容易受人猜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知道他,必有后文。 果然,张燕昌话锋一转,道:“不过么,这也不算什么事儿。广东壕镜那边,佛郎机人确实不少,你若要的话,本帅休书一封,着人给你送上几十个来就成了。” 果然是权势煊赫的大人物,在连子宁看来极难办到的事儿,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广东那边,他门生故旧无数,光是卫指挥使级别的三品武官大将就有好几十,余者无数,一句话下去,自然无数人为他办,几十个工匠,也只是小意思。 连子宁大喜过望,起身长揖:“那就谢过大帅了!” 这个礼,不是军礼,而是晚辈对长辈的礼节,连子宁如此做,便是在变相的告诉张燕昌:“您老人家的友谊,我是不会忘记的,他日我发达了,您若是有事儿,一句话!给您办得妥妥儿的!” 一个礼节,便代表了许多东西,期间奥秘,却是要自己领悟了。 张燕昌自然心里明白,哈哈一笑,便是提笔写信。 没一会儿,信件便写好了,张燕昌刚要叫人进来,便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却是康律求见。!。 二四五 熊廷弼归心 张燕昌应了,康律大步走进来,向张燕昌抱拳行礼,又和连子宁见了礼,连子宁见他分明是有话要说,却碍着自己在这儿,赶紧笑道:“大帅,末将便先告辞了。” “你不用走。”张燕昌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康律,说吧!” “是,大帅!”康律先向连子宁道:“是这样的,连大人,昨日,咱们去海丰探查情况回来,路上却是撞上了一小队骑马的汉子,不似好人,被咱们拦下之后,竟然还敢手持利刃反抗。他们去向正是海丰方向,咱们担心跟白袍逆贼有什么勾当,留了几个活口,正押着审问呢!” “哦?”一听和白袍军有关系,连子宁立刻警醒起来,赶紧问道:“那有结果了么?” 康律蹙着眉头,摇摇头道:“那帮人嘴是极硬的,咱们生生给打死了一个,都不招!什么都没问出来。” 连子宁倒吸了一口凉气儿,被生生打死都不招,看着同伴被生生打死都不招,可见这些人的意志是何等的坚定?而能有这样坚定地意志,又和白袍军有联系,这事儿,只怕不简单! 张燕昌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脸sè顿时便有些难看,眼见已经无法翻盘,偏偏横生变数,难道白袍军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连子宁心里一动,开口道:“大帅,要不然,把那几个活口交给属下的人审问,如何?” 看到张燕昌疑huò的目光,连子宁赶紧道:“属下手底下有位能人,原来是锦衣卫的世袭百户,在南镇抚司当差几十年,审讯经验最是丰富不过。理当能问出一些东西来。 终明一朝,锦衣卫都是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在审讯方面,若是他们自认第二,那绝对没有人敢自称第一。 张燕昌一听这话立刻便拍板儿决定,让连子宁跟着康律去提—————分割线—-————— 夜sè昏沉,大营中已经渐渐没有了声息,士卒们都已经入睡。 连子宁检查完康素姐妹的功课,便起身出了自己营帐,左右看了看,左右两边,都有一座新起的帐篷连子宁想了想,转向右边十几丈外的营帐走过去。 这里守卫森严,里里外外十几个官兵守护着,刀枪出鞘,神sè戒备。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座帐篷里面关押着一个对连子宁来说,很是重要的人物。 连子宁掀开门帘走进去,帐中陈设很是简单,不过是一chuáng一小几一蒲团而已,那小几上面摆满了鸡鸭鱼肉,很是丰盛,竟然还有一壶酒。熊廷弼正坐在后面,连子宁进去的时候,他一手持了根鸡tuǐ一手举着酒壶正自喝得畅快。 看见连子宁进来,赶紧把鸡tuǐ一扔,酒壶一放,大声道:“你终于来见我了!” 那日大战熊廷弼被从死人堆里扒了出来,竟然还有生气,于是顺理成章的便做了俘虏,和他一起被俘的,还有那勇猛无敌的唐奕刀,连子宁本来以为他已经战死了,一听这个结果,当然是喜出望外。毕竟像是熊廷弼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就算是在这个时空,定然也是极为杰出优秀的将才,若是死了,当真是可惜。于是连子宁好说歹说,很是恳求了几番,张燕昌也念他功劳极大,终于松口,答应给熊廷弼写一个战陨,然后把人交给他处置。 那唐奕刀勇猛无敌,以一敌千,一手陌刀无人可挡,当日众人都看在眼中,连子宁本来也想要过来,却没想到张燕昌也看上了此人,意yù收入帐下为将,便只好作罢。 不过得了一个熊廷弼,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把他弄来之后,连子宁却并未和他见面,只是让人给他治愈了伤势,便关在这件帐篷中,也不虐待他,恰恰相反,反而是顿顿美酒肥鸡伺候着,只要是不出这间帐篷,其他要求大可以满足。但是有一条,连子宁不来见他,而且不允许任何人和他说话。 这样一来,可是把熊廷弼给憋得够呛。被俘之后,他自忖必死,而且按照惯例,应该会被押解到京城,在京城百姓面前,被宣布为叛匪谋逆,受到最残酷的凌迟而死!这让熊廷弼感到极大的痛楚和恐惧,对他来说,死不可怕,怕的却是,死之后,熊廷弼之名还要遗臭万年,被世人唾骂!对于一个曾经以孔孟伦理为人生最高目标,追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书生来说,这是最最不能接受的! 他这时候,才对自己加入义军的举动有了一丝悔意。实际上,在这个时代所有人的心目中,大明朝都是正统,哪怕是反贼,也不例外! 却没想到,不但没死,没被解往京城,反而是被供在这里,好酒好肉的伺候着。这几天,日子过得舒坦的很,但是他的心里,却是受到了无比的煎熬,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想得更多,不但想得多,而且多半是会往坏的方向想。于是熊廷弼整日价便猜测着这位连大人要如何炮制自己,惶惶不可终日,心里难受之极。 但是他想了很多,却压根儿就没往连子宁yù要将他收服的方面上想。毕竟这年头儿,中枢权威如此之重,文臣武将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异心,贸然收留一个反贼大将,承受极大的风险,太过不智。而且熊廷弼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值得收服的。 他自然不知道,连子宁就是为了将他收为己用。 明朝天启年最最惊才绝艳的大将,三千里辽东防线的缔造者,文武双全等等等等,掀开历史赋予他的那一层层神秘的面纱,没有了对这个历史人物的畏惧和感慨,连子宁现在已经可以用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光看他,发现就算是如熊廷弼也不过是个很有本事的聪明人而已。 聪明人,从来就是难以收服,难以驾驭的,有本事的聪明人,就更是如此。想要将这等人收为己用,如臂使指,必须要施之以恩,威之以压双管齐下,二者缺一不可!要不然的话,只怕对方短暂收服,心里也是不服气,反而酿成大患。 而聪明人鲜有不怕死的,这也是他们的弱点,惜命!所以连子宁便有的放矢,先晾他个几天让他好好想想,自己吓自己,心理防线自然崩溃,到时候也是事半功倍。 连子宁很满意的发现,自己的计划成功了,熊廷弼虽然面sè不改但是微微颤抖的手指和收缩的瞳孔,已经暴lù了他的紧张。 连子宁笑吟吟道:“败军之将,日子过得也tǐng舒坦么!” 想起当日和连子宁说定战场上见真章,结果自己如今却被俘,熊廷弼脸上便是有些涨红,掩饰xìng的冷笑一声道:“你们有铁盾长枪,有硬弩强弓,还有火器,我们什么都没有人数还是我们的一倍便是赢了,又能如何?” “笑话!”连子宁嗤笑一声:“有强弓硬弩不用,有火器不用,有铁盾长矛不用岂不是傻子?非要做到宋襄公那般,沦为千古笑柄么?熊廷弼,你脑子糊涂了么?” 熊廷弼哑口无言,良久,叹口气,颓然道:“大人,您是杀是剐,给个准话吧!俺这些天担惊受怕的,生不如死。” 连子宁知道这是熊廷弼服软了,也不为己甚,盯着他,缓缓道:“效力于本将,本将保你一个锦绣前程!” “什么?”熊廷弼脸sè一变,不敢置信道:“大人,您,您要我归降?” 连子宁点点头:“不错!” “这?”熊廷弼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想想自己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再想想这位大人如此厉害,跟着他之后的锦绣前程,心里立刻就有了决断,他咬咬牙,大礼跪下,大声道:“末将,熊廷弼,参加大人!” “哈哈哈哈!”连子宁一阵掩不住得意的朗声大笑,上前扶起了熊廷弼,拍着他的肩膀,道:“好,你归顺本将,本将定不会亏待与你!” 熊廷弼被他一拍,顿时觉得身子便软了半截儿,赶紧低头道:“末将惶恐!” 如此轻易归降,倒不是他不知廉耻,事实上,在这个朝廷大义被所有人从心底遵从的时代,被俘的起义军将领归降朝廷的例子比比皆是,反之,被俘的官兵将领,即将破城的守土文官,就算是自杀也绝对不会从贼。因为所有人,包括这些起义军,都是打心底儿里认为,朝廷,才是正统,为朝廷效力,才是人生正道。 这也是为何朝廷每每剿匪不成,但是招安却总能成功的原因。 连子宁得了熊廷弼归心,心情大快,两人重又落座,既然有了上下尊卑,自然不能再随便,连子宁坐着,熊廷弼便很是恭敬的站在他身前。 “眼下,军中职位尚无空缺,你就暂且留在本将身边,参赞军机。不过你不必担心,此次大战之后,武毅军名声大噪,好处定然不少,说不得能扩大规模,到时候,自然就有你的一份儿!”连子宁看着熊廷弼,温声说道。 熊廷弼心下感动,又一次磕头谢过:“末将谢大人提拔,末将新归之人,不敢如此,愿从一小卒做起!” “好了,不须说这些了!让你从小卒做起,岂不是笑话?”连子宁呵呵笑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末将遵命,末将多谢大人!”熊廷弼恭声道。 “这次来找你,还有件事儿。”连子宁皱了皱眉,继续问道:“戚继光和张耕,可有什么动向,比如说,若是此次大战败北,安排退路,下一步的行动之类的东西,你可知晓?” 提到戚继光,连子宁便是忍不住的一阵苦笑。戚继光的名字,是从俘虏中得知的,刚听到这个名字,连子宁就是一哆嗦。 这是什么光景?怎么逆天强人一个个的涌现出来?而且还都在自己的敌对方,还让不让人活了?虽然连子宁不断的告诉自己此时的戚继光未必成长到那等强悍的程度,但是一想到要和他对弈,心里也是一阵阵的诶底儿。 这不是胆怯,而是对面对活生生的历史人物,尤其是极度强悍的历史人物的一种天然弱势。 更何况,这些的戚继光,已经是头角峥嵘。审讯了俘虏之后,众位大将这才知道,原来这段时间白袍军的动向,种种决策,都是这位军师做出来的。 这等本事,便是张燕昌也是拍案称奇,感叹此等人物奈何从贼。 “这个,末将却是不知,军中大小细务,俱是军师、大首领还有十七夫人做决定的,我等一概插不进手去,只有奉令执行。”熊廷弼答道。 “哦?十七夫人?这又是谁?”连子宁诧异问道,没想到张耕军中还真是能人辈出,听名字,这似乎是个女人,却能插手军务,肯定是有些本事的。 “回大人的话,这十七夫人说出来,还有些来历。”熊廷弼笑道:“这位本是江南名妓出身,后来看上了一个颇有才气的书生,自己给自己赎了身,嫁给了那书生,资助他上京赶考。后来那书生中了进士,做了官,不过前些日子说是受了牵连,被流放三千里,这位名妓也被收入教坊司为奴了,后来被一个乐陵籍的富商买出来,做了自己的小妾。嘿嘿,那富商却是引火上身,这女子后来被四县衙门提督周兴bō看上了,寻了个由头,治了他得罪,把这女子收做了第十七房。后来大首领攻破乐陵县,那周兴bō的家人、佣人子女都是乱作一团,唯有她不慌不忙,率领众人大开中门把义军迎进去,又把家中财产田地等物献上。见她一个女子,却是如此镇定,大首领颇为感兴趣………………。现在,四县之地的民政之事,都是她一手掌握,做的井井有条,让人赞叹称奇。” 连子宁听完,也是不由得啧啧称奇,这个女子的生平经历,却也是足够传奇的,不过对她的能力却是没什么怀疑的,这个年代,很多名妓本就是对政治很擅长。 连子宁起身道:“刚好,随本将去看个有意思的场面。” 熊廷弼愣了愣,赶紧道:“是,大人!” 除了帐篷,向左走去,那是新设的,专门为刑讯那几个人。 看见他走过来,一路上士兵不断行礼,连子宁点头回应,掀开门帘进去,里面分内外两间,外间空dàngdàng的,只有刘良臣一个人坐在那儿喝茶,见连子宁来赶紧站起身来。见了连子宁身后的熊廷弼,却是怔了怔。 连子宁道:“这位是熊廷弼,以后便留在军中参赞军机,你们两个,以后多亲近亲近。” 又向熊廷弼道:“这是刘良臣,武毅军镇抚,专门负责军法的熊廷弼上前一步,恭谨行礼:“熊廷弼见过大人,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刘良臣也挤出一丝笑意,回了礼,道了声客气。 “成了,你们也别客套了,审问的怎么样了??”连子宁问道。 “还不成!”刘良臣苦笑一声:“这事儿确实不简单,那几个俘虏嘴都是死硬死硬的,甭管怎么严刑拷打都不说,老王已经准备动大刑了。” “哦?”连子宁皱了皱眉头:“咱们进去看看。” 刘良臣赶紧道:“大人,您可得三思,里头那景象,真惨啊!” 连子宁哈哈一笑:“咱们尸山血海都走过来了,还怕这个?” 说罢,便进了内间,刘良臣赶紧也快步跟上。!。 二四六 竟然是它! liáo开门帘,便是一股热气熏人而来。这内间很大,足有四五十个平方,四壁上都méng着厚厚的棉被,就算是里面惨叫声再大,根本也传不到外面去。屋子里火光闪耀,地上一个大火炉,里面放了些铁钎、细签子、铁钳、铁钩之类的物事,都已经被烧得通红,看上去就让人不寒而栗。除此之外,旁边还有个大桌子,上面也是放慢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刑具。 在靠北的所在,一溜起了三个类似于十字架的东西,三个人被绑在上面,而几个宪兵队的刑讯好手正在审问。 见连子宁进来,都赶紧行礼,连子宁摆摆手,问道:“老王啊,如何了?” 那老王名叫王元霸,倒是很霸气的名字,不过终其一生也只是个锦衣百户而已,但是刑讯上的功夫,却着实是厉害,在南镇抚司也是赫赫有名的。他已经有五十来岁了,花白的胡子,不过身子却是矮壮敦实,尤其是一双眼睛,yīn森森的,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毕竟是锦衣卫出身,也见过不少大人物,在连子宁面前也是很有些矜持,淡淡一笑,道:“大人,且请看标下手段!” 连子宁也不以为杵,只是点点头走到一边。 那三个被绑着的汉子大概都受了刑了,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人事不省,长长的头发也披散下来。 匡!一盆冷水泼出去,三个人被刺jī的一个机灵,都是缓缓醒来,抬着头,一双眼睛茫然无神的看到面前的几个人。 王元霸扬了扬下巴,咳嗽一声:“最后问一遍,招不招?” 一个看上去约有三十来岁,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嘿嘿一笑,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喘口气,嘶声骂道:“狗官!做梦!” 王元霸脸sèyīn沉下来,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要怪我了。” 他从火炉中拣出来一根铁钎子,那铁钎子前端已经烧得通红,王元霸嘴角狰狞一笑,把铁钎子便是狠狠的刺进了络腮胡子大汉的大tuǐ里面! 只听到刺啦一声高温烧灼皮肉的声音,一股焦臭味传来,就像是刀切牛油一般,铁钎子毫不费力的便插进去足有两寸多深!鲜血在涌出来的一瞬间就被高温给蒸发掉,那大汉发出一阵阵的嘶声惨叫,让人听了便是不寒而栗。 究竟要怎么样的疼痛,才能发出这种惨叫声啊? 就像是被生生丢到油锅里面煎炸的活鱼,络腮胡子不停的扭动着身体,浑身上下疯狂的哆嗦着,试图减缓一下痛楚,他的力量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绑在身上的绳子都是嘎吱嘎吱的响了起来。 看着眼前此景,饶是连子宁的心力,也是不由得眼皮子猛地一跳,锦衣卫之酷烈,果真不是说说而已。 刘良臣也是脸sè难看,反观熊廷弼,却是面不改sè,依旧如常。 王元霸yīn测测的声音就像是从地狱里面刮来的风:“招不招?若是不招?这一次,这铁钎子插进去的,可就不是你的大tuǐ了!” 那大汉竟也是刚烈无比,锦衣卫的酷刑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经还是破口大骂:“狗官!有种杀了你老子!” 旁边被泼醒看着的那两人,也是不住声的叫骂。 王元霸面sèyīn沉,拔出铁钎子,重新放进炉火里面灼烧,示意自己的两个徒弟把那大汉身体给翻转过来,把kù子给扒了,lù出一个毛茸茸的大黑屁股,那两个宪兵扯开了这大汉的大tuǐ,王元霸嘿嘿冷笑一声:“招?还是不招?” 那大汉已经预感到了要有极可怕的事情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却是咬着牙,一语不发,王元霸点点头,握住铁钎子,便是狠狠的插进了那大汉的后门之中。 “啊!”又是一阵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剧烈的响了起来,那大汉浑身哆嗦,眼神急剧放大,疼到了极点。 连子宁分明闻到了一股sāo臭味儿,显然已经被给疼的失禁了。 忽然,那惨叫声戛然而止,大汉剧烈颤抖的身子也渐渐不动了,显然是活活给疼晕了过去。 王元霸冷酷道:“泼醒他!” 一盆冷水下去,大汉却是毫无动静,一个宪兵上去翻了翻他的眼皮子,只见瞳孔涣散,毫无光彩,再mōmō鼻息,抬头道:“大人,这厮死了!” “什么?死了?”王元霸满脸都是诧异:“不可能啊!以他的体格,便是这般被折腾上七八天也是能撑下来,咱们南镇抚司的刑罚,讲究的就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竟然能把人打死,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上去一看,却见那大汉果真是死了,王元霸更是纳闷儿,仔细一瞧,却是浑身一个jī灵,那大汉死前饱受痛苦,但是此时,脸上却满是安详平和,似乎是在极为舒适销hún的情况下死去的一般!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赶紧拔开那大汉的嘴看了一眼,叫道:“快,给那两个逆贼封嘴!” 已经晚了,剩下的那两个人齐齐闷哼一声,脸上便lù出了那种极为满足安详的神sè,脑袋一耷拉。 两个宪兵上去查看一番,颤声道:“大人,都死了!” 这次差事明显是办砸了,他们偷眼打量连子宁,生怕他怪罪斥责。 连子宁走上前来,看见这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只感觉诡异到了极点,他皱了皱眉,道:“老王,这是怎么回事儿?” 老王痴痴呆呆的,盯着那几个人的尸体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浑身都是禁不住颤抖起来。听到连子宁的问话,他这才是猛打了一个哆嗦,脸上lù出极大的恐惧之sè,颤声道:“大人,这些人的来头,这些人,是白莲教啊!” “白莲教?”连子宁心中震惊诧异到了极点,白莲教之名,在大明朝可是大名鼎鼎,家喻户晓。乃是个造反专业户,从明处到明亡,一刻就没有停歇过,永乐年间青州造反称帝的唐赛儿,便是白莲教女主。后来明亡清兴,白莲教依旧是孜孜不倦的从事造反大业,可见,这个教派根本没什么理智,单纯就是为了造反而造反,谁当皇帝它就反谁。 如此神奇的组织,惶惶五千年中华史上,也是独一份儿了。 而就在正德二十年的时候,白莲教便又一次大规模的起事,最盛之时,糜烂山陕之地二十余州县,聚众超过十万人,最后朝廷废了偌大的力气才镇压下去,之后锦衣卫穷搜天下,白莲教销声匿迹,却没想到,现在竟然又出现了! 连子宁心里一动,难道说,白莲教,又有什么大的动向? 他冲那两个宪兵摆摆手:“你们先出去,没有吩咐,任何人都不准放进来。” “是,大人!”那两个宪兵也知道何等机要绝对不是自己的能知道的,多听多倒霉,如méng大赦的赶紧离开了。 “老王,你莫要着急,慢慢说!”连子宁沉声道。 王元霸缓了口气,低声道:“三十年前,白莲教妖孽祸乱山陕之地,咱们大军围剿,逮到不少俘虏,都嘴硬的很,为了撬开他们的嘴,从南镇抚司调了不少审讯的好手专门前去,下官也一起随同前往。只是,却没想到,白莲教妖孽,手段层出不穷,大人您看!” 他上前去,拔开那大汉的嘴,指着里面道:“您看这儿,缺了一颗牙齿,里面藏有剧毒。一般的白莲教叛贼,逮到也问不出什么来,而级别高的,嘴里都有这玩意儿。一旦被俘,立刻咬牙,死后满脸都是这等安详幸福之sè,诡异无比!” 连子宁心里一跳,心道,尼玛,这不就是的吸毒过量而死的样子么?这哪是什么剧毒?分明就是巨量的高纯度毒品! 他心里猛地想起来,似乎山陕河南交界之处,在后世也是很负盛名的毒品产地,甚至民国某一段时间,河南省的财赋收入全部来自于此。 不过他此时更关心的是下一个问题:“那些白莲教逆贼,现在在何处?” 王元霸对这段典故还是知之甚详的:“紫荆关一役,朝廷斩杀白莲教三万余人,大破逆贼,只有一小股白莲教匪藏匿入太行山,余者星散。那些藏入山中的白莲教匪,现在想来也是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吧?” “大人此言差矣!”熊廷弼目光闪烁,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大约一年前,末将跟随大首领张耕去往宣府大同为当地边军运输军服成衣,回来路上路过太行外围,被山匪打劫,嘿,我等也不是好相与的,一番冲杀,反将他们杀了个七零八落,逮到几个小土匪一问,他们竟然是太行山中一股巨匪的外围手下,专门负责为那些巨匪劫持粮食衣物。据说那股巨匪在太行山中谷地已经是修建城池,耕耘庄稼,种种形状,听来和白莲教匪无异!” 白莲教派来的人,太行山中的基地,张耕的白袍军,这些线索一一的被串联起来,连子宁心中雪亮,已经是明白了。 他看向熊廷弼,很显然,熊廷弼也是想到了什么! 不愧是惊才绝艳的将才,通过这么点儿信息就想到了真相。 连子宁豁然转身:“走,随我去见大帅!”!。 二四七 金蝉脱壳 ——————分割线—————— 海丰县,原县衙门,现在已经改作了白袍军的驻跸之处。 这座县衙的后院,修的不大,却是很精致,中间一个碧水dàng漾的小湖,湖中有亭,湖边有石舫,还有一艘小船,正静静地停在岸边。小湖的东北边儿,一片修竹之中,掩映着一座精舍,四周数十名白袍军守卫着,如临大敌。 这座精舍,便是张耕的书房,也就是临时办公室。 书房中,戚继光与张耕对面而坐。 戚继光细细说道:“大首领,这几日间,咱们将四县之地所有的精壮汉子全部掠来,遴选其中骑术好的补入军中,如今已经有五千人。咱们大军人数现在是一万三千员,但是,大首领,恕在下直言,这些刚入军的新丁,完全就是拖累负担,一遇战事,不但不能帮上忙,慌乱之中,反而会起反作用,冲乱咱们自己的阵脚,以在下看来,不若……” “军师,莫要说了!”张耕苦笑一声,打断了戚继光的话:“咱们此去,寄人篱下,若是不抓紧时间赶紧壮大兵力,到时候去了,更让人瞧不起。那些只会糊弄愚夫愚fù的废物,哪里懂什么军事,只晓得人数多便是厉害的。况且,这一路行去,官兵又怎么会猜到咱们弃城而逃?必然反应不及,应该不会有什么战事,你多虑了。” “反应不及么?”戚继光眼前又是浮现出了那个精妙绝伦的口袋阵,心里叹了口气,暗道,但愿如此吧! 对于此次的计划。他心里是很不以为然的,白莲教虽然是造反专业户,但是却不是为了天下苍生黎民,纯粹是靠妖言huò众,吸引那些愚夫愚fù参与。每每太平盛世之时也要造反起义,荼毒生灵,毫无理智可言。戚继光官宦出身。本是登州卫世袭指挥佥事,也是从三品的高级武官,后来虽然从贼。但是却是为了心里的一腔抱负。自然是瞧不起那些白莲教匪。 张耕看出他心思,笑道:“军师,你的想法,我知道,实际上,我也是如此想。所以咱们才更得扩大规模不是,咱们人多,咱们就势大。就能压着他们,便是喧宾夺主也未尝不可,你说是不是?好了。这事儿就不要说了。战马,粮草准备的如何了?” “战马两万五匹。这已经是四县之地剩余的全部战马了,不过也能保证一人双马。马力不断,反正此次横穿北直隶,也不过是五百余里而已,大军一昼夜可至!至于粮草,已经备好干粮清水,战马要吃的黄豆干草也备好了。”他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在下sī下派人劫掠了一千名年轻女子,已然充入军妓营,此次也将随军。” 张耕叹口气,歉然道:“军师,生受你了,让你一个将门世子做这等事!着实是……” 戚继光淡淡一笑:“大首领客气了,若是无事,属下先行告退。” “嗯!”张耕点点头:“晓谕全军,亥时,大军开拔,另外,一定要瞒住城中百姓,免得有人报讯!” “属下醒的!”戚继光告退,出门,却见竹林小径上,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子正缓缓走来,大约二十三四的年纪,长发及腰,长相柔美,身姿婀娜。 见了戚继光,那女子赶紧敛衽施礼:“见过军师!” 戚继光避开一步:“夫人客气了,戚某不敢!” 那女子淡淡一笑,向他点点头,便进了书房。 戚继光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默默无言。 “老爷!”青衣女子推门进去,轻轻唤了一声。 “哦?雪凝来了!”张耕抬起头,脸上lù出一丝喜sè,起身把她扶到座位上坐下,埋怨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唤我相公便成,叫老爷,太过生分了!” 雪凝柔柔一笑,“老爷对我这么好,可让雪凝消受不起呢!” “你呀!”张耕知道她执拗,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子,挨着她坐下,道:“都清算完了?” “嗯!”雪凝点点头:“起事一个月以来,咱们攻破地方官府、抄家大户,让富商缴纳赎罪银子,一共是得了十五万两银子,攻破周府,抄家得来的现银有二十万两,再加上这些日子搜刮百姓,征收税银,拢共就是四十万两出头儿。那些百姓太可怜了,总得给他们留点儿过冬的钱粮。” “这么多是对的。”张耕叹口气:“生于斯长于斯,这些百姓都是我家乡父老,若不是事急从权,又怎忍心从他们手里刮银子?” 雪凝点点头,正sè道:“老爷只要是有这份儿心思,便是这次败了,逃了,他日定然也能做成大事!” 张耕苦笑一声:“只怕一入太行深似海,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 “定然能的!”雪凝满脸坚定:“朝廷昏聩无道,地方官吏贪墨凶狠如虎狼,这几年天灾不断,四处都有不稳迹象。这些日子,我也得了不少消息,咱们起事之后,海州、归德府、汉中、榆林堡各处,都有起事,只要是明年依旧没有个好收成,天下必然大乱!” “但愿如此吧!”张耕拍了拍她的手:“雪凝,真是多亏你了。这些事儿千头万绪,我们这些大老粗也不懂,若不是你,只怕还守着金山要饭呢!” 雪凝抿嘴一笑:“我们是夫妻啊,老爷说这话不是见外了?” ——————分割线—————— 宁津县大营。 天将破晓,天边lù出了一抹鱼肚白,大营中已经是人声鼎沸,不少官兵都起来准备吃早饭了。大营的某一处,还不时的传来一阵阵整齐的喊杀声,整个大营都听的真切,大伙儿一开始还不适应。现在也已经习以为常了,那是武毅军的士兵们在早起操练。 一开始的时候,看到武毅军操练,还有不少其他卫所的士兵凑在旁边嘻嘻哈哈的,不过现在也都不敢去了。那些武毅军的杀气,实在是骇人得很!大伙儿也都服气了,怨不得人家能打。当真是练出来的。 让大伙儿有些奇怪的是,这一大早的,并不是遛马的时候。大营中的所有骑兵却都被集中起来。府军前卫的、四卫凑出来的,甚至包括大帅的亲卫队,在辕门之侧列成了一个个整齐的方阵。火头军就在旁边起了大灶,给他们做饭熬汤,每个人还都烙了三张大油饼子揣在怀里。 有那相熟的便凑上去询问,结果被问到的那骑兵也是晃脑袋,他们也知道怎么回事儿,一大清早就给拉起来了。现在眼皮子还打架呢! 帅帐之中,连子宁张燕昌两人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而坐。两人的眼圈儿都是红红的,满脸的疲惫。显然是一宿未睡。一阵困倦袭来,连子宁禁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受他传染,张燕昌也打了一个,两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相视一笑。 却是苦笑。 连子宁昨晚上来向张燕昌报告了自己的猜测之后,张燕昌便知道事情的严重xìng,这些白莲教派来的人,分明就是联络张耕白袍军的使者,而且绝对不是就只有这一路,只怕现在双方已经接上了线!而这样一来,这些日子白袍军的举动也就可以解释了,人家退守海丰县城,做出一副据城固守的样子来,根本就是为了麻痹自己,顺便搜刮钱财粮草壮丁,积蓄力量! 张燕昌很清楚若是被白袍军逃了,自己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一场板上钉钉,唾手可得的大胜就这样首场,朝廷颜面尽失,更是难以向天下臣民交代!碍着太后姑姑的面子,自己定然不会被如何,顶多来一个闭门思过罢了,但是有了这一层败绩,以后,可就真要做个再无权势可言的闲散勋戚了。对于已经习惯了掌握大权,一呼百诺的他来说,这比死还难受!更别说,朝中那些向来敌视勋戚武将,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打击他们的文官团体,定然也会利用这个机会群起而攻之。 所以张燕昌立刻就下令,集结了整个大营的骑兵,随时候命。并且同时也派出了大量的斥候探子,撒开在海丰县城西南北三面,探查情报。 两人谁都睡不下去,张燕昌心里着急,连子宁同样也是如此。他功利心很强,想的就是不断的攀爬,不断的掌握更大的权力,这一次剿灭白袍,至少目前为止还是很顺利的,若是临到末了儿出了个岔子,影响了仕途升迁,当真是叫人yù哭无泪。就算是戴章浦使劲儿也没有,做武将的,想要升官儿,就得靠实打实的战功! 马蹄声响起,自远而近,两人都是豁然站起身来。 大帐被掀开了,康律大踏步走了进来,看了连子宁一眼,向张燕昌道:“回禀大帅,那些白袍军,的确逃了!” 张燕昌面sè微变,转眼就是恢复如常,他闭上眼睛,深深吸口气:“说详细些。” 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份养气的功夫,连子宁便看的佩服不已。 “末将得了大帅命令,率领弟兄们一路狂奔,子时时分,到了海丰县,城墙上亮着灯,还有士兵巡逻。属下不敢怠慢,立刻率领百骑冲城,结果离近了才发现,那城上全都是假人,城里已经空了,白袍军跑的一个不剩!”康律面sè难看:“咱们连夜审了几个居民,他们也不知道,只说是从入夜白袍军就开始宵禁,让大伙儿都待在家里不得出来。不过他们说,在亥时,外面有不少响动!” “亥时?距现在已经有三个时辰了。白袍军都是轻骑,一个时辰七十里不成问题,三个时辰,他们理当已在数百里开外!”连子宁冷静分析道:“不过,他们近万人的大军行动,咱们布置在海丰西南北三面的斥候却没有丝毫动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白袍军先是向东,然后往南绕了个大圈儿,再向西去!如此算来,咱们追赶也来得及!” 张燕昌听完,道:“去把王彦成、赵马祥找来!” 王彦成本就是府军前卫的千户统领,而赵马祥在之前一役中率领两千杂牌骑兵力抗三千白袍而不落下风,也是得到了张燕昌的认可,于是便让他继续统领那些杂牌。 不一会儿,王彦成和赵马祥便奉命而来,昨天晚上,他们接到命令之后,都是有些mō不着头脑,心中猜测,却是不得要领。 进来之后,张燕昌以实情告之,两人听完,也都是sè变。 张燕昌缓缓道:“你们二位,一个是京卫的实权千户,一个是指挥佥事,官衔都比连大人为高。但是这一次的计划,是连大人提出来的,而且,他的能耐,大伙儿也都清楚。所以,本帅决定,此次由连大人来统领大营中所有骑兵,火速拦截白袍军,你们二位,可有意见?” 话都说得这个份儿上来,如何能有意见?两人齐齐行礼:“属下无有异议!” “好!”张燕昌语气森然:“此次事关重大,若是被这些白袍军跑了,本帅是勋戚,倒还能支应过去。但是你们诸位,可就难说了,国朝对待武将,向来苛厉责难,朝中衮衮诸公,免不了把你们当成替罪羊杀上几个!而且,这次若是被本帅发现,有人阳奉yīn违,误了军机,本帅先就斩了你们!” 说到此处,已经是冰冷刺骨。 毕竟是多年的大帅,这等气场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王赵二人心中一凛,赶紧又是表明态度。 连子宁向他们拱拱手:“二位,时间紧迫,咱们这就走吧,途中再说!” “是,连大人!”两人不得不向连子宁行礼。王彦成面sè如常,反倒是那赵马祥,心中耿直,面上便lù出一些不满来。!。 二四八 兵至井陉 (今天第三章,嗯,三章将近一万两千字,兄弟们,不能雕不给力吧!啊啊啊啊,求订阅,求推荐票,求各种……………… 又是一场高"潮迭起的大战即将到来,哇哈哈,顺便说一句,此次大战,会有惊喜出现……) ————分割线—————— 清晨,四野一片寂静。 淡淡的薄雾笼罩了整个原野,带起了丝丝的凉意,lù珠在草叶上打着转儿。这是一处高低起伏的丘陵,野草高低起伏,青黄相间,间或有大小不一的矮树林分布着。 早期的鸟儿在草丛中跳跃着,寻觅着草籽和虫子。偶有晨风吹过,野草一阵起伏,有蛇形鼠窜。 好一派安然静谧的大自然风光。 忽然,地面剧烈的颤抖起来,鸟儿撑起翅膀,扑棱棱的飞走了,那些小兽也都发出一阵阵急促的惊叫,躲到了草丛中。 战马的奔腾踏碎了这清晨的宁静,无数的旌旗撕破了晨雾,无数的骑兵飞驰而过,顺着丘陵之间的宽敞官道奔驰而过,向着远方继续进发。 穿着大红sè棉甲的骑兵,穿着烂银板甲,披着大红披风的骑兵,无数的官兵,汇聚成一道红sè的钢铁洪流,隆隆向前! 这些骑兵以百户为单位,每个百户之间都有数十步的间隔,官道宽阔,足以容纳八骑并行,但是这支钢铁洪流,似乎依旧是无穷无尽,没有尽头,前面都已经消失在视线中,后面还在源源不断的涌来。 连子宁等人站在一处丘陵上,俯视着下面的滚滚洪流他身边簇拥着五十名龙枪骑兵,康律、王彦成、赵马祥也都随在他身边。 连子宁吁了口气,从怀中取出地图,在马上展开了看,看了一会儿,对身边诸将道:“诸位,咱们刚过了栾城,此去井陉关不过五十里大柱,晓谕全军,快马加鞭,再行一程!到了井陉关,定然让大伙儿好好休息!” “是,大人!”石大柱领命要去,却被赵马允辉手阻止了:“且慢!” 他向连子宁拱拱手道:“大人,当年霍去病封狼居胥六日奔行千里,合计一日夜不过一百六七十里,匈奴皆以为神迹。咱们一日夜狂奔三百里,士卒已经是疲惫不堪,不若休整一下再行前进如何?” 他说的也是老成之言,但是连子宁却是摇摇头道:“如此不妥。” “怎么不妥?”赵马祥自认资格老,才能也不比他差,却一路上都要听从他指挥,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此时更觉得他是在瞎指挥,那股火力便完全爆发出来,愤然道:“大人您要专断独行,什么时候不行,非要拿咱们弟兄的xìng命做儿戏么?” “放肆!”石大柱一声低吼高高举起手中巨棍。 哐当一声杨沪生腰间斩马刀出鞘,指着赵马祥道:“老匹夫,敢跟咱们的大人这么说话,活腻歪了么?” 其它的龙枪骑兵也是刀枪出鞘更有几个,竟然把上好了弩箭的神臂弩平端起来,指着赵马祥,眼神凌厉而冰冷。 康律吓了一跳,怎么着也没想到,这些武毅军的家伙们也未免太过肆无忌惮了了,一言不合,竟然就是如此暴烈,一个小兵癞子都敢刀指一位三品大将,直接以xìng命相威胁。 果然不愧是连子宁的兵,跟他们的老大一个德行,一语不合,立刻翻脸lù出辣相!当真是无法无天! 赵马祥的亲兵们这才反应过来,刚想动作,却发现已经被龙枪骑兵团团围住,刀架在了脖子上,登时便不敢动弹。 眼见只要连子宁一声令下,赵马祥立刻就要身首异处,连带着手下的亲兵都跑不了一个。 赵马祥却是xìng子刚烈,丝毫不惧,浑然不顾周围强弩利刃,怒道:“连城璧,今日若是你不给本将一个说法,除非将本将立斩于此,否则的话,咱们大帅面前也有话说!” 王彦成嘴角微微一抽,躲在一旁不说话,只是冷眼旁观。心中更是打定主意,此次绝对不jī怒连子宁,不给他任何的借口收拾自己。 康律赶紧拉了拉赵马祥的衣甲,他可是知道连子宁的xìng子,真要是把他给惹怒了,现在斩了你,到时候给安一个临场战死的名头,谁还能出个一二三来?大帅对他如此赏识,人家未来老丈人又是兵部堂官,真要是杀了你,闹到五军都督府,闹到兵部,谁管你? 康律出来打圆场道:“连大人,赵佥事的为人你也知道,心直口快,便不要与他计较了。” 又对赵马祥道:“赵佥事,赶紧给大人道个歉,陪个礼,此时便算是揭过了,何如?” 让一个从三品指挥佥事给一个五品的副十户赔礼道歉,可称滑稽,但是在场众人却每一个感觉奇怪的。赵马祥却是不领情,脖子一梗,又想说话。连子宁摆摆手打断他,温颜问道:“赵佥事,您可是想,保存体力,好是等到白袍军到达井陉关,大军攻城的时候咱们才抵达,然刚好可以和城中守军里应外合,大破白袍,我说的对不对?” 面对连子宁那似乎可以透视人心一般的眼神儿,赵马祥心里一寒,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连子宁淡淡一笑:“但是赵大人,你又有没有想过,若是那井陉关的守将,已经被买通,和反贼沆瀣一气,又会怎样?” “什么?”不单单是赵马祥,其他人也是面sè大变,齐齐惊呼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连子宁反问道:“此去太行,数百里之遥,就算是咱们反应再怎么迟钝,也该跟在白袍军屁股后面追上来了,这一点,精明若白袍,不可能想不到!而井陉关虽然不大却是地形险要,易守难攻,白袍军轻装前进,又不可能携带攻城器械,他们难道就没有想过,若是被井陉关的守军阻上那么一阻,咱们大军追来,他们会陷入何等样的困境?全军覆没!赵大人若是你是白袍军的主将,会这么冒险么?那还不如困守海丰孤城,至少也能多支撑几日!” 一番话把赵马祥说的大汗淋漓,面sè青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连子宁叹了口气:“白莲逆贼,最善于蛊huò人心,这二十年来苦心经营,此次突然出手必然是有十全把握!所以,若不能抢在白袍军之前抵达井陉,只怕大事休矣!” “传令全军,全速前进!”连子宁又一次淡淡说道,这一次,众人心服口服再无话说。 一个半时辰后,已经可以遥望到那崇山峻岭之中的高耸城楼。 井陉关,乃是古天下九塞之一,也是名副其实的太行八陉。绵延千里,巍峨高俊的太行山自北向南,从内méng古高原一直绵延到中原腹地,同时也将华北大平原和山陕之地分割开来。 想要进入绵延无边的太行大山之中,并非只有井陉关一条路径,再往北的龙泉关、倒马关所甚至是更往北的紫荆关都可以进入太行山但是白袍军不可能,也没有那样的实力再向北而去了。他们仓皇逃窜,选择的地点,只有井陉关。 昨日一大早出发紧赶慢赶,一日夜间行军四百余里,终于是到达了此处。 “大人,前面百步便是太平河了!”前面的亲兵打马过来大声禀此处山路已经是崎岖,马速减缓了下来,连子宁下令全军暂停前进,带着诸位将领和亲兵打马向前,来到最前面观察。 来到阵前,看到这井陉关,连子宁也是不由得心里暗自一惊,好一个易守难攻的所在! 在众人面前是一条宽阔的大河,河水湍急,奔流甚速,更重要的是,大河足有百多步宽,河上只有一道铁索桥可以通行,人马是绝对无法泅渡过去的。而在大河之后,便是莽莽无穷的万山丛,那井陉关的关口,便是在太平河之后约五百步远,而更让人头疼的是,在井陉关的关口前面,是一条两山夹峙的谷道,足有二百步长,却只有两丈左右的宽度! 康律几人都皱起了眉头,心道,若是这井陉关守将真是敌人的话,那么想要把这座强关打下来,真是要花费极大的心力! 看着静谧如常的关城,连子宁长长松了口气,紧赶慢赶,终于还是早到一步! 此时那关楼上已经有了动静,显然是看到了这些明显是朝廷兵马的到来,城楼上人影晃动,离得远了,也看不真切。过一会儿,便见到那城门开了,一小队骑兵从中奔驰而来。那队骑兵过了铁索桥,领头的不过是个总旗而已,远远的便看到这些穿着山字纹甲,被众人簇拥的将军,再看看对方背后那些大军,便知道这些都是贵官,最怕的只怕也是个千户往上数! 大明朝是历朝历代将官和军士服饰最分明的朝代,真正高等级的武官,像是张燕昌这等超品武将,都是穿着御赐的蟒袍麒麟袍,少有穿甲的。而一般的武将,则都是穿着山字纹甲,这种甲胄防御力自然比不得板甲,但是也差相仿佛,胜在打造精美,轻便灵活。 所以一眼就能和穿着胖袄或是棉甲的普通士兵分开。 那总旗隔着十来步便滚鞍下马,跪在地上大声道:“小的井陉关千户所总旗钱得用,见过诸位大老爷,大将军,吴千户吩咐小的,向各位大老爷请教所为何来,可有兵部行文么?” “吴千户?吴汾是吧?”连子宁早绡准备,淡淡笑道:“你先起来说话,本将乃是武毅军总统连子宁,这位是沈阳中屯卫指挥佥事赵大人,这位是府军前卫王千户,这位是寿宁侯爷的亲兵千户(前面写错了,现在更正过来),我等乃是奉大帅军令而来。”!。 二四九 一箭天威 总旗钱得用听了这一串儿的名字,听得晕晕乎乎的,只知道一件事儿,这些贵官随便哪个,都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儿还大。 连子宁向石大柱道:“大柱,你领五十兵,跟着钱得用进去,把大帅的公文给吴汾看看!让吴汾过来说话。” “是,大人!”石大柱向连子宁做了个手势,示意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那钱得用自然不知道这些计较,向诸位贵官告了罪,小心的陪着石大柱一行人过河前往井陉关口。 眼见得一行人已经上了铁索桥,铁索桥的这边无人把守,只在那一头儿有大约两个小旗的兵力看守着,这也是应有之意,一旦有强敌前来,斩断铁索,这条大河便是一道天堑。 连子宁摆摆手,康律会意,回头向自己的亲兵低声说了几句,那亲兵点点头,也是回头说了几句。不大一会儿,命令便是已经传了过去,大约有数百骑张燕昌的精锐亲兵开始策动战马,不着痕迹的向左移动,脱离了大军的队列,在距离河岸不过是百步左右的所在,形成了一个冲击集群。 康律也带着几个将官和一队亲兵过去了那边。 王彦成皱着眉头看着正在过河的一行人,赵马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连子宁知道他的心意。微微一笑:“赵大人不必如此,此事由我一力承担,若是那吴汾并非是叛将,连某向他赔礼道歉!向赵大人你摆酒赔罪!上面追究下来,也绝对不会牵连到你们!” 赵马祥冷哼一声。转过头去,虽然对连子宁又诸多不满,但是对对方的气度魄力。却也是颇为的心折。 能说出这番话来的,可没几个。 石大柱跟在随在钱得用身后,板着一张脸。钱得用向他小心奉承了几句。却没得到对方的回应,脸上讪讪的,便也不再自讨没趣儿了。 五十名龙枪骑兵,隐隐的把钱得用的人包在中间,钱得用虽然略觉得奇怪,但是也并未往心里去。 铁索桥不宽,只能容四马并驾,先过去的龙枪骑兵便在桥头旁边停下。终于,最后一个龙枪骑兵也过了桥头! 石大柱和杨沪生对视一眼,齐齐大喊道:“弟兄们。干!” “杀!” 五十名龙枪骑兵齐齐暴喝,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神臂弩。在手中端平了。 “这?这?大人,怕是误会啊!”变生肘腋,钱得用还没反应过来,站在那儿傻了吧唧的喊道。 没人理他。 那两个小旗都是稍显慌乱,却并不是手足无措,似乎是对此事早有准备,他们脸sè一变,喊道:“弟兄们,断铁索!”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早在过来之前,所有的龙枪骑兵都已经把神臂弩上准备好了,刚才石大柱一声令下,便都是发射了出去! 如此近的距离,根本不用瞄准,只听一阵嗡嗡的弓弦振动声、利箭破空声,接着便是突然响起然后戛然而止的惨叫声!不过是一个照面之下,守在桥头的那二十名士兵便是每个人至少被射中了两箭,尽数倒在地上。大部分都被当场射死,有几个没死的,在地上大声shēn吟翻滚着! 瞬间,鲜血横流! 钱得用几个还没反应过来,便是已经被驱赶到一边,缴了手中兵器,哆哆嗦嗦的蹲在地上,被几个龙枪骑兵看守着。 钱得用这时候才缓过劲儿来,看看城头,再看看这些明军,忽然有一种神经错乱的感觉,心里蓦地升起一个念头:“娘哎?难道寿宁侯反了,要学赵匡胤?” 剩下的龙枪骑兵在石大柱和杨沪生的带领下,迅速整理队形,然后向着关城的方向,冲杀过去! 康律沉着脸,手中马刀往前一指,带领自己的亲兵冲了出去,在他身后,五百精锐亲兵默默跟上,像是一道铁流,冲上铁索桥,向着井陉关杀过去。 看到刚才守在桥头的那两个小旗的反应,连子宁心中已经确定了七八分,而赵马祥却是脸sè难看,黑的跟锅底一般。 大伙儿都是明白人,刚才桥头守军的那番举动,意外而不张皇,若是朝廷官兵的话,他们反应只能是极度的意外和不知所措,更何况,他们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断桥!这说明,城中的守军,只怕早有准备了。 对于攻打井陉关这等前面有着狭长谷道的强关,人数几乎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你人再多,能投放上去的兵力也就是那点儿,对方所要面对的,也只有这一点儿兵力而已。添油战术,?想来是攻城一方的将领们最不想采用的。 所以连子宁已经是在行军途中和各位大将定下了‘青红皂白之计’。所谓青红皂白之计,便是不分青红皂白,先派人夺取关城再说,错杀几个,也就错杀了,事后补救掩盖就是。诸位将军走到这一步,都是心狠手辣之辈,自然不会下不了决心,除了赵马祥颇有微词之外,其他三人都是一致同意。 如今看来,这个青红皂白之计,还用的真对。 龙枪骑兵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不过是短短几十息的时间,就已经是冲到了那狭长古道的中央,距离关城不过是百步之遥,眼看一个加力就能冲杀进去。但是就在这时候,城楼上无数的官兵出现了,而厚重的城门,也在石大柱不甘的眼神中,重重关上! 在随后,城头上更是洒下来一阵密集的箭羽,逼得前面的龙枪骑兵不得不后退。和后面到来的大帅亲兵们会和一处,任是这数百骑兵兵强马壮,战力绝伦,但是面对据坚城而固守的叛军,却也是无计可施。只得打马退到了城头弓箭远不能及的地方,再作计较。 连子宁看了赵马祥和王彦成一眼,眼中含义不言而喻。赵马祥想起之前种种,心下羞愧,涨得满脸通红。他也是耿直汉子。当下便下马磕头赔罪:“连大人,赵某之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哈哈,赵大人何必如此!”连子宁也喜他耿直,赶紧翻身下马把他扶了起来,笑道:“不过是一时气话而已,做不得真的。咱们弟兄还得同心协力,想想怎么着解决眼前这件大事!” 虽然面上轻松,连子宁此时已经是心急如焚。如此重大的责任一肩挑,压力何等的巨大? 连子宁和王彦成赵马祥两人只带了五百骑兵过去。其它的兵马都留在了这边,事实上,若是要攻打井陉关的话,也只能排开这些人了。 连子宁被这众人簇拥着来到阵前,来到距离关城不过百二十步之外,细细打量一番之后,更是深深蹙起了眉头。关城前面的谷道,都是绝壁,根本不可能攀援上去,只有强攻一条路,若是强攻,敌人箭如雨下,那关城前面数十步的范围,就是死亡之路! 连子宁眯着眼睛细细的看,宽约十余丈的城头,足有四丈高度,城墙都是用一块块的大青石修建而成的,看上去极为的坚固。那城头上面,女墙城垛一应俱全,而且整个城墙朝这边的一面是一个凹进去的弧形,也就是说,攻城的一方要同时承受三个方向的打击,根本没有防守死角。城墙上此时已经是站满了士卒,他们穿着明军的红sè胖袄,但是很醒目的,每个人的额头都束了一根白sè的布带,而在城头上,也是已经树起了十数面大旗,每一面大旗上,都画着一朵澄净的白莲花! 连子宁暗自心惊,看来不但这井陉关的守军被收买,就连其部下普通士兵,都已经成为了白莲教徒! 此次轻骑前来,根本没有任何的攻城器械,可以想见,若是驱使部下强行攻城,会造成何等样巨大的损失! 而一个最最重要的原因则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就算是自己等人不惜马力领先了白袍军一步,只怕过不了多久他们也会赶过来。 连子宁越看越是无计可施,心里一股子邪火儿便是蹭蹭蹭的窜了上来,他深吸口气,把这股火气强压了下去,忽的心中一动,道:“把那钱得用与我提来。” “是,大人!”一个亲兵领命而去,很快便把钱得用拎着领子扔到马前。 钱得用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吓得上下牙齿一个劲儿的打架,得得作响,抬眼看看连子宁,又赶紧低下头。 连子宁不耐烦道:“钱得用,本将问你话,需得老老实实的回答,若是有一字差池,定叫你人头落地!” “是是是,得得,大老爷,得得,小人,得得,一定知无不,得得,言!”白莲教久在山陕之地传教,钱得用也不是个笨人,只是胆子太小了些,他远远的看了一眼那城头上的旗帜,便知道今个儿这是怎么回事儿了,生怕被这位大老爷也当成白莲教匪一刀剁了,自然是知无不言。 “城中守军满员多少?其中又有多少个是跟吴汾亲近的?你一一道来!”连子宁问道。 钱得用想了想,老老实实道:“城中一个千户所,按理说满员一千一百二十员,只是咱们内地卫所,从来无战事,吃空饷不少,因此只有九百余人。嗯,让小的想想,平日里跟吴千户,额,那逆贼吴汾交厚的,至少也有一多半儿!” 连子宁点点头,继续问道:“那适才你出来的时候,城中可有异动?” 钱得用眨眨眼:“并无异动。” 连子宁思忖片刻,心中已然有了定计,脸sè轻松起来。康律见他脸sè,诧异道:“连大人,难道已经有了打下这井陉关的办法了?” 连子宁扫了一眼众人,见他们都是一脸的期待,他轻轻一笑,反问道:“打下井陉关?为何要打下井陉关?” “不打井陉关?”大伙儿大眼儿瞪小眼。都是有些愕然。 连子宁心里暗道,若是熊廷弼或是戚继光在这儿的话,定然是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解释道:“诸位,适才本将询问钱得用,那吴汾所能控制的士卒不过是一多半。而他出来的时候,城中尚无异动,这么短的时间。吴汾定然是不可能杀光全部的反对者,更大可能xìng是看守起来了。城中不过九百人,又有异心者。又有需要看守异心者的。吴汾所能调动的人手,极为有限,对咱们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咱们干脆断了这铁索桥,大军尽数在太平河南岸排开,截击白袍军!” “隔着一条太平河,白莲教匪奈何咱们不得,白袍军也冲不过来,等解决了白袍军再回头收拾井陉关。岂不轻而易举?” 众人听完,只觉得这个计划匪夷所思,但是再一想。却是精妙无比。 康律一拍大tuǐ,满脸喜sè:“连大人。真真是智计百出,厉害,厉害!” 赵马祥也是翘起了大拇指:“连大人,老夫服了!” “不过,咱们这就要撤,却也不能让这厮舒坦了。”连子宁脸sè变得森然,伸手前指,回身向着一众精兵悍将道:“诸位,谁能替本将给那厮一个教训?” 他伸手所指的,正是城楼上被一众白莲教匪簇拥的一员穿着山字纹甲的武官,想来就是吴汾了。 杨沪生等一干龙枪骑兵顿时轰然道:“俺来!” “大人,让标下来吧!” 一堆人都是乱哄哄的向连子宁派xiōng脯请战,在他们看来,此处距离城楼足有一百二十步远,也只有龙枪骑兵的神臂弩才能达到这个射程。 这时候一个高亢的声音却是陡然响起,压过了所有人:“大人,让末将来!” 连子宁闻言看去,却是一路上都默默无言的唐奕刀。 唐奕刀那一日力战被俘,张燕昌喜他武勇无双,便主动招揽,唐奕刀也是将门出身,自然更加认同朝廷,此时有了这个机会,能够攀上当朝最顶尖的武将,岂不欣喜若狂?现在唐奕刀已经是寿宁侯的亲兵营副千户了,此次作为康律的副手随军前来,也算是历练一番。 他侧马上前,向连子宁抱拳行礼道:“大人,末将愿往!” 连子宁上下打量他一番,含笑道:“好,唐将军近战无敌,我等都已经见识了,此番便再见识一下你的箭术!” 唐奕刀应了声是,便是策马上前,他的眸子里仿佛火焰一般,燃烧着熊熊的战意。 他从马侧的兜囊中取出来一张弓,一支箭。连子宁看了不由得眼皮子一跳,那弓身足有一人多高,手臂粗细,闪烁着黑沉沉的光芒,竟似是金铁铸就!那大箭也不似寻常,足有五尺多长,光是箭簇就有一尺多长,闪烁着寒芒。连子宁不由得咂舌,这是chuáng弩用的弩箭么? 康律在一旁道:“这是大人珍藏的一副铁胎弓,据说乃是前朝méng古大将哲别使用的大弓,弓身用铁条混合着硬木制成,弓弦用异兽兽筋混合着金银铜丝绞成,足足有六石半的功力!一般人就算是能拉开一点儿,也要当心手指头让弓弦给削下去!大帅见唐将军千军辟易,便把这弓赏了他!” 众人听了都是齐齐吸了一口凉气儿,六石半的力道,这岂不是说唐奕刀双臂有千斤之力? 唐奕刀带上了大大的铁扳指,策动胯下战马,换换向前跑了两步,然后便是双臂奋力,将那铁胎大弓拉了一个圆满!这和英格兰长弓一般大小,但是力道不知道比英格兰长弓大多长的大弓,竟是被他拉成了一个满月! 手指一松,长箭破空而出。 众人先是听到了一声极为凄厉的破空声,然后便是看到了让他们jī昂兴奋无比的一幕。 长箭破空,直射吴汾xiōng膛,但是那吴汾早就看到了唐奕刀的动作,所以一见吴汾开弓射箭,便是急急避开。那长箭射中了他身后一名躲避不及的白莲教徒,顿时便把那人给射死,千斤之力,余势未衰,竟是又带着那人的尸体飞出去五尺有余,哐当一声,死死的钉在了高大的城楼上! 城上城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唐奕刀,脑海中,似乎还在回想着刚才那石破天惊般的一箭! 连子宁心脏砰砰乱跳,血液急速上涌,涨得满脸通红。 他从未想过,一箭之威,竟至于斯!!。 二五零 浴血井陉关——尖刀插入 “好!”良久之后,连子宁才是鼓掌大笑:“唐将军,堪称神箭无敌!” 余者众人也是赞叹不已。 “大人您谬赞了,末将不敢当。”唐奕刀没口子的谦让,他乃是新近归降的将领,自然要有所表现,才能在这个群体中得到承认。适才一箭,未尝没有炫耀的意思,却是也清楚,此时断然不能lù出轻狂之意,否则惹人反感。 “好了,诸位。”看着城墙上一片混乱,连子宁哈哈一笑:“唐将军这一箭,大扬我军威风,现在咱们便回转过去河南,准备迎战白袍逆贼吧!” “是,大人!”众人齐齐遵命,却是更多了几分真诚的味道。 接下来,连子宁便是下令毁了铁索桥,将锁链沉入水底,同时令人拿着他的文书印信,去附近的州县征发有经验的铁匠木匠,打算打完这一仗之后重新建起铁索桥。 然后,便是下令全军休整,抓紧时间休息吃饭,给战马喂黄豆马料,准备大战! 不出连子宁所料,不过是巳时中(上午十点),便有剧烈的马蹄声奏响,无数白袍军,滚滚而来! 而迎接他们的,却是已经休息完毕,精强马壮的五千五百官兵精锐!刀枪如林,森严如壁! 位于队列最前面的张耕和戚继光,看到那严阵以待的官兵大军,尤其是看到大军之前猎猎飞扬的‘武毅军总统连,大旗之后,脸上都是无比的精彩。张耕面沉如水…戚继光却是苦笑,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暗叹一声:“这几日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些变数,原来这变数便是应在他身上!此人难道当真是我的克星,每一次算计,都让他正正识破?” 而那些白袍军,自从宁津县大战之后…便是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一般,本次本来以为只需要逃窜就行了,却没想到在这里竟然看到了拦路的官兵,顿时便是起了一阵巨大的sāo乱。而那些刚刚被征入军中的新兵蛋子,更是不堪,有的竟然已经是打马往后缩,带的白袍军原本还算严整的队列立刻是变得乱哄哄的,人头攒动。 所幸白袍军的基层军官力量还在…上一次大战,除了熊廷弼和唐奕刀两个打仗不要命的陷入重围被擒之外,其它的白袍军千户百户大部分都逃了出去。而除了那几个近乎全军覆没的千户所,其它的千户所战斗力还算是保持的很完整。 军官们不用吩咐,便是大声吆喝着,拳打脚踢的维持秩序。 而隶属于张耕的亲卫队…则是擎着雪亮亮的大刀片子绕着军阵疾奔,看到有那逃兵,立刻就是上前一阵砍杀!很是杀了几个人之后,见了鲜血,所有人都畏惧了,秩序立刻就稳定下来。 张耕和戚继光身边簇拥着的,还是当日的那些大将,除了没有了熊廷弼和唐奕刀以外,一如当日的那场大战。而身后的大军…一万三千大军…比当日也并不少多少,而要面对的官兵,却只有对面那不到六千骑!只是他现在,面对着对面不到自己一半儿的官兵…却是觉得心里一阵慌乱,更不知道如何做才好。 事实上,不单单是他,其它的白袍军将领乃至士卒,看到对面之后的第一反应,多半都没有想到一个‘打,字! 白袍军的精气神,已经在当日那一战之后,被打的所剩无几了。 那场大战,实在是太惨了! 站在张耕身边的,还有一个生面孔,这是一个灰袍汉子,身材高大消瘦,满脸豪气,只是看着他,便能觉出一股英雄落拓之气扑面而来。他衣服袖子处,绣了一朵雪白的莲花,不消说,这自然就是白莲教派来和白袍军联络的人了。 这灰袍汉子取出一个千里镜,往井陉关的方向看去,看了一会儿,向张耕恨恨道:“关楼上打了旗语,官府妖兵察觉了咱们的计划,突然出手,意yù强行夺关,关上咱们的人不得不提前发动。妖兵断了铁索桥,他们无能为力。” 张耕脸sè越发的沉了,戚继光却是叹口气:“对面的连大人,是个明白人啊,他若是没想到这一步,那才是奇怪呢!” 张耕目视戚继光,问道:“军师,咱们是打,还是怎么?” 其他人也都把目光投向戚继光,现在这个足智多谋的军师算是他们的主心骨了。 “自然是打!”戚继光断然道:“咱们比官兵早出发了足有半日之早,再加上都是轻骑,一人双马,速度更快,虽说为了避开官兵耳目而饶了不少路,但是速度已经不满。而这些官兵,比咱们还早到,定然是一路亡命狂奔,此时定然已经是人困马乏,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那灰袍汉子插口道:“军师恕在下不明白,他们此时人困马乏,咱们便不是么!” “唐旗主说的是,但是,不要忘了,咱们人多!”戚继光向那唐旗主解释了一句,便向张耕道:“大首领,在下建议,此次与官兵作战,以缠斗为主,派上若干千户所,与之缠斗,耗费体力,然后撤下来,重新换一批人手上去。” 张耕点点头:“便依了军师计策。” 说罢,便命令道:“何老猫领甲字千户所、丙字千户所,张三元领丁字千户所,酉字千户所,杨虎,领辛字千户所,丑字千户所,前去迎敌!” “是,大首领!”三人和其他三个千户所的千户出列领命,然后便去整理部队了。 何老猫三人,虽然屡次在官兵手中败北,从无胜绩,却也因此而总结了大量的战斗经验,堪称屡败屡战的典范…不是张耕不想用别人,而是熊廷弼和唐奕刀被俘之后,除了他们之外,军中实在是没有能打的战将了。 白袍军的部队刚刚出动,对面的官兵却已经有动静了。 只见对面骑兵大阵中,分出来一支队伍,人数约在千人上下,大红sè的披风…烂银板甲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耀目的光芒,让张耕等人脸sè剧变。 这支军队,正是带给白袍军人无数噩梦的一支骑兵,当日大战,对方以一千人对阵双倍之袍军,却是砍瓜切菜一般,将白袍军杀的毫无还手之力,尸横遍野!回去之后…张耕遣人多方打探,才知道原来这支精锐无比的铁骑,竟然是那寿宁侯爷的家将sī兵! 连子宁和戚继光打的也是同样的主意,几次大战,他利用一切的时间来汲取知识,充实自己…来增加实战经验,提高自身的眼界和战场洞察力。不得不说,连子宁实在是那种天生适合生存在战场上的人物,此时他的眼界,已经是和刚刚离京南下的时候,有了天壤之别,一眼就看到了白袍军最大的弱点所在。 “诸将,白袍军远道而来,疲惫不堪…而且看他们队列…至少万人大军,想来是强拉了不少壮丁入伍,军中有大量新兵,反倒不如人数少些但全是老兵更好。白袍军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咱们只要是派出一队精骑,冲垮其阵列,白袍军不战自溃!”连子宁扫视了一眼众人,笑道:“哪位愿意,给咱们摘个头彩?” “末将愿往!”连子宁话音刚落,康律便是出列,他哈哈一笑:“当日未曾杀的爽快,今日刚好与白袍逆贼一见真章!” 连子宁点点头,叮嘱道:“注意,冲击白袍逆贼的右翼。” “是,大人,末将醒的!”康律应了一声,便带领本部人马出列,不过他并未把张燕昌的亲兵全都带上,而只是带了一千人。 康律率领一千大帅亲兵已然是开始缓缓加速,一千骑兵,摆成一个巨大的突击阵型,向着白袍军的阵地冲去。两军之间的距离约有千步之遥,这个距离,足够双方骑兵绞杀了。一千骑兵,骑得都是关外出产的高头大马,人马皆批重甲,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的钢铁堡垒,汇成一道钢铁洪流,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向白袍军当头压下来。 康律率军开始冲锋之后,连子宁又道:“唐将军,你率领剩余一千亲兵,时刻准备!” 这么快就要面对旧主,说不得还得兵戎相见,唐奕刀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终究还是应了声是,整顿剩余的大帅亲兵去了。 张耕大惊失sè,赶紧下令何老猫率领两个千户的兵力迎上去,虽然知道就算是自己的两千人也绝对不是这一千虎狼的对手,但是能挡一时就是一时。只要是顶住一阵儿,和他们缠杀起来,再派上优势兵力上去围堵,说不定还能把这一千精锐给留下来! 那灰袍汉子皱了皱眉头,神sè间略有些不屑:“这便是被这些白袍军传的神乎其神的连子宁?也不过如此而已,竟然派一支孤军冲阵,岂不是送死么?这些泥tuǐ子,最爱夸大其言,教主信不过咱们自己人,反而指望他们能成事?” 戚继光拧着眉头,脑中灵光一闪,骇然道:“大首领,赶紧让何千户撤回来!官兵不是想冲阵,是想冲咱们的侧翼!” 但是,已经晚了! 此时何老猫率领的两个千户已经是向冲过来的康律所部杀了过去,两者的距离,已经是不过二百步! 而就在这时,康律身边的旗手使劲儿的摇晃着手中大旗,在这一刻,这些寿宁侯府苦心培养十几年的精骑展现了他们极高的控马技巧和战阵组合的娴熟xìng,他们之前一直压着战马的速度,使其不能以高速奔驰,他们的整个阵型,本来是如同一道笔直的利剑一般向北,直插白袍军大阵的正中央。而此时,却是整个队伍,却是毫无征兆的陡然间折向东北方向,刚好和斜冲过来的何老猫所部划了一个漂亮的平行线,隔着数十步的距离。 “放箭!放箭!”何老猫气急败坏的喊道,他们的命令被一层层传下去了,士兵们立刻张弓搭箭。 上一次大战之前,戚继光苦心培养的五十弓手,几乎全部死在战阵之中,之后几日,虽然又是培养了一批,但是成果却是很不理想。 只听到一阵仙嗡仙嗡的弓弦震动的嗡鸣,上千人同时射箭,两千多支利箭组成了一片乌云,发出了咻咻的密集破空声,向着康律所部压了下来。 何老猫对这一次的齐射还是抱有很大的期望的,但是结果却是让他瞠目结舌。 白袍军的弓手准头差也就罢了,这等齐射也不需要准头,但是关键的是臂力弱,弓力也弱,箭簇也不够锋利沉重,这些向下作坊仓促制造的粗劣产品,比之官兵的弓箭差了很多,射程不过是四十来步。有很大一批羽箭在还没到官兵的时候就纷纷落地,插在空地上。而那些密集而下的箭羽,也没给这些精锐造成多大伤害。他们低着头,让宽大的钢制宽边大帽子遮住了头颈乃至肩膀的位置,而人马身上都披着重甲,羽箭射下来,打在身上,只能发出一阵叮叮的金铁交鸣声,然后便是被弹开。 这些不怎么合格的轻骑兵,此时面对不折不扣的重骑兵,能够造成的损失实在是有限。一轮箭雨下来,这边儿只损失了十来个人,这些倒霉鬼都是坐骑被射中了没有遮拦的马眼或者是被射中了脖颈子,翻身落下马来,瞬间被踩成肉泥。 康律眼中已经是有烈焰熊熊燃烧,若是可能,他恨不得转过身,将这些白袍军杀个精光,但是此时显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一千精锐丝毫不停,很快就来到了白袍军的右翼! 而随着他们的到来,白袍军的右翼便是一阵慌乱,士兵们推搡着,战马不安的打着响鼻,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 “连大人所言果然不差,这白袍军的右翼,便是一群新兵蛋子,丝毫没有战阵经验的!” 康律一摆手,又是一个神龙摆尾的漂亮拐弯,一千亲兵精锐向着白袍军的右翼狠狠的插进去! 距离白袍军还有百步的时候,康律纵声大笑:“兄弟们,让这些逆贼也见识见识咱们的箭术!” “是,大人!”上千人轰然应诺,纷纷取出弓箭,张弓瞄准。!。 二五一 浴血井陉关——白袍末路 衡量一支骑兵的战斗力,不外乎就是骑射二字而已,骑,是指骑术,近战能力,说白,则是指的是机动能力和近战战斗力。射,则是箭术,远程的作战能力!二者兼备,才是合格的骑兵,历史上的méng古铁骑,便是将这二字演绎的极致的军队。可以不携带任何辎重昼夜兼程十余日,奇袭数千里,吃喝拉撒都在马背上,与敌人硬碰硬的砍杀,也能边骑边射,玩儿放风筝的战术,将敌人活活吊死! 而这些张燕昌的亲兵,这方面自然也不逊sè。 他们用的弓,比兵部府藏的更好,都是一石多的强弓,借助马力,射程可以达到百步多。而且箭簇都是精铁打造,极为的锋锐。 一千名骑士,张弓搭箭,箭雨落下,像是死神的呼啸。 比起刚才白袍军的射击,他们的准头就强多了,借助马力,箭雨全部落在白袍军的头上。强弓的力道极大,再加上从天而降,又是加了一层力道,而白袍军一身布衣的防御力也是聊胜于无而已,一片惨叫声中,数百白袍军被射死,纷纷从马上跌落下来。右翼的白袍军,顿时是缺了一小块儿。 接下来,又是两轮密集的箭雨,死在亲兵们强弓攻之下的白袍军,足足达到了上千之数! 上千人的伤亡,对于白袍军而言,并不算是一个多大的数字,但是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的死亡,引发了右翼新兵的sāo乱。这些从来没有经历过战阵的新兵蛋子们,做出了人类最本能的反应。他们哭喊着,满脸恐惧的,策马狂奔,向着本阵的方向冲击过去,因为他们认为。在那里能够得到自己人的庇护。 这些刚刚放下锄头或者马鞭,或者什么其他东西。拿起刀枪来的白袍军。别说没经历过实战,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甚至是从来没见过血的!指望一群没见过血的家伙有多么强大的战斗意志,无疑是天方夜谭。面对那些像是一个个钢铁堡垒一般,急速冲杀过来的凶神恶煞,他们压根儿就没有提起一丝抵抗的意志,任凭这将官如何打骂甚至是杀人,都是无法阻挡,他们就像是见到了狮子的斑马群。轰然四散。 这才是人类最本能的反应。 面对这些未战先溃的对手,许是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弱的敌人,康律等人竟然一愣,然后才是满眼通红,紧紧地抿着嘴。挥舞着手中的长矛、铁骨朵等利器杀了上去! 一方溃败的时候,是最利于对方砍杀的,逃跑的士兵根本毫无战斗意志可言。连一丝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就像是杀猪宰羊一般被肆意砍杀。 如同虎入羊群一般,白袍军溃散的右翼被官兵轻松的、狠狠的插进去,这一刻,数以百斤计的鲜血喷涌而出,当然,都是从白袍军的〖体〗内。这些白袍军就算是正面迎敌,拼死力战都不是对方的对手,更别说此时把后背卖给敌人。 刺击!刺击!劈砸!劈砸! 所有的官兵几乎只是在重复着这两个动作,轻松无比的掠夺一条条的xìng命,根本没有任何的阻挡,真真正正的砍瓜切菜。如此轻松,都让他们感觉到一丝不适应,但是手上的武器,却是丝毫不停。 十几息之后,他们已经突入进去百多步,至少斩杀了两千白袍军!而整个白袍军的右翼,已经是濒临崩溃!后面袍泽一声声的惨叫声,更是驱使着无数的新兵向前狂奔,狼狈奔逃的他们不断的冲击着其它的队列。 而拜这些新兵所赐,本来都是由老兵构成,稳如泰山的中军大阵,也是有了不稳之势。这些新兵不敢和自己身后的凶神恶煞交手,却不会畏惧这些朝夕相处的袍泽,他们大声喊着怒骂着,撕打着,甚至有的已经拔出腰刀恶狠狠的砍向了面前的拦路者。 这一刻,人xìng的丑恶暴lù无遗,为了抢得一线生机,自相残杀开始了。我不需要比后面的那些凶神跑得快,我只需要比你跑得快就行了! 从官兵与何老猫等人错身而过,到现在杀入白袍军阵地,不过是极其短暂的时间而已。 短的让人瞠目结舌,短的让人无法反应。 白袍军的领导层缺乏大战经验,缺乏应变能力的缺陷此时暴lù无遗,他们竟然陷入了集体的失声之中,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如何应对。 最快反应过来的,还是张耕! 面对杀入自己腹地的官兵,张耕连连下达命令,急忙调集兵力前去围堵,但是已经晚了!大量的募集新兵并且不加以最基本的训练的恶果,此时暴lù无遗,老兵们被新兵们冲乱了阵脚,别说是去围堵官兵了,现在就已经是自顾不暇! 戚继光痛苦的捂住了脸,心中升起一股重重的挫败感,他没有想到,连子宁竟然不顾马力,不顾体力,主动冲阵!这一奇诡的变阵,让向来讲究堂堂之阵,正正之师,战场之上无yīn谋的他一下子乱了阵脚。但是毕竟是大将之才,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指着那灰袍汉子道:“唐旗主,你们带来了几门碗口铳是不是?” 那唐旗主也手足无措,听到他问,本能的便点点头。 “好,现在立刻带着你的人,赶到官兵前面去!架上碗口铳,阻他们一阻!”戚继光已经顾不得越俎代庖,大声道:“我带着五百骑兵,护送你们过去,给你们开路!” “碗口铳能成么?”唐旗主犹豫的问了一句,那些官兵如此厉害,为这些白袍军去拼命,他很是有些不情不愿,更别说,这几门碗口铳乃是教中留存无几的火器,保留在旗中,很是珍贵,这次带出来也是以防不测的。 戚继光看出了他的心思。厉声道:“唐旗主,若是我白袍军折损在此,只怕你回去之后,你们教主也饶你不得!” 那唐旗主咬咬牙:“那就听军师一回!” 戚继光领了军令,立刻带着五百名精锐的白袍军迎向了官兵。只是此时他们面前全都是惊慌失措的新兵,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又如何能冲的过去? 戚继光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寒声道:“杀!凡有阻路者,一概杀无赦!” 他的命令让周围的白袍军惊呆了,都傻愣愣的看着他,戚继光怒声道:“还傻愣着做什么?听命行事!” 在他的积威之下,这些白袍军终于是举起了手中的刀,向着面前的袍泽,狠狠的砍了下去! 杀第一个的时候还有些犹豫,杀第二个的时候就已经很顺手了,手中刀饮满鲜血之后。下手也是再不留情。 就这样,戚继光带着这五百白袍,硬生生的从自己人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此时官兵距离他们还有五十步之遥,只得庆幸的是,他们的推进虽然依旧是无可阻挡。但是速度已经减慢了许多。 “快!”唐旗主大声招呼着自己的手下。 二十来个白莲教徒下了马,从马背上取出五个一mō一样的大匣子,然后从里面取出五个物事来。 这五个物事长约两尺。碗口粗细,看上去像是个被截短了的巨棍,浑身黑沉沉的,似是铁铸,周身加了七道铁箍。看来就是那唐旗主所说的碗口铳了。 那些教徒把这五门碗口铳固定在地上,炮口朝着官兵的方向,这碗口铳炮头由两只铁爪架起,另有铁绊,放在地上,那两只铁爪看上去就像是虎爪一般,整个形态,宛如猛虎蹲坐,看起来虎虎势势,煞是威风。 他们又取出大铁钉从碗口铳的尾部钉进去,将其牢牢的固定在地面上。 然后便是取出一大包东西,打开之后从炮口塞进去,这是百多个指节大小的小铅子,比五雷神机所用的略小。把小铅子塞进去之后,又是往铳口里头放了一个拳头大小,看上去足有数斤重的大铅弹。 此时,官兵据此已经不过三十步,他们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正加速杀来! 唐旗主断声道:“放!” 他声音也有些颤抖,这玩意儿虽然已经在教中保存时间很久了,演练起来也是威力无穷,但是毕竟没有真正见过阵仗,他心中也有些忐忑。 只听得齐齐的一声轰然巨响,五门碗口铳在这一刻同时打响!! 刹那间,如雷的蹄声和呼喊都惨叫声被这碗口铳的响声压住,好像天地间都震动了下,正在急速冲锋的骑兵队好似是撞在了一面坚固的墙上,突然间,便是停了一停。 五门碗口铳,装填的全部都是霰弹,五百多个指节大小的小铅弹在这一瞬间狂暴的飞出,带着恐怖的高温和巨大的动能,组成了一道密集的钢铁风暴,狠狠的罩向了官兵。数十名冲在前列的骑兵被打翻在地上,厚重结实的板甲在这个距离上也无法抵挡碗口铳所赋予的巨大动能,有的人被打成了筛子,有的人被打的〖肢〗体残缺,而坐骑丝毫不能幸免,这些碗口铳的霰弹并非是散射,笼罩的可是一个面。 瞬间,刚才还是所向无前的亲兵们,前面死伤惨重。而后面的受了惊,战马处于危险的本能,便是把速度降了下来。 数十名骑士,连人带马都被打得千疮百孔,直接死了的还好,没死的那些,躺在地上痛苦的惨嚎着,shēn吟着。 停下来的骑士们,目光呆滞的看着这些痛苦shēn吟的袍泽,被巨大的炮声轰击,竟然一时间缓不过劲儿来! “还愣着做什么?杀!杀啊!”康律嘶声大喊着,刚才开炮的时候,他被几个亲兵护卫在身后,并未受到bō及,此时看到袍泽惨状,顿时目眦yù裂,眼角都要渗出血来! 缓过劲儿来的官兵立刻眼睛都红了,嘶吼着,向着白袍军杀了过去! 大军卷过,那些白莲教徒还来不及收走五门碗口铳就已经被潮水一般的骑士淹没,然后撕成碎片。那唐旗主痛心的看了一眼,却也是有决断的,招呼白莲教徒们立刻后撤。 而这时候。戚继光带来的五百白袍骑兵狠狠的杀了过去。他们自然不是官兵的对手,不过是一个照面,就已经被长矛刺死,铁骨朵拍死数十上百,但是官兵们已经失去了强大的前冲力。此时却被他们缠住,一时间不得脱身。 这样一来。戚继光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他带来的这五百白袍骑兵。本就是类似于死士的存在,其目的,便是为了延缓官军的冲击。而在这时候,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白袍军的指挥逐渐也开始通畅,大量的老兵,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将这不到一千的精骑包裹在内! 这些大帅亲兵固然是精锐无比,很快就是重新杀出一条血路了。手下也无一合之将,并没有显lù出丝毫的颓势,但是他们的处境,也开始不妙,再冲杀一阵儿。只怕就要被包饺子了。 连子宁自然不会允许这种现象的出现。 他眨也不眨的在观察着战场,密集如织的侦骑来回〖运〗动,也把最新的情况详细的报告给他。康律所部陷入重围的时候,他立刻就知道了。 刚才的那一声惊天巨响,让连子宁吃了一惊的同时,也是心里一阵掩不住的狂喜,在这个年代,能够制造出这么大动静儿的,只有火药一种!而能发出如此巨响,并不可能是火铳,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对方有火炮! 不大可能是白袍军的,若是他们有的话,早就应该用出来了,所以理当是白莲教那群人带来的东西。连子宁心里感叹,果然是烂船都有三斤钉啊,没想到僻处太行山的白莲教,竟然还有这等好东西。 在那一刻,他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些东西拿到手! “唐将军!”连子宁沉声道。 “末将在!”唐奕刀出列,大声应道。 “你率领所部一千人,从白袍逆贼左翼杀进去,不求杀伤,只要穿凿,尽可能的与康律所部会和!”连子宁吩咐道:“对了,注意一下,若是有火器的话,一定要抢到手!” “末将遵命!”唐奕刀低下头,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决绝!这个昔日的白袍旧将,显然是下定决心,要和旧主死战了! 连子宁摆摆手:“去吧!” 唐奕刀率领的一千骑兵一路狂飙,在所有白袍军还都没有做出反应的时候,便是已经杀到了他们的左翼,然后狠狠的凿了进去!白袍军的主力都被调过去围剿康律所部了,阵型本就已经散乱,更别说左翼的也是新兵蛋子,事实再次证明,兵力真不是越多越好! 左翼的白袍军和右翼一般,也是能毫无战意,一冲就跨,而唐奕刀战斗力极为强悍,身先士卒,身后的那些亲兵们也都对他这个上官心服口服,跟随着奋勇拼杀!唐奕刀手中一柄陌刀连砍带劈,所向无敌,竟是以比康律更轻松地姿态,杀进了白袍军的阵列中! 戚继光看向张耕,脸上满是苦涩:“大首领,咱们败局已定啊!” 在左翼被突破的瞬间,白袍军的败局就已经注定!主力都在围剿康律所部,而若是要去围剿唐奕刀这个叛徒,抽调的人数少了,那是去送菜,抽调的人数多了,则定然会被已经杀红了眼的康律所部破阵而出。若是两方回合,后果当真不堪设想。而若是横下心来一心只斩灭其中一支,那么后背定然会被官兵打一个稀里哗啦。更别说,官兵还有整整接近四千骑兵尚未出动,依旧在作壁上观! 战局急转直下,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不但是白袍军一方,就连官兵自己都没想到,只派出两千精锐,就已经让白袍军走上了绝路。 实际上,此战白袍军说是败于官兵之手,还不若说是败给了自己,他们若是没有扩军,依旧是那八千余生的老兵的话,康律和唐奕刀绝对冲不跨他们的队列。可以说,此战的最大变因,却是众人都没想到的一点,白袍军的新兵算是立了大功了。 如此战机,连子宁自然不能放过,他长笑一声,府军前卫和四卫的杂牌骑兵三千五百多人,便是开始缓缓压上! 这是倾尽全力的雷霆一击! “啊!”张耕举目四望,心中蓦地一阵悲凉。仰天发出一声不敢的嘶吼!就像是被逼到悬崖边上的病虎,满是绝望和不甘!他心中一腔的愤懑和怨恨,为何我兵力是你两倍,却不是你的对手?宁津县败于你手,为何还不放过我。真要将我赶尽杀绝么? 为何,这是为何?为何我就比不上你! 他只觉得心里沉郁无比。就像是一块大石一般压在心上。直让他喘不过气来,终于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艳红sè的心血! “老爷!”一声凄婉的惊叫,张耕身后一个做亲兵打扮的人上前抱住了他,仔细一瞧,却是雪凝。四面的亲兵将领也都围了上来,大伙儿心底都是冰凉,当次危急之时,主帅竟然吐血。咱们难道很要尽数送命此处? 阳信起事,攻略鲁北,纵横四县之地所向无敌,大战官兵不曾退却,当日的荣光。尽数化作现在的无限悲凉! 张耕只觉得晕晕沉沉的,他还保留着一丝清醒,向戚继光问道:“军师。咱们怎么办?” 戚继光摇摇头,脸上也满是无奈和英雄末路的悲凉:“现在已经无法可想,打,打不过。若要逃的话,这天下之大,尽是王土,又逃往何方?” 众人听完,都是黯然,不少人眼中lù出绝望之sè、 “不,还有路!”唐旗主忽然大声道:“诸位,这太平河,唐某最是熟悉,知道有一处水浅,抱着战马可以泅渡而去!咱们现在赶紧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什么,还有生路?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脾气最火爆的张三元一把掐住了唐旗主的脖子,怒声质问道。 唐旗主一把把他甩开,寒声道:“刚才说,刚才说有个屁用?咱们这么多人,若是都泅渡而去,官兵什么都不须干,只要往河里射箭,咱们一个都甭想活着出去!现在刚好,咱们大部队和官兵纠缠,官兵无力追赶,咱们带上几百最精锐的逃走就是了!” 此言一出,大伙儿都觉得背上冷飕飕的。 这个唐旗主,也是心狠手辣之辈啊! 不过他说的确实也有道理,大伙儿都有些意动。 “这怎么行?扔下这么多弟兄?”张三元怒道:“要走你们走,我不走!” “闭嘴!”戚继光已经看到缓缓压过来的官兵本阵,瞬间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喝道:“事不宜迟,待会儿官兵压上来,想走都走不了,咱们就按照唐旗主说的办!各位,选上五百名,不,一千咱们最精锐的部队!咱们!” 他死死的盯了一眼连子宁那面大旗,狠狠的吐出来一个字:“撤!” 张三元还想说话,被戚继光狠狠的瞪了一眼,在他积威之下,竟然是心里一颤,闭上了嘴。 其他人再无异议,簇拥着半昏mí的张耕,向着阵后杀过去。 而此时,在井陉关的关楼上,也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下面的战场。 “那官府妖兵的主帅,便是那连子宁是吧?”一只修长如玉,皮肤光洁的手指着那面‘武毅军总统连’字大旗问道。 问话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大约四十来岁,面如冠玉,长相极是俊美,虽然年纪已经不小,却是透着一股非凡的魅力。尤其是一双眸子,神光熠熠,极是醒目。他一头墨玉一般的黑sè长发,玉冠、玉钗,手中持着一柄拂尘,穿了一件雪白的道袍。关楼之上,白袍如雪,随风鼓dàng,宛若要御风而去,直似神仙中人! 井陉关最高长官吴汾站在他身边,落后了半个身位,微微弯着腰,神sè极为的恭敬谦卑。 “回杨左使的话,确实是那连子宁,此人是武毅军总统,手下战斗力很强!”吴汾恭恭敬敬回答道。 “这个不消你说本座也知道。”那杨左使淡淡一笑:“本座在京师之时,便听得他大名,写的那词,却也是算是惊才绝艳,连教主都称赞过。本以为只是个文人,却没想到,打仗也很有一手。进退有度,把白袍军给逼得如此。” 他拂尘一摆,语气已是森寒:“此人日后必是圣教大敌,看来,是不能留了!”!。 二五二 大发战争财 海丰县衙,此时已经换了主人。 还是那般守卫森严,但是却都是换成了穿着棉甲或者是青sè单衣的明军步卒,后花园中三步一哨,五步一蠢,手持长矛或者是五雷神机的士兵站得笔直。 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传来,林中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女子,都穿着翠绿sè的衣衫,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她们身上,光斑点点,宛如林中的精灵。 昨夜一场冷冷的秋雨,枝头最后的几片黄叶也被雨打风吹去,落了一地的金黄,枝干光秃秃的,更有冷风呼啸,十一月的北地,已经很有几分冬日的凄冷气象。但是这两个女子的出现,却是为这里平添上了几分暖意。 前面那成熟妩媚些的女子,手中拎着一个红漆食盒,而后面那女子,手里却是抱着一摞文书。 这里,现在是武毅军总统连子宁的驻跸之所。 距离井陉关外的那场狙击大战,已经过了二十多天了。 无论从名义上,还是实际上来说,这都是此次大军平定白袍乱匪的最后一战。 那一日,康律和唐奕刀分别率领张燕昌亲兵奋勇拼杀,将白袍军阵列彻底撕碎…然后府军前卫和四卫一共三千五百骑兵大军压上,从中间直直插进去,更是给白袍军注定的败局踩上了盖棺定论的重重一脚! 而这时候,白袍军一众高层在一千精锐的护送之下,在太平河水浅之处渡河,此时,白袍军正和官兵死命拼杀,官兵追之不及…只能看着他们抱着马身渡河而去。 这一结果,不但让连子宁意想不到,也让所有正在厮杀的白袍军士卒瞠目结舌! 谁都没有想到,当此时,主帅竟然逃了!连子宁惊诧之余,心里却是升起一丝钦佩来,毫无疑问,在这个时刻…利用官兵大部都被白袍军缠住的当口儿,率众逃跑是最佳的选择,而这也是逃跑的最有利时机。张耕和戚继光,眼光如此毒辣,做事如此决绝,心肠如此凶狠…当真是把慈不掌兵这句话做到了。若是把历史上那些著名的枭雄放在此情此景下,定然也会做出这般选择,而若是自己呢? 连子宁想想,心里都是一阵冰凉。 但是毫无疑问,白袍军的最后一丝战意,也被摧毁了。 白袍军崩溃了,士兵们再无战斗意志,不但是新兵,就算是那些打过几场战斗的老兵也是纷纷溃逃。官兵从后追击袭杀…轻松的杀死一个个的逃兵…而更多的,则是干脆跪在地上,弃械投降。 这场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战斗,直到申时才告结束…以官兵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而告终! 一万三千白袍军,战死四千七百余人,一千精锐逃跑,而余下的七千余人,全部投降。 这一战,彻底的摧毁了白袍军最后一丝有生力量,将白袍军战斗力摧毁殆尽,近乎全歼的胜绩,历次战争中也是罕见的。 至此,起于山东阳信,纵横鲁北,驰骋千里,闹得北地不宁,京师震动的白袍军,便是在这井陉关前,彻底的一败涂地。 至此,白袍之乱,被彻底平息。 渡河而去的张耕所部,和井陉关的守军白莲教徒汇合在一起,悄然撤走,当铁索桥终于修好,连子宁等人进入井陉关的时候,只在关城中发现了被屠杀的三百名明军士卒。 等他率军押送着俘虏回了大营,早就得到消息的张燕昌迎出十里,显示了对他的极大尊重。 然后一系列的冗事不须再提,请功请求抚恤的折子一封封的发到京城,战报也写的花团锦簇,从宁津县一路传到了北京,现在整个北地,已经尽数知道了白袍军被铲除的消息。 但是奇怪的是,朝廷这一次的反应,却是很迟钝,已经过去二十天了,不但封赏还没下来,就连被白袍军祸害的这几个县的牧民官儿都没派下来。最后还是宫中传了一道中旨出来,让张燕昌暂代总督六县之事,安抚百姓,维持治安,镇压盗匪。 这道旨意下来之后,张燕昌和众将都是恍然大悟。 这等做法,国朝并不罕见,在镇压了某地起义之后,由于当地的牧民官大都被杀,基本上会处于一个统治的真空期,而这时候,就会有一段时间的所谓‘军管”军管时期,其实就是给这些平叛有功的将士一个聚敛钱财,收罗好处的机会。但凡是起义,无论是打着什么名头,总要做一件事——聚敛钱粮,所以战后,留下的钱财粮草的数目,定然是很不少,若是能够上下其手,自然是可以狠狠的捞一笔。 这种命令,便是带着一些封赏的味道了。 张燕昌便是把各军分到各县,分别捞好处,平山卫、神武右卫、沈阳中屯卫、大同中屯卫,再加上府军前卫和武毅军,刚好是分别驻进被祸害的六个县中。 六个县中,海丰县被占领的最晚,受到的盘剥比较轻,而且作为白袍军的最后驻地,定然是油水最丰厚的。由于武毅军功劳最大,便被派到了海丰县,大伙儿也都没什么话说。 各军来到驻地之后,立刻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敛财行动,有的比较有分寸的,像是陈大康这般,只是接受白袍军的财产和无主的产业,并不sāo扰百姓。有的却是做的很是过火…打听到哪家比较有钱,便罗织罪名,总要人家破财免灾才行。 众人如此,连子宁自然不能故作清高,惹人厌烦,在官场之上,和光同尘才是生存之道。 海丰县油水确实是十足的,这倒是一点儿都不假…连子宁驻跸以来,武毅军以百户为单位,分散到各个乡里,安抚百姓,维持治安,宣传朝廷教化,同时也搜罗白袍军剩下的财产。 整理出来之后,连子宁也是颇为的惊诧。 山东素来产黄金…招远嘻金城天府之称,从唐朝时候便大规模开采金矿,是以这一次搜出来的金器,就达到千斤之重,若是熔铸开来,便是将近两万两黄金。当然…这些金器都是相当的精美,连子宁自然是不会做那等蠢事,只是吩咐珍藏起来,准备等回到京城之后进行变卖,得更多。 而剩下的铜器、银器也是极多,价值更是难以估量,其中甚至有一尊一丈多高的铜佛,重数千斤,据说乃是白袍军砸毁了一座寺庙之后搜罗出来的与之一批的还有八根铜质,上面描金绘银的铜柱,乃是唐朝武皇时期便流传下来的东西,更是价值连城。 这些金银铜器都是体型相当大,难以携带的,所以白袍军才会留下来,当然,他们也都不是傻的,把这些东西都用匣子装了,埋在城内一个大户人家的枯井之中,准备日后有机会再取回来。但是却没想到武毅军这些士兵发动群众给找了出来,全都便宜了连子宁。 除了这些实打实的贵金属之外,还有五万匹粗布,八千石粮食,以及大量干草,黄豆,鸡蛋等等供战马食用的东西。 而最大的收获却还不是上面这些东西,而是——土地! 白袍军大肆屠杀地主富商,没收他们的土地,除了一小部分分给贫民之外,其它的,大部分都是收入了自己的囊中。这些土地原本的主人几乎都是全家被杀,理所应当,这些田产就成了连子宁的sī产。这样的土地,足足有十万亩之多!而且山东北部,水草丰美,河流纵横,这些土地都是上好的水浇地,就算是今年大旱,也几乎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十万亩上好的水浇地,连子宁一下子迈入了顶级大地主的行列。 竹林精舍之中,王大春正在禀告。 “此次大战,消耗的粮草、辎重、弹药、行军的粮饷,一共是三万两。两次大战,战死兄弟三百四十七人,这些兄弟,每个人的抚恤是白银百两,还有五十亩地,而且这些兄弟,都是一等忠勇勋章获得者,今年要支给他们的家人,每户白银十两,大米五石。重伤致残的兄弟有七十一名,其中大部分选择留在军中,愿意去荣军农场归养的,有十一人,这十一人,每人要授田五十亩,白银二十两,还要宅院一座。这七十一个兄弟都是二等勋章获得者,今年要支给每人五两银子,大米五石。获得三等忠勇勋章的有三百多,每人也要有五两银子的封赏。” 王大春砸吧砸吧嘴:“统共算下来,总共要十万两银子往上数!” “这么多?”连子宁皱了皱眉头,但是却也知道王大春说的乃是实情,这一笔笔账算下来,也是清楚明白。 王大春苦着脸点了点头,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敢提是不是要削减抚恤的意见。他心里很清楚,连子宁对自家兄弟向来是恩厚有加,待若亲兄弟一般,又怎么会同意削减抚恤?只怕说出来也要挨骂,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 “咱们军中还有多少银子?” “还有两万多一点儿。” “全都发下去!”连子宁想了想,道:“回军京师之后,至少还能有三万两银子补充过来。嗯,你现在派人去济南府、临清州、青州、莱州等地,去联络当地的富商巨贾,就说咱们手上有大片上好的水浇地要卖,看看他们买不买?” “青州莱州多矮山丘陵,盐碱地多多,济南府四边都是山,肥腴之地也没多少,咱们上好的田地,他们想必是会买的。不过………………”王大春眨巴眨巴眼:“若是这样的话,那些jiān商定然会往下压价的,咱们岂不是赔了?” 连子宁失笑道:“咱们又不会久住于此,这些地便是在手中也无用,若是荒废了,更卖不出价钱去,岂不也要赔?价格低就低点儿,也没什么,咱们要的是现银。对了,你多多留意青登莱三州的盐商,他们都是贩卖sī盐出身,有了钱便想买田置业,安定下来做个富家翁,这些人钱是有的,而且也急迫,能出大价钱!” “是,大人,标下晓得了。”王大春恭恭敬敬的应了。 连子宁揉了揉眉心,叹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啊!幸亏这一次缴获不少,要不然,只怕要左支右绌了。” 连子宁财力雄厚,再加上武毅军人也不多,以一己之力供养整个武毅军,平素还是颇有余力的,但是这一打仗,却是立刻有点儿撑不住了。开拔要钱,封赏要钱,战死的兄弟要安家银子,受伤的要供养起来,如此种种,若不是白袍局的缴获解了他燃眉之急,真就要挪动财阀的资金了。 连子宁心里也清楚,自己制定的种种抚恤政策,就这个时代而言,实在是丰厚的有点儿不可思议了。 但是连子宁并不会改变,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的知道,武毅军为何会有这样强大的战斗力!只有主帅把心卖给士兵,士兵才会把命卖给你! 这时候,轻缓的敲门声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道:“老爷,到了午饭的点儿了。” 王大春一听,知机告退,连子宁摆摆手,道:“以后这段日子,老王你就有的忙了,这边儿完事儿之后,回到京城,建立荣军农场,买地建房子的事儿,也要你来办!” 王大春一听便是两眼放光,知道这是自己这段日子的努力被大人看在心里,更加重用自己了,赶紧应了下来。 王大春打开门,见外面两个穿着水葱绿衣服的女子,正是康氏姐“见过王大人!”康素姐妹对这位‘最是见不得别人受苦,的王大人印象极佳,赶紧弯腰行礼。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王大春笑的合不拢嘴儿,一个劲儿的摆手:“二位姑娘是大人的身边人,以后可不能向咱们这些下官行礼,有失身份呐!” 他郑重的还了礼,这才离开。 连子宁笑着摇摇头,这厮。 “见过老爷。”两女微微一福。 连子宁笑了笑:“说了多少遍了,咱们家没这么多规矩。” 康素笑道:“老爷您不讲究,别人却是看在眼里的,奴婢可不能给您丢人。” 两女进来,掩了门,康凌上前,把手中的那一摞文书放在连子宁案上,道:“老爷,这是昨个儿县里事务的文书,都在这儿了。 “唔!”连子宁应了一声,正待翻看,那些文书却被一只纤纤素手压住了,抬头,便看到了康凌的笑脸:“老爷,今个儿一上午都在见人说事儿,这样下去身子可吃不消,还是先吃饭吧!” 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关切,连子宁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好,就听凌儿的,先吃饭!”!。 二五三 意料之外的任命 康素把食盒放到一边的小几上,把一盘盘儿菜端出来,五个菜,量都不多,却是做的极为精致,sè相俱佳,让人一看便是垂涎。 忙活了一上午,连子宁也是饿了,洗了手,便是大快朵颐起来。糖醋鱼、锅烧肘子、葱爆羊肉、葱扒海参、锅塌豆腐,这几个都是典型的鲁菜,味道极鲜美,放的盐多,口味颇重,却是很合连子宁的胃康素一边给他布菜,一边轻笑:“老爷,吃慢点儿,别噎着。” 康凌把他杯子里的茶倒了,又换了新茶,然后把那凌乱的文件整理好,上上下下收拾干净整洁。 “对了,老爷,还有个事儿。”见连子宁吃的差不多了,康素才说道:“县衙外头又来送‘万民伞,了,都是乡老耋旧,一大把岁数儿的人了,老爷您都推拒了两次了,这次还推么?”“又来了?”连子宁脸上有些郁闷。 他虽然也接收白袍军的财产,但是却绝不借机敛财,sāo扰地方,恰恰相反,海丰县百姓粮食大都被白袍军征调,家中无有余粮,几乎都揭不开锅了。连子宁把缴获的粮食拿出来分给县中百姓,以求让他们度过即将到来的严冬。 如此作为,吃相就比那帮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更别说连子宁整顿治安,维持乡里,他做的这一切,海丰县百姓都看在眼里,再看看临近几个县的惨状,都是打心底儿里对他感恩戴德。 〖中〗国的百姓,是最知足…最温驯善良的,只要是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就视你为万家生佛。这不,这些日子以来…县里的一些有名的乡绅,乡老,来了好几次,都是给连子宁送万民伞感谢的。 但是连子宁却是雅不愿接受,他一个武官,又不是守土的文官,打仗那是份内…现在奉命安稳地方也是和光同尘,但是这样一来,未免就有些收买人心的嫌疑。若是被人逮到把柄,参上一本,当真是冤哉枉“素素,我是接还是不接?”连子宁向康素饶有兴趣问道。 康素抿嘴一笑:“这是老爷您的事儿,奴婢可不敢插嘴,不过…奴婢想,再一再二不可再三么!”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连子宁念叨了两遍,笑道:“那就去见见他们!” “奴婢伺候老爷换衣服。”这等大事…自然要穿上全套的官服才天青sè的五品武官公服,xiōng口补子上绣着熊罴,带上了展角长一尺二寸的乌纱帽,腰间是银级huā的腰带,穿上了一身武官团领衫,少了几分威严霸气,却是多了一些儒雅风流。 康素弯下腰,给他穿上皂靴,拉了拉前xiōng的褶皱,忍不住赞叹道:“老爷生的真是俊秀呢!” “敢调戏你家老爷?又想被打屁股了是不是?”连子宁调笑道…康氏姐妹顿时红透了脸。 “老爷真是,真是油嘴滑舌,没有半点儿大老爷的气度………………”康素气的顿顿脚,双手却是不自觉的捂在了tún后。 让老爷这么一说,那个地方似乎就已经sūsū麻麻的了。 连子宁终究还是没有去见那些来送万民伞的乡绅代表,还没到前衙呢…张燕昌的亲兵便到了:“大人,大帅传令,圣旨已到了五十里之外,请您去乐陵县接旨!” 张燕昌却是个受不了罪的,打完仗之后,打听到四县之地最大的府邸就是那死鬼周兴bō的宅子,立刻便老实不客气的搬了进去,是以要去那里接旨。 周府的大堂,很是热热闹闹的。 连子宁赶到的时候,大伙儿基本上都已经到了。 主帅张燕昌还没来,大伙儿便都聚在一起说话,三五成群的,一个个脸上都是洋溢着喜气。这也不奇怪,此次大战,官兵可以说是大获全胜,虽然其间死伤惨重,但是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是?如此顺利的平定了一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朝廷脸面有光,想必大伙儿个个都有封赏。 见了连子宁过来,大伙儿都是迎了上来,这一次连子宁堪称是平叛的最大功臣,若不是他,那些白袍逆贼早就逃了,大伙儿不但没功劳,估计被御史参上一本,都要被下狱治罪。相处了这些日子,众将也都对彼此有些了解,知道这位连大人在京城跟脚是极硬的,据说未来的老丈人乃是兵部shì郎,那可是实管着全天下军队的大佬!又有靠山,又有本事,立下如此大功,只怕立刻就要大用!现在你不客气着点儿,难不成以后等人家发达了心里记恨你? 连子宁游走于众人之间,和这个攀谈两句,那个说笑一会儿,也是游刃有余。 陈大康和连子宁相熟,问起话来也就有些随便:“连老弟,可听到了几分风声没有?” 他眨眨眼睛:“大伙儿可都是知道你朝中跟脚硬扎的!” 连子宁苦笑一声:“这等天机大事,哪是我能知道的?还是静候圣意吧!” 这些日子,和京中书信不断,自家妹子的也有,戴章浦和戴清岚的也有,戴清岚和他正是热恋,须臾不想分离的时候,只要是有些许消息,就算是戴章浦不说,她拐弯抹角的从自家老爹那里套来,也会与他说明的。 但是怪就怪在,平定了白袍军这件事,还真就没有引起多大的bō澜! 一个原因自然是白袍军不过是纵横鲁北,荼毒六县之地而已,闹腾的还不够大。而另一个重要原因却是,朝中众位重臣的目光,都已经被两件事个吸引住了。 其一便是白莲教的重新现身。朝廷认为白袍军不过是苔藓之疾,是不怎么在意的,但是对这件事中牵扯出来的白莲教,却是极为的重视,毕竟白莲教乃是大名鼎鼎的造反专业户…历朝历代都是yù剿灭而后快的超级狠角sè。现在朝廷正在调动北直隶西边儿和山西都司,山西行都司的卫所官兵,准备进入太行山中大肆搜捕,意yù铲除白莲教余孽。 另外一件大事…则是在辽东奴儿干都司,又和三姓女真起了冲突。两国一直就是边境纠纷不断,三天一小打,两天一大打只是这一次,闹得动静有点儿大了,先是三姓女真越过松huā江杀了伏答mí城一城三千余人,大明朝的守边军人也不甘示弱,月夜偷袭,一夜之间将卜颜卫水下面三个部落屠戮一空。 若是换在以前,朝廷说不定也就忍了,但是这会儿不同了。大明朝自从正德三十年的惨败以后,励精图治,改革军制二十年现在也是卓有成效,数百万大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边军更是通过这些年的小规模战争,积攒了大量的战斗经验!所以朝中便有大员提议,咱们是不是跟那些女真蛮夷掰掰腕子?让他们见识见识天朝大国的厉害? 现在朝廷正关心着这些事儿,忽略了白袍军也就在所难免了。 连子宁转眼一瞧,看到了缩在墙角的洛养青和王彦成,其他人都和连子宁交好,他们却是和连子宁势同水火,自然而然的就被孤立了,两个人躲墙角也不知道嘀咕些什么。 见连子宁目光转过来,洛养青不自觉的便避开王彦成心机深沉一些,向他淡淡一笑,拱拱手,连子宁也拱手回礼。 面子功夫自然是做的十足。 连子宁转过来,暗叹口气,若是有可能他自然是不会留着王彦成这个祸害的。当日井陉关外,他派王彦成率领府军前卫直插白袍军中军,本来以为人数是府军前卫四倍的白袍军中军能成为自己借的那把刀,却没想到,白袍军自己崩溃了。占了井陉关之后,又派他率领一百精骑去追击白莲教,王彦成不敢抗命,结果没想到那些白莲教的逆贼被吓破了胆子,竟然不敢还击,又是让他逃过一劫。 如此算计了几次不成,连子宁也着实是没有办法了,毕竟他只能用官面上的手段来算计他,不可能是真正动武的。 此次打完,回了京城之后,估计还有一番好斗! 至洛养青,连子宁却是不放在心上,不过是个纨绔子而已,无才无德,无足挂齿。 正说得热闹,张燕昌举步进来,众人纷纷行礼参拜。 “好了,都起来说话!”张燕昌笑吟吟的,看上去心情不错。 论官职,他已经是超品侯爵都督,再往上,唯有封公爵一条,目前看来是不大可能;论财富,他家乃是大富大贵,北直隶几个县几十万亩土地的田产,家中金银无数,也是不缺。但是此次大战,却是可以让他在太后姑姑面前更加得宠,也能加深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诸位,天使已到了城外二十里,我等一起去恭迎吧!” “是,大帅!”众人轰然应诺。 数十员大将簇拥着张燕昌,在一千骑兵的护卫下,出城而去。 乐陵城外,众人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檐于见到了钦差的黄盖。 一看之下,大伙儿便都是有些失望,有的那城府浅的,已经是lù出愤愤之sè。 远远看的分明,这一次前来宣旨的队伍,规模极小,不过是十几个人而已,十来个锦衣卫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飞鱼服,配着绣春刀,簇拥着中间一辆马车,那马车上撑了个桌面大小的黄伞盖,便代表着皇家的权威了。 钦差队伍规模的大小,前来宣旨的太监中官儿的地位高低,也是反映朝廷重视与否的一个重要标准,朝廷如此做派,明显是对大伙儿的很不重视。众人顿时都感觉,自己在战场上的奋勇拼杀,颇为不值。 “这么点儿人,路上怎么就不让山匪路霸给劫喽!” 人群中响起一个yīn阳怪气儿的声音,不知道谁说的。 也就是连子宁早有准备,面不改sè,别说是众将官,就是寿宁侯张燕昌,心里也是颇为的愠怒,只不过他城府深沉却是没表现出来。 见到迎接的人,那马车隔着十来步停了下来,虽然心中不忿,但是终究也不敢给朝廷脸sè看张燕昌下了马,带着众人走过去,向那马车之中大礼参拜,齐声道:“末将(臣,下官)参见天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五拜三叩。 马车的帘子掀了起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众位免礼请起!” 众人起身,连子宁忽然感觉这声音有点儿熟悉,抬头一看,嘿,竟然是熟人。正是那位去过官道刘镇传旨的徐富贵徐公公。 徐富贵也看到了他,冲着他抿嘴一笑,连子宁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也是回以一笑心里却有些纳罕,就算是不重视,也不能这么不重视吧徐富贵的品级,实在是太低。 看到马车里面坐着的果然是个低品级的青袍太监,大伙儿脸上更是失望,徐富贵混在宫中,那是何等的人精,打眼一瞧,不是尽入眼底,心里顿时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太监此等阉人,由于身体残缺,所以最是在乎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心xiōng也狭窄,你若是对他真心实意的好,他便是把xìng命都能卖给你,若是你瞧不起他,让他看出来了,他能恨你一辈子!徐富贵已经是被众人记恨在心中暗暗冷笑,回到宫中之后,定然要参你们一本,让你们这些武夫见识见识你徐爷爷的厉害!嗯,不过这位连大人出手豪爽,人也不错,便莫要拉上他了。 徐富贵向张燕昌欠欠身:“侯爷,奴婢皇命在身,不能参拜,还请侯爷见谅。” 那锦衣卫领头的也是在马上抱拳:“大都督,标下这厢失礼,待会儿给您磕头赔罪!” 他们这些在京师中的人,自然最清楚张燕昌的权势,丝毫不敢怠慢。 张燕昌摆摆手,淡淡道:“天使,请随本帅进城吧!” 一行人簇拥着天使进了城,来到周府门前,周府门口早就已经摆好了香案、黄绸、巨烛等物。 那徐富贵出了马车,却是向张燕昌低声道:“大帅,可能容奴婢先喝口茶水?这圣旨长的很,奴婢现下口干的很。” 却不料张燕昌板着脸道:“这位公公,传旨乃是何等重大之事,岂能拖延?你在宫中,难道就没人教你这个规矩?还是先传旨吧!” 徐富贵让他堵得一愣,脸sè顿时就黑了,心里怒火滔天,心道,张燕昌,就算你是侯爷,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只是他却不敢表现出来,委委屈屈的应了一声,便准备传旨。 连子宁在一边看不过去,上前低声对张燕昌道:“大帅,宫中之,不宜得罪太过。” 张燕昌脸sè稍霁,连子宁赶紧令人端过茶水,给徐富贵和一道来的那些锦衣卫喝了。徐富贵向他感jī的笑笑,这才是开始传旨。 上千人都跪伏在地,四处寂静,只听到徐富贵的声音回dàng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欣闻山东捷报,白袍匪患平息,朕心甚慰。此次平叛,幸赖朝廷调度,上下一心,将士得力,平息匪患,安靖一方,当有封赏。” 上面的这番话,倒是很简洁,并没有长篇大论的冗杂,也不知道是皇上本人说话便是如此,还是拟旨的官儿删减的。 “寿宁侯张燕昌,提督直隶山东诸军事,指挥若定,调度有方,此次平叛白袍,当推首功。赏白金五十斤,黄金百两,赐七梁冠,加笼巾貂蝉,立笔四折,前后用金为蝉一个。赐玉带一条,玉佩一块。赐蟒袍一袭!” 念完了张燕昌的封赏,徐富贵顿了一顿,大伙儿都在猜测着下一个是谁,按理来说,理当是几位卫指挥使中的一个,却没想到,第二个竟然就是连子宁。 “武毅军总统副千户连子宁,率军一战任丘,二战宁津,三战井陉,毙敌无数,斩获数千,骁勇善战,堪称得力。赏白金二十斤,黄金五十两,赐飞鱼服,赐金带一,赐药玉佩一,赐象牙芴一。” “另…山东六县之地,白袍肆虐,生灵涂炭,朝廷马政荒废殆尽。为恢复马政…安抚百姓,设提督六县镇守兼理马政衙门,〖总〗理乐陵、庆云、海丰、沾化、阳信、利津六县马政,兼理粮饷及海防事。设镇守提督一员,为从四品,以连员兼之。提督六县,只管马政…不涉地方,望连员苦心任之,莫负朕望。以镇守地方故,武毅军升格,与卫平级,满额五千户,连员仍为武毅军总统,加卫指挥佥事衔儿!” 好长一口气儿才算是念完…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自压抑住砰砰乱跳的心脏,他怕若是自己在不这样的话…会幸福的晕过去。 便是跪在地上,目不斜视,连子宁也能感觉到周围一束束羡慕嫉妒的目光。 说实话,这样的封赏,连他自己都是感觉很是诧异,不是太少,而是太过丰厚了!丰厚的简直不符合朝廷向来吝啬的xìng子。 提督六县镇守兼理马政衙门的镇守,虽然只是个区区的从四品官儿,但是却是一个了不得的实权肥缺!马政衙门向来都是一个大大有油水儿的职位,这个就不用说了…更重要的是,连子宁这个职位管辖范围极广。不但管马政,还管着驻军、军队的后勤,甚至因为防区靠海和靠近黄河的缘故,还管着海防和河防!虽说只管军队,不涉地方…但大伙儿都明白,这也只是说说而已,上面的几个职司,随便哪个都能插手地方。 军政财权一把抓,这样的权限,几乎已经是和九边各位总督相差无几,简直就是一个挪到内地的九边总督辖区! 了不得,当真是了不得,不知道多少人都是心里叹息,这位连大人未来老丈人这得使了多大的力气,才争了个这等肥缺出来?当真是金山银海都在手里头淌过去啊!一年怕不就有几十万两银子出来! 而后面那也是实打实的好处,军队扩大,向来是武将最盼望的事情之一,谁不想自己手底下的军队更多些?那就意味着更大的权势,更高的地位,能吃更多的空饷……。至于那个指挥佥事的头衔而,显然就是为了以后升官儿打底子了,也是应有之意。 即升了官儿,又得了好处,有面子有里子,连子宁这番可是捞大了! 接下来,徐富贵又念了总得有一盏茶时间,才把所有的内容都念完,三十余员大将,几乎所有人都被封赏,但是没人听得进去,有连子宁专美在前,大伙儿都觉得索然无味的而很。 念完圣旨,众人齐声道:“臣(末将)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之后,连子宁身边顿时是围了一圈儿的人,有的恭贺,有的则是起哄架秧子,让连子宁一定要放放血! 此情此景,却让连子宁颇为的熟悉,和前世时候,谁拿了奖学金,一定要请客吃饭一样。 好不容易把他们应付了,连子宁走到徐富贵面前。 徐富贵只觉得倒霉得很,传了好几次圣旨,就数这次最扯淡,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不说,人家这些大头兵还不待见你,传完了旨意,竟然没有一个上来说话的。张燕昌也对他们一行视而不见,连茶水都没有一口,更别说是好处了。 “呸!真他们晦气,你们心里有气儿,别跟我撒啊?我算哪根儿葱?” 徐富贵一腔怒火,偏偏张燕昌在这儿,他还不敢发泄,只得在心里狠狠的骂着。 “连大人恭喜啊!”见到连子宁过来,徐富贵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嗨,公公一路辛苦了!”连子宁笑着拉过徐富贵的袖子,一叠银票便是递了进去,笑道:“这些同僚,都是些耿直汉子,若是有得罪之处,在下在这儿替他们赔罪了!” “连大人您这是什么话啊?”mō着手里厚厚的一噶银票,徐富贵眼泪差点儿下来,死死的攥住不撒手:“您跟他们可不一样,这些军汉粗鲁不文,连您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别跟他们扯一块儿,丢人!” 连子宁把他引到一处偏厅之中,两人落座,上了茶水,徐富贵古登古登喝了几口,哈了一口气,想想要不是连子宁,连口水都合不上,心里又是一阵委屈。 连子宁沉吟片刻,旁敲侧击的问道:“公公,您在内廷之中,可知晓,这一次的封赏,为何如此?如此?” 却是算是怪异,若是连子宁属于山东都指挥使司的官儿的话,那么让他镇守此地,倒是也不奇怪,大明朝几百上千个卫所,分居各处,都也有守土之责。但是问题是,连子宁是兵部直属的官儿,手下这些兄弟,根子都在北京城! 徐富贵笑笑:“奴婢地位低下,哪儿能知道这些?现在咱虽然已经调到了御马监,但是品级还低着呢!”!。 二五四 为官一任 造福一方 黔首黎民 我之父母 在此说一下,这是本月的最后一天,从明天开始,七月份每天更新至少一万字,多了不限。 另外,俺还想跟兄弟们预定一下个月的月票,呵呵,俺的人品兄弟们看在眼里,不能不说厚道吧? 月票对于一个作者来说太重要了,可以说是衡量这本书好坏的一个标准,俺虽然是个新人,虽然历史类大神云集,但是俺还是想争一争,能不能争得过不知道,但是这个态度,这个心气儿却是要拿出来! 下个月,俺一定会给兄弟们奉上更好更多的更新,只是希望,兄弟们多多订阅,多投月票。 在此许诺,只要是增加十张月票,立刻加更一章,决不食言。加更的章节至少三千字,请大家放心,俺不会投机取巧的。) ps:以上不算钱。 “御马监?”连子宁道:“在下和御马监提督太监刘老公还有一面之缘来着。” “哎,您不说这个我还想不起来!”徐富贵一拍大tuǐ:“瞧我这记xìng!咱来之前,刘老公还专门叮嘱过我,要和大人您说几句话。” “哦?请说!”连子宁立刻意识到这几句话的重要xìng,凝神静听。 “刘老公说,连大人您打的那几仗,是很漂亮的,非但朝中大人,皇上也看在眼里。”徐富贵细声细气儿道:“只是您太过年轻,窜起太快,未免根基不稳。这次的差事,却不是您后头那位大人安排的…皇上下诏之前,也没传唤别人。” 连子宁认认真真的听着,唯恐放过一句,因为他知道…刘吉祥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有可能决定自己的前程命运。 听完之后,他把这些话在心中自信思忖,却只从中品出了四个字——简在帝心。 “看这个样子,这一次戴大人并未从中使上什么力,而是皇上自己做的决定,把我放在这里…便是因为我根基不稳,要在这儿晾上我个一年半载的,以免其他人非议。想来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连番胜仗,引起了这位至尊的注意吧!简在帝心,嘿嘿,简在帝心。” 连子宁想通关节,心中便有些雀跃。 在这个年代,无论谁知道那位天下至尊会关注着自己…都是差不多如此。毕竟这四个字不是单纯的说说而已,而是会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升官更快…得到的好处也更多一些。 连子宁道:“徐公公,回去之后还烦请跟刘老公言语一句,大恩不言谢,过不了几日,定有好礼送上。” 他知道这一次欠的人情可是很不小,不是一句话能够答谢了的,便打定主意过几天安顿下来之后便要派人回京,那边儿,终究要有人操持。至于刘吉祥的善意,他自然明白…这是一种投资,能和以为内廷大佬搞好关系,自然也是连子宁所愿。不过,这种关系,是要靠着大量白huāhuā的银子来维持就是了。 ——分割线—ˉ——— 乐陵县外,十里长亭…连子宁正在送别陈大康。 此时已经是深秋时节,将要入冬了,入目便是一片深邃辽远的枯黄,天高云淡,平添一份凄凉。 数千大军排成整齐的队列等在路边,看着他们的指挥使大人在和昔日的武毅军总统,现今的六县镇守连子宁把酒话别。 “好了老弟,便送到此处吧!再送下去,遮莫要一路送到真定府不成?”陈大康哈哈笑道。 连子宁也不是那矫情之人,摆摆手,旁边亲兵送上漆盘,一壶酒,两只酒杯。连子宁满满的到了两杯竹叶青,端起一杯,笑道:“小弟在此祝陈老哥一路顺风,仕途坦dàng,他日再见之时,补子上换成狮子的好。” 陈大康笑道:“得你吉言!这几日你是地主,下次再见,老哥请你喝酒!” 两人碰杯,满饮了杯中酒。 两人都是武人,礻l数做到即可,也不罗嗦,陈大康翻身上马,回头向连子宁摆摆手,哈哈长笑一声,便是打马向西而去。在他伸手,神武右卫的数千官兵,紧随其后,滚滚西去。 看善那远去的队伍,连子宁叹了口气,心中颇有几分怅然。 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古人为何依依惜别,盖因在这个时代,没有电话,没有网络,鱼传尺素,雁寄相思,交通极不发达,一次离别,真有可能便是众生再不得见。 尤其是他和陈大康,都是有官身的人,更是身不自主,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身边一个亲兵打扮的瘦小身影凑到他耳边道:“老爷,人都去得远了,也该回去了。昨个儿六县的乡绅富户都已经到了,今儿个一大早就请见,现在只怕已经等得急了。” 连子宁点点头,道:“走吧,回府!” 数十亲兵簇拥着他,向着县城的方向风驰而去。 那一日宣完圣旨之后,当晚设宴宴请天使,一番热闹,总算是把委屈的不行的徐公公送走。 接下来几日,便是张燕昌向连子宁移交六县之地的管辖权,除了武毅军之外的其他各军,离开各县,而武毅军以百户为单位,则是分别驻扎进去,维护治安,宣示权威。 张燕昌事务繁忙,此间事了,自然不会再做盘桓,吃过宴席,和连子宁约定了合伙儿做境外的生意之后,便带着自己的两千亲兵,回了京城。 之后几日,各军分别离开,连子宁作为东道主,又是此次大战的最大赢家,自然要设宴欢送,几天下来,酒山肉海里头翻滚…苦不堪言。 不过这日子,终于是结束了,除了神武右卫之外,其它各军都是已经离开。 陈大康和连子宁谈的甚是投机…两人已经是成了忘年交,所以才多盘桓,几日,今日也终于离开了。 此时,六县之地,已经只剩下了连子宁和他的武毅军。 这几日,兵部和吏部的行文都已经到了济南府,然后由济南府转下来到了下面的各个州县。有了这些行文…提督六县镇守兼理马政衙门的合法地位,就算是确立了。而作为管辖六县之地的机构,偏远的海丰县自然已经是不合时宜,这些天,除了驻守各县的百户之外,武毅军大部分都已经转移到了乐陵县,而昔日的周府,现在也改成了六县镇守连子宁的驻跸之所。 既然做了这个六县镇守的差事…而六县的守土文官还都没有派下来,连子宁自然就要暂时代理这些地方的政权,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传令各县,让各县有名望的乡绅富户,还有身具功名的秀才举人前来乐陵县。 一行人很快便进了城,乐陵县的城墙乃是宋朝所建,当时这里还是距离边境不远之地,是以修建的高大巍峨。当日白袍军攻城,乐陵县令李法率领三班衙役还有城中百姓奋力抵抗,白袍军久攻不下便挖掘地道,城墙给挖塌了一块儿,白袍军便从这里杀进城中。现在那一段塌陷的城墙口…正有百来个劳工,爬上爬下的,旁边堆放着大量的城砖、米浆、黄土、草灰,正自休憩,忙活的热火朝天。 一个小旗的武毅军正守在那里。 进了城,一行人便放慢了速度…打马慢行,路上行人看到他们过来,纷纷避在路边,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却并不是畏惧和厌恶,多的,反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间或有百姓跪在路边,向着连子宁砰砰磕头,大喊:“谢大老爷活我!” 跪下的百姓越来越多,从城门处开始,连绵不断。 一开始还是一个两个的,到后来,却是一片片的跪倒,整条大街上,除了他们一行,竟然再也没有站立之人。 放眼望去,万人叩首,这是权力的滋味儿,让连子宁一阵阵的mí醉。 他只感觉心里一阵阵的颤抖,止不住的浑身都轻轻哆嗦起来,脸上也能浮起了一片酡红。 这一刻,他心中得意满满,但是转瞬之后,却又是悚然而惊。 黔首黎民,便是历代统治者对他们的称呼。确实,与那些戴着华贵的软帽幞头,衣着鲜亮的贵人们相比,这些百姓或是只扎着简单地头巾,或是光着脑袋,只用软巾束发,乍看之下,他们是那么地卑微,而离的近了,看着那一张张黝黑的面孔,充满茧子地大手,因劳作而结实健壮的身形,纵然是跪着,却教身在马上的连子宁绝不敢生起藐视之心。 正是他们,撑起了这个偌大帝国的脊梁。 就在一个月之前,他们一手锻造了那支纵横鲁北的白袍军,多少子弟加入白袍,成了反贼的一员。而他们中又有多少人,是死在自己手上?但是此刻,他们却根本记恨自己,反而是向自己满怀感jī的叩拜俯首。 这些日子,连子宁收购各军缴获的粮食,又斥资从其他地方买了一批,发了下去。然后又延请工匠,修缮被白袍军破坏的房屋,发下棉被和柴薪,这些粮食并不多,只能让这些百姓勉勉强强,在保证不饿死的情况下度过这个严寒的冬天而已。棉被和柴薪,也只是让他们不冻死而已。连子宁认为,自己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在他的心中,自己治下的百姓,本就不应该被冻饿而死。 但是他们,此刻却是在感jī的叩拜,大声的祝福,感谢自己做的一连子宁听的越多,越是觉得心里发酸。 〖中〗国的老百姓,实在是太好哄了。 无论前世今生,每每读书读史,总也会心中慷慨jī昂,立志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立志要为天下百姓做一番好事!但是做了官,有了权,有了钱,不知道从何时起,心中却已经没了那份执着,那份高贵! 连子宁扪心自问,如此下去,便是你能出将入相,赫一时,又和历史上严嵩、徐阶等人有何区剧?撑死不过是一个张居正而已! 但是,连子宁知道,自己和他们,是不同的! 旁边康素看着连子宁,轻声道:“老爷开仓放粮,种种善政,不知道能救活多少百姓,说是万家生佛也不为过了。听说现在不少百姓家里已经供上了您的生位了呢!” 连子宁叹了口气:“国朝百姓,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只要不把他们逼到绝路,他们就会温顺的服从,任劳任怨。我不过是坐了份内的事儿,顶多是做的好一点儿吧,他们便如此感恩戴德,却是让我有些你惭愧啊!” 连子宁眼光扫到路边,那儿一个老人正颤颤巍巍的跪着,一头huā白的头发,却只穿着一件褐sè的单衣,已经破烂不堪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连子宁叹了口气,下马,走到路边,将这老人扶起来,那老人看着他,嘴chún哆嗦着,显然是jī动到了极点,想说什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连子宁温煦一笑:“老人家,你这么大的年纪,若要跪我,可是要让我折寿的。” 说完,他解下身上的貂皮大氅,披到了那老者的身上。 那老者已经是吓得呆了,看着连子宁,忽然两眼一红,两行泪珠便是涌出,一时间,已经是涕泪齐下,泣不成声。 连子宁温煦一笑,上马,扫了一眼四周,扬声道:“诸位父老乡亲,本官连子宁,乃是六县镇守,为官一任,本官便要造福一方,让我治下的子民,都能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连子宁在此向众位父老乡亲保证,定然还大家一个青天朗朗!” 现场先是一静,然后便是欢声雷动。!。 二五五 拉拢乡绅二三事,我欲大权独揽! (从明天起,每天至少一万字更新,另外,预先求月票,每十张月票加更一章,兄弟们,这够给力了吧……) 当连子宁到了镇守府的时候,门口一大堆乡绅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他们在寒风中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一个个都冻得鼻涕冒泡,脸sè发青。见到连子宁过来,除了几个穿着长衫,带着蹼头,书生mō样的还站在原地之外,其它一大帮足足有七八十号儿人跪倒一片,齐声道:“草民参加大人!” “好了!无需这些虚礼,都起来说话!”连子宁跳下马来,呵呵笑道。 大伙儿哗啦啦站起身来,都在偷眼打量着这位现在,也可能是未来很长时间这片地区的最高主宰。大伙儿在来之前,都只听说这位连大人乃是一员赫赫有名的战将,手底下杀了几千的白袍军,刚毅狠辣,再加上又是少年得志,以未曾弱冠之年而居如此高位,定然是个不客气的。却都没想到,竟然就是这样一位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的俊朗青年,看上去脾气好得很,说话也和气。 连子宁瞪了那守门的小旗一眼,道:“怎么不请客人进去说话?” 那小旗面lù委屈,刚想说话,乡绅队伍中便走出来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高瘦清癯,穿着一身灰鼠皮裘,老者向着连子宁拱拱手:“大人莫怪这位军爷,是小老儿等不进去的。” “你是?” “小老儿孟繁谦,是利津县人氏,我等人数太多,和大人您对答未免不便,小老儿年纪大些,便给推了出来。”那老者孟繁谦笑道。 连子宁这些日子的作为,大伙儿也都看在眼里,说句良心话,虽然有些收买人心的意思,但是却是也是做的为民所想的大好事!大伙儿都是明白人,心里头都还是有谱儿的,但是让他们担心的是,只怕这位大爷为了收买人心,这次把他们叫来就是要从他们腰包里掏银子。此次前来,大伙儿心情都是忐忑,毕竟之前让周兴bō给折腾怕了,想不来吧,以后要在人家手底下过活,还不敢不来。 大伙儿于是便共推出一个德高望重的,指望能在连子宁面前说上话,给大伙儿求求情,大伙儿合计着,只要是这位连老爷心别太黑,要的少点儿,大伙儿也就咬牙忍了! “哦?孟老爷子?”连子宁心里自然门儿清,他呵呵笑道:“山东孟氏,可是古之名族,老爷子家传渊源呐!” 孟繁谦赶紧谦虚几句,连说不敢。山东孟氏,传承千年,乃是地方上一等一的大族,分出了不知道多少分支,利津孟氏,也是其中实力中上的一支。家资数十万不在话下,当年是黄河以北能和张家、宦家媲美的大家,白袍军肆掠以来,他们见机得快,早早的就携带细软逃到了黄河以南,此时回来,虽然损失了一些财物,但是元气未伤。 一番寒暄,连子宁很客气的把这些乡绅都请到大堂中,给一些地位高的,德高望重的,身上有功名的看了座,上了茶水。连子宁回后宅换了一身常服,回到厅中,众人分宾主坐下。 看到连子宁这般客气,大伙儿心里也都轻松了些。 连子宁环视四周一眼,大伙儿眼睛都盯着他呢,顿时便都安静下来。 “本官其实还要谢过诸位,此次白袍军大乱,各县守土文官被屠戮一空,到现在继任者也没派来。这些日子,各县能不乱,保的一个安稳之局,却是要多亏诸位了。”连子宁举起手中茶盏,笑道:“此处无酒,本官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 “大人客气了!” “这是咱们理当做的,不敢当大人谢!” 众人乱纷纷的应了,都喝了茶水。 “这次把大家叫来,主要是为了三件事儿。”听连子宁顿了顿,大伙儿都是心道戏肉来了,赶紧把耳朵竖直了,就是生怕听到钱字。 “第一件事儿,是要晓谕大家明白,本官是何等样人。”连子宁微微一笑:“这些日子,我武毅军在六县如何行事,大伙儿定然也看的分明,当知道本官如何行事。本官已经向朝廷上了折子,请免了今年的秋粮。你们中有些门路,应该也知道本官的根底,本官在京城也很有些生意,富甲一方不敢说,总是衣食无忧,是以钱这东西,看的很淡,总不会从百姓身上搜刮一分不义之财就是。本官可以在这里说的清楚,本官不会巧立名目让你们捐钱,更不会盘剥百姓,你们回去之后,大可以向百姓说开,安定人心。” 众乡绅本来已经做好挨宰的准备了,却没想到连子宁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个个面面相觑,竟都有些不敢置信。这年头儿,还有不吃腥的猫儿? 他们当然不知道,连子宁只吃大鱼,他们这些小虾米,却是不放在心上的。 还是孟繁谦反应的快,起身道:“大人宅心仁厚,体恤生民,咱们代表六县百万百姓,在此谢过了。” 连子宁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接着道:“第二件事儿,便是重开马政。” 一说到这事儿,大伙儿顿时都有些sè变,白袍军为何起事?为何起事之后声势如此浩大,几乎一夜之间便聚拢了上万人马?表面原因自然是山东民风彪悍,桀骜不驯,周兴bō为官不仁,盘剥百姓,但是说到根子上,却是只有两个字——马政!若不是苦于马政,就算是周兴bō再怎么周扒皮,他也没法子没由头儿盘剥啊!别说这次的白袍军起义,数十年之前那场声势更加浩大,几乎席卷整个中原的刘六刘七白袍军大起义,不也是因为马政太过于酷烈么? 这个原因,朝廷知道,连子宁知道,他们这些乡绅,自然也知道。 连子宁看众人神sè,也唯有苦笑,他拧了拧眉心:“本官这衙门叫什么名字,大伙儿都清楚吧?提督六县镇守兼理马政衙门,马政,这是朝廷给本官派下来的任务。本官知道诸位心里想什么,但是,就一句话,马政,必须得重开!” “不过嘛,马政酷烈,本官也是知道的。”连子宁话锋一转道:“所以,此次本官自己做主,把各位请来,便是让各位参赞一下,拿出个章程来,免得到时候再把百姓给逼反了,本官也得人头落地。” 底下一片寂寂,针落可闻,连子宁这话说的大胆,近乎诛心,他能说得,他们却不敢接口。只是却也却也觉得新奇,活这么大了,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儿,大老爷自个儿不独断专行,反而是让大伙儿一块拿主意。 “这事儿大伙儿都要放在心里,本官可不是说说就算的,三天之内,诸位都得拿出一个章程来。”连子宁又是说道。他这也是没有办法,马政是个大大的烫手山芋,但是却又丢不得,他心中虽然也有了主意,但是那样做,必然会触犯这些乡绅的利益,定然会遭到他们的反对。反倒不如这样,让他们拿一个章程出来,到时候若是没主意,连子宁再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他们也没的说。 “第三件事儿,乃是关于政事的,现在本官总理六县的大小军政事务,此乃皇上厚望,朝廷信任,本官自然不敢怠慢,所以,以后哪怕是那些县太爷给派过来了,地方上的事儿,你们也可以写了条子,由当地驻军快马送过来,本官给你们拿主意!” 说完这些,连子宁端起茶盏,低眉敛目,静等他们的反应。 厅中乡绅反应不一,绝大部分浑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兀自在那儿交好,迎合连子宁。而有些心思灵透,看的清楚的,顿时就是一哆嗦,这位爷,这是想干什么? 这才是连子宁这次把他们请来的最终目的! 他这样做的目的便是一个——拿权!拿到本来属于六县守土文官的权力。 权力是个好东西,足以让人为之不惜杀身丧命,但是连子宁从来心里清楚,不属于自己的权力,他绝对不会拿,不过这一次,他必须要拿到!他比谁清楚,这个突然的任命,成为六县镇守,无论是对他个人,还是对武毅军都是一个绝佳的发展契机!武毅军已经拿到了朝廷允许扩大的命令,依托六县之地,百多万百姓,富庶的鲁北大平原,连子宁可以一手把他们打造成一支强军! 五个千户所,一个卫,标额五千六百人的兵力,已经算是一支不大不小的武装力量了,若是用得好,也是不容轻视。 而做到这个的前提,只有一个,那便是掌握六县的绝对权力,毫无制肘,才能充分调动一切人力物力,为武毅军的壮大服务!但是这是不现实的,这里不是官道刘镇,也不是武毅军大营,六县之地,方圆数百里,面积如此之大,人口如此之多,想要做到唯我独尊,何其难也。 所以,连子宁才决定这样做,既然你们文官是不可能一门心思听我的,那么我就通过拉拢六县的乡绅,来架空你们! 乡绅在这个时代的力量是可怕的,明朝的统治只到县这一级,县以下,完全就是无政府状态,县太爷完全都是你依靠这些乡绅统治着。想要把这个官儿安安稳稳的当下去,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拉拢这些地方乡绅,没有他们的配合,县令的政令,出了县衙就没人认。 太祖皇帝精简官员,以至于明朝一个县得到吏部承认的官儿就四个:七品知县、八品县丞、九品主簿,还有一个未入流的典史。想想后世一个县得有多少公务员,就可以知道为何明朝基层统治如此薄弱了。 所以说,通过沟通乡绅,架空县令,是完全可行的。 大厅里乱纷纷,孟繁谦正自犹豫不决,忽然看到连子宁一双冷电似的目光向他看来,顿时心里便是一凛。心道,管他的,县太爷咱不放在心上,这位爷能是轻易得罪的么?他想如何就如何吧,只要不造反就成,咱们管这么多干嘛? 心中有了决断,当下便出列,大声道:“大人为肯为六县百姓操劳,那是咱们的福分,请大人放心,草民等,定然尽心竭力,将大人交代的事情办好!” 一众乡绅也是随之表态,唯连子宁马首是瞻。 见大家都表态,连子宁满意的笑笑:“好,既然大伙儿都同意了,那这事儿,便这么定了。” 他语气变得森然:“诸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说出来的话,定然是不会变卦的,是不是?” 众人哪里敢说个不字儿?自然又是一番赌咒发誓,这时候才是心里发凉,这位连大人心狠手辣,明里暗里的争权,却非要把咱们给拉上。这位倒是不要钱,但是若是违逆了他,只怕就是要命啊! 大事既定,连子宁心里也是舒坦,道:“诸位,刚才劳驾各位久候,本官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现下在偏厅中摆下了宴席,请各位过去,咱们开怀畅饮,也算是给诸位赔罪了!” 众人被他一根大棒一个甜枣的,给整治的七荤八素,玩弄于鼓掌之中,此时心里却都是感jī的很,纷纷道大人客气了。 在偏厅之中,几十个shì女穿花蝴蝶一般来回走动,手里端着红漆托盘,上面放着一盘盘精美的菜肴。这些shì女大部分都是原先周府的家仆,当初白袍军乱,她们也是四处零散,现在也都回来了,这些老家人对这座府邸熟悉无比,做起事来也很顺手。连子宁便把他们都给留了下来,对于他们来说,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主人而已。 偏厅中,已经开了七八桌宴席,众人按照地位高低坐下,连子宁和孟繁谦等五六个人做了一桌,这些乡绅都是颇为的拘谨,毕竟在这个年代,官员的地位,实在是比平民百姓高了不知道多少倍!能够跟一位从四品的朝廷大员同桌,对于他们来说,是极大的殊荣。 席间觥筹交错,却也是热闹的紧,连子宁说话风趣,很快,这些乡绅便是去了胆怯之心,谈笑风生起来。其间说到山东鲁北的一切趣事,却也是连子宁所不知道的。 酒过三巡,孟繁谦沉吟片刻,还是道:“大人,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连子宁道:“说。” “您也知道,现在厅里头这七八十号人,都是家中颇有些田产的,不客气的说,咱们这些人的田产加起来,占到六县的三成还多!今年白袍军作乱,百姓苦啊!咱们商量了一下,便准备把今年的租子给免了。”他看了一眼连子宁,笑道:“大人您现在可是六县第一号大地主了,您看是不是?” 要不然为何说连子宁这个位置是个大大的肥差,这才上任了没几天,就已经捞好处捞到手软。别的不说,单单是土地一项,就已经够把连子宁给撑死的。六县数得上的大地主都让白袍军给杀了个干干净净,连个远房后人都找不着,这些土地变成了无主的田产,理当说,战后这些土地都应该是户部重新统计,然后划归国家所属的。但是这年头儿,当官儿的占了国家的便宜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所以大伙儿压根儿就是压着没往上报,分别驻守六县之后,这些田地就都成了各部将领的sī产。而他们各自回驻地的时候,连子宁又以超低的价格买了过来。 现在连子宁名下,足足有超过五十万亩肥沃良田!六县之地,大片大片的土地都是他的,有的甚至是绵延几十里,光是手下的佃户就有几万人!当然,连子宁也不敢独吞,其中五万亩是属于张燕昌的,不过是他暂管着。而五万亩土地的地契上,则是写着戴清岚的名字,已经着人送到了戴府。 减免佃户的地租,倒也是应有之意,像是影视剧中那般苛刻慢待佃户,甚至是肆意打骂的地主,其实极为少见。明季,佃户和地主之间,更多的是契约合作关系,而不是奴隶关系。就像是现在的大公司员工一样,不但老板能炒员工,员工也能炒老板。东家若是太苛刻,人家还不给你干了!这年头儿伺候庄稼伺候得好的,可是很得地主青睐的。所以说,乡间地主乡绅,收的租子不是很多,而且逢灾年还会减免,也是很人xìng化。 连子宁点头道:“这个是自然,诸位都能有此觉悟,本官当然要做个表率。” 宴会终了,连子宁亲自把这些放下心来的乡绅们送到门口。!。 二五六 三封信,苦逼的县太爷们 (嗯,新的一个月,每天一万字保底儿更新。还是那句话,十张月票,加更一章,决不食言。 今天我们这儿又没网了,在外面网吧里上传的,因此一次上传两章,下面还有一章,请兄弟们订阅月票多多支持。拜谢。) 穿过前庭,进了一道月洞门,便是后宅,周兴bō在此为官数年,贪墨了不知道多少银子,这座宅子修建的极大,而且也精致的很。后宅实际上就是一座极大的花园,有假山高达百尺,方圆几十丈,可以俯瞰整个乐陵县城,上面植满了腊梅,有个名头,曰为梅花岭。 梅花岭四周,便是一道清澈见底的溪水,引得是地下泉水,清冽甘甜,环绕梅花岭一圈儿,蜿蜒曲折,然后在梅花岭东边儿形成了一面湖泊,湖中有岛,上有小亭,有九曲回廊于岸边相连。湖水两岸,种满了修竹,一片片的建筑,便是掩映其中。 此时已经深秋,荷叶凋零,但是梅花岭上,腊梅却是开的正盛,打眼看去,漫山遍野的nèn黄!微风轻抚,便是一阵沁骨的冰冷清香! 冷香,素来是连子宁最喜欢的味道,他喜这里环境优美,又是安静,便把自己的住处挪到了山顶的一处精舍之中。 行走其间,四面都是繁花,香气沁入鼻端,让人心神俱醉,因为喝酒而微微昏沉的脑袋也瞬间变得清醒了,拾级而上,缓缓走着,一颗心,似乎都变得空灵纯净。 精舍临悬崖而建,下面,便是一汪碧水,四面都被腊梅包着,环境极为雅致静谧。 外面修成了竹舍的模样,里面却是装饰的很是华美,五脏俱全,花厅,暖阁,浴室、厨房、咋间,一应俱全。 东暖阁,便是连子宁睡觉处理事务的所在,外面的小花厅,和暖阁之间只隔着一面雕花的木墙,花厅之中,摆了一张暖榻,上面放了两张小几,康凌康素姐们儿俩正盘tuǐ坐在后面,每个人面前都摆放了厚厚的一摞文书,手里持着一管细笔,蹙着眉头看着,不时的在上面批上一笔,样子认真的很是可爱。 这是连子宁交给他们的差事,连子宁现在官儿越来越大,事务也越来越多,他更多的是把心思放在军队上,地方的政务,自然是无暇处理。而手头上有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手,所以便开始有意识的培养康素姐妹。幸好这两人虽然出身乡野,却也是八零电子书,父亲还中过秀才,在乡间给人教书为生,也都是识字的,连子宁前些日子教她们读书写字,也是颇有成效。经过这几天的锻炼,已经是开始上手,向着美女秘书的方向发展了。 连子宁轻轻推门进去,听到声音,两姐妹抬头,脸上都是lù出喜sè,迎了上来。 “见过老爷!”两姐妹敛身为礼。 “当县太爷感觉怎么样啊?”连子宁呵呵笑问道。 一说这个,康凌便皱了皱小鼻子,抱着连子宁的胳膊撒jiāo道:“不好玩儿,一点儿都不好玩儿,老爷,您别让我们批阅这些文书了行不?还教我们读书吧?” 她现在已经和连子宁很熟稔了,自然不会怕他,因着她年纪小,又是jiāo憨天真,连子宁便也格外宠着她,是以以说话便更是有些没大没小,只把连子宁当成了宠爱他的兄长父亲,却浑然没把他当老爷。 康素斥道:“凌儿,别胡闹,这可是正事儿!” “你姐姐说得对,这可是正事儿!”连子宁被她抱着胳膊晃dàng,只感觉两团软绵绵的温香软玉紧紧地贴在胳膊上,也是不由得心中一dàng,酒壮sè胆,便是伸手在康律紧绷绷的tǐng翘小屁股上狠狠的捏了一下,笑道:“老爷我现在没有能用的人手,你们可就是我的贤内助,你们不干谁干?还有,这个差事做不好,也是要打屁股的!” “老爷!”康凌本就仰慕他,午夜梦回,也不知道梦见了多少次,给他捏这一下,顿时浑身都软了,面sè酡红,鼻息也变得粗重起来,看着连子宁,媚眼如丝。小小年纪,竟也有了十分媚态。 康素也在一边,低着头,红着脸,绞着手,手足无措。 两朵姐妹花,如此jiāo柔,如此媚态,几乎一mō一样的长相,却是一个成熟妩媚,一个清纯可人,春兰秋菊,争芳斗妍,让人看着一阵阵心神jīdàng。 连子宁食指大动,恨不得把两人就地正法,只是陡然间,脑海中浮现出戴清岚那清丽温和的面容,叹了口气,终究是还是没迈过心中那道坎儿。无关乎畏惧或是什么,而单纯的,不想让那个女子伤心而已。这是一种责任,一种对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的负责。 连子宁轻轻的把双姝拥入怀中,只是一抱而已,随即便是放开。 两人虽有些失望,却也没表现出来,伺候连子宁刷牙洗漱,换了衣服,康素道:“大人您回来的正好,这儿有事儿可得您拿主意。刘镇抚到了京城,遣人送了书信回来,其中大部分奴婢都已经看过了,不过有大小姐,戴小姐和戴大人的书信各一封,奴婢不敢擅自拆开,您过目一下。” 得了任命的当天,连子宁便开具了通关文书,让刘良臣带着几十精锐回了京城。本来以为要班师回朝,结果没想到驻守鲁北,计划被全盘打乱,一切都要重新思量。京城那边儿,武毅军大营也需要人坐镇,跟朝中各位大佬交好,梳理关系等等杂物,都要人处理,刘良臣八面玲珑,也能隐忍,最是适合这个差事不过。 “嗯,说说吧!”连子宁躺在暖榻上,懒洋洋的说着。康凌见他有些疲惫,便让他把脑袋枕在自己大tuǐ上,轻轻的揉捏他的太阳xué。 “刘镇抚送来的书信,提及三件事儿。第一件事儿,京南钞关和京南商会九十月份儿的银子,溶月姑娘已经收了上来,都已经封存。这段时间商旅减少,钞关收入一共八万一千八百两,其中五万两押往大人府上,三万两充入武毅军,剩余一千八百两留在辰字所。商会分红收入,除去各家的本利之后,净入是十一万五千两白银。这些钱,其中三万两已经解送到大人府上,两万两刘镇抚亲自带人送去了戴府,按照大人的吩咐,给刘吉祥公公送去了一万两。剩下的那些,三万两作为武毅军的开销,刘镇抚自己留了两万五千两,预备在广渠门外买地建房,建造荣军农场。六万两武毅军军费,已经存入大通钱庄,银票已经随同一起送到了,可以去济南府提现银。” 康素取出一个木头匣子,给连子宁看了看,里面厚厚的一大摞银票。 连子宁点点头:“刘良臣办事,确实是得力的,不过几日间,就把这事儿办的妥帖。” 他拿出那几封信来,挨个拆开看。 第一封是小妹城瑜的,看到那清秀娟丽的自己,便是忍不住微微一笑,似乎看到小妹一本正经的坐着,手持一管细笔静静写字的样子。信中没说别的,只是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家常。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好,越做越大,超市每天顾客盈门,摩肩接踵,日进斗金。前几日又收购了东城那边儿的一个大车店,走的是专门往辽东的路子,以后辽东那边的皮草、人参之类的东西,利润就更大了。家里一切都很好,只是许久不见哥哥了,很是想念,得知哥哥升官儿了,周围的邻居都来祝贺,家里很热闹。哥哥好好做官,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到时候想法子调回京城去,一家团聚。“这小丫头。”一想到城瑜跟个小大人似地一本正经的说这些话,连子宁便有些想笑。 这些日子不见,确实是是极想念的,不过也没法子,这便是做官的难处,永远是身不由己。 看着戴清岚的信,连子宁心里仿佛都平静了,看着那字,似乎就看到了那个淡雅如菊的清岚。信中的内容,一如既往的识大体,叮嘱连子宁既然镇守山东,便莫要以家为念,好好做官才是道理,却也羞羞答答的说道,盼着早日调回京城,两人也好完婚,以后便能常伴左右。 戴章浦的信,不过是措辞淡然的勉励,这也是他的一向风格。除此之外,却也是问及了连子宁是不是要调回京城,若是可以,他可以代为运作。显然也是关心女儿的婚事。 连子宁细细的看完,写完了回信,然后便拿给康凌,让她拿到外宅去交给信使,立刻送至京城。 现在这边和京城之间,已经是建立起一条通畅的信路,为了保持通讯的便捷,两边时刻都有一些骑士候着,此地距京城六百余里,快马加鞭,一日夜可至。 随同信件一起而来的还有这两个月朝廷的邸报,就像是后世苦心钻营的官员每日看新闻读报一般,连子宁对邸报也是很看重的,上面记载了这些日子朝中发生的大事,细心观看便可从中看出一些端倪来。 一个下午的时间,康素姐妹批阅着各地送来的文书,连子宁便斜靠在一边看邸报,倒也是温馨宁静。 ——————分割线—————— 幽幽半个月时间已过,平静无bō。 武毅军各部已经融入到了六县的社会各处,维持治安,侦查缉盗等等,事事都做,人们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武毅军把原本各县三班衙役的活儿都给干了,而且做得更多,更好,无形中,便是掌握了六县之地的司法权。 早在几日之前,朝廷派遣的守土文官就已经到了各处,到任之后,理当来拜访一下他这位六县镇守,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却是一个都没来,显然是对他武官的身份很在意,不愿意给人落下一个谄媚的印象。连子宁也不在意,谁也不来招惹谁,正好。 只是,六县的父母官们到了,六县却是丝毫未改,地方上出什么问题,各地乡绅都是一封封的书信,由当地武毅军百户所的骑兵快马送出去,然后镇守府当天便能传出决定意见来,快马送回,依令而行。此等效率,比各县县衙高出去不知道多少倍。而地方上的治安问题,又是由当地的百户所一力承担,根本就没有县太爷什么事儿。 连子宁府中现在已经组建了一个庞大的幕府机关,足足有一百四五十号儿人,他派石大柱亲自去绍兴请来的六位绍兴师爷,构成了这个庞大幕府的核心。 所谓师爷,是对古代官府衙门中幕僚的俗称。幕府这个词儿,最早是华夏初创,后来才在东瀛发展壮大,古代将帅出征,治无场所,以幕为府,故称幕府。幕府,说白了便是武将处理文事的机构。 在幕府中办事的那些类似今秘书、参谋等文职佐理人员,就叫幕僚或幕友。他们是一些受过专门训练,在法律、财会、文秘等方面具有专门知识和一技之长的读书人,被各级地方长官聘请为某一方面的sī人顾问,不带官职而参与政务。幕友地位相当高,官员称幕友为西宾、西席、老夫子、先生,幕友称官员为东翁、东家,平时幕友与官员可以平礼相见。想想吧,大明朝一个县就四个公务员,处理政务什么的,都得靠着师爷,而这些师爷,基本上都是绍兴人。盖因绍兴此地,文风极盛,每年出的进士举人不知道多少,但是终究是中不了功名的更多,这些人便学习律法财会等知识,身有一技之长。 绍兴师爷,从明朝开始,一直到清末,享誉天下数百年。一个县,一个府,最具权势,下面人最惧怕的,不是县尊府尊,而是钱谷、刑名二位师爷。以此二位为核心,组成六个部门——朝廷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与之相对应的,地方上也有六房。六房,十二个经制正吏,一百多个跑tuǐ的书办、典吏等等,权力可说是极大。 连子宁要管辖六县之地,需要的幕府自然规模就更大一些,一百多号人,看上去多,实际上真办起事儿来,也是个个连轴转。 这些绍兴师爷难请的很,还是报出了连子宁的名头和官职,才将其请来——绍兴师爷架子大得很,官儿小了不给你干,丢不起那人!不过这些绍兴师爷确实也是很有能力的,这几位以来,便把六县政务接手过去,处理的井井有条。 至于那几位县尊,自然是无人理会。作为一县父母官,政令不出县衙,也当真是窝火憋屈得很。 这一日,连子宁正在马场巡视。 当日井陉关外大战,俘虏白袍军无数,而光光是战马就缴获了不少,其中当然大部分都是上缴兵部,不过连子宁通过戴章浦的关系,却也是截留下来足足五百匹。有了在山东的这段时间,他可以把自己许多的构想来一一实现,在他的想法中,武毅军绝对不是一支纯粹的步卒力量,而是兼备步兵、火铳手、骑兵甚至未来还会有炮兵的一支多兵种混合的部队。 乐陵县外,武毅军已经重新起了一座大营,吃住都在此,营盘森严,每日依旧是艰苦训练,并不懈怠。非但他们如此,便是驻扎在各县的武毅军,也是轮番值班,其它的都是要训练的。 马场便在武毅军的后营,圈起了一大片方圆数里的草场,其中还有小溪和矮山,马儿便散养期间。吃的是黄豆和鸡蛋,喝的是泉水,安逸的生活环境和每日充足的营养补充,使得这下战马各个膘肥体壮,皮毛上都泛着油光。 王大春陪着他转悠了一圈儿,连子宁很是满意,正打算再去军营里巡视一番,便看见远处一名骑士电掣而来。 “大人,康姑娘命标下过来传话,说是一队佛郎机人已经到了南城门,正在外面候着,您看?”那骑士滚鞍下马,大声报道。!。 二五七 冷热兵器多面手——来自葡萄牙的超级雇佣兵! “哦?弗朗机人?”连子宁顿时大喜,心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把你们给盼来了。 “走,大柱,回城!我亲自去见见那些弗朗机人。”连子宁招呼石大柱等人上马,一行数十人风驰而去。 “佛郎机人?”王大春mō着下马站在原地琢磨着:“那不是生番么?大人怎么这么看重他们?” 张燕昌吩咐下去的事儿,连子宁自然相信定然是能办成的,但是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到了。有了这些佛郎机工匠,那些损坏的五雷神机,便算是有指望了。 快到了南城门,连子宁才猛然醒悟,自己大可不必如此着急的,这个年代,大明朝是天下最强大的王朝,大明朝的子民看所有的外国人,都是视之为二等公民,其中尤其瞧不起白种人,直称其为生番。便是那些欧洲人,也是以一种谦卑的态度来仰望大明,自己若是亲自去迎接他们,未免显得有**份了。 连子宁摇摇头,也没把这些虚礼放在心上。 冈萨雷斯-佛朗哥此时心里正是忐忑不安。 他是里斯本人,应该算是葡萄牙人,但是在大明朝,无论是葡萄牙人还是西班牙人,他们被统称为佛郎机人,大明朝没心思分清楚两个加起来都不到一个奴儿干都司大的王国的具体区别。 虽然出生在葡萄牙王国,或者说是帝国的首都,但是这座帝国的荣耀和冈萨雷斯没有任何的关系,他不过就是一个破落贵族的后裔而已。 他的家族也曾经煊赫,这一点,从他的姓氏上就能看出来,弗朗哥,在欧洲传承的贵族谱系中可是个了不得的符号。尤其是在多为暴发户的西班牙。这种姓氏上的优越就体现的更加明显。冈萨雷斯-弗朗哥不过是他的简称而已,而他的名字全称,由六个词组来构成,这也是不折不扣的贵族标志。 据说,他的祖上曾经是第一批反对伊斯兰阿拉伯帝国在伊比利亚统治的领袖。率领自己麾下的农民和仆役,奋起抗争。而他的父亲。还曾经是一名雇佣兵团的团长,跟随科尔特斯去过新发现的世界,在那里,他们用剑和火枪,征服了一个伟大而富庶的王国。 不过,祖先的荣耀和他已经没什么关系,冈萨雷斯那染上了赌瘾的老爹在死前败光了所有的家产,只给他剩下了里斯本郊外的一个小小庄园。 年轻的心的不甘寂寞,时年二十岁的冈萨雷斯卖掉了唯一的祖产。开始闯dàng天下。 他在瑞士做过外籍雇佣兵,跟随那些阿尔卑斯的土著翻山越岭,向他们学会了长矛方阵和斧枪的配合方法;他去过巴黎,当时欧洲的最奢华的城市,曾经在法国元帅雷贝斯诺的麾下效力。和法国的龙骑兵队长称兄道弟;他去过科西嘉和西西里,在那里结识了一批桀骜不驯的西西里暴徒,甚至还参加过他们的游击队。反抗西班牙人的侵略,在那里,他学会了如何在极端简陋的情况下修理火枪,制作简易的火炮;他甚至还当过三年的船员,去过威尼斯,去过君士坦丁堡,也亲自操炮轰击过尼日尔的黄金海岸,屠杀当地的黑人土著。 冈萨雷斯先生游历生涯极为的丰富而有趣,总而言之,他就是一个精于航海、擅长火枪和火炮、同时对冷兵器作战也并不陌生的多面手。 游dàng了二十年,四十岁的冈萨雷斯终于意识到,自己需要成家立业,并且置办一份儿恒产了。 但是在欧洲是发不了财的,于是冈萨雷斯去学了流利的汉语,花掉了自己的毕生积蓄,购买了一艘三桅快船,上面装备了四十门十二磅炮,这是当时整个葡萄牙,乃至整个欧洲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船只了。 冈萨雷斯召集了自己的西西里伙伴,登上载满了各种货物的船只,扬帆远航,来到了东方。 从马可bō罗那本该死的游记开始,整个欧洲所有人都知道,东方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他们有着最精美的瓷器,最润滑的丝绸,最富庶的土地,最繁华的城堡。而确实,来到东方还能安全回去的人,全都发了财,他们运回了在里斯本和巴黎、伦敦、罗马最为畅销的丝绸、瓷器、茶叶,换回了大量从新大陆运来的贵重金银,然后再次踏上去往东方的旅途。 但是冈萨雷斯显然不属于这些幸运儿之中的一员,在来到了距离大明壕镜澳不过百多里的海域的时候,他碰上了一艘西班牙商船,当时西班牙和葡萄牙正在争夺新大陆的利益,虽然还没有撕破脸皮正式开战,但是关系已经很紧张。更别说这些武装商船人多的时候就是商人,没人的地方就是海盗,于是,顺理成章的,一场毫无心理压力的打劫开始了。 冈萨雷斯船坚炮利,很快便把那艘西班牙商船给打的遍体鳞伤,然后冲上去接舷作战,而就在这个当儿,远处出现了三艘铁甲大舰,那是大明朝的水师。 冈萨雷斯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些大明水师战舰放在眼里,对方船体虽然更大,但是并没有大炮,但是很快,他的信心就被铺天盖地射来的弩箭给击溃了。明朝人虽然没有火炮,但是他们的船上装了无数的巨弩,那些一两米长的巨型弩箭,射的比火炮还远,而且威力无穷,很快便把冈萨雷斯的快船给射成了一个刺猬。他又把希望寄托在接舷作战上,但是两船刚刚一靠,对面的明军战舰上巨大的拍杆便是狠狠的砸下来,把船只的上层建筑给砸了个稀巴烂。 顺理成章的,冈萨雷斯成了大明水师的俘虏。 他们的船被当成战利品拉了回去,而他和他的一百来个手下,则是被搜光了身上的最后一个铜板,丢到了香山县的大牢里。冈萨雷斯终于见识了大明朝的风物,但是那是在囚车里。 冈萨雷斯以为自己这一次一定要死了,大明朝对待海盗和犯法的蛮夷生番——对于这种称呼冈萨雷斯非常愤慨,但是却不敢有任何的反驳——向来如此。 但是没想到。他们突然被从大牢中放了出来,被一队大明军人押解着,一路向北方而来。 冈萨雷斯这才知道,原来是大明朝北方的一位大贵人,需要几个能够修理火器的工匠。而自己的西西里伙伴们,刚好有这门手艺。于是俘虏他们的将军。便把他们当成礼物送给了那位贵人。 一路上。冈萨雷斯终于见识到了这个伟大东方帝国是何等的繁荣,何等的强大,何等的让人自惭形愧。他路过了一座城市,那座城市有着高大的城墙,宽敞的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四通八达的排水沟,还有鳞次栉比的高大建筑,那种极为漂亮飘逸的,檐角翘起很高的建筑。那里的街道比里斯本宽。商店比里斯本多,居民比里斯本的人更加健康,穿的也更加华丽,他们甚至还穿着丝绸制成的袍子!天可怜见,里斯本根本没有排水系统。大街上污水横流,到处都是没脚的污泥,而贵族小姐们。直接就在大街上拉屎尿尿,因为没有公厕。 “这难道是北京城么?你们帝国的首都?还是哪个省的省城?”冈萨雷斯吃惊的问。 周围的士兵都笑趴下了,他们告诉这个葡萄牙土鳖,这不过是大明朝的一个小县城而已,像是这样的城市,全国有一千多个! 冈萨雷斯和他的手下们都吓傻了。 这是一个怎么样强盛的帝国啊?他们的百姓富足,他们的物产丰饶,拥有一千多座里斯本那么大的城市,他们的大船比葡萄牙和西班牙加起来的更多,他们的军队数量就相当于葡萄牙的人口总和! 而这时候,他们就站在一座城市的大门口,这座城市有着高达十码的城墙,巨大的城砖看上去每一块都有三十磅重!他们就在这里,等待着那位贵人的接见,一路上,他们听说了那位贵人的伟大事迹,就在半个月前,他率领数千大军击败了数以万计的叛匪,而帝国的皇帝,将他封为六座城市的总督,每一座,都和面前这个一样。 天哪,冈萨雷斯简直要吓晕了,入侵整个西西里的西班牙军队都不到一万人吧? 正是心情忐忑不安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传来,接着,城中奔出来一队数十人的骑兵,每个人都穿着闪亮的板甲,披着漂亮的披风,戴着精美的头盔,骑着高头大马。骑兵停住了,一个穿着一身青sè衣衫的年轻人策马而出,停在了众人面前。 虽然他穿的看上去并不华丽,但是冈萨雷斯却知道,这位,就是那位贵人。因为他一出现,周围围观他们的那些大明百姓,全都跪下了,甚至连那些压接他们过来,一路上对他们骂骂咧咧的大明官兵,也跪了一地。 冈萨雷斯膝盖一软,也是带着自己人的跪倒在地。 “这就是那些佛郎机人?”连子宁看着在自己面前跪倒一片的这一群高大白人,一个个衣衫褴褛,申请困顿,男女混杂,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末将参见大人!”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连子宁打眼看去,一个百户打扮的军官正向自己抱拳行礼。 连子宁赶紧下马,把他扶起来,笑道:“免礼,免礼,这位如何称呼?” 那百户约有二十多岁了,这么年轻就做了百户,想来也是个有本事的,却是少年老成,对连子宁态度很是恭敬,道:“末将不敢,末将广东水师百户陈璘,奉提督大人军令,押解这些弗朗机人来大人帐前效力。” 因为这个姓连子宁格外的深深看了他一眼,水师里头忌讳很多,姓陈的一般不让上船。 “押解?”连子宁不由讶然:“这是怎么回事儿?” 陈璘便把这些冈萨雷斯等人干的好事儿说了一遍,善意提醒道:“大人,您可要小心一些,这些弗朗机人可不是良善之辈。” “呵呵!”连子宁一笑:“在咱们大明朝,他们可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若是不听话,一刀杀了也就是了。” “这倒是。”陈璘点头道:“本来也是要把这些弗朗机人卖成奴隶的。弗朗机女人咱们大明朝还是有不少达官贵人喜欢的,现在他们都是大人您的家奴了,生杀随大人您的心情。” 听了这话,冈萨雷斯立刻就浑身一阵哆嗦。 “这位尊贵的大人,我们是勇敢的西西里的勇士。可不是您的奴隶,您也不能随便杀我们!”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汉语说得倒是tǐng流利,带着些丝丝的异国风情。 哟?连子宁循声看去,却见一个高大的红发美女正气嘟嘟的看着自己,昂着脑袋,一脸的倔强。 她大约二十来岁,身材极高,足有一米九上下,比连子宁还高半个头,身材细挑。一头红sè的长发扎成了马尾,映衬的肤白如雪,明朗利索。有力的腰肢,似乎浑身都是活力,像是一头雌豹。xiōng前两个木瓜大小的突起让连子宁莫名想起了传说中的亚马逊女战士。 “放肆!”陈璘腰刀出鞘,寒声斥道:“竟敢和大人如此说话!” 那红发女子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冈萨雷斯捂住了嘴巴拉到身后。冈萨雷斯堆满了笑意,点头哈腰道:“草民,额不,小的,小的冈萨雷斯见过尊贵的大人,奇薇乡野蛮人,不识天朝教化,万望大人勿要见怪。” 一口流利的凤阳官话让连子宁挑了挑眉毛,笑道:“你是哪国人?西班牙还是葡萄牙?你的这些伙伴怎么又是来自于西西里?那可是意大利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啊?”冈萨雷斯愣了一愣,他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碰到对欧洲如此了解的人,赶紧道:“回尊贵的大人的话,小的来自葡萄牙里斯本,这些伙伴,他们来自于西西里,我们曾经在一起抵抗过邪恶的西班牙帝国的入侵。他们都是西西里民兵游击队的精锐,跟着小的来伟大的东方讨生活的。” “哦?西西里的民兵游击队?”连子宁饶有兴趣问道:“这么说你们战斗经验很丰富了?会用火枪么?火炮呢?” “您敏锐的洞察力可以看到天鹅的尾羽。”冈萨雷斯做了个不伦不类的比喻,他感觉到这位大人很可能对这方面很感兴趣:“他们都是最好的战士,能够熟练的使用火枪,火炮,修理枪械,而且还能用工具制造简单的火炮。而本人,呃,小的曾经在瑞士做过雇佣兵,在法兰西元帅的军团供职,精通航海,操控火炮和步兵攻略,小的对大人一定很有用处的。大人您看……” “好了!”连子宁打断了冈萨雷斯的自吹自擂,他长长吸了口气,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本来只想要几个工匠而已,却给自己送来了这些宝贝! 一百多个熟练掌握火枪火炮操控技术,能够修理和制造火炮火枪的多面手,还有一个精通步兵方阵和航海的超级雇佣兵! 虽然此时大明朝国力天下第一,远远超过欧洲那些国家,但是连子宁比谁都清楚的知道,这样的情况,不可能持续很久了!因为大明朝的路走错了,未来武器发展的方向,只会是火器,而不是其他!方向错了,走得越远,错得越厉害。而且这个时代,欧洲关于步兵和火枪的配合使用,却是已经是走在了大明的前面。本来在原先那个时空,俞龙戚虎惊才绝艳,戚继光发明的车阵配合火铳兵使用的法子,压服北方蛮夷数十年! 但是现在,没有火器,什么都白扯! 连子宁看着这些弗朗机人,仿佛看到一门门火炮铁铳。 “大柱,先把他们带下去安顿下来,给换一身儿体面点儿的衣服,吃顿饱饭,看给饿的这mō样儿!”连子宁吩咐道:“去找王大春,把五雷神机和碗口铳给他们,看看他们能不能修好,仿制出来。” “是,大人!”石大柱来到冈萨雷斯身前,笑道:“走吧,这位刚什么……” 冈萨雷斯赶紧陪着笑,lù出两排大板儿牙,小心翼翼道:“冈萨雷斯,尊敬的大人……” 冈萨雷斯一行人忐忑不安的走了,连子宁一招手,身后亲兵递过来一个木匣,连子宁塞给陈璘。笑道:“劳驾陈百户这么大老远的跑一趟,本官也是过意不去,你们先去安顿下来,然后本官为你们开具文书。” 陈璘有些犹豫:“大人,这……” “嗨。这也不光是给你们的!承你们提督大人的情,这么多奴隶也能卖不少好价钱不是。这就当是本官买下来了。剩下的一些散碎银子。算你们的犒赏!” “那,末将便多谢大人了!”陈璘谢道。 冈萨雷斯等人被带到了一座府邸之中,看着这座房屋层层叠叠,豪奢华丽的府邸,他不敢置信的问石大柱:“这位将军,这是给我们住的?” “当然!”石大柱难得被人称一声将军,心情愉悦,道:“里面房子多,你们自己安顿下来。里头的被褥用具都是齐全的,咱们大人早就让人准备好了。你们先洗个澡,瞧你身上这味儿,哎隔着三丈远都能闻到。待会儿有人送衣服饭食过来,你们先好好休息休息。” 一听能住到这么豪华的屋子里面。众多西西里土鳖都是欢呼起来,在他们眼中,贵族的城堡也没这么好啊!有的已经是跑到了房子里面。看到什么都是大呼小叫。 冈萨雷斯多了个心眼儿,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对我们这么礼遇,到底是让我们做什么啊?” “能有什么?你们还会做什么?”石大柱撇撇嘴:“咱们大人喜欢火器,找你们过来,是为了修理制作火器的。” 临行前,他叮嘱道:“你们就呆在这里,该干什么干什么,但有一句,千万别乱跑,不得出府门一步。” 冈萨雷斯赶紧应了。 ——————分割线—————— 已是严冬,天寒地冻,北地进入了十二月之后,便是冷的邪乎,刺骨的寒风呼啸着,铅云堆在空中,天地间一片灰黑的冷sè调。 百姓都在家里猫冬,路上绝少行人,此时却是一阵骤烈的马蹄声响起,由远而近,那是一队数十个骑士,银甲大红披风,威风凛凛。 这一队骑士在一处大宅院门口停下了,门口早就有人迎接,却是几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白人。 “小的冈萨雷斯见过大人!”见连子宁下马,冈萨雷斯赶紧跪地磕头。 “罢了,免了这些虚礼,带本官去看看你们的成果。”连子宁摆摆手,道。 “是,大人,请随小的来。冈萨雷斯在前面引路,一行人进入府中。 这群昔日落魄的弗朗机海盗,此时可是鸟枪换炮了,也很有些人模人样了。冈萨雷斯穿着一件儿棉布青长袍,外面套着一件厚厚狐狸皮坎肩儿,头戴着一顶黑sè的四方一统巾,手里还装模作样的拿着一把折扇,若是不看脸的话,还以为是大户人家的员外。 而他手下的那些西西里游击队,一个个却是穿着棉甲,手里拿着将近一人长的大剑或者是一丈多长的斧枪,战士之风不改,雄赳赳气昂昂的。 连子宁眼光不由得多在奇薇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这个长tuǐ细腰大bō的红发小妞,自己让铁匠给她打了一件儿半身甲,连子宁认得这个款式,是意大利南部流行的款式,大约分为xiōng甲、tuǐ甲、手套、铁靴四个部分,表面装饰了铜制的紫藤花枝的半身甲,牢牢的保护住小妞的xiōng部和下胯,将那长tuǐ细腰凸显无疑,看上去越来约有几分亚马逊女武神的意思。 这帮人来了也有一个来月了,连子宁一直没顾得上见他们,当然,其中也不乏晾一晾他们的意思,只是把一堆报废了的五雷神机那天缴获的白莲教的碗口铳给了他们,让他们修复和仿制。不过,每日的吃穿用度,是绝对不能苛待的,而且每个人来了之后,每个人先发了五两银子的安家费,其间林林总总也赏了不少东西。 今日,却是冈萨雷斯拜托守卫的士兵们向连子宁递话,说是有眉目了。!。 二五八 碗口铳 虎蹲炮 新型火枪 另外,嚎一声儿,求月票啊!!!!十票加更一章,兄弟们,给力些吧……) 这座宅子本是以为豪绅的府邸,后来白袍军乱,全家上下被屠戮一空,宅子便也空了下来。这宅子极大,住下冈萨雷斯这百多号儿人绰绰有余,进门之后的大广场,此时已经被改成了演武场,竖起了一溜儿的靶子,地上还有烟熏火燎的痕迹。而广场周围的一溜几十座房子,则已经被改成了武器的制作工坊,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从里面传出来。这个没有áng的年代,无论是东方西方,枪支都是手工制作的,铁匠便成了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连子宁一纸文书下去,各地的乡绅在六县招募了百多个铁匠,一股脑的送到这儿来。 才一个月就能做出成绩,和这些铁匠的贡献也是分不开的。 连子宁第一次来,冈萨雷斯等人都很重视,所有人都在广场上迎接,见了连子宁,便是齐刷刷的跪倒一片,连那位傲jiāo的女武神也不例外。他们本来很不适应这种五体投地的大礼,但是来到之后也就慢慢习惯了,反而现在是习以为常。 连子宁扫了一眼,朗声道:“诸位,不管你们曾经是什么人,西西里人还是葡萄牙人,现在,都是我大明的子民,是本官手下的人!你们来了这些日子,应该也知道。本官对手下的士兵如何。只要是你们好好干,就能得到和他们一样的待遇!” 天哪?这是真的?冈萨雷斯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自然知道连子宁手下的士兵是何等样的优厚待遇,不客气的说,对方一个月拿到的比自己一年的还多!而且大明朝的东西是这么的便宜而精美。上帝,咱们干上几个月就能穿上丝绸的袜子和内kù了吧! jī动的情绪在广场上空蔓延。西西里暴徒们小声的窃窃sī语起来。来到了这个富庶、繁华、干净、伟大的帝国并且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之后。没人再愿意回到污水横流的里斯本和丛林遍布到处都是蚊蝇的西西里了,他们此时最盼望的,便是一辈子留在这里,终老此生。而眼前这位大人,显然就是他们最大的依赖。 手下们如此无组织无纪律,冈萨雷斯显然觉得很丢脸,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才把那切切sī语声压下去。 “不止如此!”连子宁继续道:“从今日起,开始打造火铳和轻型火炮。打造出一支火铳的,赏银一两,打造出一门轻型火炮的,赏银二十两!” 连子宁的这句话彻底的把他们的情绪点燃了,所有的民兵们都大声欢呼起来。在冈萨雷斯的带领下向连子宁宣誓着他们的效忠。他们已经知道了大明朝银子的价值,只要是打造出一门轻型火炮,就可以衣食无忧的过上好几年的美好生活。 这位大人是如此的慷慨和高贵。向他效忠实在是一件幸事,所有人都没想到,在遥远的东方,还能有这样的一番奇遇。 “大人,您瞧,这是咱们修好的五雷神机!”大部分人都回到自己的作坊里面忙碌去了,好早日挣到大人所说的那些银子,只留下了冈萨雷斯和奇薇几个人,帮着连子宁测试五雷神机。 连子宁接过,熟练的上下看了看,然后便打算装填火药,冈萨雷斯赶紧道:“已经给您装好了。” “你小子!”连子宁瞟了一眼谄笑的冈萨雷斯,熟练的点燃了火绳,瞄准了六十步之外的靶子。一阵乱响之后,连子宁满意的看到,对面的木头靶子,已经被打的残破不堪。 接下来,他带来的亲兵们也是测试了一下那些修复的五雷神机,效果都还不错,并不比全新的差。 连子宁满意的点点头,道:“大柱,去王大春那儿支三百两银子,赏他们!” 冈萨雷斯赶紧哈腰:“谢大人赏!” “先别着忙!”连子宁道:“本官还要看看你们仿造的碗口铳怎么样,若是造的不好,可是要罚的!” “大人您就请好吧!”冈萨雷斯一挥手,身后便有民兵们抬出来六门碗口铳。 当日井陉关外大战,在连子宁看来,最大的收获便是这几门碗口铳,白莲教的碗口铳一共是五门,在连子宁的特意叮嘱下,缴获了三门,那两门则是被损坏了,把他心疼的不得了。 当时连子宁第一眼见到便认出这玩意儿来了,这明明就是虎蹲炮嘛! 这可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名字,无论是在这个时代还是后世,但凡是对明朝历史有些研究的,少有不知道虎蹲炮的。 因为炮身前有两个类似虎爪一般的东西,开炮时形同虎踞,因而命名为虎蹲炮。这其实是一种发射霰弹的火炮,射程并不远,只有二三十步,比一般的火铳和弓箭都低,但是威力却是绝大,发射的时候,数百颗细小的铅弹、铁弹一起射出去,挡者披靡。由于是面杀伤,所以在近距离上威力顶的上一百根火铳齐射。 这种火炮曾经大规模装备明军,因为其机动xìng能极强,重量轻,分为两种型号,小型的长二尺,重三十六斤,大型的也不过是三尺长,四十九斤而已。可以很轻易的拖住到处跑,水田、山峦、城头、野战,都是极为的便利。 从体型上看,缴获的这几门,应该是三十六斤的小型号的。 六门虎蹲炮摆在这儿,看上去形制差不多,但是明显能看出来,三门陈旧,三门很新。 冈萨雷斯半是炫耀道:“大人,这三门轻型火炮的制造工艺并不复杂,而且小的等人坐了一些改进。” 他指着那些缴获的虎蹲炮道:“这几门火炮都是铁铸造的,容易炸膛。所以小的们将仿制的虎蹲炮改成了铜质,里面套着的是铁质的子铳,这样一来,避免了爆炸的危险,而且也可以随时更换。大大加长了火炮的寿命。” 连子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样一来,制作成本也就上去了是吧?” 冈萨雷斯心虚的笑笑:“是增加了一些。这样的一门火炮。造价大约一百五十两左右。而若是全部铁的话,造价不超过一百两。” “唔!”连子宁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冈萨雷斯,你贪污了多少银子啊?” “啊?”冈萨雷斯脸sè一白,看着连子宁那一双好似洞察一切的眼睛,便知道自己干的那些事儿瞒不过去了,双tuǐ一软,便是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大人饶命啊!” 奇薇惊讶的捂住了嘴巴。 连子宁板着脸,面无表情的盯着冈萨雷斯,忽然脸上冰消雪融,笑吟吟道:“起来,谁说要你的命了!” “啊?”冈萨雷斯看着他。心里顿时想到了明国人的一个词语,口mì腹剑,哪里敢起来。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 “滚起来!”连子宁厉声喝道,冈萨雷斯立刻乖乖儿的起来了。 连子宁盯着他,沉声道:“冈萨雷斯,你去国万里,来到这儿,也不容易,贪污一点儿,可以,本官也不予追究!但是有三点要求,本官要你做到!” “第一,本官交给你的任务,必须要完成!第二,不得克扣银两,慢待工匠!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得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若是被本官发现你造的火器质量不合格,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听明白了么?” 这冷森森的一句话说出来,别说是冈萨雷斯,就连他身后一干目无法纪的西西里暴徒都是忍不住一缩脖子,长tuǐ细腰的女武神小妞暗暗嘀咕了一句:“这位贵人笑起来的时候比最高贵的贵族还要矜持和优雅,生气的时候跟哥利亚一样残暴!” 冈萨雷斯又是跪下了,砰砰磕头:“小的多谢大人不杀之恩,小的定然感恩图报,肝脑涂地,不敢偷工减料,不敢克扣粮饷,按时完成任务,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了!快滚起来吧!”连子宁把这个马屁精踢起来,问道:“火炮的射程和威力怎么样,试验了没?” “已经试验过了,正要报告大人!”冈萨雷斯刚刚略带些矜持的神sè消失的无影无踪,翘起的小尾巴被无情的斩断:“铁制的虎蹲炮,每次发射可装填5钱重的弹丸100枚。而现在改良之后的铜质虎蹲炮,可以装填一百五十枚,而且有效射程也从二十五步增加到了三十步。” 连子宁一扬下巴:“试试看!” 冈萨雷斯带着几个人很熟练的操作起几门火炮来,先试验的一门旧式的虎蹲炮,填好铅弹,压上了拳头大小的大铅弹,开火!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二十五步外那面砖墙上已经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铅弹,铅弹覆盖的范围足足有七八米长宽,两三米高度,而且大部分铅弹都是镶嵌进了砖墙之中,一块块的青砖上被打出了道道裂纹。 如此威力,看的连子宁身后石大柱等人都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儿,他们当日没见过碗口铳开火,此时才知道,为何大人如此看重这些弗朗机人。连子宁也是赞叹不已,这等发射霰弹的火炮,固然不能及远,但是近处确是威力无穷。 接下来,又是试验了新型的虎蹲炮,冈萨雷斯确实没有撒谎,这种铜质的虎蹲炮射程更远,威力也更大,覆盖面积更广。 可以想见,在三十步的距离内,一门虎蹲炮就足以覆盖八米宽的一道防线,在这个范围内,冲过来的敌人,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都会被打成筛子!实在是一种极其使用的武器,倒是对得起它的造价。 连子宁当即拍板:“冈萨雷斯,从现在开始,分出一半儿的人手来专门制造这种虎蹲炮,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只有一句话。给我使劲儿的造,能造多少造多少!” 冈萨雷斯大喜过望,赶紧应是。 暂时解决了火炮的问题,便要面对火枪了。五雷神机只有五百把,根本不敷使用。而且这种枪械威力固然大,造价也太高了。所以连子宁打算重新制造一批火枪。 这个问题。当然要请教专家冈萨雷斯了。 “你们欧洲,现在比较流行的火器有哪几种?跟本官细细说一说。”连子宁问道。 “是他们欧洲。小的现在是大人麾下,也是大明朝人氏了。”冈萨雷斯小心翼翼的纠正了一句,然后便细细说道:“现在欧洲大陆,基本上每个国家的军队中都有部分装备火绳枪,法国、普鲁士、英国还有西班牙和葡萄牙。火绳枪的种类有十多种,当然,其中最优秀的就是西班牙的穆什克特火绳枪,这种枪威力很大。能够打穿重骑兵的铠甲……”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连子宁给打断了:“本官知道这种火绳枪,但是对我来说,这种火绳枪的速度太慢了!三分钟才能发射两发,还是熟练的操控者,太慢了!我需要的射速更快的火器。” “请大人恕罪。小的确实是无能为力。”冈萨雷斯摇摇头,满脸的无奈:“像您拿出来的这种五雷神机,我们只能修理。仿造的话,恐怕有很大的难度,而且必然会造价很高。超过制造五根单管火绳枪的造价。” 连子宁苦恼的拧了拧眉头,心道我造你这种火绳枪有个屁用?他忽然灵机一动,道:“你们可听说过燧发枪么?” “燧发枪?”冈萨雷斯眨眨眼,再看看自己的手下,一伙儿人都是摇头。 连子宁心道,现在是正德五十年,也就是公元一五五零年,这时候,欧洲燧发枪应该已经发明出来了才是! 连子宁虽然不知道燧发枪具体是如何制作的,但是作为一位资深军mí,对这一段历史还是很熟悉的,这种燧发枪应该是法国人马汉发明的。 “具体怎么制作我不知道,但是大体原理是这样的!”连子宁试图描述出燧发枪是如何设计的:“取消了火绳,然后以燧石代替,以摩擦的火星点燃火药。嗯,你们听说过没有?” 冈萨雷斯眼神儿先是mí茫,然后便是lù出了恍然大悟之sè:“大人您说的这种枪不叫燧发枪,而是叫转轮打火枪。原理来自于钟表,在枪上安装了带锯齿的旋转钢轮和燧石,旋转钢轮与能够产生火花的燧石相结合,产生火花,点燃火药。当时我在法军元帅麾下供职的时候,那还是在六年之前,德国与法国交战,当时德军骑兵装备了转轮打火枪,法**队仍装备火绳枪。战斗进行中,突然风雨大作,装备火绳枪的法军几乎没能打出一枪一弹,而以转轮打火枪为主要武器的德军骑兵则越战越勇,将法军士兵打得落花流水。” “不过,大人,请恕小的直言,这种转轮打火枪除了能够在雨天使用之外,并没有多么出奇的功能,射速也并不快。小的窃以为,不足为虑!”冈萨雷斯劝道,他倒是真心为连子宁考虑,也算得上是恪尽职守了。 但是连子宁却是知道,顺着这条路子走下去,是一定能够得到燧发枪的,得到那等xìng能远远超过火绳枪,统治欧洲二百多年的武器。 而且,连子宁感觉,似乎就只有薄薄的一层膜挡在面前,很容易就能戳透了。 “这些你们不用管,你们只需要知道,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一定能成就是了!”连子宁深深的看了冈萨雷斯一眼,道:“冈萨雷斯,我知道,来到东方,你是为了追求财富、荣耀和梦想!我就给你一个这样的机会!” “只要是能研究出射速快,射程远的燧发枪来,我就封你做官,金银财宝,醇酒美人,功名利禄,我全都给你!你不是做梦都想成为大明的人么?我成全你,到时候,你不但是大明朝的人,更是大明的人上之人!” 冈萨雷斯先是一愣,然后一张脸便是涨的通红,显然是jī动到了极点,上chún上两撇修的很漂亮的小胡子都哆嗦起来,跪倒在地,砰砰磕头:“小的定然不负大人器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了!”连子宁温和笑道:“要你赴汤蹈火做什么,只要你能研究出燧发枪来就成。” ‘他的话里面住着一只魔鬼。’长tuǐ细腰的小妞儿暗暗嘀咕道。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听到这位大人的话,连她也热血沸腾了。 ——————分割线——————!。 二五九 给我掌嘴! (今天第二章,嘿嘿,又是一个高潮即将到来啊!!猜猜这次是什么呢?连子宁又将如何应对? 求订阅,求月票啊!!!) 一行人出了这座被命名为武毅军火器局的府邸,留下了身后干劲十足的冈萨雷斯和他的手下们,有了这样具有强大yòuhuò力的蛋糕摆在面前,连子宁不怕他们不努力干。而他们制造出来的火器,定然可以让武毅军的战斗力再上一层楼。 和来的时候相比,队伍中多了一个长tuǐ细腰,xiōng前茁壮的小妞儿,穿着装饰着紫藤花的铠甲,雪肤红发,魅力四射。此时已经时近中午,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她如此醒目,自然引得周围的人很是一番指指点点,奇薇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高高的扬起了小下巴,却浑然不知道周围的明国人是在笑她tuǐ太长,腰太细,xiōng太大。明季,文人雅士喜欢的是那等身材纤细如弱柳扶风,xiōng前仅堪堪一握,肤白长发的女子,这几点里头,除了长得白,她一样都不沾边儿。她这样的类型,估计整个大明除了连子宁,也没一个真正欣赏的了。 连子宁瞧着便有些哭笑不得。 这一次过去那边,除了火器问题之外,连子宁其实还想询问一些冈萨雷斯关于步兵方阵的问题。 尽管这一次由于战功卓著而被分配了五百匹战马,但是连子宁还是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不可能以骑兵作为主力—中原少马,这是历朝历代任何一个中原王朝都无法解决的问题。连子宁xiōng怀甚大,早就已经把假想敌定义为了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他也不得不如此,武毅军已经有了偌大的名头,指望朝廷一辈子把自己遗忘在山东是不现实的,以后战场厮杀,只怕不老少。 而北方四大强敌,全都是来去如风的骑兵,那就不得不用步兵面对北方四大强敌的骑兵。不过好消息是随着冈萨雷斯等人的到来,自己部队的火器开始走上正轨如此一来,如何将步兵和火器配合好就成了关键。 而在这一点上,毫无疑问,已经废止了火器数十年的大明朝,已经远远的落后于见天儿就开打的西欧诸国。 连子宁却没想到,他提出这个问题来以后,冈萨雷斯自己并没有回答,而是把红发女武神给推了出来。 “奇薇并不是西西里人而是瑞士山民。他的叔叔做过法王的瑞士步兵卫队队长,在瑞士苏黎世军团中官至营长,也曾经在大会战中面对勃艮第公爵的重装骑兵和弓弩手死战不退,现在受雇于西班牙马尼拉总督。”说起奇薇来,冈萨雷斯眼神中充满了一名名为骄傲的东西:“奇薇从十一岁开始就参加了瑞士的外籍雇佣兵团,跟随他的叔叔四处征战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我其实也只是在瑞士军中呆过几年而已,但是奇薇是从那里面长大的。我们这群人中,要说对步兵方阵的理解和熟悉,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她,您别看她年轻,可是个名副其实的超级佣兵。” 奇薇在旁边很傲jiāo的补充了一句:“死在我长戟下面的有二十个德国人,十五个意大利人、二十八个科西嘉人和三十七个西班牙人。” 难得她记得这么清楚,连子宁仔细算了算,嗯百人斩? 要规划步兵方阵的构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绝对不是说说算的,连子宁于是便请奇薇过府一叙,她自然也只能答应。 看着红发小妞儿得意洋洋的笑,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把奇薇叫过来,解下自己身上的黑sè大氅递给她:“呶,披上!” “干嘛?”奇薇瞪大眼睛,警惕的看着他。 “哎,这傻妞!”连子宁叹了口气,道:“还没看出来呐,周围那些人在笑话你。” “啊?”红发小妞吓了一跳,四下里看看,果然发现那些明国人神sè不对,怎么着都不像是欣赏自己的样子。她上下看看自己,顿时便明白了,赶紧接过大氅裹在身上,眨眨眼,一双漂亮的蓝眼睛顿时便氤出来一层水气,看着连子宁,扁扁嘴,委委屈屈道:“你们明国人瞧不起人!” 确实是瞧不起人,连子宁心里嘀咕了一句。明明是女武神一般的火爆身材,怎么心xìng却跟个小女孩儿一般?连子宁却也喜她天真活泼,只得安慰道:“那是他们不懂得欣赏,其实你的身材还是tǐng好看的。” “真的?”奇薇咬着嘴chún问。 连子宁点点头:“真的!” 正说话间,忽然斜刺里小巷子里杀出一个人来,一下子便拦到了连子宁马前! 连子宁马速虽然不快,但是若是撞上这人的话,定然也要把他撞得残废了。连子宁赶紧勒马,幸亏他骑术精湛,这才是堪堪刹住马势。 周围石大柱等人立刻马刀出鞘,大喝道:“保护大人!” 这些百战士兵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杀气让红发小妞都是不由得心里一哆嗦。 连子宁打眼一瞧,却见拦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约有三十来岁,大冬天的,腰里还别着一把折扇。连子宁心中恼怒,骂道:“你找死啊!若是被撞死怎么办?” 被数十把马刀指着,那书生却是浑然不惧,一张还算是清秀的脸上却是布满了狰狞和怨毒,红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连子宁,迸指骂道:“狗官,还我娘子来!” 咯?连子宁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儿?自己抢了他的娘子? 奇薇也听懂了这句话,看了一眼连子宁,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大人不是一个强抢民女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说清楚,谁抢了你家娘子?”连子宁皱眉问道。 “狗官,还在这儿装蒜!我将娘子分明就是被你们武毅军中人给藏起来了,我几次三番前去寻找,你们都不让我进门是何道理!是了,是了,那贱人定然是跟你这狗官勾搭上了,让你藏起来了是不是?”他盯了连子宁身边的奇薇一眼,嘿然冷笑道:“果然是饥不择食,连着等丑恶的洋婆子都看得上,更别说那个贱人了!” “你!”奇薇被他骂的脸sè一白,眼泪便是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连子宁见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百姓皱了皱眉:“大柱,把百姓驱散!” “是,大人!”石大柱领命而去,围观众人一哄而散。 “怎么,狗官,敢做便不敢承认么?”那书生又是骂道。 连弈宁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被他三番五次的骂做狗官,骂的莫名其妙-…心里也是一股邪火儿蹭蹭蹭的升了上来,寒声道:“你若是今日说不明白,本官可要治你一个辱骂上官之罪!” 却不料那书生脖子一梗:“你敢,我是正德四十四年秀才,你敢治我的罪?” 连子宁气乐了,您还真当您这秀才多值钱啊!老子当初也没你这么嚣张! 他向石大柱问道:“这到底是怎么缅事儿?确有此事?” 心里却是不相信自己武毅军会干这种事儿的。 这一段时间连子宁忙的脚不沾地…一些琐碎事务都是石大柱处理的,他鄙夷的看了那书生一眼,吐了口浓痰,凑过来道:“大人,这书生确实是乐陵县的秀才,叫安家兴。早日间白袍军乱,他舍了他娘子逃走,结果他娘子刘氏被抓去成了军妓。后来这不是让咱们在井陉关外给救了么,刘氏回到家中…这安家兴便对她拳打脚踢…动辄辱骂殴打,那一日把刘氏从家中院墙上给推下去,可怜刘氏已经怀孕,不但孩子小产…而且也被摔断了tuǐ。她不堪凌辱,告到了乐陵县,乐陵县不愿管,便推给了咱们,现在正安置在女营之中。这安家兴已经三番五次去女营之外叫骂,扬言要打死刘氏,刘氏tuǐ还没好呢,咱们自然不能把人交给他。” 连子宁听着,一张脸便是越来越黑,到了后来,便已经是带着些狰狞!他生平最瞧不起的便是动手打女人的男人,更比说手段还是如此的恶劣残忍。 而此事,也是他一直都头疼如何解决的问题。 白袍军在六县之地掳掠了不少良家女子充入军妓营,人数竟达千人!后来井陉关外大战,这些女子便也都获救了,只是任是谁都知道,这些女子是个大大的烫手山芋,张燕昌都不肯接,推来推去,到了最后,只好是镇守六县的连子宁接手。 千余人的军妓营,其中有六百多人都是被屠杀的官宦豪绅人家的姬妾女儿,这些人已经是无家可归,连子宁便专门拨了一座大宅作为女营,给她们居住。有些家还在,也愿意回家的,则是发给安家银子,允其回家。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回家的女子,境遇都是极为的悲惨。 大明朝最重女子贞洁,这些人被掳去了那么多天,哪里还保得住贞操? 回到家中的女子,都要承受周围乡邻、公婆、甚至是丈夫和子女的白眼儿,冷言冷语更是不绝于耳。有的那有点儿良心的男人,一封休书撵回娘家也就罢了。 有的则是整日价关在家中打骂,很是有不少女子不堪凌辱,上吊自杀。这些日子,种种消息不断传来,连子宁心里已经极是烦闷,而这些事儿,偏偏是人家的家事,连子宁还插手不得!就在昨日,阳信县一个被掳掠做过军妓的女子被丈夫生生打死,阳信县令竟然判了一个无罪!连子宁派人前去诘问,那县令只是冷冷的回了一句,此等文事,你一个武夫插什么嘴? 如此种种,几乎已经让连子宁忍无可忍,今天这件事的刺jī,终于让他彻底爆发出来。 奇薇在旁边听得已经是愤怒无比,捏紧了拳头,嘀咕道,杀了他,杀了他! 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睁开眼,森然到:“来人哪,掌嘴!” “你敢!”安家兴指着连子宁道:“我等读书人,岂是你一介武夫能轻辱的?我等见官不跪…负剑而行,国朝不以言论论人,你敢打我?你敢侮辱我等读书人!我座师乃是济南府教谕王大人,定要让你好看!” 连子宁听着这话只觉得耳熟无比,他冷笑一声:“老子仗着秀才这身皮凌迟人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儿呢!打!” “大人,您就瞧好吧!”石大柱狰狞一笑,跳下马来…一把便是抓住了安家兴的衣领子,把袖子撸上去,lù出跟安家兴大tuǐ差不多粗的胳膊,抡圆了便是狠狠的一个耳刮子! 他手劲儿何其大也?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爆响,那安家兴便是被打歪了嘴,一口鲜血夹杂着四五颗大牙便是飞了出来。 噼里啪啦,翻来覆去的七八个耳刮子扇下来,安家兴一张脸已经被扇的猪头也似…肿的眼睛只剩下了一条缝儿。 若不是连子宁叫停,只怕石大柱能把他生生打死,也不知道他哪儿来这么大气。 “走,带着他去乐陵县!”连子宁瞧了安家兴一眼,冷笑着说出一句让他冰寒彻骨的话:“以功名之身而干犯律法,本官要革了他的功名!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一行人杀气腾腾的来到乐陵县衙门(我是真心不想写衙门这俩字儿…按照古雅一点用词的话,乐陵县这个词即指乐陵县衙,也指乐陵县令),乐陵县令吴大亮已经得到风声,赶紧迎了出来。吴大亮已经五十多岁了,这个年纪还做着县官,其能力可想而知,他是举人出身,出身本来就低…因此仕途也是颇为的坎坷。当了一辈子的下级官员…终于是生了一格儿,做到了一县之尊的位置上。 常年在底层的倾轧把他的傲气、锐气、脾气全都被磨没了,剩下的,只有谨小慎微和有功无过。朝廷派下来的六个县令里头…就数他最老实,来了之后一看,得,您老人家这么霸道,我惹不起。整日里便是躲在县衙后院儿跟自己几个姬妾吃酒玩乐,不理政事。 见了连子宁,吴大亮便是深深一礼。 “下官吴大亮,见过镇守大人!” “免礼,免礼,吴大人客气。”连子宁皮笑肉不笑道:“老吴啊,今儿个我可是给你押了个犯人来,让本官见识见识你断案的本事吧!” “啊?”吴大亮一愣,便看见了后面被打的跟个猪头似地安家兴,心里顿时便是一凛。这安家兴也来县衙击鼓鸣冤几次,都被他给打发了,武毅军,那是能得罪得起的么? “大人请里面说话。”吴大亮把连子宁一干人迎了进去,来到大堂之中,连子宁搬了把椅子坐了,道:“老吴,你甭管我,审你的案子,我就在旁边儿看着。无论你审出个什么结果来,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石大柱也yīn测测的道:“是啊,吴大人,无论您今个儿审的什么样,我们大人都无话可说!” 吴大亮顿时冷汗就下来了,看着连子宁身后一溜儿站开的几十号杀气凛凛,马刀出鞘的彪形大汉,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无话可说的架势。 奇褴却是听不出他们话里的机锋,急道:“大人,你怎能没有意见呢?万一他把这个人无罪释放怎么办?再说,你是总督啊,按照法律,总督是有审判权和死刑权的啊!” 吴大亮都快哭了,这位洋姑奶奶,你就别耍我了成不? 连子宁也有些尴尬,一把把她拉到身后,低声斥道:“你不懂,别乱说话!” 奇薇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哦了一声,乖乖站在连子宁身后。 “行了,老吴,开始审案子吧!” 吴大亮无法,只好换上官服,召集了衙役师爷书记,一众人战战兢兢的升了堂,吴大亮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情陈述?” 安家兴给打的哪还能说的话出来,满口的大牙都被打掉了,支支吾吾的嘴里一个劲儿漏风,连子宁使了个眼sè,石大柱上前道:“回大人的话,此人名为安家兴,此次特来投案自首。” “哦?投案自首?”吴大亮只好配合他们演戏:“犯了什么罪过,为何要自首啊?” 安家兴大急,扑过来一把抱住了石大柱的tuǐ,被石大柱一脚踹开,接着道:“此人丧尽天良殴打发妻,将发妻全身打伤三十余处,打断双tuǐ,并至小产。不过今日,此日忽然良心发现,自觉丧尽人xìng,天理难容,特来自首唯求一死!” 唯求一死?一死?死?吴大亮心里一哆嗦,登时吓出了一身白冒冷汗,这位大人,这是要杀人啊?你杀人就杀吧,干嘛把我拉上?我可是没得罪你啊! 安家兴身子一顿,接着便是爬到连子宁面前,使劲儿磕头,砰砰有声不一会儿额头上便是一片血红。已经没牙的嘴里发出一声声无意义的声音,状极哀求。 连子宁只是视若未见,脸sè冷硬如铁。 吴大亮又问道:“可有证据么?” “自然有!”连子宁向来行事滴水不漏,自然不会漏了这一茬,刚才就已经派人回去取。以他现在的身份,杀安家兴真是如杀一狗耳但是他却不能那么明目张胆,毕竟这涉及到了文武之争这个敏感的问题。所以他才要通过吴大亮之手来办这件事儿,顺便也把吴大亮拉下水,自己卧榻之侧若是藏着这么一个有异心的,也是不舒坦。 吴大亮看了石大柱递上来的验伤报告,沉吟不语,他虽然昏昏碌碌,但是却绝对不傻,傻子也做不到这个位置。 他知道自己倒了做一个抉择的时候了是选择依附这位六县镇守连大人,还是选择跟他决裂,彻底站在他的对立面。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他也隐隐听到一些风声,六县之地的文官对这位镇守大人很是不满,觉得他手身的太长,准备何其伙儿来去济南府告状! 他想起了一件事儿。为了这趟差事去京城跑关系的时候,曾跟着那位正六品的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一起吃过一顿饭,当时外面的大街上,数十骑士簇拥着一个大官儿飞驰而过。 那位吏部主事喝多了发酒疯,指着那人道:“看到没,那是兵部左shì郎戴章浦戴大人!眼瞅着要入阁的任务!我算个什么东西,若是能攀上这位大老爷的关系,那才是平步青云,步步生莲。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子宁知道吧?就是你要去的那六县的镇守,不过弱冠,就是四品大员,比我还高三级,凭什么?凭人家老丈人是兵部shì郎!奶奶的,我怎么就写不出那等词来……” 想到这里,吴大亮已经有了决断,就凭这那几个七品芝麻官儿,还想跟人家掰腕子,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只怕整个山东,都没几个能动这位大人的人物。 吴大亮看向连子宁,徐徐道:“证据确凿,按照成化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所颁之条令,凡无故伤人者,俱发边卫充军。然此人乃是自首,理当可以量力减刑。” 石大柱摇摇头:“此人并非自愿自首。” “那就清楚了!”吴大亮道:“乐陵县秀才安家兴,无故伤人,xìng质恶劣,拒不认罪,证据确凿,本县断其杖一百,流放哈密卫!立刻向济南府发文,革除其秀才功名!” 他一边说着,下面的书记便是刷刷刷记录着,没一会儿,便是写的分明了。吴大亮看了看,盖上了自己的大印,又给连子宁看了看。 安家兴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是就此注定了,一双眼睛里满是绝望,竟然伏地大哭起来,心里恨死了那个教唆自己来的人。 连子宁起身,走到他面前,道:“安家兴,若是你现在写下休书,本官可以予你减刑。” 安家兴抬头看向连子宁,眼中闪烁着希望,连子宁扬了扬下巴,那书记赶紧把笔墨纸送上。 安家兴拿了纸笔,很快一封休书便是写就,一笔字倒是极漂亮的。 连子宁对石大柱道:“还愣着做什么?拿着吧!” 石大柱赶紧应了一声,接过休书,珍而重之的揣在怀里。偷偷瞄了一眼连子宁,很是有些心虚的挠挠头:“大人,俺………………” “行了,你个夯货,自个儿悠着点儿,别弄出事儿来。”石大柱对这个事儿这么着紧,连子宁若是看不出什么来那真是傻了。石大柱跟他这么久,忠心耿耿,能有这等际遇,倒也是让人欣喜。 “老吴,那一百杖就减为五十杖吧!这厮体质弱的很,别给打死了吴大亮自然允了。 连子宁蹲下身来,看着安家兴,淡淡道:“安家兴,以你的胆子,定然是不敢直接找上门来的,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给你说了什么。本官没说错吧?” 安家兴浑身一震,呆呆的看着连子宁。 “你若是说了,那五十杖也免了。”连子宁轻声说道:“读书人,身子骨定然是不好的,五十杖的话,说不定就给打死了,你说是不是?” 安家兴呆了半响,终于是点头,然后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连子宁看了一眼,便是收起来,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果然是他!” 此间事了,连子宁便也离开,吴大亮恭恭敬敬的送出去,连子宁回头笑道:“老吴,今日多亏你了,以后有机会去我府上,咱们多亲近亲近。” 吴大亮受宠若惊,知道这是连子宁在示好了,赶紧应道:“是,是,下官改日定然登门拜访。”!。 二六零 红发女武神和瑞士步兵方阵(十票加更一章) 真的不想每天都求票,可是月票成绩也实在是太差了吧…… 嗯,那个时代最强的步兵方阵出现了,你们懂的……) “哇!好漂亮!”随着连子宁进了镇守府后宅,看到了那漫山遍野开的灿烂的腊梅,一片黄sè的huā海,奇薇惊喜的叫道。 她快步走到一株huā树前,把那枝干拉低了,去嗅上面的香气。 浅灰sè的天幕下,一个红发雪肤的女子,轻轻去去嗅那鹅黄sè的蓓蕾。 时间便定格与此,此情此景,可以入画。 连子宁见她天真烂漫,心情也是大好,出身于这huā海之中,身边站着这么一位红发女武神一般的女孩儿,那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似乎也都离自己远去了。 过一会儿,等她玩儿够了,才带她去了山上的精舍。 康素姐们见连子宁带了这么一位身材高挑的洋女子来,都是大为惊诧。 连子宁笑道:“这位是奇薇小姐,弗朗机人,嗯,你们以后叫她奇薇就是。” 康素姐妹赶紧行礼:“见过奇薇小姐。” 奇薇颇有些手足无措,只是摆手:“你们好,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多多关照?”康素目光流转,疑huò的看着连子宁,连子宁摆摆手:“别瞎想。奇薇小姐精通战阵之术,这次我是向她请教的。” 康素点点头,笑道:“老爷饿了吧?可要传饭么?” 连子宁道:“嗯,做十个菜吧,要清淡一些的。” 康素心里便有些发酸,老爷就这么喜欢这个洋女子么?你平素可是最喜欢吃口味重的菜肴。 心里酸楚,但还是应了一声去了,康凌还小些。没那么多的心思,看着奇薇很是好奇,想去搭话,却又有些不敢,小mō样可爱极了。 连子宁便问起最近的事务,康凌一一答了,又道:“大营那边儿传来的消息,冯言百户已经带人到了久山镇,在海边找了一个地势险要的所在,招募工匠。开始修建军营和烽火台,快马传回信来,好叫老爷您放心。” 连子宁点点头,六县之地。临海面积广大,海岸线漫长,而这些年倭寇之乱一直都没有平息,虽然倭寇最常进犯的是江浙一带富庶地区,但是山东这边儿也有一些。既然做了六县镇守,守土有责,自然要担起这个责任来,不过他终究是人少力弱,只好派遣了一个百户的官兵。在倭寇最容易登陆的平缓海岸线驻扎下来。 奇薇听了半响,忽然插口道:“我知道你们说的烽火台,那是一个伟大的发明。” 连子宁笑了笑:“我华夏泱泱五千年,伟大的发明多着呢。以后带你见识见识。” 没多时,几个shì女提着食盒上来了,康素摆了桌子,开始布菜,奇薇羡慕的看着她优雅的动作,她们的动作美丽极了,就像是风中摇曳的紫藤一般,她想学很久了,但是一直学不来。 摆好饭菜,康素拉了两张椅子过来。连子宁却是笑道:“你们也来一起吃。” 见她还要推辞,便板着脸道:“若是你们不吃。这些菜岂不都浪费了?” 康素心里一甜,原来。老爷是为的我们才要的这清淡的饭菜,我却是错怪他了。 虽然一起吃,但是姐妹俩还是有些放不开,自己很少动筷子,只是给连子宁和奇薇布菜。 连子宁吃的也少,大部分全都是奇薇给消灭了,天可怜见,这小妞儿这辈子哪吃过这么精致美味的菜肴?差点儿连盘子也给吞下去。嘴里塞着食物,口齿不清的一个劲儿说:“好吃,好吃!” 酒足饭饱,奇薇很没有气质的四仰八叉的靠在椅子上,拍了拍鼓鼓的小肚子,舒服的shēn吟一声:“我这辈子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大人,你们明国人真的是太会享受了,这些菜是怎么做出来的啊?我差点儿连舌头都吞掉。” 连子宁喝了。茶,问道:“你喝点儿什么?茶还是*啡?” “你这里有*啡?”奇薇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连子宁点点头。*啡这东西,早就传到了欧洲,然后由欧洲商队传到了〖中〗国,连记超市进了一批,没想到在京城销量竟然还很不错。国人嗜苦,*啡这种浓重的苦涩中带着回味芬芳的饮品,很是符合文人雅士的价值观,是以价格虽然很贵,但还是不少人趋之若鹜。小妹想起连子宁也是个大文士,便也给他送来一包。 不过连子宁是很不喜欢这个东西,前世就不喜欢,后世更加讨厌,是以一直放着,此时便有此一问。 连子宁吩咐康凌取了研磨好的*啡,冲好了端上来,附着的还有一碟冰糖。 奇薇深深的嗅了一口*啡的香气,然后把冰糖放进去,笑嘻嘻的向连子宁道:“大人,我发现,你真的是一个很细心的人。你身边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连子宁不置可否。 清茗和*啡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交织成一片氤氲。 “整个欧洲的步兵方阵,最典型的有两个,一个是西班牙的步兵方阵,一个是瑞士方阵,对西班牙方阵我并不了解,因此只给大人讲述一下瑞士的步兵方阵。在十年前的雇佣兵团战争中,两千五百名瑞士步兵惨败给六千西班牙士兵,但是对他们造成了巨大的杀伤,造成了至少一千五百名西班牙士兵的死亡。我认为瑞士方阵是最好的,虽然他们败了,但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配备足够的远程火力。” 奇薇略带些异国风情的声音缓缓道来:“瑞士军团现在使用的是密集方阵战术,这种瑞士方阵战术在最近五十年间为瑞士步兵赢得了欧洲最强步兵的头衔。 瑞士方阵的核心是使用超长枪的步兵。这些士兵大多从孩提时代就玩枪类武器了。我的童年也是这样度过的。长枪兵的标准装备是一根20英尺的长枪,用明国的计量单位的话,大约是两丈多长。枪头是长达五英尺左右的套管,用来防止长枪被砍断,总长大约是两丈四尺。每一个瑞士长枪兵都装备了单手长剑用以近战,我们瑞士人很穷,不得不做雇佣兵来挣钱,方阵中只有前2-3排士兵才装备头盔和xiōng甲。后排士兵完全没有防御。但是我想,以大人您的实力,一定是可以给士兵装备甲胄的。 不过我们瑞士的长枪兵在防御时有一种很有效果的防箭方法,3排以后的士兵将他们的长枪拄在地上,然后不停摇晃,可打飞敌方向该处抛射射的50%-75%左右的弓箭、10%-15%左右的弩箭,不过对直射的弩箭防御就基本无效了。 瑞士方阵列阵时正面为4到5排长枪兵,以间隔1米的距离横向排开,队列宽度视地形而定。 除了长枪兵之外,还有弩兵和长戟兵。在攻击状态时候。弩兵配置在长枪兵的两翼,而戟兵则负责保护弩兵,并且近距离杀死敌人;防御状态时则配制在方阵〖中〗央。我们是整个欧洲第一个采用了行军鼓确保方阵行进节奏的,指令下达方式结合了鼓声和旗语。 瑞士方阵一般不**作战。其配置方法至少是三个独*立的方阵,这种配置方法既能适应复杂地形也使得战斗中各个方阵的侧翼都得到保护。” 不愧是专业人士,说起这个话题来,奇薇娓娓道来,说的井井有条,不过是几句话,便让连子宁对瑞士方阵有了一个基本的认识。 “嗯,瑞士方阵的大体,我已经了解了。奇薇,你回去之后,把瑞士军队的几率还有一些具体的战术写下来,这些是必要的。另外。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的情况,和瑞士毕竟有很大的不同,我们有更多更好的火枪和轻型火炮,所以我们接下来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如何将长矛兵和火器完美的结合起来,并且制定出行之有效的战术。” “那是自然,大人,我有一个想法。您看……” 连子宁仿佛回到了前世跟着导师做项目的时候,和几个同学在图书馆中对坐。一边翻阅着那些古老的书籍,一边侃侃而谈。互相反驳,努力证明自己才是对的……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便是如此过去了。 而就在连子宁和奇薇探讨改良瑞士方阵的时候,一场针对他的yīn谋,也在渐渐成型。 ————分割线———— 阳信县,县学。 正是上午,这个点儿,平日里应该是老师开讲,学生认真倾听,县学大院儿内安静无比的当口儿。但是现在,阳信县学数十名学生却都是聚在了院子里面,一片群情汹涌。 正中间,两张书桌搭起来一个台子,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人正在上面振臂疾呼。 “诸位,诸台位,那安家兴与我交好,我们两个从小比邻而居,做了二十年的朋友,一起读书,一起科考,一起中的秀才!若是说天底下谁最了解他,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安家兴此人,xìng格温良醇厚,不善言辞,与妻子举案齐眉,若是说他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违法乱纪的事情,那真真是荒谬之极。” “但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就因为那狗官连子宁看上了他的娘子,让他双手奉上,安家兴自然不从,他这人方正,便是破口大骂!那狗官怀恨在心,从此之后,便多方相逼,先是威胁要去了他的功名,然后要将其流放!就在前几日,那狗官yínyù大发,竟然将安家兴的娘子抢入府中,安家兴昨日忍无可忍,前去讨个公道,结果,结果!” 台下一众不谙世事,只知苦读圣贤书,正义心很是过剩的热血青年已经是让他liáo拨的热血沸腾,此时都是大声问道:“后来如何?”!。 二六一 秀才闹事,风波乍起,形式诡谲 (晚上还有一章,嗯,高*潮渐起,兄弟们,你们猜猜,连子宁会如何应对呢? 求订阅月票推荐票……) “结果,被那狗官连子宁指挥他手下的兵丁毒打一顿,然后指使和他沆瀣一气,狼狈为jiān的乐陵县令吴大亮,罗织罪名,屈打成招,现在已经是革了功名,判了一个流放哈密卫为奴的罪名啊!以连子宁的狠毒,只怕我那安兄,还未到哈密卫就已经死于非命啊!”那青衫年轻人已经是泪流满面,扬天大哭:“可怜!安家兴可怜!我等士子可怜!我等手无缚鸡之力,这等武夫,看上我等什么,都要拱手送上,若不然,就是杀身之祸!” 下面的学生们都是惊呆了,然后在下一刻,这种呆滞便是变成了巨大的愤怒!他们之所以高人一等,之所以在乡间坊间被人尊重,之所以自我感觉极度良好,便是因为他们有功名在身!但凡是能进县学的,都已经是秀才了,每个月都能领到两石米,没成亲的,还能有几百钱的婚娶钱,成了亲的,每个月发两件儿女子的衣服。 功名,这在大明朝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代表着他们超然的社会地位和光明的发展前景。而现在,连子宁下手如此狠辣,竟然使出了革去功名这一招!这无异于是断掉他们一辈子的前程,让人再也没有希望,甚至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这时候,一个三十来岁,看上去较为稳重的士子登上台,大喊道:“诸位,安家兴之今日,就是我等之明日!文官守土,乃是太祖皇帝定下的惯例。而当今六县之地。竟然是一个赳赳武夫在执掌大权,与唐时武明空牝鸡司晨,有何区别?他不过是一介武夫,如何会善待我等读书种子?此人手下数千大军,自己也要贪墨。怎么养活这些人?我听说,他已经打算削减咱们六县之地的所有秀才学生的禄米!按理应当整修县学的钱。只怕也没了着落!” 此言一出。又是大哗!若是说之前安家兴的例子,让他们害怕恐惧,但是并未如此急迫的话,那现在这个重磅消息,就像是一把刀一样,已经悬在了他们的头顶。 他们中绝大部分家境都不怎么好的,又是四体不勤,没有经济来源,就指着这些月米度日。取消了月米,喝西北风儿去? 一个秀才大声喊道:“曲师兄,你是咱们中最年长的,见识也多,学问也大。府试院试名列前茅,眼看明年乡试中举人十拿九稳,你说怎么办?咱们都听你的!” 有个领头儿的。国人的盲从心理立刻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众秀才也纷纷道:“是啊,曲师兄,你说怎么办,咱们听你的!” 那曲师兄见自己一句话众人景从,也是心中得意,大声道:“现在唯有一个字,闹!” “闹?怎么闹?” “咱们要走上街头,大声抗议,向天下百姓,揭lù那狗官连子宁的恶行!闹得越大越好,越响亮越好,最好是闹到济南府,闹到北京城!朝廷优待读书人百年,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就算是朝廷不罢免他,也定然会把他调走,还咱们六县之地一个朗朗晴空!” 众人大喜,纷纷称善。 但是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一个圆圆胖胖,穿着绸缎衫的青年问道:“曲师兄,诸位师兄,那连子宁也是名扬北地的大名士,一首人生若只如初见,当初传到山东,大家可都是听的如痴如醉的。便是他那话本儿,也是惊才绝艳的很,当初都许之为奇书的,现在还没弄明白具体情况便如此这般,未免有些武断吧!” 他这一番话戳到了众人的痛处,其实众生今日之所以如此狂热愤怒,其中未尝没有羡慕嫉妒连子宁又是大名士,又是以弱冠之年身居如此高位的原因。当初他们对连子宁奉若神明,推许为文坛大匠,现在却是口诛笔伐,此时被指出来,顿时都有点儿下不来台。 还是那曲师兄不愧年长几岁,反应最快,指着那圆脸青年怒斥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当日我等未能识破此贼真面目,以至于被此贼méng蔽。但是现在不同往日,我们已经识破了此贼的真面目,自然要将其口诛笔伐!嘿嘿,孟令曲,你乃是利津孟氏的旁支,家财万贯,锦衣玉食,自然不知道我等穷苦人家出身的难处,断了月米,便是断了我等的xìng命。你现在却在这里说在这等风凉话,是什么意思?家里有钱便了不起么?” 他这一番话很是毒辣,一下子便把这圆脸青年孟令曲推到了众人的对立面上。 孟令曲身边还站着三五个人,打扮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模样,有一个便要反驳,被孟令曲给摁住了,他歉意的笑笑:“小弟不是这个意思,给诸位师兄赔罪了。” 说罢深深一揖。 那曲师兄见他态度放的极低,再加上现在的大事是对付连子宁,便也不再追究,心里却是冷笑,等此间事了,看我不整治的你死去活来! 重新开始讨论具体事宜,你一言我一句,煞是热闹。 他们这里吵闹的乱纷纷的,而在院子旁边一间静室中,几个五十来岁,眉毛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子却是在静坐喝茶,外面噪杂的声音不断传来,他们就只当没听见,脸上的表情都是云淡风轻的。 明季,县学是一县之最高教育机关,内设教谕一人,另设训导数人。训导是指辅助教谕的助手,而嘱托则是约聘教员。 这老几位,就是阳信县学的教谕训导和嘱托,都在这儿了。他们大都是举人出身,做到这个位置,岁数也都不小,平日里只以教书为业,却也不涉其它。 一个年轻些的终于是沉不住气了,把茶盏往桌子上重重一顿,道:“诸位。你们还不管管,这外头都闹翻了天了!” “静!静!静!韩秀,平素修身养xìng的功夫,都到哪儿去了?”一个老者连说了三个静字,眼皮子度没liáo一下:“要管?怎么管?今儿个早上县尊把咱们叫过去。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还不明白么?你跟县尊对着干?” 一番话说出来,那年轻些的顿时哑口无言。其他几个只当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宛如老僧入定。 那年轻些的训导脸涨得通红,终究是霍然起身,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我反正是看不下去了……” 此时外面已经商议出了结果,一众秀才们乱哄哄的出了县学,却浑然没有发现,那几个家世比较好的同学,已经是悄然消失在侧门之中。 几十个秀才怀揣着打倒狗官连子宁,还六县百姓一个朗朗晴天。当然也是给自己争取月米的伟大梦想出了县学,来到了大街上。 阳信县城的县学地理位置很不错,就在县城的繁华地带,离得不远处就是县衙,当初白袍军乱的时候。还在这里喂过马。 外面大街上人来人往,有摆小摊儿卖吃食的,有书画店。有卖笔墨纸砚的铺子,还有不少的茶楼酒楼,刚才县学之中人声鼎沸就已经很是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此时见大门轰的打开了,一群秀才吵吵嚷嚷的从里面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张的大纸,上面写满了大字,远远的也看不清楚。 见到有热闹可看,周围顿时便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大伙儿都抻长脖子,想看看这些秀才老爷们搞什么西洋景儿。 被众人的眼光瞧着,秀才们也兴奋起来,他们举着自己属下的大字报,向周围的百姓大喊:“各位父老乡亲们,六县镇守残暴不仁,为害乡里,和乐陵县令吴大亮沆瀣一气,狼狈为jiān,把乐陵县生员安家兴给屈打成招,要流放哈密卫!更要扣咱们秀才的月米,听说还要征收马税,向各位父老乡亲摊牌,这是把大伙儿往死路上逼啊!” “此人便是周兴bō第二!” “那连子宁乃是个sè中饿狼,见了漂亮女子便要据为己有,若是不从,便把你陷害下狱,污了你的妻子女儿!” “学生不才,食国家禄米多年,当为朝廷分忧,当为国家除此大害!咱们现在便走上街头,斥骂那狗官连子宁,咱们还要去济南府布政使司告状,还要进京告状,乡亲们,你们也跟着咱们一块儿闹啊!咱们一定要把那狗官连子宁给赶下台!” 在这个时代,在这个读书人为尊的时代,一群秀才的号召力是极为强大的。同样的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跟从一个街头卖苦力的汉子嘴里说出来有着截然不同的效果,而民众,对有知识,有地位,能见官不跪的他们很是尊崇。事实也是如此,明朝历史上历次民潮之类的群众**件,基本上都是他们捣鼓起来的。无论是万历四十四年赫赫有名的民抄董宅还是苏州抗税事件,实际上都是被侵犯了权利的读书人们带头儿挑起来的。 在这群秀才们看来,被自己这些人股东一番,这些百姓定然是会群起景从,跟随自己,把这事儿闹大! 但是让他们失望了,围观的百姓在听到了他们的鼓动之后,并没有jī动、愤恨,而是脸上lù出麻木、冷漠,甚至是鄙夷厌恶的表情。 秀才们在声嘶力竭的鼓动,但是百姓却是在不断的散去,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少,有那想过来看热闹的,被人拉住说上两句,立刻便是掉头而去,不来这边。 渐渐地,周围的人已经是所剩无几,有几个孩童还在凑热闹,被家里大人拖回去在屁股蹲儿上就是狠狠的几巴掌,教训道:“以后别跟这些白眼狼凑活,一个个都是狗娘养的!还增收马税,还摊派,当咱们傻么?” 街边卖老豆腐的老板,穿着破烂的黑棉袄,抄着手站在一边儿,一口浓痰吐在地上,骂道:“一群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白袍军把粮食抢得一干二净,你们都要饿死,月米还是连大人从军粮里头省出来的!端饭吃饭,撂碗骂娘,良心都让狗吃了!” 远远的不知道从哪个小巷子里头扔出来一块儿土坷垃,正砸在说的口沫横飞的曲师兄额头上,登时给砸的红肿一片,一个稚nèn的童音传来:“俺娘说了,俺家的房子让白袍给烧了,是武毅军的军爷们帮着俺们盖起来的。俺们比你们有良心!” 一个穿着长衫的老夫子从旁边过去,摇头晃脑的叹气:“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怪不得人家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诚不我欺也!” 转眼间,大街上就剩下了这些秀才在这儿唱独角戏,一个个互相看看,都是傻了眼儿。 这时候,连子宁交好六县乡绅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了,各县的乡绅掌握着实际的县以下的统治权和话语权,他们按照连子宁的吩咐,回来之后已经跟四邻百姓说的清楚,关于重开马政的事情,连大人正在和他们商议,但是有一点却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向大家增加一分一毫的税银,你就算是信不过连大人,咱们本乡本土的,也应该信得过吧? 更别说,连子宁五十万亩土地,六县之地不知道多少人是他的佃户。中国的老百姓是善良的,也是感恩的,自从担任六县镇守以来,连子宁所做的种种善政,分发粮食,帮助修缮房屋,免除租子,维持治安,这些百姓们都看在眼里。再加上各地乡绅的大力宣传,都知道连子宁连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儿,青天大老爷,是为百姓黔首着想的,百姓们能相信秀才们的鬼话才是怪了。 曲师兄却是有当政委的潜质,依旧是锲而不舍,毫不放弃在给秀才们鼓劲儿:“诸位同学,如此倒是也好,没有这帮泥tuǐ子在这儿掺和,咱们形式更加顺畅。历次都是咱们这些读书种子在主事儿,这些大字都不识一个的泥tuǐ子不过是摇旗呐喊而已,没他们就没他们!咱们干咱们的!为了咱们的月米!” “为了咱们的月米!”众秀才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此时退去,定然会被同年们嗤笑,大大的丢了面子,以后可就抬不起头来了。 于是,秀才们重新振奋精神,高高举起手中的大字报,吵吵嚷嚷的顺着阳信县的主街一路往前走去。 大约一个上午的时间,他们从阳信县的南城门儿走到北城门儿,声势倒是闹得tǐng大的,但是从者却是寥寥。秀才们闹事儿的原因已经传开了,一听他们这是在给连子宁连大人上眼药儿,哪里还能给他们好脸sè看。一路走来,不但是人人躲避,而且已经近乎是人人喊打,两边的黑巷子里头不知道扔出来多少土坷垃、碎砖头,把一干秀才砸的突破血流,哭爹喊娘。 奇怪的是,往日出了这等事儿,县尊是定然要出来处理安抚的,但是今天,却是丝毫没有动静儿,县衙大门关的死死的,没一个人出来。 最最奇怪的是,非但县衙门不管,就连驻扎在城北的武毅军百户军营都没动静儿,那些兵丁们该干啥干啥,也不躲避,但是也不镇压这些秀才,随他们闹,只是不理会。这些秀才也晓得这些大兵不是好招惹的,两边竟然是维持了一个相安无事。 实际上,这一日,不单单是在阳信县,在庆云、海丰、沾化、利津,甚至是在连子宁驻跸之地的乐陵县,都是出现了秀才们走上街头闹事儿的恶**件。 期间也有不少百姓跟随,但是很快,在乡绅乡老的劝解下,便是纷纷散去。 而奇怪的是,连子宁的镇守府,并没有传出什么动静来。 静悄悄的。!。 二六二 任是天翻地覆,我自钓鱼台上安坐! “哎呦,我的大人啊,现在都火烧眉毛了,您怎么还有心思干这个呀!” 乐陵县令吴大亮在镇守府的后院儿见到了连子宁。 外面天翻地覆,里面却是钓鱼台安坐,一片莺莺燕燕。 他来的时候,连子宁正和康素姐妹还有奇薇几个人在湖上捉鱼。 天寒地冻,明朝中后期正是小冰河时期,再加上没有温室效应之类的影响,天气远比后世为冷,城外的土地都冻出了一条条的大裂纹,而梅花岭畔的湖水已经结上了厚厚的冰层。 连子宁估mō着,这温度往高了说也就是零下二十度。 康素姐们都是穿了鹅黄sè的棉裙,外面套了一件儿雪白的皮裘,还带着可爱的毛茸茸护耳。两姐妹一mō一样的装备,几乎分毫不差的容颜,站在冰层上不住的跺脚,小脸蛋儿冻得红扑扑的,煞是可爱。一张妩媚,一张清纯,绝美的脸蛋儿,配上护耳,像是两只乖巧的小兔子,站在一起,争奇斗妍。看到连子宁食指大动,几乎要化身为月夜狼人,恨不得把她们一口给吞下去。 “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赤luǒluǒ的占有。”奇薇如是说。 她也穿上了一件儿天青sè的撒子,外面裹着的却是连子宁的那件儿黑sè貂皮大氅,连子宁那天给她裹上之后红发女武神便固执的认为这是连子宁送给她的礼物,送给女士的礼物,怎么好意思要回去?尤其是当她从康素口中知道了这件大氅足足价值八百两银子之后。 褪去了一身戎装的女武神却是少了几分英姿飒爽,却是多了几分女人味儿的妩媚,尤其是她偶尔甩一甩那晚霞般的红发的时候,连子宁似乎都看到了妮可基德曼的影子。 几个人正在刺鱼,嗯,确切的说应该是连子宁带着小姐们俩围观女武神刺鱼。 厚厚的冰层被凿开了一个二尺方圆的冰洞,氧气溶解到水中,这里的氧气格外丰富,在加上光线的吸引,鱼儿自然会游过来。 这湖水足有二里方圆,面积很不小,已经是能养出来大鱼的了,湖水是活水底下有暗河通着城外的马颊河,里头的鱼又大又肥又傻,好逮得很。 奇薇聚精会神的盯着冰洞,右手半举着,纤细有力的手丝毫不动,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刺矛。康素姐妹俩一左一右紧紧地抱着连子宁的胳膊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小脸儿上满是投入,似乎比奇薇还要紧张。 陡然间,奇薇手中的刺矛动了,奇快无比的插进了水中,水中像是开了锅一般,隐约看得出来,一尾大鱼在里头上下扑腾着。湖水变红了,然后很快就散去奇薇把刺矛提起来只见上面穿着一条足有两尺长的一尾金黄sè大鲤鱼! “中了,中了!奇薇小姐好厉害!”姐妹俩发出了一阵欢呼。 看着眼中很是崇拜的姐妹俩,奇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我家乡,冬季我们经常要这样做要不然没有吃的。” 连子宁上去看了看,笑道:“今儿个算是咱们捞到了,这是正宗的黄河鲤鱼,等闲可是吃不着的。向来是从马颊河那边儿游过来的,黄河鲤鱼美味无比,奇薇,今儿个你有口福了。” 一听有好吃的,奇薇顿时是两眼放光,一个劲儿的点头,可怜巴巴的看着连子宁,像是一只讨要食物的小犬。 连子宁哈哈一笑:“也到了饭点儿了,四条鱼,足够吃了,走,咱们吃饭去!中午整个全鱼宴!” 三女都是一阵欢呼,显然是对中午的全鱼宴颇为期待。 湖边早就有一群shì女等着伺候着,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毡子,然后上面铺开了绒毯,绒毯四周搭了防风的围子,其中摆上了小几,中间是一个的火炉烤架。见到连子宁四人过来,一众shì女赶紧把他们迎了过来,小心的伺候着。 虽然康素姐妹名义上连子宁的shì女,但是在府中地位却极是超然,连子宁不在的时候,实际上是她们处理府中事务的,又有谁敢把她们当成丫鬟使唤? 天寒地冻,旁边梅花岭开满了漫山遍野的黄花,就在这梅花岭畔,湖水之滨,摆开了筵席。 风景绝美,让人心情舒畅无比。 早有人接了木桶,拿下去把鱼刮干净了鳞片,刨开了肚子把里头的内脏给剔出来,拾掇的干干净净送了上来。 便有一个三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厨娘搬了小杌子坐在连子宁等人面前,烧上炭火,然后取出秘制的调料,开始调制。 这厨娘是利津县大户孟繁谦送来的,本是黄河边上渔家女出身,烤的一手好鱼,在整个利津县都是出名的,甚至有外县的达官贵人专程前来吃她的烤鱼。 当日席间,孟繁谦向他提过一嘴,连子宁便动了心思,让孟繁谦把她一家都请了来,现下她男人便在镇守府做门房,也算是个了不得的好差事。 这时候连子宁也看到了吴大亮,起身招呼道:“老吴,过来,过来,你可是有口福了。” 见吴大亮过来,康素便想退避,连子宁笑道:“他一个五六十半截脖子都埋土里头的老头子了,该软的硬了,该硬的软了,忌讳这么多做什么?老爷我都不怕。” 他这话说的俏皮而又颇有深意,众shì女都是掩嘴偷笑。康素脸都红了,只有奇薇这个傻妞儿傻不愣登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跟着凑趣儿的笑。 吴大亮过来,看到这莺莺燕燕的一大群架势,顿时便是苦笑一声:“大人,您可知道现在外头都乱成什么模样了?” 他一身便装,灰头土脸的,身上还被扯破了几处,那是刚才过来的时候被愤怒的秀才们给抓的。 “我当然知道,昨晚儿上某些人搞串联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连子宁哈哈一笑,招呼吴大亮过来,吴大亮却是个守礼谨慎的,碍着一群女子在,打死也不肯进围子,连子宁好说歹说,总算是进去了,就坐在连子宁身边…旁边却是扯了一道帘子,只能看到连子宁,看不到其它女子,以示对连子宁的女人毫无染指之心。 这六县之地哪有什么风吹草动是能瞒得过连子宁的?早在这帮秀才们背后的指使者准备闹事儿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听了连子宁这话,吴大亮心里便安定下来…知道这位大人定然是已经有了定计,但是心里却还是不解,问道:“下官愚钝,大人为何不阻止呢?” “阻止,我为何要阻止?再说了,我又怎么阻止?”连子宁摊了摊手:“国朝礼遇文臣百年,这些读书人,可是万万得罪不得的,我是打他们…还是杀他们?一个不慎…处置适当,这天下的读书人一口一个唾沫星子,也能把我给淹死!是以,动手是绝对不能动的。” 他呵呵一笑…满脸洒然:“让他们闹去,随便闹,随便怎么闹!本官所做的善政,六县百姓都看在眼里,没有百姓群起景从,他们这群穷酸,能济得了什么事儿?” 吴大亮道:“话是如此,但是这样闹下去,对大人您的清誉终究是有损,而且万一传到京城去,岂不是不妙?” “传到京城?传到京城那更好啊!”吴大亮现在已经和自己算是一条船上的了,而且从今儿这事儿看来,也是忠心耿耿,很是上心,连子宁决定多少给他透lù一点儿消息,凑过耳朵,低声道:“咱们大明,文武殊途,我身为镇守武官,若是治内的文人士子都是归心,奉我若神明,那你说,传到那些大人的耳朵里,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会怎么看?说实话,我还感谢这些穷酸们呢!” 吴大亮身子一震,恍然大悟,连声道:“大人高明,当真是高明啊!” 连子宁笑的有些冷:“人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果不我欺,若是把本官换成他们,直接找几个秀才上门闹事儿,然后回去路上将其截杀,这样一来,本官的罪名算是坐定了,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吴大亮身子发凉,没敢接话茬儿,沉默片刻道:“若是任凭他们这么闹下去,大人却不动声sè,岂不是让外人以为大人良善好欺耶?” “老吴,你放心!”连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本官有的是手段对付他们,看吧,你呀,就等着看好戏吧!” 他招呼道:“陈家娘子,快些吧,本官可要忍不住了。” 那陈家娘子生的算不上花容月貌,只是中上而已,并不比府中的shì女出sè,但是她出身渔家女,肤sè却是那种极为健康的小麦sè,常年的大运动量的劳作使得她的体型极为的健美,爆犭1蜂腰肥"tún,似乎要裂衣而出,便是宽大的襦裙也掩不住内中的风采。 她羞怯的一笑,不好意思说道:“这就快了老爷,还您稍等片刻。” 此时调料已经调制完毕,黏稠稠黑糊糊的一碗浆糊,看上去甚是不雅观。见炭火也已经差不多,她围上围裙,liáo起袖子,不慌不乱的走到刀案前,手里持着一把银刀,取过鱼来,切抹批脔,不过片刻功夫,那几条鱼身上已经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口,七横八竖。 她动作不但娴熟,而且极具美感,因惯熟而条理分明,动作之际,挥洒自若,宛如跳舞一般,一众shì女都是看的目瞪口呆。奇薇咕登咽了一口唾沫,光看这个架势,她已经觉得这烤鱼定然是极为的美味了。来到明国这一段日子,她也知道了许多,大明朝但凡是有本事的,从动作上就能看出来。 让鱼身上布满了刀口之后…便细细的刷了一声作料,呆了一会儿,等那酱料渗进去之后,便又是刷了一层,然后将鱼放在炉火上细细熏烤。 没过多时,那鱼的表面已经是变成了一片焦黄,外面的细肉表皮都是绽裂开来,一滴滴的油脂从里面渗出来…滴落在火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而又过了一会儿,那极为鲜美的香气便是溢出,顿时是让人食指大动。 咕登,奇薇又是咽了一口口水。 就算是连子宁这等食不厌精的老饕都是颇为的期待,这远近闻名的陈家烤鱼,究竟是一番怎么样的味道? 鱼终于烤熟了,shì女们赶紧将盛在雨过天青大盘中的烤鱼端到连子宁几人面前…三女都眼巴巴的看着他,显然是等他先吃。连子宁先是俯身深深一嗅,便是觉得一股鲜美的清香涌入鼻端,然后才是用银筷夹了一块儿,陈家娘子的刀工极佳,这鱼烤熟之后…鱼肉便是已经是变成了一块块的蒜瓣装。纳入口中,轻轻咬下,只觉得焦黄清脆,鲜nèn无比,口感绝佳! 又有已经温热的竹叶青送上,轻轻饮一口美酒,当真是妙-不可言。 “嗯!味道绝美!”连子宁向三女道:“别愣着了,快吃吧!” “哦!”塘素姐妹都是的用筷子夹着,细嚼慢咽…很是文雅。不过吃着吃着…速度便加快了起来,显然是觉得美味。女武神却是直接两手拿着大口的咬了起来,豪迈到了极点。偶尔停下嘴,喝上一大碗淡碧sè的竹叶青…哈一口气,道一声:“真好吃!你们明国人真会享受!” 连子宁向吴大亮歉意的笑笑:“老吴,这顿饭,早就允了她们了,却是没有你的份儿了,待会儿叫人整治一顿上好的宴席陪你。” “嗨,大人您说哪里话,下官来之前就已经吃过了。”吴大亮赶紧摇手。 连子宁哈哈一笑,向那些shì女道:“你们也别站着了,传饭吧,都一起吃。对了,今儿个天寒地冻的,吃火锅吧!” 那shì女应了,下去吩咐了一声,没一会儿,流水般的肉菜便是送了上来,一个个的鸳鸯锅子也架了起来。下面的炭火红红的,把热水烧得滚出一个个气泡,底料都已经扔了进去,虽然这时候的明朝还没有辣椒,但是却已经有了替代品,胡椒粉、花椒再加上姜片混在一起,也很是辛辣。 肉菜都被丢进去,很快便煮熟,蘸上麻酱,撒上胡椒粉,一个个十五六岁正是最为青春年少的小女孩儿都是吃的鼻尖冒汗,小脸儿绯红。 奇薇大惊小怪道:“哇,这是胡椒粉啊!在我们那儿,这玩意儿和同等重量的黄金一个价!” 一干shì女都是偷笑,连子宁无力的捂住额头,上上下下看了她一遍,好像是在打量一个裹着兽皮的山顶洞人。 “你们干嘛这么看我?”奇薇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眼见没什么不妥,便也不管其他,只是低头吃肉喝酒。对这个脑袋里似乎缺根弦儿的天真女孩儿来说,天大最大,眼前吃食最大。 康素细嚼慢咽着,红chún蠕动,亮晶晶的,分外有yòuhuò力。 看见连子宁看她,便也向他报以一笑。黄花遍野,铅云压天,这女子的一笑,便是如此定格,仿佛一块印章,狠狠的印在了连子宁的心底。 连子宁心中一动,举筷夹了一块儿鱼肉,递到她的嘴边,柔声道:“张嘴!” “啊?”康素还是第一次和他在人前如此亲昵,顿时便羞红了脸,但是在连子宁的逼视下,还是乖乖儿的张开了樱桃小嘴儿,连子宁往前一递,那鱼肉便是被她纳入口中,轻轻咀嚼。 口中鲜美,心里也是丝丝的甜mì,整颗心仿佛都泡在mì糖里,甜腻腻的,被一股莫名的幸福感所笼罩。 “老爷终究还是在乎我的,这时候的官儿们,个个都自诩为正人君子,便是人后和姬妾如何调笑无忌,在人前却也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来,又怎么会像老爷这般,在众人面前与我如此亲昵?” 康凌吃味,撅起小嘴儿,拉着连子宁胳膊便是撒jiāo:“老爷,我也要……” 声音甜的要腻死人。 连子宁笑了笑,也夹了块儿鱼肉送到那小嘴儿之中。 这时候奇薇也过来凑热闹,探头过来:“大人,我也要!” 连子宁脸一板,斥道:“别胡阄!” 奇薇哪吃他这一套,xiōng脯一tǐng,几乎顶到了连子宁的鼻尖,一瞬间连子宁竟然有些泰山压顶的错觉,直觉的两座山峰耸立眼前。 “大人,您可不能偏心!”奇薇喝了不少酒,脸sè已经是一片酡红,眼中也有些mí离的醉意,拉着连子宁的胳膊,跟个小女孩儿似的,jiāo声道:“喂我,喂我嘛!” 一向英姿飒爽的红发亚马逊女武神突然做如此小儿女状,连子宁也是大感吃不消,一双眼睛瞟过她那修长笔直的双tuǐ,bō涛汹涌的峰峦,还有鲜艳yù滴的小嘴儿,不知道是酒气上涌还是怎地,竟是下面怒然蛙起。 没奈何之下,只好喂了她一口,才把已经有了些醉意的奇薇给哄住。 大伙儿都吃着,连子宁转眼一瞧,却见陈家娘子正坐在一边,也不吃饭,神情间很是拘束。 他笑道:“陈家娘子,莫要拘束,一起吃吧!你刚来不久,时日长了便知道,咱们府中规矩可不怎么大。” 陈家娘子拘谨的笑笑:“适才我吃过了,现在不饿。” 连子宁看她在这儿也是难受,便笑道:“你先退下吧!” “是!”陈家娘子松了口气,起身行礼便要告退。 连子宁又道:“且慢!” 他笑道:“今儿个你这烤鱼做的美味至极,本官很是喜欢,来人,赏黄金十两,白银五十两,钱五十贯!” “是!”一个shì女应了一声,便下去内库领钱。 如此重赏,却是让吴大亮吓了一跳,一口糖醋鱼差点儿没喷出来。这样的赏格,等若是一户中等人家的全部资产了,委实不能算少。若是宰割穷县当县令的话,一年也不一定能搞到这些好处。 再看看其他人,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毫不惊诧,吴大亮不由得暗叹,外面人都传这位连大人家中豪富,果然不假,看人家这行止气派。 陈家娘子听到这般厚重的赏赐,已经是惊呆了,反应过来之后便是赶紧推辞,连道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连子宁笑道:“以后少不得还要你伺候着,你若是不收,本官吃的岂不是心里忐忑?” 听他这般说,陈家娘子无法,只好收下,连声称谢。!。 二六三 只有死路一条 连子宁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外面闹事儿的秀才们却是惨了。 在连子宁的驻跸之所,秀才们能够掀起的风浪更小。连子宁在此地的威望已经是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因此根本没人跟着他们胡折腾,那些秀才们在镇守府外嘶声呐喊,破口大骂,守门的兵丁得了连子宁的吩咐,虽然一肚子的窝火,但是只当是视而不见。他们不动手,却是很有一些围观的百姓看不下去了,指着那些秀才便是破口大骂,有的上了年纪的父母见了自己儿子在这里折腾,羞愧的不得了,提溜过来揪着耳朵便是一顿教训。 折腾了大半天,到了午后,这些秀才们也饿了累了,大伙儿寻思着,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咱们还是先吃饭喝酒,养精蓄锐之后再和连子宁干!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众多口干舌燥,嗓子冒烟儿的秀才生员们的一致同意,他们被朝廷供养这么些年,便是朝廷再困难也没有短了他们的吃穿用度,再加上平日里与人写字作画,因此都是小友薄财,酒楼妓馆那是经常去的。 一行人收拾了摊子浩浩dàngdàng的直奔不远处的一栋酒楼,却没想到,远远的看到他们过来,那酒楼竟然是上了门板。 怎么回事儿!有客人不招呼么?敢得罪咱们,不想混了,一干秀才便是在外面破口大骂。 那小二的声音从门板后面传出来:“各位,还是请回吧,也甭在这儿费这心思了!俺们东家说了,咱们这好日子都是连大人给的。若不是连大人,咱们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境地!俺们店可不敢把酒肉卖给白眼儿狼,免得日后让人戳脊梁骨儿!您还是换一家吧,一路走好,小的不送了。” 众秀才面面相觑。头一次碰到这等情况,都是不知道如何办才好。毕竟人家店就是不想做你的生意。不赚你的钱。也不能说有错儿吧?总不能砸了人家的店不是? 看来看去,一个秀才道:“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们且换一家再说!” 众人无法,也只得如此,临走时还撂下狠话,回头定然让你这狗头好看。没成想,去的第二家酒楼,看到他们之后。也是关大门停止营业。 只得再换一家,还是关门,又换一家,又是关门。 随着这群秀才们一路走过去,这一条街上所有的酒楼茶馆儿都是纷纷关门。如同他们是一群打秋风的恶汉。 众人气的大眼儿瞪小眼儿,有那聪明的,心里已经是开始哆嗦。这等大规模的拒绝,显然并不是一家一户所能决定的,很显然,有一个强大的幕后势力,足以主导整个乐陵县的幕后势力,在发出这样的命令。而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众人走的tuǐ都酸了,脚也疼了,浑身上下都是止不住的哆嗦,疲惫yù死,大冷的天儿,却是不断的在出汗,嗓子又干又疼,几乎要冒出烟儿来。张张嘴,似乎呼出来的都是火星子。 一帮秀才站在街口,凄凄惨惨的。终于又有聪明人出主意了:“诸位同学,咱们去不了酒楼,能去青楼啊!那青楼里面有吃的有喝的,还有红袖添香,美人儿在怀,咱们进去耍一番,养精蓄锐,再和那狗官连子宁大战三百回合,岂不快哉?” 众人一听,都是大呼这主意绝妙,酒楼能不做生意,青楼怎么会关门儿? 作为鲁北之地数得着的大县,乐陵县青楼妓寨自然是很不少,但是最大,档次最高的却是城南的春了(liao,三声)楼,这名气起的也是妙,一进春了,春天便来了……秀才们最常去的也是此处,而且很有几个有些家资的,在春了楼中还有那熟稔的相好,此时一听,心里便火热起来。 一行人兴冲冲的赶去了春了楼,结果却没想到,今儿个春了楼也是铁将军把门,那老鸨站在二楼,支开了一扇窗子,冲着下面傻了吧唧的秀才们笑的huā枝招展:“哎呦,各位秀才公,可真是不巧,今儿个姑娘们身子都有些不适,不能接客了,请您万万体谅,莫要怪罪啊!” 所有姑娘全都身体不适,尼玛,méng鬼呢? 有那脾气暴躁的便是跳脚大骂:“放你妈的屁,刘春香,一个身体不适也就罢了,能全都身体不适?去你妈的,赶紧开门,别惹得爷们脾气上来,砸了你这**店!大爷座师可是青州府教谕……” 这些秀才们现在身上又累又饿又渴,都快站不住了,哪还有什么耐心,也顾不得所谓风骨了,也顾不得脸面了,说话也是难听起来。 “去你妈的狗屁!老娘这儿是**店,你娘当初就是从这儿出去的……” 却没想到刚才还笑吟吟的春了楼老鸨刘春香现在却是跟变了个人一般,脸一板,两眼一瞪,双手掐腰做大茶壶状,嘴里各式各样的脏话便是源源不断的吐了出来。 秀才们自然拼命还击,他们虽然也是卖嘴皮子的,但是又怎么比得上市井之间打混了几十年的刘春香?脏话像是不要钱一般吐了出来,问候对方家族中所有的女xìng,句句不离对方的胯下三寸之地。众秀才只抵挡了两三个回合便是不低,词语用尽,哑口无言。 最后众秀才只得落荒而逃,那老鸨腰板儿一tǐng,xiōng前硕大抖了抖,洋洋得意的像是一只斗胜的公鸡:“娘**的,就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还跟老娘斗,呸!” 青楼也没得去了,还能去哪儿? 一个秀才咬咬牙,终于是艰难说道:“诸位同学,我家娘子烧得一手好菜,咱们也不必求人,买些肉菜米面去我家吧!” 他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过买肉面的钱,可就要诸位淘了,大家也都知道,小弟手头拮据的很。” 他是真心不愿意把这帮人带到自己家里吃喝,但是作为此次的发起者,他若是不出头,这事儿也就黄了。 他不愿意,别的秀才又何尝愿意?去他家里吃饭,哪比得上去酒楼来的爽利? 不过现在也真心是没得选择了,一行人只好直奔米店而去。 结果万恶的米店也上了门板,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诸位秀才老爷还是请回吧,咱们东家发话了,从今日起,不卖给你们这些白眼儿狼一粒米,都喝西北风儿去吧!对了,顺便告诉诸位一句,这乐陵县所有的米面粮油铺子,都是咱们东家的产业,从今儿个起,你们这些白眼儿狼,还有你们的家人,甭想从咱们这儿买到一粒米,一块儿肉!” 冷风呼啸,秀才们出了一身汗,现在被风一吹,都是浑身哆嗦,在风中不停的颤抖着。他们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一张遍布整个乐陵县,无形而极度强大的网将他们罩住了,让他们无法挣扎,无力反抗,只能等死! 想到自己这些人,甚至包括自己的家人,在乐陵县,买不到米,买不到面,得不到任何的东西,一切的店铺都向他们关上了大门。所有人投来的都是冷漠的目光,而等待他们的,只有活生生的饿死! 想到此处,心里就是一阵冰凉刺骨。 大部分人都在后悔,后悔为何掺和进这件事儿里面,就算是被免了禄米也行啊!那好歹还有条活路,但是现在…… 狠毒!真是狠毒!他这是要把大伙儿往死路上逼啊! 活路也不是没有,离开乐陵县,离开这六县之地就成了,但是问题是,走得了么?他们的家族,他们的根基,他们的功名学籍,他们的一切一切,都在这里,走得了么? 越想越是绝望,唯一的一条路竟然就是闭目待死! 一个秀才终于再也忍受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感染了别人,不少人都是随着哭了起来。 大街之上,哭声震天,甚是凄惨。 就在此时,天空之上积压已久的铅云终于是吃不住劲儿,鹅毛大雪飘飘而下! 事实上,不但是在乐陵县,在六个县之中,这一幕都在上演。闹事儿的秀才们愕然发现,所有的店铺都不对他们开放,他们得不到任何物资,吃不到饭,只能喝冷水,家里就算是有米有肉,却也需要盐茶酱醋吧?也需要柴薪吧? 所有的活路都为他们关闭了,只剩下最后一条——闭目等死! bō及整个六县,眼看要掀起一场莫大风bō的秀才闹事儿事件,只不过持续了一个上午,就烟消云散了。没有饭吃,没有水喝,哪里还有劲儿闹? 一场对别人来说影响巨大甚至可能导致仕途终止的风bō,在连子宁指使,各地乡绅一起使力之下,便是轻轻松松的消弭于无形。 当然,幕后的指使势力也不是没有反扑,但是经过这些时日的经营,连子宁对六县之地拥有绝对的掌控,再加上有乡绅们的大力支持,那反扑的势力,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一场大雪之后,一切,都风平浪静了。!。 二六四 背后有人 阳信县衙门。已是深夜,大雪纷飞,两个衙役懒洋洋的缩在门房里,远远的只能看见大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像是鬼眼。 天寒地冻的,衙门里的小吏都已经回家了,后衙也是被一片黑暗所笼罩,唯有微弱的红光从地上积雪反射出来,四下里都是静悄悄的。 在院子深处,一处小小的窗子,却是透着微弱的灯光。 这是一处huā厅,布置的很是简朴素雅,墙壁上连一件儿饰品都没有,只有几张椅子,一个小几而已——事实上也不得不如此,这里刚遭了兵灾,值钱点儿的东西都让白袍军给抢走了,而刚来的县太爷来到之后诧异的发现,这里的一切都被连子宁和乡绅阶层把持,自己想捞点儿好处那是难上青天。 室内一灯如豆,有些昏暗,一张椅子上,一个穿着青sè便装的人正端坐着,能看得出来,他身材中等,大约四十来岁,面sè颇为的威严,颌下三缕长须,浓重的眉毛,仪表堂堂。而且眉宇之间威仪颇重,显然是长期颐指气使,久在人上之人。 大明朝正七品文官,现任阳信县令,正德四十六年戊寅年二甲进士,黄文冠字文秀黄大人,此时却正站在这中年人面前,腰微微的弯着,脸上的表情很是恭敬。 “这么说,这次的事儿,算是败了?”那中年人淡淡问道,声音很有磁xìng,透着一股掌控力和自信,脸上表情无悲无喜,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是,老师!”黄文冠答道:“咱们在六个县布置的人手,现在都已经是陷入极大的困境,没吃的,没穿的,大冷的天儿,家里还柴薪都没有。利津县已经冻死一个了,海丰县有两个人冷的没办法,出城去砍薪柴,在山中mí路,再也没出来。” “你这个知县,就没什么办法?”中年人问道。 黄文冠苦涩的一笑:“学生这个知县,说得好听,命令连县衙都出不去,因为没有实权,连钱谷、刑名二位师爷都不曾请来,县中大小事务,那些乡绅们直接就报给了镇守衙门,说来也可笑,学生上任这么久了,竟然连一个案子都没接过,真真可笑。学生无权、无势、无钱、无人,又能有什么法子?阳信县的几个秀才想去济南府投奔亲戚,县里的大车店却关了门,他们出城出不去,在城里只能生生饿死冻死!学生亲自去找那大车店老板,嘿嘿,人家根本就不买账,说是你要找去找咱们东家去。咱们东家现在在乐陵县六县镇守府上做客,您要是敢,那就去吧!” 那中年男子沉默半响,冷笑一声,嘿然道:“厉害,真是厉害!这连子宁的手段,老辣,狠毒,出手丝毫不留情面,而且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米店不给卖米,大车店不肯拉客,酒楼青楼也不接待,人家就是不想赚你的钱,你有什么法子?便是你冻死了,饿死了,那也不干他的事,怪也只能怪在乡绅头上。但是国朝百年,从来就是依赖乡绅统治地方,又能拿他们怎么办?最好还不是不了了之!连子宁不过是个武官,这事儿还赖不到他头上,反而是你们六个文官儿知县,却也是要担上大关系。妙啊!妙啊!当真是绝妙!不动一根手指头,就把咱们自以为是的大杀招儿给化解的一干二净,连消带打,反而是让咱们损失惨重,狼狈不堪!” 他说的平淡,但是话中的恨意、怒意,却是喷薄yù出! 显然心中已经是怒到了极点,恨到了极点,更是无力到了极点,才有会这样的表现。 黄文冠沉默不语,腰弯的更低了一些:“学生无能,请老师责罚。” “呵呵,责罚你做什么!”不愧是久居高位之人,中年男子很快便把心里的恨意给掩盖下去,脸上重又是一副古井无bō的淡然:“这次是为师我估算错误,没料到那连子宁这般沉得住气,背后的手段却也是如此的狠辣。看来,当真是低估此人了,我观他历次行事,强横霸道,从来不肯吃亏,再加上又是一个赳赳武夫,心里便存了轻视之意,以为让这些秀才jī他一jī,他定然按捺不住,说不得便用兵〖镇〗压,到时候若是死上两三个人,嘿嘿,那咱们就可以大做文章了。没想到啊,没想到……文秀,这事儿,不怪你,怪为师的。” 他坦然承认错误,非但不会让人觉得他决策失误而鄙夷,反而是给人一种落落大气的感觉。错就是错了,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黄文冠张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觉得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有讽刺老师的意思,便只好是闭嘴。 沉寂一会儿,才开口道:“那,老师,现在咱们应该如何办才好?” “等!”中年男子只吐出了一个字:“前一段时间,你负责串联,许多命令都是从你这里出去,以那连子宁的本事,想必已经是怀疑到你了,所以这段时日,不要轻举妄动,只是等着看!你也是朝廷命官,他不能拿你怎样。” 黄文冠迟疑片刻,犹豫道:“那,学生便什么都不做么?那六县的秀才们,便如此闭目等死?” 言语之间,已经是带上了一分愤愤。 中年男子面sè丝毫不变,声音却是冷酷无比:“还能如何?自然是闭目等死,他们的生死,又和咱们有何区别?” 黄文冠浑身一颤,脖子一梗:“若真是若此,学生不敢从命!此事因我而起,这些秀才不过是代人受过而已,学生岂能看着他们就此身死?” 静室中的气氛瞬间凝固了,中年男子死死的盯着黄文冠,似乎要把他上下看个通透。周围安静的像是死地一般,黄文冠弯着腰,低着头,只觉得在老师的逼视下,自己连大气都喘不上来,心里只是恐惧,似乎一把利剑高悬在头顶一般,随时都可能陡然落下。黄豆大的汗珠布满了他的额头,滴落下来。 那中年男子忽然轻轻一笑。 只是一笑,房间里面那压抑的气氛便是立刻消失了,黄文冠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大气。 “你呀,你呀!”中年男子指着黄文冠,摇头叹道:“这么多年了,这个耿直的xìng子,这执拗的毛病,还是没改过来么?” 黄文冠只是沉默不语。 “适才,为师不过是试探你而已。”中年男子淡淡笑道:“若是你没有这份儿赤子之心,为师才是会齿冷。混迹官场多年,谁还能有几分真xìng情?之所以选你来做这件大事,便是因为你比其他人人xìng。” 区区几句话便是把因为刚才那事儿而略显冷硬的气氛给扭转过来,黄文冠感jī道:“学生多谢老师提点。”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站起身来:“好了,你也不需要担心了,这事儿,用不着咱们来吧!有位大人,最是古道热肠,天真烂漫,若是被他知道了这个消息,定然会巴巴的上门去。” 一场大雪,天地尽素。 第二日一大早,却是个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早早的,一轮鸡蛋般的红日便是悬挂在天边。 虽然还是冷风呼啸,寒气逼人,但是天际朗朗,人们的心头也是敞亮了不少,都是起了个大早,出来摆摊儿做生意。 县衙里面一大堆子人,而且大清早的,一般也懒得生活做饭,因此无论是哪个县,县衙后面,总是有些卖熟食的店面或者是摊子。 早早的,一个小摊儿便是支起来了,胳膊粗的木头搭起了四根柱子,上面是莎草做的顶子,周围有帷幔围了一圈儿,挡住了风。里面摆了三五章桌子,十来条长凳。老板在外面已经是升起了大锅,油熬得沸沸的,灵巧的双手在一边的案板上不断的揉搓着,一个面团已经是被揉成了一长条,然后细细的切成拇指大小的细段,两个并在一起两手一抻一拧,这细段便是成了两个扭在一起的长条,放到油锅里微微那么一过,再用二尺长的筷子夹出来,便是一根黄澄澄,香喷喷的油条。 这是一个卖油条老豆腐的小摊儿,老豆腐是山东名吃,和豆腐脑略有不同,汤汁浓厚百倍,味道鲜美,外地少见,但是山东人却是极少有不知道的,从古至今,多少山东人的早餐便是这个。四十来岁,面sè黝黑的老板娘正在一边费力的把装着老豆腐,外面裹着棉被保温的大木桶搬过来,把各sè调料摆好,两大摞白碗就放在一边。 这时候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上客人了,两个衙役打扮,陪着腰刀的汉子一路打着哈欠走过来,那面目憨实,老农一般的老板赶紧迎了上去,笑道:“刘头儿,王头儿,下值了?” 衙门里的人,但凡是外面的人见到,甭管官儿大官儿小,总要称呼一个头字。虽说这阳信县衙门现在已经是形同虚设,但是官府的权威已经在人们心里根深蒂固,这两个相当于后世公安局正规编制的衙役还不是一个小老板惹得起的。 若是换在以前,这刘头儿王头儿少不得呼呼喝喝一番,说不得这顿饭大吃大喝一顿还不给钱。但是现在也都知道自个儿不行了,这些日子虽说还是挂着个衙役的名头儿,但是一天到晚没事儿干,只是坐在衙门口发呆,油水儿也没了,好处也没了,权势也没了,这威风自然也抖不起来了。 因此两人只是应了一声儿,那刘头儿招呼道:“老板,一碗老豆腐,五根儿油条。我俩都一样,碗里加个卤蛋。” “诶,好嘞,这就来,您二位先满坐。”老板笑着应了,赶紧擦了擦桌子椅子请他们坐了,没一会儿,便是把油条老豆腐端了上了。那老豆腐加上了熬了一宿已经变白,极鲜极nèn极肥的大骨头汤,扑上了浓稠的麻酱,若是在时节上,还会加上青nènnèn的碎韭菜叶子,里面还加上了剥开壳,切碎了的卤蛋。 两个人看了一宿的大门,也是饿的急了,狼吞虎咽吃的额头冒汗,稀里哗啦。 吃了个半饱,速度便放慢,话也多了起来。 刘头儿放下手里勺子,叹口气:“老王,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老王心有戚戚焉,点头道:“这话说得,以前咱们多风光?县里乡下出个什么事儿,都是求着咱们过去,一个月总有十来趟外快好捞,三十两银子往上数都是说少了!更别提还有县上那些店面的孝敬,那日子过得!现在可好,天天戳在衙门里,跟个二傻子似的!” 他说着便是心里愤慨,一拍大tuǐ,音量便拔高了一些:“奶奶个熊,咱们这差事都是传了多少辈子了,打永乐爷那时辰就传下来的,风光了百十年,现下倒好,也没活计,也没进账,天天在家吃老本儿,我那婆娘都快不让我áng了,见天儿的不给我好脸sè看!那些商贾也是白眼儿狼,当初咱们爷们儿混得好的时候,哪个不是来巴结着,***现在见了面儿理都不理,下巴抬得那么高,也不怕掉下来!之前送我的那套宅子,你也去过的,两进的宅子,妈的现在也收回去了!我呸!哪天爷爷发达了,让他们好看!” 老王唾沫横飞的说了这一大堆,也勾起了老刘的伤心事,叹口气,愁眉苦脸道:“谁说不是啊!现下没了差事,没了权势,没了风光,谁还拿咱们当个人看?我那外室,也他妈跟了别人了,***,老子在这个小婊子身上huā了不知道多少银子,现在倒好,全他妈便宜了别人!” “跟别人了?”老王两眼一瞪,腰刀垮的一声往桌子上一拍:“真他妈把咱们当废物了,跟了谁了,打死个***!” 老刘瞟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是武毅军的一个小旗,前一阵子闹白匪,不是把她家院子给拆了么?那武毅军的小旗领着几个人去修,一来二去的……娘*的,jiān夫yínfù!” 一听到武毅军三个字儿,老王立刻就泄了气,脖子也缩了,肩膀也软塌了。现下谁不知道,六县之地连子宁连大人才是头顶那片青天,最最招惹不起的便是武毅军这些大头兵! 武毅军这些兵丁倒是都tǐng老实,除了每日维持治安,侦查不法之外,也并不sāo扰百姓,甚至连城里的店面商贾主动送去的孝敬银子都是给推了回来。如此一次两次还有人说做作,三番四次下来,就都服气了。现下提起武毅军来,谁不是翘起大拇指说一声真好汉?更别说人家做的那种种善事,军纪森严,军法军纪在各地营房门口大影壁上写的明明白白,不得与百姓动手便是在第一条! 不过武毅军虽然不是恶兵,却也不是好惹的,前几日在利津县,有个纨绔子跟武毅军兵丁起了冲突,那兵丁不敢跟百姓动手,只好挨打,结果给打伤了。这事儿传到镇守府,连大人一个条子传到利津县,都没用武毅军动手,那纨绔子的长辈儿便在家里刑堂断了案,把这纨绔跟那一干家奴都给绑起来沉了黄河! 那个纨绔子,姓孟,乃是六县第一大户的一个子弟! 这事儿一传出来,谁还不知道连子宁连大人随时最是护短,谁都不能动他手底下的人,动了就是个死! 武毅军,谁惹得起谁是丫头养的? 只剩下老刘在哪儿哭丧着脸抱怨:“这小婊子,她那院子是老子张罗着卖的,一应的家伙事儿也都是老子给买的,逢年过节哪次不给她送些应景儿的金银首饰?huā在她身上银子算起来少说也是一百两往上数,全他妈打了水漂儿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是想哭。 说起来,衙役这门职业,在明朝虽然是贱业,却也是个大大的肥差,肥到了什么程度?有的县太爷身价都不如他手下的一个小衙役!这时候,捕头便是相当于后世的公安局二把手,而这些衙役一个个权力都也不小,在百姓面前趾高气扬,可以想想,一个县十来万人,但就是这么几十个衙役管着,自然是管不过来,每个衙役手底下都有十来个到几十个不等的帮闲,执行任务的时候,大都是这些帮闲在干。一个县一年得多少事儿?他们得有多少灰sè收入?说的少了,一年也有百多两银子进账,若是个富庶的县份儿,一年几百两也不在话下! 以至于这门职业的了手的人便不愿意松手,久而久之,大明朝的衙役都成了世袭的。 两个人在那儿苦大仇深的说着,那老板还在一丝不苟的炸油条,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这时候,县衙的后门儿吱呀一声开了,一辆平凡无奇的马车从里面驶出来,这马车看上去陈旧破败的很,似乎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坐的。但是若是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那赶车的车夫,却是精壮有力,目光炯炯,腰间鼓囊囊的,显然非同常人。而拉车的马,也是高大健壮,皮毛油亮,非是一般的驽马。 几个家仆模样的人点头哈腰的把那马车送走,车夫鞭子一扬,甩了个响亮的鞭huā,这马车便是缓缓向南门方向行去。 那老板的眼角明显的撇到,马车窗口的车帘稍微拉起了一点儿,隐隐约约一个人在向外面看。 那几个奴仆送走了马车,便是嘻嘻哈哈的向这边走来,当下一个招呼道:“老马,一人来碗老豆腐,多加汤,多加麻汁,对,给咱们炸几个馃子。” 老板赶紧应了,那几个奴仆坐下,一个年轻些的敲了敲自个儿的腰,抱怨道:“这二位,真能折腾,说了一宿才出来,待会儿可得补补觉。” “嘘,噤声!”那领头儿的瞪了他一眼,却是故作神秘的把几个人脑袋拢一块儿,神神秘秘道:“知道这位是谁不?这可是那边儿来的!那赶车的伙计是济南府口音!俺听的真真切切的,这可是大人物!” “济南府来的?”几个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儿,这时候,马老板笑嘻嘻的走了过来,手里大托盘盛了好些金灿灿略发黑的炸馃子,哈腰笑道:“来喽,爷们慢用!” 几个奴仆吃饱喝足走了,马老板给他婆娘使了个眼sè,便出了摊子,一拐,便是进了后面一个小巷子,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的走出来。 又来了几位客人,马老板赶紧迎上去,极热情的招呼道:“哎,几位老客了,进里面坐,里面坐。今儿个还加几个卤蛋?”!。 二六五 山东学政 不过是两个时辰之后,一份儿情报便是摆在了连子宁的案头,上面的标号是yx029,这个符号是大人发明了,下面的人却都是看不懂什么意思。 通过无数的乡绅,连子宁已经建立起来了一套庞大而紊乱的情报体系,之所以说是庞大,是因为它涵盖六县,有数万人为其服务。而之所以说它紊乱,则是因为那些人都是乡绅们介绍掌控组织的,并不是直属于连子宁,虽然所有的情报都是第一时间汇聚过来。 可以想见,一旦连子宁和这些乡绅离心离德,那么这个情报系统立刻就会星散。 连子宁也想组建一个情报系统,历来成大事者不重视情报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手头儿却没有堪用的人手,也只能作罢。 每天都有无数的情报汇聚在此,由康素姐们先看一遍,然后挑选比较重要的,再报给连子宁。这样的工作量对于两个女孩儿来说不能算小,但是连子宁也没办法,情报网监视的面积很大——官员、商人、士子、黎民。yīnsī监视民间,这个罪名若是暴lù,当真不能算小,只有康素这等心腹,才能做得来,不怕泄密。 别人,终究是信不过。 连子宁已经给北京的溶月去信,让她派几个训练有素,忠诚度高的小丫头儿来,准备替康素姐们俩分担些。 连子宁看完手头的情报,长长吁了口气,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这件bō及六县的大事的幕后,果然不是黄文冠一个人在指使操控,在他的背后,竟然还有济南府的影子。济南府的高官,是济南府的?还是山东布政使司的?若是前者,那还好说,若是后者,就有些麻烦了。而连子宁最怕的就是,若是在那人背后还有来自京城的指使,那真就是麻烦大了! 自己这一回合算是大胜,但是却也暴lù了自己的力量,接下来敌人的反击算计,定然是更加的yīn险狠辣。 连子宁偏偏头,问道:“那些穷酸们呢,情况如何了?” 康素正在一边整理这方面的情报,抬头道:“海丰县两个出去砍柴的,尸体已经被人发现了,证实是两人山中mí路,然后冻饿而死。阳信县有一个试图步行去济南府,路上冻死。利津县有一个想过河出逃,掉进冰洞死了。其他县无人死亡,不管今儿个估计就会出现了。还是咱乐陵县的秀才聪明,把房子拆了引火取暖,但是引起大火,烧了几十户人家,现在那几个秀才已经被吴大人收监候审。” 康素的声音淡淡的,并没有丝毫对这些人的同情。她看似柔弱,实际上经历了那等惨烈的灭门惨案,心志已经是很是坚定,只不过在连子宁面前,才会lù出小儿女羞怯软弱的神sè,而在外人面前,却一向是不苟言笑,很是严肃的。在她心中,老爷便是她的天,她的一切,谁敢跟老爷作对,那就是十恶不赦! 这是一种好赖不分的依赖和信任。 连子宁听完,冷冷一笑,带着掩不住的嘲讽。对于这些人,他也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别人都把刀夹到你头上了,你还要可怜他,那就未免是傻了。对于一个官员来说,毁了他的仕途,比杀了他更可怕。 他淡淡说道:“传讯给吴大亮,把那几个秀才无罪释放,国朝优待士人百年,咱们不能坏了规矩。让他们回家接着挨冻挨饿,在大牢里把人饿死这算个什么事儿?再说了,大牢里多暖和,还有吃的。” 康素扑哧一笑:“老爷您真是太坏了。” 山东就这么大的地界儿,在连子宁刻意的指使下,六县之地发生的事儿,插翅一般传到了山东各处,乡邻的青州、登州等地,当然,还有近在咫尺的济南府! 所有人,所有的官场中人,包括济南府那些关注这里的大人们,都意识到了,六县之地,已经被连子宁掌控的铁桶一般。 他这一次,用这样强横霸道,血淋淋的方式,在向山东地面儿上的所有人宣布了一件事——六县,是我连子宁的! 弄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子宁也颇有些疲惫,勾心斗角的,最是费力。他踱步到书架前,准备向抽,打眼儿一瞧,却见原先放满了各sè经史子集的书架上,此时却多了许多兵书。 他诧异的回头问道:“素素,这儿怎么多了许多兵书?你们摆的么?” 康素点点头:“奴婢见这几日老爷多和奇薇小姐研究兵事,是以去书店里买了些兵书,方便老爷查询。” 连子宁笑道:“素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康素听的暖心熨帖,一边的康凌却是听的扑哧一笑,jiāo嗔道:“蛔虫,有老爷这么夸人的么?” 连子宁嘴角一勾,随便抽出一本翻开来观看,却见其中颇有翻看的痕迹,显然是有人常来读的。他心中一动,便是知道,康素姐妹定然是常看这些书的,而他们这么多,自然是为了和自己有些共同的话题。 他心里叹口气,身边的女子,都是一个个的如此聪慧钟灵,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过了一会儿,奇薇来了,两人又是就如何完美的将瑞士方阵和大明朝的军队特点以及火器结合运用起来作了一番研究。 连子宁本来想给奇薇在府中安排一个独立的院子,也省的天天奔bō,但奇薇却是执意不肯,这个女孩儿内心深处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和深闺大院儿相比,她更喜欢哪个嘈杂、混乱,但是充满了人情味儿的院子。连子宁拗不过她,只得作罢。 这些日子奇薇每天都来,而且来的时间都差不多——当然是为了蹭中午那顿饭吃,这点儿小小伎俩自然瞒不过连子宁。不过几天下来,也是颇有成果,两个人不断的讨论甚至争吵,推翻一个个精心设置好的方案,然后又重新设计,重新构建,甚至不断的进行初步的沙盘推演。这两天,总算是把整体构架打造好,再有两次,基本上就能完成了。 期间连子宁拣着几个问题问了下康素姐妹,发现两个人果然是恶补过了,回答起来竟然也头头是道,颇有章法。 到了中午,接近饭点儿的当儿,连子宁正要吩咐传饭,门房那儿却递了条子,说是有位自称来自济南府的大人求见。 来自济南府的大人?连子宁有些mō不到头脑,既然对方是官场中人,自然要礼节重一些。 穿上一身大红sè的小杂huā纹官袍,戴上乌纱帽,配上素金腰带,穿上皂靴。他现在是从四品的武官,已经是可以穿绯袍,所谓绯袍,便是大红sè的官袍。历朝历代,绯袍都是高品级大员的代表,所谓满朝朱紫辈,尽是读书人。这满朝朱紫辈,指的便是身穿绯袍的大官儿,坐了四品,穿上绯袍,就已经可以称之为国朝大员了! 像是连子宁这般,年未弱冠而官居四品,镇守一方,统领一军的大才,国朝百年,也是极罕见的。不过在他那赫赫功绩和老练的手段面前,所有人似乎都忘却了他的年纪。 出了侧门,便看到府门外停了一辆马车,而马车旁边,一个同样穿着绯袍的官员正自昂首等待。 连子宁心里一拎,又是绯袍,又是至少四品官儿,这位来头只怕不小——全山东布政使司又有几个绯袍? 来者大约有六十来岁,年纪已经算是很不小了,连子宁仔细一打量,心里便是愣了愣,这位老大人怎么脸上脏兮兮的,似乎早上起来没洗脸?眼角还带着眼屎,身上的官袍也是皱巴巴的,歪戴着乌纱帽,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连子宁不敢怠慢,走过去行了一礼,道:“在下连子宁,不知大人如何称呼,贲临此处所为何事?” 那老头儿瞪了他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你就是连子宁?六县镇守?” 连子宁见他似乎来者不善,脸sè便也冷了下来,他向来不是那等卑躬屈膝的人,整个山东最大也不过是三品布政使而已,还不知道他热脸贴冷屁股。连子宁淡淡道:“正是本官!” 老头儿捋着下巴上山羊胡子道:“本官山东学政方逢时,特来拜见连大人。” “哦?原来是方大人!”连子宁皮笑肉不笑的向这位主管一声教育科考的正三品大员道:“不知方大人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所为何事啊?” 明季,每省都设学政,下面府设教授,州设教谕,县设教谕,构成了明朝的教育管理体系。一省学政,不但官位极为崇高,和布政使平级,而且实权也是极大,封建王朝,科举乃是天字大一号的大事,主管一省科举,相当于这一省出去的所有举子都是他的学生,如此干上个几届,立刻就是桃李满天下!一声令下,不知道多少官员为其奔走效力。清季名臣纪晓岚和张之洞都干过这个差事。 虽然面子上还是不怎么客气,但连子宁心里头已经是打鼓,一省学政可不是好惹的。最虽然是武官,但这位大人朝中势力只怕也有,得罪了他,着实不智。不过人家如此气势汹汹的杀上门来,确实让连子宁很是为难。!。 二六六 连大人,我给您跪了! “方大人,还请府中奉茶,有什么事儿,咱们进去再说。 方逢时yīn着个脸点了点头,大步走了进去。 两人进了侧厅,奉上茶,连子宁屏退了伺候的下人,道:“方大人所为何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方逢时眨巴眨巴眼睛,忽然一拉连子宁的袖子,眼泪婆娑道:“连大人啊,本官此次来此,是求你给六县之地的诸位秀才生员一个活路啊!” “啊?”方逢时态度上的突然转变让连子宁都是一愣,心道这位老大人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 他却是不知道,方逢时便是这般的xìng子,为人诙谐有趣,而且幽默多智,这老头儿正德十九年就中了尽是,为官三十余年,先是做一府的学政教谕,去年刚从浙江学政调任山东学政。老头儿虽然是搞教育,但是却嬉笑怒骂不羁,为人洒脱xìng情,有几分后世大学知名教授的意思,很受学生们的爱戴。 心里转着念头,连子宁一脸的惶恐,赶紧起身扶着方逢时坐下,故作惊道:“哎呀,老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六县的秀才,他们怎么了?怎么让下官放他们一条活路?这下官听不懂啊!他们可是让绿林好汉绑架了?需要下官出兵救援?” 方逢时拿脏兮兮的手一mō脸,顿时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他指着连子宁怒道:“行了,连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做的是整个济南府都传遍了,还在这儿装什么?老夫现在就一句话,你给你给他们活路走?” 连子宁见话一说这份儿上,再装就没意思了,缓缓摇头:“不给!” 他淡淡道:“大人您若是能能把他们都接到济南府去养起来,下官自然是不会阻拦的,不过,这大雪刚停,路面积雪甚厚,六县之地数百个秀才生员,只怕也不太好弄吧!” 方逢时一声为官清廉,哪儿来的这么许多银子?他看着连子宁,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跳起来,把连子宁吓了一跳,却没想到这位正三品的大员京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了,嚎哭道:“连大人,连老爷,就算是老头子求你了,你发发慈悲吧!这可是百多条人命啊,若是你的辖地死了这么多秀才,只怕上面怪罪下来,你也不好交代吧!” 连子宁这次当真是吓得够呛,这老头儿怎么说跪就跪,这不是耍无赖么?不过还不得不说,也就这个法子对付他最管用。现在大伙儿也都看得清楚,这位连子宁连大人十个滚刀肉一般的人物,软硬不吃,偏偏跟脚还是硬扎的很他赶紧让开一边,也给跪下了,两人面对面跪着就跟拜天地似的,连子宁满脸无奈道:“老大人,你先起来,咱们慢慢再说!” “就一句话,你到底同不同意,说句话!”方逢时眼珠子骨溜溜一转,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连子宁无奈,现在他对这位方逢时大人的xìng子大致也mō索出一点来了,这位大爷只怕是那等不拘礼数,老顽童一般的人物,不过却也当真是古道热肠,为了些不相干的秀才便来求自己。这等人,一旦认准了某些事儿,便最是难对付,让人头疼得很。 他只好摊了摊手,托词道:“不是下官不放过他们,实在是这些秀才们此举犯了众怒,六县的乡绅百姓不放过他们啊!” 方逢时道:“别整这些没用的,你就说,有什么条件吧!” 连子宁讪讪一笑:“只要是您老能让这些秀才们在这份文书上画押摁手印,那下官别如您所愿。” 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写了几行字,递给方逢时。 方逢时草草看完,瞪着连子宁,嘴皮子哆嗦着:“你,你真是太狠了!” 连子宁讪笑不语。 这张纸上没写别的,因为连子宁知道,和这些文人玩儿协议,玩儿约定,签订所谓的互不相犯条款,那是一点儿用都没有的,这帮文人转眼就能忘得一干二净,绝不会信守承诺。纸上只是罗织满了各种各样的罪名,什么叔嫂通jiān啊,考场舞弊啊,忤逆父母啊等等等等,都不是那等要命的大罪,但是却是所谓文人风骨最为忌讳的东西——只要是画了押摁了手印儿,以后这份名单被人知晓,他们压根儿就甭想做官了。 名声臭了! 这是连子宁惯用的伎俩了,当日在官道刘镇便是如此,他自然不可能把这些秀才们全都生生饿死冻死,那样的后果他也承担不起。他本来打算的就是等上个几日,那些秀才们挨不住了,便让他们把这玩意儿给签了。他也不怕他们不签,文人最讲究风骨,但是文人往往也是最没有风骨的。 却没想到方逢时竟然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连子宁自然是利用这个机会了。 连子宁摊摊手:“大人您只要是能让他们画了押,下官二话不说,立刻解禁。另外每人有二十两压惊银子送上,算是下官的赔礼,若是做不到,那就请回吧!” 方逢时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这已经是自己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当下便爬起身来,丝毫不拖泥带水,抓着那文书便往外走。 连子宁赶紧跟了出去,派了一个小旗的亲兵作为他的护卫,一行人很快便绝尘而去。 这方逢时果然是极有名望的,在山东这些士子学生之中威望极高,两天之后,一身疲惫,满脸风尘的方逢时又来到了六县镇守衙门,带给了连子宁一份儿六县被bō及到此事的一百三十一名秀才的画押和手印儿。 旁边跟从的那小旗证实,这些画押和手印确实都是真的,他们亲眼所见。 大事已成,连子宁自然信守诺言,写了几张条子,派快马传至六县,顿时六县所有的店铺,又是重新向这些秀才们开放。 被饿的几乎半死的秀才们涌进酒楼,饿死鬼一般的大吃大喝,有不少人因为吃得太多,差点儿撑死。 经此一役,这些秀才们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气焰顿时都被打压下去,不说是夹着尾巴做人,反正也红死傲气全无。 毫无疑问,他们现在是恨透了连子宁,但连子宁自然也不怕。一来证据掌握在手中,不怕他们炸毛儿,二来,以科举制度恐怖录取率,这一百来秀才里面,能考上举人的能有几个?能中进士的只怕一个都没有!毫无威胁! 连子宁在府中设宴款待方逢时,本着吃一点儿是一点儿的朴素想法,方逢时慨然赴宴。 席间觥筹交错,珍馐美味层出不穷,伺候的shì女就有三五十个,莺莺燕燕,让人眼huā缭乱。在方逢时充分认识到了这位六县镇守大人丰厚的身家的同时,连子宁对这位山东学政也多了几分了解。这位大人是官场上难得的真xìng情之人,虽然岁数不小,但是天真烂漫,滑稽幽默,倒是个可以结交的,两人也是详谈甚欢。 到了宴席结束,方逢时对他的印象也好了许多,毕竟连子宁的手段虽然狠辣,但是官场上的争斗,总不能束手就擒吧?方逢时也很是了解。 这件大事终于圆满结束,连子宁也能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征兵和进行新型方阵训练上面来。 又过了两日,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整个武毅军,都开始为新的军事工作动作起来。 ——分割线—— 大明朝正德五十年十二月十日,乐陵县镇守府衙门。 大厅之中,十九名武毅军的百户正济济一堂,互相说笑寒暄着。 当日出京之时的两千多武毅军将士,经过几次连番大战,已经只剩下了现下的一千九百多点儿,而二十名百户也战死了一个,只剩下了十九人。 这十九个六品的百户,便是连子宁统治力量的强力中层。 他们都是官道刘镇辰字百户所里出来的弟兄,不过是短短的半年多的时间,气质已经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做官做得久了,颐指气使,发号施令,自然身上就有一种常人畏惧的威严,这便是所谓的官威了。不过此时他们老弟兄相逢,却是卸下了那层厚厚的面具,嬉笑怒骂无忌,一如当初在镇子上一起嫖娼,一起偷鸡mō狗吃肉的时候。 大伙儿想想半年前的岁月,竟然是恍然若梦一般,就好像是很远很远的事情了。 半年多的军营生活、战火的淬炼,鲜血的洗礼,将他们身上或者油滑,或者鲁莽,或者无能,或者怯懦的因子涤dàng干净,真正的成为了战争老鸟,坚强有力的中层指挥官,他们,才是构成一支军队的基石!现在哪怕是武毅军全员战死,只要是他们还在,用不了一个月,连子宁立刻就能重新拉起来一支颇有战斗力的武毅军。 大厅中唯一沉默的,就是熊廷弼。 这些日子,连子宁并未把他放在身边,而是让他挂了一个亲兵营百户的名头,下到了下面的各个百户中历练。这些日子,他大营也呆过,各县的百户也去过,甚至连驻扎在久山镇的冯言百户所都去过。可以说,现在对于武毅军的了解,他比连子宁都不差多少。 回来之后,他以几乎是天生的军事才华,写下了一本洋洋万言的建议书,指出了现在武毅军的各种不足,得到了连子宁的极大肯定。 而研究方阵的后期,他也有参与,提出了不少意见。 只是,他毕竟是个外来户,更是白袍出身,这些武毅军的百户对白袍恨之入骨,对他自然而然就有些明里暗里的排挤。熊廷弼也有自知之明,只躲在角落里,并不去自讨没趣儿。 众人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此次的目的上。 有一个百户便问道:“老石,这次大人把咱们召回来急急忙忙的是干啥呀?是不是又有什么大动静儿了,朝廷要用兵?”!。 二六七 训导班和,女武神之初战 (求月票订阅) 众人都把耳朵竖了起来。 连子宁还未到来,现下招待他们的是石大柱。当初连子宁刚建军的时候,打算以火铳手作为亲兵,现在早知道这计划不现实,火铳手早已经分成了三个百户,成了正规编制,而相当于一个百户多一点儿兵力的龙枪骑兵,则是成了实际意义的亲兵,连子宁出入扈从,都是他们。石大柱这个亲兵营百户,便是管着这些龙枪骑兵,和他们比,自然是更加亲信得用的。 不过连子宁这事儿并没有让他参与,他也不太清楚,更何况这些日子他和那已经被下了大牢的安家兴的娘子打得火热,他在外头买了个宅子,两人现下已经是住在了一起,这几日乃是情火正浓的时候,每天下了值便是回家耕耘,哪里还管得了这许多? 石大柱还未回答,一个人便是笑出声来,戏谑道:“这事儿你问他不是白问么?现在老石就是一头牛,整天就知道耕地犁田,地越耕越肥,牛越耕越瘦,没见老石都瘦了三圈儿?哪还有心思管其他的?” 大伙儿一瞧,开口的却是谢德清,武毅军中主管武器铠甲的镇抚,这个小伙子年纪不过二十,当初连子宁看他诚朴实在,便委了他这个职司,但是整日跟一帮老兵油子会在一起,他也学坏了,这会儿便打趣其石大柱来。 石大柱瞪了他一眼:“就你多嘴。” 这等荤话,大伙儿一听那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却都没想到石大柱这厮竟然也来了春天,便都是起哄:“老石,啥时候把嫂子领来给兄弟们见见?” “大柱,不够意思啊,这等喜事不知道通知咱们!不行,罚你请客!春了楼咱们乐呵三天三夜……” 正说着,连子宁走了进来…笑问道:“什么事儿啊,大伙儿都这么高兴?” 一干人立刻拜倒,齐声道:“参加大人!” “成了,都起来吧!”连子宁走到首位坐下…大伙儿起身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大人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却是一个西洋女子,身材高挑,火爆至极,比大伙儿都高了一头…几乎跟石大柱一般高了。穿着铠甲,披着大氅,一身火红的长发,手里还拿着一把五尺长的大剑。 大伙儿心里都不由得犯嘀咕,这等场合,大人怎么带一个洋婆子来?遮莫是大人新收的姬妾,嗯,定然是了…前些日子不是来了些弗朗机人么?可是大人对她也太宠爱了吧!怎么带到军议之地来了? 连子宁摆摆手,叫众将分别落座,道:“今儿个叫大家回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宣布,是关于咱们武毅军的一件大事。” 一听连子宁如此说,众人都是端坐倾听,唯恐拉了一句。 “咱们武毅军,过去三战白袍军,可以说乃是官兵中表现最好的一支!这一点,大伙儿心里都清楚,也不用我说。”连子宁见大伙儿虽然神sè不变,但是眼中却都lù出自矜之sè,他微微一笑…话锋一转:“不过,咱们还有不足,相当大的不足!” 他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咱们出京之时,两千四百兄弟,现在,战死重伤五百…只剩下一千九百人了,这个伤亡数字,对别人来说,不大,但是对咱们武毅军来说!不成,根本不成!这还只是白袍军而已,不过是一群土匪、流寇。暴民!面对他钔咱们就死伤如此,若是把对手换成北面儿的鞑子呢?换成那些女真铁骑呢?” “告诉你们,若是咱们武毅军碰上那些强弓利箭,身披铁甲的女真铁骑,人家只需要五百人,就能把咱们彻底打花了!” 连子宁顿了一顿,见众人都收了脸上轻狂,重新变得慎重起来,这才是道:“而且咱们也要招兵了,朝廷给了咱们五个千户的名额,咱们说不得还要招的更多,到时候人多了,原先的那套法子,也不能用下去了,所以,必须得该。” “这次把大家叫过来,目的就是要办一个小型的教导班,先让你们熟悉咱们即将使用的战术,以及与之相对的训练方法,你们明白了,回去之后晓谕那些总旗小旗,然后一层层传下去,咱们这个法子才能真正有效!这个叫教导班,时间暂定为五日,本官给你们在城里都置办了房产,待会儿把地契给你们,这五日间,你们便住下就好。教导的时间,每日定为三个时辰,有实战,有讲解,可是费心费力的很,你们要好好干。” 众将起身,齐声道:“多谢大人,标下定然用心,不负大人所望。” “那就好!”连子宁点点头,把身后的奇薇拉出来,道:“这位是奇薇小姐,现在的身份,嗯,是咱们武毅军的特聘军事顾问。这几日,就由她来为你们讲解咱们的新战术,新操演法子。” 哗,众人顿时大哗,什么?让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洋婆子来给咱们上课,这不是埋汰人么?心里都是愤愤,虽然碍着连子宁在这儿不敢大闹大嚷,但是神sè中那不以为然然的神sè已经是显lù无疑。 “你们可别瞧不起人。”连子宁哪能不知道他们像什么,冷笑一声:“奇薇十二岁便从军,到现在十余年的时间,手底下杀死的各国精锐不下百人!你们知道她所处的环境么?那极西之'号为欧罗巴,面积不抵咱们大明大,却分为二三十个国家国家天天征战,兵力虽不若大明庞大,但是却是小而精悍,战斗力远远超过白袍军!你们手底下杀了百名白袍么?之前几次大战,火器的威力你们也都见了,咱们大明朝废止火器百年,但是在那极西之国,人家这些年可没闲着,火器发展已经更上一层楼,超过咱们了!火器和步军如何配合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你们懂么?你们不懂,但是人家奇薇懂!人家在军中呆了十几年,比你们哪一个都懂得如何带兵练兵!” 连子宁重重的哼了一声:“别怪本官没提醒你们,这五日的训导可是要给出考评的,到时候若是奇薇给出来的考评你们没过关,就留在这儿吧,也别回去带兵了。” 大伙儿一听顿时是吓了一跳,心道万万不敢得罪这洋婆子,赶紧表示一定听话云云。他们虽然对连子宁信服,不过终究是对于一个女人胜过自己不太服气,心里更是不愿意承认。 奇薇在一边静静地听着,知道连子宁这是为自己说话,心里感动却也不愿意让他作难,来了明国这么久,她也知道了心服口服这个词。 她站出来,一口异国风情脱口而出:“你们谁觉得能打过我的,就站出来,如果赢了我,我现在就给你一个考评上上。” 一群大老爷们儿被一个女子如此挑衅,哪还能忍得住?都是拿眼去看连子宁。 连子宁见奇薇一头红发飘飘手持大剑,英姿飒爽的模样,心里一阵没来由的悸动只是笑吟吟的点点头,并未阻拦。 大伙儿得了连子宁首肯,都是跃跃yù试,但是看了两眼,心里也是犯了嘀咕,这洋婆子身量这么高,手里那大剑怎么看也是二三十斤往上数,恐怕是有几分本事,我上去赢了固然不光彩,输了岂不是丢人至极?便都把目光投向石大柱这些人里就他战斗力最强悍,他不上谁其实熊廷弼战斗力比石大柱更胜一筹,但是大伙儿全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他。 石大柱被众人盯得不过,只好出列,向奇薇抱拳道:“俺来领教一番!” 奇薇爽快的一甩马尾:“好!” 石大柱暗暗打定心思,点到即止就好万万不能伤了她,要不然大人脸上须不好看。 众人自动把大厅中清楚一片三丈方圆的场子来,两人下了场,隔着五米,面对面站着,奇薇脱了大氅,一身轻型板甲把魔鬼身材勾勒出来,她腰微微弯着,双tuǐ蓄着力,双手握住大剑,眼神儿收缩,紧紧地盯着对面的石大柱,像是一头摄食的雌豹,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这一刻,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她身上骤然升起的一股杀气!大伙儿暗道,原来大人说的是真的,这洋婆子手底下当真葬送过不少人命,一般人哪有这般杀气? 石大柱也收了心中轻视之心,提着巨棍,压下重心,不断的迈着步子,寻觅着奇薇的破绽。奇薇就那么站在那里,似乎浑身上下全都是破绽,似乎又没有丝毫破绽。石大柱终于按捺不住,低吼一声,大踏步急奔而过,手中巨棍向着奇薇狠狠的砸了下去。 此时这个沙场猛将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相让的心思,眼中只剩下了对手,一双眼睛都变得血红,手中巨棍似乎带着风雷之声,只要是被砸实在了,只怕奇薇当场就是筋断骨折。大伙儿心里都是捏了把汗,不由暗悔为啥让石大柱这个夯货上去,真要是出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连子宁却是笑吟吟的,丝毫也不担心。 只见奇薇身子一矮,便是避过了砸向头顶的巨棍,在地上一个翻滚,修长有力的双tuǐ一蹬,便是弹了起来,而此时,她已经来到了石大柱的背后。石大柱收势不住,巨棍重重的砸在地上,铿一声巨响,地砖被砸成了碎块。而他感觉到脖子上一阵冰凉,汗毛直竖。 奇薇手中的大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若是此时是生死相搏,他就已经人头落地。 所喜人都傻了,谁都没想到,众人之中以勇武著称的石大柱,竟然是一朝落败。 其实真正的生死相搏也就是一招两招的事儿,生死只在毫厘之间,哪有那么来回千百招的花哨? 奇薇收了剑,脆声道:“你输了!” 石大柱倒也爽快,苦涩一笑:“俺输了!” 连子宁这时候出来打圆场,笑道:“大柱你也不必多想,你们两个风格不同,若是在战场上,此时奇薇已经输的一干二净。” 这话也是实话,石大柱这等猛将,战场上绝对是个杀人机器,奇薇比他灵活,但是若是比战场上的实用xìng,那就远远不如了。 经历了这番风bō,众人对奇薇都是心服口服,也没什么抵触情绪。 “明日卯时,在左偏厅集合,这几天,那儿就是你们的课堂。”连子宁拍拍手,笑道:“好了诸位,咱们也是难得一聚,今日本官为诸位接风洗尘,咱们好好乐呵乐呵!”!。 三十章 两段对话1 (今天第二章送到,兄弟们加把劲儿啊!) 连子宁猜得不错,这中年男人唤作王义,正是王全的亲弟弟,是王千户府上的三管事。这几天,连子宁当日和那一群秀才把辱骂圣贤的王全扭送到顺天府,并且府尊大人判了他凌迟之刑的故事已经传到了这正阳门儿附近,附近住着的街坊邻居,但凡是有耳朵的,除了那瓶瓶罐罐,谁不知道连子宁连相公的名声?据说,一些说书的先生已经打算把连相公的义举编成段子开始宣讲了! 而这样的传言,毫无疑问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王千户的脸上,但是他不过是一个区区千户而已,也清楚自己断然是无法更改顺天府的决定,便只能躲在家里大生闷气。而王义伤心兄长的境遇,此时见了连子宁,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顿时就要爆发出来。 见他凶恶,城瑜心里有些害怕,躲到了连子宁身后。连子宁却是凛然不惧,他现在也清楚的意识到,在大明朝,秀才身份当真是个极为犀利的保护伞,无辜枉杀一个秀才,别说是王义,就算是王千户也承受不了这个后果。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连子宁嘿然冷笑一笑,极为轻蔑的瞧了他一眼,转身便走,竟然是理都不理,当真是将其无视到了极点。 那王义顿时大怒,眼睛瞬间变得通红:“小兔崽子,你给老子站住!” 连子宁豁然回身,厉声道:“放肆,你不过是一介家奴,卑贱之人,我乃是县学痒生,有秀才功名,当街辱骂我辈读书人,怎么,你也想和你那死鬼老哥一样,去顺天府吃官司吗?” 他这一声暴喝,声色俱厉,杀气凛然,骇的那王义竟是一哆嗦,脸色有些发白,一句话都不敢说! 连子宁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望着他的背影,王义脸上忽青忽白,眼中渐渐浮现出一丝深刻的怨毒来。 “哥哥刚才好厉害呢!吓得那人都不敢说话了。”走了一会儿,城瑜向连子宁吐了吐舌头,娇笑道。 “那是!”连子宁得意的哈哈一笑,在城瑜面前,他从来都是很肆意放纵自己情绪的,想笑便笑,想哭就哭。 “是啊!哥哥,总是很厉害的!不但能写好看的让人想哭的话本儿,能挣好多银子,还能见义勇为,听王婶儿说,现在整个北京城都在流传‘连相公不畏权贵,桂府尊神目青天’的段子呢!听说那天在大堂之上,连府尊大老爷都称赞哥哥少年有为呢!” 城瑜歪着头,瞧着哥哥,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安宁,这可是,我连城瑜的哥哥啊! 顺天府衙后宅。 小花厅之中,桂南林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盏茶,正聚精会神的听面前一个跪着的人说着什么,在他身后,王修同王师爷也是捋着胡子,听得仔细。 “启禀老爷,王先生,自从三日之前那些秀才被放出去之后,便开始在府衙之外宣传您的名声事迹,之后那些百姓又是四处传播,现在京城之中已经流传开来。据说有些说书的先生,已经着手写段子了,以酒神楼的唐三先生最早,昨个儿晚上,‘连相公不畏权贵,桂府尊神目青天’的段子他就已经开始说了,小的亲自去看过,听者甚多,反响也甚好。”说着,那跪着的人连着磕了三个响头,恭声道:“小的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老爷声名大振,清流瞩目,升官进爵,指日可待!” “哈哈哈哈!”听他说得喜庆,桂南林得意的捋着胡子,笑的很是舒畅,他笑道:“好了,就你会说话,下去吧,去账房领二十两银子。” 那人穿着皂衣,一身衙门里面捕快的打扮,他闻言大喜,结结实实的又是磕了几个头:“小的谢老爷赏!” “下去吧!”桂南林摆摆手,那皂隶起身哈着腰一路退到花厅门口,待要离开又被桂南林叫住了:“唔,下去吩咐一声,以后再收常例钱的时候,酒神楼那儿就免了吧!之后再有说书的说这段儿的,一律也都免了。” “是,老爷,小的醒的!” “王捕头做事倒也得力,倒是个可提拔的!”王修同看着自家东翁,笑道。 “嗯!”桂南林点点头,两个老狐狸相视一笑,王修同道:“东翁英明,当日做了那决定,虽说会得罪王千户,但是却也全了东翁在士林中的声名,更有一群秀才去为您宣传名声,呵呵,总算是得大于失了。” 桂南林喝了口茶,道:“得罪那王千户又怕什么,本官乃是堂堂正三品顺天府尹,经略京城,他一个小小的千户,在本官眼中真是如猪狗一般。若不是当日怕激起文武之争,本官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嘿,那王千户还敢来跟我递条子,啧啧,果真是赳赳武夫,不自量力啊!” 王修同又道:“那,东翁,连子宁,又当如何处置?” “这个?”桂南林沉吟不语。 “东翁心中可是仍有芥蒂?”王修同察言观色问道。 桂南林点点头,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而已,当日竟然敢在公堂之上威逼辱骂本官,当真是胆大包天!这口气,本官……” 王修同捻着山羊胡子呵呵一笑:“东翁啊,这你就着相了!” 他侃侃说道:“想那连子宁,不过是区区秀才而已,仗着有点儿机智,又熟读大明律,当日竟然敢在公堂之上那般行径,却还是不自量力。不过,东翁你却是不能对付他的。”他伸出两根手指头:“其一,现在市井之间,他连子宁的声名已经传开,少有人不知他的名气,若是此时对付他,未免有损名望,与大人养望之举不符。其二,说句实话,此次东翁生命大振,说不得还得感谢这连子宁才是,这事儿,明眼人都看的清楚。您若是对付了他,让同僚们怎么看?清流如何看?未免又有些小人跳出来攻讦东翁心胸狭窄,不能容人了。” 桂南林点点头:“那依先生之见?” 二六八 武毅军大扩军 二六八武毅军大扩军 就在武毅军的坚强中层军官们在奇薇的教导下接收新型战术的训练的时候,武毅军的征兵工作也几乎在同时,如火如荼的展开了。 十二月十日,整个六县之地所有的县城,大一点儿的镇子,甚至是人口上前的村落出入口上,都是竖起了一根木杆。这木杆约有碗口粗细,一丈多高,看上去重量很是不轻,怎么也得三十斤往上数。 而在这木桩子旁边,都是站了几个穿着大红胖袄,手里持着长矛的汉子,大伙儿自然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驻扎各地的武毅军。而在旁边,还摆了桌子,上面放着笔墨纸砚,也有武毅军坐在后面。 今儿个天气不错,天色放晴,气温也回升了一些,大街上的人很是不少,国人素来喜欢凑热闹,看到这等西洋景哪还有不凑上去的道理。 没多一会儿,阳信县南门儿外面已经是围了一大圈儿人。 那几个武毅军士兵只是贴墙站着,任凭众人围观,却并不说话。 人群中便响起了一阵骚动,挤在人群中看热闹的也有几个秀才,有那许多不识字的,便向他们发问。 一个瘦削汉子说道:“曲秀才,那墙上贴的红纸上写的啥啊,给咱年年呗?武毅军这些军爷们这是要做啥?” 那曲秀才轻轻哼了一声,一脸的倨傲:“现在想起来问爷了,前几日要去你那摊子上吃碗老豆腐都不肯,自己不识字儿么?” 此话一出当即便犯了众怒,一个壮汉一巴掌便是落在了曲秀才的肩膀上,疼的曲秀才立刻就是一阵呲牙咧嘴,回头待骂,看清楚了那汉子的相貌之后,立刻又咽了回去。那汉子嘿嘿笑道:“曲秀才,昨日你去俺那铺子里割了三斤好肉,这钱可还是欠着呢,今儿个你要是不给念,嘿嘿……” 曲秀才咽了口唾沫,摸了摸干瘪的钱袋,干笑道:“这是哪里话来?咱刚才开玩笑呢,唐三哥还当真了,这就念,这就念!” 那唐三哥满意的点点头,嘀咕了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些秀才爷还真是贱。 城墙上贴着大红的告示,上面写满了自己,曲秀才看了一番之后便念道:“奉今上旨意,武毅军扩至一卫,特赐六县之地招兵之权限,凡六县男子,十三岁以上,五十岁以下,出身良家,未曾作奸犯科者,尽可以参军。凡入武毅军者,吃住军中,每人五两安家银子,每月粮饷三两,现银支付,绝不拖欠!” 这几句话一念完,周围围观的百姓立刻鼓噪起来。 这武毅军的待遇,未免也好的过分了吧? 这会儿三两银子足够县城里的一个中等人家结结实实的过一个月的好日子,若是省着点儿吃用的话,三两个月也是不成问题。 武毅军一个月的粮饷就这么多,而且一入军就给五两银子安家? 这时候外面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又是围上了不少,大伙儿口口相传,议论着上面所写,人群中不少人得都有些动心了。 山东此地,自古以来便是四战之地,民风彪悍旷野,桀骜难驯,明朝尤其如此。当初靖难之役,山东便是主战场,给打的稀里哗啦,死伤遍野,千里无人烟,可能是那时候种下的因果,终明一朝,山东对朝廷认可度极低,各种叛匪层出不穷,光是载于史册的大规模农民起义便是很不少。 民风彪悍之地,从军的人自然就多,这是规律。而六县之地刚刚遭了白袍军之祸,大部分百姓的家产都是给糟践一空,虽说连子宁赈济灾民,发放粮食棉被,但是也只能确保他们度过这个严冬而已,很多人还是前路堪忧,衣食无着,此时一听武毅军的待遇如此丰厚,自然便动了心思。 武毅军这些日子以来驻扎在各个县城,帮助修葺房屋,发放粮食,很是得地方百姓拥护,颇有些军民鱼水情的意思,这些百姓知道他们不欺负人,便也不太害怕,那唐三儿仗着前几日给军营里送过几头肥猪,与这几个兵丁也是相熟的,便凑过去笑问道:“军爷,这上头说的可是真的么?真有这么些银子拿?” “自然是真的。”那小旗从桌子后面拖出一个大箱子来,一脚踹开,箱子里头全都是一小锭一小锭的雪花银,摆放的整整齐齐。笑道:“只要是通过了测试的,入了军的,现在就先拿五两的安家银子和第一个月的军饷,咱们武毅军说话办事,什么时候食言过?” 大伙儿看了那满满一箱子的银子,倒吸一口凉气儿,心里便都是信了九分。 之所以说好男不当兵,那是因为历来军队待遇极差,军饷很低,而且常年拖欠,而且自土木之变以来,终明一朝,士兵地位都是很低。时局如此,谁愿意为了那点儿钱去卖命?但是现下可不同了,这些年朝廷和四夷连番征战,军人地位大大提高,要放以前的话,连子宁这个从四品的武官,一个七品县令见了他都能不鸟!这些日子武毅军的做派也都看在眼里,说句心里话,大伙儿还是挺羡慕敬佩的。 这时候人群中又传出来一个低沉声音,这声音很低沉,但是声量却是极大,震得大伙儿耳朵里头嗡嗡直叫,宛如一口钟在耳旁敲响:“军爷,你们军营里头吃的好不好啊?每日都吃些啥?” 那小旗扑哧一笑:“怎么吃的不好?咱们现在营里,顿顿都是红烧肉,扒鸡,大猪肉片子吃的人都倒胃口。你若不信,可以问问唐三,他那铺子三天两天给咱们送肥猪去,一次十几扇!” 那洪钟一般的声音发出一声惊叹:“这么好?” “这还算好?”那小旗砸吧了砸吧嘴巴:“想当初咱们在京城大营的时候,那吃的才是好!每天鸡鸭鱼肉,炖得稀烂的肥肉片子,炸的金黄的大鸡腿儿一盆子一盆子的可这劲儿吃。请来的师傅手艺也好,都是从京城大酒楼聘来的,啧啧,可不是这儿能比的。” ‘咕咚!’人群中响起了一片整齐的咽口水宁的声响。 那小旗指了指上面的红纸,笑道:“曲秀才,给大伙儿念念条件吧,只要是条件够了,立刻就能入军。” 曲秀才畏惧的看了他一眼,赶紧点头,清清嗓子道:“大伙儿先别着急,武毅军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还有条件。”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到曲秀才的声音:“第一条,身高五尺二寸以上!” 明季一尺是三十一公分,五尺二寸大约便是一米六一以上,这个要求倒是并不苛刻,明朝人生活条件优渥,营养丰富,普遍身高比较高,世人都以为白种人高,其实在明朝,汉人的平均身高已经远远超过当时的欧洲,一米六,在场的男子基本上大半都能达到。 “第二条,需得抱着这根三十斤重木桩从南城门走至县中钟楼,然后走回来,两盏茶时间之内必须完成,若是逾期不至,则算是不合格。” 听完这条,大伙儿心里就犯嘀咕了,这木桩子三十斤,不重不轻。阳信县也不算大,南北城门相距约有四里地多,钟楼就在中轴线上,来回就是四里地,也不算远。两盏茶时间,也不算短。但是这几项综合起来,抱着三十斤重的木桩子半个时辰走,那就要求相当强壮的身体了。 不过山东毕竟是武术之乡,民间尚武成风,尤其这鲁北六县,更是如此,当下便有不少棒小伙子跃跃欲试。 那小旗补充了一句:“扛着木桩子的人,军中有人随着,若是着实承受不住,可以弃权,莫要逞强闹出人命来!” 这时候,人群中忽然滚出一个人来,嗯,应该说是一个胖的像球一般的人。这厮身材极为肥壮,身量极高,但是腰围只怕跟身高也差不多,腆着个啤酒肚,双下巴,一动弹浑身上下的肥肉都在哆嗦,整个人胖的跟个肉球也并无二致。 大伙儿只觉得天空似乎都暗了暗,他站在那儿,跟一堵肉山也似,极具压迫力。 他穿着一身黑面棉袄,两条大粗腿跟放大了无数倍的萝卜也似。 喝!那小旗惊叹一声:“你这厮怕不有三百斤?” 肉球胖胖的脸上扯了扯,憨憨一笑:“俺三百三十斤沉,上个月刚称的。” 原来他就是那洪钟般的声音的主人。 “怎么着,能抗动么?”小旗怀疑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这位大人,球球能成的!”球球还没说话,旁边便有相熟的解释道:“大人,球球天生神力,您别看他生的胖,可是速度一点儿也不慢,小的俺八十斤沉,还不如他跑得快!您就让他试试吧!” “成!那就试试!”小旗呵呵一笑,道:“先量下身长。” “诶!”球球憨生憨气的应了一声,走到一边,便有士兵上去给他用皮尺量了,道:“大人,身高六尺九寸。” “喝!六尺九寸!”那小旗又是惊叹一声,走到球球面前抬手垫脚才摸到他的脑袋:“俺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你这身板儿的!” 两米一十多,就算是放到后世,那也是nba中锋级别的身板儿了。 “抗吧!”小旗一指那桩子。 “是,大人!”球球蒲扇大小的大手一伸,一把便捞起了那海碗粗细的木头桩子,跟拎根儿豆芽菜似的,抗在肩膀上便往城里走。 那小旗第三次惊叹,这肥厮果真是天生神力! 球球看似走的不快,实际上步幅极大,走一步顶别人两步,所以实际速度相当快,由于是第一个抗木桩的,大伙儿顿时跟炸了锅一般跟上去,球球在前面走,后面跟了百十号儿人看热闹,随着他一路往北走去。 途中更有不少人加入进来,询问这是咋回事儿,这么一传,没多久,整个县城便也都知道了武毅军招兵这档子事儿。 !@# 二六九 白莲踪迹 全文字无广告 二六九白莲踪迹 (月票太惨淡了,能给点儿的都给点儿吧) 更多的人向着东西南北四个城门涌去。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不到两盏茶时间,球球便回来了,把木桩子往地上一戳,脸不红气不喘的往那儿一站,陪着小心问道:“军爷,俺,俺算是合格了么?” “合格了,你要是不合格那就没合格的了!”那小旗第一个便招到了一个奇葩,心里也是高兴,心道这会儿咱们可大大露脸了,哈哈一笑:“姓名,年龄,户籍,家世,说清楚之后,你就是咱们武毅军的人了。” 原来球球就是阳信县人,家里有数百亩地,雇了十几户佃农,在城里还有一家成衣铺子,也算是生活相当的优渥。球球从小便爱吃,越长越高,越长越胖,远超同人。他本姓刘,名逑,于是顺理成章的,变得了刘球球这个雅号。后来白袍军乱,他父母皆死于乱军之手,只剩下他一个坐吃山空。由于不会经营,为人实在憨厚,铺子也倒闭了,田产也被族人谋夺了,无奈之下,只得参军。 听了他的一番话,一众人也都是唏嘘不已。 登记完毕,那小旗取了一个银锭,又称了三两碎银,放到他的肥手上,笑道:“球球,以后你就是咱们武毅军的人了!” 球球接过银子,不好意思的笑笑:“军爷,你们什么时候开饭啊?俺饿了……” 众人皆无语,这会儿才刚吃了早饭多久? 刘逑成功的树立起了一个案例,捧着手里的银子站那儿傻笑的他就是个活生生的典范,吸引了众多的年轻汉子参军。 一时间,阳信县城的城门口人山人海,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等着量身高搬木桩子参军,武毅军早有准备,取出准备好的多个木桩子,由士兵们陪同着测量,进展速度也是很快。 利津县,紧临黄河,有一座望海楼,楼高五层,足有八丈多高,在鲁北六县之地也是数得着的高层建筑,更是不折不扣的第一大酒楼。 刚刚晴了半天,此时天空上面却又是黑压压的云层压了下来,开始飘起了零星的小雪。 但是小雪丝毫没有妨碍望海楼的生意,望海楼紧临黄河,下面数十米处崖岸陡峻,明季的黄河,在接近入海口的此地,足有五十多里宽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黄河已经封冻,大河上下一片白茫茫好干净,与三五知己临窗小酌,赏黄河雪景,看万里雪飘,一种萧索孤寂的感觉便是心中由来,正是文人雅士最喜欢的调调。 是以不过未时,楼里就已经是来了不少的客人,甚是热闹。 这时候门口进来两人,这两人看上去三十许人,生的都是一表人才,蓄着美须,各自穿着一袭深衣,戴着四方太平帽。小二眼睛何其毒也,一眼就看出这两位气质淡雅却又透着三分威严,定然是有身份的,看上去不像是富商富家子,八成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而且还不是秀才,怎么着也得是个举子!更别说停在外头的那辆马车虽然不起眼儿,但是赶车的大汉孔武有力,拉车的也是骏马,一般人能有这架势? 小二打着毛巾把子便是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笑意:“二位爷,里面请,里面请,小的说怎么刚才外头喜鹊一个劲儿的叫呢,原来是您二位要来。临窗的雅间儿还有一个,专程就是为您二位留着的!” 这小二说话讨喜,左边那略矮一些的文士淡淡一笑:“先打两块儿赶紧的热毛巾擦脸,先给咱们烧一尾金鲤鱼,酱一个糖醋鱼,然后拣着你们店的招牌菜做几个,上三两黄河老烧,对了,给外头那位爷切三斤牛肉,记得,要淋上麻油。弄些黄豆鸡蛋缴获了,给咱喂马,短不了你的。” 说罢,几块碎银子便是落到了那小二手里。 小二入手便知道五两往上数,心中大喜,脸上笑意堆得更是浓厚了,翘起了大拇指:“爷,一听您就是懂行的!您老放心,定然怠慢不了您!咱们店里刚刚破冰捞上来一尾大金鲤,就是给您预备的。” 他快速的刚才这文士所说的背了一遍,吆喝一声,道:“您二位里面请。” 自始至终,右边那留着三缕长须的文士都是一言不发。 两人上了楼进了雅间,小二打开窗子,外面万里冰封,千里雪飘的开阔景象便是迎面扑来,心肺之中满满的吸进了一大口凉气儿,顿时便觉得神清气爽,从头到脚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也似。 等那小二上了茶水,小心的掩门退了出去,那之前一直不开口的文士才是笑道:“想不到军师对这里也是这般熟悉,以前来过?” 不消说,两人自然便是戚继光和张耕了,只是不知道,此时理当远在山西太行的他俩,却为何来到了此处。 戚继光小心的把下颌上的美须给撕了下来,原来他那胡子竟然是粘在上面的,他用热气腾腾的毛巾擦了把脸,等水渍干了之后,便又把胡子沾上,笑道:“当初游离山东各地的时候,来过一次。此地临近黄河,每到冬季,便在湖上凿出冰洞,打捞鲤鱼,由于是冬季,不见阳光,再加上一个秋冬的长势,这河中鲤鱼极是肥硕,肉质鲜美无论,乃是这望海楼的招牌菜,待会儿大首领可要好好尝尝。” “在太行山上吃糠咽菜那么许久,难得下山一次,是得好好犒赏一下胃肠。”张耕低声一笑,也把脸上粘着的胡子撕了,用毛巾净了脸。 戚继光笑道:“这白莲教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小伎俩倒是不少,就像这易容术,谁能想到,脸上贴了点儿东西,再粘上胡子,便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咱们从紫荆关一路向南而来,多少州县都贴了咱们的画像告示,嘿,就没一个认出来的。” 他听着虽然是在夸赞白莲教,但是话里那股讥讽的意思,却是极为的明显。 张耕往楼下瞧了一眼,那车夫端坐着,左手捧着一坛黄河老烧,右手边上是用油纸裹着,淋满了麻油麻酱,还泼了蒜泥,车夫喝一大口酒,吃一大块肉,吃的很是香甜。 见那车夫似乎浑没听到什么,张耕转过身来,低声道:“军师,噤声!咱们现在可是寄人篱下,不比当初了,这老李可是杨左使的人,谁不知道是来监视咱们的?你说这等话,若是让他们知晓,岂不又是一场风波。” 戚继光听了,叹口气,也只得是苦笑不语。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和苦涩。 谁也没成想到,上了太行山之后,竟然是一步步落魄到这等田地! 本来他们上山之前,就已经做好了重重准备,比如说白莲教侵吞自家实力啊,渗透啊之类的这些,甚至连白莲教若是吃相太难看时候的说辞都准备好了。 但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人家白莲教压根儿就看不上他们的实力!直到进了太行山,进了那片大山中绵亘百里的肥沃谷地,他们才知道,原来白莲教数十年休养生息,十年教训,十年生计,竟然已经是积攒了如此庞大雄厚的实力,论其综合实力来,就算是全盛时期的白袍军都是远远不如,更别说这支不过千余人的残兵败将了。 用那位杨左使的话说就是,若是那一万兵在这儿,本座还有点儿兴趣,现在就你们这点儿人,给咱们塞牙缝的都不够。 上了太行的白袍军,没女人,没房子,没衣服,甚至连粮食都没有,而这时候,白莲教高层又是对他们一点儿都不重视,给他们分了一个小山头,让他们上去自生自灭,因此他们唯一的选择就只有投靠白莲教中的某位高层。要不然的话,这一千人,就只能生生饿死在太行山上了。 明智如戚继光张耕等人,自然会做出选择。 但是他们的内心却是极为的煎熬和痛楚,想想当初纵横鲁北,叱咤风云的白袍大军,而今竟然给一群邪教匪徒当走狗,怎能不让人屈辱之极? 戚继光看到张耕脸上神色,心里不忍,反倒是劝慰起张耕来,道:“咱们现下虽然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但是好歹这些白莲教还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这回也不知道他们发了什么痰气儿,大过年的非要来这儿,不过终究是咱们的一个机会。利用好了,讨了那杨左使的信任,咱们白袍军的旗号,终究还能再打出来!” 张耕叹了口气,脸上黯然,却终究也只能点头。 没过一会儿,饭菜便是上来,鲤鱼烧得鲜香无比,鱼肉酥软,入口即化,果真是美味非常。琥珀色的黄河老烧,入口甘甜绵软,但是咽下去的时候,却是仿佛一条火线一般,从咽喉一直蔓延到肠胃,烧得人火辣辣的,果然是不负老烧之名。两人都是山东汉子,又是军伍,喝酒吃肉,看看雪景,也是爽快无比。 酒过三巡,下面忽然传来了一阵乱哄哄的声音,两人循声下看,便看到三五个健壮的汉子,每个人肩膀上都扛了个海碗粗细的木头桩子,正自往这边走,看得出来,这桩子的分量很是不轻,已经有两个憋得满脸通红,显然是撑不住劲儿了。而在每个人旁边,还有一个兵丁跟着。 一见到这几个武毅军打扮的兵丁,张耕两人顿时便是身子一紧,还以为是自己行踪败露,手已经是摸上了胸口利刃。但是转念一想,若是真是武毅军来捉拿的话,又怎么可能来这么几个人。 对视一眼,都是觉得自己有些惊弓之鸟了,便定下神来,向下面看去。 这时候已经有两个汉子撑不住了,憋得额头青筋暴跳,满脸通红,大冷的天儿,豆大的汗珠却是不断落下。他旁边的那个武毅军士兵赶紧让他把那木桩子放下来,然后坐在一边休息。那汉子虽然得了休息,却是满脸的沮丧,知道自个儿没戏了。 这自然是武毅军在做招兵检测,利津县南门的测试是从南门抱着木头桩子走到二里外的望海楼,然后再走回来。 张耕二人看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把小二招上来一问才知端倪,原来是武毅军在这里招兵。 想想自己当初在此地纵横,多少儿郎奋起从之,但是现在,却又是都成了朝廷的兵马。小二在那里口沫横飞的说着,两人心里却是更加的苦涩难当,着实不敢再想,生怕自个儿哭出来…… ——————分割线—————— !@#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二七零 晚上洗白白,等着老爷收拾你! 二七零晚上洗白白,等着老爷收拾你! (感谢‘c.y.t 投了’、‘rollin2002’、‘天海闻汐’、‘1青石1’、‘海中石花’等诸位兄台的月票,感谢‘刃锋芒’兄弟的打赏,多谢。 嗯,过上几章,就有一个新的大转折,大高*潮即将出现,猜一下,连子宁这一次会去哪里呢?) 今日是十二月十五,武毅军在六县的征兵工作已经持续了五天了,今儿个已经是最后一天。 镇守府梅花岭上,精舍之中,几盏花灯悬挂在各处,把这里照的一片通透。 “哈欠!”连子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仔细的看了看手中这张足有八尺长的名录,仔细的审看了一遍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把名录放下,下了床,打开窗子,才赫然发现,天边已经是一片青白,竟然已经是天明了,原来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是劳累了整整一宿。 这几日各地招兵工作如火如荼,连子宁也没闲着,一支军队要扩大编制,问题很多,其中最大的问题便是军官问题——谁升迁,谁留任?谁的官儿升的大,谁的官儿升的小,这都是讲究。平心而论,连子宁对自己手底下这些军官都还是满意的,经历了几次战役,也能看出来谁平庸些,谁更出彩一些,但是总算是没有人临阵脱逃,或是怯弱避战,没有让连子宁失望。 他是真的想要做的一视同仁,但是问题是,五个千户的编制,那就代表着千户只能有五个,有人上的去,有人上不去。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事儿要是不能做到让大伙儿心服口服,那么麻烦也是不小,说不定就会产生裂痕。 连子宁这几日殚精竭虑便是在思忖这件事儿,终于是弄出这样一份自认为再也无法做到更加完善的名单了。他对手下的军官们非常熟悉,别说是这些百户,就算是那些总旗,他都能叫出名字来,也知道他们的性格特点,把他们安排到适合的位置上去。 其间更是尽量保证公平,为了这份名单,连子宁可算是殚精竭虑,这几日把所有人的履历资料都是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十余次修改之后,终于是完成。事实上,连子宁的这一份升迁名单不单单是那些百户镇抚的,几乎所有的总旗甚至是小旗都有了职位上的变化。 不过终究是办成了一件大事,在连子宁的规划下,整个武毅军的军官体系已经是搭建完善,就像是一栋房屋,整体框架已经建好,只要往里头添砖就成了。 一待那些招收的新兵训练完毕,填充到这个框架中,整个武毅军,立刻就是一支强军! 窗外的冷风带着冷幽幽的梅花香气扑面而来,沁入连子宁的五脏六腑,只觉得一夜的疲惫便是尽消。 一声轻微的哈欠声响起,连子宁回头一瞧,康素也撂下笔,秀气的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她们见连子宁熬夜,便也在一边陪着,连子宁说了她们几次,却只是不听,最后端着老爷的架子虎着脸让她们去睡觉,结果两女却借口用公事未曾处理完毕,应是陪着他这么过了一宿。 “累了吧?”连子宁柔声道。 “不累!倒是老爷,一宿没睡,可得好好歇歇!”康素支撑起来,倒了热水,伺候连子宁躺在床上,用热毛巾给他擦脸。 “休息不了了,待会儿还有事儿。今儿可是培训班最后一天了。”连子宁又是打了个哈欠,问道:“凌儿呢?” “谁知道这丫头跑哪儿去了,想必是传饭去了吧!老爷,各县新兵招收的员额已经出来了,要不要我给您念念?” 连子宁点点头。 “乐陵县一城,五个大镇,十余个千人以上村落,五天之内,共招收合格兵员一千一百三十人,花费银两九千五百余两。利津县百户所报,至今日,共招收合格兵丁九百五十人,花费银两八千!阳信县百户所报,至今日,共招收合格兵丁八百七十人,花费银两七千一百。海丰县百户所报,至今日,共招收合格兵一千三百四十,花费银两一万一千七百四十。庆云县百户所报,至今日,共招收合格兵丁八百九十,花费银两七千四百。沾化县百户所报,至今日,共招收合格兵丁一千十七,花费银两八千三百。” “五日间,总计招收兵员六千一百九十七,超出预计两千余人。” 康素轻柔的声音做完了汇报。 连子宁斜靠在床上,点了点头,唔了一声,颇有些意外:“这么多人?” 康素笑道:“这说明老爷您威望高,咱们武毅军在百姓心里头有地位么,要不然都来参军?” 这话说得贴心,连子宁哈哈一笑:“你这妮子啊,嘴越来越甜了。” 康素抿着唇一笑,问道:“大人,现在下面都在上条子请问,这些多出来的要怎么处置?是要遣散还是如何?朝廷可是只给了咱们五个千户所的名额。” “遣散,为何要遣散?”连子宁一拍大腿笑道:“朝廷只给了咱们五个千户所不假,但是也没说,一个千户所就十个百户所吧?正好,老爷我还在为这事儿发愁呢,一个千户所多几个百户所,这事儿可就解决了、” “啊?大人您是说?”康素惊诧的捂住了小嘴儿:“瞒天过海?” 连子宁点点头,康素是心腹,他也不怕说与她知道。再者说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前些年的时候,九边腐烂,兵源不足,各地将领都是自己想办法,有的是派亲信来内地尤其是遭了灾的地方招募灾民,有的则是抢掠良民入军,有那的那硬气强悍的,则是杀到敌人腹地,把个部落一锅端了抢过来,到了后来,兵员也充足了,大军也满额了。但是这个习惯却是保存了下来,现在九边的那些大将,哪个不是盼着手下的兵丁越多越好?朝廷一年统计一次兵丁员额,人越多,发的饷银也就越多,哪个将军府中不养了几百亲兵?终明一朝,锦衣缇骑四出,这些事儿朝廷能不知道? 连子宁这么做,也不过是毛毛雨而已。这些年武将权势越来越大,但是终究也打不过文官去,就这,朝中文臣兀自不断找理由攻讦,只是为了限制,大伙儿都不怎么当回事了,反正大明朝春秋正盛,中枢权威,五十万京营大军足以压服四方,谁也不会存了什么异心。真要是有什么不对,朝廷一纸诏令,一个七品巡按,就能要了一位边关大将全家老小的性命! “咱们现在有一千九百兵丁,再加上这些,那就是差不多八千兵,五个千户所的话,每个千户所十五个百户所倒也是差不多。”连子宁道:“八千兵就八千兵,咱老丈人是堂堂的兵部侍郎,这小事儿还办不成?” 在这不是枕边人胜似枕边人的柔顺女子面前,他也难得的轻狂了一把。 康素掩嘴一笑,却是不语,对于她们姐妹两人来说,一切和戴清岚有关的话题都是足以引起心中恐慌的,最好的法子就是不想。 连子宁问道:“对了,柳记铁匠铺子那边,可传过什么消息来?” 康素道:“正要跟老爷您说呢,今儿个一早天还没亮那边儿就派人来传了口信儿,刚才见老爷写的入神,便没打扰老爷,说是老爷您要的东西都打造的差不多了,请您有空去查验一番呢!” 连子宁点点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个吧,待会儿去。” “还有!”她翻出一本帐子来,递给连子宁:“这是昨个儿王镇抚送来的,王镇抚说新兵大营已经建筑完毕了,各色设施都是已经齐全,厨子等也都配齐了,只等入驻便好,总共是花了三千多两银子,这是账本儿,您过目一下?” 连子宁摆摆手:“不了,你看看有没有出入就行,这玩意儿老爷我看的眼晕。” 他笑了一声:“老王啊,这是让我给吓到了,现在小心谨慎,事事汇报,不过,这倒也不是个坏事儿,总比铸成大错来的好。” 又道:“现在就给各县的百户所行文,让他们三日之内把所有的新兵全都送到大营里来,不得有误。” 康素应了,连子宁抻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宿没睡,起来就这么多事儿,忙的站不住脚,你先呆着吧,我还得去前院儿看看。你和康凌先吃吧,我也不饿。” 康素赶紧起身伺候连子宁穿衣服,这时候门被顶开了,先映入眼亮的是一个小小的,挺翘的屁股,被包裹在湖水绿的襦裙中,然后便是曲线柔和婉约的背部,让连子宁不由得看直了眼。见康凌用屁股顶开门倒着走进来,康素不由得摇头:“你这妮子,怎么就长不大呢?” “长大了做什么?”康凌转过身来,把手中的大红漆托盘放在桌上,擦了擦手,一把扑过来抱住了连子宁的胳膊,把脸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抬起头来,笑颜如花:“老爷常说这时候的我是最可爱的,长大了老爷就不疼我了。” 看到这娇美的容颜,连子宁心中怜意大起,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我的小凌儿怎么着都是可爱的。” 心里一股火气却是蹭蹭蹭的升了上来,心道:哎呦,这小丫头人不大,胸前可是真有料啊!哎呦,受不了了……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整整几个月连子宁都已经没有经过性生活了——事实上,连子宁的这具身体还是一个处男。在以前这简直是不敢想象的,当初他可是每天都要在他那个学姐女朋友身上纵横个把钟头,索取无度,直到对方苦苦求饶这才作罢。 虽说他极为的自律自持,但也真是憋得狠了,偏偏这时候康凌这小妮子满是柔情的抬头在他的脸上轻轻舔了一下,像是小猫向主人撒娇一般,那样的轻轻舔了一下。 连子宁下体顿时硬得像是铁杵一般。 初见的时候还以为康凌最是纯情,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才发现原来这个小妮子才是个真正的小妖精。知道连子宁疼她惜她,便时常挑逗这位主人,惹得连子宁一身的邪火儿无处发泄。 连子宁一把把她搂到怀里,盯着她恶狠狠道:“信不信老爷我现在便吃了你!” 小妮子现在已经跟他熟悉到了极点,才不怕他,反倒是双臂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可这劲儿的往他身上蹭,媚眼如丝,声音腻的发甜:“老爷,奴奴天天都盼着老爷来疼惜人家呢……” 如此珍馐当前,连子宁若是退缩,那还算什么男人? 他忽然伸手,在康素的惊叫声中一把把她也拉进怀中,盯着两张绝美的脸蛋儿,嘿嘿淫笑道:“晚上洗白白,老爷今儿个要好好收拾你们两个!” 说罢,转身便走,若是再留下,真要忍不住把两女就地正法了。 除了精舍大门,却听到伸手传来了两声低低的欢呼声。 连子宁不由得失笑,这俩妮子。心里却也感动,知道她们姐妹俩是真把心卖给了自己,所以才会在自己面前如此的放肆,如此的开放,甚至已经到了不自重的地步。她们难道便不知道羞涩么?只是想把一切都交给他罢了。 去了前院儿偏厅,还没到,便听到了里面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木棍对击一般。 进去一瞧,原来奇薇把那些受训的军官们分成两队,每一队九人,每一队都是排成了横面三个,竖面三个的阵型,第一排的三个人,都是手持短木棍,平端在手中,显然扮演的是火铳兵的角色。而后面的几个,手里则是拿着长点儿的棍子,显然便是扮演的长矛兵的角色。 两方对峙,然后展开战斗,虽然人数很少,但是却是阵型变化多端,有攻又守,看上去竟是颇有气象! “啪!啪!啪!”连子宁的掌声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齐齐行礼道:“参见大人!” 只有奇薇那个傻妞还在那儿站着冲着连子宁灿烂的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成了,都起来吧!”连子宁笑道:“怎么着,学了五天,都有长进吧?” 这话却是问奇薇的。 奇薇点点头:“是的,大人,他们是我见过的最聪明善于学习的学生,实际上,我不得不很沮丧的承认一点,教授他们,比教授我的同胞,那些瑞士山民们要容易十倍。五天的时间,咱们准备的所有东西都已经被他们学完了,而且还有新的意见提出。这已经是最后一堂课,实战演练课,我看现在也可以结束了。” !@# 二七一 换装 长矛 瑞士戟 全文字无广告 二七一换装长矛瑞士戟 (求月票,订阅) 众军官都是暗暗撇嘴,心说你那些山民同胞能跟咱们比?这不是磕碜人么?经过这几日相处却也知道这位武力值惊人的洋女子性子颇有些一根筋,从不会拐弯抹角,倒不是故意讽刺。 全文字无广告 连子宁便随便找人提了几个问题,果然回答都甚是妥当,他心里满意,笑道:“诸位,随我去一个所在,咱们武毅军的实力能有多大的提升,可都着落在那儿呢!”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连子宁卖的什么关子,都跟他出去,一众人上了马,在亲兵的簇拥下,向着城南疾奔而去。 没多久,便是出了城,到了一座极大的庄园面前。这庄园面积极大,光是正面围墙的宽度便是足有数百步之多,建的有两丈多高的院墙,上面垛口、箭楼一应俱全,上面还有人不断的走动巡逻,看上去跟一座小型城堡并无二致。 一看就知道是地方豪门大户的府邸庄园。 庄园中人早就得了通报,此时一堆人已经侯在外面,见了连子宁等人过来,一个穿着员外衫的中年男子率众跪倒,齐声道:“草民柳华腾(……)叩见大人!” “哎,柳员外客气,请起。”连子宁赶紧下了马来,把柳华腾扶了起来,笑道:“柳员外,本官得了你的信儿,这就立刻着急上火的赶过来了,你可是要给本官一个惊喜啊?” 柳员外弯腰笑道:“定然不会让大人失望便是!” 态度谦卑,但是话里话外却是信心十足,显然对自己的东西很是有底。 连子宁也不再啰嗦,一众人便是进了庄园,这庄园里面果真是面积极大,当先便是一个大广场,四面却都是铁匠铺子,叮叮当当当的打铁声不断的传来,火星四溅,看上去热闹非凡。有那有心的一数,不由得便是咂舌,这里的铁匠铺子,怕不得有个上百家! 这等庞大的规模,一日要出产多少? 实际上,这柳华腾,便是六县之地最大的钢铁商人,六县之地所有的农具、剪刀、菜刀、汤匙、钥匙甚至是铁针,但凡是跟铁沾上边儿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他家出产的。虽说盐铁历来都是国家专卖的,但是到了明朝,这一条早就放开了,民间一年要耗用那么多的铁制品,总不能都是朝廷来打造么?那朝廷得养着多少工匠?军器局还要不要打造兵器了?天天磨菜刀吧!所以这铁禁早就已经开放了。 柳家每年去胶东那边儿的铁矿山买来矿石,然后自己冶炼,打造,将铁制品卖到民间,甚至远销海外——就拿铁针为例,这种日常生活中绝对少不了的东西,其实技术含量相当的高,这个时代的东亚,除了大明,哪个国家都打造不了这个小玩意儿!日本、朝鲜、甚至是东南亚诸国,所用的铁针都是从大明进口的,一包铁针,拿到日本去,就能换回同等重量的银子。 这是何等的暴利?因此柳家富甲一方也就不让人意外了,当然,远远不能跟连子宁这等官商想必,不过便是在整个六县之地,也是数得着号儿的大族。 连子宁此次也把武毅军大换装所需要打造的武器一股脑的交给了柳家来打造,八千人换装所需,这可是一笔不折不扣的大买卖,涉及金额以万两计算,柳家也是极为的重视,这一笔买卖做好了,几乎便相当于家族一年的生意进账。 连子宁就是打算让他们赚这笔钱的。 事实上,他这样做,除了为了方便之外,还是为了拉拢这些乡绅——前几日的学潮风波若是没有乡绅们的大力帮助,不可能那般轻易解决。他们既然这么卖力,连子宁自然不能亏待,事实上,这次把这笔大生意交给柳家,就是为了向六县之地的乡绅们释放一个信号:跟着我,不会亏待你们,发财只是早晚。 这样所做也起到了效果,这几日已经很有几个家族来旁敲侧击过了,大人需不需要咱们什么效劳的? 权势的压迫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用利益链条将所有人都联系起来,才是根本、长久之策。 “大人,这边来,您要的东西,已经打造出来几幅样品,硬木、钢铁,一切材料都已经准备妥当,只要是您看得过去,咱们一日之间就能打造出上千把来!”柳华腾笑道。 连子宁点点头,一众人随着柳华腾一拐,便是进了最里面的那家铁匠作坊,这里却是和别的不太一样,里面非常的宽大,而且很是干净整洁,地面上都是用大青石板漫成的,四面用半人高的石板隔成了一个个的小隔间,每个里头都是放这个大铁砧,有一两个学徒模样的年轻小伙子在那儿叮叮当当敲打着。 柳华腾指着适才迎接的人群中一位已经头发花白,但是身材却依旧高大魁梧的老者对连子宁道:“大人,这位杨师傅,是草民这儿手艺最精湛的师傅,您要的东西都是他打造的。” 那杨师傅赶紧连称不敢。 柳华腾屏退了其他人,一众人往里面走,一拐弯,便是进了一个宽敞的小院儿,那杨师傅进去屋里,很快便抱着两件物事,看他的样子,还很是费力。 两件物事,一件是长矛,另外一件,大伙儿则是都不怎么确定这是什么东西,看上去有点儿像是长矛,却是在头上加了一个不小的斧头,斧背面还有一个锋锐的尖钩。 那长矛奇长无比,看上去怕不有两丈五尺多长,粗细大约不到一寸,从头到尾都是黑沉沉的,竟似是通体铁铸的一般,看上去坚实无比。大伙儿都是有些诧异,这几日的教授,他们也都知道了这一次大改之后,军阵的主要武器便是这长矛,要知道长矛的长度,但是却没想到,竟然是通体铁铸!这得多沉啊?拿的起来么? 连子宁从杨师傅手中接过长矛,入手稍稍一沉,却是并不十分沉重,他点了点头,上下仔细端详。这长矛形制做的十分漂亮,通体修长,就像是一把放大了的马槊一般,枪身乌沉沉的,约有两丈长,在两丈长处,是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球,在圆球再往上,则是五尺长的利刃。利刃两边开锋,闪耀着寒光,一看便知道锋锐无比。 连子宁手腕一抖,矛尖便是抖出来一团枪花,然后如毒龙出洞一般飙射而出,狠狠的刺在了院子角落的一棵大树上,连子宁并未用多大的力,枪尖却是足足刺进去有半尺多长,其锋锐程度不言而喻! “大人好枪法!”柳华腾在一边笑道:“大人,这长矛通体长两丈五尺三寸,圆径八分,枪刃乃是纯铁铸就,枪身都是选取的白蜡杆子,刮洗干净晾干三日,外面包裹了一层铁皮。全枪通重十九斤半,其中用铁九斤。大人您看,和还顺手么?” 连子宁点点头:“这东西打得不错,本官是很满意的,只是不知道造价如何。” 说罢便是传给后面这些军官们,让他们试着掂量掂量,奇薇抢先拿过来,在手里比划了一下,兴奋道:“大人,这长矛打造的真不错呢,比我们当初用的好很多,我们那长矛,都是木头杆子的,被人一剑砍在上面,几下就断了,现在外面裹了一层铁皮,坚固程度又是上升了不少。” 这长矛,便是即将大换装,大改组的武毅军的主要武器。历朝历代,用来对付对方轻重骑兵的步兵方阵,其主要的武器便是长矛,而由于重装骑兵的甲胄越来越厚,冲击能力越来越强,步兵越发的无法抵挡,于是长矛也就变得越来越长。到了十六世纪的欧洲,长矛被演绎到了极致,在这个时代的瑞士方阵中,长矛的普遍长度都是七米左右,再过几十年,甚至会出现八米和十米的长矛。 毫无疑问,长矛越长就越能有效的抵挡轻重骑兵的冲击,但是长度越长,重量也就越重,运转就越不方便,而且长矛终究是木头做的,太长了,也是容易摧折。 所以连子宁和奇薇商议之后,选了一个折中的长度——二丈五尺三寸,大约是八米一左右的长度,而外面包裹了一层厚薄事宜的铁皮,也使得坚固程度大大增加。而重量也并不是问题,十九斤半,完全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连子宁身后那些军官们都依次看了,也是赞叹不已,这等长大的杀器,以前大伙儿还真是谁都没见过。 柳华腾笑道:“却好叫大人知晓,这长矛所有的白蜡杆子,却并非是上好的,只是中下而已,不过是五年以下的种。再加上熟铁价格,再加上手工人本费,一根长矛越是这个数!” 他伸出三根手指头:“三两七钱!” “三两七钱。”连子宁点点头,这个价格已经是相当的厚道了,若是自己打造的话,所费估计是这个的一倍还不止,至于从朝廷那儿打主意,根本想都别想。 他又拿起那看上去长枪不像长枪,斧子不像斧子的兵器,掂量了一下,回身笑道:“你们猜这是什么?” 众人皆是摇头,连子宁笑道:“这玩意儿,在西方可是大大有名呢,名为瑞士戟。” “瑞士戟?”大伙儿听的都是一团雾水。 !@#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二七二芙蓉帐暖一 全文字无广告 二七二芙蓉帐暖一 (求订阅、月票,推荐票) 瑞士戟,是瑞士方阵第二重要的辅助武器,也是整个中世纪欧洲杀伤力最大,堪称最为残暴的兵器。 全文字无广告 瑞士戟是在长矛的头上加一柄很重的战斧,斧头的背面则是尖铁或钩子。这种改进大大增加原本功能单一的长矛的用途。矛头可进行刺杀,斧头又可用来劈砍重装盔甲兵,尖铁用来击穿盔甲,钩子则用钩残骑兵马匹的前腿或者直接将骑兵钩落马下。它能一下子穿透头盔,砍断剑锋或者击倒马匹。 欧洲人这个年代对于超长兵器的追求几乎已经到了一个病态——火枪两米多长,长矛十米长,甚至连瑞士戟都发展到了十米长,五十多斤重的超重型长戟。连子宁自然不会如此,他打造的这把瑞士戟,长约一丈七尺,大约是五米半左右,以硬木为主干,外面裹了厚厚的铁皮,再加上顶端那巨大的斧头,总重量达到了二十七斤! 连子宁随手握住长戟,向众军官解释他们的用途,这却是奇薇上课的时候未曾讲过的,这是后来连子宁加进去的内容。 众人听完,都是不由得悚然一惊,这种什么瑞士戟集合多种兵器功能于一身,说是杀器也不为过。 连子宁道:“有了这等瑞士戟,在每个百户之中,选取二十个健壮之士,专门使用这等武器,集结于阵后,在长矛兵挡住敌人冲击之后,便是从后阵中掩杀而出,威力无比。” 众人皆是称善。 这等瑞士戟的造价,自然是要高了许多,每一柄的价格达到了八两三分银子——是八米长矛的两倍还多。不过所幸,使用这种兵器的军士也是少数。 “长矛和瑞士戟,现下出产如何?”连子宁问道。 “长矛的话,尽力打造,一天五千杆不成问题。长戟要费劲一些,一天只有二百柄左右。” “到后天的话,八千杆长矛和二百柄长戟,可能打出来么?”连子宁问道。 “这个绝对没问题。”柳华腾拍胸脯保障道。 “好!”连子宁一击掌:“后天一大早,本官便派王大春前来领取一千杆长矛和二百柄长戟,先来这些,这是第一批,第二批是四千杆长矛和一千柄长戟,也要在十日之内打造出来。至于银钱,你和王大春商量便好 ,放心,总不会短了你的。” 柳华腾笑道:“大人声誉闻于六县,又怎么会赖账呢?” “对了,还有那五百把苗刀,打造的怎么样了?”连子宁又是问道。 “这个!”柳华腾面露难色:“那苗刀的打造工艺极高,非是一般,其中有淬火等十余个步骤,这个却是要等一段时日了。” “嗯!”连子宁唔了一声,道:“这个虽然不是很着急,却也要抓紧了,十日之内打造出来,如何?” 柳华腾算了一下,却没有把话说满:“草民一定尽力而为。” 连子宁素来知道商人奸猾,便是又十分把握也只说七分,便也不过分相逼,只是点头示意知道了。 这五百把斩马刀,却是连子宁为自己的骑兵队伍准备的,当日在井陉关缴获了那五百匹上好的战马,连子宁可不会浪费这宝贵的资源。大营中早就已经遴选出来五百名士卒,每日的打马训练,这几个月下来,已经是骑术娴熟。每日用木刀木棍冲杀演练,被连子宁狠狠的操练,一日竟然能从辰时一直练到酉时,其训练强度之大堪比日后的解放军。却也是成果斐然,现在却也算得上是训练有素的骑兵了,至少不弱于当初的白袍军,而战术素养则是更胜一筹。 那苗刀足有五尺长,锋锐无比,却只有骑兵使用起来最为顺手,借助着战马的巨大的冲击力,将敌人一刀两断丝毫不成问题,但是步兵用起来却是有些不合时宜了,太长太大了些。 此间事了,连子宁便是率众回去,在镇守府门口给他们放了大假,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一天,明日一大早来此聚议,宣布新的武毅军的官职任命。 ——————分割线—————— 夜色已经很是深沉,梅花岭上的精舍中,却还是透着隐隐的灯光。 连子宁坐在外间的矮榻上,穿着一身宽大的袍子,正自一口一口的喝着茶。他刚刚洗了澡,头发还有些半干,只穿了一件棉袍,却是丝毫不冷。固然是因为屋子里面地龙烧得火热,随时数九寒天,却也是温暖如春,但是更多的,却是心里头那一股子邪火,蹭蹭蹭的烧着,欲火焚身之下,哪还会有什么寒意? 连子宁故作淡然的轻轻喝了口凉茶,将火气压下去了一些,回头望铜镜里一照,只看见自己两个眼睛里头像是压迫喷出火来一般。 连子宁不由得失笑摇头,暗道:连子宁,你也不是初哥儿了,怎的这般沉不住气?但是尼玛,这具身体确实完完全全的就是一具处男之身啊!连子宁想想今晚上要和两个娇俏妩媚的姐妹花大战三百回合,立刻就是心里滚烫烫的,下体坚硬如杵,不能自制。 “这俩丫头,怎么洗了这么久还没出来?”连子宁低声嘟囔了一句。由于早上的那个约定,两姐妹极为的羞涩,今儿个连子宁刚一回来,她们便躲到卧室里去了,连饭都没一起吃。直到连子宁洗完澡,唤她俩出来,这才是急急忙忙的跑到了浴室里面,却是半天了还没出来。 连子宁扬声道:“素素,凌儿,洗快一点儿,要不然老爷我可就要进去抓你们了。” “喔!”浴室里传出来两声低低的回应。 又是等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连子宁都快要忍不住的光景,浴室的门轻轻的打开了,却是一个穿着紫色罗裙,一头青丝如瀑一般铺洒下来的女子,换换走出来。 却是康素。 她今日美丽的竟然是如此惊艳,昏黄朦胧的灯光下,莲步轻移,脸上带着温柔而羞怯的笑,向着连子宁缓缓走来,那轻盈的身影犹如一幅淡青浅赭的画面。 连子宁咽了一口唾沫,艰难道:“凌儿呢?” “凌儿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时和连子宁独处的原因,康素竟是大胆了许多,她轻轻柔柔的一笑,走到了身边,轻轻环住了他的胳膊,低声道:“凌儿说,今日我这个做姐姐的先来,改日再换她呢!” 连子宁点点头,心中释然,自己之前想的确实是欠妥了,两个女孩儿,还是亲姐妹,第一次便是一起伺候,确实是让人心里羞极。这样一个个来,却也是刚好。 “老爷,咱们进去吧!”素素拉着连子宁进了卧室,卧室中却是昏黑一片,看不真切,她把连子宁拉到床边坐了,回身羞答答的关上门,慌慌张张的上了门闸,掌了灯。连子宁看见,她的脸上已经是一片透红。不由得心里暗笑,这小妮子,也是在强作镇定。 桌上放了两个烛台,上面插着大红色贴着喜字的粗大红烛,正自燃烧着。而正面的墙上,也是贴了一个硕大的喜字,连子宁这才发现,今日卧室里,一切的用度都换成了大红色的,红色的床单,红色的床被,红色的罗帐。看上去喜庆非常,连子宁看到这一幕,心里若有所悟。 素素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来一套头面戴上,玉钗、耳环、镯子、项链,顿时便是环佩叮当,然后她又是披上凤冠霞帔,整个人顿时变成了一个楚楚动人的新娘子。 素素看着连子宁,脸上写满了忐忑不安,轻声问道:“老爷,奴婢这般打扮,您不会怪罪吧?” 按照此时的礼节来说,她这样做,不折不扣的是逾越了,毕竟连子宁还未成婚,而她在府中的地位,连侍妾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个得宠的丫头,按照此时的惯例,纳妾都是一顶小轿抬进门来,根本没有拜堂成亲的程序,她又有什么资格穿上这凤冠霞帔? 看到楚楚可怜的看着自己生怕被责怪的素素,连子宁心中怜意大起,他起身走到康素身边,把她拥入怀中,轻声道:“素素,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是,我只想着自己,却忘了你们两个的心情。” 康素听了他的话,心里像是抹了层蜜一般,甜腻腻,酥软软的,她抬头痴痴地望着连子宁,感受到他怀中的温暖,这一刻,只恨不得为了死了才好。 她霍的离开他的怀抱,原地转了一圈儿,妍若春花:“老爷,好看么?” “好看!”连子宁由衷赞叹道。 每一个女子,在她穿上嫁衣的时候,才是人生中最灿烂,最美丽的时刻。 康素心里高兴,拉着他的手坐在床边:“老爷,奴奴,奴奴给您宽衣吧!” 连子宁脸上带着笑:“好,今日都听素素的。” 素素蹲下身,给他脱了鞋子,自己也脱了鞋子,两人坐上床去,康素解开他的衣带,入目却是看到了连子宁结实有力的胸肌,脸上顿时是红的如同滴血一般,低声喃喃道:“老爷你,你怎么就穿了一件儿?” 连子宁看的食指大动,再也忍不住,把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轻呵了口气:“这样才方便么?” “方便?方便什么?”素素吃吃问道。 “你说呢?”连子宁嘿嘿一笑,双手轻移,顿时便抓住了那一团温软。 康素娇柔妩媚,更是有着这个时代女性那特有的大度和宽容,就像是一个邻家姐姐一般,包容着连子的一切。此时被连子宁拉入怀中,盈盈酥胸落入人手,被那人可恶的大手肆意的揉捏,变换做不同的形状。素素那双流波荡漾的眸子顿时浮起一层朦胧的雾气,整个人都瘫在他的怀中。 素素似个小猫一般缩在他的怀里,也眯着眼看着他,眼中波光流转,身体的要害部位被他拿住,顿时整个人便酥软软的了,只是想一动不动,享受他的爱抚。 “可是不行啊,今日一定要把最美的我展现在老爷面前。” 素素轻轻咬了咬嘴唇,从连子宁怀里挣扎起来,连子宁有些错愕的看着他,却见素素道:“老爷,奴奴要宽衣了。” 她摘下凤冠,伸手拔下了脑后的玉钗,一头秀发顿时倾泻下来,使她的秀颜陡然间更添了几分妩媚,连子宁又是咽了口唾沫。素素冲他,爬到床头去将绣床左右钩上的罗帐放下,红色的罗帐罩下,灯光更是黯淡下来,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连子宁看去,素素整个人顿时如笼在一团绯红的雾中。 那绯烟粉雾中倩丽的身影显现出姣好的曲线,她接下霞帔,衣带轻扯、轻衫徐褪、跪脱罗裙,一伸手、一挺胸都透着股子幽雅的美态,令人发狂的娇躯在朦胧中闪露了出来,弯的弯、圆的圆、翘的翘。 淡淡的晕红的光,映得她光滑柔腻的皮肤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那份美丽简直令人窒息。素素双手伸到脑后,将一头秀发一扬,魅惑地如同一个精灵般翩然扑倒在榻上,拉过锦衾半搭在身上,回头俏皮地说道:“老爷,你不是最爱打人家屁股么……” 连子宁坐起身来,静静看去,只见绣着碧水鸳鸯的红缎被面上,流畅的溪水般俯着一具曼妙动人的发娇躯,一头乌黑的长发如云般披于背上,下边隐隐露出雪白如玉的肌肤,那双浑圆玉柱的大腿已被锦衾掩信,触目所及毫无遮拦的只有那宛宛然一具香臀,如同盈盈沃野一团雪。 连子宁心驰神摇,魂为之夺,终于再也忍受不住,把外袍一脱,抓着素素的腰轻轻一提,让那翘的更翘,然后便是,缓慢而坚定的,压了上去。 ——————分割线—————— !@#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二七三 新的编制,军官系统的重新组建,熊廷弼上位 全文字无广告 二七三新的编制,军官系统的重新组建,熊廷弼上位 (求订阅、月票、推荐票也不要太惨淡啊) 镇守府大厅之中,军官云集,数百人端端正正的站着,按照各自的级别站成整齐的行列,大厅之中,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全文字无广告 今日,是连子宁宣布新的军官人事任命的关键时刻,不但所有的百户、现在山东的镇抚都出席,便是着数百名总旗和小旗,也是昨日都被招来,放下了手中的伙计,前来听令。 所有人的鼻息都是隐隐的有些粗重,虽然个个目不斜视,强自平静,故作镇定,但是那眼中的兴奋和不停的无意识动作的肢体,却是暴露了他们紧张的心情。 谁能不紧张? 消息已经传出来了,这一次武毅军要扩大到八千人!八千人啊!扩大了整整四倍,这样一来,能多出多少个位置?这就意味着百户可以升千户,总旗能够升百户,小旗能够升总旗!千户所级别的镇抚也能升到卫级别的镇抚!别看两者都只镇抚,级别可差着老远呢! 如此局势之下,谁还能淡然那纯粹是扯淡! 众人都看着高踞于上的那个位置,心中都是有些纳罕,大人怎么还不来? 正如此想着,连子宁大踏步的走进来,一脸的神清气爽。 昨日,绣床之上春色无边,连子宁肆意索取,大肆征伐,把这些日子积攒的火气发泄的干干净净。让他诧异的是,初次见面时明明做妇人打扮的康素却是个处子,问过之后这才知道,康素已经订婚,但是还未过门未婚夫便是死了。村民迷信,以为不祥之人,日后便是一直守活寡。 康素新瓜初破,初经人事,自然是不堪伐跶,但她心里已经是爱极了连子宁,强撑着身子伺候,尽力逢迎承欢。连子宁也是适可而止,饶是如此,素素也是经受不住,现在还是下不得床,兀自美人春睡。 “标下见过大人!”数百人跪地山呼,将连子宁的魂儿拉了回来,赶紧正了正神,道:“都起来吧!无需多礼!” 众人起身,连子宁洒然一笑,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从怀中取出一卷长长的白绫,开始宣读任命。 “武毅军扩军之后,全员为八千余人,共分为,七十个百户所。武毅军为卫级别编制,武毅军总统,连某,加指挥佥事衔。无指挥使,不设指挥同知,指挥佥事。设正五品镇抚四员,石大柱,主管主帅亲卫龙枪骑兵一百二十人。刘良臣,主管刑罚律例及军法队。谢德清,主管武器甲胄保管及运输。王大春,主管后勤及军备器械制造事。” 这四个人的任命,却是丝毫不出乎大家意外,他们本就是干的这活计,而且这些日子兢兢业业,也没犯什么错儿,如此升迁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半年间就从一个小兵癞子成了正五品的武官,已经可以被人称为将军的大人物,石大柱几人都觉得跟做梦一般。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几分底子,但是现在才是完全放下心来。除了刘良臣现在还在京城未归之外,其他三人都是出列磕头称谢。 连子宁笑道:“你们倒是不用谢我,这些功劳,是你们一手一脚拼出来的!大柱不用说了,跟在本官身边,作战勇猛,杀敌无数,本官看的真真切切。你们两个,还有良臣也是,虽然并未作战,但是功劳可不小,若没有那些甲胄武器,米面肉菜,咱们可打不赢仗!” 三人退下,连子宁又是道:“八千人,其中骑兵为五百人,组成骑兵千户所,未曾满员,故设副千户一员,由杨沪生担当!” “哗!”众人皆是哗然,无数道艳羡的目光落在了杨沪生的脸上,就连杨沪生自己,都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一时间竟然是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从一个区区的小旗,一跃而成为副千户,连跨总旗、副百户、百户三级,这是何等恐怖的升迁速度,何等巨大的恩遇荣宠,要知道,多少军汉,打了一辈子的仗,熬得白了头,也未必能做到这个位子。这不但需要本事,更需要机缘。 不过这个任命,倒也是没人有多大意见,武毅军和白袍军的第一仗,便是杨沪生小旗打响的,以十一人之兵力斩首三十几,足以说明他的有勇有谋。而后来被连子宁看中,调到身边听用,办事也是很得力。更别说,现在内宅中很是得宠的二位女子,就是他从白袍军手中救下来的!有这一层情分在,升迁也是理所当然,你凭什么嫉妒不服? 杨沪生被后面的同僚戳了一下腰眼,这才是醒悟过来,赶紧大步走出去,重重的跪下,重重的磕头,额头磕在青石板的地上,砰砰有声,抬起头来,额头已经是青了。他张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一阵哽咽,竟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眼泪滚落,已经是哭的泣不成声。 此时如何来形容都是不为过,将他从一个只知道欺压良善,混吃等死收保护费的小兵痞锻造成一个知道荣耀即吾等之性命,知道礼义廉耻,知道精忠报国,知道爱护兄弟的好汉子的人,是连子宁。将他一手带在身边,打造磨砺的人,是连子宁。而此时,将他一手提拔至这等高位,相当于为他的人生铺平了一条金光大道的人,还是连子宁! 此时杨沪生的心里,也只有士为知己者死一个念头而已。 “好了,堂堂男子汉,莫做这等小儿女状!”连子宁温言道:“你做这个位置,乃是理所当然,你的实力、心智,足以匹配!坐了这个骑兵千户,以后肩上担子也重了,定要好好带兵,莫让本官失望。” 杨沪生喘了几口大气,压抑了一下浊重的呼吸,带着浓重的鼻音大声道:“属下愿为大人效死,定不敢让大人失望!” 连子宁点点头,杨沪生又是重重的磕了几个头,自是退下。 “从今日起,咱们武毅军的百户,以兵器区别,分外四种,铁炮百户所,火铳百户所,长矛百户所,以及长戟百户所。每个千户所中,都是这四类百户所构成,现下火铳和铁炮的数目不够,便先空着,但是回去之后,定然要把架子搭起来。” “余者步卒六十五个百户所,分作五个千户所。” 大伙儿都是竖起了耳朵,对于他们来说,这才是要害所在。 “步卒第一千户所,为全武毅军之模范,演练新战术,从此开始。三个火铳百户所,一个铁炮百户所,七个长矛百户所,两个长戟百户所,共十三个百户所,尽数由武毅军老卒中抽调!” 听到这里,一众百户们呼吸都粗重了,这第一千户所分明便是全军之典范啊!十三个百户所,全都是接受过极为艰苦的训练,打过仗,见过血,经验丰富的老卒,这就意味着,第一千户所,集中了昔日武毅军绝大部分的精华。能够成为这个千户,那便是整个武毅军几大千户中实权最重的一位! 连子宁撩了众人一眼,轻轻念道:“第一千户所千户,熊廷弼!” 什么?熊廷弼?那个白袍叛将?那个刚刚入武毅军的新人? 大伙儿全都傻了,先是一愣,然后便是一阵低低的嗡嗡声响起,有人失望,有人议论,有人不忿,众人脑海中回翔的都是三个字:凭什么? 但是连子宁的权威实在是太盛,没有一个人敢于向他提出疑问,哪怕是再桀骜不驯的也不敢。在武毅军这个特殊的团体中,连子宁不但是他们的长官,更是他们的恩人,如兄如父一般的存在! 连子宁冷眼扫视众人一眼,人群中那低低的议论声也是消失不见了。 连子宁满意的点点头,这代表着他对这支部队的掌控依旧是极为的有力,若是此时有人跳出来反驳或是什么,那真就要考虑考虑是不是要拿人开刀了。 若是换做以前出现这等情况,以连子宁的家长制作风,少不得要呵斥一番。但是现下,地位也高了,手下们也不是以前的小兵了,人前总要给他们留些面子,是以便没有开声。 熊廷弼早就已经得了消息,面沉如水,如老僧入定,丝毫没有收到周围那些敌视目光的影响,大步出列,叩谢道:“标下多谢大人提拔,标下本为白袍降将,蒙大人信任,委此重任,只有一句话,肝脑涂地,誓死效忠!” 连子宁点点头,肃然道:“本官将武毅军中所有精锐交与你手,责任重大,新阵法,新战术,第一千户所为模范典型,本官限你十日之内,给本官练出来一支精兵!能做到么?” 熊廷弼声音冷硬如铁:“若是属下做不到,定然提头来见!” “好!”连子宁点点头,看向余下众人,道:“本官知道,被熊廷弼这个外来户抢了一个千户的位置,你们心中不服,这心情,本官理解!但是刚才熊廷弼已经立下军令状,你们自忖一番,谁敢立下一样的军令状,本官便把这个位置给他!” 堂下寂静无声。 “没有!那好!”连子宁冷然道:“分到熊廷弼麾下的十三个百户,训练的时候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得偷懒,不得懈怠,不得阳奉阴违,一切都要和在京南大营时候一般无二!若是有谁这时候出幺蛾子的,莫怪本官不客气!” 众人心中凛然,齐声道:“属下遵命!定然不敢违逆将令!” 连子宁点点头,接下来便是继续公布了步军第一千户所剩下三名副千户的任命。 道:“每个千户所有正五品正千户一员,从五品副千户三员。其中正千户负责七个百户所的长枪兵,余下三个副千户,每个负责一个兵种,其中如何,你们自己协调,本官不管。但是要有一条,一定要知人善用,到时候做出成绩来。” 大伙儿一听,这才是喜笑颜开,因为照这样下来的话,十九个百户外加熊廷弼,刚好是二十个,这二十个人,每个至少也是一个从五品副千户的前程! 通常一个千户所副千户只有两员,而连子宁之所以这么做,除了要把所有的百户都升级成千户,以示奖励安抚之外,也是为了军中的权力平衡。每个千户所的正副千户之间,级别只差一级,而都是当初一个百户所中出来的兄弟,交情也好,威望也差不多,如此一来,便有互相牵制,谁也不能做大的意思,而这样一来,自然是有利于连子宁对军队的掌控。 看似细微的改变之间,却是蕴含着深沉的心思算计。 而之前任命熊廷弼做步军第一千户所的千户,也是存了这般心思,第一千户所都是精兵悍卒,战斗力太强,交给谁都不放心。唯有给熊廷弼这个在武毅军中毫无根基,受到众人排挤的外来人才是最合适的。他在军中没有同僚、朋友,只有依附于连子宁才能站稳脚跟。 都说做官做官,做了官之后,自然就知道应该怎么做官了。这些心思算计,若是当初的连子宁的话,根本就不可能想到,但是这些时日的官场历练,勾心斗角,都是他的莫大财富,连子宁也在不断的成长。 连子宁足足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把所有的任命都选读一遍,虽然读的口干舌燥,虽然他完全可以让别人代读,但还是自己读完,念道的每一个人名,当他们出列道谢时,都会勉励几句。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但是却是会让人分外的心暖,看到不少战场上受伤流血都不会吭一声儿的铁血汉子此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样子,就已经可以想见他们的心情了。 是收买人心,还是真的爱护手下将兵?连子宁自己也已经分不清楚了,他只知道,自己的本能便是让自己这般做。 大厅中的数百人,人人有份儿,无论是百户还是总旗、小旗,基本上都获得了升迁,而五个步军千户所的整体军官框架,也是已经搭建起来了,非常的完善。 总算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分割线—————— !@#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二七四 熊廷弼练兵 二七四熊廷弼练兵 (一万两千字更新,给不给力?) 新的人事任命颁定下去,已经是过去两天了。 今日,是正德五十年腊月二十,对于武毅军来说,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乐陵县城北的武毅军大营旁边,已经清理出来一片数十亩大小的空地,十三个百户所的官兵,排成十三个整齐的小方阵,笔直肃立,面色冷硬如铁。今天天气并不好,天空是北地冬日常见的铁灰色,黑云压城,寒风呼啸而来,打在人的脸上,刮得生疼。四周早就干枯的野草伏在地上,天地之间,唯见肃杀荒凉! 但是这些士兵的心中,却是兴奋、激动,还有一丝丝的期盼。 他们就是被划拨到熊廷弼步军第一千户所所属的十三个百户所,这十三个百户所的领导框架都已经搭建完毕,每个百户中选出了二十个力大精锐的士兵,组成了两个新的长戟百户所,而空缺出来的,便从别处补充。各级的小旗、总旗和百户,都被调走了一批,而补上来的人,也都是从基层提拔起来的武毅军老卒,都也熟悉,很容易便上手。可以说,这次的改编,对于他们来说,几乎没有丝毫影响。 而他们是作为第一批士兵演练新阵法,新战术的消息也是传了出来——这使得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是一片火烫烫的。经过了几次的战斗,他们已经成长为老兵,老兵所需要的,一个是团体,一个是认可和肯定。而连子宁这样的做法,毫无疑问是对他们荣誉感的最大满足。因此每个人都是憋了满满的心劲儿,这个模范,一定要做好。 那些新兵蛋子们就在旁边儿看着呢! 没错儿,在武毅军大营的旁边,新修建了一座面积更加庞大,房屋连绵不绝宛如一座小城镇一般新兵大营。六千名新兵都已经被送到这里了,而作为教官的武毅军老卒和军官也都已经入住。这些新兵蛋子们将在这座大营里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新兵训练,而连子宁和奇薇商量之后,结合了后世解放军和美国海军陆战队以及同时代西方步兵训练的紧凑课程堪称魔鬼,肯定会给这些可怜的新兵蛋子们留下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 当然,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注定的未来一个月的悲惨命运,他们刚来第一天,分完了营房,安排好了队伍和归属,记住了长官和同伴,就被放了一天的假。此时,这些脸上还没有丝毫军人气质的新兵们正穿着刚刚发下来的灰棉袍子,抄着手,站在新兵大营的栅栏后面,傻了吧唧的向这边围观。 脸上带着兴高采烈的笑,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那些军官也并未约束他们,而是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们,心里想就让这些家伙们再享受一天吧!连子宁已经把训练内容行文发下去了,其内容让他们这些京南大营被狠狠操练过的老卒们都不寒而栗。 而围观的并不只有他们,连子宁带着一众军官亲兵,正驻马于百步之外的一座小丘之上,向这边观望。 一百次的纸上谈兵,也不如摆开架势大练一场。 战马声如雷而来,武毅军步军第一千户所正千户熊廷弼带着数十名亲兵打马而来,来到所有视线的最前方。在他后面,跟着数十辆大车,上面用油布细心的裹了。 熊廷弼上了临时搭建起来一丈高的点将台,一摆手,王大春下属的几十个后勤辎重兵把那马车上的油布撩开,现场顿时起了一大片倒吸凉气儿的声音。 那马车之上,赫然是一根根奇长无比,通体金铁,枪头闪烁着锋锐寒芒的长矛和略短一些,却是看上去更加沉重巨大的长戟。 熊廷弼淡淡道:“所有兵丁,以百户所为单位,依次上前领武器。” 他手下的大嗓门儿亲兵把命令传了下去,不愧是战后的强军,一个个百户所井井有序的上前领了武器。 很快,除了火铳百户所和铁炮百户所之外,其余的九个百户所都领到了武器,士兵们显然是很新奇兴奋,拿在手中,都是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对于一个士兵来说,武器便是他们的第二生命。 这一下,士兵的武器便是齐全了。 所有的士兵都是佩戴一把腰刀——以防近战所需。 大明朝在正德三十年那场军事大改之前之所以战斗力会差到那等程度,和文官的贪污是分不开的,有的时候发到边关将士手中的刀剑,竟然是木头制造的!弓弩根本就来不开,羽箭只有一根木杆儿,没有箭簇,没有尾羽。这和抗战期间川军将士一腔热血出川抗战,跋涉万里到达南京之后从那帮国民党官员手中领到的子弹竟然是木头刷上绿漆做成的事件,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此情景,战斗力上的去才是鬼。 自从正德三十五年皇上将军器局那些上下其手的贪官们杀了个干干净净之后,大明朝兵部军器局制造的腰刀便有了一个质的飞跃,云纹深厚,用料充足,相当之锋锐,大明朝这些年在军事上面对周边恶邻不落下风,和武器的优越性也是不无关系的。 熊廷弼下令道:“所有士卒,列队!火铳手铁炮兵在前,长枪兵居中,长戟手最后。每一排为一个百户。” 士兵们在军官的指挥下依令而行,他们都是已经惯熟了的,此时做起来也是很流利,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排好了队列,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 最前面的还是火铳兵,冈萨雷斯那边的火枪制造现在还是没什么进展,虽然连子宁一再催促,但是却也知道,搞科研创作这玩意儿,实在是急不来的。现在武毅军全部的三个百户的步军五雷神机手都已经划归到熊廷弼麾下了,他们已经是老卒,很是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此时便都是开始上子弹,装填火药,虽然是演练,但是却是一丝不苟。 在他们身后,则是一个百户兵力的铁炮兵,他们此时正宝贝一般伺弄着手中的五门虎蹲炮——这就是连子宁为何要在步兵中加上这个炮兵百户的原因。虎蹲炮的射程太近,单独拿出来使用威力有限,但是配合上步兵方阵,却是极有杀伤力。 按理说,一门虎蹲炮其实三个人伺候就行了,顶多不超过五个人,连子宁打算一个铁炮百户所至少要配备二十门虎蹲炮,只是这个愿望不知道要哪年哪月才能实现了,冈萨雷斯等人开足马力到现在也不过是制造了五门而已。 在他们后面,便是七排长枪队列,再后面,则是两排长戟手。 如此军队配备,大明朝绝对是独一份儿。 熊廷弼道:“全体都有,起矛!” 平地上顿时起了一片长枪的森林——这是真正的长枪森林,要知道,许多树木还没有八米高呢…… 新兵蛋子们发出一声巨大而整齐的惊叹。可以想见,战场上,这片长枪森林,会给敌人带来多大的心理威慑力。 然后熊廷弼一声令下,他的亲兵们便是站在了点将台上,这些人也是手里持着长枪,熊廷弼传下命令,台上怎么做,下面的长矛兵便是怎么做。 台下响起一声声震四野的齐齐暴喝:“喏!” 熊廷弼扬声道:“第一个动作,便是如何在面对骑兵之时,做出正确的防御动作。” 说罢,他的亲兵便是开始演示,屈身向前半蹲姿态右脚抵住长矛杆底,左手虎口向上紧握持长矛杆身,右手虎口向下紧握持杆身,杆身以45度角向前方倾斜以矛尖对准来敌方向,而他们的右手离着腰刀也只是数寸之遥,有必要的话以右手拔出腰刀防卫自身的安全。 这才是最最标准的姿势,之前连子宁给武毅军灌输的,更多是他的从后世电视上看来的再加上自己的三分臆想,看上去倒也是有模有样,但是跟这个一比,那就是草台班子货了。 熊廷弼让所有人见识到了他严谨苛刻的一面,光是这一个动作,便是来来回回做了百多遍才让他满意。他甚至会下到下面去,一个人一个人的观察他们的动作是否标准合格,而他的形行事风格也明显的带上了很深的连子宁的烙印,第一次犯错,和颜悦色,第二次犯错,和颜悦色,第三次犯错,立刻就拉出来一阵好打。恩威并施之下,把这些老兵们给折腾的服服帖帖。等到这个动作完成,已经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 第二个动作,则是摇晃枪杆。 亲兵们把长枪的末端紧紧的杵在地上,九十度直插蓝天,稍微有一点儿向前倾斜,然后身子微微弯下去,左手握住长矛末端三尺所在,右手高举,握住了末端往上六尺所在,开始奋力的摇动枪杆。由于的长矛本身的长度问题,在奋力的摇摆下,长矛的下端纹丝不动,而上面和枪尖部分,则是开始抖动摇晃起来。 下面有样学样,长矛摇晃的幅度并不大,但是对于密集阵型已经足够了,因为枪尖和枪尖已经不时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远远看上去,整个森林就像是活了一样,像是被风狂吹,不断摇晃。 而这在实战的意义便是,密集的枪杆的摇晃,足以在整个方阵的上空编织成一道巨大的拦截网,将抛射过来的羽箭大部分都拦截下来。这在实战中已经无数次的证实了。虽然对直射的弩没什么作用,但是无论东方西方,弩的造价都是昂贵的,军中百分之九十的远程武器都是利用抛射来杀伤的弓箭。 长矛很长,甚至把前面的火铳兵和铁炮兵以及后面的长戟手都给覆盖住了。 这一晃,又是半个时辰…… 饶是这些士兵都是在京南大营受过罪的老卒,此时也是累的够呛,而看客们早已就零散——那些新兵蛋子们看的直打哈欠,除了极少数的有心人之外,其它的都已经散去了。但是连子宁和一种军官却都是看的津津有味儿,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便是如此。 “大柱,去新兵大营,告诉那些教官,把现在还在看的新兵名字都记下来,重点培养。” “是,大人!”石大柱领命而去。 机会,总是在不经意间从你手中溜走。 一上午,也只练了两个最基本的动作,这个进程看上去很慢,但是连子宁却是心中大定,知道将步军第一千户所交给熊廷弼是对的了。他自己有经验,练兵一事,最怕的不是慢慢悠悠,而是操持过切,能沉得住气,静得下心,才能练出好兵来。 休息了一中午,到了下午,便是基本的战阵形势,进行实战演练。 先是火铳手攻击,连续三轮假装射击之后,从长矛兵们留出的队列中退到阵后,然后是铁炮兵开炮攻击,一轮射击之后,也是拖着虎蹲炮退去。此时,假想中的骑兵也已经到了眼前,便是长矛手如林抵挡,然后此时,便是到了长戟手出场的时候,两个百户的长戟手,一左一右,从后阵中冲出,像是两只最锋利的牛角,从左右两翼杀出! 而这时候,长矛手也是疯狂向前掩杀推进。 这还只是面对的骑兵时候的战术而已,不过是方阵众多战术中的一个。 改革之后的新的方阵战术,最大共同点只有一个,那便是——进攻! 此时的瑞士方阵中尚没有大规模的运用火枪武器,欧洲各国大致都是走的这个路数,但是将火器与长矛方阵结合的最好的,却是此时的西班牙大方阵,火枪兵的比例达到了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二十五。 但是西班牙方阵的长枪兵的素质和战斗力却又是和瑞士方阵相差甚远。 连子宁的战法基本上就是将两者优点结合为一体。 步兵要有瑞士方阵的强悍战斗力和死战不退的战斗精神,而火枪手,则要和西班牙纵横欧陆美洲的重型火枪手一样娴熟沉稳。 改进之后的大方阵和之前最大的变化便是增加了步兵的攻击能力,在之前的武毅军,主攻手和火力输出是火铳手,而长枪兵所扮演的则基本上是防守和掩护火铳手的角色,除非是和敌人陷入乱战之中,否则几乎造不成任何的杀伤。而在武毅军之前训练的内容中,也都是教授的是如何防御,并没有丝毫涉及到主动向前进攻的内容。 而现在,熊廷弼教授的各种方阵战术中,比例最大的便是进攻。 演练的各种战术中,对方若是骑兵的话,整个方阵会推进,进攻,杀敌,而不是傻傻的等待着敌人前来攻打,就算是面对骑兵,也会在抵挡住之后,发动冲锋。 一个下午的时间,各种各样的战术把士兵们操练的欲仙欲死,也把连子宁等人看的眼花缭乱。 那些不服气的此时都没话了——能把这些繁杂的战术拎清楚,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分割线—————— !@# 二七五 恐怖的新兵训练 全文字无广告 二七五恐怖的新兵训练 (今天第一章,感谢‘尽在无言’、‘依旧雪下’兄台的月票) 烛影摇红,红木雕花的绣床上,罗帐抖得象是潺潺的流水。 全文字无广告 一声声柔婉低回的呻*吟如丝如缕般地从罗帐中流泻出来,一声一韵,似乎其中也蕴含着节拍,就似一股清泉幽咽流淌。 “老……老爷……,你怜惜着些儿,奴奴初经人事,受不得老爷伐挞……,啊~”起伏缠绵的身影中,素素的低声呢喃如同一缕柔软的风,隐隐带着些泣音儿。终于,随着一声短促而高亢的呻吟,绣床上终于静了下来…… 只能听到阵阵急促的喘息和男子低低的笑声。 良久之后,浑然如雪的玉臂探出,将罗帐挂到了勾上,然后便是飞快的缩了回去。 “怎么,素素热了?” 绣床上春色无边,只见康素玉体横陈,像是个小猫一般蜷缩在连子宁怀里,一张香汗淋漓的俏脸上尽是愉悦和满足的神情,她贴着杨凌的胸膛,听到连子宁的调笑,却是不答,只是低着头在他的胸口画圈圈。忽的抬起头来,吻住了连子宁的唇,舌头叩开牙关,在连子宁的口中肆意的舔舐扫荡。 连子宁岂能示弱,立刻反击回去,两人又是一阵抵死缠绵,直到素素已经憋得满脸通红,连子宁才是把她放开。 “啊?”感觉到那一杆昂然硬物又是死死的顶在自己小腹上,素素不由得惊叫一声,看着连子宁求饶道:“老爷,奴奴实在受不了了……你若是想要,便去找凌儿吧!” 连子宁呵呵一笑,在她脸上啄了一口,笑道:“你这妮子,难道老爷在你心里就知道干这个么?” 素素看着他,俏脸晕红,只是吃吃的笑。 连子宁让她笑的越来越心虚。 似乎,这两天他心里确实只想着干这个的。昨夜两人缠绵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直到素素再也承受不住这才作罢。而今儿个一大早,醒来之后龙精虎猛的连子宁又是拉着素素一番动作。 他确实是憋得狠了。 而素素体态丰腴,长相妖媚,更是那等最能激发起男人**来的女人,连子宁这几日索求无度,已经是让她颇为的承受不住,几次三番让连子宁把凌儿也收了,连子宁却只是不允。 连子宁看看外面天色,已经是能透出来一点儿晨光了,想想今日还要去大营看熊廷弼的训练成果,便扬声道:“凌儿,几时了?” 等了好一会儿,四面静悄悄的,无人回答。 素素忍不住便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连子宁也是失笑,道:“好了,别闹气了,我知道你没睡,快点儿,几时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外间儿才传出来一声闷闷的声音:“辰时了。” 连子宁哦了一声道:“凌儿,准备热水,我和你姐姐要洗澡。” 依旧是没有声音,外间儿却是想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素素强撑起身子给连子宁披上棉袍,笑道:“老爷,怎么不把凌儿收了,看小妮子现在对你可有意见呢!” 本来收了素素之后,就应该轮到凌儿的,但是连子宁却是一直未曾把她收入房中,惹得小丫头很是有些吃味儿,连子宁昨夜安抚了好久才算是给了点儿好脸色。 “凌儿才多大?”连子宁苦笑道:“她才十四啊!” “十四怎么了?村子里多少女孩儿十四岁早就许了人了?”素素讶然道。 连子宁心道不行,看来真得给你普及一下生理常识了,他正色问道:“你可知道为何会有那么多女子难产而死?” 见素素摇头,他便道:“就是因为产妇年龄太小,骨盆发育还不完全,孩子卡着出不来,才会出现这等事情。 全文字无广告 若是凌儿怀孕了怎么办?那我岂不是害了她?” 素素虽然不知道他说的骨盆什么的是什么意思,却也知道,老爷这是为凌儿考虑的,心下感激,笑道:“老爷要给凌儿说通才是啊!” “那丫头!”连子宁摇摇头,叹道:“看来我是太宠她了,跟她说了多少遍,只以为我在哄她……” 康素又是忍不住一笑,连子宁瞪了她一眼,忽然一把把**裸的她给抄到怀中,嘿嘿笑道:“今儿个就和素素洗个鸳鸯浴,好好疼疼我的小素素……” “啊!”素素咯咯笑着,发出一声似嗔似喜的惊叫。 在连子宁拥着美人儿,沐浴熏香的时候,一群人正艰苦无比行走在这北地的寒风中。 山东,鲁北,黄河之滨,有一条长蛇般地队伍,正从西向东,向着黄河入海的方向迤逦而行。 这条队伍庞大无比,长长的队列,一眼望不到尽头。队列中最多的便是穿着黑棉袄,穿着灰布的棉鞋,胳膊上带着红袖标的汉子,他们年纪都不大,基本上都是二十来岁,个子也差不多高,身量都有,个顶个儿的壮棒小伙子。 他们占到了队伍的九成五以上,他们每四个人站成一排,每排之间隔着大约三尺的距离。而大约每三排,则是一个穿着红色胖袄,肩膀上扛着长矛或是长戟,手里捏着鞭子,腰间挂着腰刀,威风凛凛的军官——这些都是武毅军的老卒,现下都被提拔成了这些新兵的小旗和总旗等军官。 这些刚刚入伍时精力活泼泼的似乎用不完的壮棒汉子们,此时却是满面灰尘、疲惫不堪,由于寒风的肆虐,很是不少人嘴唇上都冻裂了口子,但是他们的脚步却是不敢放缓丝毫……若是稍有懈怠,立刻就会被身边的军官一阵劈头盖脸的鞭子抽下来。 “三林,还有吃的么?”队伍正在艰难的前行着,队伍的中间,一个巨大的球状体向身后的伙伴问道。 那被他唤作三林的,是一个足有一米八多高的汉子,年纪不过是二十来岁,他身材精壮笔直,蜂腰厚背,手长脚长,浑身似乎都是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别人都是已经疲累不堪,而他却还是精神饱满充沛,似乎浑然无事。 他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袋子递给那球状体,这巨大的球状体自然就是球球了,他接过袋子,不好意思的冲着三林笑了笑:“三林兄弟,这路上,俺生受你了,等俺发了军饷,一定请你吃顿好的。” 三林淡淡一笑:“少说点儿话,快吃吧!” “哎!”球球憨厚一笑,赶紧应了一声。这时候前面军官冷厉的目光扫了过来,两人都是赶紧低下头。 球球打开那羊皮袋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口水便是哗哗哗的淌了出来。 里面是满满的一袋子米饭,米饭已经被肉汤给泡透了,散发着迷人的黄色光芒,香喷喷的。而米饭上面,更是放了厚厚的一层猪肉片子,全都是上好的五花,油滋滋,香喷喷的。 球球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从随身的一个小袋子里面取出一个汤匙,捞了一块肉片。 滋,肥的流油! 他虽然在吃饭,但是脚步也没停下,反而是迈着大步走得比别人更快一些,而军官们对他的行为也是视若未见。细细看去的话,就能够发现,队伍中不少人都是在一边走路,一边低头吃饭,吃的满嘴冒油,有滋有味儿的。吃两口饭,便就着水壶喝上两口水,有那水喝光了的,便从路边掏出两把雪来塞进去。 没一会儿,球球便把那一袋子米肉给吃了一小半儿,虽然他肚子里还是一阵阵的雷鸣,饥饿难耐,但是想想,还是把袋子系紧。又是咕登咽了两口唾沫之后,恋恋不舍的回身把袋子递给董三林。(书友友情出演……) 却没想到董三林却是笑道:“没事儿,我不饿,还能扛到中午,球球你都吃了吧!” “啊?真的?”球球惊喜的叫了一声,憨厚一笑:“三林,谢谢你。” 道了声谢,也不客气,便是扒开袋子一阵狼吞虎咽,没一会儿,这袋子便是也瘪了。球球这才是拍了拍肚子,小声道:“吃了个半饱儿……” 三林忍不住一笑,他晃了晃脑袋,似乎是活动筋骨,脑袋微微一侧,和后面一个同样打扮,比他约莫矮半头,满是络腮胡子三十来岁的汉子眼神儿微微一碰之后,便是若无其事的挪开了。 挪动着双腿,看了看这行进的洪流,董三林吁了口气,想想这三天的经历,真是恍如做梦一般。 腊月二十一一大早,刚到卯时,如狼似虎的军官们便把他们给轰了起来,大伙儿吃过了早饭,便是被勒令整队,排成整齐的队列出了军营大门,然后一直往南,走到黄河岸边之后,便是顺着黄河一路往东。 到今日,已经走了整整三天,怕不得有二三百里路了吧! 所有的新兵都没有想到,入军之后第一项训练竟然是如此的恐怖和煎熬。 这便是连子宁给他们准备的第一项大礼——超长途拉练! 朝鲜战争前夕,彭大将军曾经说过一句话:我们不怕美国人,他们要打,我们就跟他们打!麦克阿瑟,所有人都说的他很厉害,但是我看不见得。只有经历过两万五千里长征的军人,才是真正的军人,这是十个西点军校都培养不出来的。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朝鲜战争中,人民志愿军吃冰卧雪,在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艰难环境下,却是硬生生的歼灭了联合**五十万的兵力!使得美国承受了太平洋战争中都没有承受的绝大损失! 长途拉练,锻炼的不仅仅是体力、耐力这等身体层面的东西,更是极大的增强人的毅力,魄力、忍耐力,可以说,经历了这等残酷的磨练之后,以后再有什么艰难困苦,他们也会毫不皱眉的迎头便上。 所以连子宁为他们准备的长途拉练很是能锻炼人——从乐陵县向南,到达黄河岸边,然后顺着黄河一路向东北,到达六县最东部临海的利津县,然后再向西回转。整个路途,相当于是在六县之地画了一个大三角,长达七百多里! 而且要求也很严格除了晚上睡觉和三餐之外,绝对不允许坐下,一天下来,永远都是在走走走…… 没完没了的走。 这样大强度的训练在,这些新兵蛋子们自然受不了,事实上第一日走了半个时辰之后,就有人受不了了。 而军官们的应对毫无疑问是强硬和冷厉的,只要是驻足不前吵吵嚷嚷的,立刻就是一顿鞭子劈头盖脸的下来——全都老实了。 而且还实行连坐制度,每十个人分为一个小旗,按照小旗来计算奖励惩罚,但凡事有一个士兵掉队的,整个小旗都没有饭吃。包括哪些身为军官的武毅军老卒。 第一天的时候,被罚没饭吃的士兵还在暗地里埋怨咒骂,但是当他们看到哪些武毅军老卒也和他们一起站着,一起罚站,一起忍饥挨饿喝冷水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时候,他们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是成为了武毅军这个大集体的一员。这个集体,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的,在这里,军官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袍泽,自己的依赖。这个群体,需要每一个人都肩负着责任感! 这些汉子都是身体健壮的,底子在这里,只要是把心态摆正了,就算是再怎么苦,也总能咬牙忍下来。所以第一天的速度是最慢的,越往后面,行军的速度便越是加快。这些新兵们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等艰苦的生活,脚上的燎泡磨起来然后又被磨破,再磨起来的时候,也就不觉得怎么疼了。 而且不得不,武毅军的后勤工作做的实在是太好,除了行军的时候辛苦之外,其它时间,比以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每天晚上宿营的所在,都是武毅军早就安排好的接应点,帐篷已经搭好,暖暖融融的,热水也烧好了,烫烫脚,冲冲身子,便是可以洗去一身的疲劳。美美的睡上一觉,第二天便又是龙精虎猛! 最满意的自然还是伙食,那些招兵的军官果然没有骗他们,无论是在大营还是路上,顿顿都是大鱼大肉,白面饼子,大白馒头可着劲儿吃!没人管!而由于每天早上不到卯时便出发,路上的行军时间非常长,所以每个人还会发一袋路上的军粮——那里面是被肉汤浸泡的软软热热的米饭,还有几大块肉,两个卤蛋。 天可怜见,放在以前,他们一年也未必能吃上现在一顿饭的肉啊! 大伙儿心里也都开始知足,苦点儿就苦点儿,累点儿就累点儿吧,至少在这里吃得饱,穿得暖,上面的军官也并不苛待,反倒是给人一种亲人般的感觉。 不知道走了多久,太阳已经高高的挂了起来,煦暖的阳光洒下,却是没有带给士兵们丝毫的暖意,凛冽的寒风和北地零下二十度的低温足已让千里黄河冰封三尺,打在脸上真的就像是刀子一般,生疼生疼的。 “应该快要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吧……”球球看了看太阳,暗自嘀咕道。 他摸了摸肚子,又饿了…… 这时候,忽然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响声,众人回头一看,一个新兵已经是扑倒在地上,想来是晕了过去。 球球所属的步军第三千户所第一长戟兵百户所第二总旗第三小旗的长官挥挥手,这个小旗便是自动出列,来到了路边——这一套路他们已经很熟悉了,之前发生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都是整个小旗退到一边,免得挡了别人的路,然后待会儿追上。 总旗李铁大踏步的走了过来,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儿?” 面对这个被大伙儿暗地里称为李锅底,从来就是不苟言笑冷着一张脸的总旗,大伙儿都是有些畏惧,囔囔的不敢说话。 那小旗走上前,把那士兵翻过身来,探了探鼻息,松了口气:“还好,只是过度疲累晕过去了,到了营地用热酒擦身,休息一下就好,不过看这个样子,是走不成了。” 听到出不了人命,李锅底嗯了一声,转身便走。大伙儿都是暗地咒骂。 那小旗叹了口气:“等后面的医车上来吧,大伙儿今儿中午是甭想吃饭了。” 医车也是连子宁的发明,类似于后世的救护车,不过当然没有那么好的环境和完备的设施,驽马拉的大车,有点儿像是加长版的大号马车,里面是挺宽敞的密闭空间,足以容纳二十余人。里面有三个医务兵——当初武毅军成立的时候就有些身体弱些的士兵转行成了医护兵,虽然不那么精湛,但是应付一般的伤病足够了,现在已经发展到百多人,归属在王大春的麾下——和一些烈酒、金疮药、治冻疮的药膏之类的药物。 连子宁虽然狠下心来操练他们,但是却不是一味鲁莽的猛练,而是很有策略的,他也很爱惜士兵,自然会考虑到伤兵的问题,尤其是在这个季节,更是容易出事儿。 如果是有晕过去的士兵,弄醒了能接着走自然是接着走,不能走的,便在原地等着后面的医车来收拢跟上。 不过这算是掉队,下一顿饭就甭想了。 大伙儿一听中午没饭吃,顿时都是脸色难看,便有些责怪那晕倒的士兵连累大伙儿。 球球肚子又是一阵咕咕叫,苦着脸道:“大人,要不然,俺背着他吧,俺不累……” “你背着他?”小旗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成么?可别把自己也搭上,你若是累倒了,只怕医车都载不动。” 球球尴尬的笑笑,还没说话,董三林便道:“大人,球球定然是没问题,他力气极大的,别看胖,耐力也好,比谁走的都快……” 小旗点点头,球球将那士兵捞起来,便是背在了背上,两米一十多的大汉背着一个一米七在这个时代绝对不算矮的汉子,看上去就跟大人背小孩儿一般无二。 球球背上他,众人便快步赶上了队伍,虽然背着一百四十多斤,但是球球还是走得飞快,健步如飞,丝毫不见累。 而这时候,前面李铁扬声喊道:“弟兄们,离着利津县还有十里路,等到了利津,咱们吃猪肉饺子!” 队伍中传出一阵欢呼,一听前面就是好吃的,球球的步伐越发的快了…… !@#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二七六白起还是李广?拉拢人心 全文字无广告 二七六白起还是李广?拉拢人心 (求订阅月票,伤不起啊,下周没推荐了) 七日之后,六千名新兵终于结束了长达七百里的超长拉练,回到了乐陵城外的大营之中。 当看到那座熟悉的大营,不少人都是双腿一软,终于能好好休息休息了。 事实也正如他们所愿,当天便放了大假,好肉好菜的吃了一顿晚饭之后,几乎所有人选择都是一般——排队洗了澡之后,回到营房里好好睡一觉。 终于回到了这里,睡到了实实在在的床板上,所有人都是睡得极为的踏实。死沉死沉的,鼾声此起彼伏。 他们是睡得如此深沉,以至于当被尖锐的哨声吵起来的时候,都是惊慌失措,迷迷瞪瞪。 球球躺在两块并排起来的巨大木板上,裹着被子睡得正香,巨大的肚皮一起一伏的,像是一面行军鼓一般庞大。别人都睡上下铺,唯有他是打地铺的,目前来看,军营中还没有能承受他三百多斤重量的大床。地上铺了转,洒了防潮的沙土,然后上面架上了厚厚的木板,在球球看来,反而是比床更舒服的多。 听到尖锐的哨声,球球豁然坐起身来,肥壮的胳膊胡乱飞舞着,开始往身上套衣服,而此时,他的眼睛还是闭着的。 直到衣服都穿的差不多了,这才是睁开眼睛,这会儿才刚醒呢…… 这都是行军期间练出来的,那些可恶的军官们,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有的时候,很早便吹响哨子,所有新兵都被灌输了这样一句话,哨子吹响之后三百息也就是后世五分钟左右的时间之内,必须要到指定地点集合。迟到的,也是一顿鞭子…… 行军七天,几乎天天早上都是被哨声惊醒的,而此起彼伏的响亮鞭子声,也是让所有人都记住了这条命令!哨声起,立刻集合! 球球人胖,也贪睡,就因为又一次迟到了被当众鞭打了一顿,虽然贪睡,但是球球更怕疼,切身的皮肉之苦让他牢牢的记住了这句话,从此之后,一听到哨声立刻就是起来穿衣服准备集合。 事实证明,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效率的提高和贯彻往往和奖惩制度也是相关——第一个集合的小旗、总旗、百户,都有一定数额的银两奖励。而且还会在军营中贴出大红纸来当众表扬。 心里和物质上的双重激励,这是最直接,最**裸,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不过是六十息的时间,球球这个小旗一干人已经穿戴完毕,然后在下一个六十息,整理好了自己的被褥,出了营房。 等他们出去,他们的长官小旗已经穿戴整齐等着了。 不用小旗指挥,他们便站好了队列,跟在小旗后面,向着集合的所在,跑步前进。 三百息之内,几乎全部的新兵都已经在大校场上集合了,在军官的指挥下,按照各自的小旗总旗百户千户站成整齐的队列。 这让站在点将台上的连子宁很是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毛,他身边穿着一身棉甲,大檐帽遮了面容,做亲兵打扮的奇薇也道:“大人,您手下的这些士兵,真的只是刚刚入伍十天的新兵么?他们的整体素质真的很高啊!比那些西班牙的农民超过不知道多少!” “他们是世界上最能吃苦耐劳,服从性最好的群体。”连子宁笑问道:“比起瑞士山民,他们又如何呢?” 奇薇静默半响,仰着脸,看着连子宁道:“我觉得瑞士山民还是更强一些。” 她补充道:“我并不是袒护他们,而是因为瑞士山民有您的士兵所不具备的优点,他们往往来自于一个村庄,一个城镇,互相之间都是邻居,非常熟悉。所以他们不会在战争中做出任何使他名誉和道德受损的事情,因为那样的话,其他的士兵回到家乡之后,不但他自己蒙受羞辱,连他的家人,也会生活在歧视之中。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和法国人作战的时候,三千五百人伤亡了一多半在之后还能坚持住的原因。您是一位伟大的将军,应该知道,一支军队如果伤亡超过百分之二十五还不崩溃的话,就已经足够坚韧了。” 她的目光如水,湛蓝色的眼睛宛如大海一般深邃,连子宁看的竟有些失神。 他回过神来,冲着奇薇狡黠的一笑:“瑞士步兵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步兵,这一点,毫无置疑,但是你别忘了瑞士步兵一共才有多少人?而我手底下有多少人?而像我这样的将军,大明朝你知道有多少个么?” 这一次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军官们递上来的报告,其中对这些新兵的表现很是不乏溢美之词。 连子宁很是惊讶,心里便有些不信,因为按照报告中所说的话,这些新兵的表现,已经是超过了同时期的武毅军老卒了,现在看了,心里却是信了。只能感叹一句,山东民风如此,兵员素质确实是高。 有了这等兵员,练出一支强军来也是事半功倍。要是像同时代那些尚未开化的非洲土著一般,教会他们分清楚左右都得俩月,那就什么事儿都甭想干了。 此时天光渐亮,大伙儿也都看清楚了站在台子上的人,众多军官簇拥着其中一个年轻的大将,甲胄整齐,威风凛然。大伙儿心里边都清楚,这是上边来了大人物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个。 眼见所有人已经到齐,督查队已经封闭了校场,再来到的就要吃鞭子了,还有军法官在统计人数,一旦发现哪个单位人数不全,自然会去他们的营房寻找,揪出来又是一阵更狠的鞭子。 连子宁跨前一步,视线看向众人,士兵们都抬起头来,这一刻,他们心中都有种感觉,似乎,他的眼神和每一个人都触碰了一般。 连子宁扬声道:“我就是连子宁,武毅军总统指挥佥事,你们的最高统帅!” 下面的新兵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颇有些人交头接耳,面露诧异,谁都没想到,这个面容俊朗,笑得温和的年轻人,便是威震六县的连子宁连大人。他们耳中听到的关于连子宁的传闻实在是太多了——先是大战白袍,武功赫赫,然后是安抚百姓,文治斐然,六县之地不知道多少百姓因他而活,现在很是有不少人家,甚至就包括这些士兵家里,还都摆放着连子宁的长生牌位! 连子宁淡淡一笑:“你们可能都听说过我,但是却都没见过,但是你们在武毅军中已经呆了一段时日了,应该也能感觉到,这武毅军,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团体!” 他的声音被许多大嗓门儿的士兵一层层传了下去,在大校场中回荡着,每个人都听的真真切切,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台上,生怕漏了一个字。 “我今日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们,武毅军,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团体!我连子宁,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武毅军,有高低贵贱之分,但是却绝对不允许欺负人,若是士兵不犯错,便绝对不允许随意打骂侮辱!武毅军中所有人,都是袍泽,都是兄弟,都是战场上要为对方拼命死战的伙伴!你们没有打过仗,你们不知道,在战场上,能够把自己的后背交给袍泽,一力向前拼杀,是一件多么难得可贵的事情!” “三级勋章制度,也已经都晓谕你们知道了,一句话,进了武毅军,不要害怕其它的,只要在战场上拼命死战,奋勇杀敌,便能收获荣耀、白银、还有你想要的一切!”连子宁的 话里仿佛留驻着一只魔鬼,充满了诱惑力:“只要是奋勇杀敌,你们也能做官,也能成为人上之人!” 这一句话,便是让所有人的呼吸都粗重起来,要说他们参军,是为了吃饱穿暖的人肯定是占大多数,但是进到这个充满了昂扬向上精神的集体中,不自然的就被渲染,心中那份儿混吃等死的心思都是不知不觉的消失了。他们也想做出一番事情,也想搏出一番功名,封妻荫子,衣锦还乡,谁人不想? 而此时连子宁的这番话也是彻底把他们的情绪给撩拨起来。 “而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连子宁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在这里,向你们所有人保证!我对你们每一个人,都视若袍泽,视若兄弟,我不会放弃你们每一个人!”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你们都是我连子宁的,兄弟!” 整个校场瞬间冷寂如铁。 每个人都在心里咀嚼着连子宁的这句话。 连子宁淡淡一笑,也没指望他们现下便能体会出来,只是日久见人心,只要是自己能坚持这份儿心,粮饷充足,平等待人,军法森严,令行禁止,这支军队,便能打造成一支强军! 他大声道:“今日训练,我来带,今儿个的科目,是咱们武毅军中传承已久的了,站军姿!你们都随着我的动作!” 说着,他脚下不丁不八的站着,双手下垂贴在裤腿外侧,身子挺得笔直,众新兵也是有样学样,在军官们的监督下,开始站军姿。不断有军官进入队列中,将他们不正确的动作纠正过来。 这一站,就是两个时辰! 站军姿的苦楚不必多说,新兵们都是累的疲惫欲死,两条腿就跟两根儿软面条也似,颤颤悠悠的直打晃,根本就站不直了。虽然是大冷的天儿,但是浑身上下都是热汗,热汗顺着身子流下来,黏在身上,极是难受。小腿和脚痒痒的要死,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伸手去挠,后背上也是,跟有几百个小虫子在咬噬一般。 总之就一句话,浑身不自在。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动,这次威慑他们的不是鞭子和军官的斥骂,而是他们从心底里,便不愿意动。因为在点将台上,那个身影也是站得笔直笔直的,像是一杆不折的缨枪,傲然挺立,整整两个时辰,纹丝不动。 每个新兵的心里都是震撼、感动和钦佩并存,这个时代的人,太知道知足了,他们对于上官的要求很低,能不打骂,能吃饱穿暖就已经足够了,这样的统帅,就已经可以得到他们的尊重。而若是这个统帅可以和他们同甘共苦,意志坚强,那他们不但尊重他,更会敬佩他,为他拼死效力而毫无怨言! 白起为人苛责,森严冷酷,动辄杀伐鞭笞,是以手下将士凛然,人人无不凛然从命,奋勇杀敌。而汉将李广与士兵同吃同住,则人人拼死效力,身中数刃而死战不退,犹自大呼酣战杀贼。 如此高下立判。 连子宁只用这样一个简单的举动,便赢得了六千新兵的军心人心! 中午休息了一下,下午接着站。 天色阴了下来,雪花渐渐飘零,士兵们肃然站立着,身上脸上头上已经落满了雪花,宛如一座座雪雕一般,但是没有一个人抱怨。因为所有的军官,小旗总旗百户千户,甚至是连子宁这一军统帅,都是沐浴在风雪之中。 连子宁并没有像上午那般站着,而是走下去,在下面溜达巡看着,给这个士兵整整领口,为那个擦去脸上的积雪,跟这个笑着聊两句,如此简单的动作,便是把这些诚挚的汉子们感动的热泪盈眶! 自然而然的,他的目光被猪立鸡群的球球给吸引去了。 走到球球面前,连子宁上下打量着,不由得啧啧称奇。 招上来一个七尺多的大胖子的事儿,阳信县那负责招兵的军官也当成一个稀罕事儿报上来了,连子宁看到之后也是颇为惊诧,以这个年代的营养水平,这个身高实在是太罕见了。 此时站在他面前,这种感觉就越发的强烈,一个身高两米一十多,体重三四百斤的肉山一般的大胖子杵在这儿,遮天蔽日一般,给人带来很大的心理压力。 球球让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痒了起来,便不由得伸手挠了挠脖子,然后又猛然意识到这个动作不行,便又赶紧放了下来,正襟危立。小眼睛转了转,见没有军官注意到他,心里便不由得有些窃喜。 连子宁看的好笑,开口问道:“你是叫张逑?” 球球一愣,赶紧行了个礼,俯视着连子宁道:“是大人,俺就是张逑。” 却浑然没感觉到这样俯视着说话很不礼貌。 连子宁也在意,踮起脚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好个庞大汉子。为何参军啊?” 球球憨憨一笑,想也没想便答道:“招兵的官儿跟俺说参了军便能吃肉,随便吃多少……” 周围的人都是满脸黑线,一副我不认识他的表情,更有些偷偷地捂着嘴,肩膀耸动着,憋笑憋得很辛苦。 球球四下看看,他虽然有点儿缺心眼儿,却不傻,也知道周围人是在笑自己,摸了摸脑袋,一张胖脸便是垮了下来。 连子宁却是喜欢他憨直,哈哈一笑:“这话说的实在,怎么样,伙食如何?吃了多少肉啊?” 一提起这个话题,球球顿时兴高采烈起来:“这儿伙食真好,大鱼大肉,鸡腿儿肥羊,随便吃多少都没人管。” 他掰着大粗萝卜一般的手指头算了算,嘟囔道:“俺一顿能吃五斤肉,一天吃三顿,来了有十余日了,算算……” 算了半天也没算出个所以然来,连子宁却是听得一阵冷汗,心道这肥厮确实是能吃,就算是吃的猪肉的话,一天十五斤就是三钱四分银子。好家伙,一年下来光是伙食费就要将近百两! 这球球没什么心机,憨直的可爱,连子宁越看越是欢喜,问道:“你双臂有多大的气力?” 球球歪脑袋想了想,道:“俺没试过,不过俺一手抱一个汉子不成问题。” 连子宁冲着杵在百步之外,点将台旁边的那根大旗扬了扬下巴,道:“试试看,能不能把那大旗举起来?” 球球应了一声,便大步走了过去。 那大旗便是武毅军驻跸山东之后制作出来的军旗,上书‘武毅军总统指挥佥事连’的字样,旗杆高达五丈,粗有一抱,表面刷了均匀的一层红漆,这旗杆是一整棵大树削制而成的,怕不得有上千斤的重量! 大伙儿心里都是打鼓,这旗杆平素里移动的时候都是十几个士卒合力放倒,然后拿大车运载的,这球球一个人能搬起来? 球球绕着旗杆转了两圈儿,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弯下腰,用胳膊夹住这旗杆,双手抱持住,吐气开声,嘿了一声,便是将那插入地下三尺的旗杆给生生的拔了出来! 在众人惊骇诧异的目光中,他将旗杆缓缓地抬起抱在怀中,竟然还显摆似的使劲儿晃了晃,风吹大旗,猎猎作响! ‘啪啪啪!’连子宁哈哈大笑,鼓掌道:“好大的气力,这双臂,怕不得有千斤以上的力道!” 一旁站着的步军第三千户所千户董策扬了扬下巴,球球是他手下的兵,得了夸奖,他脸上也是有光,呵呵笑道:“标下恭喜大人,又得一员猛将了!” 众人也是纷纷恭喜,这话倒是不虚,战场之上,身长力大之人便最是占便宜,一个力大无穷,膀大腰圆的武士,能成为猛将的可能性很大。 连子宁冲着球球招招手,球球赶紧把旗杆插了回去,大步走了回来。 连子宁指着球球对跟在一边的王大春道:“老王,回头给冈萨雷斯吩咐下去,让他那儿腾出人手,打造一副球球能穿得上的全身甲,跟他说,别拿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糊弄我,我要整个欧洲最好的,紫色格林尼治重型板甲,少了一百五十斤就给我重打!” “是,大人!标下一定办妥。”王大春赶紧弯腰应了。 连子宁笑眯眯的看着球球问道:“球球,喜欢什么兵器啊?” 球球想了想,不确定的问道:“斧子?” “好,老王,再差人走一趟柳华腾那儿,让他打一把长柄大戟出来,起码要这个数儿!”连子宁伸出三根手指头:“三百斤重!” 周围的人都用艳羡打的眼光看着球球,大人亲自吩咐给打造铠甲兵器,这是何等样的恩宠?要知道,这时候所有新兵都还穿着棉袄呢!大伙儿心里都是门儿清,这个大胖子今日得了大人赏识,只怕以后前途无量啊! 球球后腰眼儿让董三林捅了一下,一时间福灵心至,跪倒在地连磕了几个响头:“多谢大人赏赐,俺,俺……” 场面话他只会说一句,接下来却是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啥了,跪在地上,急的他抓耳挠腮,一张胖脸肥肉哆嗦着,越来越红。 “哈哈哈,起来吧,别整这些没用的了!”连子宁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好好效力,在战场上多多杀敌,便是对本官最大的感谢了!” ——————分割线———— !@#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二七七大年夜的狼烟!战端再起! 二七七大年夜的狼烟!战端再起! (嗯,月票到了二十张,明天加更一章。) 转眼间,时光便来到了正德五十年的大年夜,整个年头的最后一天。 砰!一朵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照亮了阑珊的夜。 这似乎是一个开端一般,接二连三的烟花在北京城的上空绽放,有钱有势的人家争奇斗妍,变着花样的放烟花,北京城几乎是被照成了一座不夜之城。 城瑜站在二楼,痴痴地看着那远处不断绽放的烟花,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和艳羡。 她现在所在,是在连府后宅的小楼之上,当初兄妹两人的住所。 此时连府内外,一片张灯结彩,前面的大院儿里,早就拉了灯烛,照的通透,一个戏班子已经搭起了台子,依依呀呀的声音随风传来,在这里也能听得真切。连府的生意越来越大,现在大车店、超市、粮油铺子等等,雇佣的伙计已经超过了数百,这些人中很有些过年也回不了家的,城瑜便请了戏班子,在下面摆上了流水宴,宴请大伙儿,也算是给大家发福利了。 连家生意越做越大,涉及的面子也越来越广,手伸得越长,不免便要得罪许多人,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生事的。 连家之名,现下北京城的商界基本上已经是传遍了,提起连家来,任谁都不敢因为这家主事儿的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而轻视,谁不知道,前些日子名噪京城,打了大胜仗给全北京城的老少爷们儿们都争光的连子宁连大人便是连府的家主。人家现在是六县镇守,四品的前程!更别说人家准岳父更是堂堂的兵部堂官,当朝大佬! 谁瞎了眼了敢去招惹连府? 就算是抛开那些不谈,平心而论,连府行事,也是要人竖起大拇哥赞一声人情厚道。 后面小楼中灯火通明,侍女们来回穿梭,正在大摆筵席,准备今儿个的除夕宴,这可是一年中数得着的最重大的日子。 身处如此繁华之中,城瑜却是觉得身子一阵阵的寒冷,似乎毫无暖意,心头更是寂寂寥寥,怅然若失。明明知道今儿个是一个要高兴的日子,但是却总是高兴不起来。 “又想你哥了?”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于苏苏走到城瑜身边,翘首远望,轻轻问道。 城瑜没有回答,她看向远方,声音飘飘渺渺的:“现下四处都是这么热闹,现下身上穿的也是绫罗绸缎,现下住的也是高屋大厦,现下身边也是奴婢成群,现下吃的也是美味佳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总是高兴不起来。去年大年夜,我和哥哥一起过的,就我俩,我攒了两个月的钱,买一斤猪肉,吃了一段猪头馅儿的饺子。然后哥哥拉着我的手,我们站在屋顶上,看远处的烟花。当时家里很冷,晚上要盖很厚的被子才睡得着,我们穿的很破,我还记得,哥哥的棉裤都磨了个口子,但是那时候,我却是那般的高兴,又是跳啊,又是笑啊,晚上翻来覆去的,整半宿没睡着……” 于苏苏侧过身看着城瑜,看到那张精致的小脸儿上,满满的都是追忆,她叹了口气,却是无言应对。 心里隐隐然对连子宁也有些怨言,你现在高官得坐,骏马得骑,便抽不出三五日来回家看看妹子么? 她收拾心情,也知道劝慰城瑜,笑道:“你呀,说到底不还是想你哥么?还是小孩子脾性啊!那时候再好,终究是过去的事儿了,若是你哥回来了,岂不是比那时候更好?” 城瑜叹了口气,道:“可是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于苏苏笑道:“他今年刚刚上任,事务繁忙,等到年后,一切就都宽松下来了,到时候定然就有时间了。” “真的?”城瑜眼睛一亮,急急问道。 于苏苏心地叹了口气,心道,你还是那般好哄。嘴上却道:“自然是真的。” 城瑜顿时高兴起来,脸上也露出笑意,问道:“哎,对了,苏苏姐姐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于苏苏道:“早上差人给戴府送了礼物,戴府回礼的人刚刚到了,对了,那戴小姐给回的礼很是不错呢,里面有两套是未出阁女儿家的头面,我带你去看看,你定然喜欢。” 城瑜便有些不高兴,撅起小嘴道:“咱们给她送礼做什么?刘良臣不是见天儿的给她家送钱么?” “哎呀,你呀!”于苏苏自然知道她的那点儿小心思,伸出手指在她光洁的额头轻轻一点:“你这小妮子,也太不懂事儿了。刘良臣送的银子,那是公事,咱们送礼,那是代表私交!你哥哥跟那戴家小姐的事儿,基本上就是定下来了,大过年的,咱们若是不表示表示,岂不是失礼?让人家说咱小门小户出身的不懂规矩?” 城瑜哼哼一声:“咱们就是小门小户出身,那又怎么了?” “城瑜!”于苏苏声音拔高了一些,看着城瑜正色道:“戴家小姐为人很不错的,说实话,有这么一个人做你嫂子,算是你的福分,若是换一个同样出身,骄横跋扈的女子,你以后日子还指不定多么难过!所以城瑜,以后不要再闹这些小孩子脾气了,知道么?说句难听的,娶了戴家小姐,对你哥哥有多大的帮助你也不是不清楚?跟人家相比,咱们就是小门小户人家出身,姿态放得低一些又能如何?若是你真为你哥着想,以后便和她好好相处,明白么?” 城瑜傻傻的看着于苏苏,大眼睛扑扇了扑扇,两行珠泪洒然滚落。他爆发出一声压抑的极低的哭泣,猛地调头炮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于苏苏看着,眼中复杂难名。 夜色阑珊,又是一朵烟花炸开了,璀璨如斯。 戴府。 此时正是热闹一堂,戴府后宅的花厅中,此时已经摆了宴席,席中人不过是寥寥四人而已,除了戴章浦父女之外,便是小青还有老管家戴秉全。大年夜吃的,自然是家宴,也只有亲如一家人一般的感情,才会聚在一起。 小青是家生子,戴秉全是看着戴章浦长大的老家人了,和他的感情极为厚泽,自然是可以参加这样的场合,要不然若是只有戴章浦父女两人的话,也实在是太冷清了些。 依着古礼,四人都是分食而坐。 每个人面前摆了一些菜肴,边吃边聊,虽然说不是多么热闹,却透出一股八零电子书的礼节雅意来。 吃了半响,戴秉全忽然一拍脑袋,笑道:“哎呦,人老了,便是容易忘事儿。” 众人都看向他来,戴秉全才道:“今儿个上午连家送了礼来,其中很是有些不错的土产,一般人家也是见不着的。连相公不是有个未出阁的妹子么,我回礼的时候,送了两副女子用的头面。” 戴章浦不以为意,道:“些许小事,你拿主意就行了。” 一边的清岚却是支起耳朵来仔细的听着,听到是连家主动送来的年礼,这才是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一边的戴章浦却被勾起了另外一番心思,对女儿道:“对了,清岚,下一次你给他去信的时候,问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有空回来一趟,尽早把你们两个的婚事定下来。你先下都已经十七了,再拖下去岂不就成了老姑娘了?” 戴清岚一开始是害羞,然后便是有些恼怒,鼓着脸看着戴章浦道:“爹爹,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戴章浦一愣,然后便是哈哈笑道:“好了,爹爹说错话了,乖囡莫要生气,爹爹给你陪酒谢罪!” 说罢便是举起酒杯,满饮而进,戴清岚白了他一眼,也是喝了。 良久之后,宴席散场,回了自己的住处,沐浴更衣一番,清岚想想今日父亲似乎喝的有点儿多,心里终究放心不下,便去厨房亲自煮了醒酒汤,和小青两人一起去了戴章浦的房间。 戴府人少,说起来主家就是他们父女两人而已,因此住处也安排的很是随意,戴章浦的住处便是竹林中一处精舍。 来到这儿,却发现戴章浦还没睡,正自写着什么东西,旁边两个眉清目秀的侍女正伺候着。 “乖囡来了?”戴章浦一抬头便看到了女儿手中的醒酒汤,不由得老怀大慰,哈哈笑道:“还是女儿疼我。” 戴清岚把醒酒汤重重的蹲在桌子上,哼了一声:“爹爹刚才又装醉?” 戴章浦让她说的老脸有些发红,屏退了侍女,拿起那醒酒汤喝了一口,笑道:“女儿给做的醒酒汤,便是没醉也要喝。” 戴清岚抿嘴一笑,走到戴章浦身后,跪坐在他后面,伸手为他轻轻捏肩。 她手法轻重合度,惹得戴章浦舒服的呵呵直笑,屋子里静了下来,良久戴章浦才叹了口气:“以后再能和乖囡这般相处的机会,可是不多了。” 听他提起这茬,戴清岚也有些伤感,只是默默无言。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此话一点儿都不假,女儿想来是最最痴缠着父亲的,父女之间感情不好的很少。戴清岚从小丧母,父亲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就更加重要,虽说有了情郎,便忘爹娘,但是这些年的养育之恩,那种依赖的感情,却是怎么着都放不下的。 戴章浦心里也是一阵阵的酸楚,回头看看女儿,小时候调皮捣蛋的女儿,长大之后温柔体贴,在燕山诗会上一举成名的女儿,可是再过一段时日,女儿就要嫁人呀!心里又高兴,更多的却是心酸。 事实上,他这种心情也是再正常不过了,后世岳父和女婿之间相处得好的,其实也不多。 若是换成个心眼儿小的,看到自己养了几十年的女儿就这样被娶走,一刀宰了那小子的心思都有! 戴章浦平复了一下心情,岔开话题道:“最近跟他有没有什么书信?” 戴清岚点点头:“三五日总有一封,不过是问候,说说闲话而已,他这人怕麻烦,女儿也不想让他为这边操心。” 戴章浦嘘口气:“不是为父的说你,你也得抓紧,这事儿,为父的不方便说,只有你去说才成。那小子,哎,心思活泛,但是就是太活泛了,便有些不能安定。若不是你喜欢他,为父是真不想把你嫁他!” “他年少成名,人也长得俊俏,难怪你瞧得上他,但是乖囡啊,别人也不傻,当初未出京城的时候,他便招惹了那画扇仙子。现下地位更高,早不是之前可比,只怕身边女子更多,你可要着紧,莫要让他被其它女子给迷上了,以后吃亏的可是你。想当初,有一段时间,为父宠爱你那梅姨,你还记得吧?” 戴清岚点点头。 “那段时间,便有些冷落了你的娘亲,后来才知道,那段日子,她给你娘亲不少罪受,后宅众人因着我宠她,竟然没一个人告诉我!后来我知道了这事儿,勃然大怒,把她还有另外几个为虎作伥的侍妾杖毙,但是你娘受得委屈,终究还是受了。” 戴章浦语重心长的说着,戴清岚知道他说是金玉良言,便也细心倾听。 想想娘亲的遭遇,戴清岚心酸之余,也是暗暗攥紧了小拳头,下定了决心。 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时节,乐陵县里里外外也是极为的热闹,驻守在城墙上的士兵拉上了花灯,把四个城门打扮的五彩缤纷,热闹非凡。 而今日也是天公作美,圆月高悬,晴朗万里,柔白的月光洒下来,四面都是一片冷清清的亮,视线跟白昼也是差不多。 城外的武毅军大营中,大校场上此时已经是点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士兵们以小旗为单位聚在一起,每个小旗一个火堆,虽然看上去是乱纷纷的,但是却也是错落有致。烈焰熊熊,不断舔舐着上面的美味,每个火堆上面都是用铁钎子穿了一只全羊,此时已经是被烤的金黄,油滴一滴滴的滴落下来,打在火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于是火势便更加旺盛了一些。一阵阵有人的香气散发出来,扑到人们的鼻腔里,禁不住便是一阵垂涎欲滴。 终于,全羊烤好了,军官们拔出尖刀来,先是给自己割了一块肥肉,示意的咬了一口。 然后士兵们便是一阵欢呼,纷纷取出弯刀来,争先恐后的给自己割上一大块肥肉,然后便是忙不迭的大口大口的咬去,吃的肉香四溢,满嘴冒油。 军中虽然不能喝酒,但是一边吃肉,一边看着月色,和身边的袍泽大声说笑,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倒是让人感觉,今年这个年,比往年过得有意思的多。 新兵和老兵混在一起,勾肩搭背,说的眉开眼笑,军官们也放下了几许矜持,和士兵们有说有笑。 这时候清脆的铃铛声响起,越来越近,士兵们都站了起来,便看到,一溜十几辆马车进入到了大校场之中,马车上面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还蒙着厚厚的棉被。有人认出来了,这些马车都是后勤营的,站在第一辆马车上那个笑的慈眉善目的胖子便是镇抚王大春。 王大春双手环在嘴边,扬声道:“弟兄们,今儿个是大年夜,总统大人命咱们后勤营给大伙儿包了饺子送来了!总统大人说了,咱们都是回不了家的,单单是咱们不可怜,咱们兄弟袍泽在身边,比谁都活得痛快!” 人群先是一静,然后便是爆发出一阵欢呼,不知道谁第一个喊着:“谢大人体恤!咱们记在心里!” 然后便是数千人齐声大喊:“谢大人体恤!咱们记在心里!” 然后便是一拥而上,差点儿把十几辆大车都给掀翻了,王大春忙不迭的组织人维持持续,笑道:“哎,都慢点儿,慢点儿,别着急!人人都有份儿,一个人一大海碗,不带汤也是三斤的量,实打实的猪肉馅儿饺子,瞅着点儿,里头肉丸儿多实?一准儿够你吃的了!” 这时候他面前一黑,抬头一看,却是球球端着个洗脸盆大小的木碗站在他面前,胖脸上满是期盼。 王大春泄了口气,愁眉苦脸道:“要是都给你这般大肚,咱们包的可不够!” 回身吆喝道:“给球球来三份儿!” 城外的大营中热闹喧嚣,城中也是丝毫的不逊色,十字街口都是搭了一个戏台子,周围围着的都是喜笑颜开的人群,穿着棉袄,抄着袖子,看着上面唱念做打,依依呀呀,都是津津有味儿。临街的酒楼到现在还没有歇业,依旧是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有的那穿着讲究的长袍的士子商贾,便是坐在临窗的位子上,三五知己,喝着小酒儿,听着下面的曲子,不时抬头看看天边绽放的烟花,也是轻松惬意。 本来六县之地今年经历了白袍之祸,家当几乎被扫荡一空,一个个不能说是穷困潦倒,但是也是没什么节余。但是武毅军的到来改变了一切,武毅军八千多人吃喝拉撒睡,这要多少人才伺候忙碌?这些战兵都是除了战斗训练什么都不管的,他们就是一个庞大的消费群体,彻底的带动了乐陵县的经济发展。为大营供应菜蔬猪肉的,为大营开河塘养鱼的,为大营搬运做夫子的,甚至是个大营掏大粪的,不知道多少人都是因为武毅军而得活。 而在今天这个大年夜,连大人更是自个儿掏钱请来了十几个上好的戏班子,在各个街口搭台唱戏,让所有百姓免费观看。而一堆堆的烟花也是在街角的各处点燃,那些家中无米度日的百姓,更是每个人都可以去镇守府领上三斤肉,半袋字米,两大捆柴,这些东西,就足够一个家庭过一个结结实实的肥年! 这时候,在镇守府中也是灯火通明。 前院到处都是气死风灯,把个院子照的亮如白昼,侍女们手里端着盘子,来回穿梭,把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了上去。正厅之中,此时早就已经是摆上了流水席面,连子宁高踞首座之上,在他的左右手边相对摆了将近百张小几,按照秩序的高低坐下。 五个步军千户,十五个步军副千户,一个骑兵副千户,还有七十多个百户,三大镇抚全都在列。因着是大年夜,再加上现在也不可能有什么战事,在众人的求肯下,连子宁便松了口,允了大伙儿今儿晚上随意喝酒。 每个人面前的桌子上都是摆满了美味佳肴,鲜花玫瑰饼、槐茂酱菜、驴肉火烧、郭八火烧、白运章包子、一篓油水饺、煎碗坨、南沙饼、血馅饺,荷包加吉鱼、香菜拌毛蛤、糖酥丸子、蒜香炒梭蟹、蒜泥拌白肉、蒜爆肉、酥炸蹄筋、酥炸春花肉各色各样的山东河北小吃名菜摆满了一桌子。水席、陆席,林林总总的各色菜蔬,每个桌子上都摆了足有一二十碗,满满当当的,几乎都要铺排不开。 连子宁伸筷子挖了一口蒜泥儿,然后加了块肉放进嘴里,细细感受着那美妙的滋味儿。 下面觥筹交错,热闹至极,军官们互相敬酒,大声说笑,个个志得意满,很有些性子豪爽来者不拒的,已经是喝的面红耳赤。 连子宁在大厅中这将近百名军官的脸上扫过去,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心中一股豪情怦然勃发。 一个百户,手下便是两个总旗十个小旗,一百一十二元官兵,而自己的手下,现下这样的百户,接近百人!这些人,便是自己全新的班底,统治的根基! 想想在官道刘镇的岁月,虽然只是过了区区的四五个月时间,但是竟然是恍若隔世一般。不过是半年,自己就从一名可以被一个巡城御史随意拘捕,可以被一个千户家中的管家肆意辱骂的小小白丁,变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员,手下八千虎贲,六县之地,百万子民! 仿佛上一刻还在官道刘镇辰字百户所的食堂里和手下的兵丁们一起吃饭,王大春在旁边给大伙儿盛着鸡汤,而下一瞬,便是来到了这里,仿佛是一场大梦一般。连子宁侧头一瞧,王大春正坐在自己的左手边第一位,淡淡的笑着喝酒,不时和某个军官遥祝一杯,脸上带着灿烂却是矜持的笑,身上哪还有当日半点落魄的气息。 自己不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身边所有人的命运啊! 他豁然站起身来,大厅中先是一静,然后众人便是纷纷站起,连子宁扫了一眼,扬声道:“诸位,今儿个是正德五十年最后一天了,这一年,对我,对诸位,都是忘不掉的一年!这一年,我连子宁从一介白丁到四品镇守!而你们诸位,当初你们怨气满怀的召到京南大营的时候,可曾想到有今日之荣耀?” “这第一杯酒,是敬我连子宁,敬你们在座所有人的,让咱们为自己干杯,给自己说一声,好样的!干杯!” 说罢,高高举杯,一饮而尽。 众军官轰然应诺:“干杯!” 也是齐齐饮尽了杯中酒。 连子宁又是倒了一杯,道:“第二杯,为我大明贺,祝我大明朝,金甄永固,江山万载!” “祝我大明朝,金甄永固,江山万载!”众人齐声道。 “第三杯,为我武毅军贺,祝我武毅军在新的一年,节节拔高,战无不胜!” 众将轰然道:“祝我武毅军,战无不胜!” 这一次的声音,更是大了一些。 三杯喝完,席间的气氛便是更加热闹了,这时候,大门又被推开,这一次进来的却不是镇守府的侍女,而是一溜厨子,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个红漆托盘,托盘上放了一个极大的长瓷盘,瓷盘旁边,是七八个小碟子。那瓷盘中,放的是一整条鱼,而那些小碟子中,放的则是螃蟹和大虾之类的东西。 连子宁精神一振,朗声笑道:“诸位,今儿个可算是有口福了!这道菜,三才福寿禄,乃是山东菜中最有名的,鱼虾蟹三样,都是微山湖这等大淀子之中出产的,讲究的就是一个鲜字,出水时间绝对不能超过两个时辰!这道菜,便是在京城最顶级的豪门大家,也是未必能吃到的,必须要在这山东地面,微山湖左近,才能吃到最地道最正宗的!河鲜味道和海鲜也是绝不相同,更鲜更肥更美。这些大厨,可都是孟家从兖州府请来的,专程送来的人情,做了一辈子山东菜,最拿手的便是这一道!” 那领头儿的厨师中等身材,胖胖的,一张肥脸上透着锃亮亮的油光,他穿着一身儿对襟的金钱褂子,倒像是个富家员外,站在那儿挺胸叠肚的看着手下给各位军官布菜,却也是颇有几分气势。这货虽然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但是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多的军官,在明季一个千户就可以被称为将军了,更别说上头还坐着一个威震山东的六县镇守,已经是把他吓得腿肚子转筋,双股战战,不过倒还是强撑住了架势。 连子宁话音刚落,他便是满脸谄笑接过话茬:“大老爷您当真是懂行的,只怕咱们济南府兖州府地面儿上一等一的吃客老饕也不过如此,怪不得人说富过三代才知穿衣吃饭,您老人家一开口,就是一股子雍容华贵!咱们这些河鲜,都是从微山湖那等大湖中间最深处,凿开冰层,两丈之下的水深中打捞出来的,都是长了最少三年的,磷脂细嫩,入口即化,肥美无比。捞出来之后便用掺加了冰块儿的水箱乘着,快马运过来的,午时末出水,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时辰!您老人家洞察清明,一尝就知道咱说的不差!” 他一开始还有点儿紧张,越说越是顺溜,俏皮话一套一套的来,把大伙儿说的都是有些发愣。 “哈哈哈哈!”连子宁被他恭维的很是舒坦,哈哈一笑:“你这肥厮,说话倒是也有趣,叫什么名字?” “小的马大象!”那胖子乖巧答道。 “马大象是吧?”连子宁向旁边的侍女道:“赏他纹银百两!” 那胖子厨师立马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小的谢大老爷赏,小的谢大老爷赏,小的回家得把这银子供起来,天天叩拜,这银子沾了大老爷的贵气,定然能保佑小的世代平安,大富大贵!” “你这厮,不愧是当厨子的,油嘴滑舌!”不但是连子宁,其余将领也是被逗得大笑。 菜已经上到了每个人的桌子上了,那鱼很是鲜美肥大,是烤制而成的,外皮已经绽裂开,露出了里面鲜白的细腻鱼肉,外皮被烤的金黄,鱼皮卷裂,一股诱人的焦香透了出来。那大虾被摘去了头尾还足有接近一尺长,河虾中能长这么大的也是罕见,这虾却是炸的,红亮亮的,油光锃然。那螃蟹也是极大极肥,这个却是没有做任何的加工,只是用酒泡了,带着一股诱人的酒香。 这三样,虽然稀罕,别的地方却也未必见不着,想来精华是在旁边小碟子中乘着的蘸酱上了。 连子宁伸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沾了点儿酱纳入口中,只觉得口中浓香馥郁,鲜香无比,满意的赞不绝口。 他停筷想了想,道:“马大象,你就别回去了,留在本官这里如何?” 那马大象闻言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激动的浑身哆嗦,面色一片潮红,刚刚起来又是立刻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小的愿意,这是小的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马大象等人退下,石大柱却是向坐在他对面的王大春使了眼色,两人齐齐出列,跪在地上,酒杯高举在头顶,高声道:“标下石大柱(王大春)祝大人新的一年,武运昌隆!平步青云!” 众人醒悟,纷纷离席,在地上跪倒一片,齐声道:“标下祝大人武运昌隆,平步青云!” 看到此情此景,连子宁也是忍不住心胸舒畅,开怀大笑! 到了亥时末,宴席终了,军官们也都各自告辞散去。到了他们这个级别,很多人都已经在城中购置了房子,有的攒了些钱财的,还买了两个使女伺候着,小日子过得也是滋润。连子宁自然不会干涉,他们毕竟也是人,也是有生理需要的。 今儿个心中情怀激荡,确实也是高兴,因此连子宁喝的便有点儿多了,两个架着他踉踉跄跄的才是走回了后宅,后宅的月洞门口,康素姐们便是生怕他喝多,因此早就等着了。 见此情景,赶紧把他扶着向精舍走去。 这时候,侍女们却还是意犹未尽,正自在梅花岭前的空地上放烟花。奇薇也夹杂在她们中间,秀才的身材各位的抢眼,她之前在欧洲哪见过这个?极为的新奇,用线香点燃了引信,一堆人便是飞快的退到一边,看着烟花绽放,声音炸响,便是一阵兴奋的大呼小叫。 五颜六色的烟花绽放在空中,映照着一边冰镜一般的冰湖,漫山遍野的梅花,宛如人间仙境一般。 连子宁喝的腿有点儿打飘,但是甚至却是清醒,便站在梅花岭上驻足观看,嘴角露出微微笑意,瞬间柔和了许多。 “诶?老爷,你看那是什么?”就在这时,凌儿忽然叫道。 连子宁回身一看,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刚喝的酒化作一身冷汗,像是一盆冰雪兜头浇下来,头脑清醒无比——顺着凌儿的指向看去,清冷的月光下,远处一道粗重的狼烟冲天而起,看的真真切切。 而那里,正是东北方向。 这一瞬间,连子宁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个词;强敌自海上泛舟而来! ——————分割线—————— !@# 二七八 噩耗!全员战死! 全文字无广告 二七八噩耗!全员战死! (新的篇章拉开大幕,再等两章,就要开始下一卷了。 全文字无广告 ) “怎么样,消息传回来了么?”连子宁端坐在大营帅帐之中,面沉如水的问道。 下面石大柱在向一个吩咐了两句,那亲兵出去,一会儿便是回转,只是摇头。 石大柱道:“回大人的话,杨副千户还未派人回来。” 连子宁嗯了一声,眼睛死死的盯着帐门的方向,脸上冷硬的像是一块坚冰。 石大柱想了想,劝慰道:“大人,您也不必太过担心,这寒冬腊月的,就算是有敌人来,人数定然也是不多,咱们一个百户所百多精兵,又岂是说打就能打下来的?” 连子宁脸色也没有改变多少,便是石大柱,也是知道自己这是睁眼说瞎话。 连子宁这个六县镇守,并不像是想象中的那般轻松,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当初圣旨中自己的职责是——马政兼理粮饷及海防事,也就是说六县之地从黄骅到黄河口,然后再到永埠的这段足有三百多里长的海防线,都是他的负责范围。 四十多年前,当初正德帝刚刚即位的时候,正是倭国内乱,无数大名互相混战攻伐,数以万计在陆地上战败,被驱赶出了自家领地的大名和武士泛舟而来,侵略大明。当时的倭寇之乱,杀人盈野,北到山东,南至福建,沿海的省份,都是倭寇侵袭的场所。不知道多少城镇被攻破,数万百姓被倭寇屠戮,数十万人流离失所,这便是正德年的第一次倭寇之乱。 不过后来内阁次辅李东阳大人受命整顿东南六省军备,重启龙江船厂,三年时间,造出来两千多艘大小艨艟巨舰、福船、蜈蚣船、快船等战舰,训练将士六万,重新建造了强大无比的大明水师。更是开海通商,交通内外,大明朝广东水师、福建水师、江浙水师、长江水师一起出动,并且联络佛郎机吕宋总督,一起围剿海盗,击沉海盗船无数,击杀倭寇三万七千,一直打到了当时九州岛,若不是日本天皇上书,只怕连九州岛都打下来了。 正德四十五年,倭国发生内乱,九州岛大名立花道雪立志一统九州,挥兵把其他的大名打的落花流水,狼奔豕突。那些落败的大名及其武士,在倭国再也无处可去,只得就流落海上,顺理成章的就当了海盗,时常纵兵劫掠,上岸袭扰。由于这些倭寇都是曾经的正规武装,所以战斗力相当强悍,倭寇之祸,远迈前世。这便是正德朝第二次倭寇之祸。 这一次,却是日本国九州岛大名立花道雪主动向大明联系,双方围剿海盗,终于也把这一次祸乱消弭。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第二次倭寇之祸并未波及到山东,四十多年来,山东海疆都是平安无事,连山东水师都撤裁合并到了江浙水师,只在登州卫留有一支小规模的舰队。但是连子宁却是不敢怠慢,此时正是他蒸蒸日上的时候,自然不敢犯一点儿错误,再说了,此时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有多少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等着他犯错,等着他出纰漏,到时候立刻就是一阵狠辣无情的打击! 不过他手头的力量也实在是太薄弱了,要练兵,要整编,不可能把太多的兵力放在海防上,所以他只在久山镇放了一个百户所。不过沿途修建了很是不少的烽火台,每个烽火台有一个小旗驻守,一旦有事的话,点燃烽火,这边立刻就能知道。 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而且连子宁心里也清楚,这绝对不是小事儿,久山镇的带队百户是冯言,这是一个很稳重的小伙子,为人看上去跟他的年纪很不符合。连子宁很了解他,知道若不是真的有了生死关头的大事,他是不会点燃惊动全军的狼烟的。 所以他第一时间便来到了大营,下令杨沪生带领骑兵千户所的五百骑兵疾驰向久山镇,久山镇距离乐陵县约有二百里,快马加鞭,不计马力的话,一宿也是能赶一个来回的。 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所有的士兵都发给了武器,不解衣甲,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出发。若是真的有大量敌人前来的话,这样的准备工作是很必要的。 然后所能做的,便只有焦急的等待。 所有的百户千户都在大帐中等待,看着连子宁阴沉着的脸,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整个帅帐死寂如同墓穴。 等到了天明,远处终于传来了急促密集的马蹄声,连子宁忽然站起身来,走出帅账,其他人也赶紧随之站起。 微煦的晨光中,辕门处十余个骑士飞奔而来,刚刚停下,那马上的骑士便是滚落下来,竟然站之不稳,周围的士兵赶紧上去把他们扶起来,架着向这边走过来。而那些战马晃了晃,竟然是大部分都倒毙在地,口吐白沫,显然是经过一夜的飞奔,已经是耗尽了马力,活不得了。 那领队的小旗被架到连子宁面前,满脸都是尘土,冻得脸色发青,嘴唇都已经被寒风吹得裂开口子,渗出血丝来。 他也是武毅军的老卒了,看到连子宁,眼圈儿顿时便红了,伏地大哭道:“大人啊!太惨了!整个久山镇百户所的弟兄,全让倭寇给杀光了!” 连子宁眼皮子一跳,果然是倭寇!他亲自把这小旗扶起来,沉声道:“莫要着急,慢慢说,咱们死了多少人?百姓死了多少?倭寇死了多少,他们是继续向这边进发还是已经退去?” 那小旗平稳了一下情绪,道:“咱们约莫是寅时到的久山镇,远远的便能看到火光冲天,路上碰见了大量的难民,都是逃出来的百姓,从他们口中得知,冯言百户为了保护久山镇的百姓撤离,放弃了依山而建的板城,在镇外迎敌,等我们到的时候,就看见一地的死尸,久山镇给烧成了一片白地,咱们的弟兄们,都死了!” 说着,眼泪又是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 “对了!”他喊了一声,急急忙忙的跑到了后面一匹马上,从上面抱下来一个人,那人昏迷不醒,用棉被包裹着,脸色苍白,满脸都是血迹,正是冯言。 “咱们在死人堆里把冯百户扒了出来,竟然还有一丝气儿在!” 不待连子宁吩咐,一边的王大春便是招来一辆医车,把冯言送了上去,吩咐道:“先查看冯百户有何伤势,若是严重,便送到城中找人医治。” “那些敌人已经不知所踪了,咱们也是好样儿的,杨大人算了,来犯之敌至少是咱们的五倍,咱们弟兄们拉了一百二十多人陪葬!”那小旗把一柄长刀送到连子宁面前:“大人,这是咱们在那儿发现的,杨大人推断这是倭刀。” 连子宁接过来,拿在手中看了两眼。这刀总长四尺多,哐当拔出来,发出一声清脆悠长的龙吟,刀身狭长,弧度很小,和苗刀很是类似。刀身上是细密的菊花纹,连子宁拇指轻轻在刀刃上离了一下,只感觉锋锐无比。他点头道:“不错,这便是倭刀,倭寇中高级武士才能用得刀。这一次来犯的,便是倭寇。” 连子宁环视诸将,道:“你们怎么看?” 连子宁心中电转:“这事儿来的蹊跷,山东已经许久未曾经历倭寇之乱,为何今日会突然泛舟而来?山东与南方诸省想必,海边甚是贫瘠,若是这些人倭寇是海盗,没道理上这儿来!而且他们只顾杀人,杀人之后抢也不抢便是退去,如此看来,分明就是为的杀人而来——不对,更准确是,为了给我连某人制造一个海防不利的罪名而来把!冬季海上极冷,所来便是为的此事,这得付出多大的利益才行?” 连子宁嘴角泛出一丝冷笑,他心思缜密,此时心中已经是有了定论。只是虽然是已经基本上他推算出来了前因后果,但是心里却也没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那小旗凑到连子宁跟前,取出一支箭头递给连子宁,低声道:“大人,这是杨大人交代标下一定要秘密给大人的东西,是从咱们弟兄身上起下来的。” 那是一支断折的羽箭的上半部分,长有三寸,带着染血的箭头,连子宁接过来细细一看,顿时便是一股按捺不住的暴戾涌上心头,心里似乎有一把火疯狂的燃烧,怒火冲到了极点,瞬间血贯瞳仁,眼中直欲喷出火来。 这枚箭簇,他再熟悉不过,分明便是大明朝制式的羽箭! 连子宁挫了挫牙,厉声道:“众将,随我去久山镇一趟!” 一路狂飙,连子宁终于率领着众军官在午时中到达了久山镇之外。 远远的,便能看到一个已经被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的镇子,兀自还在冒着青烟,一股难闻的焦臭味儿传入鼻端。而在已成废墟的镇子外面,一个个破烂的窝棚遍布路边,看上去怕不有几百个!这些窝棚显然是刚刚搭建起来的,一个个矮小简陋,四面漏风,其保暖性可想而知。 武毅军的士兵们正在清理废墟,把燃烧之后的断木、砖石搬到镇外,清理出街道来,很是不少镇民也是跟着一起劳作,而有些妇女小孩儿,则是看着自己被烧毁的家园傻傻愣愣的,哭声响成一片。 一片愁云惨淡。 听到马蹄声,众人都回过头来,一见是自家长官来了,武毅军的士兵们立刻集合,那些百姓本能的脸上露出畏惧之色,便有那武毅军士卒告诉他们,来的是咱们武毅军总统连大人。 “情况如何?”连子宁下了马,喝了口烈酒,暖暖冰凉的身子,向赶过来的杨沪生问道。 “标下已经把咱们弟兄们的尸体摆放整齐,统计过了,咱们战死一百一十一人,倭寇死了一百五十七人。还有那些落在战场的兵器箭簇之类,都已经收在一起。”杨沪生也是满脸的疲惫。 连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你了。” “标下不敢当大人赞!”杨沪生赶紧道。 连子宁等人一路走来,路边的百姓跪了一地,不知道多少人在大喊。 “多谢连大人活我,多谢武毅军活我,小老儿给您老人家磕头了!” “俺们对不起武毅军的军爷,若不是俺们,爷们儿也就死不了了……” “以后俺家里供上武毅军的牌位,日日上供……” 不知道谁先哭了一声儿,然后便是哭成了一片,声音震天。 连子宁看着他们,心里对他们本是很有些怨恨,若不是他们,以冯言手中那一个百户的精兵,以板城而固守,点燃烽火求援,绝对不会死伤如此惨重! !@#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二七九 进京 但是却也知道,自己身为六县镇守,守土有责,冯言为百姓而死战,任谁都要翘起大拇指说一句忠义无双!此时看着他们衣衫褴褛,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中也是忍不住向有些怜悯之意,回头对王大春道:“传回命令去,给他们送三百顶帐篷过来,再送一些米面粮油,铁锅柴薪,棉被毯子,莫要让他们冻饿而死了。王大春应了,消息传了下去,下面的百姓更是感jī,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连子宁终于还是难忍心结,拂袖而去。 到了镇子里面,这个镇子基本上已经给烧成废墟了,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房屋。眼瞅着是必须要重建了。 而在镇子北边,则是一片血染的战场,方圆数百米内,到处都是血迹,到处都是破碎的人体,折断的长矛羽箭,断刀残剑。 可以想见,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多么惨烈的大战。 地上,则是横七竖八的躺着百多具尸首,他们都是五短身材,头上梳着高高的发髻,有的两边儿还剃光了头发,留着一个跟猪尾巴似的小辫儿一般的丑恶东西。身上穿着宽大的黑sè或是青sè和服,腰间系着细细的腰带,大冷的的天儿,脚上还是踩着木屐。 连子宁一眼就看的分明,这正是典型的〖日〗本人的打扮。 果然是倭寇不错。 他们的尸首横七竖八的,自然是没人管,幸好是冬天,倒是也不怕腐烂产生瘟疫。 而在另一边,一溜排开了百多具尸首,上面都盖着白布,显然,这便是战死的武毅军的尸首了。 众人的脚步都有些沉重。 连子宁走过去,半跪在地上,微微哆嗦着伸出手去,在空中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轻轻的将那覆盖着的白布揭了下去。 这是一个年轻人,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脸上还有细细的绒毛,犹自带着稚气,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似乎还要与敌人奋力搏杀。而此时,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连子宁心里一酸,强自忍住心里的悲痛,轻轻地伸手,将他的双眼阖上。 他站起身来,缓缓的走着,一个一个的看过去,似乎要把每个人的样子,都记在心里。 他身后的一种军官们,已经是目眦yù裂,心里怒火蒸腾,武毅军和白袍军连番大战,一共才死了多少人?而眼下,就不明不白的死了一百多兄弟,让这些已经心高气傲的武毅军军官们如何能忍? 连子宁看完了最后一具尸首,缓缓地为他盖上了百步,深深吸了口气,蓦然回头,他的脸已经完全扭曲了,狰狞可怖:“倭寇杀我武毅军兄弟,我连子宁在此发誓,定然要取他们项上人头,来此血祭!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先是一阵安静,众军官将士也是随之大喊:“报仇雪恨!报仇雪恨!” 连子宁心志极为坚定,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自然是要去做,但是眼下,却是不能因为一时热血而坏了大事。当他看到那些倭寇的兵器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头脑无比的清醒。他此时已经完全确定了自己的判断,看来这一次的倭寇袭击,果然是事出有因啊! 数十把大明制式的腰刀,不知道多少支制式羽箭,还有大明朝制式的弓弩等等,但看武器的话,若是不知道的人,定然还以为袭击武毅军的是一支大明的正规军。 此时连子宁身边只有杨沪生和熊廷弼两人陪着,其他人,生怕他们心里存不住事儿,便没打算把这个消息告知。 熊廷弼在一边低声问道:“大人,您可是和朝中哪位贵人有天大的仇怨?” 连子宁沉默不语,只是冷笑,拳头已经死死的攥紧了,掌心已经被刺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孙tǐng,我连子宁和你不共戴天!” 只是,这一切都要暂时放下,眼前最紧要的,是如何度过眼前的危机——对,便是危机。 他其实是盼着倭寇打过来的,若是打过来,大不了就开战罢了,武毅军也不怕,但是现下那些倭寇一打就走,只留下一个废墟一般的久山镇,这就麻烦了。 防区被偷袭,士兵死伤百人,城镇被焚烧一空,居民流离失所,这一切,都已经足以构成一个相当严重的罪名,严重到甚至可以把连子宁革职查办! 若是在九边,这也是寻常,但是大明朝海疆这些年平安无事,此时出了这一档子事儿,若是被有心人加以利用,罪名只能更重。而偏偏,此时朝中就有某些跟连子宁过不起的有心人! 朝廷不会看你杀了多少人,只会看你做的如何差!更别说那些文人的春秋笔法,此次的损失,只怕更会被他们夸大十倍,连子宁甚至已经能想到了某些人奏章中的话——连员懈怠享乐,守土不力,致使我大明海疆破碎,经受区区倭奴侵袭,城池毁坏,天地崩塌,将士冤死,百姓流离,山东之地,民怨沸腾,传于乡野…… 因为连子宁自己就很擅长干这个。 他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向着今次应该如何应对,但是怎么想,都是这么一个死局,不得不面对,不得不承受其后果的死局! 连子宁长长吁了口气:“孙tǐng,看来有长进了啊,这次下手真够狠的!” 他大踏步的走了出去,招呼道:“大柱,立刻赶回大营,咱们回京!” ————分割线———— “呼!终于是到了!”连子宁搓了搓几乎已经被冻得发麻毫无知觉的双手,摘下手套,使劲儿的揉了揉脸,感觉脸上也是已经完全麻了,就像是一片死肉一样,而且脸上也到处都是寒风皴出来的小小伤口,刚刚暖和了一下,便是一阵钻心的生疼。 回头看看身后的数十名骑士,也是一般的满脸风尘,都是掩不住的疲惫,脸上嘴chún上,都是细细小小的裂口。 那一日回到大营,他们便是立刻换了保暖的棉甲,一人三马,向着京城方向一路狂奔。 一日一夜,狂奔六百余里,终于是在这大年初二的清晨,看到了正阳门的城楼。 连子宁暗自盘算一番,现下是大年初二,新年第一次的大朝会昨个儿刚刚过去,就算是孙tǐng等人下手再快也不可能昨天就动手,他们也要筹划,也要运作,也要各种利益之间的勾心斗角,最可能的就是在下一次,也就是正月初六的那一次大朝会上发难。 自己差不多还有五天的时间,已经算是足够了。 连子宁回头道:“你们先都回去京南大营,刘良臣领着数十人在,一应热水吃食都有,先去那里休息两天,若是有事,本官派石大柱来传唤你们。” “是,大人!”百余龙枪骑兵齐声应道,连子宁只留石大柱一人在身边,两人事先已经脱了棉甲,换了一身棉袍,看上去像是两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和保镖,但是却也不怎么起眼儿。 这大清早的,正阳门已经很是排了不少人,连子宁两个人下了马,低眉垂目,都是一嘴流利的京片子,却是没有huā费什么力气便进了去,那些守城的兵丁们懈怠惯了,连路引都没有查看。 进了京城,便是直奔戴府而去。 戴府门口,依旧是那般的车水马龙,热闹如同集市,两人也是赶上点儿了,刚刚过年,除了连子宁这等靠山极硬,情况特殊的异类之外,地方上的哪个文武官员不是开始活动开来?四下运作,以求在新的一年中挪挪窝,就算是不能更进一步,至少也不能让别人更进一步强了自己的位置。 京城中最为实权,最为红火的衙门,除了那几个内阁一二三四辅之外,便得数六部衙门,而六部衙门,吏部天官那就不用说了,天下文官的命运都是操于其手。而兵部,也并不逊sè丝毫,戴章浦这个实权堂官儿,就更是个大热门。 就能看到,戴府门口,到处都是手里拿着大红sè的拜帖,虽然穿着便装但是依旧能看出来一股昂扬tǐng拔气息的军官,每个军官身边都是簇拥着一堆亲兵,正自大声说笑,而毫无例外的,每个军官的身后,都是跟着一些马车,上面满满堂堂的,塞的都是大箱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有戴府的家丁在维持秩序,这队伍足足派出去三五里地长,比后世买火车票看上去还要壮观。 这种近似于直接行贿的所作所为,在大明朝其实已经是司空见惯,皇上已经年纪大了,也不愿意管这些了,正德朝五十年来,早就已经形成了官场上的无数潜规则,大伙儿也都不把收受贿赂当回事儿了,千里做官只为财,凭什么不能收钱? 那戴府的家丁都是对连子宁很熟悉的,远远的看见两个人走过来,走近了一看是连子宁,立刻迎上来,笑道:“连相公,您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听说您现在可是官居四品了!” 连子宁赶紧竖起指头嘘了一声,低声道:“莫要声张,带我去见戴管事。” 那戴府的家丁一愣,赶紧应了一声,看了看四周无人注意,低声道:“连相公请跟我来。” 说罢,便是领着连子宁从一个小门进去了。 虽然连子宁现下也做了官,但是戴府众人都还是称呼他为连相公,想来是在他们眼中,连子宁这个四品武官,也确实是算不得什么。而他们更加尊重的,是连子宁名动京师的大名士的身份。 现在在戴府外面排队等着的那几百人里头,四品的可不老少! 进了侧门,很快便见到了戴秉全,在人前,连子宁可不会表lù出那等焦急如焚的神sè来,不过他眉宇间的愁sè,自然是瞒不过戴秉全这老狐狸。 戴秉全不动声sè,哈哈笑道:“连相公好久不见了。最近一切可好?” 连子宁挤出一丝笑意:“承méng管事挂念,一切安好。” 回头对石大柱叮嘱道:“你先呆在这里,莫要乱走动。” 石大柱赶紧应了,第一次进这等朝廷大员的府邸,这个战场上杀人无数,纵横捭阖的大将,此时却是拘束无比,入眼的都是雅致精美,奢华气象,紧张的他都不知道双手往哪里放。 “请随老朽来。”戴秉全伸手一引,两人便进了后院,循着石子路,向着戴章浦精舍的方向走去。 “刚才老朽听说了连相公你过来,便差人报告了老爷,老爷这时候正在书房批阅文书,咱们直接过去变成。”戴秉全看着连子宁,颇有些担心的问道:“看你满脸风尘,想必是一路赶过来的,星夜入京,又是未带随从,身着便装,而且在府外还不愿意暴lù身份,想必是有极为重大的事情发生了吧?” 连子宁点点头,心下对戴秉全佩服不已,不愧是这么偌大一个府邸的大管事,心机眼里绝非常人能比,这么快便看出这么多事情来,实在是厉害。 “山东那边儿,是发生了一些事情,情势已经不妙,那不是学生自己能够解决的了,所以才会专程赶来京城求助。”连子宁叹了口气,满嘴都是苦涩。 在这个府邸中,时间似乎都是慢慢悠悠的,连子宁在这里,也只是一个学生,一个晚辈的身份而已。 “哦?”戴秉全神sè凝重起来,拧了拧眉头:“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轻则申斥贬黜,重则罢官免职!”连子宁轻声道:“这事儿本不复杂,但是奈何朝中有人借力使力,学生也是毫无办法。” 戴秉全倒吸一口凉气儿,他自然很清楚连子宁的能力,因此也更加清楚,从连子宁口中说出来的毫无办法四个字,是何等的沉重!是何等样的大事?让连子宁这等出道以来从未吃过亏的少年人杰,都是这等的束手无措? 戴秉全心里也不由得méng上了一层yīn影,心里很是为连子宁担心,而更担心的,却是戴清岚,他们两人的事情,都已经闹得满城皆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连子宁自然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事实上,这也是他为何这么自信戴章浦定然会拉他一把的原因。首先,他现下手中还握有京南钞关,这是一个大大的财源,戴章浦不可能放弃。第二,则是他和戴清岚的事,正阳门外那一曲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此两处*的绝唱,又一次震惊了整个大明朝的文坛,就凭这这两首词,连子宁就已经被目之为北地第一词人,而他和戴清岚、寇白门的故事,也是已经为人所熟知。 他身上已经牢牢打上了戴章浦一派的标签,若是戴章浦放弃他,就像是于是向所有人释放一个信号——我戴章浦是软弱可欺的,官场之上,只要是稍微lù出一丝软弱,随之而来的就是无穷的打击!而且他连自己人都护不住,谁还会投奔他?谁还敢做他门下走狗?为他效力? 连子宁叹了口气,终究是不想让戴清岚为自己担心,那个女孩儿,为自己付出太多,而自己所回馈她的,却是太少太少了。这等事,便不该让她再操心。 他低声道:“戴管事,这事儿,还请莫要让清岚知道,她心事重,若是知道了,又要瞎操心。” 戴秉全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点头道:“这一点,老朽醒的,定然要瞒过去才是。” 两人一路向戴章浦的精舍走去,却浑然没有发现,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孩儿,正在在远处痴痴的看着连子宁,眼中满是狂喜和jī动。 到了精舍,敲门进去,戴章浦果然是在批阅文书,戴秉全道:“老爷,连相公到了。” 戴章浦并没抬头,只是唔了一声,指了指门口,戴秉全便带着那几个shì女下去。连子宁正想找个角落站着,便听到戴章浦头也不抬道:“过来,为老夫研磨。” 连子宁一愣,应了声是,便走到他身边拿起那块儿上好的端砚,往里面浇了些清水,仔细的研磨起来。作为一个曾经的秀才,研磨可是必修的功课,古时文人,从研磨的火候力度,研出来的墨浓实厚重与否,便是能看出一个人的气度修养,文章如何。 连子宁磨得很仔细,只盯着自己的双手,一遍一遍,细细的动作着。静室之中,唯有轻不可闻的书写声,唯有纸页反动声,唯有书香之气,在这等书香翰墨的环境中,如此数十下,连子宁忽然感觉,自己本来充满了焦躁的心,竟然也是渐渐变得安静淡然下来,真各个人心里恬淡安宁,于是手上的力道,也更是收发自如了。 戴章浦感觉到了这种变化,抬起头来,道:“现下心里不着急了?” 连子宁点点头。 “你也是堂堂的四品镇守了,做事却也是如此的急切毛躁,又有什么大事,值得你自己亲身入京?你是守土武官,守土有责,手上有兵,擅自离开防区,这可是大忌!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又是一番风章浦恨铁不成钢的教训道。!。 二八零 定计 连子宁这个年轻人,太聪明了,太会做事,太会做人了,太不像是一个年轻人了,从戴章浦认识他到现在,就没发现他做过一件错误愚蠢的事儿!这让戴章浦心里还是很有些芥蒂的,此时逮到这个机会,怎能不趁机把这个拐走自己宝贝女儿的臭小子给教训一顿? 连子宁只是点头应是。心里却是想笑,此时的戴章浦,吹胡子瞪眼睛的,还透着一丝‘小样儿,我终于逮到你了,的得意,哪里还有一个朝廷大员的yīn沉,分明就是一个舍不得女儿的父亲模样。 戴章浦教训了一通,总算是过了把瘾,这才是道:“说罢,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了?” 连子宁细细的说了一遍,戴章浦听完,脸sè也是沉了下来,重重的一拍桌子,怒道:“鼠辈敢尔,为了区区sī利,竟然勾结外虏,杀我将士,当真该杀!” 连子宁沉沉不语,片刻之后,只是道:“此等行径,明显便是构陷,只怕昨日之事刚刚发生,某些人便是已经背地里计划如何如何了,早就不知道罗织了多少罪名。若是等他们上了折子,皇上下了申斥的旨意,学生再上折子请罪申辩,一切也都晚了。所以这才是星夜进京,求助于大人。” 他求助便是求助,说的磊磊落落,毫无半点儿的不好意思,直若这是理所当然的一般。 戴章浦看了他一眼,道:“这事儿,急不得,来,你先坐下,咱俩先要议一议。” 连子宁点点头,依言坐了。 戴章浦沉吟片刻,敲着桌子道:“按照国朝惯例,文官守土…武官带兵,但凡是有所失职,则严惩不贷。当初宁王之乱,连下城池十余座…所有文官,几乎全部战死或是自刎,没有一个苟且。便是那武官,也是拼死奋战,但有不奋战而逃的,也就抓了杀了。” “你这一次的事儿,说白了不过就是袭扰而已…九边万里,每日这等规模的交手不知道多少次!边镇将官都是习以为常,连报都不往上报了,朝廷也懒得别说,你手下虽然战死一百余,但是杀伤的倭寇更多,总比四十年前,倭寇大举来袭…我方数千官兵被人家几十个人追的落荒而逃要来的好得多。不过”他话锋一转:“放在以前,这事儿老夫一纸文书也就给你盖过去了…但是现在………………” 连子宁点点头,接道:“孙tǐng那边儿好不容易找到这样一个机会,是定然不会放手的,必然往死了攀咬,想要阻止他们那是不太可能,也就是说,这事儿想要瞒过去是不现实了。为今之计,便是如何改变皇上对这件事儿的看法,学生的想法,是从皇上的xìng格着手…此时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 “哦?说得有理!”戴章浦挑了挑眉毛,没想到连子宁如此情况下还有如此清醒的头脑,道:“说说你的想法。” “是!”连子宁这一路上也是想了极多,心里已然有了些计较,便缓缓道:“皇上的xìng子,表面玩世不恭…随xìng任意,实则是火辣刚猛,爆裂冲动。当初宁王之乱,亲自率军平叛,正德十七年,圣驾亲临大宁卫,督战二十万边军与朵颜三卫血战三个月,虽然最终还是让朵颜三卫成功独"立,但是却是大大的消耗了他们的实力,十余年后才恢复生气。正德三十年军制大改,正德三十五年陕西行都指挥使司谢东山大人擅自率领五万大军攻入鞑靼腹地,深入漠北一千八百里,斩杀鞑靼九千,万户大将两员,皇上龙颜大悦,非但没有责怪,反而是把陕西行都司一年赋税尽皆赏赐给将士,更是给谢大人加了从一品都督同知的衔儿,并非勋戚而加都督,几乎已经到了武官极品!此后荣宠长盛不衰!” “而正德四十年,哈密卫指挥使率军奇袭瓦剌,结果大败而归,六千将士战死七成,皇上大怒,立刻下令锦衣卫将其捉拿到京师问罪连子宁笑了笑:“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对比。而这些年,边疆不靖,时有战乱,边关将士不时突入到敌境烧杀抢掠,皇上也都默许。并且学生仔细收集了这些年九边的战报,以及和朝廷的文书往来,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儿。” 戴章浦已经被他调动起来兴趣,道:“接着说。 “这些年,朝廷发给九边的旨意无数,有申斥,有褒奖,而学生发现,那些被申斥的,基本上都是相安无事,一片河清海晏的卫所军镇,而受到褒奖的,则是那些见天儿大仗小仗不断,战功不断报上来的。” “所以,学生总结出来三点。”连子宁伸出三根手指头:“第一,皇上此人,是一个绝对不肯吃亏的主儿,被人家占了便宜,迟早要还回来!第二,皇上屡兴兵事,说明是一个很喜欢打仗的。第三,皇上只看重结果,不看重过程,只要是你能杀敌,拿出人头战绩来,之前犯下的错误,一笔勾销。而若是做不到,那就对不起了………………” 戴章浦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蹙眉道:“你是说?” 连子宁点头:“这一次吃了这个亏,是一定要饶回来的,这一点毫无疑问。而若是学生是皇上的话,应该如何解决这件事儿?定然不是要处置我,因为处置我的话,毫无好处,反而是会让武毅军这支能打的强军彻底完蛋,这一点,皇上理当是看的清清楚楚。” 戴章浦点点头,示意连子宁继续说。连子宁那一句‘若是学生是皇上,已经是堪称大逆不道,但是两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或许是在他们心中,那皇权的威严,只是做给别人看的东西,而并不需要在内心中如何尊重。 “所以,这件事情最佳的解决方案,便是,学生查出来是谁袭扰了武毅军,然后率领大军前去复仇,杀他个人头滚滚,血流遍地…带回几千个首级来让皇上龙颜大悦,一切,就也都平安无事了。”连子宁笑道。 戴章浦点着他,嘴角挂着笑:“你这小子…当真是有些机灵劲儿,和皇上未曾见过一面,就对皇上的xìng子揣摩的如此透彻!” 连子宁笑而不语,读了那么多史书,大明史中对正德的xìng格早就已经讲的清清楚楚,虽然是清人所编,颇有些污蔑之处…但是其人xìng格,还是能看得出来的,怎么会揣摩不透? 戴章浦道:“但是皇上是不会自己说这些话的,所以,这些话理所应当的便是老夫来说了,皇上借此下台阶,对不对?” 连弈宁颔首,起身深深一揖到地:“学生多谢大人了!” 戴章浦失笑…却也没问那等‘你怎么知道老夫会帮你,之类的白痴话,大家都是聪明人,说的太明白…反而不好了。 他想了想,道:“这事儿,倒是也做的,但是,却不能单单靠这个。” 戴章浦忽然问道:“你先下手头上有多少现银?” 连子宁没想到他问这个,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就明白了戴章浦的意思,算了算道:“约莫有二十万两左右。” 最近武毅军大搞扩军,重重吃穿用度,军饷粮饷…huā销极多,而且刘良臣在这边忙活,荣军农场和战死兄弟的抚恤,银子也是哗哗哗的huā了出去,钞关和京南商会的收入几乎已经是不足支撑,不过八九十十一十二五个月的入账也是很不少…攒了雄厚的家底儿,现下都在京南大营存放着,应该还能拿出不少钱来。 “二十万两,应该也足够使用了。”戴章浦沉吟道:“你先送来十五万,老夫为你去打点。 另外却有一桩事,要你自己去做。” 说罢,戴章浦便是在连子宁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连子宁若是明悟,连连点头。 “去吧!”商量完了,戴章浦道:“赶紧去把银子提出来,对了,以后几日,你便住在老夫府中,莫要四处乱走,以免被人识破了踪迹。你一个四品武官,擅自回京,这个点儿上被人抓住把柄,须得不好看。” “啊?留宿戴府?”连子宁张了张嘴吧。 ——分割线—— 在连子宁的戴章浦细细商议的时候,假山阁楼,戴清岚的闺房之中,一盏孤灯散发着柔和的黄sè光芒,戴清岚斜倚在窗边,正在看手中的白蛇传。 虽然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但是大每一次看,却都还像是第一次翻看一般,每每翻开,心中都是充满了期待和悸动。她柔顺的长发懒懒的披在脑后,只拿一个缠着黄金打造的玫瑰枝的玉环束了,黑发如瀑,肌白如雪,美人如玉。她细细的翻看着,似乎被书中的情节所吸引,眼睛眨也不眨,嘴角却是lù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写的真好呢!”不知道看了多久,清岚才是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显lù出美妙-的xiōng前曲线。她捧着手里的书,眼中满满的都是爱不释卷的情愫。 这本连子宁手写的白蛇传原稿,她已经不知道翻看了多少遍,但是却是依旧保存的极好,两侧都加了精致的封皮,而书中更是写满了清秀婉丽的蝇头小楷。可以见得,它的主人保管的是如何的用心,看的又是何等的仔细。 “这白蛇传这么好看,可惜只写了一半儿,真想看下一本呢!许仙和白娘子是个什么结局?小青也嫁了许仙了么?许仙文采那般的好,可能中了状元?还有那潘玉潘公子,我猜他是个女儿身呢!”清岚托着下巴,痴痴地想着:“可是他现在公务这么繁忙,若是麻烦他会不会惹他生气啊?” “不会的,不会的!”她又傻傻的笑了笑,脸蛋儿已经变得通红:“当日正阳门外,他亲口说的,再回京之日,便要亲自来府上求亲,他定然是喜欢我的。应该不会绝对我麻烦吧………………” 想着想着,便是忍不住捂着脸,啐道:“哎呀,你想什么呢……” 门外响起急促而轻巧的脚步声,接着门便砰的一声被推开了,小青气喘吁吁的闯了进来。 清岚嗔道:“你呀,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曹冒失失的,让老管事看见还得训你。” 小青一张小脸儿上满是〖兴〗奋和jī动…结结巴巴道:“小,小姐,他,他来了!” “谁来了?”清岚下意识的反问一句…然后便立刻反应过来,豁然站起身来,惊喜万分道:“你说,是他来了?” “对对对!”小青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刚才我才看见大管事领着他进来了,两人去了老爷的精舍。” “他来了,他来了!”戴清岚嘴里神神叨叨的念叨着这几个字,脸上满是喜意…在屋子里来回走着。之前连子宁在京师的时候,两人总还能经常见面,至少是他来戴府的时候,她还经常能看他几眼。但是此次一别,竟然已经是数月未见,长相思,长相思,更别说…还有对他的牵肠挂肚的思量和担心。 此时怎么能不高兴? 但是她毕竟不是一般女子,想的也更多一些,等那喜意稍微退去一些…心里就升起一丝疑问:“眼下他回来做什么?sī自回京,这可不是个小罪名!” 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便收敛了笑容,细细问道:“小青,你刚才在哪里见到的他?他身上穿的什么衣服?形sè如何?都详细的告诉我。 小青细细的说了,戴清岚沉思一会儿,便是蹙眉道:“不对,这事儿不对。” “不对?怎么不对?”小青心里是极为着紧连子宁的,一听之下,急急地问道。 戴清岚解释道:“你说他行sè匆匆…满脸风尘疲惫,一看就知道是远道而来,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何至于此?一来就去见爹爹,必然是有了了不得的大事儿!若是好事儿,必定先以书信告知…却断然不会这般前来,而且身着便装,更有一些隐姓埋名,生怕别人知道的意思。” 她是那等钟灵毓秀,冰雪聪明的女子,凭着一些外表上的征兆便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里顿时便拎了起来,说出了一个让她自己都胆颤心惊的结果:“连相公,这一次,只怕是碰上大大的危机了,才会这时候赶回来。” “啊?”小青小脸儿立刻变得的煞白煞白的,颤声道:“那,那,该怎么办才好?” 戴清岚缓缓摇头:“爹爹和他,想必都是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儿的,要不然的话,也不会不过来说一声。这事儿,咱们女孩儿家,又能如何?” “那便这么束手不成?”小青急声道。 她说着,便是心里一酸,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哽咽道:“这么长时间没见,只有书信往来,今日一见,人家差点儿hún儿也没了,但是却是这般才回来!” 事关连子宁,想来沉稳的戴清岚已经是芳心大乱,强自定了一下心神,道:“小青,你过来,咱们要如此这般………………” ———分割线—— 此时连子宁正站在大慈恩寺的山门之前。 大慈恩寺,位于城东朝阳门内,最繁华的地段,乃是京师这几年香火最为鼎盛的寺庙丛林,现在已经是成为了京城第一大寺院。 大慈恩寺占地千亩,庙宇如云,连子宁站在庙前,从山门到二门,再到大门,过了前殿,再到大雄宝殿,一条中轴线上,殿宇参天,京城传言,都说壮丽奢华不次于皇宫。连子宁之前还不怎么相信,但是此时,站在山门之前,仰望着那高达十余丈的巨大汉白玉石坊,却是不由得不信了。 而这里,在五年之前,还不过是一片富商的住宅区,但是现在,已经是旧貌换了新颜。 能在这么金贵的地段儿,置办下这么庞大的建筑群,这个寺庙的北京可想而知——要知道这可不是佛教极盛的元朝,而是道教大行其事的大明,历朝皇上除了正德之外几乎都是崇信道教,以至于道袍在民间几乎就成了高等休闲服之类的东西,官僚富商尤其爱穿。 这寺庙的背景着实是硬扎无比——当朝张太后。 而连子宁今日所为,也是如此。 正德三十五年,有尊者达耶摩自西域而来,自称本是天竺之人,于西域高昌古城游历之时,忽见天际佛光冲天,便人事不省。醒来之时,已经是出身于一处佛陀国度,四处所见,都是万丈巨佛,黄金遍地,弃之如敝履,四面都是琼huā仙草,灵芝玉lù,吃一棵便是耳清目明,延年长寿。 那佛国之中,佛音时常响起,让人听了,如醍醐灌顶,清醒无比,宛如佛祖拈huā一笑,顿时便生明悟。 达耶摩在那佛国之中,渴了便喝琼液玉lù,饿了便食灵芝仙草,日日聆听纶音,不知道多了多少个岁月。 终于有一日,又是人事不省,昏mí之后,便是已经来到了大明朝嘉峪关之外,而耳边有佛音,令其去往东土传道。 于是,达耶摩大师便这般来到了大明朝。!。 二八一 高僧好财货 名妓常礼佛(二十张月票加更) 据说达耶摩大师刚进佛国的时候,méng古骑兵还在大漠上驰骋纵横,如此算来,这位大师,只怕已经有数百岁的高龄了,不过却是浑然看不出来,只是高鼻深目,不似常人而已。不过想那佛国之中无岁月,如此倒也是寻常。 对于这等传言,连子宁来之前听了一耳朵,他心中自然是很不屑的。什么佛国奇遇,都是用来骗人的,只不过这厮编的比较新奇而已,不过和后世网络小说那层出不穷的创意比起来可是差海了,这位达耶摩大师,若是生在后世,混在某点,估计也是个扑街货。 不过这位达耶摩,佛法精深倒是真的,来到京城之后,连开了十余场大佛会,挑战京城各大丛林的主持高层,说的是天花乱坠,白莲涌现;辩的那些高僧大德哑口无言,面红耳赤;听的那些信徒是如痴如醉,神hún颠倒。 大佛会辩倒无数高僧大德,因此也是声名鹊起,太后老人家崇佛,便把这位达耶摩大师召到了宫中问答,达耶摩大师对答如流,颇有些说辞乃是大明佛教诸派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太后大是喜悦,日后便常常招去宫中讲经问道。又过了一段时日,太后便是拿出自己的sī房钱三十万两,筹建这座大慈恩寺,一看这样,皇上也不能不表示啊,拿出了二十万两。而太后的侄儿寿宁侯爷张燕昌财大气粗·自己一个人就认了五十万两,凑齐了一百万,便建成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慈恩寺。 连子宁从来不敢小瞧古人的智慧,能把大明朝这一群精英忽悠的找不着北的,本事定然也是不小。 虽然是数九寒冬,滴水成冰的时候,今儿个外面的天气也不大好,yīn沉沉的似乎要下雪·但是这大慈恩寺人还是很不少,连子宁便随着人群进了山门,向寺庙走去。他此时穿了一身儿月白sè的棉长袍,外面套着海獭皮马甲,金冠玉钗,上面镶着一块儿硕大的碧玉。 刚刚去了京南大营一趟,连府邸都没回,拿了银子便去了戴府·把钱交给戴章浦,便是杀奔了这大慈恩寺。 这一套行头,还是路上买的,连子宁本就是长身玉立,一表人才,此时穿上·浑然便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儒雅之极,谁有能想到,他便是那个统兵数千,杀的白袍军人头滚滚的武毅卒大将! 这一身行头,自然是很引人注意,到了寺庙门口,便有知客僧迎了上来,约有四十来岁·生的方面大耳·很有福相,向连子宁合十行礼,笑嘻嘻道:“小僧圆真有礼,不知道这位公子如很称呼啊?是要吃素斋·还是要拜我佛?” 连子宁也是假模假样的唱了个肥诺,回礼道:“在下姓戴,乃是绍兴府的举子,此次游历四方,到了这天子兴盛之地,在下素来崇信我佛,听说这大慈恩寺乃是京师第一大丛林,莫名而来,如此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好大一片盛景。” “哦?原来是戴公子当面。”圆真胖脸上动了动,挑了挑眉毛:“绍兴府,可是东南形胜之地,文采荟萃,戴公子中了举子,想必文章是极好的。” 连子宁打了个哈哈,两人边走边说,又与他闲扯了几句,便笑道:“在下愿捐献五千两白银作为香火钱,以示虔诚。 “哦,五千两,这感情好!”本来被连子宁不着边际的闲扯给弄得已经很有些不耐烦的圆真大师立刻lù出了灿烂之极的笑容,心下也是大喜,像是大慈恩寺这等大丛林,也不是哪个香客都能捐出五千两来的。做成这笔生意,这五千两中,他便能抽成不少,这位戴公子出手如此阔绰,看来家世也定然是了不得的。 他也是惯会凑趣的,知道这些人最喜欢听什么,笑道:“戴公子如此出手,足见虔诚,佛祖定然保佑公子来年大考独占鳌头!名登一甲!另外,按照小寺的惯例,公子捐献如此,本寺将招待公子上等素斋一顿。” 连子宁笑着点点头,左右看了看,趁人不注意,便是抽出一噶银票塞到了圆真的袖子里。 “公子这是做什么?”圆真故作错愕,大袖一挥,却是趁机看见了里面银票的面额——一百两!而且根据厚度来判断,至少也是五张往上数!他这时候心里真是有些哆嗦了。虽然知客僧是个大大的肥差,也可是凭借着是主持大师第一批弟子的身份才做到这儿,但是一个月的进项也不过就是几百两而已。而这位戴公子,竟然一出手就是这么多! 他人虽然颇为贪婪,但却也不是个笨蛋,盯着连子宁颤声道:“这位公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若是小僧做不到,可是不敢生受luǒ的钱财。” 只是手里死死的攥着那几张银票,显然是口是心非。 连子宁淡淡一笑,凑过去,低声道:“这位大师,在下别无所求,只是仰慕佛法,听说贵寺主持达耶摩大师佛法高深,心生敬仰,有心拜见,还请大师代为引荐,在下不胜感jī。” “要见主持大师!”圆真沉吟道。 他自然知道连子宁说的话纯粹便是鬼扯,估计也是另有目的,这等人他见多了——普天下谁不知道主持大师和太后关系亲厚,多半是通过接近住持来接近太后的。 “若是事成,在下还有五百两奉上,而且,给贵寺捐献的香火钱,也会加上五千两!”连子宁又是低声加了一句。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圆真咬咬牙,道:“公子可当真?” 连子宁颔首:“自然如此。” “好!”圆真点点头,满脸都是毅然决然:“公子且跟小僧来。” 他带着连子宁过了大雄宝殿,七拐八拐的,走了好长时间,终于是来到了一处院落之中,这院落中古木参天,游人稀少,很是幽静。 圆真将连子宁带到一处偏殿之中,这里收拾的很是素净,殿中没有别的,只有一个大大的圆桌,圆真招过一个小沙弥吩咐几句,那小沙弥点头离开。 圆真笑道:“公子稍待,住持住在后院,小僧此去只怕比较久,公子可以先享用素斋。” 连子宁颔首:“不须着急,大师慢行。” 圆真离开,没多一会儿,便有刚才那个小沙弥带着几个小沙弥走了过来每个人手里都是拎着一个食盒,向着连子宁合十行礼,也不说话,便把一盘盘菜肴端出来,放在连子宁面前的桌上,然后便是行礼退这个年代,和尚可以说是天底下最会做菜的一群人之一,但凡是有点儿名气的丛林,整治出来的素斋都是所在地的畅销品,不过有的寺院是有专门的店面外卖的,有的大寺庙就只有贵客才能吃到了。 大慈恩寺的素斋,可算得上是京师前三! 香气顿时是溢满了整个殿堂,连子宁打眼看去,不由得食指大动。 西汁素鸡tuǐ、炸黄雀、椒盐肘子、酸甜菜花、mì汁双球、脆皮烧鸭、红焖鸭、糟猪爪、熏香素鸡、卷筒素蟹粉、香辣素牛肉,林林总总,不下二三十盘菜。这些菜看上去和真正的肉食毫无二致,但是却都是冬笋、豆皮、土豆、面筋之类的豆制品、鸡蛋和面食制品,却是素的不能再素了。 连子宁也是饿得狠了,昨晚上狂奔一宿,今儿个连早饭都没吃就开始忙活,现下肚子都在打鼓! 他伸筷子夹了一个炸黄雀放进嘴里,嘶,奇异的香气充满口腔,极鲜美的味道在味蕾上爆炸开来,chún齿留香,比真正的炸黄雀好吃了不知道多少倍。 风卷残云,大快朵颐。 当连子宁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圆真也回来,他笑嘻嘻的站在门口:“看来公子对咱们寺院的素斋还算满意。” 看他的笑容连子宁便知道这事儿成了,也是放下心来。 连子宁点用丝巾抹了抹嘴,打了个饱嗝,点头笑道:“在下现在都有些羡慕大师了,天天能做此饕客。 圆真道:“若是喜欢,待会儿走的时候还可以为公子准备一份儿带走。” 连子宁皱皱眉:“我未曾带随员,只怕一个人拎不动。” 圆真道:“这倒是无妨,小寺可以差专人送到府上。” 连子宁先是一愣,然后便是了然,心中冷笑:“想想打听我的底细么?” 想想反正待会儿见了那达耶摩,也是免不得要漏了底细,便是让他们知道了又何妨?点点头道:“那便麻烦了。” 圆真一张胖脸笑的像是菊花:“不麻烦,不麻烦。” 他伸手一引:“公子,请随小僧来吧!住持愿意见你。” 两人往后院走去,一路上走过楼台殿宇无数,终于是来到了一个极为奢华的大殿,这大殿很是豪奢,进了殿门,便是一个宽敞奢华的大厅,地上铺着一水儿的大理石板,四周的墙壁上雕刻着形形sèsè的佛教传说人物画,上面镶满了金箔,在灯烛的照耀下金光闪烁。从大厅一侧的偏门过去,是一条深邃的走廊,一路走来,十数个宽大轩敞的房间,都是彩金,奢华宛若宫殿。终于,圆真的脚步停在了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面前,这房间大门上面都是镶嵌着金箔,虽然富贵气象无比,但是却也是俗气无比。 大明朝这光景,高僧经商,名妓礼佛,本就是很常见的。!。 二八二 有钱能使磨推鬼 局势逆转 二八二有钱能使磨推鬼局势逆转 (求月票啊,求月票啊,兄弟们,给点儿力吧!紧急召唤月票!) “到了公子,住持大师便在里面。”圆真收了脸上笑容,肃然道。 连子宁一愣,在他印象中,那些高僧总该是住在一个安静的小院落,典雅朴素,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破旧僧袍,慈眉善目或是奇形怪状,最好小院儿里面还有一个无名老僧正在扫地…… 这位达耶摩大师,也未免,未免太俗了吧…… 不过想想戴章浦跟自己说的话,也就释然了。 他刚伸手想敲门,圆真便道:“公子无需如此,住持大师早就知道你来了。” 连子宁暗道一声神神叨叨,点点头,推门便走了进去。 这房间中的摆设果然和连子宁所预料的一般无二,屋子里面方圆约有两丈,正对面的,便是一张描金绘画的拔步床,四面都是上好的紫檀木的家具,和上等富贵人家的卧室也没什么区别。连子宁鼻端隐隐然闻到了一股香气,原来这房间的内壁上涂抹的泥膏,竟然是参杂了香料的香泥。 一张小几后面,一个人正坐在后面。连子宁一眼就能看出,那正是后世的中亚人种,高鼻深目,头上是短短的卷发,身上披着一张大红色绣着金线的袈裟。看到连子宁进来,他微微一笑,伸手朝着自己对面一指。 气定神闲,这达摩耶确实是有几分高僧的气度。 连子宁掩上门,坐在他的对面,二话不说,直接便从怀中掏出厚厚的一噶银票,轻轻放在了达耶摩面前的小几上。 达耶摩像是没看到一般,低头垂目,但是连子宁分明看到他眼中精光一闪,手指头也是微微哆嗦了一下,似乎是忍不住要去数这一噶银票的数额。 连子宁心道戴章浦所言果真不假。 戴章浦之前来叮嘱他的时候,便是言道,这达耶摩大师,为人最是贪财不过,只要是求肯他办事的,什么都不用说,直接一噶银票砸过去,如果他觉得这代价还行,这事儿基本上就成了。至于其他客套什么的,完全不需要。 连子宁笑道:“大师,在下连子宁,现任山东六县镇守,总管马政兼理粮饷,海防事,今次过来,是想让大师在正月初六之前,尽量进宫一次,向太后她老人家美言几句。” 达耶摩抬头看了连子宁一眼,微微摇头,把那一叠银票推回到了连子宁面前。 连子宁却是不急,他这一次一共带了五万两过来,刚才不过是给了两万而已,他又从怀里取出同样厚度的一噶银票,叠在一起,重又退回了达耶摩面前。 达耶摩迟疑片刻,脸上闪过一丝肉痛,很神棍的一笑,终于还是把那银票给推了回来。 连子宁这次真是诧异了,难道传言不符? 他却是不知道,达耶摩现在心里也是在滴血一般,以前很多求恳他办事的人,便是不给这么多,他也早就应承了。但是最近却是不成,也不知道谁漏了底儿,现下太后似乎已经是知道了一点儿关于他给人收钱说好话的事儿,对他的宠信便也不如以前那般了,必须得收敛一些了,所以这才是准备退了连子宁的请求。 但是就在这时候,他身后的大床上忽然传来了一声轻轻地呻吟,柔媚娇婉,让连子宁听了都是忍不住小腹一热。只不过一声呻吟而已,就让他几乎勃然怒起! 连子宁心里一惊,原来这达摩耶竟然还是个花和尚,床上藏得竟然有女人,而且这女人只怕生的极美极媚,恐怕是妩媚妖娆到了极点,若不然的话,以自己的定力,竟然被一个呻吟就给勾引的几乎把持不住! 这一声呻吟之后,达耶摩一个哆嗦,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赶紧把那些银票收了起来,问道:“公子想要贫僧说些什么?” 却是字正腔圆的京腔。 连子宁没想到他态度陡然转变,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道:“只需说,连员此人,英勇善战,敢于任事,是个能战的,而且睚眦必报,这等人,若是被狗咬一口,定然也会反咬狗一口的。” “啊?”这次却是轮到达耶摩愣住了,怎么还有这么说自己的人? 好一会儿才是反应过来,点头道:“好了,贫僧记下了,公子请回吧!” 连子宁点点头:“那便有劳了。” 他出了门,回过头来再看一眼那描金的木门,却是没想到,这趟差事怎么就这么容易办成了? 只觉得这事儿无比的诡异,直觉告诉他,那声呻吟,绝对不是那般简单。 且不说连子宁满腹疑窦的出了大慈恩寺,待连子宁出了门之后,那拔步床的帷帐被拉开了,一个女子从床上下了来。她穿着一身纯白色的长袍,可以看得出来,身材甚是窈窕,高挑,只怕有一米七上下,但是脸上却是带着一个白金色的面具,看不清楚容颜。一头长发如瀑一般铺洒下来,直到腰际。 她从床上下来,莲步轻移,一摇一摆之间,似乎都是充满了极致的诱惑。 而被京师各大名门豪族奉为座上宾,被太后很是宠信的达耶摩大师此时却是满脸的谦卑,向着那女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把那一叠银票递了过去,那女子伸手接了,娇笑道:“算你还懂点儿事。” 声音娇弱慵懒,里头只是透出来两个字——撩人。 达耶摩讪笑道:“旗主言重了,小僧不过是圣教门下一走狗鹰犬而已,怎敢自己贪墨。” “成了,别整这些没用的了,我还不知道你的那点儿心思,你为圣教立下这般大功,便是自己贪墨一些也是应该的,只要是每年送往总坛的常例银子莫要差额便好。”女子手一翻,那银票便不知道去哪儿了。 “是,是,小僧定然不敢有丝毫差池。”达耶摩恭敬的连连点头,话题一转,问道:“旗主大人,刚才为何一定要小僧应下来呢?您也知道,小僧现下的难处的。” 那女子眼波流转,勾魂摄魄的眼睛瞟了他一眼,达耶摩顿时便是脑袋里面轰然一炸,瞬间**几乎要把他淹没,只想把这个女人摁在身下,狠狠的操干一番。但是理智中却是知道,这个女人,绝对不是自己现在所能染指的,若是伸手,恐怕唯一的结局便是爪子被剁下来。 他咬了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起来,他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大汗淋淋而下。只感觉自己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一般,抬头苦笑道:“旗主功力越发的精深了,只是何必戏耍小僧呢!” 那女子轻轻哼了一声:“这次就算了,若是下次再问这等蠢问题,可莫怪本座下手无情,割了你的舌头!” 虽然是浅笑着说着,但是却是冷气森然,让人毫不怀疑她定然是说到做到,达耶摩却没想到她陡然翻脸,浑身一哆嗦,想到圣教上下对这个女子的传言,赶紧低头应是,再也不敢说话。 “你不知道我和那姓杨的是死对头么?他要杀的人,本座便一定要让他杀不成!”女子咯咯一笑,声若银铃:“更何况,他写的那话本儿,本座也很喜欢看呢!他刚才托你那事儿,你一定要给本座办成了!现下留他一条性命,等日后圣教坐了天下,便让他专门给本座写话本儿看。你说好不好?” 达耶摩点头如捣蒜:“好,此计大妙!” 那女子一摆袖子,走到门口,回身嫣然笑道:“本座还要去扶桑一趟,这便走了!” 几个不知道藏身在何处的彪形大汉闪了出来,向她齐齐一抱拳,簇拥着她而去。 ——————分割线———— 连子宁回了戴府,得知戴章浦出去了,还未回来,戴秉全给他安排了房间,却是个小院儿,又拨了两三个丫鬟前来伺候着。他知道着急也是无用,也是疲累了,洗了个澡,回到房中一阵呼呼大睡。 一觉醒来,已经是天色麻黑了。 起床穿衣,问过了伺候的丫头,得知戴章浦刚吃完饭,吩咐了她们,若是他醒来,便让他去书房一趟。 去了书房,房中还掌着灯,戴章浦似乎在伏案写什么东西,见连子宁来,便抬起头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他的脸上有着掩不住的疲惫和倦意,可以想见,这一天下来,也是为了连子宁的事甚是操持。连子宁心中颇有感动,虽然知道戴章浦之所以会这么费心的帮助自己,一是为了自己的能力,二是为了戴清岚,但是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难得可贵。 他低声道:“大人,切莫太过操持了,身体要紧。” 戴章浦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问道:“大慈恩寺一行如何?” 连子宁大致说了,只说是很顺利,却并未说那室内的发现,戴章浦点头:“那达耶摩虽然为人粗鄙贪婪,但是信用极佳,但凡是答应的事,绝少有办不成的。太后对他很是宠爱,每过三两天定然是要召见一次,有了这一层,那把握就更大了几分。” 连子宁默默点头。 “你那十五万两银子,老夫我总算是帮你花出去了。”戴章浦长吁了口气:“刚从通政司得到的消息,弹劾你的奏章已经上去了,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御史,正德四十三年的二甲进士。那一年的准考官,是已经致仕的安蓝。” 他知道连子宁对这些朝廷斗争的阴谋算计不怎么通晓,便解释道:“朝中斗争,都是这般手段,幕后主使者绝对不会动手,一般都是指使手下的小卒子们冲锋陷阵。国朝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所以一般来说,都是先由御史搜索证据,进行弹劾,若是一击成功,那便罢了,若是不成功,则一轮轮的弹劾,无休无止,直到双方妥协,或是皇上做出决断为止。” 连子宁道:“那咱们这边儿,也得有相应的打擂台的吧?” “不错!”戴章浦道:“适才老夫出去见了左副都御使徐养正徐大人,他已然允诺,手下这几日便会有人把弹劾的奏章呈上去。朝堂之上,若是发生什么,也会出来说话。还有兵部的几个郎中、员外郎,以及我的几个学生,总有些应付的手段。” “孙言之已经远方云南,虽然还有些故旧,但是人走茶凉,那些人能不能尽心效力都是两可之间,不足为虑。他们这边,已经是势力微薄,根本没有几个得力的人手能用来攻讦。孙挺又没有官身,不可能上朝指挥掠阵,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大事鼎定了。老夫在怎么也是兵部堂官儿,是向我卖好还是向那孙挺卖好,朝中那些人还是拎的清的,再加上达耶摩那边,所以这一次,咱们胜算便有了九成!” 连子宁听他说完,便是放下心来,戴章浦说是有了胜算,那就是有了胜算。 他叹了口气道:“还是得有钱啊!” 戴章浦哈哈一笑:“你这话说的实在。” 这话是实话,连子宁这事儿,之所以能够这么顺利的策划应酬,并且看似很轻易的就有了反败为胜的机会,说到底,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字上——钱!若是没钱,达耶摩不会替他说话,若是没钱,戴章浦也无法买通这么多官员,若是没钱,只怕到时候朝堂之上,就没有会反驳孙挺那一派的人,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看似轻松的背后,实则是大量金钱的支持。就像是美国后世轻松打赢一场场战争一样,不过就是雄厚的经济实力堆起来的。 “现下只有两个难题。”戴章浦道:“第一,是皇上如何决断。不过因着武毅军接连大胜,还有那几本话本儿,两首词的缘故,皇上对你定然是有印象的,印象怕是还不错。你前一阵子不是给刘吉祥送了好些银子么?他在宫里头人面广,想来会为你说话,再加上太后这边,把握很大。第二,那就是你了。” 他盯着连子宁道:“若是皇上当真如你所愿,你能做到么?” “定能做到!”连子宁毫不迟疑道:“做这些,不单单是为了应付皇上,更是为了给兄弟们的报仇雪恨!” 戴章浦点点头:“如此便放心了。” 又是说了一阵儿,连子宁便是告辞。 回了自己的小院儿,左右也是睡不着,连子宁便披了一身便装,取了纸笔,将未来的计划涂涂画画。未来的计划,自然是如何为冯言百户所的那一百多名兄弟报仇!他心下已经有了一些想法,此时便都一一写出来,看看有无漏洞。 二八三 有女夜奔 二八三有女夜奔 (下一章就是新的一卷了,新的一卷,新的征程,求月票、订阅,求各种……) 这时候,身边轻轻的脚步声响起,灯光一暗,连子宁侧头一看,却是一个侍女手里正持着砚台,见连子宁看她,脸上便有些晕红,嫣然笑道:“连相公,奴婢为你磨墨。” 连子宁点点头,便是接着写。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婢女轻声道:“连相公,夜一身了,还是早些歇了吧!” 连子宁伸了个懒腰,看看却是也晚了,便点点头,起身准备睡觉。 却见那婢女还在看着自己,神色间隐隐有些期待,连子宁心中一动。这侍女名为青鸾,姿容很是俏丽,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意思。便是拨到连子宁这儿伺候的八个丫鬟之一,连子宁大致也明白戴秉全的意思,这些丫鬟只怕以后都是要随着戴清岚陪嫁的,让她们提前来伺候自己,也是无所谓。 只是此时着实是没有心情,道:“你先下去歇息吧!” 青鸾哦了一声,行了礼退下,她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婢子,都是很明白自己的命运到底是怎么样。她们心里都清楚,自己的命运,已经和眼前这个男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所以心里还是很盼着和连子宁今晚发生一些什么的。 连子宁脱了衣服熄了灯刚要上床,门口却是传来了荜拨荜拨极轻的敲门声,他以为还是青鸾,心中不由得便是不耐:“有完没完了,也不看看只是什么时候!” 下床打开门,便感觉一个温温柔柔,香香软软的身子扑到了自己的怀里,死命的搂住了自己,小脑袋一个劲儿的往自己怀里钻。 那熟悉的感觉猛然让连子宁醒悟过来,低声道:“小青?” “呜!”小青唔了一声,却是不抬头,连子宁感觉到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自己**的胸膛立刻便被泪水浸湿了。 他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到,赶紧把她抱进来,一把掩上了门。 刚刚关上门,连子宁便感觉到两瓣温软的唇抵上了自己的唇。 长久的不的相见,心里的担心,让小青此时完全爆发出来,她主动的寻找着连子宁。连子宁没想到她竟是如此的热情,心下感动,又怎么会示弱? 感受到那温热的唇瓣,小青只觉得似乎一个炸雷在自己的脑海中炸响,一时间只觉得天昏地暗,天晕地旋,这种感觉,如同蜜蜂采撷的花蜜一样甘甜,如同蝴蝶舞动的枝叶一样忘形,在彼此浅浅嘴唇的接触的时候,那种类似触电的感觉在彼此的神经末梢颤抖,轻轻的摩擦是一种原始不需要学习的本领。 小青感觉到自己的牙关被顶开了,然后便是一条柔软而有力的舌钻了过来,舌尖扫过她的口腔,带来一阵甜蜜的栗然。小青下意识的躲避,他的舌却是不依不饶的扫着,终于,被他逮到了,舌与舌在翻卷中缠绕了彼此鼻息的紧凑,小青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飞起来了,似乎躺在云层之中,然后那天,那云,那自己,都在疯狂的旋转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 不知道多久之后,唇分。 小青满脸的潮红,额头渗出了一层细细的香汗,她还是闭着眼睛,瘫在连子宁的怀里,急促的喘息着,呼吸打在连子宁**的胸膛上,热的吓人。 可怜见地,连子宁只穿了一件外袍,被小青这般刺激,一个幼嫩温软的身体贴在自己怀里,又怎么忍得住? 下体勃然怒起,死死的顶在小青的腰间。连子宁有些尴尬,身子便想往后缩,却没想到,小青反而是贴了上来。一只小手下探,迟疑了片刻之后,终于是伸进连子宁的袍内,抓住了那一杆昂扬,轻轻的上下撸动起来。 她的动作还很生涩,掌握不好力道,但是这种清纯的性感诱惑,却已经是让连子宁忍受不了。 黑暗中,小青一张俏脸已经是通红通红的,更是露出十分媚态,一双大眼睛似乎要滴出水来一般。她伸出小舌,轻轻地舔着连子宁的胸膛,更是火上浇油,让连子宁的欲火更胜三分! 连子宁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凑在她耳边,艰难道:“不行,小青,你还小,我不能要了你的身子……” 却连自己都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小青手上动作不停,她抬头看了连子宁一眼,眼中满是掩不住的爱火,然后,她的身子便是缓缓地蹲了下去。 双膝跪在地上,掀开连子宁的袍子,螓首钻了进去。 “嘶~”连子宁倒吸一口凉气儿,发出一声舒服到极点的呻吟,双手紧紧地抓紧了小青的头发…… 良久,随着一声压抑到了极点,也是兴奋到了极点的嘶吼,那啾啾的诱人声音,终于是停了下来。 红烛重新燃起,连子宁躺在床上,一脸的满足。小青缩在他的肩窝,小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头都不敢抬,浑然没有了刚才的热情大胆。 刚才两人一句话没说,竟然直接就做了那般事。 连子宁轻笑道:“小青,你这是从哪儿学的?” 小青不满的哼了一声,脑袋又是往他的怀里拱了拱,小手却是在连子宁的腰上使劲儿一拧,听到连子宁吃痛的叫声,她便是发出低低的吃笑。 过了好一会儿,小青才抬起头来,脸上兀自红云遍布,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连子宁问道:“连相公,你,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是很在乎连子宁的看法。 连子宁的心像是被大锤猛砸了一记,看着小青那清澈的眸子,心里一阵阵的发痛,多好的女孩儿啊,为自己如此牺牲,却还在担心自己因为她的大胆而看不起她。 他一把把小青揽进怀里,郑重道;“怎么可能?你若不是爱极了我,又怎么会那么做?若是我瞧不起你,那还是不是人了?” 小青得了他的回话,担心散去,嘴角绽放出一丝微笑,刚才因为害羞、因为害怕而紧绷的身体也松了下来,恢复了常态,缩在连子宁的怀里,懒懒的半躺着,眯着眼睛,一脸的享受。 神情慵懒的像是一只猫咪。 “你怎么会来了?” “是小姐让我来的。”小青低声道:“今日我看见你和大管事去了老爷的书房,见你回来,心里高兴死了,便去和小姐说,结果小姐问了你的容貌打扮之类,便是断定,你这一次进京,定然是有大事要办,而且还是很危险的事!于是小姐就让我晚上过来问问你。” 她撑起身子,满脸都是担心的问道:“是不是这样?” 连子宁在她的小鼻子上轻轻拧了一下,笑道:“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你放心,现在已经解决了。” “嗯!”小青高兴的应了一声,没有再问。或许,在她那小小的心灵中,似乎便是没有连子宁办不成的事吧! “这事儿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免得你和清岚担心。”连子宁苦笑一声:“没想到清岚这般聪明,这就给猜出来了。” “是啊,小姐向来很聪明的,哪像我,这么笨!”小青小声道。 连子宁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有些吃味儿,嘿嘿一笑,伸手便在她的小屁股上拍了一记:“我的小青也很聪明,不过没在这方面而已。” “啊?那是在哪个方面?”小青得他夸赞,喜滋滋的看着他问道。 “在这儿啊!”连子宁伸出指头轻轻地点着她粉红色的饱满唇瓣,轻声笑道:“小青你是从哪儿学到这些的?难不成是触类旁通,自己领悟?这还不叫聪明?” 小青脸一红,白了他一眼,却是忽的伸出粉红色的小舌,轻轻地绞缠着他的手指。 连子宁脑袋里轰的一声跟爆炸了一样,哪里还能忍得住?又是把她的小脑袋往下面嗯过去,啾啾的声音,重又响起…… ——————分割线—————— 之后几日,连子宁便在戴府之中静候消息,在焦急的等待之中,正月初六的大朝会如期而至。 朝会上,孙挺一派果然是对连子宁群起而攻之,有御史上奏:“连员懈怠享乐,守土不力,致使我大明海疆破碎,经受区区倭奴侵袭,城池毁坏,天地崩塌,将士冤死,百姓流离,山东之地,民怨沸腾,传于乡野……其酒地花天之用,皆是巧取豪夺于黎民百姓,六县百姓,不胜其苦。臣风闻其奢靡之极,赏赐厨娘则动辄百金……” 有礼科都给事中宋大武上奏:“臣闻连员上任之后,苛待士子,打压学生,前几日,有学生言谈议论涉及于此,便阴谋陷害,勾结乡绅,不与其买卖,至士子数人饿死,国朝养士百年而连员竟逆而形行事,此诚大逆不道也。” “臣闻连员行事荒淫无度,霸占昔日四县马政衙门周某侍妾婢女数十人,日日**,有失体统……其属下上行下效,霸占有妇之夫……” “臣闻连员巧取豪夺,广开店铺,与民争利……” “臣闻连员私设公堂,打死百姓数十……” “臣闻连员……” 而戴章浦这一派的人,也是跳将出来,与之大打擂台,双方在朝堂之上争了个面红耳赤,闹得是乌烟瘴气。 孙挺那一派没想到当次情况下戴章浦还会全力支持连子宁,他们低估了连子宁对戴章浦起到的巨大的帮助,没有准备之下,最后便是败下阵来。 然后在正月初七,刘吉祥便是派人穿了话儿,圣旨已经拟出来了,让连子宁做好准备…… 当日,连子宁出京赶回乐陵县,这一场大灾,终于是凭借着他的敏锐洞察力和雄厚的财源,消弭于无形。 二八四 给朕带回一千个倭奴的人头来! 二八四给朕带回一千个倭奴的人头来! (感谢‘huwei456’、‘波希米亚的天空’、‘我是文青’等兄弟的月票,感谢‘sibyl~~欢宝’兄台的打赏。 说一声,谢谢昂!另外,求月票,求订阅!求支持,兄弟们月票也别攒着了,砸过来吧!砸吧! 另外,明天回家,所以待会儿零点过后,会有一万字大章节上传,嘿嘿,希望兄弟们看的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一个略带些尖锐阴柔的声音响起在镇守府之中,读到这里,却是顿了顿,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笑意。 “朕要晓谕连子宁你知道,这次你犯得事儿太大,朕本来想狠狠的惩治你一顿,免得你小尾巴翘得太高了。但是思前想后,这事儿是你做下的,被杀的是你的人,这个仇,你得自己去报!朕限你今年六月之前,给朕带回一千个倭奴的人头来,献俘京师,朕便大大赏你。若是做不到,下锦衣卫大狱也不算冤你!钦此。” “啊?”别说是连子宁,跪在堂前接旨的一众大小军官都是瞠目结舌,大眼儿瞪小眼儿,从对方眼中看到的满满都是不可思议。 这就是咱大明朝的圣旨?这就是咱们皇上的金口玉言?这未免也,未免也……太通俗了吧? 这却是他们不知道了,明朝皇帝,率性而为的多,便是对圣旨也不怎么讲究,正德帝还好些,若是换成永乐帝,圣旨中满篇的都是俺如何如何,你如何如何,和日常说话一般无二,每每让那些负责修饰词藻的学士们头疼不已。 还是连子宁反应的快,赶紧大声道:“臣连子宁接旨,谢主隆恩!” 徐富贵点点头,上前把圣旨递给他,连子宁起身,小心翼翼的用上等的木盒盛了,交给一边的康素让她拿回去保管起来。 让众人散了,撤了香案,便是和徐富贵去了偏厅。 今儿个已经是正月十六,距离那场云涛诡谲,对连子宁仕途生涯影响深远的大朝会,已经是过去整整十天了。 回来之后,连子宁立刻便是抚恤将士,处理这件事儿的影响,做完这些之后,便是开始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便是加紧操练兵丁,尤其是熊廷弼的步军第一千户所,更是每日训练不辍,士兵们的身体素质和配合默契都是大大增长,军队的整体实力不断上升。 而另外一件,则是开展了名为捕鼠行动的计划——在京城的时候,连子宁听了戴章浦回来之后给他说的朝堂上那些奏章,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那些攻讦他的罪名,虽然有些很是无稽,但是其中很有一些,是真能够找出依据来的。幸亏皇上不追究,若是真的要查,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 这说明六县之地定然是有内鬼的,甚至连自己赏赐了陈家娘子那些金银财物的消息都知道。这让连子宁有些不寒而栗,难道说,自己的镇守府中,都被混进奸细了? 回来之后,便是给各地的乡绅递了条子,让他们暗地里留意那些行踪诡秘,专门打探消息的外地人。而在镇守府内外,也是安排了心腹亲兵日夜巡伺,看看有没有人向外传消息,递小话儿。 一个月下来,成绩斐然,很是锁定了不少形迹可疑之人,虽然没办法将他们驱逐出去,但是总也能派人盯着,小心提防。 抓了几个审问了一番,连子宁才知道,原来他们的来源成分很是复杂——有孙挺派来的,有朝中其他大佬的,甚至还有锦衣卫的暗探!对待那些锦衣缇骑的沙子,连子宁自然是好吃好喝一顿放走,至于其他的,那就不客气了,但凡是跟戴章浦不对付的,一概是暴打一顿扒光衣服扔到城外,冻死也就冻死了,没冻死算他命大。 这会儿才知道,原来自个儿这儿这么吃香,谁都想过来掺和一腿。 不知道连子宁是不是和他有缘,这次前来传旨的,还是徐富贵,他正月初七就出了京城,在路上晃晃悠悠的,直到今儿个才到乐陵县。 两人来到偏厅,分开落座,寒暄几句,连子宁便是递过去一个木盒。徐富贵也不推辞,只是点点头,笑一笑,便是笑纳。 两人相视一笑,都是了然于心。 他现下也是不同以前了,有了连子宁提供的大量钱财,在宫中上下打点,又因为识得字,会来事儿,现在已经是升任到了御马监典簿太监,也算是品级不高不低了,总不至于再像以前那般看人眼色。而且通过连子宁的关系,抱上了御马监提督太监刘吉祥的大腿,也是有了很硬扎的靠山。 御马监是不折不扣的大明朝顶级实权单位,司礼监代皇帝审批阁票,与内阁对柄机要,实为“内相”;御马监与兵部及督抚共执兵柄,实为内廷“枢府”。其实,御马监还要管理草场和皇庄、经营皇店,与户部分理财政,为明廷的“内管家”;两度设置的西厂,也由御马监提督,与司礼监提督的东厂分庭抗礼。求托徐富贵办事儿的人也很是不少,所谓居气养体,现在在外人面前,已经是很养成了几分气度,有些贵人达官的意思了。 当然,在连子宁面前他自然是不会端着拿架子的,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一切是如何得来的,而他也很清楚的看到,在十余天前的那一次朝堂斗争中,这位连大人,有多么雄厚的隐藏实力。刘吉祥公公为他说好话;寿宁侯爷进宫面圣的时候,也很是说了几句连员堪用,能成大器的话;甚至就连皇上他老人家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都过问了这位连大人,说他写的话本儿多好多好,哀家也爱看的很,如此人才,定然是要大用的。 宫里向来是个漏子,要指望那些话传不出去,压根儿就不可能,现下整个宫中上上下下,谁还不知道连子宁是谁?能让太后给他说好话,这是多大的面子? 更别说,人家在外朝,还有一个兵部侍郎的老丈人! 这一次朝斗,连子宁暴露出来的实力,实在是让人胆战心惊。 有能力,有手腕,有靠山,有面子,而且出手还大方,这样的人,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也是最可怕的敌人。 两人说了一阵不着边际的话,连子宁便是笑道:“这盒子里,只有白银一千两而已,算不上多,而且此次,也并无要请公公捎给刘吉祥公公的谢礼。” 徐富贵脸上笑容一滞,连子宁呵呵一笑:“徐公公莫要着急,且听本官慢说。” “此次本官这事儿,徐公公和刘吉祥老公出了大力,本官心里清楚,怎么能没有一本账?”连子宁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淡淡笑道:“此次要去斩下那一千个倭寇的人头,必要去一趟扶桑不可,在这里可以向公公透个底儿,此次去,除了要去报仇雪耻之外,还要开辟出一条去往扶桑的商路来。” “公公久在宫中,可能不熟悉行情,咱们大明朝的货物,在扶桑只有畅销二字可以形容,就拿一包小小的铁针来说,你知道在扶桑能卖个什么数儿?”连子宁笑问道。 徐富贵一听银子便是两眼放光,伸出一根手指头:“一钱银子?” “错了!”连子宁哈哈一笑:“那一包铁针有多重,卖的银子便是多重!” “嘶!”徐富贵倒吸一口凉气儿,有心不信,却也知道连子宁断然不会骗他,满心诧异道:“那些扶桑人都是傻的么?” 连子宁摇摇手,笑道:“他们也知道他们吃亏,但是他们工艺太差,自己制造不出铁针来,又不能不用,只好吃这个哑巴亏了。其实别说是扶桑,咱们大明周边十余个国家,哪个不是要仰仗着咱们大明的物产风华?若是咱们断了他们的贸易,他们立马儿就得抓瞎!” 徐富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倒也是。” 连子宁知道他也不懂,笑道:“这次去往扶桑,若是能打开局面,那么这条商路上,会有刘吉祥老公的七分份子。” 他笑着指了指徐富贵,道:“徐公公你,也有三分。” “此话当真?”徐富贵立刻是眼睛一亮,作为对钱财的占有**最强烈的一群人,明朝的太监们对于做生意也是很有研究——占份子可是比直接送钱更好不知道多少倍!这可是一只下金蛋的鸡!更别说连氏财阀现在在京城商界声名鹊起,连连有新招出现,若是说他们做生意,大部分人都觉得定然是会赚的。 “这可就太好,太好了!”银子面前,徐富贵也没了那沉稳的气度,一个劲儿的只是嘟囔。 连子宁看着他,嘴角抽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这一次的危机,更是让他清楚的认识到了人脉是何等样的重要,因此心里有了组建去往扶桑的商路这一想法之后,便是打算利用这个机会,把大伙儿都给拉上自己的船。事实上,在这个商路中占了份子的,不单单是徐富贵和刘吉祥两人,张燕昌和戴章浦,甚至是刑部左侍郎戴安澜大人,都是占得有份子。 说白了,就是找个名目给他们送钱而已,亏了算连子宁的,赚了算大伙儿的。 而之所以要把徐富贵和刘吉祥拉进来,则是因为连子宁清楚他们在宫廷中的能量,而且太监们很有意思,他们虽然很贪财,但是收了钱基本上就给办事儿,比许多文官要好了不知道多少。 二八五 阳春三月,正是好男儿杀人季节! 二八五阳春三月,正是好男儿杀人季节! (一万字大章节,给不给力?哈哈,要去日本了,高*潮即将到来,弟兄们,月票啊!) 徐富贵笑逐颜开,连子宁也知道,自己总算是用银子把这两个太监给绑住了,只要是这一次去往扶桑满载额而归,分给他们不少的银两,那么他们自然会死心塌地的办事儿。 之后又是说了一阵儿,把去往扶桑经商的前景好好的描述了一番,徐富贵这才是告辞,自有连子宁手下的军官陪同,一起吃吃喝喝,总之在徐富贵在乐陵县的几天里,总是要把他伺候好了才成。 连子宁自回了内宅,精舍之中,康素姐妹正自整理材料,这一次的危机,可是把康凌吓了个半死,再也不敢跟连子宁闹别扭了,反而是比以前更依赖纠缠他,此时立刻又是腻了上来,双臂抱着连子宁的胳膊在他脸上狠狠的香了一口。 连子宁在他小鼻子上捏了一记,向康素问道:“怎么样,咱们府中的地鼠可抓到了么?” 康素摇头:“并无消息传来。” 连子宁笑道:“倒是也不着急,想来是出了这等事,变得谨慎了许多。对了,现在就行文各县,催一催那些乡绅们,从他们那儿制定的军装、刀械、粮草、马匹等等,都应该到位了,咱们的银子都打过去了,他们怎么还是磨磨唧唧的?” “是,老爷!” “还有,给他们写信,说明这一次的情况,问问有没有人愿意和咱们一块儿做生意的,要是有,那就准备好货物,到时候咱们大船把人货一装,若是觉得风险大,不想去的,也不强求。” 这便是连子宁拉拢六县乡绅的另外一个策略,除了给他们下发大量的订单,让他们从武毅军身上尝到甜头之外,便是一起做生意,将大伙儿都绑在利益的战车上。 如此一来,便也稳固了。 素素赶紧应了,开始着手发告文书。 ——————分割线——————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经是三个月过去了。 农历的三月,北地已经是冰消雪融,万物复苏,田野间也是铺上了一层嫩绿的颜色,让人看了心中为之清凉涤荡。 三个月的时间,整个六县之地,在连子宁的管辖之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由于连子宁和各地乡绅的共同努力,再加上武毅军的巨大消耗带动了六县之地的就业和经济,整个冬天,六县之地竟然只有无一人冻饿而死——这在大明朝历史上是很罕见的,战乱之后的冬天,是战乱发生地最难熬的时候,冻死饿死都很寻常,甚至官府都是已经默认了这一点。只要不是死的太多,闹得太大,也是无人理会。 消息传到了济南府,连山东布政使司的官员们都是很震惊。而连子宁安排在的济南的人手也是大肆宣传,挽回了一些因为当日学潮事件而导致连子宁在山东之地被贬低的名声。 那山东学政方逢时方大人不愧是一腔古道热肠的,得知之后,竟然还专门上门来拜谢,又在连子宁这儿很是蹭吃蹭喝了一阵才走。 连子宁在六县之地的威望,已经是达到了一个巅峰,在也无人能够替代,甚至在六县之地,人们谈及官府不称官府,而是以镇守府代之。 不过,改变最大的,却还是武毅军。 三个月间,武毅军一个骑兵千户所,五个步军千户所,日日刻苦训练,从未懈怠。三个月的时间,那六千新兵,已经是成长为精悍骁勇的善战士卒,而整个军官体系,也是磨合完毕,上令下行,指挥的很是顺手。 三个月的时间,大量的营养补充,艰苦的机能训练,让他们身体更加的强壮结实,一个个壮实的跟小牛犊子。 而他们也不是未曾见过血的新兵——这些日子山东地面儿上的马贼土匪绿林道的好汉可算是倒了血霉,连子宁要练兵,又是愁于没有战事,只好拿他们这些杂鱼来开刀。 虾米再小也是肉不是? 先是剿灭的六县之地的所有土匪,然后山东其它地界儿的州县听到这个消息,立刻都是炸开锅了! 什么?给剿匪还不要钱,只要提供饭菜住宿就成,这好事儿上哪儿找去? 于是各地的路府州县纷纷向武毅军伸出橄榄枝,邀请其去辖地剿匪,山东不愧是民风彪悍之地,土匪还真是不少,东昌府有平山卫,兖州府有任城卫,那是别人的地盘儿,武毅军便没去。光光是济南府、青州府、莱州府北部这些地方,各路豪杰林林总总加起来,怎么着也得个几万往上数!武毅军围剿了三个月,把这些好汉们给杀了个七七八八,各个步骑军千户所轮番上阵,竟然几乎每个士兵手里都见了血! 这是一个天大的利好消息,手上见了血,那便称得上是老卒了,和新兵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可以说,和三月之前相比,武毅军的整体战斗力,提升了三倍有余! 还有一个让连子宁意想不到的好处便是,在莱州府平度州征讨马匪的时候,那些马匪被熊廷弼的步军第一千户所打的屁滚尿流,包围之后逃脱不得便全都归降了,于是武毅军一下子便多了七百多精勇善战的骑士和同样数量的上等战马。连子宁把他们全都划入骑兵千户所杨沪生麾下,总算是让这个千户所满员了。 这样的结果是一举两得的——武毅军练了兵,扩充了势力,大大增强了战斗力,而且山东之地没了匪患,各地守土文官都是面上有光。 借着这件事,连子宁和整个山东文官系统的关系有所缓和,这也是他所想要的看到的,毕竟在国朝,和光同尘,暗中蓄力才是硬道理。 正德五十一年三月十四,一骑快马飞奔入乐陵县城。 第二天,早就已经枕戈待旦准备好的步军第一千户所和步军第三千户所总共二十六个百户,接近三千士兵拔营,向着利津县的方向运动。 三月十五傍晚,连子宁在利津县北门口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见过连大人,下官有礼了。”康律看到连子宁下马,赶紧大步走过来,抱拳行礼笑道。 “康大人,竟然是你?”连子宁挑了挑眉毛,把他扶起来,笑道:“你我之间血战过的兄弟,何必如此多礼?” “自从当日一别,已经有三月未曾见到大人,不过大人的名字倒是从来不曾断过。”康律笑道。 连子宁自嘲一笑:“连某没别的本事,就是一点,能折腾,哈哈!” 两人对视哈哈大笑。 此时后面的大部队已经赶了过来,看到这一片绵延数里,密集的长枪森林,康律也是忍不住吃了一惊,道:“大人练得好兵,看来比上一次白袍之战,又是强了不知道多少!” 连子宁淡淡一笑:“不过就是招了一些新兵,换了几件儿新武器而已。” 康律却是纸兵的,便仔细的端详,看到那些长矛手,便问道:“这些长矛如此之长,摆阵之时应该如何用才好?和施展的开么?” 连子宁知道他也是知军事的,而且这一次和寿宁侯府一起行动,有些秘密,便也是瞒不了,便笑着把这些长矛手给的功用给说了一遍。 康律听完之后,不由得啧啧称奇,感叹道:“连大人学究天人,京中传言当真不是假的,竟然连极西之地那些野蛮人的事情都通。这些佛郎机人,若是落在被人手中,女子成为玩物,男子估计也就杀了,在大人手里,却能打造出如此一支强军!” 连子宁笑道:“咱们大明朝的人呐,就是太过瞧不起周边了,那极西之地,也是生民百姓,也有文明昌盛,有些地方,却不是咱们比得上的。” 康律点头称是。 待看到后面手持长戟,身材高健的力士,免不得又是一番惊叹,问道:“像是这等健锐之士,大人手下有多少?” 连子宁道:“五个千户所而已,朝廷不就给了一个卫的编制么?” 这次他却是没说实话,他招兵至八千人的问题,戴章浦已经给解决了,正规军编制是五千五百六十人,其它的两千五百多人,被划归成了马夫、火头兵、辎重兵等仆兵的编制,军饷只有的一般士兵的一半儿。不过连子宁压根儿就不在乎这点儿军饷,朝廷每月拨给的那些银子,压根儿连士兵们的伙食费都不够。他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名分而已。 康律点点头,心中暗道,这位连大人手下的实力膨胀的当真是惊人,不过是短短数月的时间,士卒人数扩大了一倍,而且装备都是如此的精良,这等长矛长戟,着实是厉害! 他心中暗暗想了一下,若是自己率领三千侯府亲兵,直冲这些步卒构建的大阵的话,竟然也是殊无把握! 队伍的最后面,却是几十辆大车,上面都用厚厚的棉被裹着,周围守卫森严。 康律问道:“这是什么?” 连子宁神神秘秘的一笑:“后面你就知道了。” 康律哈哈一笑,便也不再问。 一路闲聊,连子宁才知道,原来这一次张燕昌准备去往日本的船队极为的庞大,里面的货物也是很多且相当贵重,事关重大,便差康律带着一千亲兵前来护送。连子宁暗自点头,这一千兵,若是到了关键时刻,自己就算是不能随意差遣,但是有他们在旁边掠阵,也是个极大的威胁。 两人把臂进城,对于连子宁的到访,利津县自然不能视而不见,中午一起吃了顿接风宴,这个不过三十岁的文官便是匆匆告辞,似乎是不愿意和这些武将多相处一刻。 连子宁也浑不在意,住进孟繁谦为他准备的大宅中,便在那里召见利津县的各路富商乡绅。 这一次,赶来利津县相见的,除了本地的乡绅之外,还有三十余个其它县份的,都是这一次准备和连子宁搭伙儿出海的。他们押解着自己准备的货物赶到了利津县,几乎每个人都是十几辆几十辆大车,现在在孟府前面的广场上停了一地。 这些商人久在山东,海外经商的很是不少,只是苦于以前没有实力出海,现下有了连子宁这个契机,又知道连子宁将会派大军随行出海,几乎是没有危险的。因此,他们表现出来极大的热情,而他们显示的实力,也是让连子宁心惊肉跳——外面那些货物,价值足足有三百万两白银往上数!而如果运到日本,全数卖出去的话,这个价格,将会再翻上两番! 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足以让人疯狂! 孟府别院,大堂之中。 连子宁扫了一眼坐在下面这些乡绅,下面立刻安静下来,他缓缓道:“诸位,咱们现在既然搭伙儿做生意,那么就得定出一个章程来不是?” 众人纷纷点头,孟繁谦开口道:“大人您说就是,咱们都应着。” 那次之后,这些乡绅们就都知道连子宁并非是贪婪的,便也对他很是放心。 “这个可不成。”连子宁摆摆手,笑道:“咱们现下都是合作伙伴了,不是上官与百姓之间的关系,大伙儿都放轻松点,有什么建议,但说无妨。” 众人听了都是笑出声来,大堂里的气氛顿时是便是活跃了许多。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了半天,也是没有说出个一二三来,连子宁只是微微笑着,也不说话。 孟繁谦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这老头子心里清楚得很,暗自感叹,连大人玩弄人心的本事越发的熟练了,便知道这些人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最后还是得他拿主意。 终于,孟繁谦看也差不多了,便咳嗽了一声,道:“咱们也都别在这儿乱说了,吵翻天也弄不出个章程来,还是听连大人给咱们拿主意吧?” 他威望甚高,众人都是信服,便纷纷道:“是啊,这事儿还得连大人拿主意!咱们听着便是。” 连子宁也不推辞,便道:“既然承蒙大伙儿抬举,那本官便说说。” “当初本官还在京城为官的时候,也曾经组织个一个商会,本官的意思,这次还是组织一个商会,名字么,便叫做浮波商会,取咱们行于海上,海商的意思。” “浮波商会,这名字起的妙,连大人不愧是名士,不是咱们能比的。”众人纷纷道。 连子宁继续道:“这商会么,设一个会长,若干东家,诸位自然痘是其中之列。” “至于商会的分成模式么,便是这般。本官手下有兵,有大船,以后诸位便是从各地收购货物,然后运到利津县来,由大船装到扶桑贩卖,各位只需要收购,然后坐在家里等着拿钱便成了!不过么,”连子宁话锋一转:“不过么,本官也不是白干的,诸位的货物,在扶桑卖的价钱,本官要从中抽一,如何呀?” “举个例子来说,比如说孟老,您手里头是一百两银子的货物,运到扶桑,卖了四百两银子,本官要从中抽上四十两,孟老的净赚便是二百六十两。怎么样,诸位看如何啊?” 大伙儿互相看看,心里盘算了盘算,都是有些心动。 抽一成,而且是从卖的价钱里面抽,还不是净利润,这个价码,毫无疑问是有点儿高,但是能问题是,大伙儿都没有本事组织商队出海啊!而且就算是能组织了这么多的商队出海,也没有士兵护送,说不得碰上海盗。落得个血本无归的下场,岂不是凄惨?而加了商会,同意了这些条件,则是要是把货物运来,然后坐在家里等着收钱就行了。 商人最是算计,想了想,都是觉得这般各取所需,倒是也便给。 孟繁谦当先开口道:“大人,这些条件,老朽觉得还是很合理的。只是,这账面的问题……” 大伙儿都是纷纷看向连子宁,这也是他们担心的问题,连子宁若是在账面上舞弊怎么办? “孟老,这个无须担心,”连子宁笑道:“所有出资的各方,都可以在商队中派驻一名账房,专程看管自家货物买卖的价格如何。这一点,本官绝不干涉,有一是一。” 他顿了顿道:“这个商会的会长,也不会是本官担当,而是孟老担当。” “老夫来担当?”孟繁谦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惊诧。 “没错儿。”连子宁笑道:“说句实在话,诸位对本官,定然是有些不放心的,无需尴尬,若是换做我是一个商人,和官儿合作,定然也是心里忐忑,生怕哪一天让人给吃了。除了孟老之外,再没有人更适合担纲这个会长了。孟老,您也就别推辞了。诸位说,是不是啊?” 众人轰然应是。 孟繁谦慨然道:“既然大人信得过,诸位信得过,那老朽便觍颜担当了!” 定下了章程,又是各自签了协议,画了押,众人便是散去,准备把货物运到码头上去。 大厅里瞬间安静冷清下来,奇薇从屏风后面拐出来,看着连子宁,不解道:“和做官相比,你似乎更像是一个商人。你就这么缺钱么?我听说,你在你的国家,有五十万亩土地,天啊,那几乎跟三个苏黎世一样大小,都是最肥沃的田野,每年收上来的粮食不知道有多少。你还在想办法挣钱?” 这一次,奇薇也跟着过来了,连子宁倒是并没有拒绝,反正她留在乐陵县也没什么用,只有添乱罢了。留在身边也是个不错的打手,而且看着很养眼。反倒是康家姐妹并未一起来,而是留在府中,现下六县之地的运转,已经离不开这姐妹俩了。当甩手掌柜当到连子宁这个程度,也是少见。 “你不懂啊!”连子宁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老爷我跟你一样么?天天有地方蹭吃蹭喝?我手底下这么一大帮子人,大几千号儿人马吃喝拉撒,不都得**心啊!现下队伍越来越大了,京城那边儿的供应,也是越来越不足使用啊!哎呀,这些跟你说你也不懂,算了,算了!唉,冈萨雷斯那一帮子人,干了这么长时间,连个燧发枪都没研究出来,都不想说了。” 连子宁打了个哈欠,转向了后堂,只剩下奇薇气鼓鼓的站在后面,不满的哼了一声,跺跺脚,跟了上去。 ——————分割线—————— “若是在下看的不错,这些,理当是本岛寺内家的士兵!”康律仔仔细细看了摆放在面前的东西,很是肯定的向连子宁道。 在他面前,放慢了各种衣物、武器,还有身上的小饰品,这些都是从当初那些死在久山镇的扶桑倭奴的身上扒下来的。连子宁这次也带着这些东西,本来是打算去到扶桑之后找人辨认的,忽然想到康律随船队去过扶桑不少次,说不定能认出来,便把他请了来。 没想到现在就有了结果,连子宁心下大喜,不过事关重大,虽然知道康律素来谨慎,还是问了一句:“确定?” 康律点点头:“不会有错。我从十五岁便随船队去往扶桑,至今十几年,远至虾夷岛,都是去过一次。大人请看,” 说着,他拿起一个饰物道:“这饰物,乃是用黑齿鲨的牙齿打磨而成的,温润如玉,漆黑如墨,这等黑齿鲨,便只在寺内家领地附近的海域才有。而且这衣物打扮,乃至于身上的刺青,都是寺内家的风格。” 连子宁点点头,向康律抱拳道:“多谢康兄弟了!” 康律笑道:“这便见外了不是?” 连子宁又问道:“这寺内家的势力如何,有多少兵丁,可精锐否?这些,康兄可知晓么?” “这个却是不清楚了。”康律摇头道:“只是听说,这寺内家乃是扶桑西部颇有名气的大名,食禄百万石,想来,也是势力颇大吧!” “食禄百万石的大名么?”连子宁沉吟片刻,嘴角便是勾出一抹冷笑:“那又如何,敢招惹我武毅军,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第二日,连子宁率领武毅军三千精锐,还有所有的乡绅们,在利津县码头迎接船队的到来。 这个年代的黄河,完全不同于连子宁的那个时空,正德二十年,大雨一月不绝,黄河决堤,爆发的大洪水淹没了山东河南的大部分地区,波及山西和北直隶,甚至连南直隶都受到影响!整个华北,平地水深三尺,几乎要变成一片汪洋,八百多万百姓成为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群星无光,几乎要让人以为是大禹治水之前的汪洋世界重现!而被淹没的地区,都是北地最最肥沃的土地,这一场洪灾造成的直接后果便是,整个北地,一年的庄稼颗粒无收。 百万余人被饿死,甚至还因此爆发力几场小型的农民起义,朝廷很是费了一番心力才是镇压下去。 这场大灾变之后,朝廷终于下定决心,治理黄河。 正德十七年进士,时任工部员外郎的潘季驯潘大人,主持了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治河之战。 从正德十七年起,一直到正德三十年,十三年间,潘季驯跑遍了上至青海,下至黄河口的数千里黄河上下,协调各省,征发民工八百万次,修建堤坝五千里,挖掘淤泥成山,终于是将这条疯狂不逊的中华祖龙给制服的,浩浩千里的狂龙,变成了温顺的逆流,重新滋养她两侧的数千万生民百姓。 这个年代,黄河中上游的破坏,还不怎么严重,陕西渭河泾河流域,甚至还是森林密布,因此黄河疏通之后,水量变大,下游的河面也是更加的宽阔,巨型海船甚至能从黄河口溯游而上直到开封!山东利津这片河面,更是宽达数十里,看上去浩浩汤汤如海一般。 立下这等大功,可说是润泽万民,万家生佛也不为过。朝堂之上论功,潘季驯直接从五品的员外郎升格成正三品工部侍郎,这位老大人现在是工部尚书,执掌工部二十余年。皇上数次欲要让其进入内阁都是被推辞,只说自己只会经营工事,却不善朝政,更因为如此品行,朝野之间威望无二。 而黄河两岸,从渭水之滨到黄河河口,两岸的百姓,不供奉龙王而供奉潘季驯的生位,黄河岸边更是不知道建了多少他的生祠! 等到了大约午时,连子宁终于是看到了天际的片片帆影。 待到那船队到了近处,看的真切了,以连子宁的见识,也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儿。 那船队足足有数十艘大舰组成,在最前面的,是一种有着八根桅杆,尖尖的船头的巨舰,按照连子宁后世的标准看来,这巨舰怕不有百多米长,大船足有五层,十余丈高,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座山一般压了过来!那桅杆粗如巨木,风帆如云,看上去,极有压迫力! 众人都只感觉眼前一黑,却是那巨大的船体,巨大的风帆遮蔽了太阳! 人在这巨大的造物面前,当真是显得渺小不堪。 数十艘这等巨舰连接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一道水上的城池,竟然一眼也看不到边际! 不要说连子宁,就算是孟繁谦这等常年在黄河边过活的人,也是未曾见过这等巨舰,一个乡绅惊叫道:“这可都是大海船,河船可没这么大小!” 至于那些士卒,更是已经看的傻了眼。 震撼还没有完,在这些巨舰过去之后,河面上又是出现了五艘更加庞然的船只,这些船只,比起前面船只流畅的流线型来,显得有些臃肿。船体很高,很宽,看上去甚是肥硕,体型庞大无伦,比之前的那些巨舰更长两倍,横阔三倍以上!而且上面竟然修建的还有木城,并且还不是一层,而是一层之后十余步,又是一层,共有三层之多!到了最上面的那一层木城,已经是比水面高出几乎二十丈! 这哪里是船?分明就是移动的海上城池! 这种海上浮城的出现,让所有的人为之失声,人群中先是安静的针落可闻,然后便是变得嘈杂异常,所有人都在大声的议论着,兴奋的说着的,可以想见,今天的见闻,将成为他们一生的谈资! 连子宁心中更是震骇莫名,单单从体型上看,这等巨舰已经丝毫不次于后世的航空母舰,甚至还有过之!大明朝的造船技术,竟然已经达到了这等程度!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 康律在一边满是自豪的道:“这便是咱们府上的船队。大人请看,前面的那大船,名为马快船,有八桅,长四十七丈,宽二十一丈,主要用于运送战马、军需和兵员,同时也是战斗力极强的大舰!当初装备有火炮、火铳,现在则是装备了巨弩,投石机和拍杆,既能远程对射,也能近战,战斗力极强!永乐帝时候三宝太监下西洋,所乘坐的那大宝船,实际上便是大型的马快船而已!” “现下马快船乃是咱们大明水师的主力,广东水师、福建水师、江浙水师、长江水师、各有马快船三十!不过咱们府上,也有三十只!” 连子宁听的瞠目结舌,心道张燕昌坐镇广东十几年真是没白干啊,置办下这么大的家业!康律有资格骄傲,一个寿宁侯府,光光是水军力量,竟然便相当于大明朝四支主战舰队其中之一! 什么才是豪门?什么才是大家?什么才是真正的富可敌国,与国同休!富贵遮奢气象,简直就是铺天盖地而来! 寿宁侯府又是给连子宁好好的上了一课! 康律又指着后面那如城池一般的巨舰道:“这等更大的巨舰,有一个名号,就叫做浮山大舰!” 连子宁赞道:“这名气起的好!远看上去,如山如城,当真是实至名归。” “这等大船,却是专门为了后勤辎重而设计的。船体极大,里面能容纳极多的物资,几艘浮山大舰所装乘的物资,便是足敷一支舰队使用!而且这上面还可以铺上浮土,饲养家畜、种植蔬菜,还配有渔具,捕捞水产,乃是远洋征战时是必备的补给船只。这等浮山大舰无甚战斗力,不过若是在各层木城上都排上弓箭手,也是不容小觑。”他笑了笑:“说起来,这浮山大舰的名字还是今上亲自取得呢!当初倭寇泛滥,皇上震怒,欲要起大军远征扶桑本土,便命龙江船厂督造此等大舰,以为补给。不过后来,这事儿也不了了之了。这船闲着也是闲着,一来二去的,便成了咱们侯爷的产业。嘿嘿,这船虽然慢,但是胜在装的东西多,运一趟便顶的上别家三趟。” 这些东西,当真是连子宁闻所未闻了,他闭上眼睛,长长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张开双目,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颤栗:“这个时代的大明朝,如此强盛!如此强大地远洋水师,任何人试图拂我天威,大军就可以毫不留情地立刻对它发动一场毁灭性地打击。以这样庞大的舰队、以浮山大舰为补给,我大明军队便是要源源不断输往西方也易如反掌,如果再以战养战,在占领国就地补给,那大明帝国就和昔日的元帝国一样,全世界都要在它的脚下颤抖!” 这个时代的大明朝,确实是拥有着俯瞰世界的实力和资本! 那些大船已经开始向这边缓缓地靠过来了。 康律道:“这些船太大了,压根儿开不进大运河去,若不是潘大人疏通了黄河,连黄河都走不了。三十艘马快船,八艘浮山大舰,素来是停在东昌府运河黄河相交之处的。这一次我们的货物只有三十艘马快船便成,三十艘马快船,已经足够装乘货物再加上两千士卒了!不过却没想到,大人带的兵丁如此之多,而且您那位那于老板置办的货物也是极多,再加上有山东这边儿的商贾货物,侯爷干脆便拨了五艘浮山大舰来!这五艘大舰,足够大人这三千兵外加上那些货物了。” 连子宁笑道:“如此,当真是多谢侯爷了。大恩不言谢,在下定然竭力以报!” 康律道:“大人客气!”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次张燕昌可是帮了连子宁的大忙,若没有他的舰队,连子宁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圣旨上的任务,更别说报仇雪恨了。说是多大的情分都不过分,这一点,连子宁清楚的记得,而且知道自己也一定要回报! 张燕昌所想要的,也是他拿出实实在在的好处来。 大船已经缓缓靠岸了,连子宁等人赶紧迎了上去。 这船太大,吃水太深,也就是疏通之后深达数十米的黄河中心才能容纳,根本无法靠岸。还好利津县也是山东黄河以北第一大河港,更是黄河口以上第一港,每日船舶停靠无数,码头设施也是相当的完善,长长的栈桥伸出去百多米,倒也是能让那些大船靠岸。 前面的马快船靠了栈桥,上面伸出来跳板,下来不少穿着衣甲的身影,大步走过来,还没到,便是深深的拜下去,口称参见大人。 连子宁一看,却是张燕昌亲兵中的一些将领,约莫有十来人,其中唐奕刀也赫然在列。 连子宁却知道,他们之所以拜自己,不是因为自己的官职,在他们眼中一个四品官儿算什么?只是因为自己和张燕昌的关系,摆手笑道:“诸位请起,咱们熟稔的,不必如此多礼。” 众人起来,一番寒暄,这时候那后面的几艘浮山大舰也停在了后面的栈桥上,一堆人簇拥着一个穿着素衣的女孩儿向这边走了过来。连子宁一开始并未在意,直到那些人在走进了,才看清楚原来都是自家的伙计,这时候,那穿着素衣的女子,一把扑到连子宁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的腰。 怀中一个小小的人儿,满怀女儿家的暖暖香气,连子宁低头,仔细一看,不可思议道:“城瑜,你怎么来了?” 怀中的人儿,穿着一身雪白的素衣,长发如墨,披到腰间,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像极了后世的卡通美少女,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连子宁,不是城瑜又是谁? “哼?不来?我还不来?你要往家里领多少不三不四的女人?你对的我未来的嫂子么?”城瑜一手点着连子宁,一手叉腰,斥道:“这次来之前,我可是去和戴小姐见了面的,她说,一定要让我好好盯着你。” 周围的人都是满头大汗,看着连子宁很有不少便是立刻转过身去,肩膀一耸一耸的,捂着嘴强忍住笑,忍得很辛苦。 那些军官和乡绅们所见到都是连子宁或是威严,或是冷厉,或是平易近人的一面,却从未想过,威严如连大人,竟然会被一个小女孩子指着鼻子怒斥,着实是让人感觉极为的不可思议。 连子宁只是苦笑,他当然知道,以戴清岚的懂事温柔,是定然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多半是城瑜这丫头拉大旗扯虎皮。 他伸手揉了揉城瑜的脑袋,板着脸道:“待会儿上船再收拾你!你和于苏苏这家伙商量好了骗我,不是说好让她来的么?你怎么来了,就不知道这一行很危险?” 城瑜白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康律在一边笑道:“连大人兄妹如此之笃,当真令人羡慕。” 连子宁微微一笑:“我们兄妹从小便相依为命,感情怎么能不好?” 他向城瑜道:“城瑜,这位是康律康大人。” 城瑜在外面面前总是个乖乖女的模样,乖巧的敛身一礼:“见过康大人!” 又向那些军官们行礼:“见过诸位大人。” 那些军官赶紧避开,有的阶位低的还赶紧回礼,脸上便是露出尴尬的表情。大明朝男的给女的行礼实在是不像话,但是问题是现在连大人的妹子的礼,那是谁都能受得么? 连子宁一拍额头,朗声笑道:“不好意思,是本官想岔了,哈哈,等上了船,给诸位摆酒赔罪!” 船已经靠岸,就该干正事儿了,城瑜这一次带来了百十个连家的伙计,有些是连家的老人了,有些是这些日子新招的,但是都是些精干得用的。 城瑜把百十个人指挥的团团转,这些人看得出来来之前都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有的负责审核检查货物,有的负责登记,有的负责估价,有的负责引路招呼客人,指挥着那些乡绅带来的伙计家丁把那些运到码头上的货物都运送到浮山大舰的船舱里面。便看到那堆积在码头上如山一般的货物,在迅速的消失着,那浮山大舰就像是一头永远都吃不饱的巨兽,吞噬着这些货物,天知道它那大肚子里能装乘多少! 二八六 这点儿遮奢算甚? 二八六这点儿遮奢算甚? (回家了,更新了。"《八零电子书》" 多谢‘书虫巨石’、‘rbb’、‘暧昧的月色’、‘海中石花’、‘懒人2006’等所有兄弟的打赏,还有一些无法显示出投月票的名字的,兄弟,也感谢你们。 感谢‘sibyl~~欢宝’、‘文盲觉兽’的打赏,谢谢。 召唤一声,月票啊,月票!兄弟们,月票全都砸过来吧! 嗯嗯,去了日本了,你们猜猜,第一个出场的扶桑人物是谁尼?) 这等效率手段,又岂是这些山东的乡下商人能见识到的? 由于是首航,所以这一次身为商会会长的孟繁谦也要亲自去一趟,对于他这一点,连子宁还是很敬佩的,这么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业如此之大,还能冒着这么巨大的风险去海外扶桑一趟,可见这个时代商人逐利之心是何等的急切。 孟繁谦站在连子宁身边,感叹道:“早就听说大人在京中置办下偌大的产业,金山银海一般的捞银子,今日一见,果然所言不虚啊,像您手底下这些伙计账房,如此之精干,当真是少见!令妹也是厉害啊,堪称商海女杰了” 连子宁哈哈一笑:“孟老您过誉了,这都是小妹和另外一位于东家的本事,我可是个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的。” 很快的,那些货物便是都被装进船中,那些跟随去的账房也都上了船。 接下来,便是三千武毅军登船,这些旱鸭子都是第一次坐这么大的船,都是兴奋的很,浑然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何等欲仙欲死,吐得脸白发青的旅程。 忙活了足足一个下午,这些东西才全都弄完。虽然装载了极多的货物和三千武毅军,但是这五艘浮山大舰,却是丝毫不显得拥挤,这船实在是太大了,要知道,这一次虽然没带多少后勤辎重,但是武毅军的武器如此长大,都还是占地方的很。 连子宁和亲兵们便上了最大的那一艘浮山大舰,这艘大舰倒也是有个名号,叫做‘大海鲨’!那船身之上,用油漆刷满了图案,却是一条庞大无比的巨鲨,白齿森严,凶睛怒目,尾巴便是船尾,栩栩如生,看上去极为的逼真。 由于一开始就是奔着后勤和运兵的目的打造的,这浮山大舰上面起了三层木城,加起来足足有十几丈高,这等高度,也就是这等大船才能承受,若是换了一般的小船,头重脚轻,早就翻了。 最高的一层木城之上,又是有三层很宽阔的楼阁,几百号人住进来,都还是极为的宽敞。 连子宁的住所自然是最高处。 这些浮山大舰被张燕昌买下来之后,这些房屋每次出航都要住一些府中的高层,自然是装修的豪奢华贵。房间很是宽敞,地上铺的是波斯绒毯,四壁上都是上好的木料,挂满了帷帐,家具也是上等用物。 连子宁卸了甲,披上大氅,打开窗子,凭栏下忘,长长地嘘出一口浊气。 三层木城之中,修建了许多的房屋,还有很多空地,上面铺着泥土,周围修了篱笆,分成一个菜畦一个菜畦的,里面却没有种菜蔬,而是鲜花烂漫,都是一些时令较早的春花。显然是航行去扶桑不算太远,用不着种植菜蔬,便都种了观赏性的花。 在船上还用淡水浇花种地,当真是遮奢无比了。 在远处,看岸边的那些人们,当真是小的如同蚂蚁一般了。 所有的货物兵员都已经装载完毕,连子宁只感觉船身微微一震,然后大船便是借着风势和人力,离开岸边,平稳的滑了出去。这船如此之大,以至于闭上眼睛的话,根本感觉不到多大的震动。 这就《八零电子书》了啊!连子宁使劲的伸开双臂,胸间情怀激荡:弟兄们,等着,我为你们复仇来了! 门吱呀一声响,被推开了,连子宁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这船上除了城瑜那丫头,谁还敢如此放肆? 已近黄昏,船舱内有些昏暗,城瑜掌了灯,晕红的光芒照亮了舱室。 “哥,我来给你说一下咱们这一次的货物。”城瑜道。 连子宁点点头:转过身,在城瑜对面坐下。 “咱们这一次,可是下了大本钱了。”城瑜笑了笑,掰着指头道:“这一次,咱们财阀里面,差不多有四十万两的资金,全都拿出来了。” 连子宁诧异道:“这么多?” “嗯!”城瑜点点头,横了他一眼,不满道:“这些日子你这撒手掌柜当的倒是舒服,什么也不管,让我和苏苏姐姐两个女孩子家上下操持,真也好意思。” 连子宁苦笑一声:“咱能不能说正经事儿?” “这些日子,钞关和京南商会的银子,每个月刘良臣都会差人送来,攒一攒也就很是不少了。而且咱们的超市,生意特别好,先下全北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有咱们这么一个连记超市,什么货物都有,不但咱们拐棒胡同那片儿的百姓都来这儿采买东西,就连许多离得很远的,也是专程过来买。咱们这儿东西比别家格外的便宜,就算是加上来回的车马人力费,还是在咱们这儿买更便宜一些,百姓们也会算这一笔账。” “这些日子,超市的进项极多,再加上大车店什么的,入账也很不少,说起来,若不是上个月在东城皇城根儿地下刚开了连记超市第二家,咱们现在少说也能拿出五十五万两的现银来!”城瑜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副小财迷的样子。 连子宁心里已经,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掌握的钱财,竟然已经是这般的庞大! 城瑜吁了口气:“不过呀,这一次四十万两,已经是咱们能拿出来的所有钱了,若是赔了,可真要砸锅卖铁了。” 连子宁道:“这你倒是不用担心,扶桑那地方,银山多,金山也多,典型的人傻钱多,而且咱们这儿的东西,他们都需要,偏偏自己还生产不了,不买都不行,历来去一次扶桑,那都是要大赚的。咱们这次带了这么多兵,也不怕他们来硬的强抢!” “你这般说,那我就放心了,咱们这一次花了大价钱,东北的野山参,大东珠、皮毛,山西的青盐,陕西河南各地的物产,应有尽有,哦,最多的还是绢丝。那东西扶桑不是没有么?”城瑜笑了笑:“这一次,定要把那些扶桑人的银子给赚的一干二净。” 连子宁摇摇头,大明一朝,从扶桑流入大明的银子少说也在一亿六千万两上下,就这,扶桑本土还不知道留了多少,这个时代的扶桑,当真是不折不扣的金山银海! 去往扶桑的防线,是他打算长期经营的,这些倭奴的钱,不赚白不赚,不但要赚,更要大赚特赚才行! 最好是把他们最后一个铜板给刮干净! “对了,”连子宁忽然想起个事儿,问道:“咱家生意这么好,别家就没有羡慕的?有没有人使阴招下绊子?” “有啊,怎么没有?见咱们超市开了,赚了大钱,很有不少人眼红,你可不知道,就这半年的功夫,北京城陆陆续续的开了五家超市,不过都没用,咱们是通过自家的大车店去到一个地方,直接在那儿收购然后运回来的,少了运费和人工费这一茬儿,所以价格便低。他们没有咱们这些便利,便是开了超市,卖的也贵,百姓去看了几次,心里也有谱儿了,还是上咱家来。嘿嘿,他们若是卖的便宜,那就等着倾家荡产吧!” “至于耍阴招的,也有啊,上一次咱们超市的那管事,就让顺天府给逮了,也不知道给安了个什么罪名。十来个衙役在店里砸了一通,砸坏了好些东西,还打伤了咱们几个伙计,向不过后来,我去戴府说了一声,那戴管事给顺天府递了张条子,咱们管事就给放回来,那些闹事儿的衙役也都给五花大绑的送了来,在咱们店门口跪了一溜儿,那顺天府的捕头给咱们陪着笑脸说话,说是这些人瞎了眼,要打要罚都随咱们便。” “顺天府?”连子宁皱了皱眉头,问道:“现下顺天府尊是谁?” 去年年末的时候,吏部考评,桂南林由于顺天府任上明正清廉,被考评为上上,经过朝议,加兵部左侍郎衔儿,总督辽东诸镇军马兼理粮饷,以三品文官而督十数万辽东大军!实际上,便是民间常说的辽东总督了。 虽然顺天府也是正三品,辽东总督兵部左侍郎衔儿也是正三品,看起来是平调,但是两者的权势、油水儿、前程那是远远无法相提并论的,估计桂南林在辽东任上干上几年,别出大的差池,回朝之后便是重臣了。 这个消息,连子宁早在邸报上看过,但是新任的顺天府是谁却还不知道。 “现下顺天府尊是吕时中吕大人,正德二十年进士。”城瑜现在也成熟许多,早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虽然在连子宁面前依赖痴缠依旧,但是心中也是有些丘壑心机了,一句话就说在了点子上。 连子宁点点头,正德二十年的进士?明白了!他眉头舒展开来,绕与兴趣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处理啊?”城瑜道:“给他们松绑呗,说是以后莫要在被人蒙蔽了就行了,结果之后那几个衙役便见天儿的在咱们超市外头转悠,说是生怕有些不长眼的屑小之辈惹到咱们头上。” 连子宁点头道:“这样便对了,这些地头蛇虽然没什么正经用处,得罪了他们却是麻烦不小。” 迟疑了片刻,他试探性的问道:“你和清岚,相处的怎么样?” 这些日子和清岚的通信一直没有断过,信中连子宁也提及此事,戴清岚只说已经和城瑜见了几次面,城瑜很是懂事可爱,两人相处甚得,让他无须担心。她的话连子宁却是不敢全信,他倒是不怕城瑜受欺负,只是对城瑜的心思摸不太透,生怕她不接收这个未来的嫂子,小姑和嫂子相处不好,这可是很普遍的事儿。清岚那个女子,只怕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也会说好话吧! “很好啊!这些日子,我常去戴府,每次都和戴小姐处的不错呢!”城瑜面无异色笑道。 连子宁松了口气:“那便好!” ——————分割线—————— 一夜无话,大船很平稳,睡得也很舒服。 第二天一大早,连子宁自睡梦中醒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习惯性的往身边一摸,却是摸了个空。嘴里喊着:“素素,去哪儿了?” 喊完之后才是反应过来,这已经不是在府中了,也没人会来伺候了。 连子宁自嘲一笑,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自己这被人伺候的久了,此时没人伺候,竟然感觉很是不习惯。 正在这时,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然后便是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到窗前,连子宁懒洋洋的道:“城瑜,怎么这么一大早就来了?” 然后便听到了扑哧一声笑,却不是城瑜的声音,连子宁赶紧睁开眼一看,竟然是琥珀,此时正俏俏的立在床前,手里端了个铜盆,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在充满了房间的煦暖阳光中,温温柔柔的笑着。 连子宁以为自己眼花了,赶紧揉了揉眼睛,琥珀又是一声笑,巧笑倩兮:“好了老爷,别揉了,奴婢就是琥珀呀,您没看错!” 连子宁张了张嘴:“你怎么来了?” “来伺候老爷啊!”琥珀看着连子宁,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若是换做一般的女孩儿,和连子宁分开这么久未见,说不准便要扑上去哭一鼻子,她却是那很成熟稳重的,已经把情绪埋在心底。把铜盆放下,把毛巾放在里面浸湿,便走上去给连子宁细心的擦脸:“老爷是让人伺候惯了的,跟一帮粗汉住在一起,没人伺候那怎么行?” 脸上一片舒服,连子宁哈哈一笑:“还是我的琥珀贴心。” 琥珀抿了抿嘴,给连子宁擦干净,又抹上香泥胰子,再用热毛巾擦干净。然后道:“老爷,张嘴!” 连子宁依言张开嘴,然后一把沾了青盐的牙刷便是伸进来,来来回回替他刷牙,然后把水杯递到他嘴边上…… 等刷牙净面完毕,又把头发细细致致梳好,连子宁这才是起身下床,他只穿了一身白绸内衣,早起晨勃很是厉害,一杆昂扬把裤子支起了一个小帐篷。不过琥珀是他的贴身丫鬟,也见的多了,只是吃吃的笑,连子宁张开胳膊,琥珀细细替他穿好长衫,又伸臂过去环着他腰肢给他系上长涤,再拽回腰前面,细细地打了结,再替他在外头套上白狐皮马甲。然后便让连子宁坐在妆台前,给他戴上金冠,插上一根墨玉簪子。 这就是大明朝人上人的感觉,连穿衣裳都有人伺候,实际上,连子宁已经被琥珀包括素素她们服侍惯了,要说一开始,他也有些不习惯,但是时间长了,却是离不开了。 他这一点遮奢,那也不算什么,严嵩的儿子严世蕃把美人儿当痰盂,吐痰直接往美人儿嘴里吐!万历年间首辅张居正张相爷做的是三十二人抬得大轿子,上面极为扩大,一处行就占了一条街,里头洗漱、马桶一应俱全,甚至还有走廊花园可以溜达溜达看看风景。别说他们,就说那西门庆,不过是区区一商贾而已,他的姬妾潘金莲为了讨好他,为了固宠,都能跟他说‘官人,这天寒地冻的,下去尿尿多冷啊?你还是尿在奴奴的嘴里吧……’ 以连子宁的身份地位,这点儿排场还是寒酸了。 收拾利索了,琥珀歪着头看了看连子宁,笑道:“老爷真是好看呢!跟画里面走出来的人一般。” 此时的连子宁,看上去少了些武气,却是多了十分的儒雅和贵气,当真是玉树临风,人才一表。 连子宁自己看看也是满意,笑道:“还不是你给打扮出来的?” 推开窗户,入眼便是一片满满的深蓝! 晃得他眼睛都有些受不了,赶紧闭了眼,过了一会儿再睁开,才是适应。 船借风势,又是自上而下,行驶甚速,不过是一夜的时间,已经是出了黄河口,进入了这汪洋大海之中! “怎得上了船,却还不告诉我?”连子宁笑问道。 “还不是生怕老爷你责怪。”琥珀给他叠着床上被褥,收拾整齐:“小姐去了一趟大营,说是这次来,要给老爷带几个体己的人儿,奴婢便来了,却怕老爷生气,要赶奴家下船,只好等到今日,船都入海了,老爷克撵不走奴婢了吧!” 连子宁一笑:“你呀!” 早饭就在第三层木城的城墙上摆开了吃的,其实也不过是连子宁和城瑜两人而已,琥珀在一边伺候着。 这船都是张燕昌府上的,船工自然也是人家的,想要开动这等浮山大舰,一艘船就得三百多号人!不过此时视船工为贱业,这浮山大舰极大,上层建筑几十丈高,下面也是很大的空间,因此他们大部分都是躲在底舱中,和货物为伍,一般也不敢上甲板木楼走动,免得惊扰了上面的贵人,是以连子宁竟然一个都没见着。 城瑜去了一趟京南大营,把连子宁那些上等厨子都给带了来,此时已经进入了后世的渤海范围,这渤海之中,产的上好的大小黄鱼,早有那船工伙计捞了新鲜的海中大黄鱼送上来,连子宁带来的那厨子就在城墙上起了棚子,十来个伙计打下手,蒸烤烹炸坐了四道菜,都是用同样的食材,却是味道各异,都是美味无比,吃的连子宁大呼过瘾。 临海听风,美酒一壶,伴着佳肴,当真是让人心醉神迷。 二八七 威海水师 邓子龙 二八七威海水师邓子龙 (第二章,求月票,继续求月票) 吃过了早饭,连子宁便下到下面,做着小船去了其他的船上,看看自己的士兵们有没有晕船的。按trl+d快速收藏"《八零电子书》" 刚上第二艘浮山大舰的甲板,便看到一个巨大庞然的物体正趴在船帮子上双手死死的抓着缆绳,探着脑袋往下狂吐。 和他一般的,很是有不少人,海风中夹杂着一股难言的酸臭味儿。这时候已经进了渤海,风浪也逐渐大了起来,也难怪这些旱鸭子们如此。 一见连子宁来,他们赶紧站了起来,有的已经是吐得发虚,身子都摇摇晃晃的,木城中也走出来不少人,甲板上立刻跪倒一片。 “都免礼吧!”连子宁呵呵笑道:“怎么,是不是觉得坐船也不怎么舒服啊?” 众人便都是不要意思的笑,球球挠了挠脑袋,也跟着笑,忽然一股恶心感传来,一个骨碌滚到船边,又是扒着船沿儿往下吐。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连子宁摇摇头,大声道:“现在咱们才刚刚出海,这小风小浪的,比起前面来可是差远了,等到了外海,那浪头大的,足有十几丈高!咱们这般大船,也是得上上下下!到那时候,你们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风浪了!这两天都赶紧适应适应,记住啊,吃鱼子,能治晕船,这些日子,便都吃些,吐吐也就好了!” 又上了另外一艘浮山大舰,远远地便听见上面传来金铁交加的声音,连子宁还以为怎么了呢,上去一看才知道,原来在甲板上,两队武毅军正在对峙,都是穿盔带甲,手里持着长枪大戟,全副武装,却是在演练战术。这甲板阔大,摆开了几个百户的兵力,却也是并不显得拥挤。 熊廷弼正穿着甲拄着剑,被众人簇拥着,不断的出声指挥。 见连子宁来,便是赶紧迎了上来,连子宁笑道:“熊千户好雅致啊!船上练兵,闻所未闻啊!” 熊廷弼赶紧道:“末将不敢,不过是见士卒多有呕吐,便命他们穿上甲胄,拿着武器操练,却没想到,如此一来,竟然便都没事儿了,情况大有好转。” “哦?”连子宁挑了挑眉毛:“竟有此事?” 他看了看那些训练的士卒,果然一个个虽然说不上气色多好,但是却是脸不青不白,也并没有呕吐的现象,连子宁大喜,立刻便传令各军,所有士卒都要在甲板上操练。 于是这渤海之上立刻甲胄铿然,杀声震天。 这等奇景,看到马快船上的康律等人不由得咋舌,心道这连大人治军竟是如此森严,海上犹自不忘练兵,心里对他的评价更高了几分。 如此航行了一日多,第二天中午,便是过了庙岛海峡,今日了黄海的范围。 到了傍晚时分,则是离着海岸比较近,已经能远远的看到一座屹立在海上的石城。那城池并不大,却是各种设置齐全,而且城墙修的高大坚固,城内隐隐有喊杀声传来,显然是有士兵在操练。 这,便是威海卫了。威海卫濒临黄海,西连烟蓬,北隔渤海海峡与辽东半岛旅顺口势成犄角,共为渤海锁钥,乃是拱卫京津海上门户。这里有天然良港,能容大船,于是洪武三十一年在此筑城,便是眼前所见的石城了,这石城分为水陆两部分,那水城便是将港口入口封住,里面驻扎的,就是威海水师。 大明朝四大水师,在数十年前,本来是五大,其中唯一一支在北地的,便是这山东水师,驻地就在威海卫!不过后来,山东沿海无战事,山东水师也被撤裁,大舰将士都被南方四大水师瓜分,只剩下了一些中小型船只,山东水师,也改称为威海水师。 而他们之所以要来这里,则是等着威海水师,来为此行保驾护航的。 这一次连府和寿宁侯府合伙儿做生意,货物价值极大,张燕昌也不敢小觑,马快船和浮山大舰虽然战斗力很是不弱,但是毕竟太大,准转不灵,如果对方以小船来围困点火来烧的话,情况还是会很不妙,因此早早便给威海卫指挥下了命令,让其派战船护送。 虽然已经降格为地方水师,但是威海水师毕竟也曾经辉煌,调动水师护航,这等事儿别的商人听也未曾听过,不过对张燕昌来说,也确实是太过轻易了。 这时候,那石城水寨大门大开,里头一溜儿的出来五十多艘战舰,体型都不大,便是最大的,也不如马快船的一半儿,更别说跟浮山大舰相比了,不过胜在数量多,而且也更灵活。 没多久,那些战船便是接近到了马快船和浮山大舰旁边,却不靠近,而是远远的分散开来,撤到了外围,最远到了几十里外。显然是作为外围的护航和警戒。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要擦黑的时候,一艘小船行来,上面是康律和威海水师的军官,连子宁赶紧下去迎接。 上来的军官有二十余人,一多半是康律那边的人,另外却有四五个军官,年龄不一,面色都是颇黑,身上的衣甲战袍也略显陈旧,见了连子宁,赶紧下拜行礼,显得有些拘谨。 “呵呵,诸位请起,此次航行,还要多多倚仗诸位啊!”连子宁赶紧把他们一一扶起。 众军官纷纷道不敢,他们大部分都是百户,来之前就都被上官告知,这一次要护送的是了不得的贵人,和连子宁身份天差地远,又见了对方这等大舰,更是神为之夺。 连子宁看领头的那个副千户打扮的年轻军官似乎有些面熟,却是记不起是谁来了。 那人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大人,末将陈璘啊!” “陈璘?陈百户?”连子宁陡然记了起来,道:“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你不是在广东水师么?怎么调到这儿来了?” 陈璘一笑:“这边儿出了空缺,提督大人便把末将推荐过来了,做了个副千户。” “哦?恭喜恭喜!”连子宁呵呵笑道。 现下整个威海水师也不过是一个千户的编制,挂在威海卫之下,做到威海卫的水师副千户,已经算是威海水师的二把手了,可说是实权在握,前途光明。 陈璘连说不敢。 一边康律笑道:“本来还打算为大人介绍来着,没想到大人和陈大人却是熟识。” 众人寒暄一阵,连子宁道:“各位,还请去往木城之上,本官已经嘱咐人摆了宴席,今日为威海水师的诸位将领洗尘!” 众人都是轰然应是,这时候,一个有些冷硬的声音忽然响起:“大人,可否让末将等人先看看您这浮山大舰?” 此话一出,康律等人便是有些不悦,再看看说话那人,大约三十来岁,面色黝黑朴实,身材中等,看上去跟个老农也似,不过是个百户军官,便有人冷哼一声,嫌他扰了大伙儿的兴致。 陈璘脸色一变,赶紧挡在那人面前,做了个罗圈揖,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诸位,我这位下属不会说话,还请诸位见谅,咱们上去,咱们上去!” 连子宁却是并未生气,笑问道:“哦?你却是为何要看这大舰啊?” 陈璘见连子宁似乎并未动怒,便也让开,给那百户连连使脸色,让他说话悠着点儿。 那百户拜了一拜,道:“家父也是威海水师中将官,不过那时候威海水师还叫做山东水师,也有大船无数,末将还记得,小时候所见到的,那威海卫中,桅杆如云,战舰无数的场景。可惜现在,唉……,末将从未曾见到这等大舰,水师中人,爱船如命,心中激荡,情难自已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他这样一说,那几个威海水师的军官便都有些唏嘘。 连子宁心道这倒是个真正心系水师之人,颇有几分后世蓝海军人的意思,心中升起一些好感,问道:“你的要求,本官答应了!” 那几个军官大喜,连连道谢。 连子宁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百户深深一礼:“末将邓子龙!” 邓,邓,邓子龙? 连子宁瞬间呆了一呆,邓子龙?也出现了? 话说为什么叫也呢? 这位明朝末年的水师大将,生于斯,长于斯,亦是战死于斯!万历二十六年,扶桑大侵朝鲜,邓子龙领水军援朝抗日,与朝鲜统制使李舜臣为前锋,在釜山南海与日军激战。年过七十而勇气弥厉,直前奋击,杀敌无算,最终战死,首级为倭奴割去,下落不明。朝鲜百姓感其恩德,立子龙庙祭祀数百年! 难怪见了这等大船大舰便是挪不动脚,原来他的生命,他的一切,都已经跟水师深深的联系在了一起。这在后世,应该就是为共和国海军事业而奋斗一生的蓝海军人啊! 不过已经经历了之前那些大事儿,和戚继光沙场一决雌雄过,和寇白门纠纠葛葛,而眼下熊廷弼更是在帐下效力,心里对这种事儿,也就不排斥了,只是在叹息,我连子宁有幸,大明朝有幸,这么多精强猛将,全都生在了这个年代!若是他们肯为朝廷效力,朝廷善加利用,那当真是大明朝的福气。 心里却是打定主意,待会儿要和这位未来的国朝大将,好好亲近亲近,若是能将其拉拢一番,那就最好了。 不过想来也不难,他现在级别毕竟低了点儿,而且看上去,也似乎不是很得志的样子。 连子宁便让石大柱领着这些威海水师的人去上上下下的把这大舰参观一番,然后自领着众人去了三层木城之上,那里的大厅中早就摆下了宴席。 众人分开落座,闲聊了一会儿,本来还想等着那几个人入座再吃喝来着,结果却是迟迟不到,众人的眼神便都落在了陈璘脸上。陈璘尴尬一笑:“我那手底下几个,都是混不吝儿的,想来是心中高兴,便忘了时日,要不咱们先吃?莫要管他们!” 连子宁点点头,当先举筷:“先吃吧!” 连子宁吃食方面向来讲究,水八珍、陆八珍、山八珍、海八珍、飞八珍,林林总总三十二样菜,把大伙儿吃的大是过瘾。酒也是极烈的北京锅庄烧酒,这便是后世二锅头的原型,虽然不是上等好酒,但是却是极烈,很符合这些军中汉子们的性子,大伙儿都是喝的面红耳赤。连子宁这边除了他之外,熊廷弼和第三千户所千户董策以及两个千户所的六个副千户都被拉来陪酒,频频劝酒。 吃到中旬,石大柱领着邓子龙几个人回来了,几个人悄然入席,坐在最末端,难掩脸上兴奋之色。 只是到了这会儿,都是冷酒残羹,却是让他们很是尴尬,连子宁赶紧吩咐人重新上了菜,几个军官看着连子宁,都是露出感激之色。 又吃了一阵儿,众军官很有些人已经是喝的醉二八三,不省人事,连子宁端着个杯子,慢悠悠的晃到邓子龙几个人身边。 看得出来,这些人日子过得也不怎么舒坦,应该是未曾吃过这等美味的,此时一个个都是甩着腮帮子大吃,竟然没发现连子宁过来。 连子宁呵呵一笑,调侃道:“几位倒是好宽宏的饭量。” 那几个军官闻言抬头,看到连子宁,赶紧都是站起来,以为连子宁是有意调侃,便都是憋得脸发红,更是手足无措。 “呵呵,无需如此,无需如此。”连子宁摆摆手,在他们身边坐了,笑道:“你们也坐下!” 几个军官看了看,便都依言坐下,身子挺得笔直,面色肃然无比。 连子宁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板着一张脸,不像是吃饭,倒像是要去打仗了。无需拘束,咱们就是闲聊而已。” 一句话拉近了和他们的距离,几个军官都是笑了起来,气氛也稍显活跃了一些。 连子宁便问了几句家常话,军饷如何啊,士卒们伙食如何,最近打过几仗?可清剿了多少海盗之类,他们都是一一回答了,说着说着,话便也多了起来,有些之前不便说的话,现在便也说了。 一个百户压低了声音,愤愤道:“不瞒连大人您,俺们威海水师现在过得那真是**的日子!” 陈璘赶紧狠狠瞪了他一眼,这百户却是狠狠灌了一口酒,抹了抹嘴道:“陈大人,您也别瞪俺,俺今儿个一定得把这话给连大人说了!” “咱们威海水师一个千户的兵,挂在威海卫的下头,俺们海上行军,训练比步卒苦,消耗比步卒大,还有战船需要保养。但是拿到的饷银,只有步卒的七成!就这,还时不时的拖欠,不按常例下发!”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甲:“大人您看了没,俺们这些百户,照理说一年发两套甲,可是你看俺这,都穿了三年了!也就是这会儿,平素俺都舍不得穿!海上潮气大,兵器更换得快,要不然弓也拉不开,刀枪也钝了,俺那些士卒,穿的也都是旧衣,用的兵器,都缺了口子,战船都不知道多长时间没保养了!若不是陈大人来了之后据理力争,银饷都三个月发不下来了!托了诸位贵人的福,这一次要俺们出海,不能给他们丢脸,这才是赏了点儿钱,把船给弄了弄!” “娘的,那些官儿都是步卒出身,俺们水师就是后娘养的!” 一众军官都是面色不忿,连子宁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克扣军饷一事,军中向来有之,在无甚战事的内地卫所,更是普遍,不过却没想到威海水师这般严重。 陈璘赶紧说了几句闲话,才把这一茬给岔过去,连子宁看了他们一眼,忽然盯着邓子龙问道:“邓百户,本官见你如此喜欢战舰,显然是爱船如命的人,这一辈子,只怕也在水师之中打混!本官便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作答,说心里话!” 见连子宁说的肃然,邓子龙心中顿时若有所悟,正色道:“是,大人!” “你认为,咱们大明朝的水师,理当是什么作用?”连子宁盯着他问道。 邓子龙沉默片刻,一字一句答道:“末将窃以为,大明朝水师,不应该只守在内河近海,而应当扬帆海外,征服四夷,让我大明朝,威服天下!” 连子宁眼中光芒一闪,微微一扫,便看到这些水师军官都是露出很以为然的神色,显然,他们就是那等希望战争,渴望杀戮,渴望赢的荣耀和地位的少壮派军官! 连子宁深深吸了口气,温颜笑道:“很好!” ——————分割线—————— 又过了三日,船队已经是过了黄海的范围,到达了后世的朝鲜海峡附近,距离扶桑的九州岛,不过是数百里之遥而已。 船队一直向东之后,又是从这里折向东南,他们的第一站,是九州岛大名五岛氏的领地,位于九州岛最西端的肥前! 那里,一直是大明朝和扶桑国的通商口岸,其地位,大致就相当于中国改革开放初期的深圳,大明朝包括琉球、西洋、南洋诸国运来的货物,都是运送到肥前这个地方,然后再通过扶桑的商贾,运送到扶桑的数百个大名领地。 二八八 立花家的铁甲舰 二八八立花家的铁甲舰 (嗯嗯嗯,该猜到了吧) 当然,像是张燕昌这等天字号的大商贾,在肥前乃至于扶桑各地,都是有着自己的店面的,扶桑各地大名要享乐,吃穿用度,丝绸瓷器,都是要从大明运来,所以说任是哪个大名也不敢得罪他,生怕他把店铺给撤了。不过就算如此,也要从肥前卸货,然后把物资运送到各处,反正扶桑也就那么大。 五岛氏这些年,从一个占据了几处荒岛,面积不过是相当于大明朝一个县的小势力成长为九州四大势力之一,就是靠着占据了肥前这处天然良港外加货物集散地,便是只收一点点儿的税,那也是金山银海了! 更别说,大明朝流入扶桑的各种武器,他们也是直接受益者。 这一日,所有军官都集中在了连子宁的大海鲨号上,众人站在木城上,看着远处夕阳如血,心里却都是沉甸甸。 这时海面上极为的平静,看上去温驯无比,但是但凡是走船时间长的人,都知道这时风暴之前的宁静。而且海上已经隐隐让人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了,显然,一场暴风雨即将迫近。 一个老船工站在众人面前,使劲儿的嗅着海风中的气息,看了一阵天色,回头恭敬道:“诸位大人,大风暴理当是在寅时爆发。” 众人都是点头,这老船工乃是整个船队中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从小便在海上生长,至今一个甲子,经验丰富无比,预测的几乎是不会错。 一个管事模样的问道:“老刘头儿,这风暴能有多大,咱们影响可大么?” 那老刘头儿犹豫片刻:“这个,小老儿却是说不准,不过咱们这大舰如此之大,稳如泰山,想来是风暴无法撼动的,还请诸位大人放心。而且这风暴一般天亮便会消失,寅时到天亮,不过两个时辰,却也好撑下去。” 众人这才是放下心来。 到了夜间,果然是起了风,也开始慢慢的飘起了雨丝,前几日的皎洁明月,早就不见了踪影。 然后风越来越大,雨越来越大,到了下半夜,风带起海浪,便是这些大舰也是开始摇晃起来。 连子宁穿了大氅,站在窗口,满脸忧色。前世的时候,他便很清楚这海上风暴的威力究竟有多大,按照后世的说法,朝鲜海峡这边,应该是北太平洋区域的风暴高发地带,看来今晚上是来者不善了。 下面船工们扯着号子,冒着雨,将风帆卸下来。 琥珀站在连子宁旁边,满脸苍白,城瑜却是在底舱里,这一次的货物中,很是有些不能磕碰,不能浸水的,她带着人准备随时抢救。 这时候,忽然天际一个明亮的闪电闪过,照的海上一片透亮,然后下一刻,雨势陡然间变大了起来,变成瓢泼一般,打在船上海面上,竟发出轰隆隆的声音。风也变大了,整艘大船,立刻摇晃的更加剧烈。 又是一个炸雷打响,巨大的海浪迎面打过来,大船顿时便是一歪,连子宁没有防备,一个踉跄,便是和琥珀双双滚倒在地。 接二连三的巨浪不断的打过来,浮山大舰顿时是变成了风中的一片落叶,飘萍不定,极大幅度的摇晃着! 已经寅时了! 在这天地之威面前,这浮山大舰也是闲的如此的微不足道。 连子宁抱着琥珀,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在房屋中来回翻滚,饶是他功夫不错,现在也是没有施展的空间了,只能是牢牢的抱住琥珀,避免她被磕着碰着。他被磕的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抓着窗棂站了起来,一看怀中琥珀,面色已经是很难看。捂着嘴道:“老爷,我想……” 连子宁扶着她到了床边,那里早就固定了马桶,琥珀一松口,伏地吐了起来。 连子宁回头一看窗外,已经是一片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偶尔一道闪电闪过,便能看到惊涛骇浪铺天盖地而来,直如层层山峦一般,震人心魄! 不过所幸的是,这一次出航的海船都是极大,暂时倒是还不至于有倾覆之危险,连子宁心中却是担心威海水师的船,那些船最大的也不过是一千料的福船,换算成欧式的排水量计算法的话就是排水量六百吨左右,会不会给打翻? 雨水从窗户噼里啪啦的打进来,打的连子宁脸上生疼,他赶紧起来把窗户关上。 狂风骤雨,极为的骇人,大海之威,不是谁都敢于面对的,除了那些海上讨饭的船工们,连子宁还能听见风雨中一个声音在嘶喊:“都把绳子绑在腰上,抱着桅杆,莫要被卷进海去!” 如此折腾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天光渐渐放亮,风浪也渐渐小了下来,大舰虽然还在摇晃,但是却已经不影响走动。 琥珀身子弱,吐了一晚上,已经是面色青白,将将要晕却过去,别说是她,连子宁都是吐了好几回,浑身一阵阵的无力。 见风暴小了,连子宁赶紧把她扶到床上道:“你现在这儿好好休息,我去叫人给你煮碗热汤来。” 若是放在平时,琥珀定然是不依的,这时候,却只有无力点头的份儿了。 连子宁出了舱门,顿时便是心中为之一阔。 雨已经停了,露出了蓝得发亮的天空,宛如碧洗,远天露出了半轮红日,照的整个海天,一片澄澈! 这风暴肆虐之后的海洋,安静的让人发指,美得让人窒息。谁能想到,就在刚才,还是狂暴如野兽一般? 甲板上船工们趴了一地,都是有气无力的,不过所幸的是无人伤亡,管事的又是开始指挥大家接下缆绳,上船帆。 整个大船也是活了起来,无数人从舱室中走出来,脸色都是不好看,满脸的庆幸和欢喜,只有经历过海上风暴的人,才能明白眼前这宁静的可贵。 整个顶楼,只有连子宁琥珀、奇薇、城瑜四个人住,连子宁一出舱门,便见到奇薇正趴在走廊的窗户上,往下看,不时的还发出几声笑。 “你没事儿?”连子宁过去问道。 奇薇回过头来:“哦,大人啊!” 她撇了撇:“就这点儿小风浪,还不放在我眼里,我们从里斯本一路过来,比这个大的风浪见的多了。在好望角碰到的那一次风浪才大呢,差一点儿船就翻了。” “我知道,好望角本来不就是叫做风暴角么?”连子宁淡淡一笑,问道:“看什么呢!” “你看那个,真好玩儿!”奇薇指着窗外道,连子宁走到窗边,顺着她的胳膊看去,脸色顿时便是一变。 海面上,距离大海鲨号不远处,正有一艘大船在海面上停滞不前。这大船也很是不小,虽然比不上马快船和浮山大舰,但是也足有三十多丈长,而且那大船的外面,更是披着一层厚厚的铁叶子,看上去简直就跟一艘铁甲舰一般!单是卖相,却是比浮山大舰来的也不差,而且船身上外层是那种推拉式的船板,构造和福船一般无二,里面想来是有火炮或者是巨弩等武器的。 那艘铁甲舰应该是桅杆被风暴给吹折了,此时正在海上转着圈圈,却是动不了。 那船头方向,高高的竖起了一面旗帜,上面是两片黑色的杏叶合抱的图案,连子宁这几日闲来无事便向康律请教扶桑的势力割据,其中对各家各势力的代表——旗帜,自然是有很大了解。他一眼就看出来,这略带抽象的旗帜,正是在扶桑颇有名气的抱杏叶旗,这本来是九州一霸大友家的势力,但是自从十五年前,雷神立花道雪纵兵将大友家家人臣子上上下下杀了个一干二净之后,立花家便继承了这面旗帜和大友家在九州的所有势力。 竟然在这儿碰到九州岛立花家的船只,到底预示着什么? 这时候,下面楼梯甲胄碰撞声铿然响起,石大柱带着十来个亲兵大步走来,他们脚底下还有些虚浮,不过脸上神色已经是好看很多了。由于顶楼都是连子宁的女眷,不便见人,他们到了楼梯口便不往上了,只是站在那儿大声喊道:“大人,康大人派人来传话,说是请大人去他的座舰一趟,有要事相商。” 连子宁心中了然,想必就是关于这艘立花家铁甲舰的事儿了,康律素来是知道分寸的,每次需要两人见面都是他来大海鲨号上,这一次让烂去他那儿,可以说是颇为的失礼,想来是事情比较紧急。 连子宁点点头,吩咐石大柱道:“去厨房告诉一声,给煲一碗热粥来,要清淡一些的,稍微加点儿甜。对了,还有,让厨房炖上几只鸡,做些饼子馒头,给那些船工送去,人家累了一宿,总也不能亏待人家。” 石大柱笑道:“大人您仁义。” 便立刻吩咐手下去办,连子宁想想,琥珀女眷,不宜见人,便对奇薇道:“你去厨房候着,等汤煲好了就端到我房里去,喂给琥珀喝。” “喂,我可是伟大的战士雇佣兵,可不是你的伺候丫鬟!”奇薇不满的喊道。 连子宁没理她,转身便进了房间,脱了身上的衣服,床上琥珀看到了,问道:“老爷要出去么?”说着便挣扎着要坐起来给连子宁穿衣。 “行了,你先老老实实的躺着!”连子宁把她摁在床上,笑着在她额头亲了一口,琥珀顿时红了脸,他笑道:“我已经让厨房给你煲了汤,待会儿奇薇给送来,你就安安心心的在这儿躺着,听到没?” 琥珀红着脸老老实实的应了,连子宁笑道:“乖!” 他穿上正四品武官的大红官袍,打扮整齐了,这才是出门,对气的鼓着脸的奇薇道:“别傻愣着了,快去厨房盯着点儿!” 奇薇冲着他离去的背影狠狠的跺了跺脚,终究还是去了厨房的方向。 这些大船距离并不是很远,连子宁很快便坐了小船来到康律的座舰上,却是发现那立花家的铁甲舰上也是放下了许多小船,向这艘马快船驶过来。 登上甲板,康律便迎了过来,笑道:“此次因有急事,怠慢了连大人,晚上在下定然设宴赔罪!” 连子宁摆摆手:“却是无妨,康大人,这次有什么急事儿?可是跟那立花家有关?” 康律点头:“正是和立花家有关!” 他把连子宁拉到一边,低声道:“大人可知道,为何这次侯爷让我带了一千精锐前来护送这批货物?” 连子宁皱了皱眉头,猜到几分:“难道说?” “不错!”康律指了指脚下:“也不怕叫大人得知了,这一次的货物,全部都是军械!强弓硬箭,长枪巨弩,咱们大明朝兵部督造的腰刀斩马刀,都是数以万计!一千副棉甲,数百幅专供九边将士们的用的上好马铠,骑枪,马镫,包括上好的铁条铅块铜块,应有尽有!” 连子宁虽然猜到了军械,但是一听这数字,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儿!弓箭硬弩也不稀罕,长枪骑枪之类的战略物资也无所谓,但是让他惊骇的是,竟然还有泡钉棉甲和骑兵战马用的马铠!要知道,武毅军中棉甲也不过才八百副,马铠更是一副都没有! 寿宁侯爷当真是好大的手笔,好高的手段,好猖狂的作为! 身为合伙儿者,连子宁都是不由得有些嫉妒,忍不住想,你卖给我也成啊!咱也不差钱儿! 却也知道,自己给出的价格,绝对到不了这些人傻钱多缺装备的九州土鳖那个程度。 连子宁苦笑,只是竖着大拇指点头:“寿宁侯爷,当真是好大手笔!” 自己那几十万两银子的货物,跟人家比,真真是天差地远。 “这算什么?”康律低声一笑:“大人您看见那艘铁甲舰了没有?那是咱们大明朝的大福船,是现在四大水师里头最大的战舰,两千料,吃水两丈,外头覆铁叶,一般的火炮强弩打上去跟被老鼠啃一口没啥区别,船上装有床子弩二十架,三牛弩二十架,强弓两百把,还有藤牌两百面,长枪一百支,镖枪一千支,铁甲一百副,腰刀三百口。不过现在理当是被这些扶桑人改成火炮了!” “这也是咱们卖给他们的!”康律伸出五个手指头:“这大福船造价是五万两,咱们水师从龙江船厂采买是八万两,咱们卖给他们什么价儿?嘿嘿,整整五十万两!” “就这,那些扶桑大名还抢着买!立花家凭什么是九州一霸?就是靠着这艘铁甲舰,谁不老实了,开到海上去往他领地里轰上几炮,这就是厉害!现下这艘船,让他们给起了个名号,叫什么,哦,对,十二日足!现下是九州岛第一大舰,可说是声名赫赫啊!” 连子宁当真是无语了,这寿宁侯爷,真是什么都敢买啊!这性质简直就相当于是后世美国某海军高层私自卖了一艘航母给印度一样——在这个年代,这等大福船铁甲舰,是不折不扣的威慑性力量! 康律皱了皱眉:“这次咱们的买家便是立花家,本来跟这些扶桑人约定的是在近海交货的,他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两人说着,那立花家铁甲舰上的人也登船了,让连子宁诧异的是,登船的却全都是女子!她们穿着大红色的足具(日本谓铠甲为足具),其形状神似大唐明光铠,胸口护心镜熠熠闪光,将她们全身都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小脸儿。 穿着大红足具的女子足足上来了数百人,上来之后便是在甲板上站队,这些人,竟然都是看上去不过是十四五六岁的女孩儿,虽然不算是多么国色天香,但是一个个都挺清秀,长的可以说是不错。 连子宁的眼睛立刻被她们吸引住了——准确来说,应该是被她们背后的火铳给吸引住了。 她们背后的火铳,长度比连子宁印象中的火枪略短,只有约一米多点儿,但是口径更大,看上去足有三四厘米的样子,打造的还算精致,这些女子背着火铳,构成一种邪恶的美感。 “这等火铳在扶桑,应该就是后世的鸟铳了吧,不过这个年代,被扶桑人称为铁炮。射程不算远,但是发射重型弹丸,威力却是不小。” 连子宁心里暗自想着,眼中满满的都是垂涎,他现在最缺的就是火器,跟来的步军第三千户所的三百火铳手还是徒有其名呢! 身背铁炮的女孩子们,立花家的铁甲舰,连子宁心里顿时便冒出来一个念头:“早合女子铁炮队!来的人,难道是她?” 心里却是多了一分期待。 果然,没一会儿,便是攀着绳梯上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这少女雪肤大眼,头发紧紧绑在脑后,腰间挎着剑,身上也穿着铠甲,却不是那等装样子的足具,而是一套极为精致华美的鱼鳞甲,看上去很有分量,甲叶应该都是白银打造的,闪闪发光。 这少女一上来,那数百少女便是齐齐跪倒,齐声道:“参见公主殿下!” …… 二八九 筑前白梅 白慈观音 梨花郡主 二**筑前白梅白慈观音梨花郡主 (呼啦啦,呼啦啦,精彩的扶桑怎么少的了她呢?) 这话,却是用大明话说的。 那少女一摆手,她们便又是齐齐站了起来,动作整齐如一,显然是训练有素。 康律冷哼一声:“这是要给咱们下马威啊!还公主殿下?不过是小国蛮夷而已,还讲这排场?” 连子宁只是淡笑不语。 那少女眼睛一瞟便是看到了连子宁两人,被一众少女簇拥着快步走过来,她离着十余步便是抱拳行礼,清脆的声音传过来:“我是立花家的公主,下任家督;立花誾千代,请问两位大人。你们哪位是来自明国的康大人?” 说的是很流利的大明官话,还带着些凤阳话的味道,而且也没丝毫的倨傲。 果然是立花誾千代!连子宁心里微微一颤,这就是那在日本战国时代留下了不算浓墨重彩,却是难以被人忘记的一笔的筑前白梅,白慈观音,早和女子铁炮队的主人,立花誾千代啊! “本官就是!”康律上前一步,勉强行了个礼:“下官康律,见过梨花郡主!” 正德四十五年,九州岛大名立花道雪和大明朝合力围剿倭寇,之后上了国书,说是愿意归顺大明,大明朝最是喜欢这等四夷来朝的景象,朝廷大喜,当即便封了他一个顺义郡王的名头,赏赐了许多东西。而当时年仅十岁的立花誾千代,也被册封为梨花郡主,在当时的扶桑还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其它大名都是羡慕的不行。 立花和梨花谐音,这名字也是取得极妙。 从此,筑前白梅也改称了筑前梨花。 这样算起来,都是大明的臣子,也应当表示一下尊重。 立花誾千代也是知道自己分寸的,并未拿大,浅浅一笑让了开来:“康大人多礼了,小国蛮夷,当不得郡主称号!” 见她如此上道,康律这才舒服了一些,脸上也露出些许笑意。 立花誾千代目光转向了连子宁,眼中闪过一道惊异,问道:“这位大人又是如何称呼?这么年轻就是四品武将,真是年轻有为!” 连子宁淡淡一笑,也是抱拳行礼:“在下连子宁,总统武毅军指挥佥事,见过筑前白梅,立花家的下任家督,誾千代小姐!” 他这一礼,却不是向着眼前的誾千代,而是向自己心中的那个誾千代。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号?”誾千代先是一愣,然后眼中便是异彩涟涟,疾声道:“你是连子宁?连城璧?写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连子宁?” 连子宁点点头。 誾千代身后的女子队中很是发出了几声惊呼和尖叫。 誾千代深深看了连子宁一眼,眼中满是兴奋和仰慕,她退后两步,很是恭敬的向着连子宁行了个礼,道:“誾千代很幸运,能见到明国的大文豪,大词人,刚才失礼了,还请您见谅!” 连子宁微微错愕,心道,在扶桑自己这个大明国的词人就如此值钱? 他却是不知道,扶桑实乃整个东亚文化圈中受到中国影响最为严重的国家,这个国家学汉字,说汉话,学汉人吟诗作赋,琴棋书画,可以说,几乎是继承了汉文化的一切。而且这种继承甚至已经到了一个病态的程度,作为一个贵族,若是不会说汉话,不会作几首诗,那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虽然他们做的诗大部分都是连中国的秀才都瞧不上眼的歪诗,不过数量确实是不少。 扶桑一向是尊崇汉室为天下正统,当初崖山一战,陆秀夫抱少帝投海,太后投海,数千宫人后妃投海,二十万将士投海自杀殉葬,宋室灭亡,日本全国服丧三月,恸哭之声闻于乡野。对汉文化的认同和归属感,由此可见一斑。 大明朝但凡又有什么好文章好诗好词问世,扶桑的这些大名贵族们往往是很早就知道的。 连子宁的那一首人生若是如初见,一首一生一世一双人,早就已经传遍了扶桑全疆,让整个扶桑的大名、贵族、贵妇为之如痴如醉,那一段时间,若是聚会宴饮的时候,不从这两首词里面引用几句,那真真是上不得台面,让人瞧不起! 而此时誾千代见到了连子宁本人,真就像后世的追星族见到了自己喜欢的明星一般,心里兴奋的恨不得尖叫出声。如此这般,已经是很隐忍了。 康律在一边道:“誾千代公主,连大人,咱们舱里叙话吧!” 两人都是点头,一众人便是进了船舱,分开落座,誾千代忽然又是站起身来,向连子宁深深一躬:“连大人,不知道我待会儿是不是有幸,能够和您探讨一番关于诗歌的问题?” 美少女一双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期待,连子宁不忍拒绝,点头:“自然可以。” 誾千代欣喜一笑,向连子宁歉然道:“连大人,请容我先和康大人谈一次本次的生意,稍候再向您请教。” 连子宁对这个民族如此繁杂的礼节有点儿不太适应,点头道:“郡主殿下请便。” 康律等他们说完,这才是道:“郡主殿下,咱们不是说好到了立花家的领地,由我们的人发信号,然后你们在近海接货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誾千代苦笑一声:“康大人,我们也是不想的,但是事情紧急,我们也不得不如此啊!” “您还不知道吧,立花家和五岛氏已经开战了,已经打了一个多月了。” “开战了?你是说?”康律问道。 连子宁眼中闪过一道异彩,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这一刻,他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些早和女子铁炮队的铁炮火铳。这,也许是自己一个绝佳的机会? “是的康大人,开战之后,我们立花家的物资消耗很大,尤其是羽箭和弓弩方面,都是已经很短缺了,而且我们的军队里面也非常缺少大威力的巨弩,所以我才会这么着急的跑到这里来,希望能找到你们的船只。这里是去往肥前的必经之路,你们一定会路过这里的。” 康律点头:“这样也好,不过这一次货物如此之多,你们那铁甲舰能装的了么?” “不需要装上所有的。”誾千代道:“我们只需要装上急需的弓箭、强弩还有棉甲马铠就行,其他的,可以等你们到了近海再说。” “那银子?” “康大人,放心,银子我们已经带来了,定然是不会短缺的。这一批货物的银子先交付,等剩下的那些东西到了近海的时候再付钱,您看如何?”立花誾千代看来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了,口吻很是熟练。 康律点头:“这也使得!” 他豁然站起身来:“郡主殿下这般爽快,走,咱们现在便去交接货物吧!那些东西可很是不少。” 他瞧了瞧那些女子铁炮队的女孩儿,摇摇头:“只怕就您手下这些女孩子,得搬上一天才行。” 誾千代笑道:“您可别小看她们,她们也不弱呢!” 两人正要出去,连子宁忽然开口道:“二位且慢!” 两人都是惊诧回头,看着连子宁,誾千代一双大眼睛闪亮闪亮的:“连大人有何指教?” 连子宁道:“梨花郡主,刚才你是说,你们立花家,正和五岛氏开战?” 誾千代点头,连子宁又问道:“那现在,你们双方在哪里僵持?筑前还是佐贺?” 誾千代惊讶于连子宁对扶桑的了解,答道:“现在在佐贺附近,已经僵持了一个多月了。” 连子宁又问道:“我听说,你们立花家继承了大友家的力量,实力非常强,但是五岛氏自从占据了肥前之后,日进斗金,士兵们甲胄精良,也不是好惹的,这话,没错吧?” 誾千代沉默一会儿,点点头:“大人说得没错,我们立花家占据了筑前、福冈、长门、周防等地,但是五岛氏也占据了长崎、佐贺、肥前、筑后,而且比我们此财力更加雄厚,装备更加精良。而我们立花家,前些年不断征伐,四处树敌,兵力消耗也很大,后继乏力,虽然我们有三万五千士兵,他们只有两万,但是我们和他们如果打下去,也只能是两败俱伤的一个结局。” 此时扶桑的军队,那着实是算不上数的,她所说的军队,其实不过就是那些拿起了长矛的农夫而已,平时都是农民,一到了战时就会给发给极为简陋的武器——竹枪,然后当成炮灰去战斗。这些军队的战斗力极差,战斗意志迹近于无,几乎是一个冲锋就会被打得溃败,丢下寥寥无几的尸体和一地的竹枪逃跑。 反正此时扶桑两个大名的领地之间距离也不过是几十里而已,脚丫子快的,没多久就跑回去了。然后回去之后,接着玩老婆生孩子种地吃猪食顽强的活下去。要不然说此时扶桑的农民是全世界最好养活的,他们吃的跟明朝的猪也差不多,但是偏偏还活得不错,整天造小人儿玩儿。 这也是为何战国时代的日本天天打仗,各个大名之间混战却还是人口不断增长的原因——简直就是奇葩! 若是按照大明朝的军法的话,这些士兵一次战役就全都得被督战队杀光。 立花家三万五千士兵,估计跟武毅军放对,一个回合就得大败亏输! 大名们真正的武力,是家督的直系武士,以及各大家臣的麾下武士,还有隶属于家族的正规军,而这些正规军的数目,并不是很多,有个几千就不错。 连子宁看着誾千代,低低一笑,问道:“那么郡主殿下,你们立花家,想不想彻底击败五岛氏,占据筑后、肥前、长崎这些肥的流油的地区呢?” “什么?”立花誾千代适才眼中的崇敬和仰慕已经被警惕和戒意代替,一双眼睛寒芒闪烁:“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连子宁却并未回答,而是悠悠然然的道:“想想吧,立花家如果击败了五岛氏,占据了那些区域,那么,就拥有了九州岛超过一半的土地,而且都是经济最发达,土地最肥沃的地区,那么,立花家立刻就能成为一百五十万石以上的顶级大名,成为九州岛第一,以令尊雷神立花道雪大人的才华,到时候便是击败龙造寺隆信和岛津家,独霸九州岛,也并非是不可能啊!” 若是奇薇在这里,定然会小声嘟囔一句,他的话里面隐藏着让人堕落的魔鬼! 毫无疑问,立花誾千代动心了,她美丽的大眼睛闪烁了几下,盯着连子宁,若有所思。 她不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家小姐,而是日本战国时代赫赫有名的姬武将,女子铁炮队的主人,是曾经在正史中,他的丈夫立花宗茂随同丰臣秀吉出征之后,率领军队抵抗了敌对势力多年侵略的战将。是敢于带着胁差向去见当时的日本第一人丰臣秀吉,跟他说你要是敢非礼我我就一刀把你剁了的奇女子! 以一介女流之身份而继承立花家家督之位,这在整个日本战国史中也是寥寥无几的。并且别忘了,她从九岁开始就被老爹雷神带在身边打仗从军,从小培养她的军事才能,因此一听连子宁的话,立刻便是心里有了一些计较。 她开口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我带了三千军队来,都是我大明朝最精锐的士兵,不客气的说一句,这三千军队,你们立花家就算是两万人也不是对手。”连子宁淡淡一笑,一字一句道:“肥前是一个很开放的港口,五岛氏见多了大明商人有军队护卫,所以定然是不会有什么防备的!我可以率军在肥前登陆,帮助立花家,前后夹击五岛氏!你们想想,若是这样的话,五岛氏,会有一个怎么样的下场?” 誾千代的呼吸立刻粗重起来,死死的盯着连子宁,眼中光芒闪烁。 和大明朝打交道这么多年,她自然知道大明朝精锐士兵的实力,和扶桑的农民军的确不是一个档次的。 有了这三千大明精锐的帮助,立花家击败五岛氏自然不成问题,有了这等基础,那之后的九州岛,就不是四足鼎立,而是立花家一家独大! 但是,疑虑也涌上心头,这位大人,为什么要帮助立花家?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誾千代的这句话,无疑就是认可了连子宁的提议,现在就看连子宁的胃口有多大了。 连子宁却未回答,而是自顾自道:“郡主殿下,记得不错的话,寺内家就在立花家的北面是么?” 誾千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随着他的思路说下去:“不错,和我们立花家不过数十里之遥。” “据我所知,寺内家占据了出云、伯歧、隐岐这三个地方,势力也很不小,而且你们两家为了争夺石见银山,还发生了不少冲突是吧?也死了不少人?” 誾千代又是点头。 “那我就要提要求了!”连子宁微微一笑:“第一,打下肥前之后,我会在那里开很多店铺,以后还会在立花家和其他大名的领地开店,你要保证,这些店铺,至少是在立花家领地内的,一律不能征税。” 这一点要求根本不算什么,誾千代毫不犹豫的就点头:“这一点,我完全可以保证!” “第二点,打完了五岛氏之后,我要去攻打寺内家,到时候,你们立花家要出兵帮忙!至少要有两千以上的正规军!” “你要去攻打寺内家?难道明国要对扶桑开战了么?”誾千代一惊,赶紧问道。 连子宁淡淡一笑:“你想岔了,这不过是我和寺内家的个人恩怨而已,与我大明朝廷无关。” 听到这一点,誾千代这才是放下心来,眼睛一亮,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答应了。 连子宁知道他们心里的算盘,也不点破,接着道:“扶桑现在还在大量的制造铁炮,而刚好,我属下的士兵急需铁炮,因此,我要立花家现在就赠送给我五百门铁炮,作为定金。至于战后,还要一千五百门铁炮!” “另外,我知道你们这里有仿造的佛郎机炮,我要小佛郎机炮,也就是你们说的大铳一百门!以后,我会派人来从你们这里买进大铳,当然,那是会付钱的。” 连子宁提出的这个条件让誾千代很有些为难,她迟疑道:“但是连大人你要知道,我们立花家现在和五岛氏开战,对于铁炮的需求也是非常大,如果现在都给了你,我们怎么办?至于佛郎机炮,我们也没有多少,更不可能卖给你!” 连子宁淡淡一笑:“有了我们的帮助,你们和五岛氏的战争很快就会结束,要那么多铁炮做什么?” “而且!”他身子略向前倾了倾:“立花家乃是整个九州乃至扶桑最为重视火器的,这些年自己制造的铁炮无数,我就不信,拿不出我要的数字来!” 誾千代想了想,道:“五百门铁炮,现在就可以给你,等击败了五岛氏之后,还可以再给你余下的五百门,但是也只有这么多了,寺内家有很好的铁炮工匠,他们的领地甚至还有弗朗机人,我可以允诺,打下寺内家之后,所有的工匠都留给你们!” …… 二九零 联手 谈判 二九零联手谈判 (俺也不知道为啥,订阅咋就一直上不去捏?求月票,就订阅啊兄弟们,可怜可怜吧…… 感学‘刃锋芒’、‘sibyl~~欢宝’、‘十三*狼’等兄弟的打赏。(百度搜索《八零电子书》,观看本书最新更新)感谢‘天才あ色狼’的月票,谢谢乃们。 另外,要专程谢谢陈起雄兄弟,每天雷打不动的7张推荐票,让俺心里很舒坦啊!) 连子宁呵呵一笑:“郡主殿下打的好精明的算盘,你们立花家工匠也很是不少,那些工匠根本就不稀罕吧,用他们来换铁炮和大铳,可是实惠的很。” 誾千代被他揭破了心思,却也不尴尬,只是抿着嘴不说话。 “这样吧,铁炮依你所说,可以用那些寺内家的工匠来抵押,但是五十门大铳,这是最少的!必须在和寺内家开战之前交付!还有,攻下寺内家的出云山城之后,我们武毅军要先占据三日,然后再由你们接手。” 这个条件已经是很有些过分了,几乎是要独霸寺内家的好处,一点儿汤水儿都不给立花家剩下了。康律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心道连大人未免失策,这立花家的小公主精明的跟什么似的,能答应这个条件? 却没想到,誾千代迟疑了一刻,竟然是点点头:“就依大人所言,五十门大铳,等大人船队到达立花家外海之后,都会运过来,至于寺内家的山城,如果是大人的军队打下来的,那么就依大人所说。但是如果是我们立花家的军队打下来的,你们便将占据时间减少为一日如何?” 连子宁抚掌大笑:“郡主殿下爽快,好!那就这么办!” “大人还有其他的条件么?” “第四个条件,也是最后一个条件!”连子宁收了笑声,顿了顿,缓缓道:“打下寺内家之后,我要,石见银山!” 话音刚落,誾千代便是豁然站起身来,厉声道:“妄想,来自明国的大人,你太贪婪了,这是不可能的!” 石见银山,是整个日本最大的银山,也可以说,是这个年代,在两百多年间,是整个世界上最大的银山。 在这个年代,石见银山的白银产量,占到了整个世界的百分之三十,一年达到了将近百万两!根据后世的学者统计,终明一朝,从日本流入中国的白银达到了两万万五千万两,而其中大部分的产量,都是来自于石见银山。 早在延庆二年时周防国大名大内弘幸往访石见国时,在参拜北斗妙见大菩萨之际便有采银的纪录,后来臣从于大内义兴的出云国田仪村铜山主人三岛清右卫门帮助大内家在大永六年开掘出地下的银矿脉,其子大内义隆继位后在天文二年透过博多的商人神谷寿贞招徕工匠,以从海外学习的精錬技术灰吹法大幅提升银的产量。 在石见银山产量上升后,四周大名大内义兴、大内义隆父子,尼子经久、尼子晴久祖孙以及毛利元就为争夺银山主导权爆发多起战争,直到永禄五年时尼子家臣服于毛利元就,才以毛利家的胜利告终。后来元就之孙毛利辉元在天正十二年臣服丰臣秀吉,成为毛利家与丰臣家各派家臣担任奉行共管,石见银山的出产成为秀吉后来侵略朝鲜时的主要资金来源。 历代石见银山的主人,无论是谁,都是占据此地,然后拼命的向大明买武器,买装备,扩大军备,然后四处扩张,而在整个战国史中几乎每一个占据此地的大名,都能显赫一时。 无论是之前的大内氏,还是后来的毛利氏,亦或是已经被自己家臣寺内家推翻顶替,成为历史烟云的尼子氏。 石见银山,可以说是扶桑三岛(这时候北海道还是蛮夷之地)上,最大的一块肥肉,誾千代之所以答应连子宁之前略显苛刻的条件,便是因为如果真的击败了寺内家的话,便可以占据石见银山,一年百多万两白银的产量,什么损失都弥补下来了!而且立花家能够迅速的成长起来! 若是把这银山拱手让人,那立花家能捞到什么好处? 誾千代柳眉一竖,美眸一瞪,倒是真有几分威势,他身后的几个早合女子铁炮队的侍卫便是一声娇咤,手中的铁炮端在手中,指向了连子宁。\\9v k 。net “放肆!”康律一拍桌子,怒道:“誾千代小姐,你的这些属下,未免也太不知礼了吧!在我的船上,竟敢如此大胆!欺我大明无人不成?” 舱外的禁卫顿时涌进来一片,人人刀枪出鞘,杀气森然。 “大胆!你们退下!”誾千代冲着那几个女孩儿斥骂了几句,那几个女孩儿赶紧连连鞠躬之后退下。 连子宁也摆摆手,轻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人家都是女孩子,莫要吓坏了,都退下!” 最后一句退下,语气却是加重了几分,那些亲卫弯腰行礼,呼啦啦的又都退了出去。 誾千代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她本来以为此行的最高长官是康律,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明国文豪。 她心里其实并未多么生气,若是连这点儿城府都没有,那还怎么执掌这个控甲数万,占据四国之地的立花家?刚才那般,不过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并且向连子宁施加压力罢了。 连子宁淡淡笑道:“谈判谈判,总是要谈谈的,对不对?郡主殿下又何必动怒?” 誾千代沉默半响,终于开口:“石见银山对我们立花家也非常重要,是绝对不可能让给你的。” 连子宁摊摊手,却是不说话,摆明了就是说,这个条件我既然提出来了,好歹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誾千代思忖再三,终于开口了:“石见银山,我们绝对不能给你!” 见她如此固执,寸步不让,连子宁也不客气。他冷冷一笑,语气淡淡道:“郡主殿下,你要明白,若是没有我们的话,你们和五岛氏的战争,就会这样持续下去,直到双方力量耗尽,一方忍不住先撤兵为结束。你们立花家还是占据四国之地,地盘儿不会有丝毫的扩大,捞不到任何的好处,反而会力量极大的消耗。什么石见银山,什么寺内家的领地都是白扯,甚至连肥前筑后这些地方你们都得不到!可以说,咱们若是建立协定,你们所有的好处,都是我给你们带来的。你们能捞到一点儿就是飞来横财,能捞到这么多,就已经应该谢天谢地,不但不感激,反而在此讨价还价,是何道理?” 誾千代据理力争道:“但是我们也要派军参战,我们也要付出士兵的伤亡和大量的军饷钱财积蓄!” “对呀!”连子宁一脸的理所当然:“若不是你们也要付出这么多,我一点儿好处都不会给你们的!” 他语气已经是变得森然:“筑前白梅小姐,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还是谈不拢,我现在就去五岛氏的肥前领地,和他们合作。对我来说,只要是能找到一个攻打寺内家的盟友,到底是灭亡五岛氏还是夷平立花家,都无所谓!我想,五岛氏的胃口,说不定比你们还小些。” “你!”誾千代这一次是真让他气得够呛,他这是摆明了拿住了立花家的软肋。立花家和五岛氏实力持平,若是突然加上这些明国的精锐,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刚才筑前白梅上船的时候已经看到了那些士兵,那些人铮亮的烂银板甲,精良的武器,以及铁血的气质,都是让她心中震撼不已。 她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她也更知道,父亲那个郡王和自己这个郡主的封号,在这些大明的高官眼中,根本不算什么。大明朝的人从来都是把周围国家视为四夷,压制压服,不听话了,扇两巴掌,听话了,赏两颗糖吃。 仅此而已。 沉默,尴尬的沉默。 连子宁自然是不急,只是端着茶盏细细的品茶,不时的还和身边的康律低声谈笑两句,形成明显对比的,则是坐在他们对面的立花誾千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康律心下暗自佩服,这位连大人这般年纪,就有这等养气的功夫,当真非同一般。 良久,立花誾千代还是拿不定一个主意,连子宁现在也真有些佩服她,若是一般人只怕早就抠不住了,反对或是同意总要吭一声。 连子宁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便是往舱外走去,摇头道:“看来这单买卖是做不成了……” “站住!”一声娇喝,立花誾千代虽然知道连子宁很大可能是作势,但是却也不能去赌,万一连子宁真的是去联络五岛氏,那该怎么办?可以相见,早些年在九州岛四面树敌的立花家,是绝对的不到一丝一毫的援助的,相反还会被四面环伺的群狼给撕成碎片! 她咬着牙,恶狠狠道:“连大人,你赢了!不过石见银山这么大的工程,你们自己开采恐怕也不可能吧!这样,我们立花家负责为你提供劳力和守护的士兵,你们可以在银山派驻人员,统计收入,每年的白银,我们要一半儿!” 美人轻嗔薄怒,虽然是生气,却也别具一番美感。 连子宁心理预期差不多就是一半一半,现在目的达到,哈哈一笑:“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誾千代这才知道连子宁这是在使诈骗自己,不由得恨得牙痒痒,不过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狠狠瞪了他一眼:“连大人,如果想让我信服,还要去看看你手下的士兵们呢!” 连子宁手一伸:“郡主殿下请!” 很快,誾千代便在连子宁的带领下上了几艘浮山大舰,见到了武毅军的士卒们。 看到那些虽然刚刚经历了的一场大风暴此时却还是显得很是精干壮实的士兵,誾千代眼中是赞许,看到那些森林一般的长枪和大戟,她眼中闪过的是惊骇,当两个百户的士兵在甲板上演练了一番之后,她就彻底的沉默了,一言不发。 她能看得出来,这些士兵的精锐程度,已经超过了立花家的正规军,而就算是家族中的武士和他们厮杀,只怕也未必是对手。 这位大人手中的底牌,当真是强悍。 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虽然日本的战国时代让后世的那些游戏什么的给吹得神乎其神,这个剑豪那个剑圣的,但是不容忽视的一点就是,这个年代的日本,无论是士兵的素质、装备,乃至于战阵水平,技战术能力,战斗意志,战斗素养,都是远远落后于大明朝。立花家虽然是九州的佼佼者,但是也不过是整个扶桑百万石、五十万石级别的数十个大名之一而已。其管辖范围,也就是相当于半个府而已,能养出这些兵,已经是很不错了。 而连子宁的武毅军,怎么说也算是内地卫所中的强横存在,又岂是他们可比? 说到底,是两国巨大的国力差距。 而当初之所以大明朝海疆会被倭寇给袭扰的苦不堪言,一个是因为当时的倭寇都是精锐的武士,二个则是他们游击作战,大明朝海疆万里,谁还能处处防备? 她也总算是放下心来,有了这等强大的实力作为助力,立花家别说是攻破五岛氏,就算是一统九州也是轻而易举。 重新回到了康律的船上,这时候那艘铁甲舰上面已经下来了很多的民夫苦力模样打扮的矮个子男人,正在不断的往铁甲舰上搬运着各种物资,女子铁炮队的成员们在旁边监督着。看来扶桑素来的男尊女卑在这里反而是倒了过来。 这一笔生意做成,康律等人也是都轻松了不少。 这时候,那些围在船队外边的威海水师的战船也都靠了过来,他们船小,被风暴吹得更远,此时才是返回,陈璘等一众军官都过来了,连子宁便问了昨夜的情况。幸好威海水师这些船只都是保持着一定距离,有几艘船破损了,但是所幸并未造成人员损失。 他们远远地就见了那艘铁甲舰,还以为是敌人,便是围了上去,此时一听,才知道,原来竟然是大明册封的番邦郡主。 这时候,连子宁才发现原来誾千代还在,有心逗她一逗,便道:“郡主殿下,待会儿可还要与连某谈论诗词么?” 誾千代毕竟是誾千代,此时脸上的愠怒早已不见,一本正经道:“那是自然,誾千代绝对不会把私事和公事混为一谈,为自己争取利益的时候,谈判的话当然要据理力争,分毫不让。而我对连大人你还是很仰慕的,对于您的诗词才华更是钦佩,能和您谈论诗词是莫大的机缘和荣幸,说出去的话,其它家族的家主都会嫉妒的。在合适的地点做合适的事情,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女家督所要做的。” 连子宁听的一愣,然后便是点头赞许:“郡主殿下说得好。不愧是筑前的白梅,白慈观音。” 誾千代奇怪道:“连大人,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号,现在很多国人都已经称呼我为筑前梨花而不是白梅了。” 连子宁打了个哈哈:“郡主可听过什么是生而知之者?” 却没想到誾千代一本正经的点头:“我想大人您也是生而知之者,要不然怎么能写出那样的词来?” 连子宁不由得哑然。 誾千代带着十几个女子铁炮队的随从,跟着连子宁上了他那艘浮山大舰,连子宁先去看了琥珀,琥珀将养了一个上午,又喝了热粥,已经缓的差不多了,奇薇正在照顾她。 连子宁便把她俩叫上,和誾千代等人介绍了,然后在木城上摆上酒宴,吹吹海风,吃吃喝喝,谈论诗词,却也是的惬意得很。生怕小妹又用清岚的大帽子来压自己,又差人把她叫来一起。 莺莺燕燕一群,当真是羡煞旁人。 因着扶桑临海,立花家的领地更是临海,估计海产是吃腻了,这一次连子宁为她们做的都是典型的北方菜,飞禽走兽,并没有鱼虾。 却没想到在,这些菜一上来,那些女子铁炮队的成员眼睛就直了,便是誾千代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赞叹道:“久闻大明朝遮奢,却是名不虚传,大人吃用堪比敝国最顶尖的大名了。” 城瑜笑道:“郡主殿下过奖,不过是些家常菜而已。”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时候的扶桑物产极不丰富,而且诸侯割据,连年征战,大部分的收入都用来养兵打仗买军资。民间赋税极重,农民几乎要把收入的七成交给大名,他们固然是穷的吃糠咽菜,大名的日子也很不宽裕,基本上顿顿都是干吃米饭,逢年过节才能见到点儿油水儿。而打仗的时候给士兵们吃顿白大米,就能让他们感激涕零。 简单来说,誾千代这个堂堂的大明朝玉册册封,相当于一品大员级别的梨花郡主,小日子过得还不如阳*信*县衙役老王包养的外室宽裕。 哪见过这么多好吃的啊? 等菜上齐,这些女孩子们便是开吃,看得出来,她们都是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的,一个个吃相优雅无比,小口吞咽,并不露齿,但是速度却也是奇快无比,便看到饭桌上筷子上下翻飞,食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连子宁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不时还吩咐加菜,琥珀和城瑜都是有教养的,自然不会嘲笑人家,至于奇薇?这妞儿现在正忙着胡吃海塞,那里还顾得上其它? 吃过饭,才是正经说话。 二九一 登陆九州岛 二九一登陆九州岛 (感谢‘踏云狮’、‘神奇杰克’二位兄弟的月票,嘿嘿,谢谢。按trl+d快速收藏"《八零电子书》" 另外,继续求月票。弟兄们,不要留到月底了,现在就给俺吧,俺现在月票这么惨淡,可怜则个啊! 最近事儿很多,但是俺还是保持每天一万多更新,兄弟们,诚意摆在这儿了。即将进入一个小**,征战扶桑,从此开始!) 交谈之下,连子宁才发现原来誾千代的汉学很是精通,吟诗作赋都是没问题,甚至八股文章也写的很是规整。不过想想也是,这些扶桑大名家的子女,从小接受的都是最正统的汉学教育,有的那讲究的,家中往往还供奉着一个明国来的失意秀才,专门负责教谕。 一个下午,相谈甚欢。 到了傍晚,那些货物已经被搬运完毕,誾千代便也告辞,临走之前把自己的女子铁炮队的武器收集起来,又从船上找了一些,向连子宁转交了五百把铁炮。 连子宁此时手里正拿着一支,在灯下静静端详。 这铁炮,在扶桑,正确的叫法应该是筑前铜炮,而在连子宁那个时空,他们在明国还有一个称呼——鸟铳! 鸟铳,说白了也是这个年代火绳枪的一类,日本人救了一个船只遇难的葡萄牙船长和若干船员,在他们那里学会了火枪的制造方法,然后迅速在扶桑全境风行开来。后来嘉靖二十七年,明军在收复被倭寇及葡萄牙人侵占的双屿战斗中,俘获了一些善于制造鸟枪的日本人及鸟枪。由马宪、李槐等人,学习了制造鸟枪的方法,并在其基础上,加以研究改进,于嘉靖三十七年造出了“比西番尤为精绝”的中国第一批火绳枪一万支,称之为“鸟嘴铳”。 之后一直到明朝灭亡,鸟铳都是大明朝军中最为重要的武器之一。 不过现在,大明朝做出了废止火器的蠢事,反而是在扶桑,火器大为盛行。 以至于连子宁现在都不得不从立花家手中获得鸟铳和弗朗机炮。 他知道鸟铳的性能一般,大致就是和五雷神机相仿,但是射速就差远了,不过现在步军第三千户所的火铳手们还是赤手空拳呢,暂时用来顶一下也好。 鸟铳已经全都发下去了,这些士兵虽然手中无枪,但是平时都是用五雷神机练过手的,因此很快便是上手。 ——————分割线—————— 两日之后,船队到了距离扶桑海岸线不过百多里的一个无名小岛,在那里,立花誾千代的人早就已经等候了。 一切交易都是在海上进行的,立花家交付了剩下的银子,运走了所有的军械。 这一切,康律并没有背着连子宁,连子宁一直摸摸旁观,揣摩着这一次寿宁侯府的利润几何。按照他所想,这一次纯利润怎么着也得在五十万两上下。康律向他透露了一些,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想岔了,这一次寿宁侯府的货物光光是成本就达到了五十万两以上,至于赚头,则更是高达一百五十万两! 百分之三百的恐怖利润。 这一次交易,就耗光了立花家这些年的掠夺积蓄。 对于康律等人来说,护送完这一批货物,这一次的旅程就已经算是结束了,但是他们并未撤退,而是留下来,准备帮助连子宁一把。 当然,仅仅是帮一把而已,他们不可能像武毅军一样,为连子宁拼命厮杀,他们更多的是扮演的摇旗呐喊和旁敲侧击的助力。 仅仅如此,连子宁就已经很是知足了。 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是了不得的情分,连子宁当然也不会全无报答。 他已经很隐晦的向康律提了一下,以后每年石见银山的出产,会有一成的份子被送到寿宁侯府,并且寿宁侯府可以派驻账房进入,以作监督。石见银山一年的产银两约在百万上下,属于连子宁的五成就是五十万两,而其中的一成,便是五万两。对于张燕昌来说,这并不算多,但是胜在细水长流,源源不断。 而且,这也只是开始而已。 作为娘家唯一的亲侄子,张燕昌在太后面前极为得宠,因着办事得力、刚毅果敢之名,在皇上面前也是很有些面子,某些时候他的一句话,就能改变连子宁的命运。 康律当然心领神会,连子宁趁机提出要求,希望回去之后,通过寿宁侯府的关系搞到一批棉甲,只是价格么,希望可以压低一些。 康律想来是不能做主,只是表示回去之后定然跟侯爷请示。 能搭上这条路子,连子宁就已经很满足了。 和立花家交接完,船往南行,又过一日,过了对马岛、壹岐岛,远远地,便是能看到那黑色的海岸线了。 对马岛和壹岐岛并非是属于五岛氏的辖地,不过也差不多了,宗氏占据对马,波多氏占据壹岐,都已经对五岛氏臣服,算作是比较远的家臣。 这两个海岛都并不很大,因此远远的就能看到修建在高坡上的山城,见到了这支庞大的明国舰队,都是赶紧派人前来问询,得知是去往肥前做生意的明国贵人,赶紧派人去五岛氏送信儿。因此,连子宁等人还未到,一支极其庞大的明国船队即将到来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肥前。 连子宁站在浮山大舰的最高处,凭栏遥望,远远地,便能看到远处一片桅杆组成的森林。 越是离得近了,便越是能够看得清楚,远处地平线上,是一个巨大的海港,港口方圆怕不有十几里之多,里面停靠了无数的海船,大大小小的,不知道有多少,远远看上去,仿佛是一片桅杆的森林。 他站的高看得远,已经是能够看得真切,岸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黑压压的人群你推我挤着,似乎是在向这边翘首探望。 在岸上,便是大片大片的木头房子,而在更远处,一处百多米高的石山之上,则是一座高大雄壮的石头山城巍然耸立。 连子宁深深吸了口气,这里,便是自己在扶桑第一战的所在么? 彼时的扶桑,商业贸易极为的发达——因为扶桑产银子产金子,产的商品却是极少,因此各地商旅极多,如此繁华的一座城市,一座港口,如此巨大的吞吐量,无愧是整个扶桑第一,便是拿到大明去,也是一等一的港口,只怕仅仅逊色于泉州、广州、福州、天津等十几处大埠而已。 但是这里,即将被一片血火所笼罩! 自己制造的血火! 这些平民,这些百姓,这些商贾,几个时辰之后,他们还能活下来多少? 不过,连子宁心里却是毫无内疚感,每一个华夏子女,如果说要在扶桑制造一次大屠杀的话,想必是没有人会心存歉意的。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向着楼下等待石大柱等一干亲卫重重挥手,低声道:“传令下去,所有士卒整队,随时听令,准备战斗!” “是,大人!”石大柱跪下领命,重重一磕头,率领那些亲卫们四下传令去了。 很快,几艘浮山大舰上的武毅军士兵,便是都做出了反应,穿上衣甲或是大红色的胖袄,拿上长枪大戟,在甲板和木城上站成整齐的队列。 岸上。 人群非常拥挤,把个码头区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但是中间却是空出了一大片的区域,方圆百米都是无人,所有人看过去的视线中,都是带着敬畏和恐惧。 那里,整个码头视线最好的地区,数十个穿着铁甲,腰间悬挂武士刀的武士簇拥着三个人,这三个人其中两个都是四十来岁,另外一个却是不过二十许。三人都是穿着传统的和服,这种和服的样式较短,露出了脚踝,脚上踩着木屐,眉毛被刮得细细的,鬓角两边的头发都是刮得精光,只留下头顶的,中间一个朝天辫直竖起来,看上去甚是可笑。 但是在扶桑,这等打扮,却是只有贵族老爷才能做得。若是平民私自模仿,可是要杀头的! 那站在中间,看上去首领摸样的中年人,耸了耸眉毛,他长的方面大耳,甚是气派,尤其是身材高大雄壮不似一般扶桑人,一张嘴,露出满口的黑牙——这也是扶桑贵族的标志——声音也甚是雄浑。 “胜重笔老,那些明国船队,你说咱们这般前来,是不是有些屈尊降贵了?”他沉沉一笑:“堂堂五岛氏的家督和笔老重臣,还有下任家督,来迎接几位明国商人,这些明国人,脸面还真是大。” 却是一口流利的汉语,在扶桑的上流社会,汉话永远是第一语言,谁要是不会说汉语,简直就像是在十八十九世纪欧洲贵妇名流的舞会沙龙中不会**语一样受人歧视。丫一看就知道是乡下来的土鳖。 这三人,发问的,便是五岛氏的家督五岛存玄,另外一个中年人,则是五岛氏的第一重臣,也就是所谓的笔头重臣五岛胜重,而他身边那个青年,则是他唯一的儿子,五岛清池。 那五岛胜重倒是不像其他的家臣那般怕他,他低声呵呵一笑,道:“主上,这些明国人固然是好大的面子,却也是好大的银子啊!” “宗氏和波多氏传来的消息,那船队足足由二十几艘山一样巨大的船舰和几艘城池一样,比前者更大的船只!这些船,都比立花家的铁甲舰还要大一倍以上!能用得起这样的船只,又怎么会是一般的明国商人,更何况,他们还有明朝水师的护航!根据我的猜测,他们不但是大明朝那所谓的官商,更是最最顶级的官商。自从主公雄才,咱们五岛氏占据肥前以来,见到了那么多的明国商人,又有哪个是有水师护航的?” “这样的一支船队的到来,想想就知道能为咱们五岛氏带来多大的利益!抛开这一切不说,如果能够和他们拉上关系,咱们说不定也可以买到立花家的那些精锐武器和铠甲。”他看着五岛存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立花家不就是仗着和明国的贵人有来往么,把我们五岛氏压的死死的喘不过气来,如果咱们也能获得同等的机会,那么,又怎么会怕他们?” “就算是把这些都抛开!这支舰队也值得我们来迎接,就因为那个人!” “是啊!那个人!”五岛存玄抖了抖酷似大明朝最下等妓寨里面娼妓由于镜子透明度不高而画歪了的眉毛,张口吟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此等雅极之词,当真不知是何等样人才能做出来,真的很期待啊!” 五岛清池冷哼一声:“说不定是欺世盗名之辈罢了,我听说他因为害怕科举落第而做了武将,说不得那词便是抄的别人的。” 话语中,充满了年轻人对优秀同龄人的不屑和深藏其中的嫉妒和自卑。 五岛胜重呵呵一笑,并未反驳。五岛存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眼中满是宠溺和宽容。 大船越来越近,有引导的小船凑上去,几乎要被大船带起的风浪掀翻,在小船的引导下,巨舰终于缓缓靠在了栈桥上,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了一声整齐响亮的到吸凉气儿的声音——波多氏和宗氏的人没有说谎,原来真的有这么巨大的船舰,真的是像山和城池一样啊! 他们回头看看五岛氏的山城,感觉似乎还真是眼前这巨舰更大一些。 那山一样巨大的船舰上探出了长长的,像是桥梁一般的巨大木板搭在了地上,然后便是马蹄声传了出来,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那船上竟然是奔下来数十名骑兵,这些骑兵是如此的英武,身上穿着闪亮的板甲和披风,手中拿着长长的斩马刀,就连他们的战马背上,都是披着厚厚的甲胄! 所有人又是一声整齐响亮的惊呼,在船上养骑兵?不过想想这大船的体型,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数十名龙枪骑兵簇拥着连子宁狂奔而下,围观的人纷纷避让,连子宁猛地一勒缰,战马希律律的一声嘶鸣,便是骤然停下,马蹄铁和青石板相激,蹿出一溜儿闪亮的火星。 在他身后,龙枪骑兵们也是齐齐勒缰,成一个本月形,将他簇拥在最前面! 连子宁缓缓看去,忍不住心中激荡。 岸上的人群怕不得有个几千人之多,都是来看热闹的,毕竟大明朝的船队常见,但是如此规模的船队,如此巨大的战舰,却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连子宁在人群中看到了穿着破衣烂衫,脸上挂着谦卑的笑的扶桑平民,看到了穿着绫罗绸缎,涂黑了牙齿和眉毛,身边带着护卫武士的扶桑商贾,看到了怀里抱着剑,踩着木屐,梳着冲天辫一脸桀骜的扶桑浪人,看到了大明衣冠,甚至看到了红头发的荷兰人和碧眼雪肤的弗朗机人,波多氏和宗氏的信使已经把这支大明船队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肥前,山一样巨大的大舰,就算是在海面上只怕也能和五岛山城中最高的天守阁平齐。 这些人的后面,是码头宽敞的空地和面积广阔的平民区,再往远处看,则是高耸的肥前石山和石山上那屹然耸立的庞大山城,他的视线穿过了这里,似乎看到了更遥远的前方。那里是立花家,是四国,是本州岛,是整个扶桑。 自己终于,在这个时空,踏上了这片土地! 这个东方的撮尔小国,大东亚板块洒落在太平洋上的几滴遗精,在自己的那个时空,和华夏民族纠葛百年,造下了无数的杀孽和罪恶。而在这个时空,一切可会重演? 不会的!定然不会的!连子宁狠狠的攥紧了拳头,这一切,都要因我而改变!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显然是这一群人的首领,说不定还是明朝的什么高官。 康律等人却是并未下船,而是呆在马快船上。 然后在他们身后,无数的伙计和苦力从船上下了来,肩上扛得,手中推得,满满的都是放着各种各样的货物的,没一会儿,各种货物就堆满了整个码头,宛如一个个的小山包。 这时候,人群分开,连子宁看到三个明显是扶桑贵族的人在数十个武士的簇拥下,向这边而来。 连子宁赶紧下了马,迎了上去,双方距离的大约十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五岛胜重便是上前一步,深深一鞠躬,道:“鄙人五岛氏笔头五岛胜重,见过诸位明国的贵人!” 连子宁哈哈一笑:“原来是五岛氏的笔头重臣,在下大明朝武毅军总统指挥佥事,连子宁,有礼了!” 他的眼光却是转向了那中年人身边身材高大的另外一个人,心道,跑腿的都是笔头重臣,那这个人岂不是? “原来您就是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大人,久仰久仰,连大人两首词风靡敝国,在下也久有耳闻,心里是极为佩服的,今日能与连大人当面,着实是十分荣幸。”五岛胜重客气了一阵,便是向连子宁伸手一引,道:“这位乃是鄙上,五岛氏家督,三十万石大名,九州岛统领四国的五岛存玄大人!” 果真是五岛存玄! 这个家伙,在历史上也算是有些名字,在连子宁那个时空,五岛氏的士兵素质在整个九州岛还是数一数二的,嘉靖年间纵痕四海的老船主汪直手底下,就有不少五岛氏的武士家将,战斗力相当之强悍。 二九二 皆是贱人,何故前倨而后恭? 二九二皆是贱人,何故前倨而后恭? (感谢‘sibyl~~欢宝’、‘rollin2002’、‘hxlove’、‘风乖乖’、‘zdc’等兄弟的月票,谢谢,谢谢你们! 感谢‘海峡老头’、‘sibyl~~欢宝’兄台的打赏,谢谢! 继续打滚儿求月票。按ctrl+d快速收藏"《八零电子书》"话说,现在已经四十票,俺还欠兄弟们三十张月票和四十张月票的那两更没有更新,俺没有忘记,这两天刚回家,坐车坐的头昏脑胀,等明后两天,俺一定会补上的。 决不食言,话说,继续求月票啊……) 后来丰臣秀吉一统扶桑,出兵朝鲜,五岛家是扶桑侵朝军队的先锋,以一番队第一个攻下了釜山,接着一直打到朝鲜京都汉城,五岛氏也是第一个冲进朝鲜王宫,一把火就把景福宫给烧了。 在这个时空,五岛氏趁着肥前等四个诸侯国的原有家主宇喜多氏内乱的当口,兴兵作乱,竟然被他得了四个国家的统治权,占据了整个九州的四分之一强。虽然整个九州也不过是南北五百多里长,东西四百多里宽,九州的四分之一也就是相当于后世国朝一个地级市的大小,现在大明朝的三四个县,但是也毕竟是整个扶桑数得着的大名了。 连子宁在来之前就已经得知了的五岛氏的兵力,五岛氏一共兵力有大约两万五千,其中有三千个左右的武士,其余的都是足轻,也就是所谓的拿起武器的农民,战斗力很差。 而三千武士,这就已经是相当骇人听闻的一个数字了。扶桑的武士,和大明朝将领的家将一般无二,都是军中精锐,在战争的时候,都是箭头人物。在连子宁原来那个时空,明朝中后期,将军们打仗,依靠士兵的少,大部分都是依赖自己的家将。像是吴三桂,当初年轻的时候,带着五十个家将就敢冲皇太极的黄盖,差点儿把皇太极吓死。辽镇总兵,把努尔哈赤他妈给睡了,努尔哈赤给他当了二十年干儿子的明末大将李成梁,有家将八千,威震天下,大明以为屏障几十年。就算是努尔哈赤也是在他死后才敢蹦出来扎刺儿。 这三千武士,实在是很强的力量,这也是五岛氏能够在群雄并起的九州岛立足的根本。而连子宁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也是因为忌惮这些武士的缘故。不过养这三千武士也已经是极限了,这个时代的扶桑,所有的武士,都是贵族,就跟欧洲的骑士阶层一样,大小你也是有贵族身份的。他们都是领主册封的军功贵族,既然是贵族,当然得有封地!五岛氏也不过是三十万石的大名而已,一个武士至少要五十石才能养活,那也就是说五岛氏一半儿的石高都没了。 若不是占了肥前这个风水宝地,是断然养不起这许多武士的。 连子宁还在发愁怎么着收拾这五岛氏,却没想到,他们这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心中一喜,手在背后向着石大柱打了个收拾,脸上挂满了笑意:“原来是五岛家督当面,在下来扶桑之前,便听得本国商旅言道,那五岛氏家督乃是能作为的,把一个肥前大港经营的如泉*州宁波一般,今日一见,果然是桅杆如云,琳琅无数,名不虚传。能得五岛家督亲迎,在下着实惶恐!” 这话说的漂亮,五岛存玄平生最得意的不是自己的战功,而是自己的文治,常常自命为文治武功十全,连子宁正是说到了他的痒处,能够得到来自明国的人的夸赞,脸上光彩就更增了三分。他哈哈一笑:“连大人却是言过其实了,鄙人当日最为心向往之之事,便是去明国泉*州*市舶司做一个六品提举,虽然并无此幸,但是终究殊途同归。” 连子宁听了他的伟大梦想差点儿没笑出来,不过想想却也是释然,泉*州*市舶司的一个提举虽然不过是六品官,但是油水儿却是极为的肥厚,而且衣着绫罗绸缎,吃的也是海味山珍,日子过得说不定确实是比五岛存玄要好些。 五岛存玄又道:“其实,明国天朝,固然绝佳,敝国扶桑,风物却也甚是可观。不知连大人此来要盘桓几日?” 连子宁道:“此次是为了家中有些生意,以后要在扶桑这边长久做下去,是以这一次在下要在此呆上几日之后,便要去往本岛一趟,将生意开到那里去。” 五岛氏众人恍然,明国有实力,有势力的商人,确实是都爱走这个路数,并不愿意将货物直接在这里卖给扶桑商人。他们也不甚在意,反正货物只要是在这里过,那就得给他们交税。五岛存玄反而是心中一喜,道:“既然如此,那么连大人不若去在下府邸中盘桓几日?在下也是仰慕明国天朝之人,更是痴迷诗词,不知能否有幸与连大人联席夜话一番?” 他心里的算盘却是,若是能把连子宁这等大名人请到自己的山城做客,一来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二来,则是可以以此为由头邀请九州另外的几个大名过来,说不得是可以减轻自己独立面对立花家的压力的。 连子宁心中沉吟片刻,却是在思忖,是现在就在此把他们给擒下的好,还是趁着他邀请之机杀进山城的好? 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看那威武耸立的山城,终究是有了决断,哈哈一笑:“恭敬不如从命,那在下就要叨扰了!” 这时候,几艘浮山大舰上,却是铿铿锵锵的走下来无数的士兵,都是高举着长矛大戟。 连子宁立刻见识到了扶桑人骨子里面的反复无常和暴躁易怒,五岛存玄脸色立刻变得极为的阴沉,身子微微一沉,右手铿锵一声边将腰间的武士刀拔出来一截,死死的盯着连子宁,厉声喝道:“八嘎!连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他周围,所有的武士都是取出了武器,瞬间杀气腾腾。 连子宁脸上先是惊讶不解,然后便是浮现出一种被冒犯之后的怒容,他冷笑一声:“五岛家督,你耳朵有毛病么?在下适才刚说了,要护送那些货物去往扶桑各处,你们扶桑人卑劣而好斗,不过区区一撮尔小国,却是国家众多,最是纷乱不休,若是不带些军队,何以自保?你们扶桑虽然是塞外蛮夷,不过久承天朝教化,童子持金行于市的道理,总能明白一二吧?” “还是?”连子宁转了个身,伸手将肥前港一圈,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轻蔑:“你以为本官会贪图你的这基业?当真是笑话,我大明朝奄有天下,何物不有?你这塞外蛮荒,便是白送给本官,本官还嫌弃!” 连子宁的话中,一口一个蛮夷、卑劣,满满的都是蔑视。若是换成了其他的民族,被人如此侮辱,只怕就要拔刀相向了,但是扶桑人却是偏偏就吃这一套! 这个国家的民族习性,尊重强者,向强者臣服,便是被压迫致死也不敢反抗,但是却是玩儿了命的去欺负弱者。你只要是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丝毫的软弱怯懦来,他们立刻就会像是饿狼一般扑上来将你咬死。而你若是以无可抵御的气势在他们脸上狠狠地踹两脚,那么他们就会跪在你面前,乖乖的去添你皮靴上的泥泞! 说白了,就一个字儿:贱! 更何况,连子宁的话里话外,所透出来的意思,所表露出来的气质,活脱脱便是一个目中无人,张狂自大的明国官僚的形状。这种表现,也让五岛存玄放下心来,一个明国的传统官僚,就应该是如此,确确实实是不可能来谋夺自己的基业的。 而明国的贵人们动用军队来为自己的私利护航,却也是很常见的事儿。 他使了个眼色,五岛胜重便是深深的一鞠躬,恭敬道:“抱歉,抱歉,连大人,实在是抱歉。刚才只是一场误会而已,鄙人向您诚挚的道歉!” 五岛存玄也换了一张笑脸,道:“确实是个误会。” 连子宁便也借坡下驴,又是不咸不淡的讽刺了几句,把表面文章做足,便是把这茬给揭了过去。 这时候,武毅军的士卒已经是以百户为单位下了船,在海上飘了几天,这等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们很是踏实。 很快,两个千户所,将近三千员的兵丁便是在港口的空地上列队。 长枪森林,林立的大戟,士卒手中的火枪,精装彪悍的士卒,两个大方阵,数十个小方阵排开,杀气登时便是冲天而起。 五岛氏众人看了之后,都是不由得色变。 他们都是经年打仗的人,自然是知兵事的,一看这是士卒,便知道这些不但是精锐,而且多半是积年的老卒,打过仗,手上见过血的,否则的话,定然是没有这等气势的。 五岛存玄低声向一边的笔头重臣问道:“笔老,依你看的话,这些士兵和咱们的士卒对阵,胜算几何?” 他更擅长于阴谋算计,与人外交,打仗却是良非擅长,五岛氏偌大的基业,倒多半都是五岛胜重等一干重臣打下来的,是以对他也很是倚重。 “若是同等人数的话,咱们除了武士,其他的士兵拿出去,都是毫无胜算,只怕一个回合就让人给冲散了。”五岛胜重歪歪头,看了看那如林的长枪方阵,眼中满是掩不住的羡慕:“他们武器太好,明国人生的也高大,士卒都要比咱们的士卒高四寸以上,不过咱们若是动员全部军队与之对敌,武士抵挡住其进攻,其余两万余足轻跟上包围,再以长弓硬弩和大统铁炮轰击,想要击杀他们也不难。” 五岛存玄听他说的笃定,也是放下心来,艳羡说道:“这位连大人看来在明国也是很有权势的贵人,为了给自己的生意保护,竟然调动这么多精锐的军队。” 五岛胜重点头道:“这却是正常,明国有一首脍炙人口的诗,叫做‘举头望君门,屈指取公卿’,在明国,只要是能写出一首好诗来,立刻是名动天子,想要高官厚禄,简直是十指拈螺一般轻易。” 这时候,货物都已经搬运完毕,便在的码头上进行整顿记录,重新分派。 扶桑常年乱战,百姓们早就见惯了打仗,却是并不怎么惧怕军队的,甚至在扶桑还有两个大名打仗,周围百姓围观的奇怪场景,也是屡见不鲜。 见到那许多货物,便有许多扶桑的、大明的、吕宋的,甚至是弗朗机和荷兰的商人带着人蜂拥而至,便把连家的那些伙计们给围了个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问着价钱,有的甚至立刻就起了争执。 城瑜及时赶了过来,她做这些事都是得心应手,当即便是向诸位商人说明,这些货物中,有三成是要在肥前发卖的,但是便是三成,数额也是绝大,在这里却是不太方便。因此要所有有意购买的商人,今日晚间去往某个指定地点一趟,进行拍卖,价高者得。 不要以为古人就是笨蛋,拍卖此举,早在秦汉就已经出现了,当初汉武帝的姑姑,也就是阿娇皇后的亲妈大长公主拍卖渭水之滨的五十万亩上等山林,便是以这种拍卖的方式竞价。大明和扶桑的这些商人也并不诧异,这时候城瑜又命人给每个人发了一份儿名单,上面是本次要拍卖的物品的种类和多寡。 如此贴心,表面功夫做的却是十足,显示出了十足的诚意。 混乱拥挤中,几箱货物被挤倒,里面的货物倾覆出来,却是铁针、皮毛、绸缎等东西,不但是那些商人,便是五岛存玄也是眼睛一亮,这些东西,可都是扶桑的稀缺货物。 他放下心来,看来他们的确是来做生意的。 而他身边的五岛清池,眼珠子却是黏在了跟在城瑜后面的奇薇身上,一双眼睛在她的身上不断的寻梭,写满了占有和贪婪。 连子宁一瞥眼看的真切,心中便有些莫名其妙的不舒服,心里微微冷笑。 他转头对石大柱吩咐了几句,石大柱领命而去,没一会儿,便是有龙枪骑兵拉来了两辆马车,上面装满了货物。 连子宁向五岛存玄道:“我大明朝讲究一个见面行礼,本官与五岛家督初次见面,以后打交道的时间还长,听说在扶桑,我大明朝的锦缎丝罗甚是风行,便备了一些,区区谢礼,不成敬意,还望五岛家督笑纳。” “这怎么好意思!”五岛存玄脸上笑意更胜,连子宁的举动打消了他心头的最后一丝顾虑,伸手一引,道:“连大人,跟我来,昨日有神女预测,今日午时有风雪降临。哈哈,昨日府中刚来了一名上品女子,正是做活人茶的上好材料,咱们临风雪而品活人茶,着实人间雅事!” 连子宁自然不知道活人茶是什么勾当,但是进入五岛山城却是他之所愿,当下便一拱手:“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连子宁和一众龙枪骑兵都是下了马,连子宁牵着马和五岛氏三人走在一起,边走便是谈笑炎炎,五岛存玄和五岛胜重都是汉文文学造诣很深的人,说话也是甚是风雅有趣,三人闲扯一番,倒也是不曾冷了场。 连子宁身后跟着的五十余龙枪骑兵,在外围,则是近百个武士环伺着。扶桑刺客文化极为的盛行,各种忍者流派无数,大名被刺杀而亡的不计其数,是以这些大名都是生活的很小心,出入景从。 肥前港的地形,最靠近海的一面,十余里长的一个狭长地带,从北到南,分布着一连串的栈桥和小型的码头港湾,无数的小工穿梭其间,招揽着生意,商船停靠,货物吞吐无数。而在靠近码头的这一边,则是大量的各国风格的餐馆、旅社、货栈、酒肆、妓院等等娱乐设施,再往后面,则是大片大片的居民区、商业区,无数的木头房屋构成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城市,南北狭长,足足有十五六里,便是东西也有四五里宽,比乐*陵*县城都要大出一倍还多。 在这片区域的后面,则就是屋瓦林立,各种豪宅大院儿并起,这里,是肥前国乃至整个五岛氏辖地所有的权贵的居所,属于权贵区。而被这些绵延大宅簇拥在中间的,则就是五岛氏的山城。 一行人过了那道将平民区和权贵区分开的城墙,连子宁顿时便感觉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四处都是豪门大宅,屋宇连绵,日式特有的那种只有一层,但是檐角高高翘起的那种建筑,用白石建造墙壁,乌黑色或者是青色的瓦檐,还悬挂着风铃,一阵风吹过,风铃声便是响彻全城。地面上都是用青石板铺成的,想来有人洒清水清扫,都是干净的很,纤尘不染。 行走其间,倒也是心旷神怡。 扶桑人规矩极大,不但贵族和平民身份地位悬殊,便是贵族之间也是如此,早就有五岛氏的武士在前面开路,手中铜锣敲得震天响,这是在通知那些贵族们,领主大人路过,要出来迎接见礼。 很快,那些高门大户便是分分开了门,穿着和服,踏着木屐的贵族男子和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遮掩的面目都看不清楚的贵妇人们穿着颜色鲜艳的长裙出来,便跪在自家门口,脑袋深深的埋在地上,额头触地。而五岛存玄和连子宁只是谈笑,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昂首而过,直到他们过去很远,才敢起身。 肥前港的后面,其实已经是善地,地形慢慢上升,越走越高,到了贵族区的末尾,便是一座突兀而起的石山。 二九三 夺门之变 弑父之毒 二九三夺门之变弑父之毒 (嗯嗯,小**来鸟……嘿嘿,继续求月票,弟兄们,月票是衡量一本书的直接标准,爱俺,就给俺月票那……) 这石山远看着就已经甚是雄伟,近看更是巍然挺拔,垂直高度足有百多米,像是一柄利剑一般,插天而起,三面都是悬崖,只有一面有山道通往。 地形极为的险峻,易守难攻。连子宁刚才不发动便是为此,就算是在港口上把这几个权贵给杀了也不顶用,五岛氏只要是打定主意死守山城,自己这边便是人数再多十倍,也是枉然。 整座肥前石山都是光秃秃,寸草不生,表面是大片的白石,山路崎岖,不过是通纳五人并行而已,两侧都是高峻的峭壁,着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 和扶桑的所有山城一样,位于山上的五岛氏山城是一座巨大的寺庙式建筑物,有着高耸的城墙和其间透出来的一点儿青色的檐角。 因为地形的原因,整个队伍被拉的很长,前面是十余个五岛氏的武士在开路,后面是连子宁四人并行,在往后面,又是十来个武士,而连子宁和龙枪骑兵则是被有意无意的隔开了。对于他们,五岛氏毕竟还是有所顾忌,连子宁却是并未又和表示,只是笑吟吟的,一路和五岛存玄众人谈笑风生。 五岛氏山城的围墙足有十余米高,高大威严,早就得到了消息,大门洞开,数十个仆从列队迎接,五岛存玄站在门口,笑嘻嘻的伸手一迎:“连大人,请!” 连子宁颔首一笑,向他拱拱手,便是昂首阔步向前走去。 局势陡变! 就在连子宁走过五岛存玄旁边的时候,忽然一个拧身,手中斩马刀哐当一声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痕迹。然后在下一刻,便是便是一把把五岛存玄拉到自己怀里,斩马刀已经是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刚才走路的时候就已经观察了,三个人中,就是五岛存玄脚步虚浮,显然是没有功夫在身,果然一朝成功! 所有人都愣住了,还是五岛胜重最先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向前,腰中武士刀出鞘,便是向着连子宁当头劈下来。 连子宁把五岛存玄往自己面前一挡,五岛胜重身子一拧,双手往后拉,赶紧收刀,但绕是如此,锋锐无比的刀刃也在五岛存玄的额头上拉出来一道血口,鲜血从中渗了下来。 “怎么?胜重笔老,你要谋朝篡位么?竟然敢弑杀家督?”连子宁冷笑一声,手中刀猛然一紧,便在五岛存玄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他盯着那些武士们,暴喝道:“所有人,全都不准动!” 那些武士们本来看见家督被挟持,本能便是上前救助,被连子宁这般一喝,都是定在当地,面面相觑,却是不敢动弹。 五岛胜重一屁股跪在地上,向着五岛存玄连连磕头,连声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反倒是五岛存玄很是能沉得住气,摆摆手,温声道:“胜重笔老,不怪你,且先起来吧!” 他又侧了侧头,对连子宁道:“连大人,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请先放开老夫,咱们坐下来慢慢谈。” 连子宁嘿嘿一笑:“连某向来是个睚眦必报之人,适才家督在码头上向在下拔刀相向,却是让在下很是不悦呢!” 一听是这个原因,五岛存玄松了口气,就连周围的众人也是齐齐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却是听连子宁暴喝道:“放箭!” 话音刚落,空气中拜年时响起了咻咻的破空声,数十根粗大的弩箭破空而至,五岛胜重,五岛清池,还有围在连子宁前后的二十余个武士,都是被密集的弩箭给射成了筛子。 可怜五岛胜重一介五岛氏重臣,九州多少人都是闻其名而丧胆,现在却是死的如此冤枉,鲜血瞬间染红了山城前面的白石广场,那些奴仆们尖叫着跑进了山城之中。 就在刚才,连子宁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龙枪骑兵们却是暗自装填好了神臂弩,刚才连子宁那一番作态,也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真正的目的,便是让龙枪骑兵们有射击的时间。 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儿子和笔老重臣,五岛存玄瞬间目眦欲裂,咆哮道:“五岛氏的武士们,都不要管我,冲上来,把这帮明国人杀光!” 连子宁蓦地转身,他此时便堵在五岛氏的山城门口,手中马刀轻轻的在五岛存玄的脖子上一刮,顿时便是鲜血淋漓而下,瞬间染红了他的脖子,连子宁冷声笑道:“诸位,本官听说,你们扶桑主辱臣死,若是五岛氏家督被杀,只怕你们,都要殉葬吧!” 那些武士们投鼠忌器,无可奈何,连子宁脸色一变,他已经能听的真切,山城之中兵甲声铿然,显然是里面的士兵在向外面用来。他一挥手,龙枪骑兵们便是分出一部人来上马,涌入门洞之中,布置了一条面向里面的防线。 另外一半儿,则是守在原地,盯着那些武士。 石大柱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号筒,点燃了引线,天空中爆出了一朵漂亮的菊花状图案。 这是事先约定的信号,码头之上,熊廷弼等一干军官正在焦急的等待。这时候,远处肥前石山的方向,烟花爆燃绽放,看到了信号,所有人都是浑身一紧。 熊廷弼厉声道:“传下命令,所有人,疾步前进!” “是!”一众军官轰然应诺,很快,命令便一层层的传下去。 第三步军千户所留在原地保护城瑜等人,而第一千户所则是在熊廷弼的带领下,向着五岛氏山城狠狠的杀了过去! 周围的商户百姓看到这一切,都是目瞪口呆,不过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些明国人,要向五岛氏下手了! 天,要变了! 有些见识长的,却是心里更是思量的多一些,明**队也来过去几次,可都是给那些大官的商队护航的,他们向来对扶桑满意不屑一顾,可是为何这一次,竟要动手?难道大明朝要征服扶桑? 看到滚滚铁流向着肥前山城大步而来,五岛存玄顿时是面色如土,他尖声叫道:“连城璧,你竟然是要篡夺我立花家的基业?” 连子宁微微一哂:“扶桑本就是我大明属国,被你们这些虾岛蛮夷占据多年,怎么便成了你们的了?此次本官奉命前来拿回自己家的东西,什么叫篡夺?” 五岛存玄眼中射出剧烈的仇恨,他却是个光棍儿的,纵声大喊道:“他是不会放过我的,我现在以五岛家督的名义,命令你们,杀了我,然后全部自杀!” “是,家督!”那些武士眼中放射出狂热的光芒,齐齐向着五岛存玄下跪行礼。 连子宁摇了摇头,这些扶桑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儿? 龙枪骑兵都不用他吩咐就是一通齐射,顿时又把这些武士给射死了一批,剩下的不过五十多人了。 这些武士却都是忽然不看身边的死者,呜呜怪叫着便向着连子宁扑了过来,龙枪骑兵立刻纷纷拔出斩马刀,迎了上去。却没想到,这些武士都是五岛氏的精英,从小受到艰苦的训练,武艺极强。只见他们一阵助跑,然后便是一个纵跳,一蹦三尺高,手中武士刀便是搂头盖脸的劈了下来! 这等技巧,最怕的就是武毅军的长枪方阵,因为他们根本跳不进去。而此时,龙枪骑兵们只能用斩马刀硬杠! 龙枪骑兵们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挥刀格挡,却没想到这些小矮子们力量却是极大,两刀相交,竟然是感觉手臂一震酸麻,竟然有握不住刀的感觉! 把这些小矮子击退之后,他们更是骇然发现,大明朝兵部军器局精工制作出来的斩马刀的刀口上,竟然已经是蹦出了几个米粒大小的缺口! 这些小矮子的兵器,竟然是如此的锋锐精良! 那些武士们被击退之后,又是一蹦劈过来,他们都是五岛氏的精锐,论起战阵打仗来,龙枪骑兵们远胜他们,但是眼下这短兵相接,却是颇有不如,再加上人数劣势,竟然是被杀的左支右绌,出现颓势。 “所有人,边打边撤,退到城门洞中!”连子宁一声招呼,夹着五岛存玄便是退到了城门洞子里头。 龙枪骑兵们边打边退,也是退了回来。 而这时候,山城之中也是出现了大批的武士,嘶吼着,向着龙枪骑兵们便是杀了过来。 兵器声不断响起,两边已经是交上了阵仗。 如此一来,五十龙枪骑兵和连子宁,便是被堵在了这个狭窄的城门洞中。所幸五岛氏的山城城墙修的坚固厚重,城门洞也足有七八米长,里面倒还是容纳得下。 连子宁又是举着五岛存玄来到了城门洞内侧,大声喊道:“立刻停手,不想要你们家督的性命了么?” 回答他的是一个年轻女子清亮的喊叫:“武士们,不要停手,我赦免你们的罪行,弟弟死了,父亲落于人手,现在我就是你们的家督。听我的命令,杀!” 连子宁这才注意到,在那些围攻的武士后面,山城内广场一株巨大的花树之下,一个穿着繁复的华衣的少女被十余个身穿欧式的全身铠甲,只露出一张精致面孔的年轻女孩儿簇拥着,刚才的声音,便是出自她口。 她也向这边看来,和连子宁眼光一个对视,竟然是向着连子宁露出一抹笑意。 连子宁感觉,那笑意似乎是发自真心的。 然后下一刻,清秀的脸上便是布满了狰狞,忽然身子一侧,她的身后便是探出来一根黑沉沉的长箭,长箭急如星火的射过来,连子宁暗叫一声不妙,这弩箭竟然是向着五岛存玄而来!他赶紧往一边闪避,但是终究已经来不及,那弩箭狠狠的钉进了五岛存玄的肩膀! 连子宁赶紧把他放下来一看,只见不过是这么一瞬间的时间,五岛存玄的脸上已经是布上了一层黑气。 连子宁一拧眉头,毒箭!而且是见血封喉的毒箭! 他抬了抬手指,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嘴里只发出一阵喝喝的声音,身子一软,便是瘫倒在地。 死了。 他的脸上表情极其复杂,有怨恨,有欣慰,有不敢置信,但是终究还是欣慰占了更多。 那少女高声叫道:“武士们,弟弟和父亲都已经死了,现在我就是五岛氏的家督,现在我命令你们,如果一刻钟之内不把这些明国人杀死,你们就都切腹去成菩提多吧!” 这时候,一个武士却是站出来冲着她喊道:“白菊公主,你竟然干弑杀家督?我刚才看的清清楚楚,杀死家督的弩箭是你派人射出去的!” 五岛白菊脸上青气一闪而过,低低斥道:“胡言乱语,找死!” 一个死字刚刚出口,她身后又是伸出一根弩箭,急速射来,下一刻,那武士便是喉咙中箭,片刻既死。 “这就是反对者的下场!”五岛白菊高高扬起了脑袋,满脸都是倨傲:“武士们,你们是五岛氏的死士,你们的命运和五岛氏联系在一起,五岛氏强盛,你们便富有专横,五岛氏落魄,你们就会变成一文不名的贱民!五岛氏的血脉现在只剩下我一个!所以,你们,除了效忠于我,别无选择!下载,我命令一门,杀敌!杀敌!” 众武士轰然应诺,他们也不是瞎子,自然也看得出来五岛存玄死的似乎是比较蹊跷,但是当此时,谁敢质疑现任家督的话?更别说,五岛白菊确实说的有道理,他们的一切,都是依托五岛氏为根基的。而现在五岛氏只剩下了五岛白菊公主一个,除了效忠她,确实是别无选择。 连子宁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五岛白菊的性格之阴狠,下手之狠辣,让他也是心惊。以女弑父,却是面不改色。他知道,五岛氏现在已经完全调整过来了,接下来,便是他们剧烈无比的反扑! 所幸的是,五岛氏的武士大多数都在筑后和立花家僵持,山城中并没有多少,自己的大军只要一到来,立刻就是摧枯拉朽之势。 问题就在于,山城距离港口足有五六里的距离,这个距离,就算是加速狂奔,熊廷弼的第一千户所要赶到,也要将近一盏茶的时间。而 而这一场夺门之变,能不能成功,就看自己能不能撑过一盏茶的时间了。 利用刚才五岛氏那一番混乱的时间,连子宁调整了阵型,城门洞不过是五六米的宽度,这时候,那两车准备送给五岛存玄的绸缎也派上了用场,大车被推到了前面,顿时便把一个门洞子挡的结结实实。在大车后面,留下了六尺宽的空间,正面有七八个人抵挡也就足够了,剩下的人则都是蹲在后面给五雷神机装填火药。面向外面的那一边,也是如此。 五岛氏那些武士们不成阵型,乱哄哄的杀了过来,这大车正面足有的将近一人高,上面对于平均身高不到一米五的这些小矮子来说,就更是显得高峻了,他们只得先嘴里叼着武士刀,手脚并用的爬上去,然后再从上面跳下来。 由于这些扶桑武士都是习惯性的跳跃进攻,因此弹跳都是甚好,所以连子宁才是专门留出了约有两米的空地,正好是让他们无法跳入人群之中,只得面对龙枪骑兵们的斩马刀。 这样一来,这些武士一次性所能够投入的兵力便只有大约十个人撑死,这样一来,便是能够将连子宁和五岛氏一方正面交接的兵力拉齐,不用面对无穷尽的冲击。 前面十来个武士正在厮杀,后面的武士挤满了车上但是因着下面都是自己人,刀光剑影的,也不敢跳下去,只得是在上面着急上火,毫无办法。 大车也在被外面的物事缓缓的往后拖动,但是连子宁选取的这个位置极为的刁钻,两辆大车刚好是卡在城门里头,想要挪动一时半会儿还是真没办法。 连子宁看到大车上站着的武士已经足够多了,嘴角勾出一抹冷冷的笑意,厉声道:“放!” 已经装填好五雷神机的龙枪骑兵们豁然站起身来,将手中五雷神机斜斜向上举起来,指向了站在车上的武士们,火绳已经在嗤嗤作响。 扶桑这些武士们哪里能不知道火枪的厉害?当即都是一个个吓得面色如土,虽说这时候扶桑推行的是愚民教育,武士们都是忠于主公,不惜杀身的思想,但是他们也是人,也会害怕,见了火枪也会哆嗦。 想要躲避,但是又怎么来得及? 清脆的枪声瞬间响彻整个城门洞,密集的钢铁风暴向着大车之上裹了过去,扶桑武士们的惨叫声、大声的咒骂声、人体中弹发出的噗噗的轻响,还有人体坠地的沉闷声音,响成一片。 等到硝烟散尽,大车上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堆死尸。鲜血从车上流了下来,地上满是黑红相间的血浆。 这一轮八个人射击完毕之后,立刻躲在后面装填弹药,另外八个人又是补了上去,严阵以待。 那些冲过来的武士们,眼见同伴死伤惨重,都是已经心慌意乱,战斗力未免大打折扣,龙枪骑兵们却是刚好相反,士气如虹,一个反冲锋,便是把那几个武士杀死。 连子宁松了口气,这第一波冲锋,终于是挡了下来。 …… 二九四 五岛氏的侍大将 二九四五岛氏的侍大将 (刚去按完肩膀回来,尼玛,疼死了,职业病啊职业病,真是让人纠结。 感谢‘sibyl~~欢宝’的打赏,感谢‘rbb’的月票,谢谢哈。继续求月票!拜托了诸位。) 再回头看城门外侧,石大柱指挥的也是井井有条,占了地利,再加上外面进攻的武士人数少,却是并不太吃力。 连子宁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前面抵挡武士进攻的龙枪骑兵蹲了下去,后面的龙枪骑兵齐齐发射,打死了不少武士。饶是那些武士们悍不畏死,也是只得暂时先退,以图再攻。 局面,总算是暂时稳了下来。 “这些明国人,竟然有火器,而且还是这么强大的火器!”五岛白菊脸上难看,喃喃自语道:“不是说明国的火器早就废止了几十年了么?” 接着,她脸上便是露出微笑,就算是有火器又怎么样? 所幸扶桑的武士阶层,基本上练习的都是刀法,很少有练习远程射击的,所以他们才不得不和龙枪骑兵们近战。 外面稍微沉寂了一小会儿,接着连子宁便是听见五岛白菊清亮的斥骂和指挥的声音,连子宁顿时脸色一变,无论前世今生,对扶桑语言他都是颇有了解,听到五岛白菊叫喊的分明就是:“用火攻!火油!” 烂船也有三斤钉,五岛氏身为九州最大的四个大名之一,这些年占据肥前,接纳各国商人,要说对火油这等东西没有了解,那怎么都说不过去。毕竟在这个时代,中土和黑衣大食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经大规模使用火油了,而扶桑附近,生产火油的地方也很是不少。 现在火油已经应用于油漆、照明等很多方面,当然,更多的就是军事。大明朝弓弩所使用的火箭上面,粘着的就是火油。 然后便听到一阵阵的应是声,密集的脚步声,从近到远,显然是不少武士去拿火油去了。 连子宁拧紧了眉头,细细沉思,自己五十来人缩在这么小的一个区域内,想要躲开火油的攻击是不可能的,而火油这等东西,极为的恶毒,黏在身上就下不来,直到燃尽为止。龙枪骑兵们穿的都是棉甲,被火油沾上,只怕下场要凄惨无比。 五岛白菊这一招,真心是狠辣无比! 每到这种关键时刻,他却都是头脑异常的清明,这是对一个统帅的最基本要求,这时候他脑海中忽然迸现出一个想法——或许,这是个机会! 不过,这样做的话,定然要出现巨大的伤亡! 连子宁狠狠的挫了挫牙,损失惨重总比让人困在这里当死猪一般烧死的好! 他回头低声道:“大柱,二十个弟兄给你,能不能挡住外面那些武士?” 石大柱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嘶声一笑,摸了摸脸上的鲜血:“大人尽管带人,给标下留下十五个弟兄就一准儿够了!” 身后风声又是响起,石大柱蓦地转身,回头踏上一步,手中铜箍巨棍便是恶狠狠的砸飞了一个武士手中的刀,然后砸在了他的脑袋上,顿时是砸的脑浆迸裂。 “好!”连子宁点点头:“那边给你留十五个人,一定要坚持到熊廷弼到来!” “是,大人!”石大柱轰然应命。 趁着那边准备火油的时间,连子宁便把的剩下的三十五个龙枪骑兵召集起来,命令所有人都是把五雷神机上好子弹火绳,把神臂弩上好弩箭放在脚边,然后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声。 众人都是低声应命,很快便站成了整整齐齐的四排。 连子宁上前,身子微微弯曲,双手抵住了那两辆大车,拼尽全力,终于,是缓缓地推动了大车,两辆大车被挪开,露出了城门通道。 而此时,五岛山城里面的情况也展露在连子宁面前——城门洞子之外,是一片死尸,血浆满地横流,粘在人的脚底,都有种拔不出来的感觉。 外面本来围攻的二百余武士,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一半,其余的,想必都是准备火油去了,还是那株巨大的花树之下,华衣高冠,手持折扇轻轻挥舞的五岛白菊在几个侍女武将的簇拥下,满脸的成竹在胸。 当看到两辆大车竟然被从里面挪开的时候,所有扶桑人的脸上都是掩不住的惊诧。 五岛白菊脸色一变,手中折扇往前一指,大声道:“准备迎敌……” 但是已经晚了! 连子宁将两辆大车推开的一瞬间,整个人便是往前一扑,同时口中大喊到:“射击!” 站在第一排的龙枪骑兵们冷冷的扣下了手中的扳机,然后在下一刻,清脆的枪声又一次响彻。 第一排射击完毕之后,立刻蹲在了下去,然后将五雷神机插进了腰间的兜囊中,然后伸手拿起了放在脚边的神臂弩。 这时候,第二排开始射击!射击完之后,蹲下,拿起神臂弩。 第三排射击,蹲下,拿起神臂弩! 第四排射击,蹲下,拿起神臂弩! 刚才为了攻击守在城门洞中的龙枪骑兵,所有的武士都是往前挤得,都堆在了城门洞子的前面,挤得密密麻麻的。 三十五名龙枪骑兵,三十五支五雷神机,一百七十五个根枪管,一百七十五个铅弹,打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造成了至少七十人的伤亡! 之所以能取得如此巨大的战果,和分段射击这种战术是分不开,人的身体从中弹之后,再到倒下,之间有一段时间的缓冲,如果是密集射击,一排射击的话,铅弹难免就会打到已经变成了死尸的人体上,造成浪费。而分段射击,在第一排蹲下,第二排射击的当口,对面中弹的尸体也已经倒下,于是后面开枪的第二排士卒,又是可以击中对面的活人。 在连子宁那个时空,东方的分段射击战术最早是出现在扶桑丰臣秀吉的麾下铁炮队中,在后来的侵略朝鲜时候,把朝鲜的那些农民军们打得狼奔豕突。就是后来,万历三大征,大明朝出兵援助朝鲜,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松率领的辽东铁骑,也在这三段击下面很是吃了不少亏。 但是现在,这三段击却是被用到了扶桑人的身上,也算是恶果自尝。 本来密集厚实的扶桑武士的阵型,顿时只剩下了一个小尾巴,前面都被的砸的稀烂,那些扶桑武士们虽然从小接受的就是那等死忠教育,但是看着前面一地的死尸,也是忍不住的害怕。 这时候,连子宁的声音又是响起:“放箭!” 第一排的龙枪骑兵们又是平端着神臂弩,射出了强劲狠厉的弩箭! 然后是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 这时候,这些武士们没有远程射击武器的缺陷便是的显露出来,只能是被动挨打,而如果他们冲上来的话,那连子宁简直是求之不得,那样的话,其他人投鼠忌器,定然不敢再使用火油战术。 几轮射击完毕之后,所剩的扶桑武士们已经不过是二十人,是此时都收缩退到了那花树之下,护卫在五岛白菊面前。 如果没有那些即将到来的火油的威胁的话,连子宁此时定然会命令手下不断射击,将他们生生钉死,但是此时却是不行。 他一个箭步窜了起来,嘶声喊道:“弟兄们,随我冲杀!” 说罢,手中斩马刀狠狠下劈,整个人便是窜了出去。 在他身后,三十五名龙枪骑兵喉咙中发出爆裂的怒吼,通红着眼珠子,高举着手中斩马刀,随之杀出! 就在这时,最前面的连子宁心中忽然警兆一闪而过,整个人往旁边一歪,眼角瞥过,便看到了一溜乌光急速射过来,正是刚才弑杀了五岛存玄的弩箭。他本能的挥动手中斩马刀,试图将这弩箭斩断,但是没想到,刀箭相交,发出一声金铁交加的声音,连子宁竟然是感觉手臂一阵酸麻,虎口竟然开裂,鲜血流了出来。 这弩箭力道竟然如此之大!而且竟然是金铁所铸,连子宁并未被弩箭斩断,但是被他奋力一击,这弩箭也是偏离了方向,正正的射到了连子宁身后一个龙枪骑兵的身上。 表面缀着铁叶子的三层泡钉棉甲也抵挡不住弩箭的巨大力量,足有两尺长,小指粗细的精钢弩箭狠狠的钉了进去,染血的箭尖从后背透了出来。那龙枪骑兵脸上迅速笼罩了一层黑气,哼都没哼就倒地死了。 连子宁看的目眦欲裂,眼角都要挣出血来,自从武毅军成军以来,龙枪骑兵凭借着精良的战术,白银堆出来的装备,从来都是战无不胜,当日便是面对三倍的白袍军,也是战而杀之,从未出现过死亡。而现在,终于是第一个龙枪骑兵,战死了! “我必要杀你!”连子宁长刀指着五岛白菊,满脸的狰狞。 看到他的神情,心狠手辣连弑父都不眨眼的五岛白菊都是忍不住心头一凉。 “弟兄们,给战死的兄弟报仇!”连子宁高喊着冲了出去! “报仇!”龙枪骑兵眼珠子都是血红,嘶声喊叫着。 此时去取火油的武士们还没回转,连子宁等人已经杀到了五岛白菊跟前,他心中一阵难言的悸动,若是能够擒杀五岛白菊,今日局势,立刻逆转! “杀!”连子宁口中冷冷的迸出一个钢铁一般坚硬的字眼, 一个武士嘴里呀呀怪叫着挥刀砍了过来,连子宁挥刀架住了他的武士刀,顺势往下一落,那武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刀再也握持不住,原来已经被连子宁一刀削去了半个手掌。连子宁踏前一步,挥刀轻轻一划,他的惨叫声便是戛然而止,大量的鲜血混合着血沫子从断了一半的喉咙中喷溅出来。 连子宁一脚把他踹开,上前又是一刀,狠狠的刺入了一个扶桑武士的胸腹,斩马刀从后背透出一个雪亮的刀尖,他顺势向右斜斜一拖,便是将那武士的腰间斩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几乎将他的半个腰部都斩断! 连子宁一马当先,像是一柄尖刀一般狠狠的刺入了扶桑武士们中间。在他伸手,龙枪骑兵和扶桑武士们也交上了手。 “杀!”一个龙枪骑兵身子半蹲,架开了砍过来的武士刀,然后腰刀横横一斩,便是把那武士轻薄的和服破开,便是将他的喉咙割断。 鲜血溅了他一头一脸,但是他也来不及躲开另外一把刀了,锋锐的武士刀狠狠的砍在他的肚腹上,破开了棉甲,将他的肚子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花花绿绿的肠子肚子全都流了出来,看上去凄惨无比。这龙枪骑兵却是混若未觉,嘿嘿一笑,一把把自己的肠子捞起来,塞到了肚子里面去,肠子的末端被他在腰间狠狠的打了一个结。回身冲着那偷袭自己的武士咧嘴一笑! 这些扶桑武士何曾见过这等滚刀肉,肉拓油?都是看的傻了。那偷袭他的扶桑武士脸色青白,看见他就像是见了鬼一样,见他沾满鲜血的脸上竟而露出笑意,不由的心丧胆寒,怪叫一声,竟然是转身便跑。 “死吧!”这龙枪骑兵一个大踏步向前,马刀重重的在这扶桑武士的后背划过,一阵肉断骨折的声音响起,这武士扑在地上,蹬了蹬腿,眼见便是死了。 一个龙枪骑兵一刀斩断了一个武士的喉咙,被身后的一把武士刀当头劈下,脑袋都劈成了两半,脑浆迸裂而出! 鲜血飞溅,刀光剑影,只是一瞬间,这里已经是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连子宁率领的龙枪骑兵不断推进,转眼便是已经将剩下的扶桑武士杀光,转眼间,那花树之下,就只剩下了五岛白菊和护卫在她身边的十几个侍大将。 与此同时,连子宁也付出了七名龙枪骑兵战死,三人重伤的代价! 如此近身肉搏,有我无他,惨厉无比! “杀!”连子宁毫不停顿,举刀杀去! 五岛白菊脸色已经是清白一片,面子上虽然还保持着镇定,但是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和裙裾,却是暴露了她紧张的心情。 她一挥手,那些侍大将齐齐一点头,便是迎向了连子宁等人。 连子宁面前,便是一个侍大将,她足有一米七高,比一般的扶桑男子还高得多,身材高挑,容貌也是清秀,她全身都被包裹在上面雕琢着绚烂红色樱花的银白色的重型板甲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钢铁魔偶!连子宁并未因为她是个女子就小觑与她,事实上,这样的全身板甲足足有三四十斤重,能够穿着这种重型板甲还保持如此的移动能力,就足以说明她们的实力! 她们的实力,恐怕比一般的武士要强很多。至少连子宁知道,武毅军中也只有很少一部分精锐的士卒能穿着如此重甲还有这样的速度和敏捷性。 连子宁手中斩马刀狠狠劈下,那侍大将举刀格挡,却没想到连子宁用的是虚招,他身子一矮,刀式便是极为刁钻的一拐,从直劈变成了的横削,斩向了那侍大将的脖子。 她们全身都被重甲包裹,对付这等钢铁怪物一般的敌人,就是如宋朝一般,用大斧、大钺、大锤这等重型兵器锤击最好,而如果用刀,就只好寻找那全身上下寥寥无几的几处破绽。 却没想到,那侍大将竟然是不闪不避,只是肩膀微微一侧,斩马刀便是斩在了她的肩甲上,厚实的肩甲只不过是被斩开了一个三分深浅的印痕,而拼着被砍了一刀,她的武士刀也是重重的砍向连子宁的胸口,连子宁躲避不及,只得一个侧身,用肩膀硬顶了一下,只觉得一股清冽钻心的疼痛传来,再一看肩膀上已经是被划开了一个深深的口子,鲜血从里面汩汩的冒了出来。 一个回合,便是受伤。不是连子宁不如她,而是对方甲胄太占便宜了! 连子宁都是如此,其它的龙枪骑兵就更不用说了。 这十来个侍大将都是五岛氏的精心培养出来的战将,事实上,这也是扶桑这些年刚刚兴起的一个习惯,如果家族中有尊贵的公主降生的话,在她三岁的时候,就要从从整个领地的所有五岁以下的女孩子中,挑选骨骼精奇,容貌秀美的女孩儿来到山城。她们的数量大约会在一百个左右,然后从小便教育她们读书识字、诗词、文化、歌赋、礼仪,甚至是如何伺候男人的性学。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武技! 她们会被当成最优秀的精英来培养,各大系列忍者的暗杀技巧,潜藏的技能,战士的正面厮杀能力,**的爆发力,乃至于作为将军的排兵布阵,临机应变,战阵指挥的能力。 训练极为的残酷,甚至是类似于古希腊斯巴达式的惨烈,这些身体天生孱弱的女孩子们,百分之八十,都会因为过大的运动量、不合理的训练方法和狠厉的体罚而死去。一百人中,最后能剩下的,也不过就是二十人而已。 但是剩下的这些女孩子,不但都是精通暗杀、潜藏的忍者,更是善于使用刀、枪、弓箭、火枪等冷热兵器的多面手,而且也同样可以作为一个合格的将领使用。 简单一点说,就是能里能外,能厮杀能指挥,文武全能的精英人才。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对自己服侍的公主殿下,都是忠心耿耿。 在扶桑,她们被称为——侍大将! …… 二九五 惨烈的胜! 二九五惨烈的胜! (传完两章,滚去码字,不看成绩,不急不躁。//《八零电子书》.net《八零电子书》小说网// 坚信,也只能坚信,历史类都是厚积薄发,后发制人。) 培养她们,需要消耗的极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因此就算是一个百万石级别的大名家,也不过是为自己女儿养上十来个而已。她们作为公主的侍卫出现,一般会随公主而出嫁,成为公主未来夫君的贴身侍卫和床上的玩物。 这些侍大将们的战斗力大约相当于三个龙枪骑兵联手的程度,再加上身上的厚重甲胄,根本就不畏惧一般的斩削,因此很快便是占据了上风,十几个人的侍大将,将将近三十个龙枪骑兵压制的死死的,除了连子宁一对一之外,其它的都是几个对几个,还是被的杀的左支右绌,想要分出手去杀五岛白菊都是有心无力。 这些侍大将沉闷而坚韧,她们抿着唇,一言不发,就像是一头头被激怒的母兽,只在喉咙间发出一声声的低吼,手上都是沉重巨大的重型兵器,凄厉的金风响起,鲜血便是飞溅。 沉默而可怕的敌人! 陷入了苦战之中。 这可不是连子宁想要的结局,他脑中思维电转,终于是在有一个龙枪骑兵被一把足有一人多长,重量不次于巨斧的巨大斩马剑给拦腰砍成两半,鲜血四溅之后,连子宁终于是脑子变得一阵清明。 “所有人,全部后撤!”陷入苦战的龙枪骑兵立刻执行了他的命令,他们的撤退也是有条不紊,先是留下一个人与侍大将纠缠,其他人都是缓缓后撤,然后那断后的士兵也是撤退。 侍大将们毕竟是女子,穿着这么厚重的甲胄,行动不便,速度颇有些慢,竟是追之不及,被连子宁等人重新退回去十五六步的距离。 连子宁知道,自己必须在那些武士们赶到之前去将这些侍大将收拾住,至少也得和她们乱作一团才行。 从刚才冲出城门洞苦战到现在,不过是短短的五分钟而已,事实上,冷兵器时代的一场战斗,持续的时间也是相当的短暂,人类的体力支撑这等生死搏命强度的作战,最多也不超过十分钟,再加上心理因素等的影响,五分钟左右几乎就要力气耗尽。 连子宁重整旗鼓,心中未免生出一抹悲凉,三十五名弟兄,现在还能站着的,不过二十三个而已。 今日之战,从未受挫的龙枪骑兵,竟然死伤如此惨重! 连子宁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和恨意,冷冷道:“所有人,弩箭准备!” 五雷神机的铅弹对这种重型板甲几乎没用,不过神臂弩强大的力道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还是可以造成相当的杀伤的。 连子宁命令一下,龙枪骑兵们立刻上弩箭,然后发射。这时候,那些好似钢铁机械的侍大将们还在向这边追过来。 咻咻的弓弦声中,由于距离近,而且对面的侍大将行动确实稍显缓慢,二十几根弩箭大半都是命中,狠狠的击中了那些侍大将。神臂弩上带着的力量足足有数百斤,狠狠的命中了那些侍大将,厚重的板甲也无法抵挡这样强大的力量,当即便是被射的凹陷变形,有的地方甚至是被重重的钉了进去,鲜血汩汩冒了出来。 当即就有五个侍大将口喷鲜血重重倒地。 连子宁使用的战术,立刻获得了奇效,其实这个战术,说白了就是几百年前纵痕欧亚的蒙古骑兵们对付欧洲重甲骑士的战术而已——放风筝! 近战打不过你,我就远程射死你。等你追过来的时候,我又跑远了。 这个时候,五岛白菊终于犯了一个错误。 放风筝战术的精髓就在于一个跑字,你来追,我就跑,你不追了,或者是你追累了,我就射你。(百度搜索《八零电子书》,观看本书最新更新) 但是连子宁等人是不同的,他们如此血战,便就是为了守住城门洞使山城不至于关闭,所以他们退到城门洞就是退无可退,而如果把他们逼到城外,那也是达到了目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侍大将们一路向前,甚至是举着自己同伴的尸体来遮挡弩箭,定然是可以逼得连子宁等人不得不战,在城门洞中的混战,战斗力更加强横,武器甲胄更加精良的她们,可以说是占尽上风,不说能立刻把连子宁等人击杀,至少也可以将他们缠住不能动弹。 拖到那些火油的到来,牺牲几个侍大将的性命,便可以把连子宁等人烧成光猪! 但是五岛白菊被这些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的侍大将的死亡刺激了头脑,为了保住她们的命令出了一个昏招,她下了一个命令:“所有侍大将,全部退后!” 连子宁求之不得,自然又是下令射击,于是在后退的途中,又是几个侍大将被射死。 最终退回去的侍大将,只有星星三三的四五个了。 这时候,连子宁下令冲杀! 他不可能呆在这里,那样的话,就算把这些侍大将全都杀死,也逃不了被烧死的命运! 龙枪骑兵们又是如狼似虎一般扑了上去,这一次的目的,便是生擒五岛白菊。 侍大将们就算是再强悍,也不可能面对五倍的敌人,这一次顿时是陷入了下风,只得是护着五岛白菊且战且退。 山城之中,是一个方圆约有数百米的白石广场,广场尽头,便是一道高墙,后面才是连绵的建筑群。就在侍大将簇拥着五岛白菊推到了那将近高墙的地方,终于人声鼎沸,密集的脚步声传来,那些去取火油的武士们,终于赶过来了! 他们手里都是拿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皮囊,里面鼓囊囊的,而有的武士手中,还拿着弓箭,火箭。 他们兴冲冲的赶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全都傻了眼。 之前一直留有余力的暴喝道:“杀!” 便是带着龙枪骑兵们一阵死命的拼杀,侍大将们不得不疾步后退,这一退,便是退到了那些武士的人群中。 连子宁等人顿时是撞进了那些武士的队列中,虽然四周有一次都是敌人,但是现在,他们却是和这些武士密不可分了! 火油,没用了! 杀入武士群中的龙枪骑兵们陷入了重围,但是那些武士们却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将他们杀绝,而他们也不可能冒着自己人被烧死的危险来冒险使用火油。 战斗,重新焦灼起来。而连子宁所要做的,就是再支撑几分钟而已。 “快!快!”熊廷弼脸色铁青,不断的大声催促着,传令兵的号令声接二连三的传了下去,队伍的速度不断的加快。 几乎是以大步奔跑的速度往前前进,队形已经是凌乱不堪,几乎不成队列,士兵们跑得快的在前头,跑得慢的在后面拉拉着,熊廷弼却是视若不见。 大人这一招,极为的狠辣,利用五岛氏毫无戒心防范,邀请其去山城一趟的机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改变了原有的攻击计划,率领精锐龙枪骑兵夺门厮杀,五岛氏的大军都在筑后与立花家对峙,肥前港并无多少兵力,如此打蛇打七寸,一下子便能将五岛氏所有上层一网打尽,将其打残! 以那山城中微薄的兵力,自己只要率军赶到,他们立刻就会崩溃。 他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团体中的地位,作为一个外来人,自己在武毅军中毫无根基,自己的一切,都是连子宁给的,而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不但整个武毅军垮台,自己这些人都要沦为丧家之犬,自己之前参加白袍军的旧事只怕还会被有心人翻出来,到时候,只怕想死都难! 城门洞外侧,战斗极为的惨烈。 连子宁留给石大柱的十五个龙枪骑兵,已经只剩下了不足一半,石大柱这里防御,没有什么机巧算计,有的只是硬打硬拼。在这些扶桑武士不断的冲击下,他们的刀折了,甲破了,也开始出现了死伤。毕竟他们虽然骁勇,扶桑武士也不是弱者,更是占据了武器上的优势。 石大柱扶着墙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手中铜箍巨棍无力的拄在地上,上面沾满了红白*粉相间的液体,黏黏呼呼的,还在不断的往下滴落。上面几乎已经没有落手的地方,一手摸上去,就是一片粘滑。这条巨棍,今天已经至少敲死了五个扶桑武士,扶桑武士们可以将大明朝腰刀一刀砍断的名贵武士刀,只能在上面留下一个深深的印痕,却是根本无法斩断。 石大柱付出的代价便是后背和大腿上各自被砍了一刀,鲜血已经染红了甲衣,整个人宛如浴血。尤其是大腿上那一刀,传来的疼痛让他几乎都无法站立。 他回头看了一眼,大人和弟兄们正和更多的扶桑武士在浴血奋战,显然是无法脱身了。 再回头,眼前的扶桑武士,已经有事高举着武士刀满脸凶狠的冲了过来! 这些该死的小矮子! 石大柱甚至连挫牙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和身边的几个弟兄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汹汹的杀意和决绝! 只怕今日,都要战死于此,既然如此,那就多拉着几个扶桑人殉葬吧! 这一刻,石大柱脑海中猛然闪过一道倩影,那个温柔娴淑的女子,似乎正站在自家的小门小户外,抚着微微凸起的肚子,看着自己,温柔的笑。 “柔娘,别了!不过我为大人而死,大人定然不会亏待你们母子的!将来我们的孩子,要让他好好读书上学,考进士中状元,莫要学他爹爹,做一个一文不名的厮杀汉!” 石大柱轻声呢喃了一句,举起了铜箍巨棍,眼睛眯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忽然一阵沉闷的破空声传来,接着,那些扶桑武士的胸前,便是透出了雪亮的枪尖。再然后,石大柱透过那些小矮子,看到了,漫山遍野,潮水一般涌来的武毅军。 那熟悉的长枪大戟啊! 石大柱只觉得浑身一软,眼前一黑,耳中除了大声的呼喊和纷乱的脚步声,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分割线—————— 这里是五岛氏山城最奢华的大殿,是仿着中土的建筑风格建造的,檐角高挑,红砖青瓦,大殿两层,面阔九间,进深五间,和大明朝紫禁城奉天大殿是同等的规制,不过面积就要小了许多,饶是如此,也足有五十余米宽,二十多米深。大殿前面,是一丈多宽的高大走廊,大红色两人合抱的立柱九根巍然矗立。 此时,走廊之上,站满了穿着棉甲,手里持着大戟的高大武士,面目肃然。 因着大戟比长枪更多了许多种攻击方式,在小型化更灵活的战斗中更加的实用,所以连子宁立下条规,每次安营扎寨,守卫的卫士,必然都是长戟百户所的士兵。 大殿前面,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前面是一条白石砌成的五丈宽水渠,山泉水在其间流淌,上面三架金水桥明显是模仿的大明紫禁城的规格。从这一点便能看出,此间主人的野心如何。再往前往后看,则是连亘的殿宇房间,其间还有一些花园之类的所在,此时所有地方都是遍布着如狼似虎的武毅军士兵,他们以小旗为单位,踹开那些紧紧掩住的大门,在一片哭喊声中,把里面的人给揪出来,捆绑起来,带到了大殿前面的广场上。 然后便是把那房屋中的一切之前的东西,也是全部搬出来,在广场的一角,各种各样的金银器皿现金现银,珠宝玉器、玛瑙珍珠,翡翠珊瑚等等奇珍异宝,堆了一个小山。十几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正指挥着一些伙计在将这些珠宝金银分类,登记造册。 虽然是大冷的天儿,但是这些伙计们却都是只穿着单裤单衣,冻得浑身哆嗦,这是为了防止他们私自偷窃东西。 熊廷弼带兵及时赶到,和连子宁合作一处,五岛白菊眼见不敌,也是很有决断的,立刻便是留下一部分武士殿后,带领自己的侍大将和几十个武士落荒而逃。扶桑大名素来互相征战,危机意识很严重,因此每家都在自己的山城中修有下山的秘密通道。连子宁追之不及,只得放他们去了。 筑后前线还有五岛氏的两万大军,五岛白菊已经是五岛氏家督,若是接管了这些军队,又是一个天大的麻烦,不过连子宁也顾不得那些了,现在占领五岛山城,把整个肥前掌握在手中才是硬道理。 而且武毅军都是步卒,又不熟悉环境,追只怕也追不上。 大殿外表看上去恢弘壮丽,内里也是古朴厚重,地面是五尺见方的厚重石板,衔接的严丝合缝,没有一丝的缝隙。墙壁上面只绘刻了一些扶桑上古传说的神话,看上去古朴重拙,透着古老浑厚的气息。殿中十六根巨柱隔开了空间,最北面向南的位置,四根巨柱之间,是一个高高的御台,五级台阶之上,摆放着一张一丈多宽的罗汉大床。 大殿中灯火通明,连子宁坐在大床上,只穿了一件鼻犊短裤,露出了浑身雄健的肌肉,以及,满身的血迹。 琥珀蹲在旁边,用毛巾蘸着高度数的烈酒为他擦拭身上的血迹和伤口,旁边已经摆放了三盆血酒,毛巾也换了七八条,这才是将将清理干净。 当熊廷弼赶到的时候,连子宁已经浑身上下跟个血人儿一般,差点没把熊廷弼给吓晕过去,还好当时连子宁向他展颜一笑,露出两颗大白牙。 身上的血,大部分都是别人的,却也有自己的,实际上,连子宁的伤势比他自己想象的更加严重,手臂上,后背上,大腿上,肩膀上,胸前,十几道伤口狰狞的往外冒血。 琥珀跪在地上,给连子宁擦干净大腿内侧的那处伤势,酒精的刺激让连子宁忍不住眉头一皱,琥珀擦拭干净,上了上好的金疮药,然后裹上用酒煮过消毒的白布,抬头看看他满身的伤势,终于是没忍住,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落在地上,有声。 “莫哭了!”连子宁轻轻抚摸着琥珀的头发,强挤出一丝微笑。 “老爷,答应琥珀,以后切莫如此冒险了,人家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现在何止千金?若是没了您,您让我们怎么办?”琥珀难得不懂事一回,抱着连子宁的腿,哭的泪眼婆娑。 连子宁微微一笑,点点头。 琥珀猛地回过神来,赶紧道:“对不住老爷,奴婢,奴婢失言了。” 说罢便是拿过一件宽松的棉袍给连子宁穿上,然后又给他裹上白狐皮的大氅,又为他穿了棉袜靴子,梳理了头发。这才下了台阶,招呼那些士兵们把血酒给倒掉。 见大人处理伤势完毕,在门外头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的军官们才是鱼贯而入,报告情况。琥珀刚要离开,连子宁却是把她猛地一拉,硬是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琥珀拗不过他,只得低眉垂目,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她心里却是一阵甜腻腻的,知道这是老爷抬举自己,在告诉武毅军众人,自己的地位何如。 “启禀大人,整个五岛氏山城已经搜查完毕,一共俘虏七百三十七人,其中五岛氏五十七人,包括五岛存玄的两个女儿,几个堂兄弟,三个侄子,六个侄女,余者皆是仆役奴隶等。现下所有人已经全部集中在前面广场上,如何处置,还请大人示下。” 二九六 金山银海,滚滚而来!五岛氏的惊人积蓄 二九六金山银海,滚滚而来!五岛氏的惊人积蓄 (兄弟们,战争之后的收获,嘿嘿,有俺这么严谨的坐着木有?投月票啊!拜托了) “启禀大人,五岛氏山城共发现地窖三处,窖藏黄金一万三千两,窖藏白银十五万玖仟两,现已全部登记。&*.《八零电子书》.net最快更新**其余金银珠宝无数,现正在统计之中,王镇抚差标下暂且向大人禀告一二。” “启禀大人,熊千户已经分兵包围了所有的扶桑贵族宅邸,有些扶桑贵族已经全家出来投降,有些却是顶了大门,负偶顽抗!是杀是烧,熊千户差标下来向大人请问。” “启禀大人,第三千户所已经接管了整个肥前港,俘虏了五岛氏的兵丁七百余人,现下城中佛郎机人、红毛鬼、扶桑人人心惶惶,不少明国人趁乱打劫,奸淫扶桑女子,这些人都给董千户拿了,董千户差标下来,请问应该如何处置?” …… 第一千户所掌握了五岛氏山城,第三千户所则是攻略肥前港,顺着肥前港的大街小巷占领了整个城市,一直到郊区才算是住手。 也就是说,现在从五岛氏山城往西直到大海,南北狭长约二十里,东西宽约十五里的这一片狭长的滨海平原,整个扶桑最大的港口,九州岛最为富庶的土地,已经成为了连子宁的私产。 “有人奸淫掳掠?”连子宁皱了皱眉头,脸上闪过一阵青气,他最是见不得这等事情,而且这个时候,能够流落到扶桑来定居的明国人,也未必是什么好人。若是此时双方还是敌对,他杀其扶桑人来自然是不眨眼,但是现在都已经算是他麾下的子民,若是放任之,只怕民心便也没了。 “告诉董策,但凡是有这等罪过的,一律斩了,莫要留情!让他告诉那些居民商贾,五岛氏没了,但是肥前港还是肥前港,一切都是照旧,并不会因为是明国人而优待,也不会因为是扶桑人佛郎机人荷兰人而歧视。只要是来这里做生意的,便是我连子宁麾下子民!”连子宁冷冷道:“乱世用重典,让他维护好治安,但有犯事儿的,一概杀了!” “是!大人!”那董策的亲兵百户磕头行礼,退了下去。 “去告诉熊廷弼,投降不死,抵抗诛族!去吧!” “是,大人!” “那些俘虏,先押下去看好了,本官另有大用!” “是,大人!” “去把王大春叫来,让他带上账本儿,本官要细问!” “是,大人!” 连子宁有条不紊的处理着这些事务,一道道命令也是随之发了下去。 见他处理完事务,琥珀终于受不住,站起身来,柔柔笑道:“老爷,奴婢先下去了。” 连子宁搂着她的腰,亲昵问道:“琥珀,你说肥前港,老爷我是要还是要留给立花家?” 琥珀只是浅笑:“这些话,老爷要问那些大人们,奴婢可不懂,也不会说话。” 连子宁哈哈一笑,他最喜欢的便是琥珀懂分寸,知进退,绝不敢妄自插手不属于她管的范畴的东西。他轻轻拍了拍琥珀的手:“去吧,把后面的天守阁收拾出来,今夜我要住那儿。” 琥珀应了一声,便是退下。 连子宁长长的吁了口气,面上悲戚之色一闪而过此次虽然是损失惨重,但是却也收获不菲,若不是夺门之变一举攻下五岛氏山城,以这山城如此险峻的地势,只怕三千武毅军死伤三成能拿下就不错!而现在,肥前港已经在自己手中,在扶桑,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坚定的基础,剩下的,就是静观其变。死者已矣,重要的是此次的收获。 作为一个大军的统帅,必须要学会压制心中的恨意和悲伤。//《八零电子书》.net《八零电子书》小说网// 在来之前,他确实是想把这座肥前港依约交给立花家,但是来了之后就后悔了,这座肥前港是极好的天然良港,而且是整个扶桑的对外咽喉,有着丝毫不亚于宁波、泉州,天津卫的发展潜力。占据此地,财源滚滚不在话下,而且此地山海相依,西边是大海,东南北三面环山牢牢环绕,易守难攻、乃是战地。 有良港,有平原,有城堡,这里可以建设成为一个综合性的大城! 说白了,这就是一只下蛋的鸡,而且下的还是金蛋。 如此好地方,要拱手让人,连子宁自然是心有不甘。而且有了这座良港,自己就可以对整个九州乃至扶桑施加影响力,别的不错,此地的税加一成,其它扶桑领地的商品价格就得高一成!心里一番念头,便是决定自己独占这座港口,至于违约什么的,连子宁还真不放在心上,现在自己占上风,立花家能说什么?敢说什么?大不了在其他方面给立花家一些补偿罢了。 正想着,王大春进了来。 “标下见过大人!”王大春下跪行礼。 “且起来吧!”连子宁摆摆手:“这五岛氏的钱财统计的怎么样了?” 一说起这个来,王大春便是满脸放光,嘿嘿一笑:“正要说与大人知晓,这一次咱们可算是发达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账簿,大声念道:“地窖藏金一万三千两,地窖藏银十五万玖仟两,大明制式银元宝一千个,皆重五十两。” “有舶来自弗朗机银元四万八千个,皆重七分。钱库大明制式铜钱十五万枚。” “一两金合十五两银,以上共约白银四十万两。” “粮库,存有上好精米一万三千石。” “另有五岛氏山城一座,内有亭台三十六座,正屋一所十三进共七百三十间,东屋一所七进共三百六十间,西屋一所七进共三百五十间。仿大明江南徽式房屋一所七进共六百二十间,花园一所亭台六十四座。肥前港中有生意无算,有田地无算,有奴隶人口无算,所值无可估量。” “珠宝库,有桂圆大上好珍珠两粒,桂圆大罕见金珠一粒,珍珠手串十五串,大映红宝石一块计重三十七斤,小映红宝石八块未计斤重。大映蓝宝石一块计重十七斤,小映蓝宝石四块未计斤重。” “银器库,银碗十八桌,金镶箸十双,银镶箸二十双,金茶匙六根,银茶匙十八根根,银漱口盂八个,金法蓝漱口盂一个,银法蓝漱口盂四个。” “古玩器,古铜瓶二座,古铜鼎一座,古铜海三座,古剑十二口,古刀十口,宋砚五方,端砚七十六方。” “以上作价一百八十万两!” “另有大红珊瑚十三支,高三尺六寸,又有六支,高三尺四寸,有大蓝珊瑚五支,高三尺。皆未作价。” “绸缎库,绸缎纱罗共一万四千三百匹。” “皮毛库,白狐皮十二张,元狐皮五十张,白貂皮五张,紫貂皮七十张,各种粗细皮共三百七十张。” “以上皆未作价!” (弄这些数据真心累,又得够多,又不能超出他的是实力水平,现在还有俺这么严谨的木有?给点儿月票什么的吧……) 王大春满脸的喜气洋洋,能把账本一合,神采飞扬道:“好叫大人知晓,这些不过是统计出来一半儿而已,有许多琐碎东西,并未录入册中,此时正在统计记录。” 连子宁听的心驰神摇,什么叫横财?这就叫飞来横财!而且是丰厚的几乎能把人砸死的横财! 不过是现金现银现钱的数量,就足以抵消连氏财阀这一次的所有本金,更别说还有那各种各样的珠宝玉器银器,这些东西,说是那样的估价,但是却是有价无市,如果是运到大明,放到连记经营的拍卖场中拍卖的话,估计价格又是会涨不少。 而且,这些东西,还仅仅是整个五岛氏山城积蓄的一半儿,没有统计出来的,更是不知道多少! 五岛氏山城的积蓄,丰厚的让连子宁都是忍不住诧异吃惊,不过是相当于大明朝半个府的地盘儿,竟然能积累了这么多的银钱珠宝。 不过想想,却也释然。 五岛氏占据肥前等四国之地数十年,肥前港作为整个扶桑最大的通商港口,简直就是个金山银海,每天都带来极大量的财富。此时的扶桑分裂割据,各个大名都是小国寡民,跟古希腊的城邦也似,大名就是官府,官府就是大名,和大明朝的那一套完全不一样。所有的赋税都是进入大名的私库,而所有的开销应用也都是从其中支取。简单来说,大名就是特大号的地主而已,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不是国家的,而是他私人的。 战国时候的扶桑赋税极重,扶桑的农民与其说是农民,还不如说是农奴更恰当一些,他们要为领主大人无偿的缴纳高额赋税,无偿当兵,甚至被无偿的征用妻女。扶桑赋税极重,基本水平是五公五民,也就是一半上缴领主一半自己的,但实际上,因为层层搜刮,能拿到三成就不错了,而九州岛的税更是重,有八公二民的,甚至有三年全部奉公,白给领主老爷种田三年,自己还得自备口粮养活家里人。 也真不知道这些农民是怎么活下来的,都说中国的农民是最能隐忍的,其实不太恰当,当初陕西布政使司榆林府的那些官员好歹还给李自成留了点儿养活自己的口粮来着。以扶桑的这种剥削水平,放在中国也早就有人揭竿而起了。 如此严酷的剥削,如此多年的积蓄,如此的风水宝地,以半个府的地盘儿积累起这些财富,也就不足为奇了。不过现在,却是都便宜了连子宁。 这就叫做富贵险中求! 若不是夺门之变突如其来,整个五岛氏都是猝不及防,一点儿细软都没有携带出去,又怎会有这么大的收获?若是长期围困的话,连子宁敢打包票,这些五岛氏的地头蛇一定有方法把这些财宝运出去,运不出去的,只怕也会一把火烧了——至少连子宁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自己定然会这么干的——只给连子宁留下一片废墟! 有了这么一大批的资金的注入,武毅军本来有些捉襟见肘的资金立刻又是变得充足起来,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用调用连氏财阀的资金,甚至还可以反哺。有了更充足的资金,连氏财阀的运作便更加的流畅顺手,生意越做越大,钱月赚越多,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 连子宁心中畅快,仰天哈哈长笑:“五岛氏,你们当真是我武毅军的恩人!” “所有的现银全部收拢起来,运上船去,四十万两现金现银现钱,分出一半儿交给城瑜,剩下的,由你们后勤部统管。那些珠宝玉器统计完毕之后,也要交给城瑜,运往京城,寻找合适的买家,卖出一个好价钱。” “是,属下遵命!”王大春赶紧应了。 “对了,那些伤员安置的如何了?”连子宁收了笑容问道,处理完了手头上最要紧的事务,连子宁赶紧询问自己心里头最挂念的事情。 “回大人的话,龙枪骑兵五十员,战死二十七员,重伤三员,余者人人带伤。”王大春低眉垂目,轻声道:“战死的兄弟已经全部收殓,尸首都已经清理干净,换上绸缎衣衫,都用冰雪镇着,尸体暂时不腐。标下已经下了命令,要肥前港开棺材店的于老板订做二十八副上好的楠木棺,到时候将弟兄们风光入殓,运回大明安葬。” “嗯,这事儿你办的很妥当。”连子宁点点头,忽的心里一颤:“二十八副棺材?难道说?” “是!三个重伤员,咱们医务兵先包裹住了伤口,止了血,然后送到山下的医馆救治,石镇抚和另外一个被开膛破肚的兄弟都被救回来了,但是另外一个兄弟,伤了内脏,已经是……” 他长长叹了口气。 连子宁脸上闪过一抹惨然,自己这一次带来了五十名龙枪骑兵,这一役,编制战损了一多半。 代价也未免惨烈。 正说话间,门外侍卫报告,康律等人过了来。 连子宁赶紧起身迎接,刚刚站起来,身上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康律和一干军官大踏步的走进来,看到连子宁一瘸一拐的走下御台,赶紧迎上前去,扶住连子宁,满脸惭然道:“连大人,今日之事……” “呵呵,康兄无需多说。”连子宁笑着摆摆手,止住了他下面想说的话:“我知道康兄的难处,心里自然不会有他想,康兄五无需自责,若是咱俩换位相处,在下也会如此的。” 康律这才放下心来。 康律等人严守中立,虽然允诺会在危险时刻给连子宁以帮助,但是却是不愿意擅自插手这些扶桑大名之间的争斗,因此适才都是坐山观虎斗。他们船上养的有马,一千亲兵都是精锐骑兵,来去如风,若是适才肯出手帮忙的话,连子宁一行定然不会死伤如此惨重。刚才康律一路过来,看到如此惨状,担心连子宁怀恨,这才是赶紧过来解释清楚。 连子宁对他们倒是并没有什么怨念,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人家凭什么帮你?不过康律等人既然如此,那以后的种种好处,自然就是没他们的份儿了。 这一点,两人都是清楚。 连子宁笑道:“康兄,若是有雅兴的话,不妨在这山城之中游览一二,扶桑师承我大明,其风物倒也甚是可观,景致不错。在下要先去港口看看了,安抚一下人心。” 康律道:“大人轻便,呵呵,本官正也有心思参观一二。” 连子宁点点头,道了歉,便是带着王大春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事,招来一名卫兵,道:“去告诉熊廷弼,找一些机灵些的,在山城下面等我。” 那卫兵赶紧应是而去。 出了大殿,便有几个人士兵抬了一架日式的轿子过来,扶桑的官宦贵族贵妇出门也有懒得,也爱坐轿子,不过他们的轿子比中国的要小得多,大致就跟滑竿儿差不多,只不过更加精细,上面加了一个盖子而已。连子宁面前的这个轿子,红木的杆子,轿身上描金嵌玉的,纹绘着繁复的花纹,连轿子顶上都是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黄金珠子,看上去奢华无比。一扇推拉门半开着,能看到里面有一张狐皮软垫,这轿子对扶桑人来说是不小了,但是连子宁的话,估计只能趴在里面了。 连子宁皱了皱眉:“这是弄什么?” 王大春笑道:“标下这不是看大人伤了么,便找了个代步的工具。” 连子宁笑着指了指他:“老王,你呀!” 心里感念王大春的贴心,便也没说什么,只是道:“把这玩意儿撤了吧,我用不着,这点儿小伤小病,算得了什么?” 连子宁在一个百户所兵力的大戟兵的簇拥下向着外面一步步走去,他依旧有些步履蹒跚,身子也歪歪斜斜的,但是一股豪迈凌厉的气势却是难以掩盖,让人一看便觉得,这个走路歪歪扭扭的人,绝非一般! 那些被押解在广场一边的五岛氏男女老幼,哭声震天,喧闹的很,看到连子宁等人走来,竟也不由得止住了哭声。 二九七 剑圣柳生宗严的弟子 网全文字无广告 二九七剑圣柳生宗严的弟子 连子宁瞧也不瞧他们一眼,便是直接过去,五岛氏的人,无论是男女老幼,无论是和五岛氏有没有血缘关系,只要是这座山城中的人,结局就都已经注定了。 <!~--内容结束~--> 网 二九八 他乡遇故知,独霸肥前港 二九八他乡遇故知,独霸肥前港 (感谢‘瓜地里的地瓜’、‘紫蓝丶龙’、‘书友110324191014250’、‘xuzhijie1973’、‘取名字真的好难’等兄弟的月票,谢谢,哇哈哈哈!就需求月票啊!另外,今天补一章更新,明天补一章更新。也就是今明两天各一万三!) 其人在个人武力方面,可以说是站在了这个时代的巅峰,若是论冷兵器的单挑,可以说天下间也找不到几个对手。 贾青既然是柳生宗严的徒弟,便难怪有这等本事了。 “你武技确实是不错!”连子宁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的要求,本官便允了。不过我武毅军向来讲究军功,你便是武功再高,也要从士卒一步步做起,明白么?” “草民,不,标下明白!” “不过,现下就有个绝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 贾青大喜:“还请大人示下!” “你那师傅柳生宗严,现在何地啊?”连子宁问道。 “师傅于去年年末离开此地,说是去往畿内了。”贾青答道。 连子宁道:“那柳生宗严多大岁数?可有弟子?” 贾青自豪道:“师傅乃是扶桑一等一出名的大剑客,今年三十有九,麾下弟子六十,都是一等一的剑术好手。” “哦?”连子宁笑笑:“本官给你些银子,让你去找你师傅,劝他来本官帐下效力。你去告诉他,若是他来了,本官给他一个副千户的衔儿,每年五百两纹银,冬夏两季各有冰敬碳敬若干,上好的甲胄皮毛大氅尽有,官符印信一应俱全,在大明,本官还可以赐他一座大宅,奴婢若干。你问问他,愿不愿意来?愿意来的话,就带着那些徒弟一起来,人人都有封赏!” “什么?”贾青声音都哆嗦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连子宁:“大人此话当真?” 连子宁颔首:“自然是真的。” 贾青大喜过望,当即便拍着胸脯大声道:“大人您请放心,标下干打包票,师傅定然回来的。” 不要把这个年代的武林高手想得太高,这个时代,在扶桑还是领主贵族的统治,而在大明,则是大一统集权的天下。掌权者最是忌讳那些以武犯禁之人,因此历朝历代,对于练武者的打压都是不遗余力的。 在大明朝,各大江湖派系的子弟,出路很有限,大致是四条——参军、当土匪、给大户人家当保镖护院、或者就是开镖局自己干。说白了,都是给人打工的活儿!而像是后世武侠小说中表现的那等江湖派系仇杀,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潇洒,根本就是扯淡——在大明朝你没有路引都是寸步难行,真想过一过十步杀一人的瘾头,其后果就是招来大批的官兵然后被乱箭射成一个鸡毛球。 除了极个别的练武之人允文允武,能走武举的路线之外,其他的,一辈子都在社会底层打混。 而统治者瞧不上这等练武之人也是正常,强悍如柳生宗严,若是碰上连子宁,五十个五雷神机手一个齐射,也是立刻要给打成筛子。在乾坤大挪移没有练到第九层,九阳神功没有大成之前,九成九的武林中人对上官兵也是一个死字。 而被招揽的武林中人,得到的待遇也未必就有多好,就像是柳生宗严这等站在武者金字塔顶端的存在,后来做了德川家康的剑术教师之后,也只给了他五百石的封地——五百石的土地,撑死也就是三百亩! 在大乌龟德川家康的眼中,他也就值这点儿钱。 而现在连子宁给他开出的价码,可以说是丰厚之极了,这就好比在后世,美利坚的一个将军跟一个泰拳高手说,兄弟,来我手底下干,直接来了就给你一个上校的军衔儿,全家老小还有徒弟发给绿卡享受美利坚的优越生活,一年给你五十万,别看钱不多,咱待遇好,吃住都是最好的,还不花钱!给你在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旁边置办一座三层别墅,带花园儿的!手底下金发白肤美女和长腿大奶黑妞儿各五个,随便你干!上等西服来三套,都是纯手工制作! 你说他心动不心动? 结果是不言而喻的,更别说,后世的泰拳高手也都是吃香的喝辣的,而这个年代的柳生宗严,只能吃糠咽菜,白米饭都不一定有的吃。 连子宁当下便是命人取来白银百两,又让人把当日那些侍大将们使用的双手重剑拿来一把,赏赐给贾青。 这双手重剑足有一人多长,将近一尺宽,三四十斤重,看上去跟扇门板也似,这等势大力沉的巨剑,却是刚好符合贾青的剑法套路,武者得到一把神兵简直就像是得到了第二条命一般。贾青满脸喜色,当下便又是一番忙不迭的称谢。 然后便是辞过了连子宁,转身向北走去,准备去畿内也就是此时日本的京都寻找师尊。 此间事了,连子宁也打算离开。 刚转身走了没两步,便听到一个人喊道:“连相公,连相公!” 连子宁眉头一挑,随着地位日高,众人对他的称呼现在基本上也都固定为大人二字,还能称其为连相公的,只有戴府中人而已,扶桑竟然还有人喊自己连相公?而且这声音听着还有些熟悉,他回头一看,人群中正有一个人跳着脚向这边招手,面貌却是看不真切。连子宁指了指那个方向:“去把那人带过来。” 两个士兵应是,等那人被架过来,连子宁定睛一看,这人五六十岁,穿着青袍,身材清瘦,带着一个四方一统巾,竟然是当初要买自己话本儿的那翡冷翠书社的于静官于老板。 “咦?于老板?竟然是你?”他乡遇故知,虽说和这个故知当初相处的也不怎么愉快,但是心情还是免不得好了一些,连子宁笑着问道。 “咳咳,咳!老朽虽然在京师,却也能不断听到连相公的消息,听说连相公现在当了大官,还真是可喜可贺!”于静官在连子宁面前站定,正了正头顶方巾,唱了个肥诺,颇有些唏嘘道:“没想到连大人竟然还记得老朽。” 连子宁哈哈一笑:“于老板怎的却在此地?” “唉,这说来就话长了!”于静官叹口气,说来了其中原委。 原来那日他太过吝啬,不肯出高价钱,便和连子宁谈崩了,谈崩之后,去也没太在意。但是后来婴宁一书大红大火之后,这才是后悔不跌。后来于苏苏得了连子宁的各种话本儿,又得了他的资金支持,集雅轩的竞争能力大是增强,连着开了许多家分店,把翡冷翠书社挤得几乎是没有生意可做了。店面冷落,萧条无比,也就只能维持个不赔不赚而已。 眼见传承了几十年的生意破败如此,于静官自然不甘心,又是听了别人的怂恿,便拿出全部的积蓄,又是东借西凑了一点儿,一共是凑足了一万两白银,买了很多货物,跟着许多本钱小的商人一起凑了份子,登上了前往扶桑的大船。 这想法是好的,事实上,这个年代的扶桑,除了银子不缺,什么都缺,只要是把大明朝的各种南地北地的稀罕物运到这儿来,就没有不发财的道理。 但是也是于静官时运不济,在靠近扶桑海岸线,距离肥前港不过是百多里的时候,让海盗给劫了! 那海盗是明国人,一看嘿,还是老乡儿,于是也没为难他们,抢光了东西,把船扔给他们,让他们好歹是活着来到了肥前港。 但是对于一个商人来说,身无分文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了,于静官丢光了所有的本钱,寻思着回去也是要被逼债的给逼疯,家里老婆孩子也要受到牵连,还不如先在这儿等一等,看看是不是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来了十多天之后,他发现扶桑的大名和贵族都是相当的痴迷中土文化,尤其是喜欢诗词歌赋和话本儿一类的,当下便存了心思,重操旧业,在这里开了一家书店。还别说,生意倒是还红火的很,不过想要赚够那一万两银子,就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他便整天有事儿没事儿的来码头上瞎转悠,希望能碰上什么机会,这一碰,就碰到了连子宁。 他远远的看着这人像是连子宁,却是不知道连子宁来了扶桑的消息,才旁观观察了好长时间,才是赶过来相认。 两人身份地位已然是不同往日,他心里却是战战兢兢,生怕连子宁记恨着当年之事,翻脸不认,那就惨了。 不过终究是咬咬牙,冒险过来一试。 连子宁眯着眼睛看着他,心中忽然一动,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过来扶桑的?” 于静官道:“去年秋日九月便过来了。” 连子宁点点头,接着问道:“在这儿这么些日子,你对这里的一切,定然都是很熟悉了?” 于静官颔首道:“不敢欺瞒大人,老朽在这儿呆了这几个月,因着要经商开店,寻找发财路子的原因,所以和这肥前港的大明商人、佛郎机商人、红夷商人包括扶桑本地的商人都是颇有些交道。小人来到这里之后,见我大明商人散乱无章,常常受到扶桑本地人欺负,呵呵,老朽看不下去,便出面组了一个大明商会,现觍颜坐这会长一职。” “哦?”连子宁挑了挑眉毛,没想到这于静官还真是能折腾的,来到扶桑才这些日子,就折腾出一个商会来。如此组织能力,倒是符合自己的要求。 连子宁招招手,让于静官凑过来,缓缓道:“那,眼前有一个更好的机会,让你有权有势的机会,你,想不想把握得住?” 于静官浑身一颤,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深深的低下头:“还请大人示下!” ——————分割线—————— 今日是一个春日里并不怎么常见的坏天气,风雨如晦,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灰暗暗的。 整个肥前港都笼罩在一片清濛的细雨之中,大海拍击着海岸,激起一阵阵澎湃破碎的灰白色浪花。 肥前港码头上,海岸线旁边,搭起了一个矮矮的台子,上面一溜儿放开了许多楠木大棺,细细数来的话,正好是二十八座。 所有的棺材,都是头部朝向西方,那是大明的方向。 十步之外,连子宁一身四品武官的大红官袍,肃然站立着,在他的左臂上,绑着一条白绫,面色肃然冷厉。在他的身后,则是石大柱、王大春、熊廷弼、董策等将官以及幸存下来的龙枪骑兵们,他们很多人身上都是鼓囊囊的所在,显然里面还是裹了纱布绷带。再往后面,则是三千武毅军,拄着手中兵器,毅然肃立,不动如山,虽是数千人的场面,但是却是鸦雀无声,气氛沉重。 连子宁身后最靠前的位置,于静官也赫然在列。 这说明,在短短的几日之内,他就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大明落魄商人变成了连子宁武毅军集团数得着的人物。 今日是正德五十一年的四月初一,距离那场夺门大战,已经过去了三日。 三日间,武毅军肥前港管理公署也挂牌成立,这个新成立的机构,就是连子宁构想中替自己管理肥前港的工具。作为一支军队的领袖而非是文官,连子宁是不可能通过武毅军对这里进行管理的,一个被军管的区域,经济不倒退都是奇迹,更别说是增长发展了。而且他终究是要回国的,武毅军也不可能全部留在这里,那就必须要求出现一个新的管理机构。 肥前港管理公署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出现了。 连子宁赋予它的权力和后世的市政fu市政厅一般无二,整顿建筑,公共管理,发展经济,休整城市等等等等,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征税。事实上,除了没有驻军权和调动军队的权力之外,一切的政治权力,这个机构全都拥有。 管理公署的最高职务是书记官,其权力相当于后世的党政一把手,对所有事情负责,现在管理公署的书记官是于静官。而连子宁依照后世的经验,还设置有诸如典狱、捕头之类大明朝的官职,整个管理公署的构架和国内的一个府城类似,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管理力度非常强,人员也是很完善。其中的官员,主要是由商人组成的,这些商人,大都是在肥前港有头有脸,也颇有影响力的商人。 他们有钱,但是没有政治权力,在过去的那些年,一直就是五岛氏砧板上的肉,养肥了就杀的猪,连子宁把他们召集起来,赋予了他们管理新的肥前港的权力,让他们惊诧之余感到万分的荣耀和感激。 想想农奴翻身做主人,就可以理解这种心情了。 有几个放得下身段的佛郎机人,甚至要跪下来舔连子宁的靴子。 这几日间,连子宁率领武毅军在这里驻扎下来,一个是作为长途航海之后的休整,一个则是彻底的接收五岛氏的资源。几天的时间,足以将五岛氏的家底儿搜刮干净。巨大的收获让连子宁深刻的认识到了扶桑贵族的富有,五岛氏外加上的那些五岛氏势力下的贵族们的家产,光是现金现银就抄出来折合白银九十多万两,其它的财物无数,保守估计,总价值也在四百万两以上!不过这些都不是现钱,需要变卖的。 不但如此,肥前港周围的山间*平原上的肥沃土地,都是这些贵族的领地,加起来林林总总也有十万多亩,现在这些领地还有上面的一万多扶桑农民,自然也都是姓了连。连子宁这时候总算是感觉到人才短缺的弊端,只觉得到处都是捉襟见肘,没有可用的心腹之人。心里打定主意回到大明之后一定要招纳一些管理、财会、审计、处理政务之类的老手。 还是从城瑜的那些管事里面找了一个有过管理田庄经验的填了上去,让他带着一个总旗的兵丁和几个扶桑本地人去整合那些土地,重新颁布规章,约束那些扶桑农民。 连子宁捞的盆满钵满,而立花家的信使也派来了三拨,说是自从五岛白菊去了筑后的五岛氏军中,便是接管了指挥权,这几日死命的攻打,立花家的军队已经很有些撑不住了。催促连子宁赶紧启程,双方夹击,履行之前的诺言。 连子宁冷眼旁观,他之所以不去立刻救援打的就是让双方消耗一番的主意,此时见也差不多了,便定在今日大军启程。 事实证明,连子宁的想法是正确的,肥前港的商人们,对于军队心里很有些抵触的情绪,而对于同为商人构成的管理公署的管理,却是乐于接受。这几天,武毅军已经把全部的管理权力移交给了管理公署,他们中很是不乏当初五岛氏留下来的基层小吏,这些小人物没有受到波及,对于尊敬的明国老爷能给他们一个重新效力的机会,都是求之不得,感恩戴德,做起事来,很是有几分雷厉风行的味道,都想在新主子面前表现一番。 这三天的时间,管理公署的工作卓有成效,其最直接的体现便是在税收上——三天时间,就收上来三千两白银的商税。现在才开春,商船还不算最多,等到了夏秋,税收更会翻倍,平均下来,一年就要接近五十万两的商税净入!连子宁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真是让立花誾千代那小丫头给算计了,作为扶桑本地人,她肯定知道这肥前港的油水儿有多大,当时听到自己要独霸石见银山的时候还装出一副委屈愤懑的样子来。 …… 二九九 雷神立花道雪 全文字无广告 二九九雷神立花道雪 (嗯,晚上还有一章……) “可以去竞选奥斯卡了!”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如此算计,连子宁想起来就是恨得牙痒痒,对于占据肥前港的那一点儿愧疚心思,也是立刻消失了。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即将出征,肥前港这个大后方可不能出事儿,赋予了管理公署如此大的权力,自然要加以制约。 第一个方法,便是分化。 管理公署的官员,其中有佛郎机人、荷兰人、大明人和扶桑人,按照地域和种族,他们自然而然的分成了四派。于静官虽然是书记官,第一管事者,但是也不可能大权独揽,如果他为了维护明国商人的权力而冒犯其他国家的商人,就会引起一致反对。总之,不能让他一手遮天。 其二,便是驻军权。 天朝长大的人,对于这三个字都不会陌生。枪杆子里出政权,有了军队,也就有了一切。 连子宁从步军第三千户所中抽出来四个百户所的长枪兵和一个百户所的大戟兵驻扎在此,一个是作为治安防御的兵力,另外则是作为监视管理公署的力量,让他们不敢随意妄为。毕竟商人,是这个年代最不值得同情的一个群体,他们可以为了利益出卖一切。 这是常驻兵力而非是短暂驻扎,连子宁打算回国之后也让他们呆在这里,毕竟,肥前港可是一只下金蛋的大母鸡。 负责这五个百户所兵力的,是步军第三千户所的一个副千户,名叫陈玉的,人如其名,长的很清秀文气的一个小伙子,也是当初连子宁辰字所的老兵。其人性格和名字却是恰恰相反,刚猛爆裂,当初在大战白袍的时候,死在他手下的白袍军至少有十人之多!后来在围剿山东境内匪患的时候,就数他下手最恨,几乎是不留活口。 因为他的全家,便是死于当初的白莲教暴民之手,他的三个兄弟,两个妹妹,都被白莲教暴民给扔到蒸笼上,生生给蒸死了! 对于他,连子宁是绝对的放心,若是连这等老弟兄都背叛,那也真真是无话可说。 忠义二字,重于泰山,可不像后世那般不值钱。 出征之前,先要祭奠! “酒来!”连子宁沉声道。 后面亲兵端过来一张托盘,上面三杯酒。 一杯敬天,一杯洒地,一杯敬给战死的弟兄。 “弟兄们,你们为我连子宁而死,我连子宁,定然不会亏待你们!你们的妻儿老小,我替你们养活,你们九泉之下张目,看着我,盯着我!”没有太多的华丽辞藻,只有最实在,最深沉的感情:“弟兄们,一路走好!” 说罢,便是招招手,后面送上来一个木匣子,从里面取出三颗首级,分别是五岛存玄,五岛胜重,五岛清池三人的。 这三颗首级都已经被硝制过了,面目如生,看上去甚是狰狞,此时的扶桑人都是信仰神道教,最是重视人体的完整,因为他们认为,如果人被砍掉脑袋,灵魂便再也无法回归故乡。 连子宁将三颗头颅放在灵前,缓缓后退,撩起官服前摆,跪落在地上的泥泞之中。在他身后,三千将士一起跪下,前额重重的磕落,溅起泥水一片。 “弟兄们!走好!”连子宁一声大喊,身后将士一起高喊:“弟兄们,走好!” 声震肥前,四周围观的商人们无不震撼。 然后队列中便是出来许多军人,将那棺材盖上雪白的白绢,八个人一组,抬起棺材,缓缓向大船上行去。 华夏军人的尸首,连子宁不会让它们葬在这片土地上。 祭奠完成,各军在自家长官的带领下,纷纷开拔,向着东面走去,从肥前港往东百多里,便是筑后,那里,是他们新的战场。 于静官等人告辞,连子宁也和一众龙枪骑兵们上了马,这时候,一辆马车逶迤而来。 门帘被掀开,两个长相平凡的小丫头走下来,走过来脆生生对连子宁道:“老爷,小姐请您过去说话。” 连子宁不由得苦笑,夺门之战的惨烈,本来想瞒着城瑜,但是终究没瞒过去,因着这事儿,城瑜这几天又是不和他说话,两人此时正处于冷战的状态。他心里暖融融的,自家妹子,终究是疼惜自家的。 连氏财阀也在这里设立了分号,开了许多的店铺,将一部分商品拿出来卖。实际上,连氏财阀不但是做生意,更是负责肥前港和连子宁在国内的联系,比如说,每年的税银和一些土产,都要随着连氏财阀的大船运回去。连子宁打算回去之后通过张燕昌的关系搞几艘大船,好好经营利润丰厚的海洋生意。 因着战事未停,没有太多的兵力护送他们,所以连氏财阀的生意便暂且放下了,等此战完后再运往其他的诸侯国。 掀开轿帘,便看到了城瑜寒着的一张小脸,说话也是冷冰冰的:“哥,这是最后一次说你,你以后再这样我也不说了!你现在的命,不是自己的,你想过没有,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有多少人也活不下去?” 说罢,便是把帘子落下,招呼两个小丫头走人了。 连子宁也只有苦笑而已。他何尝不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前世他有恐高症,因此连高层建筑的窗口都不会去,很是小心谨慎。他也知道,自己是一军统帅,命更值钱,但是有些时候,情势却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叹了口气,便和一边的陈玉以及留守的那些军官交代了几句,转身对康律道:“康兄,这里便拜托了!” 康律适才一直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切,武毅军的团结,连子宁的态度,也是让他颇为的唏嘘。闻言赶紧拱拱手:“连大人轻便,这肥前港,本官定然守得固若金汤!” 连子宁颔首:“那在下便多谢了!” 康律这一千人反正是不会动手的,带去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留这里,五百武毅军,一千寿宁侯府亲兵,再加上那些大船上的强弓巨弩等设施,这里说是固若金汤确实不为过。 连子宁四下扫了一眼,一打马,数十骑士向东而去。 ——————分割线—————— 整个扶桑四岛的地势都是一个词可以形容——多山。到处都是山脉,把本来就不大的四个岛屿占据了的有三分之二的地面,只留下了一点儿微不足道的耕地和平原。就这么小的地方,还是动不动火山地震频发,可以说,这个可能是由于射*精的时候哆嗦的幅度大了一点儿而被射到了太平洋中的一串遗精,生活环境极为的恶劣,生活条件非常差。 但就是这么一点点儿的地面,却是催生出来一个以中华文明的变种为根基的畸形文明,养活了两千多万的人口——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在这个年代,这种生产力水平之下,要知道,这个年代的以大明以超过了扶桑四十倍的领土面积,也不过是养活了九千多万人口而已。虽说官面上的数据不值得信任,但是大明朝的人口总数怎么着也不可能超过两亿。 整个扶桑四岛,除了虾夷岛还没有开发之外,其它的三个大岛,几乎是都已经住满了人,但凡是有平原的地方,都有袅袅炊烟升起。扶桑最大的平原,在本岛,也就是扶桑人口中自称的中国,的关东、关西、东北三个区域,都是大片大片的沿海平原。而九州岛最大的平原,则是在肥前和筑后两国交界的地方。说是大平原,也不过就是的东西长五十里,南北宽四十里的一个不规则正方形区域而已说起来,还不如乐*陵*县(能吐下槽么?为啥地名都是违禁词?)的范围大。 五岛氏和立花家加起来的五万大军,就在此地对峙。 之前五岛存玄和连子宁说,敝国风物也甚是可观,这话倒是不虚,扶桑多山,但是山却不高,都秀气的很。此时正是春日,放在后世的阳历的话,已经是五月多了,虽然还有些寒意,但已经是春意浓浓,百花绽放,山上山泉叮咚,树林青茂,虽然没有正规的山路,但是却并不难行。行走其间,四面都是景致,心情倒也是愉悦轻松。 有的时候路过村子,那些扶桑村民便扶老携幼的出来,一群人跪在路边,脑袋埋在地上,连抬都不敢抬起来。 肥前换了主人的消息,已经随着商人们的脚步都传开了,这些农民们都知道,他们新的老爷,是一个来自于明国的大官。 最让连子宁啼笑皆非的是,在快要达到筑后的时候,路过一个村子,那村子的家老也就是类似于村长的存在,竟然还献上了两个美女。不过见到那两个脸涂得白的跟鬼也似的美女,连子宁便敬谢不敏了。 一路上,也不断看到五岛氏的探哨,见到大军,都是纷纷避退,连子宁也不与他们计较,只是指挥大军压过去。 虽然面对的是十倍数量的敌兵,但是连子宁却是丝毫不惧。 扶桑农民构成的足轻是整个大明周边所有士兵中战斗力最差的一群人,用游戏中的话来讲,这儿就是新手区。若是连这些家伙都对付不了,还怎么去对付四面那些虎狼? 更别说,立花家和五岛氏只是在伯仲之间,加上武毅军,那就是绝对的优势。 终于,走出一道山口之后,连子宁来到了这座被命名为绯梦之森的平原——因着平原四周的山上都是漫山遍野的火红枫树,一到了秋日,到处都是一片迷人的红,宛如沉浸在一个绯红色的梦境之中。 因此得了这个雅号。 这里确实是相当的富庶,路边村庄比比皆是,到处都是阡陌纵痕的耕地,在扶桑,战争对于普通的农民来说,早就是司空见惯了,已经到了战争来临,却不会影响生活的程度。男人们都被征发去从军了,女人和老人孩子在田间劳作,也是一片繁华景象。 在大明,是断然见不到这等场景的。 连子宁把龙枪骑兵的探哨不断的放了出去,一条条消息送了回来,很快,他便知道了,此时五岛氏正驻扎在筑后国的首府彩云城,和立花家的大军驻扎。 一听这个名字,连子宁还以为是什么来着,大军一路压过去,到了彩云城五里之外,走近了一看不免大失所望。 所谓彩云城,不过就是一座木城而已,四面的城墙也就是两丈来高,连石头都不见一个,整个城池方圆也就是两三里第,还不如大明的一个县城大。城头上倒是挺热闹,看上去旌旗连天。 连子宁便命人停在彩云城西边儿五里之外,在一处有小溪环绕的高地扎下营盘。 武毅军的士卒安营扎寨都是严格的按照大明的律令执行,士卒们从远处砍来了大木竖在地上扎起栅栏,然后在外面挖上一层五尺深,五尺宽的壕沟,最好是能挖出水来,然后将挖出来的泥土堆放在栅栏下面,这就形成了一道土木结构的墙壁。 不要小看一个小小的安营扎寨,这是对于一支军队的军纪、士气军心的一个重要衡量指标,一支能够在大规模极为消耗体力的行军之后还能搭建起这样一座营寨,严格执行指标的军队,绝对也是有强有力的执行力和军纪,而在这个年代,这两点,往往就是和军队的战斗力挂钩的。 武毅军向来是在这方面规定非常严格,便是当初围剿那些山贼的时候,每次在野外扎营,也是一丝不苟。远远看上去,整个大营有木墙,有壕沟,刁斗森严,倒是比那座彩云城更加的像是一座城池。 五岛白菊被一群武士簇拥着,站在彩云城的城墙上,她的手里头拿着一把铜质的千里筒,这等东西是西洋舶来的,日本各大名常年征战,自然注意到其军事价值,反而是比大明朝使用的更早。 千里筒中,武毅军大营的情况隐约可见,看到那忙忙碌碌但是却井然有序的士兵,森林一般林立的长枪大戟,随军而来的大量物资,精悍的士卒,五岛白菊的脸色越来越是铁青。 她的手死死的攥紧了,尖锐的指甲刺进了肉里,鲜血从手心渗了出来。 该死,这些明国人,真是该死!占了肥前国还不够么?还要追过来,难道一定要赶尽杀绝? 她放下千里筒,回头看看城中散布在各处自己的士兵们,抱着刀穿着木屐懒洋洋的晒太阳的武士们,虽然个人战斗能力很强,但是指望他们冲锋陷阵么?能指望他们结阵杀敌么?山城一战,血淋淋的教训让五岛白菊深刻的认识到了阵型的作用,那么几十个明国士兵,就是靠着层出不断的阵法,硬是挡住了数倍的武士的冲击。 至于那些足轻?五岛白菊眼光扫过那些穿着破衣烂衫,手里只拿着一柄竹枪,眼神呆滞的农民们,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不屑。这些猪狗一样的贱民,真是干什么都做不好! “唯一能指望的,可能就是他们了吧!” 城中空地上,传来一阵战马嘶鸣。 在五岛白菊关注着这些新来者的时候,在彩云城外十里,距离连子宁的营盘不过是三里地远的所在,也有几个人,正往那里窥测着。 一群数十个武士簇拥着四个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个老者,这老者坐在轮椅上,看上去约有五六十岁了,头上束着玉冠,一片花白,却不是穿的和服,则是一身大红色的大明武官朝服。大明朝的武官正一品也不过是绣着狮子而已,而他的大红官袍上面,却是绣着四爪的行蟒,大金色的四爪行蟒极为的威武,周围饰以五彩云纹,海水江崖,胸背柿蒂窠,有通袖襕、膝襕,看上去极为的华美绚丽,威严尊贵。 这,拜年时大明朝的蟒袍,仅次于皇上的龙袍,更在文武官一品之上,一般只有郡王亲王或者是极为受宠信的大臣内官才能被赐予蟒袍。 整个扶桑有这个资格的人,除了那位被封为大明顺义郡王的雷神立花道雪,再没有第二个! 立花道雪年岁已然不小了,但是却是威势不减,脸上深深的皱纹如同刀削斧凿一般,一双眼睛神光湛然。 他手里也是拿着千里筒,神情专注的看向武毅军大营的方向。 在他身后,立花誾千代一身银色铠甲,推着轮椅,看向那个方向,神情复杂。 而在她的身侧,则是两个男子,一个大约十**岁,有着扶桑人很少见的魁梧身材,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看上去却是极为的粗壮有力,跟头棕熊也似。看上去彪呼呼的,长的不能算丑,但是却是满脸横肉,满脸都是浓密的大胡子,凭空便丑了几分。 他不时的低头和立花誾千代说几句话,两人的神情颇为的亲昵。 而在另一边,则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和那年轻人有些像,但是身材就是典型的扶桑人的五短身材了。 他不时的看向立花誾千代和那青年,神色间颇为的欣慰,捋着花白的胡子,很有些得意。 !@#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三零零 夜谈 网三零零夜谈 那熊一样魁梧粗壮的男子,便是立花宗茂,也是立花誾千代的未婚夫,因为从小身材便是极为的粗壮有力,因此得了一个熊宗茂的雅号。 不过立花宗茂其实并不姓立花,他是吉弘镇理也就是高桥绍运的长子,出生于丰后国国东郡都甲庄长岩屋的笕城中的吉弘居馆,婴儿时期体格巨大,祖父吉弘鉴理因而取幼名为千熊丸。大号是高桥统虎。 后来其父吉弘镇理继承高桥家的基业,年约3岁的千熊丸也因此移住筑前宝满城,从此之后改姓为高桥,他从小战斗力便是相当的强横,其六岁时,要求必须打败比自己大四岁的人,打败后,再打大六岁的,又打败后,再找大八岁的,直到打败大十五岁的才告一段落,并且能轻易使弓射落10米远的小鸟;文学方面,要求每看一本书便要去跟明白这本书的人反覆简述其大纲,之后又进行背诵,直到能用书中的例子说服别人为止,另外让千熊丸接触外来事物如铁炮和孙子兵法,也让千熊丸学习自己有兴趣的书道,更长于山野中熟习花草名称用途,在他们的教育下,千熊丸八岁便能拉开筑前一地所有的弓,辩论和见识也远超过同龄人。并且由于生长之地近于筑前国际良港博多津,在常于商业交易的伯父吉弘镇信的关系下也认识如岛井宗室、神屋宗湛等商道茶人,由此学习茶道以及从中探知日本各大名的情势。 如果一定要评出筑前这一带所有贵族中的双璧的话,女子毫无疑问是誾千代,而男的就非熊宗茂莫属了。至少是在扶桑的标准衡量下,他已经算得上是文武全才了。 后来高桥家成为立花家的家臣,在立花家起兵造反,诛杀大友家的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当时熊宗茂不过是十二岁,就已经是披甲上阵,在石坂之战之战中初次上阵,让扶桑人给传的神乎其神,说是当时穿着萌黄色的唐绫縅铠甲、头戴银色锹形前立兜、腰配黄金鹿皮太刀、身背装满箭矢的弓筒并手握涂笼之弓、脚跨栗毛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扶桑贫瘠,也不知道能不能置办得起这些家当,说不定还是用竹甲染成的。 此战熊宗茂率领三百人埋伏后带领一百五十骑出战,偷袭箭射敌大将堀江备前更单挑压制对方,并让功给家臣荻尾大学而讨取了堀江首级,初阵便获得了家臣的信任。也就是在这一战之后,立花道雪因着只有一女,根基不稳,便兴起了立立花宗茂为婿养子的念头。 现下,宗茂和誾千代已经是订婚了,只等誾千代十六岁之后便是正式成婚。 而那个老者,便是立花宗茂的父亲,也就是现在立花家的笔老重臣,高桥绍运。看着自家儿子和未来家督如此亲昵,怕是未来夫妻也甚是恩爱,心里又怎能不高兴? 良久之后,立花道雪才是放下千里筒,长长的吁了口气:“上国气象,果真不凡啊!这等士卒,在我等扶桑,便是一等一的大名也未必能有!” 立花誾千代笑道:“爹爹,我早就说过么,连大人的军队可是很强的,就算在大明朝也是一等一的强军,这一下呀,咱们对付五岛氏可是要占上风了。” 听到誾千代这么称赞连子宁,熊宗茂似乎有些吃味儿,他摸了摸鼻子,夯声夯气道:“公主殿下,那也得那位连大人真肯真心给咱们出力才行。” 誾千代闻言,柳眉一竖,狠狠的剐了熊宗茂一眼,熊宗茂脖子一缩,再不敢说话了。 誾千代得意一笑:“当然会出力的,他不是给咱们出力,是给自己的利益出力,如果没有咱们的配合,他不可能对付得了寺内家,而同样,为了石见银山一般的份额,他也会全力以赴。” 立花道雪和高桥绍运对视一眼,都是会心一笑,不过雷神笑的很是欣慰,而高桥绍运则是有些苦涩,当初立花道雪立宗茂为婿养子之后,曾经想过将下任家督传给他而不是誾千代,但是现在看来,宗茂还真不是当家督的料子。就这政治智商,若是当了家督,只怕要让人玩儿死。 雷神呵呵一笑,宠溺的握了握誾千代玉葱般的小手,道:“千代说得对啊!就是这个道理,咱们扶桑这么多大名,打打杀杀的,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利益么?只要是能给咱们带来利益的,就算是仇人也要合作。带不来利益的,就算是亲戚,也可以抛弃。” 誾千代郑重点头:“女儿醒的。” 高桥绍运在一边道:“主上,打败了五岛氏,九州地方咱们就已经掩有一半,真的要去谋夺石见国和寺内家么?中国的地方,那些大名可不是好相与的。” 立花道雪叹了口气:“我何尝又不想先一统九州,然后以此为根基,高筑墙广积粮,徐徐图谋。但是,时不我待啊!羽柴秀吉占据关东,已经是成雄霸中国之势,关东尽是良田沃野,人烟密辐,他手下养活了精兵三万,足轻十万,骑兵一万,势力大张,已经有了一统扶桑之势,我等豪杰,若不此时奋起,等到人家打到家门口来,那就为时已晚了!” 高桥绍运听了,心头也不自觉的蒙上了一层阴翳,轻轻点头,再不说话。 立花道雪摆摆手,誾千代便推着轮椅,往反方向走去,一行人变往后走,雷神忽然开口道:“千代,晚上,趁着夜色,去武毅军的大营一趟。” 誾千代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应下了。 夜色已经深沉,武毅军大营静悄悄的。 士卒们劳累一天,都已经进入了梦想,他们睡得很沉,因为守夜的袍泽,足以托付性命。 武毅军大营守备非常的森严,木墙后面,每隔着不到一丈远就竖着一根高杆,上面挑着一盏气死风灯,散发的光芒虽然不强烈,但是足以照亮附近的区域。每隔两丈远,就有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很是警觉的四周查看着。而且每隔半盏茶的时间,就会有巡逻队经过。更别说,在大营的外围,暗哨,探哨放出去足足有数百步远,就算是骑兵突袭,武毅军也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帅账之中,连子宁面前摆着一副九州地图,他负手而立,皱着眉头,正看得仔细。 这地图是从于静官手中的来的,说是九州商人们绘制的地图,远比各个大名家使用的行军地图更详细明了。 他现在更加关注的是彩云城周边的地势,思忖着五岛白菊究竟是想如何,是逃,是固守,还是迎战?若是战的话,那自然是自己所愿,但是却是殊为不智,五岛白菊不是个蠢人,事实上,在山城一战中,她也不过才犯了一个错误而已。以她的聪慧,不会看不到现在在武毅军和立花家的夹击下,现在彩云城已是死地,又怎么会固守死战? 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逃! 正想着,外面亲兵进来报告:“大人,大营外有人请见,说是立花家的人。” “立花家的人?想想他们现在也该过来了。”连子宁自言自语两句,道:“请他们进来,来此见面。” 亲兵领命而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是领了几个人过来,连子宁本来以为来的最高不过是誾千代而已,便在帐中大咧咧的等着。但是当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还有在后面推着的誾千代,当下便是脸色一变,站起身来,大步迎了上去,抱拳施礼:“下官总统武毅军指挥佥事连子宁,见过顺义郡王!” 对方虽然是扶桑大名,却也是大明朝册封的一等郡王,理论上讲仅次于皇上和亲王的存在,礼不可废。 立花道雪显然很满意连子宁的态度,呵呵一笑,身子微微侧了侧,以示不敢受礼:“小国蛮夷,了当不得上国大人这般行礼。” 连子宁直起身来,这才是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位扶桑战国史上赫赫有名的雷神大人,一双横眉,额头皱纹深深,白发苍然,看上去却是煞气凛人,这等面相,主一生刀兵不断。说起来,这位老大人也是个奇人了,年轻的时候在野外树下行走,忽然天降大雨,电闪雷鸣,一道闪电便是落在他身边的大树上,这位老大人顿时暴怒,挥刀便欲将那闪电一刀斩断! 结果当然不言而喻,事实证明,武士刀是优良的导电载体,于是他被电成半身不遂,下半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这已经是很算他命大,一般人让雷给劈一记,还想活?电的你妈都认不出你来! 这事儿后来传开了,扶桑人都是惊以为神人,于是立花道雪便多了这么一个雷神的雅号。这个称号可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好处,许多浪人武士甚至是有名有姓的剑客,都是冲着他这雷神之名而来效力。据说他当初在之所以会一怒反了大友家,就是因为大友家主听信了谣言,以为雷神立花道雪这等人天生异象,雷劈而不死,是要取代他的地位的,从而不断地打压,甚至欲要杀之。终于是逼得立花道雪不得不反! !@# 网 三零一 九州岛末日之战:五岛氏VS立花家 网第四卷 烽火山东]三零一 九州岛末日之战:五岛氏VS立花家 ------------ 三零一九州岛末日之战:五岛氏vs立花家 抛开其他的一切鲁莽无知之类的因素不谈,单单是因为闪电击倒了自己身边的大树就愤而拔刀欲劈之,就足以看得出这位雷神老大人的脾气是何等的刚猛爆裂,又是何等的胆大无忌!破有几分西楚霸王恨天无把,狠地无环的混不吝儿精神。 现下虽然年纪老了,但是却是老而弥坚,这些年死在他手下的人,只怕已经过了十万! 如此一个杀人如麻,扶桑人人色变的魔头级别的人物,如今却是站在自己面前,微微笑着,一如长者。 连子宁淡淡一笑,便是把两人迎了进去。 立花道雪冲着跟在身后的一众黑衣人摆摆手,那黑衣人哈伊一声,身子一闪,便是隐入了帐外的黑暗之中,竟是再也找不到踪迹。连子宁眉毛一挑,看来这些便是立花家纂养的忍者高手了。 只有五个早合女子队的少女跟着进了来,经过了山城一战,连子宁分外的注意她们两眼,这些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子,只怕也有着不菲的战斗力吧。 两人都不是爱啰嗦的,寒暄两句,便是直入话题。 立花道雪歉然道:“连大人,小女当初,欺负大人不通宵扶桑之事,与肥前港一事,对大人多有隐瞒,呵呵,老夫替小女赔罪了。” “呃!”连子宁一愣,然后便是笑:“雷神老大人好手段,好气度。” 他看了站在立花雷神身后的誾千代一眼,誾千代向他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有她父亲在此,她更多的是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 连子宁本来打算拿这事儿去向立花家兴师问罪,逼他们再让出一些利益来着,却没想到,立花道雪竟然是上来便坦诚此事,显然是知道了连子宁在肥前港的作为,知道隐瞒是瞒不过去了,便干脆承认。只是这样一来,连子宁那些指责的话,却是便说不出口了。 至于利益出让,自然也是无从谈起。连子宁只得摇头,姜还是老的辣! 这位雷神老大人一上来就给连子宁上了一课,让他心里暗自起了警觉,看来这位还是个老狐狸,以后可要警惕着点儿,莫要被他赚了去。 之后两人进行了一番深谈,不过都是军事方面之事,深谈过后,连子宁对五岛氏的军事实力,作战法子,更有了深层次的了解。而两人也决定了明日的战法。 连子宁明白的说,自己人少而精锐,耗不起。所以两人约定,若是五岛氏死守不出的话,则由立花家的足轻攻城,消耗五岛氏的兵力,然后立花家精锐和武毅军南北夹击,一举破之。而若是五岛氏出来接战的话,则是立花家先打,然后武毅军配合。 总之,武毅军是占了大大的便宜。 立花道雪也总算是见识了连子宁的巧舌如簧外加死缠烂打,他本来一开始还打算看看能不能先让武毅军打头阵,结果却是被连子宁给毫不犹豫的驳了回来,东拉西扯,软硬兼施,最终还是逼得雷神就范。 送走了立花雷神,连子宁收了脸上笑意,无论如何,还要看明日的战斗。 一切,终究都要在战场上说话。 ——————分割线—————— 一大清早,呜呜的号角声就响彻了整个大营,所有武毅军官兵都集合起来,以小旗总旗为单位,后勤部门的火头兵们起了个大早,今天的伙食是红烧肉,大肉片子在锅里顿了一个多时辰,都是已经变得稀烂,一锅一锅的端到士兵们的眼前。 大肉片子,雪白发烫的馒头,随便吃多少。 等到了辰时中,也就是上午的八点,所有的武毅军都已经吃饱喝足,并且带上了随身的一袋干粮,集结成二十一个方阵,出了营寨,在缓坡之下列阵。 连子宁带领基本上已经伤势复原的剩下二十二名龙枪骑兵在阵前,观察着彩云城的方向。 五岛白菊秀气白皙的小鼻子动了动,忍不住轻轻咽了口口水,风中,似乎还有那一股股诱人的香气。身为五岛氏的公主,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到荤腥的。 她回过头来,向身后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道:“玄兵卫,下令出兵吧!” 五岛玄兵卫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抹迷恋和敬畏,又是赶紧低下头,恭敬道:“是,主上!” 他单膝跪地,磕了个头,然后便是起身下了木头城墙,跨上战马,向着他身后一众骑士吆喝了几句,那些骑士便是点头,然后奔驰入大街小巷,所有的足轻武士还有精锐的士兵都是动了起来,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乱哄哄的向着城外涌去。 看着忙着指挥的五岛玄兵卫,五岛白菊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玄兵卫是五岛氏的家臣,也是笔头重臣五岛胜重的儿子,这一次的五岛氏大军,便是他统帅的。五岛玄兵卫和白菊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而若是没有这等变故的话,两人的身份还是很般配的,毕竟小国公主,嫁给心腹家臣的例子也是很多。但是现在,白菊坐了五岛氏的家督,两人的身份就变成了主上和家臣,一下子变得天差地远。不过,玄兵卫一向对白菊很是仰慕,这一次五岛白菊能够这么快掌握了大军,也是多亏他的支持。 玄兵卫是一个传统的武士,现在,他恪守一个家臣的职责和本分,从来不敢逾越一步,便是跟五岛白菊说话,也是从来不敢直视。 “我和玄兵卫,又会如何呢?” 五岛白菊悠悠叹了口气,然后便是惨淡一笑:“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还是想想眼前吧!” 看着五岛氏的军队从彩云城中鱼贯而出,连子宁挑了挑眉毛,虽然彩云城很小很破,防御力不值一提,但是毕竟也是一道屏障。在这等一览无余的平原地带,别说是一道两丈高的城墙了,就算是一道半尺高的小土垄,都是能够作为地利来利用的。 为何,五岛白菊要自爆其短? 很快,五岛氏的兵士兵便是鱼贯出列,依托城墙面向西边,组成了一个庞大的阵型。 而这时候,立花家的士兵也是已经准备完毕,武毅军在彩云城的西南方,而立花家则是在其西北方,三方势力的方阵,组成了一个品字形。 人类发展到现在,战争艺术也是大大发展,以前那种散乱无章的阵线都是被井井有条的方阵取代,无论是东方西方都是如此,这是战争发展到现阶段的一种必然趋势。就连美洲的印加和阿兹特克文明都开始注重阵列了。 连子宁仔细观察着,脸上变得越来越凝重。 五岛氏的士兵,并非是如他所想象的那般孱弱。 打到现在,五岛氏大约还剩下两万左右的士兵,其中差不多有一多半都是手里拿着竹枪的农民军,也就是足轻。足轻没什么,他们是扶桑各国征战的主力炮灰,战斗力迹近于无,但是五岛氏的足轻显然和其它的诸侯不一样,这些足轻是有甲胄的! 根据连子宁的观察,他们穿的应该是竹甲。竹甲是扶桑很特色的一种甲胄,成品竹甲由两层竹片网构成,中间填有棉絮用来减少冲击力,外面用麻布缝起,看起来就像件棉袄。讲究点儿的话,里面还会嵌入铁片,这等竹甲的防御力相当强,而且非常轻便,甚至要比皮甲还轻,对于人体几乎没有负担,相比起沉重的板甲来,都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不过竹甲有很大的缺陷——扶桑冶炼技术非常不发达,连铁针都要从大明进口,而制造铁针的细铁丝更是生产不出来,因此竹甲都是用麻绳串起来的,很容易就散架了。 这一万五千多五岛氏的足轻们,穿着竹甲,带着斗笠似地头盔,手里握着的竹枪头上是铁尖,这也是和其它大名不一样的一点。而更让连子宁有些皱眉的是,这些足轻的背上都是背着竹弓和一筒箭。 这些轻步兵装备倒是很齐全啊,能远能近,五岛氏的财力果然是丰厚。 这一万五千足轻,构成了大阵的主要部分,除了这一万五千足轻之外,在阵前,还有大约两千多穿着大红色的眮丸,手里拿着武士刀的五岛氏精锐。 在他们前面,队列的最前方,则是约一千多铁炮手,他们和足轻打扮类似。 而让连子宁最是忌惮的,则是位于两翼的骑兵,这些骑兵大约有一千左右,都是骑着扶桑特有的矮种马,也是穿着大红色的眮丸。少数甚至穿着闪亮的板甲。 扶桑也有骑兵,但是在明治维新引进西洋马种之前,扶桑马的品种可以说是天下一等一的低劣,长得矮,速度慢,耐力差,个头大小跟大明的驴子差不多。与其说是骑兵,还不如说是骑驴的步兵。 但是骑兵毕竟是骑兵,是面对步兵有绝对优势的骑兵,更何况,在扶桑,所有的骑兵不一定都是武士,但是所有的武士都是骑兵,五岛氏的武士连子宁已经见识过了,都是相当的强,他们再加上战马或者说是战驴的加成,还是不容小觑的。 再看看五岛氏的装备,再看看那边立花家的装备,显然就要差了许多,难怪以优势兵力还是无法战胜五岛氏。在这个装备起到极大作用的年代,两者完全可以说是不是一个档次的。 “不过也好!”连子宁嘴角露出笑意,太弱的对手,也没意思啊! 连子宁下令全军向前进发,十个长枪百户所,三个长戟百户所,六个火铳百户所,两个铁炮百户所,组成了一座森严的大阵,每一排两个百户所的兵力,三排的火铳兵在最前面,后面是一排铁炮兵,在后面则是五排长枪兵,最后是三个百户所的大戟兵,整个阵型像是一个狭长的长方形。 整个大阵大踏步的压过去,长枪大戟组成的森林在长满了青草的平原上挪动,给人极大的心理压力。 至少现在五岛白菊是这么想的。 武毅军方阵在距离彩云城五岛氏大方阵约有一千多米的所在停了下来,跟五岛氏方阵和立花家方阵比起来,其规模大小根本是微不足道,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忽视这支军队。五岛氏和立花家,任是哪一个,数量都超过武毅军十倍,跟他们比,武毅军就像是一只面对绵羊的刺猬,小却扎手。 连子宁接下来便是下令不动,只是看着五岛氏和立花家的动静。 五岛白菊被一干侍大将和五岛氏的高级官员簇拥着,一行人站在一辆足有两丈宽阔,一丈多高的巨大战车上,这战车跟个擂台也仿佛,站得高看得远。就位于阵中范围,视野也是极好,而且很安全。看完之后,她的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接着便是恍然大悟,便向一边的五岛玄兵卫道:“玄兵卫,下令,留下五千足轻在原地监视那些明国人,剩下所有人,转向朝北,准备进攻五岛氏!” 玄兵卫一愣,然后便是遵命传令下去。 看到周围一行人不解的目光,五岛白菊解释道:“诸位,你们也看到了,那些明国人兵强马壮,但是为何却不向咱们进攻,而是在数里之外观战?其实就是两个字,观望!这说明,这些明国人和立花家肯定不是一条心的,想来也是明白的很,他们明国人和咱们扶桑人,又怎么会是一条心?立花家这些扶桑叛徒,不知道用了多少好处才把这些明国人买通,但是很显然,现在他们起了纠纷,所以两方都不主动求战,而是希望一方去消耗咱们的实力!” 她见四周所有军官高层都是听的认真,声音陡然拔高了,用煽动性的语气道:“诸位,这就是咱们的机会啊!这是咱们五岛氏生死存亡的最后一战,雷神立花道雪的脾气不用我说,诸位都是一清二楚,就算是投降,被俘虏,也是不免一死,咱们的出路唯有一条,那就是战!” “此乃末日之战,赢了,咱们五岛氏,重新屹立于九州之上!若是输了,我,还有你们诸位,都是死无葬身之地!”五岛白菊满脸潮红,尖声叫道:“诸位,今日他们若是落败,就是败在不能团结,明国人坐山观虎斗,咱们只要击败了立花家,那些明国人自然退去!诸位,去吧,唯有死战而已!” 五岛白菊的话,大大的鼓舞了这些将领的士气,他们大声应是,咋呼着下去,领兵备战。 整个五岛氏都活了起来。 不得不说,扶桑军队此时的战术素养还是不错的,毕竟是见天儿打仗的,要说是士兵的心理素质,那是都练出来了。而且一年十几场仗打,将领也是磨合的相当不错。 除了五千足轻原地转向面向南方盯着武毅军之外,其他的一万五千人,整个的来了一个神龙摆尾,一个大阵便是立刻转了过来,然后便是整个面对北方,和立花家的军队形成了对峙之势。 正如五岛白菊所料,武毅军并没有丝毫的动弹。 她心里更是笃定,手中折扇往前一指:“全军进发!” 五岛氏的军队像是一部机器一般,铁炮手在前,精锐在中,武士在后,骑兵在两翼,向着立花氏压了上去。 而这时候,同样坐在大车上指挥的雷神,也是挥舞着手中的折扇,下了一道道命令。 立花氏的军队也动了起来。 立花氏消耗到现在,还剩下三万余人,比五岛氏多很多,但是装备各方面就差了不少,看来雷神这些年穷兵黩武,确实是把家底消耗的差不多了。三万人的队伍中,差不多两万足轻,穿着竹甲的都少,而且手里拿着的竹枪也没有铁做的枪尖,看上去要寒酸不少,而且带来的实际作用就是战斗力定然也会大幅度缩减。 立花家的铁炮兵站到的比例倒是相当的大,剩下的一万人中,竟然足足有一半是铁炮兵!看上去煞是壮观,而剩下五千人,则都是骑兵,骑兵数量也很是骇人。不过,显然这些骑兵不可能都是武士。一个家族是不可能养活五千武士的。 连子宁一开始心中还有些惊诧,但是想想也就释然,立花氏继承的是大友家的基业,大友家在扶桑诸藩中一向是以铁炮火器闻名,在原来那个时空,曾经一次性从大明走私了五百门大铳也就是小型佛郎机炮,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那五千铁炮兵中,有不少都是伺候大铳的,连子宁看的分明,立花家阵前有很多小车,那上面装着的,自然就是大铳了。 总体来说,立花家骑兵多,远程兵力多,但是近战能力比较差。估计是不如五岛氏的,这样的配置,可以极大幅度的杀伤敌人,但是一旦被敌人近身缠住,那当真就情况不妙了。 立花家的阵型随着命令也是变化开来,铁炮手不动如山,足轻向前,两翼的骑兵则是开始缓缓动作。 连子宁一眨不眨的盯着,所谓取长补短,扶桑各藩征战多年,其战术必然也是取长补短,相互融合,各家的战术都有想通之处,总要研究明白了才行。一个是增长自己的见识技能,一个则是留着队伍寺内家。 …… 网 三零二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三零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二章,还有一章) 至少在目前看来,五岛氏和立花家的排兵布阵都是一摸一样的,而且战斗的方式似乎也没很大区别。 很快,五岛氏的军队便是冲到了距离立花家的的阵前还有大约两里的距离。 不用立花道雪指挥,立花誾千代便是高高举起手中的折扇,命令道:“所有大铳准备!” 立花家的所谓大铳,用大明朝的话说就是佛郎机炮,是小型佛郎机。 所谓佛郎机,其实就是后装加农炮的一种,它前有准星,后有照门,可从照门孔内进行瞄准,有炮架,可以上下左右转动。腹部膨大,留有长口,炮身外面用木包住,并加以防炸裂的铁箍,另有子铳5个,在子铳内装填弹药,轮流安入腹部的长口内发射。子铳和炮弹有点儿类似,但是又不尽相同,又称提心炮,相当于火炮的药室部分,它是一种比母铳身管稍细的又一炮管,与母铳身管一起构成双重炮管。 这种火炮本来在大明朝极为的盛行,当初在正德十几年的时候,一年就曾经造过几百上千门,因着大明流行,不少扶桑大名都从大明购买。后来大明朝把这些火器销毁殆尽,从此之后弓弩称王,反倒是在扶桑,还是应用极广。 颇有些滑稽, 大明朝把佛郎机分为大样、中样、小样三种,有铜铸,也有铁铸。大样佛郎机身长一丈,重六七百斤。《武备志》将仿制的佛郎机分为5号。其中3号和4号是属于轻型的。3号长四五尺,装铅子每个重5两9钱,用药6两。4号长二三尺,装铅子每个重3两,用药3两半。1号和2号是属于重型的。1号长**尺,装铅子每个重1斤,用药1斤。2号长六七尺,装铅子每个重10两,用药11两。 立花家这一百门大铳都是碗口粗细,五尺多长,属于小样佛郎机中比较大的,装的是五两九钱重的大号铅子。 这等规格弗朗机炮的射程,远远超过明朝前期的火炮,最远的能达到十余里也就是五六千米,明人笔记中曾有‘一炮既出,糜烂数十里’之言,虽然有些夸大,但是其威力可见一斑。当然,那是顶级的重炮,像这等碗口大铳,可打二里远,最佳射程是六七百米。 这些数据,连子宁早就了解过了,他现在在一处斜坡上,视野高阔,此时见到立花家的变化,立刻就猜到了立花家的要准备使用大铳了。 奇怪的是,明知道立花家的大铳要发射,五岛氏却是不闪不避,大步的向前冲过去。只是,阵型稍微拉的开阔了一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更大了。 “这些五岛氏的人会如何应对?”连子宁心里颇有些纳罕道。 已经到了七百米的距离! 立花誾千代手中的折扇打开,重重的往下一压,命令迅速传了下去。 前面穿的五颜六色跟一只大公鸡似地传令官嘶声叫喊,前面小车后面的炮手们将子铳推进腹部的长口之中,然后点燃了引信。引信嗤嗤作响,终于烧到了尽头,五岛氏的士兵们还是在沉默的前进着。 无数声轰然巨响,远离四五里的连子宁都是听的真真切切,整个地面似乎都震颤了一下,那些大铳的铳口中冒出了浓重的白烟,上百个五两九钱重的铅子重重的砸进五岛氏的队列中。 铅子被赋予了巨大的动能,因为一瞬间的极大摩擦力而烧得通红,这一瞬间,五岛氏最前面的队列中,足有数十个士兵被铅子击中,当场就被砸成两半儿,或者是在身体正面开一个巨大的窟窿。断开的肢体瞬间变得焦黑,骨骼肌肉和皮肤内脏都被炙烤的稀烂,连一点儿血都流不出来,整个人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就已经是肢体飞上了天。 铅子余势未竭,又是连续砸死两三个人这才是落在地上。 这幸亏是刚才阵型散开了一些,要不然死伤更为惨重。这一个回合,五岛氏就足足死伤有百人之余。 让连子宁诧异万分的是,五岛氏的阵型并没有停止,那些战死士兵的旁边,他们的袍泽依旧是沉默着向前冲锋,就像是,身边没有死人一般,好像对面的炮声也没响起。 这时候那些精锐后面跟着的足轻出现了一些混乱,但是跟在他们旁边督战骑兵们大声吆喝着,又是斩杀了十几个要逃的,立刻就是把这股势头给镇压了下去。 连子宁不由得愕然,原来五岛氏对付立花家火炮的方法竟是如此简单,就是拿人命去填啊! 不过想想,却是释然,对付炮兵,除了用人命去填,又能如何?五岛氏和立花家交战这么长时间,对对方的弱点缺点强点都是一清二楚,找到的这个方法,想来也是最管用的。用人命去填的话,虽然死伤会惨重一些,但是却能保持住阵型,也就是保持住战斗力,总体来说,还是很划算的。 至于那些士兵,死也就死了! 这些扶桑士兵,也见多了这等场景,也都麻木了,只是往前走着,哪怕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发射出去一枚铅子,滚烫还冒着白烟的子铳被退了出来,重新放进一个,然后又是点燃引信,发射,又是死伤惨重。 这种大铳有五枚子铳,无论发射之后,带来了接近一千人的伤亡,但是五岛氏的阵型依旧是厚实无比,而这时候,五岛氏距离立花家也不过是二百米了。 立花家的炮兵们推着大铳转身就跑,一溜烟的跑到了阵后。 五岛氏的骑兵也没有出动,他们知道,出去了也是做无用功,说不定反而会被立花家的优势骑兵给黏住,然后被分割绞杀。 二百米,一百七十米,一百五十米! 立花家的铁炮兵门举起了手中的铁炮。 现在,是他们表演的舞台。 他们手中的铁炮,或许更精确一些,鸟铳,肥前铜炮。 这种鸟铳发射的铅弹相对于同时代西方的火绳枪来说,威力要小上一些,但是射程却是更远。 一般来说,能达到百米左右,最远射程甚至能够达到三百米,但是显然,会出现这种情况,要么就是史书中夸大的记载,要么就是毫无威慑力的射程。就像是后世三八大盖也能射到两千多米远一样,但是有效射程也才是几百米。 等接近到百多米远的时候,立花誾千代手中折扇又是落下,士兵们点燃了火绳,嗤嗤的作响声中,火绳燃到了尽头。 无数的铅弹瞬间落在了五岛氏的阵营中,五岛氏的第一排队伍顿时便是齐刷刷的倒下去一片。立花家的火枪队伍如此庞大,因此,每一次的射击密集程度都是高的令人发指,五岛氏的前排士兵,几乎是没有人能够幸免。不过鸟铳的威力确实是小了些,再加上前排的士兵们穿着的眮丸都是用竹片、皮甲混合着铁丝钢丝做成的,弹性韧性俱佳,对于铅弹也有不错的防御能力,因此这第一轮的射击,大约只造成了数百人的伤亡。 站在大车上指挥的五岛白菊眼角微微一缩,嘴角也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但还是死死的抿着嘴,手中的折扇前指。 虽然前面五岛氏在和立花家死战,但是她的注意力,却是大半都放在了后面的武毅军身上。她现在唯一的依仗便是,这些明国人和立花家不是一条心的! 其实她这样想一点儿都没错儿,如果连子宁真的是来捞好处的话,坐山观虎斗是最好的选择,在立花家和五岛氏打出个狗脑子来之前,是绝对不会插手的,正好等两家打生打死然后捡便宜。但是她却是不知道,连子宁所来的目的是为何,若是知道,就不会做如此想了。 这时候,不用任何长官的指挥,立花家射击完毕的第一排士兵便是齐齐的蹲下身子,开始装填弹药,然后第二排的士兵开始射击。 三段击的战术,早在战国时代的日本就已经发明出来了,传说最早是羽柴秀吉发明的,不过这个传说显然有些失真,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三段击战术现在在立花家早就已经普及。 不过第二轮的射击取得成果就要小了许多,因为那些五岛氏冲在前面的精锐,都已经纷纷把身边的尸体抬起来,挡在面前,铅弹大部分都打在了尸体上,发出噗噗的闷响,但是对后面的活人却是没什么作用。 连子宁微微点头,五岛氏的这个方法也是很管用的,虽说有亵渎袍泽尸体的嫌疑,但是却终究是非常的实用。 然后第二排蹲下,第三排站起,又是射击! 这时候,五岛氏的士兵已经冲到了不到三十米了! 第一排的士兵重新站起,只来得及放了一枪,然后前三排的五千铁炮兵,转身就往两翼跑。他们从两翼骑兵和足轻之间留出来的空间中跑到阵后,然后重新装填弹药。当然,不出意外的话,五千铁炮兵加上之前那数百个操控大铳的士兵,这一场战斗是排不上用场了。 不过他们之前的射击也造成了五岛氏之前两千人的伤亡,也算是卓有成效了。 现在五岛氏的大军就在二十米外,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伤亡,终于冲到了这里,面前,就是那些卑贱的足轻们! 五岛氏的精锐武士们甚至已经能看清楚对面那些的足轻们惊慌失措的脸,他们手中的竹枪微微颤抖者,看得出来心中极为紧张的心情。 被压抑,被死死的压着打,眼看着身边的人不断死去的紧张、恐惧、愤怒等负面情绪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他们穿着眮丸,带着鬼脸面具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一双眸子里面是杀戮和疯狂的光芒,嘴里发出呜呜的怪叫,一个加速,向着对面冲过去。 这时候,立花家的足轻们在军官们的指挥下,纷纷取下来背上的竹弓,张弓搭箭,扬天抛射。 之所以到这么近的距离才射击,是因为竹弓的射程也就只有这么远而已——在这个年代制作一把合格的弓箭可不是容易事儿,要用很多道手续,很长的时间才能合格。而扶桑这些竹弓基本上都是农民们自制自带的,贵族老爷可没这么些钱给他们装备武器。基本上就是竹条打个弯,然后绑上麻绳,讲究点儿的是兽筋,这样就算成了。如此制成的弓箭,其性能可想而知,射程能到三十米已经是很不错了。 如云一般的羽箭落了下来,但是却并没有给五岛氏的精锐们造成多大的损伤,他们一身眮丸,把全身都是防护的滴水不漏,防御力算是不错。足轻们的竹弓软绵无力,主要是依靠向上抛射之后的重力来进行杀伤。但是问题也正在此处,扶桑产铁量是非常少的,而且冶炼技术也不咋高,对于他们来说,锻造箭簇可以做到,但是绝对不能普及。 所以这些足轻们的箭头,杀伤力也很是有限。 一轮箭雨,只不过是造成了十来个五岛氏精锐的死亡。 而这时候,五岛氏的精锐和立花家的足轻已经是近在咫尺。 五岛白菊的脸上露出了轻松惬意的笑,她知道,自己的胜算已经多了三分。 事实也正如她所想,五岛氏的精锐如狼似虎一般的扑到了那些足轻之中,狠狠的麾下了手中的刀。这些足轻们只装备着简单的竹枪,他们自然也不甘就死,挥舞着竹枪还击刺杀,但是竹枪刺在眮丸上,根本就是毫无作用,只能给里面的人带来一点儿震伤而已。而足轻们根本无法阻挡对手的攻击,这些五岛氏的精锐都是常年征战,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本事,论起个人战斗力来和大明朝的边军老卒相比也是丝毫不逊色,下手又准又狠,一刀下去,肯定是切中要害,几乎是手起刀落,一刀一个。 他们嘴里发出一阵阵疯狂的嘶吼,小跳着前进,不断的挥刀,挥刀,浑身都是鲜血,宛如魔鬼。 连子宁面色凝重,这些扶桑精锐的战斗力,着实不容小觑。若是论起单体战斗力来,他们比武毅军的士兵更强,就算是第一千户所的老卒也比不得,毕竟武毅军成军以来不过两战,而这些扶桑精锐只怕大小十余战都经历了。 所幸的是,现在扶桑还没有谁,有这个能力,有这个实力,将他们发挥出集群效应来。而他们单打独斗的战斗方式,也不太适应群体作战,只能乱战中一展所长。 若是立花家的足轻们结成武毅军这等长矛方阵,就算是他们手里拿着的是竹枪,也不是好惹的,五岛氏精锐想要突进去,也要脱层皮再说。但是偏偏没有,于是大败亏输在所难免。 不过是短短的半盏茶的时间,立花家的足轻就已经死伤逾千,而且五岛氏的精锐还在不断的往前提突入着,眼见如此下去,立花家就要溃败。 若不是立花家的精锐武士作为督战队在后面不断的斩杀逃兵,只怕现在立花家就已经要崩溃了。 而这时候,立花家两翼的骑兵动了。 立花家两翼的五千骑兵缓缓地退开,向后面退了数十步,然后便是打马缓缓加速,他们从两翼包抄而来,拐了一个半圆形的大弯,向着五岛氏大军的两翼杀过去! 在他们面前,已经绕过了五岛氏的精锐,面前,就是那些战斗力微薄的足轻们。 尽管扶桑的骑兵战马如驴一般大小,尽管它们速度慢,爆发力差,个头小,但是他们终究是骑兵。是对于步兵有着绝对优势和杀伤力的骑兵! 只要是被他们杀进了五岛氏的足轻队伍中,整个五岛氏,也是要面临崩溃。 双方,都是不约而同的将对方数量最庞大,但是也是最脆弱的足轻当成了弱点来打击,作为突破点。 五岛白菊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一直护卫在两翼没有动弹的五岛氏骑兵们,迎向了那些立花家的骑兵。 这是双方都惯常使用的套路了,每次交战,几乎都是如此的一趟流程,双方的统帅都是熟极而流。 立花家的足轻挡不住五岛氏的精锐步卒,但是五岛氏的骑兵面对占据绝对优势的立花家骑兵,也是只能抵挡一时半刻,如果按照以前的惯例的话,再打一阵,眼见对手没犯什么致命的错误,今儿个算是耗上了,那就要鸣金收兵了。 事实上,他们以前就是这么打的。 但是今日却不同,有了武毅军。 连子宁微微一笑,五岛氏和立花家纠缠在一起,双方无论是谁先撤出来,都是一个大败亏输的结局,此时,到了武毅军出马的时候了。扶桑人最是势利,总要向他们彰显一下武力,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心里畏惧,不敢起什么坏心思。 “武毅军全员,前进!” 随着连子宁的命令,武毅军动作起来,所有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大步向前。 他们的步幅似乎都是一个节奏,大地都为之震颤。 五岛白菊看到这边的动静,狠狠的挫动了一口银牙,拳头死死的攥紧了,狠狠的砸在了车辕上,尖声叫道:“该死!这些该死的明国人!” …… 三零三 大溃逃! 三零三大溃逃! (承诺做到,今天一万三,另外,扶桑情节快要进入尾声,很快就回大明了。恩恩,新的征程……) 这些明国人,选择切入战场的时机刁钻无比,只要在等两盏茶的时间,只要两盏茶,五岛氏就能在正面将;立花家击破,而偏偏现在,他们来了! 这些该死的明国人! 不过心里终究还是抱着一丝幻想,如果说,自己留在原地的那五千足轻能够抵挡他们一阵儿的话,战局会不会有所转机? 她尖声叫着下了命令:“去,告诉那些人,让他们挡住那些明国人,一定要挡住!如果做不到,就全都去成菩提多吧!” “是,主上!”一个武士飞跑过去,向那留守的五千足轻的军官们宣布了命令。 随着命令的下达,啊五千足轻也是纷纷紧张起来,把竹枪放下,手里拿起了竹弓。 穿着大红色眮丸的武士军官们大正的吆喝着,让他们摆好阵型。 在他们看来,自己这些人并不弱,对面的那些明国人,虽然看上去武器精良,是够骇人的,但是明显要比咱们人少许多,凭什么怕他们?战胜即将到来的明国大军的强大荣耀感充斥着这些作为军官的下层武士的心,让他们几乎要熊熊燃烧起来,他们都是五岛氏的不得意者,要不然的话也不会来这里。 但是他们猖狂的想法很快就被一阵爆炒豆子一般的枪声打破了,武毅军来到了这些足轻阵前大约六十步之外,然后前面几排的火铳手站定,举起了手中早已经装填好的五雷神机。 处于集中火力的打算,连子宁把第一排放着的两个火铳百户所,两百二十四人,都是五雷神机手,第二排是一个百户所的五雷神机手和一个百户所的普通鸟铳手,而第三排则是两个百户所的普通鸟铳手。 “射击!”随着鼓点,一排尽头的掌令小旗重重的挥下了手中的小旗,嘴里嘶声大喊道。 二百二十四支五雷神机重重的扣动了扳机,火绳落下,炙热的钢铁风暴席卷过来。 密集无比的钢铁风暴扑向了那些足轻们,瞬间就把那些只有单薄的竹甲防护的足轻给打的人仰马翻,不知道多少人这一刻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被炙热的铅弹击中了肢体,被打的筋断骨折,脑浆迸裂。 五雷神机威力比鸟铳更大,而且瞬间爆发出来的密集风暴也不是这些足轻们能够抵御的。 只是第一轮射击,就把五岛氏足轻的队伍削去了一层,造成了至少四五百人的伤亡。 然后第一排蹲下,第二排射击这一次,然后是第三排。 后面两排射击造成的伤亡明显要小于第一排的射击,毕竟一般的鸟铳无论是射速还是威力都是和五雷神机有一定的差距。 这三轮射击,就给五岛氏的足轻造成了差不多八百多人的伤亡。 之前已经说过,足轻无论是战斗力还是战斗意志,都是相当的一般,一看死了这么多人,当下士气便是所剩无几,有些足轻发一声喊,扔了手中的竹弓和竹枪便是想要逃跑。那些军官都是也有督战队的作用,他们对这些足轻的性格了如指掌,自然是早有防备,当下便是敏捷无比的跳过去,很是斩杀了几个带头逃跑的。 这样一来,也镇住了那些足轻们。 眼见到对面的武毅军又是在装填火药,准备射击,五岛氏的将领们心里便是一凛,本来打的是坐等敌人打上门来的主意,看来现在是行不通了,当下便是下了命令,于是在军官们屠刀的催逼下,这些足轻大部队又是向着前面而去。 逃跑也是死,往前走还不一定会死,这些足轻们总算心里也拎的清楚,于是脚步便是战战兢兢的往前挪动。 这些扶桑农民身体素质其实都不是很差,尤其是脚力好,撒开脚丫子跑的飞快,很快,他们便来到了距离武毅军还有五十多米的所在。其间前三排的火枪手再也没来得及发射一枪。 连子宁微微一笑,传令道:“火枪手退后!铁炮手准备!” 身边充当传令官的石大柱很快把命令传了下去,前面的火枪手便是顺着人群中留着的缝隙一路跑回来,来到了阵后。 现在在第一排的,是铁炮手。 冈萨雷斯的军械所由于没有现成的研究样本,也不可能凭空造出大炮来,所以这些日子,除了研究连子宁所说的燧发枪之外,就是制造这种虎蹲炮。这些日子以来,制造了足足五十门虎蹲炮。 在连子宁的设想中,是吧虎蹲炮作为一种重要的近战工具来使用的,因此自然是多多益善。 虎蹲炮需要的人数并不多,最多三个人伺候就行,而后来冈萨雷斯给出了个主意,把这虎蹲炮给固定到一个小车上,既方便搬运,而且发射的时候,由于炮口抬高了,所以发射出去的铅弹的覆盖面就更大了。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就不用把虎蹲炮给固定到地上,少了这样一个环节,就大大的节省了时间。 铁炮兵们给炮身中装填了药包铅子等东西,一百五十枚铅弹被压的结结实实的,上面又用石块压住了,然后一声令下,便是点燃了引信。 这些虎蹲炮都是经过改进之后虎蹲炮,是用的铜质的炮管,虽然造价更昂贵,但是显然效果也更好,不但发射的铅子的数量是原有的一点五倍,就算是射程都增加进了三十步。 三十步,也就是四十五米。 这些九州的土鳖农民们哪儿见过这个,还沉浸在即将杀到对手面前的兴奋之中,虽然有心人心中略有忌惮,但是在身后军官武士刀的威逼下也是只能向前。 就在此时,轰然巨响爆发。 这一瞬间,战场上所有有心人的眼光都是都是被吸引到了这里。 一门虎蹲炮就足以覆盖长八米的一段距离,五十门虎蹲炮,就是四百米!而五岛氏足轻的阵型宽度,也不过就是四五百米而已。这一瞬间,密集而炙热的钢铁风暴覆盖了足轻的队伍,比之前的五雷神机更加的刚猛爆裂,五岛氏的足轻们就像是撞中了一堵墙一般,再也不能前进半步。 位于前面的足轻这一瞬间被密集的铅弹打成了破麻袋,身体上面被开出来无数个血洞,而在铅弹打进去的一瞬间,这些血洞周围的肌肉皮肤便都是被高温烤焦,甚至连鲜血都流不出来。 虎蹲炮的铅弹动能也不是火铳可比的,许多的铅弹穿透一人之后,余势未衰,又是狠狠的击中了后面的足轻。 就算是板甲对于这种近距离火炮射出来的小指头大小的铅弹也是毫无作用,更别说竹甲了。 这一轮射击完毕之后,前面三排的一千五百名足轻几乎是全军覆没,只是一瞬间而已,死伤无数,无数伤员躺在地上大声的呻吟着。断肢残臂,被撕碎的人体,身体像是破麻袋一样的破烂,四处横流的鲜血,这里立刻变成了一片鲜血屠场。 在废止了火器三十年之后,昔日大明朝近战的王者,这个年代的超级霰弹炮,虎蹲炮,终于又是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爆发出了炙热无比的光芒。 连子宁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攥紧了拳头! 这才是火器的真正威力,用的好了,真正的天下无敌!这,才是未来武器的发展趋势,没错的! 那些活着的足轻们也都被这场面给吓傻了,他们短暂的失神之后,当看到这些明国人再一次开始装填炮弹了,终于是再也无法忍住心中的恐惧,也不知道谁第一个带头,发一声喊,便是向着四面奔逃! 当面对前面那极大的恐惧的时候,就算是武士刀也无法阻止他们对生存的渴望。 跑吧,反正家就在十几二十里外,看这样子五岛氏也完蛋,跑回去也没有老爷追究了,就算是真有人追究,晚死一会儿是一会儿…… 抱着这种心思,剩下的两千多足轻几乎是一窝蜂一般的向着四处奔逃而去,人数太多,那些军官武士们就算是杀都杀不完,更何况,他们那一刻也被五十门虎蹲炮的齐射给吓得肝胆俱丧。 其实对于这些扶桑的足轻来说,坚持到这个份儿上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这都伤亡了五分之三才逃跑,以前伤亡个十分之一就要跑了。 当然,主要原因是一瞬间造成的伤亡太大,让他们没有反应的时间…… 几千足轻,没多久就跑的一干二净。 只留下地上的一片尸体。 连子宁看的啼笑皆非,虽然早知道扶桑足轻不堪一击,但是这等战斗素养,也实在是让人无语。武毅军的士卒们则是看的目瞪口地,从他们一入军以来,被灌输的便是哪怕是死,也要战死在阵地上,也要战死在队列中这等思想,此时见到这些足轻们逃跑当真是无法理解。 “怎么着了?怎么着了?前面打的咋样,轮得着咱们打吧?” 在武毅军阵列的最后面,如林的长戟森林下面,几个大戟兵七嘴八舌的问张逑。 他们在队列的最后面,而且头上长枪长戟如林,就跟呆在黑压压的森林里也似,根本看不见前面什么情况,不过张逑却是仗着身高看的真切,鹤立鸡群。 虽说是一只肥鹤。 …… 三零四挑衅!我欲杀人! 三零四挑衅!我欲杀人! (好了,扶桑章节几章之内结束,兄弟们,一个大**即将到来!哇哈哈哈,你们猜猜,连子宁又要转战何地? 月票啊,求月票啊! 都说写明朝的书,只要是去扶桑,肯定是要成绩下滑,果不其然啊!希望从扶桑滚粗之后能够成绩好些吧……) 他眼睛骨溜溜的转着,一边看一边道:“不成,不成,那些小矮子都跑了,真能跑啊,这么一晃眼的功夫,跑没了。(百度搜索《八零电子书》,观看本书最新更新)” 他低下头,垂头丧气道:“没咱们的菜了。” “跑了?”周围的一圈儿大戟兵脸上的兴奋不见了,不敢置信的齐齐问道。 “嗯!” 看到球球点头,众人顿时是爆出一阵怒骂,***,这些小矮子怎么这么不禁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怎么就跑了? 董三林一脸的泄气,一拍大腿:“这***啥时候才轮到咱们上去?若是不杀几个倭寇,咱们岂不是白来一趟扶桑?” 众人都是大点其头。 他们也已经不是新手了,当初围剿青州府一个山寨,就是他们百户所去执行的,山寨上上下下一百三十七口,被杀的一干二净。刚刚杀人的时候,他们也会呕吐,也会不适,也会出现种种正常的征兆,但是现在,他们手上沾了血之后,心中期望的,是在一起去战斗,去杀戮! 因为在武毅军,杀的人越多,首级越多,得的好处也就越多,升官加饷,都不在话下。 这是一个很公正的团体。 但是现在,他们的梦想显然是破灭了。 五岛白菊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双手无力的松开了,她知道,自己这一次,输了!不但输了,而且输得凄惨无比,很可能再也无法翻身! “不,不,我不甘心啊!”五岛白菊蓦地睁开眼睛,眼中满是疯狂和炙热,眸子血红:“我是五岛白菊啊!五岛氏的家督,九州岛最出色的女子!我不会失败的,不会的!” 她尖声叫道:“玄兵卫,玄兵卫,给前面的人下死命令,让他们死战不得退后,带上所有的骑兵,咱们走!” 玄兵卫满脸的惊愕和不敢自信,五岛白菊瞪着他,一字一句道:“听到没有,玄兵卫,我,五岛白菊,五岛氏的家督,我命令你!” “听到没有?”见玄兵卫还在发愣,五岛白菊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当下玄兵卫的脸上便是浮起了五个红红的指印。 他愣愣的看着五岛白菊,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痛苦、不敢置信、震惊的光芒,终于是咬着牙,点点头:“是,主上!” 雷神立花道雪和自家女儿誾千代一起盯着远处的武毅军,当看到那数十门大炮齐鸣的时候,满脸都是掩不住的惊骇。 良久之后,誾千代才缓缓道:“他们的大炮,重量比我们的轻,操控比我们的方便,威力是我们的十倍!这些明国人……,真是可怕!” “但是射程是个大问题,全是小铅弹,不会很远!”雷神一针见血说道,他脸上露出赞赏之意:“不过,当真也是国之利器,哈哈,千代,下令吧,别让那位明国的大文豪小瞧了咱们!” “是,父亲!”誾千代眼中闪过一道兴奋,应了一声,手中折扇连着动了几下。 随着她的动作,那些跟五岛氏骑兵们纠缠的立花家骑兵阵列中,忽然是杀出了一股骑兵,这股骑兵约有数百人,并不多,但是却是极为的精锐。头盔、披风、甲胄,一应俱全,甚至连坐骑身上都是装备着厚重的马铠,看上去像是一个个钢铁罐头一般,武装到了牙齿。 而随着这些全副武装的马铠骑兵冲出来,占据绝对优势立花家骑兵也是陡然发力,不过是一个冲锋,就将五岛氏的骑兵杀的丢盔卸甲。//《八零电子书》.net《八零电子书》小说网//而那些马铠骑兵起到了绝大的作用,他们就像是一把最锋锐的尖刀,狠狠的刺进了五岛氏骑兵的阵列中。五岛氏骑兵们的刀枪对他们的重甲根本是毫无作用,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划痕,最多也就是划破一点儿而已,而立花家这些骑兵们进口自大明的长马枪,只是一枪,便是能够将那华而不实的眮丸刺破,将里面的骑士杀死。 毫无悬念的战斗。 转瞬间,五岛氏的骑兵便是被杀得一干二净。 而几乎是同时,接到了命令的立花家足轻军官们也指挥着已经杀的几乎溃不成军的足轻们纷纷向后面退避开来。 五岛氏的精锐只觉得面前顿时一空。 本来那些杀之不尽的足轻,忽然是一空,眼前顿时开阔起来。 而面前,是一片五百多步宽大的空地,在空地的尽头,便是一辆两丈见方的大车,上面起了楼台,看上去跟宫殿也似,看到这辆大车,五岛氏的士兵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极度兴奋起来!他们的瞳孔充血,嘴里发出疯狂的叫喊,挥舞着手中兵器,大踏步的向前冲去。 每一个扶桑的士兵都会认识那辆大车,那是一家的家督,最高的将领才有资格乘坐的。 也就是说,雷神立花道雪,就在前面,五百步之外! 所有五岛氏士兵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冲上去,杀了他! 立下这等功劳,只怕要被封个一千石的领地吧! 五岛氏的士兵潮水般的冲上去,但是他们却浑然没有注意到,挡在自己这些人面前的是什么。 那是一种巨大的弩,士兵们面前摆放的是一张类似于大木床之类的东西,三米多宽,四米多长,都是用粗壮的大木钉成的。中间是一根粗壮的主轴,两侧两个大腿粗细的副轴,从前往后,上面固定了七张一人多长的大弓,弓弦都被紧紧的崩起来,下面连接的有复杂的机括,两侧有绞盘绳索之类的东西。 在弓上,放着的巨大弩箭,足有一米半长,手臂粗细,全身黑黝黝的,显然是包铁了,而稀奇的事,箭头却是圆形的铁球,没有刃。 这就是床子弩,弩箭武器的登峰造极之作,是依靠几张弓的合力将一支箭射出,往往要几十人转动轮轴才可拉开,射程可达五百丈,在火炮出现之前,乃是中国古代远程武器的登峰造极之作。 这些床子弩,自然是立花家从张燕昌那里走私的。 立花道雪呵呵一笑:“给这些五岛氏的余孽一些颜色瞧瞧!” 誾千代一声令下,士兵们搅动轮轴,百多张床子弩都紧紧地蹦上了弦。 折扇向前一指,嗡嗡嗡的巨大声响响彻整个战场,无数根粗长的弩箭飞上天空,形成了一片黑云,由于箭头是铁球,因着箭头的重量,这些弩箭在空中呈现出一个抛物线的形状,重重的落了下去。 在这个只有直射炮的年代,这些床子弩,打出了曲射炮的效果! 战争,结束了! ——————分割线———— 正德五十一年四月五日,距离那一场被后世某些喜欢夸大的扶桑史学家称为五岛氏末日之战的彩云城外的血战,已经是过去三天了。 武毅军插手,立花家突然展现出从明朝购买的强大机械,密集的弹雨就像是后世的炮兵集群打击一般,把五岛氏给彻底打懵了。五岛氏的军队溃逃,五岛玄兵卫带着残余的数百名骑兵护佑着五岛白菊一路向东东南,逃向了龙造寺隆信的地盘儿。 武毅军骑兵少,追之不及,只好作罢,任凭其逃走。 不过连子宁也并未放在心上,在这个年代,女人终究是男人的附属品,一个丧家亡国的女子,又能掀出多大的风浪来? 然后便是打扫战场,整顿队伍,对于武毅军来说也没什么好整顿的,一个人没死,不过是消耗了一点儿弹药罢了。唯一的折损可能就是一个炮兵有些紧张,笨手笨脚的被压炮口的石头砸伤了脚。 那边立花家虽然损失惨重,但是也是喜气洋洋,毕竟死的都是足轻,而足轻,在这些贵族大名的眼中都是猪狗一般,死了也就死了。 作为主力火力输出手的铁炮手和大铳炮兵没有一点儿损伤,而骑兵也只是折损了数十骑而已,因此对于立花家来说,这一场和五岛氏的末日决战,可以称得上是完胜。 肥前港已经被连子宁占据,雷神对此只字不提,只是委派笔头重臣高桥绍运率领一万军队去接收五岛氏的其他地盘,然后便是带着其它的军队班师回国。并且盛情邀请连子宁一起,连子宁自然不会推却,下一步就是要合力进攻寺内家。 他也断定的立花雷神不会暗中算计自己,毕竟他所图甚大,谋求的是九州霸主的地位,配合自己击败寺内家的,夺取石见银山才是最佳选择,能够成为一代枭雄,他也不会如此短视。 一路走来,连子宁也见识到了这个年代扶桑的风光,一路青山绿水,农田遍布,风景如画,虽然不甚大气,但是却颇为的精致,风物确是可观。但是一路过来,所见到的城镇却是都是颇为的凋敝,民众穿的也是很差的,面黄肌瘦,比起五岛氏的辖地来可是差得远了。显然是立花雷神这些年穷兵黩武,以至于属国之内民生凋敝,虽然不能说民不聊生,但是也差不许多了。 三日之后,大军渡过了九州岛和本州岛之间那一条浅浅的海峡,终于是来到了立花山城。 立花山城位于长门国,位置在本州岛的最南端,背倚青山,雄峙百里多宽的沿海平原,再往南,就是被九州、本州、四国三座大岛包裹起来的碧蓝海面,也就是后世所称的濑户内海。而现在这片海域被称为长门大海,又叫立花内海,当然,这个名字是立花雷神命名的。 由此也可见其野心。 武毅军在山城外十里扎下营地,刚刚落好,立花誾千代也来到了连子宁的营帐。 “连大人,父亲邀请您去一趟立花山城,来到扶桑之后,还没有热情款待,实在是我们这些作为地主的失礼。”立花誾千代抿着嘴唇,很客气的说道。 虽然和连子宁已经算是熟络,但是在做正事的时候,这位筑前白梅公主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连子宁哈哈一笑,挑了挑眉毛:“梨花郡主,当日连某趁着五岛氏邀请在下之际,突然暴起发难,攻下五岛山城,显然扶桑都已经传遍了在下的恶名,大名们都说明国来的连子宁是一个大大的恶客,是断然不能邀请他来家里做客的,怎么,你们不怕?” 誾千代眼中闪过一道笑意,却还是抿着嘴,板着脸道:“不怕,我们立花家的山城,固若金汤,大人您就算是有十万精兵,也是绝对打不下来的。” “哦?”连子宁以为这丫头是在嘴硬吹嘘,开玩笑道:“那到时候却是要试试!” 等到了立花山城跟前,连子宁才知道元,原来誾千代并未吹嘘。 长门国东北与石见国接壤,东南与周防国相邻。南边是关门海峡,对岸是丰前国和筑前国。国中间位置是中国山地的最西部,之间有阿武川、木屋川、厚东川、厚狭川从中流过,形成了比较大的平原地区。特别是厚东与厚狭两河流间的周防滩海岸附近,有着广阔的宇野平原。因此国内形成了濑户内海侧、日本海侧和山谷部三个部分。除了东方临接石见和周防两国外,其余方向均环海,从古到今都是海运发达之地。由于此得天独厚的条件,通过海路与北九州、中国、四国、濑户内等方向的交易十分繁盛。甚至与朝鲜半岛和中国大陆都有通商。 长门国工农业发达,石高名义上是十三万石,实际上却是达到了三十多万石。宽阔的沿海平原上村落处处,城镇比起九州的那些来也要富庶许多。而且一个小小的不过是相当于后世半个县大小的长门国就有足足五十多万人口,人烟密凑。颇有后世天朝的几分气象。 长门国首都名为青木城,就在关门海峡的北岸,扼守关门海峡要地,虽说比不得肥前港,但是也是一个极大,极为繁华的海港。 青木城与北九州一衣带水,乃是本州到九州的最重要战略据点,无论是从九州攻击本州,还是本州攻击九州,都必经于此。不过被立花家占据以来,此地经历了长久的和平,已经变成了一座繁华的国都级城市——当然,只是以扶桑的观点来看。子啊连子宁眼中,这也就是和乐*陵*县差相仿佛。 立花山城,虽然名为山城,但是却并未修筑在很高的山上。 青木城的中心,便是立花山城。 虽然不是很宽但是却还算干净的大街,两侧白石或者是木头的房子,典型的平安时代的风格。 城中心,是一个百多米高的山丘,山丘原先是什么样子的,连子宁已经看不出来了,只是现在,整座山丘都被凿成了一个大金字塔的样式,不过这个金字塔,只有三层。 就好像是三个大平台被摞放在了一起,每个平台差不多都是三十多米的高度,四周都是削的笔直笔直的山壁,根本无法攀援,险峻之极。最下面第一层平台最大,边长大约五百多米,上面的两个略小。一二三层平台面向南边的正中间,是一道三丈多宽的台阶通道,从上到下,直通下来。平台上面,一层层的殿宇绵延而上,从第一层一直到第三层,看上去极为的华美壮丽,从地面一直铺排到百米之高的天上,远远看去,宛如天宫一般。 而每一层平台的边缘,都是修筑了高厚的城墙,城楼箭楼女墙一应俱全,防备体系很是完善,上面有士兵在不断的巡逻。 站在立花山城的下面抬头仰望,连子宁也是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儿, 只有一条十来米宽的台阶通道上下,也就是说,如果要强攻立花山城的话,就只能不断的派兵从这条台阶通道上往上冲。而守城一方只需要很少的兵力就能够守住这里,因此有足够的时间和兵力来轮转,始终都可以保证守城士卒体力精神的充沛。而攻城一方,只能用任凭去填,人数的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 怪不得誾千代说就算是十万大军来了也没用,在这座山城面前,十万和一千是没什么区别。 因为只能投入那么一点儿兵力。 “怎么样?连大人,我等扶桑也有大明朝未有的东西吧!这等坚城,就算是你武毅军又能为之奈何?”这时候,忽然一声带着广东口音的大明官话传了过来,声音很重浑浊,音量却是不答,听上去像是硬是从胸腔中挤出来的,似乎说话者咽喉有什么毛病。 连子宁不由的皱了皱眉头,这话说的倒是实话,但是未免也太不中听了一些,话中带着浓浓的挑衅意思。 顺着声音一瞧,看到大约十步之外,一群武士簇拥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不过是十**岁的意思,满脸横肉,身材粗壮,跟个狗熊也似,满脸都是又黑又乱的络腮大胡子。他穿着一身华丽的金色锁子甲,显然是颇有身份的人物,看到连子宁看过来,冲他呲牙一笑。手中微微一动,便是把腰间武士刀抽出来一截,露出雪亮的刀身。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的那些武士也是身子微微前倾,将腰间武士刀拔出一截。 挑衅之意再是明显不过。 三零五“一个不留,杀了!” 三零五“一个不留,杀了!” (感谢‘sibyl~~欢宝’兄弟的打赏,感谢‘未归人’、‘丁丁球球’的月票,嘿嘿,谢谢谢谢。//《八零电子书》.net《八零电子书》小说网// 继续求月票订阅!) 连子宁眉头皱的更深了,眉宇间杀气凝聚,他不知道这年轻人是谁,能在这里想来也是立花家的高层,也不知道为何挑衅自己,但是他身居高位已久,又是统兵大将,历来都是颐指气使,杀伐果断,心中自然就养出一种霸道的杀气。被这年轻人如此挑衅,心中已经是起了杀机。 “放肆!”站在连子宁身后的一个身材敦实,一脸彪悍的汉子拔出斩马刀来,满脸怒意,随着他的动作,连子宁身后二十几个龙枪骑兵也是纷纷把刀,与之对峙。这一脸彪悍的汉子名叫徐南金,就是当日五岛氏山城一战中那个被开膛破肚,肠子都流了出来,一把把肠子塞回去,并在腰间打了个结继续战斗的狠人!他也是命大,肠子内脏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没有破损,战后又被救活了回来,现在又是彪呼呼的一条好汉。 战后论功行赏,这些龙枪骑兵一个人赏了一百两纹银,唯独他是五百两!连子宁喜他武勇,便把他提拔为贴身侍卫,同时也是龙枪骑兵的副百户,作为石大柱的副手。这一次石大柱在城外大营坐镇,便是徐南金跟在连子宁身边。 他脾气很是刚猛爆裂,来到扶桑之后更是以天朝上国自居,平日里走路都是横着走,眼角朝天,根本不把这些扶桑人放在眼里,此时见到竟然敢有人挑衅自家大人,心里怎能不暴怒? 那年轻人哈哈一笑,满脸都是戏谑:“我们扶桑的勇士,可以一跃十步,将一个人从头盖骨到脚心劈成两半!而武士刀没有任何的折损,你们明国的武士行么?哈哈,要是行的话,也不会被我们的武士打的溃不成军,最后还要依靠我们立花家才能取胜吧!” 那些武士中很有几个出身不低,懂得汉文的,此时都是起哄似地大笑起来。 听到他提起倭寇这一茬儿,连子宁脸色顿时便是一黑,眼睛眯了起来。他看了看身侧的江梨野奈一眼,这江梨野奈是立花誾千代的侍大将之一,也是很得宠信的,立花誾千代适才先去山城中禀告立花雷神了,便由她陪在自己身边。 这时候,江梨野奈却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似乎是浑然没有看到这边的冲突。 连子宁冷笑一声,轻描淡写道:“一个部落,都杀了!” “是,大人!”徐南金应了一声,招呼道:“弟兄们用弩!” “是!” 龙枪骑兵们解下腰间的兜囊,取出神臂弩,迅速的上好了弩箭,只是短短的几秒钟,数十支弩箭便是指向了那年轻人。 众武士都是色变,那年轻人脸上露出一抹惊慌,不过好歹还沉得住气,冷哼一声:“你敢杀我?” 江梨野奈也是一惊,猛地抬起头来,对连子宁喝道:“不准动手!” 你算个什么东西! 连子宁理都没理她,只是一挥手,江梨野奈话音刚落,嗡嗡嗡的弓弦响动声便是响起,弩箭如蝗一般飞过去。 十步而已,这样近的距离,根本就没有任何躲避的可能! 眼见那年轻人就要血溅三尺。 多亏扶桑的武士都有为主牺牲的精神,当下便是有几个武士怪叫一声,扑到了那年轻人的前面,而剩下几个武士也是将那年轻人扑倒在地,用身子护在他身上。 噗噗噗的利箭入肉的声音,这些武士华而不实的眮丸压根儿挡不住弩箭,当下便是惨叫几声,背上射死了三人。 “啊!”江梨野奈尖叫一声,向赶紧跑过去查看那年轻人的伤势。 那年轻人却是没事儿,一把推开了江梨野奈,从地上一骨碌滚起来,满脸都是戾气,匡强一声拔出武士刀,指着连子宁用扶桑话说了几句,那些武士狂吼几声,便是纷纷拔出刀向连子宁杀过来。(百度搜索《八零电子书》,观看本书最新更新) 连子宁冷哼一声:“来得好!” 龙枪骑兵们拔出了早就装填好随时准备射击的五雷神机。 这时候,誾千代清亮的声音传来:“都住手!” 那些武士们身子一滞,便是止在当地不动弹了,那年轻人转头看到了誾千代,脸上露出忌惮的表情。连子宁见状,也是不为己甚,便是下令龙枪骑兵莫要动手,倒要看看这些立花家的人唱的是哪一出儿! 立花誾千代怒气冲冲的带着十几个侍大将大步走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些尸首,脸上露出怒容,向连子宁质问道:“连大人,为何在我立花家领地随意杀我家高级武士?莫非真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 连子宁冷笑一声:“誾千代,之前叫你一声梨花郡主是看在名分上,你还真以为自己算什么?你父立花道雪在此也不敢对我如此说话,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栽赃陷害么?” 他这话十足的轻蔑,十足的居高临下,誾千代听了顿时脸色便是一黑,一挥手,身后侍大将便是纷纷散开,隐隐将连子宁等人包围在内。她沉着一张俏脸,冷冷道:“连大人,待我先问清楚,若是这次错在你们,休怪我不客气!” 连子宁冷笑不语。 他倒不是的那等飞扬跋扈之人,若是在国内,说不得便是相互忍让,也就过去。但是却是深知扶桑人的性格,你对他们忍让一分,他们便是向前威逼十分,只到把你逼上绝路才算完。 对付这等人,就要有一股霸气、傲气、杀气,逮到机会就是对他们狠压猛打,他们才会畏惧。 现在武毅军一军孤悬海外,若是不能一直表现的极为的强势耀眼,说不得立花家就要有些异样的念头了。 誾千代转向江梨野奈问道:“野奈,这是怎么回事?” 江梨野奈怯怯的看了她一眼,低头用扶桑话说了一遍,那边那个年轻人也插了几句嘴,誾千代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闭嘴,熊宗茂,等会儿再和你算账!” 这话却是用汉话说的。 连子宁闻言不由的挑了挑眉毛,原来这位就是因为自己的老婆誾千代而出名立花宗茂,也算是日本战国史上一号人物了。 按照历史的话,这两个人感情是不怎么好的,立花宗茂在雷神去世之后便是继承了家督的位置,娶了誾千代,但是没过几年,又是连着去了好几房小妾,都是颇有些名气的大名的女儿。最后性格独立刚强的誾千代干脆跟他分居,以至于誾千代丢了家督的位置,丢了领地,晚境极为的凄凉。 看俩人现在这个样子,似乎感情也是一般吧!连子宁暗自琢磨着。 不过看上去熊宗茂似乎是很怕誾千代的样子,想想也是,说不定是现在被压制的太久了,一朝掌权之后便肆无忌惮。 听江梨野奈说完,誾千代回头,眯着眼睛盯着连子宁:“连大人,您为何无故挑衅?一言不合,就要杀人?还请给出一个说法来!” “你这娘们儿,怎得如此颠倒黑白?分明是这个长得跟猴子般的厮先向咱们挑衅!咱们大人不愿与之计较,数次忍让,这厮却是一再进逼,让人忍无可忍!还敢当着咱们大人的面拔刀,怎么,梨花郡主,这便是你们扶桑人的待客之道么?” 连子宁还没说话,一边的徐南金便是宛如炮仗一般蹦了起来,破口骂道。 他却是个外粗内细的性子,知道这些话若是自家大人来说,未免就有些低声下气丢份子的嫌疑,好似是怕了立花家一般,但是自己来说就没关系了。 连子宁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冷电似地眼光投向了江梨野奈,江梨野奈身子稍微侧了侧,头偏向了一边,不敢与之对视。 连子宁冷笑一声,却是不着急了,向着徐南金道:“南金,取出咱们的信号弹来。” 他懒洋洋的向立花誾千代道:“梨花郡主,若是你不能一瞬间杀掉连某和我的这些手下,那么,武毅军和立花家,就是不死不休!” “从此之后,立花家再也无法从大明购得一匹马,一支箭,一把弓,一副甲,我大明朝的浮山大舰和马快船上面的强弓巨弩,能开到青木城外,把这里砸成一片废墟!”连子宁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个后果,你承担的了么?” 他这等**裸的威胁,听的立花家众人齐齐色变,熊宗茂的脸上露出狂怒的表情,武士刀指着连子宁骂道:“姓连的,我就现在这里杀了你!” 立花誾千代这才是猛然醒悟,眼前的这位大人,可是自己招惹不起的角色,她冷冷的看了熊宗茂一眼:“你给我闭嘴!” 她看向连子宁:“连大人,贵下所说可是属实?” 连子宁只是冷笑,下巴一扬,并不理会,倨傲的态度做的十成十。 “你!”誾千代气苦,心里怒意也是再也压制不住,心道,就算是你占理,却是为何如此目中无人,难道就是仗着大明强盛?我扶桑孱弱么? 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连她自己都惊骇无比的想法:“若是我扶桑强横,大明孱弱,那么是不是,有朝一日,我也可以用这样倨傲无理的态度,俯视着你?” 脑中情绪一闪而过,压了压气,转头对江梨野奈森然到:“野奈,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江梨野奈脸上闪过一丝惶恐,忽然便是跪倒在地,向着誾千代连连磕头,口中用扶桑话说着什么,显然是在求饶。 “你!你竟然敢骗我?伙同熊宗茂骗我?”誾千代脸上给气的一白,一巴掌便是落在了江梨野奈的脸上,她从小习武,手劲儿相当大,江梨野奈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红掌印。 熊宗茂张张嘴,似是要求情,但终究还是没开的了口,悻悻的站在一边。 连子宁冷眼瞧着,心里也大致明白了一些,这江梨野奈因着是誾千代侍大将的身份,因此自知以后主公肯定是熊宗茂,说不定便是心生爱慕,两人有了私情,又不知道怎地,对自己怀恨在心,便是想着教训教训自己。 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己反应如此激烈,如此强硬。 可以想见,如果今日自己忍下来的话,那也就这样了。 这时候,一队武士簇拥着坐在抬竿上的立花道雪从山城中下来了,立花道雪看到这边情景,哈哈一笑,冲着连子宁拱拱手:“连大人,熊宗茂不过是个小孩子,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来来来,咱们去城中饮酒赏海,何如?” 连子宁脸上也换了一副笑脸,笑道:“郡王有请,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立花雷神一双精光熠熠的眼睛扫了一眼熊宗茂和江梨野奈,淡淡一笑:“这几个人冒犯了连大人,我定然会给;连大人一个交代的。” 连子宁也不知道他所说的交代是什么,不过想来也就是责骂一顿而已,还能怎地,便点点头。 立花道雪也不解释,摆摆手,身后的那些武士便是扑过去把熊宗茂及其身后的那些武士还有江梨野奈给捆了起来。 一行人上了立花山城,连子宁边走边看,眼中也是禁不住的赞赏。 这山城远看层层叠叠,宛如天上宫阙,近看的话,那些宫殿却是风格各自不同,有的是日式的平安时代的白墙青瓦的单层楼阁,有的是大明朝的重檐叠瓦,有的则是南洋那边的高脚楼,甚至西洋式的古堡。 最引人注目的,却是最上面一层平台上,那位于层层大殿之旁的一座大教堂。 教堂是用基督教最喜欢的白色大理石修建的,看上去素雅圣洁,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两座高高的塔楼怕不有数十米高,直插云天。中间的大教堂主殿巍峨壮丽,外面雕刻满了各种各样的神话雕塑,装饰以漂亮的花窗玻璃。 就在立花山城的大遵行殿旁边,一座教堂巍然耸立,东西方建筑在此奇异的融合,看上去极为的和谐。 连子宁这时候才想起来,立花道雪是一个很虔诚的基督徒。 而他所信奉和尊崇的教义,却是和中世纪的欧洲十字军们一般无二,其目标,便是要一统扶桑,建立一座地上神国! 连子宁侧头道:“原来老大人还是位虔诚的基督徒?” 这个年代基督教尚未东传,东方人所知不多,立花道雪听了连子宁的话便有些惊愕,笑道:“连大人果然是饱读诗书的,这基督教只在极西之国度传播,没想到连大人竟然也知道。” 连子宁微微点头:“略知一二。” 他轻笑一声:“基督教其他的东西,在下不甚懂,不过却是知道,他们那些修女的医术都是很不错的。” “确实如此!”立花道雪点点头:“老夫年轻时候上了双腿,每到阴雨天气,便是酸痛难忍,我扶桑名医无数,竟是无人能治,还是碰上了教中的神父,才是以奇法减缓疼痛。” 连子宁恍然,原来立花道雪竟是因为这个原因信上基督教的。 “好了,不说这些,连大人,请!” 一行人并未进大殿,而是从殿前的回廊绕过去,七拐八拐的,最后便是上了立花山城的天守阁。 在扶桑,每座大名的城堡中,修建的必然都有天守阁,这就像是中国古代豪强庄园中的望楼一般,是整个城堡的最高处,既可以用来警讯,也可以登高望远。 立花山城的天守阁修建的格外高大气派,足足有五层,十余丈高,天守阁的顶层,有两丈多高,数百平米大小,地上铺着淡黄色的木地板,只有立柱,但是四面却是没有墙壁,因此视线极为的开阔。 这顶层的中间,也是没有屋顶的,春日煦暖的阳光洒下来,因此看上去就像是个空中庭院一般。 众人分开落座,立花道雪坐在首位,连子宁在左侧相陪,这里是客人们最尊贵的位置。而在连子宁的对面,则是坐了一群立花家的权贵大臣,长相各自不同,扮相几乎一样,都是涂得漆黑的牙齿,两鬓露出了头皮,头顶一根冲天小辫的发型。 众人之间,便是那片阳光洒落的庭院。 扶桑这个年代的饮食习惯,和大明朝很是相似,都是单人单桌,所不同的是,在每个权贵的后面,都有数十人的贴身武士小姓之类的存在,他们也是单人单桌,坐在家主的后面,越是地位高的,坐的也就距离家主越近。 落座之后,便有一个管家摸样的中年男子站到立花道雪身边,拍拍手,便是有二十余名女子从楼下走上来,在每个权贵的身边各自坐下两个女子,连子宁身边自然也不例外。见连子宁微微诧异,立花雷神笑道:“我等扶桑人,最是好享受,便是吃饭也是不愿意自己动手!连大人,您待会儿无需自己动手,只要张口就是。” 连子宁这才是恍然,原来这两个侍女竟然是专门给客人喂饭的。 不由的摇头,这些扶桑权贵,当真是精于享受了。 看看身边两个侍女,倒是都是眉清目秀,约有十四五岁,也没有涂脂抹粉。见连子宁看过去,赶紧跪在地上便是一阵磕头弯腰,连子宁很是无趣,摸了摸鼻子,转过脑袋来。 穿着锦衣华服,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跟鬼似的扶桑侍女便是鱼贯进来,在每一个桌子上摆上酒菜。 三零六 活人茶 蓑衣舞 三零六活人茶蓑衣舞 (推荐不给力,订阅不给力,咋都不给力啊,兄弟们,雄起吧,俺需要你们的月票订阅啥的呀!) 此时的扶桑,承袭了中原的传统,然后自己加工渲染,把各种礼仪给弄得更加的繁复冗杂。(百度搜索《八零电子书》,观看本书最新更新) 最为正统的扶桑宴会,足足有十二道程序。 第一道菜,是先付。 上来的是一个小碟子,里面乘了几根跟干萝卜条似的东西,连子宁心道,这未免也太寒酸了。 先付,也就是小酒菜是饭前开胃用的。 那侍女用带着浓重异国风情的大明官话解释道:“尊贵的明国大人,这是盐渍墨鱼,请您张口!” 既来之则安之,连子宁便也乖乖张口,享受了一把扶桑贵族式的**。这这盐渍墨鱼味道还当真不错,也不知道是怎么调制的,甜、酸、咸三种味道夹杂在一起,口味变化多样,在口腔中爆炸开来,很是鲜美。 吃了一根,便是不再吃,那侍女放下筷子,过了一会儿,这道菜被撤了下去。 然后是第二道菜,前菜,也就是大明朝所谓的冷盘儿,每个桌上都是摆放了三五道,红红绿绿的,看上去花团锦簇,煞是漂亮,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 这个连吃都没吃,纯粹是观赏性的,摆上来半盏茶的时间,便是撤了下去。 然后是先碗,所谓先碗,也就是清汤,意即饭前上的汤。其作用是让客人先喝一碗清汤起清口作用,以免口内酒味浓,吃不出以后上的那些菜肴的鲜美味道。 上来的那一小碗清汤,几乎是白色透明的,其中飘着棉絮之类的东西,侍女舀了一勺放到连子宁嘴里,味道果然是寡淡得很,但是似乎里面加了一些特殊的东西,有着刺激味蕾的作用。 先碗也被撤了下去。 第四道菜,是重头戏,生鱼片菜。 所谓生鱼片,也就是刺身,是扶桑这个海洋国度中最特色,也是最主要的菜式。用料主要有金枪鱼、鲷鱼、偏口鱼、鲭花鱼、鲈鱼、虾、贝类等,以金枪鱼、鲷鱼为最高级。一般配白萝卜丝、苏子叶、苏子花、菊花、辣根上桌。吃法上有的蘸酱油,有的在酱油里放柠檬汁、菊花叶、带酸口;也有蘸用清酒泡红酸梅的汁,加上点辣根,甜、酸、麻辣,口感独特。讲究的蘸汁要根据鱼的种类,比如以海鳗配爽口味浓的梅肉酱油,肉质肥嫩的鲁鱼切薄片配以萝卜泥、葱丝、紫菜,蘸食酸酱油,别有一番滋味。 大大的红漆托盘中,放着十余片巴掌大小,雪白细腻的肉片,被片的极薄,看上去宛如纸一般,几乎是透明的。在旁边放了一小碗黑色的酱料,卖相不佳,里面隐隐然透出来一股辛辣之气。 连子宁也看不出来这肉是什么。 还没等那些侍女说话,首座上的立花道雪便是哈哈一笑,神色间颇有些得意道:“诸位,今日我等有口福,能吃到大海怪的肉,这可是扶桑最难得一见的美味啊!” 话音一落,下面便是响起了一片惊叹声。 连子宁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恍然醒悟过来,扶桑人口中的大海怪,除了鲸鱼还能有什么? 对于这种庞大的海中生物,扶桑人有着极大的食用热情,在后世,鲸鱼是许多扶桑人的座上佳肴,但是在这个年代,鲸鱼可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以现在扶桑的武器和造船水平,真想要去捕鲸的话,其下场多半是被鲸鱼给弄得船翻人亡。 这时候能吃到鲸鱼肉,连子宁估计的,多半是搁浅的鲸鱼。 众人纷纷品尝,连子宁身边侍女也用筷子挑起一片生鱼片,在酱料中略略一蘸,便是放到了连子宁嘴里。\\9v k 。net无论前世今生,连子宁都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感觉还不错,有点儿像是三层肉,口感软软的,但还是带点咬劲。 到了上主菜开始,宴席上的气氛便是活跃开来,因为换菜的速度没有那么频繁,所以可以从容品尝。 对面的立花家权贵约有十余人,其中大部分对连子宁还是很热情的,纷纷向连子宁问候说话,他们的汉语至少都是粗通,交流不成问题。在扶桑,如果不精通汉话,是无法爬到高层的。 对于这些立花家的权贵来说,今天能够认识名满扶桑的连子宁,并且和他说话,那是一种相当大的荣耀。对于他们这种身份并不低,但是远没有进入扶桑真正上流社会的权贵来说,这是非常好的一个炫耀的资本。 更有甚者,已经有人拿出自己写的诗词来向连子宁请教鉴赏了。 连子宁颇有些好笑,因为这些扶桑权贵们写的诗词,真真正正的是狗屁不通,不但狗屁不通,而且无病呻吟,毫无感情在其中。更夸张的是,有些人的词句甚至是根本不达意,连通畅都通畅,简直就像是后世的高考作文,把几个很生僻或者是华丽的字眼儿堆积起来一样。但是高考作文好歹还讲究个三段式,承前启后呢,这个啥都没有! 扶桑人喜欢中土文化,但是偏偏是学而不到家,而且还特别爱拿出来显摆,动不动就吟个诗啊,作个赋,赏个雪啊,喝个茶啊,舞个剑啊之类的。 一言以蔽之,附庸风雅! 真正的东方文明的神韵,他们是半点儿都没学着。 连子宁却是不好显露出来,毕竟以后还要和这些立花家的人合作,便只是拣着那不要紧的,出彩的地方说了几句,他学识渊博,涉猎极广,就此避重就轻之下,倒也是说的头头是道,把那些扶桑权贵们听的是心服口服,不断的点头称是,都道果然是明国的大词人大文豪,这水平就是不一般…… 却是有几个立花家的大臣,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埋头吃饭,并不跟他搭话,连子宁一开始还纳闷儿,后来便是恍然。 估计是以为熊宗茂的事儿了。 现在立花家都知道誾千代是下一任家督,而熊宗茂就是她未来的夫君,说不得权力也比她还大,因此自然是有人上杆子巴结,现在熊宗茂在立花家的权势已经很是不小,这几位,说不定便是他的支持者,此时自然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 连子宁只是哂然一笑。 然后下面便是第五道菜煮物,第六道菜烧物,第七道菜合肴菜。 煮物便是烩煮料理,指两种以上材料,煮制后分别保持各自的味道,配置放在一起的菜。这种做法出自关西一带,用合乎时令的全类、蔬菜,加上木鱼花汤、淡口酱油、酒,微火煮软,煮透,口味一般甜口,极清淡。 烧物说白了便是铁板烧,是即席料理,大而扁平的铁板,烧热铁板后擦油,放上原料煎熟,当场操作,边吃边煎。扶桑特有的铁板烧是较高档的料理,就算是一般的贵族都是吃不着的,首先要求原料的高品质和绝对新鲜——这一点就是绝大部分贵族都做不到的,这个年代的保鲜技术哪有那么先进? 而且要制作之前不经过腌制,只在烧烤过程中加入盐、胡椒两种调味品——这一点也很难做到,这个年代的扶桑,胡椒都是进口的,价比黄金,谁吃得起? 这道菜倒是很对连子宁的胃口。 这还是立花家学了大明的法子,送上来的羊肉、海鲜、牛肉之类的都是用冰镇的,很新鲜。这样一来,味道就差不了了,因为这铁板烧品的就是食物的原始味道。而且用的食材都是相当大的不错,牛肉是神户的上等牛肉,海鲜也都是刚刚从内海中捞出来的上等品,一只大龙虾便有手臂多长,肥嫩鲜美至极。 而且那侍女的手艺也很不错,她们这等大名家中专门培养出来伺候吃饭的可不是花瓶,而是精通各种厨艺的厨师,连子宁算是见识到了她们的手艺。 铁板烧十个慢功夫,厨师现场进行菜品的制作,在那两个侍女手中,穿菜,烤肉,翻个儿,刷作料,优雅的宛如舞蹈,速度快的像是杂耍,让连子宁看的眼花缭乱。不同的食物配不同的汁料,龙虾生鱼片这等海鲜类要蘸浅色汁,也就是扶桑特有的清醋,其他如肉类、蔬菜等蘸深色汁也就是特别配制的扶桑酱油或芝麻汁。刺身、海鲜、肉类,种种不一而足。 连子宁一干人军中生活的时间长了,最是喜欢这等实实在在,酱料浓厚的东西,一个个都是大快朵颐。 “呼!饱了!”纤纤玉手送来一根肥嫩的烤大虾,上面蘸满了芝麻汁,伺候的侍女已经发现了连子宁的口味偏重,特意的给加了一些料。 连子宁吃了下去,终于打了个饱嗝。 那伺候他的侍女眼中露出微微的笑意,然后赶紧低下头去,却是没想到说话这般风雅有趣的明国大人,吃相却是不怎么好呢! 下面的几道菜,连子宁动都没动。 终于,十二道菜上完又是撤下去,大伙儿也都吃了个肚圆,又是上了茶盏,立花道雪哈哈一笑,拍拍手道:“连大人,今日便请你看看我扶桑的活人茶和蓑衣舞!哈哈,这可是我扶桑招待客人的最高礼仪了!便是我们,等闲也是看不到的。” 那些扶桑权贵一听之下,也是纷纷兴奋起来,笑道:“今日可是沾了连子宁的光了。” 连子宁来到扶桑之后,不止一次的听说过这活人茶和蓑衣舞,但是却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此时见了那些权贵的反应,就更是好奇,笑道:“如此可要开开眼了!” 一盏茶之后,连子宁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活人茶和蓑衣舞。 一个青铜大鼎被抬了上来,这是三足圆鼎,很是不小,足有半人多高,直径达到五尺多,看上去怕不有千斤多重,底下担着好几根铁棍,十来个仆人哼哼油油的抬了上来。 大鼎被放在庭院中央,鼎中乘了满满的水,而水里面,还放着一个人! 连子宁扫了一眼,瞳孔立刻收缩,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赤身**,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竟然是江梨野奈! 她脸上充满了恐惧的表情,不断的用扶桑话哭喊着,显然是在求饶。但是座上权贵,从立花道雪以降,却是没有一个动容,反倒都是笑嘻嘻的,满脸的期待。 又有仆人上来,在大鼎下面堆上了柴薪。 连子宁现在差不多明白这活人茶是什么了,也知道适才立花道雪对自己做出的承诺意味着什么了! 这是 人命啊! 立花道雪一摆手:“点火!” 便有仆人上前,往那火堆中丢下了火把,很快木材堆便是熊熊燃烧起来,那大鼎中的水,也是慢慢的开始升温,其中的江梨野奈似乎是感受到了水的温度,发出了惊恐的惨叫, 适才向连子宁请教他那狗屁不通的酸诗的立花家权贵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做出一副清雅高淡的模样:“斟一杯清茶,看阳光洒落在庭院里,听着美人儿在鼎中被慢慢煮熟的惨叫,看着那浑身的皮焦肉烂,喝着清茶,当真是无上的享受啊!” 另外一个权贵附和道:“不错,不错,可惜此时已是春时,活人茶最美妙便是在冬季,临风听雪,那当真是有上古之遗风!” 看来他们喝活人茶也绝对不是第一次了,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 立花道雪听的很是高兴,微微颔首。 他哈哈一笑:“以往喝活人茶,都是那些农民的妻女,那些贱民,身上的土腥味儿隔着十里都闻得清清楚楚,搅了大好的兴致。这江梨野奈毕竟也是出身筑前国的名门,从小是给誾千代当侍女养的,可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小姐,今日竟然敢冒犯咱们的贵客,当真是罪不可恕!用来煮这活人茶,倒也是相得益彰!” 他侧头向连子宁道:“连大人,待会儿便由你喝这头啖汤如何?” 连子宁看着这一幕幕,心里满不是滋味儿。他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适才在山城之外就算是当场把江梨野奈杀了心里也是不会有丝毫的阴影,但是这时候,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儿在自己面前被煮熟,心里也当真有些接受不了。 哪怕是一刀给杀了呢,也强似这个! 听的立花雷神说话,他强颜笑笑:“敢问雷神老大人,何谓头啖汤啊?” 立花道雪笑道:“便是这美人儿烹熟之后,尸首浮在鼎上,却是皮肉不破,还须一人,用筷子挑破肌肤,那体内精华流出,便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味,以此来沏茶,最是美味不过。” 连子宁闻言,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差点儿没吐出来,强忍着那股恶心的感觉,笑道:“喧宾岂能夺主?这头啖汤,还要雷神老大人喝才是,在下却是不敢夺人之美!” 立花雷神得他恭维,畅快大笑,向连子宁翘了翘大拇指:“连大人说话就是漂亮!”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沉重而密集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了过来,众人都是色变,扶桑以下克上习惯,素来如此,一旦是主家不够强盛了,下面的重臣或者是其它的大名难免蠢蠢欲动。就像是现在高高在上的那位雷神老大人,不也是以大友家家臣的身份篡夺了大友家的基业么? 现在的扶桑,和中世纪的欧洲有一点很类似,几乎与领主分封制,一个百万石高的大名,下面有几个几十万石高的大名,而每个几十万石高的大名下面,又有若干个家臣,每个权重大臣又有个几千上万的石高,在下面则是各家的武士。 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这句话,在此时的扶桑也是行得通的。所以在座的这些权贵,各家都有不菲的实力。 难道有人造反了?很多人同时想到,但是不应当啊?就算是也要等主家势弱无力的时候才行,现在立花家刚刚打了一个胜仗,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谁会这么不长眼? 然后便看到立花誾千代穿着她那漂亮的银色锁子甲,手摁在腰间刀上,带着十来个穿着大红色眮丸的侍大将上了来。 周围的立花家权贵都是放下心来,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大伙儿都明白了,这是千代公主给自己的侍大将求情来了,可不是有人造反。 立花道雪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深感在连子宁面前丢了人,让这些明国来的人没来由的嘲笑自家没有家教。 他一拍桌子,怒吼道:“誾千代,谁让你上来的?退下!” 立花誾千代一张俏脸上面遍布寒霜,她缓缓跪倒在地:“父亲,女儿求您,绕过了江梨野奈!” “放肆!”立花雷神须发怒张,像是一头暴怒的雄狮:“下去!” “不!”立花誾千代也是个极为执拗的性子,倔强的昂起脑袋:“父亲大人,求您绕过江梨野奈吧!” “你!”立花道雪气的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对于这个承袭自己倔强执拗的性格的女儿,立花道雪当真是无可奈何。 三零七 寺内家的算盘 全文字无广告 三零七寺内家的算盘 一般的扶桑贵族家庭,女儿地位相当低,因为以后基本上都是要外嫁给其它的权贵和亲所用,和一件工具也差不多。 <!~--内容结束~--> 三零八玉米?! 三零八玉米?! (完了吧?完了吧?扶桑情节这就要完了,不容易啊,最迟明天就结束! 兄弟们是不是等急了?) 又因为他是一个明国人,在扶桑毫无根基,只能依赖自己,所以寺内信隆对他十分的信任,毫无忌惮。 便是在几个月前,封了他一万石高的领地,任命他为寺内家的笔头重臣。 以一个外国人的身份成为笔头重臣,在整个扶桑,也是相当罕见了。 不过,这几日间,黄青冈和寺内信隆都是被一件事情困扰着,烦不胜烦。 事情的起因,便是去年的大年夜。 寺内家和大明朝的一些权贵都是很有些联系的,事实上,若不是从大明朝走私的制式刀剑,强弓硬弩,马枪大刀,寺内家也不会如此的强大。扶桑制作出来的宝刀虽然是天下一绝,但是那玩意儿制作起来也是太过于费时费力了,制作一把上好的武士刀,需要一个村子的人劳作整整一年!各种繁杂的程序和珍贵的材料,注定了那是不可能量产的。但是大明朝的武器,却是一买就是成千上万。 实际上,扶桑的许多大名和明朝的权贵商人有联系,这在扶桑已经不能算是秘密了。大明朝国力强盛,制造武器一次都是十几万几十万的数额,那些权贵们能量也大,一次弄出来一些就足够把这些小门小户的大名给喂得饱饱的了。 扶桑权贵有银子,大明朝权贵有权力,双方一拍即合,于是无数的大明武器源源不断的流入了扶桑,扶桑的银子也源源不断的流入了大明。 和寺内家有联系的,是大明朝的一位高官,刑部侍郎孙言之孙大人,当然,现在在其官衔面前要加上一个曾字,因为现在这位孙大人贩卖军械的事情暴露,已经是被贬到了远在万里之外的临安府,去跟那些丛林里的猴子打交道去了。 但是双方还是有联系的,孙大人虽然远去临安府,但是还留下了很是一些渠道,现在由他的儿子孙挺掌握着,依旧是可以卖给寺内家一些稀缺的东西。 而寺内家对于这位现任孙家的掌舵人也是非常的看重,寺内信隆知道大明朝的科举知道,也知道孙挺是顺天府乡试的解元,一个解元,未来是看得见的光明,几乎可以说是不可限量。寺内家想要购买更多的军火,还得落在他头上呢。 结果就在去年年底,那位孙解元传过来一个让寺内信隆左右为难的消息。 他让寺内家出兵,冒充倭寇——其实也不用冒充——去袭击大明朝沿海的一个卫所,至于原因,没说。 寺内信隆很是为难,大明朝的强大他是知道的,昔日那些纵横海上的倭寇被大明朝和立花家联合围剿之后的凄惨下场,他也是看在眼里,因此是真真不想触怒大明。但是那位孙解元也放了话了,若是这事儿办不成,咱就一拍两散,反正扶桑想要掏大把银子买咱们大明武器的大名多得是,还差你一个? 咱卖个立花家去! 一听这话,寺内家上上下下都急了,整个扶桑谁不知道寺内家和立花家是死对头?双方为了争夺石见银山连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若是立花家得了武器,咱们没了武器,岂不是呜呼哀哉? 于是明国人的大年夜,寺内家的长男寺内弘二便带着一千人乘船出来,带着孙家派来的向导,去了山东方向。 过了五天,寺内弘二回来了。 去了一千,只回来了八百,而且回来的人身上,很有不少人带着很严重的伤势。 弘二带回来的消息让寺内信隆心惊肉跳,那些明国士兵只有一百一十二个,但却是强悍的惊人,他们的长矛方阵,坚韧无比,不但防御力惊人,而且进攻能力也是很强。寺内弘二以十倍的兵力围攻,竟然都是用了许久才打下来。 对方一百一十二个士兵全死,寺内家也当场战死一百七十多个,当天回到船上,重伤不治的又有三四十个。 这个消息让寺内信隆震惊无比。 十比一的兵力,可不是简单的一对一的换死,一般来说,一千人围攻一百人,对方全灭,这一千人中也就是死个十来个。 现下竟然是二比一的损伤!什么样的军队,竟然有这样的战斗力?难道是大明朝的边军精锐么? 还是黄青冈更关注国内的信息,多方搜集之后,告诉他,这是一支新近崛起的势力,名曰武毅军,在镇压大明朝山东布政使司一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的过程中有极为出彩的表现,战斗力堪称强悍!这支武毅军的首领,便是名满天下的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子宁,而他的背后靠山,则是大明朝兵部左侍郎戴章浦,他和戴章浦唯一的女儿,即将订婚。 寺内信隆一听就知道坏了!恨不得扇自个儿两个耳刮子,宁可是跟立花雷神打对战也不能得罪这一位啊! 大明朝这些权贵的德行,寺内信隆和他们打了这么长时间交道,也很是了解了一些,说得好听点儿,那叫天朝上国威仪不可冒犯,说的实在些,那就是小心眼儿,睚眦必报。 得罪了他们,别看你在扶桑,他们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但是寺内信隆还是没有想到,这场报复,来的竟是如此的猛烈,如此的让他束手无策! 之后好几个月,武毅军都没什么动静儿,他这才是慢慢放心。但是就在几日之前,从九州岛那边传来了消息,大词人,大文豪连子宁来到了扶桑。 不过是短短几日,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扶桑的上流社会。 别的大名听到了都是摩拳擦掌,准备邀请其去自家山城一行,吟诗作赋,以此作为夸耀的资本。 但是寺内信隆听了,却只是恐慌,因为那位连大人,可不是自己来的,还带着一支恐怖的大军! 那支军队很快就展现了他们强大的战斗力,占据肥前港,击败五岛氏,那支大军还未尽全力,就已经展露了雪亮的獠牙! 大军一路北上,在立花家驻扎下来。 寺内信隆心里清楚,他们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而且看这个架势,还拉上了雷神立花道雪。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一个立花家就足够难对付,更别说还有这么一支强军在身侧。 他第一个念头便是把弘二那逆子给打死,但是这小子也是机灵,他母亲小松给他通风报信,让他天还没亮就逃出了水城,为此,寺内信隆还很扇了小松两个耳光。 冷静下来之后,便是把黄青冈派出去,让他联系人手,打探立花家的消息。 “家督大人,消息很不乐观。”黄青冈皱了皱眉头,满脸的阴翳:“根据咱们线人的消息,现下立花家的一万精锐,已经到了长门国和石见国的边境,而且立花道雪又是紧急征发了三万足轻,而两千五百武毅军,此时正驻扎在青木城!” “看那架势,目标正是咱们!” 黄青冈沉重的说完这句话,偏殿中便是陷入一片凝滞之中,气氛很是沉重。 两个人都不是一般人,就算是资质再怎么平庸的人,在这个位子上呆了许多年,眼角也是早就变得很开阔了,看问题自然也就看的更远一些。 这意味着什么,两个人都一清二楚,一个立花家就已经足够疼痛,再加上武毅军,根本是寺内家无法抗衡的。 武毅军虽然只有两千五百人,但是之前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他们这两千五百人,至少可以相当于一万人的扶桑正规军。 因为彼时的扶桑,并没有多么先进的战法可以把群体的力量发挥出来,更多依靠的则是双方接阵之后的混战,总之一句话,这个年代的扶桑,就像是民国时期的中国一样,装备参差不齐,士兵勇气可嘉,军官一塌糊涂,技战术水平远远落后于欧美诸强。 能打赢才怪了! 沉默半响,寺内信隆低声道:“青冈先生,你说,若是我将弘二交出去,会怎样?” “万万不可!”黄青冈脸色一变,断然道:“家督大人,万万不敢如此做,在下是明国人,对于明国人的心思最是明白,明国人讲究斩草除根,永绝后患,那连子宁是冲着寺内家来的。就算是杀了一个弘二,他也无法和武毅军上上下下交代,而且人家已经是自以为吃定了咱们,就算是交上去弘二,他也定然不会罢手的,反而是会认为咱们软弱,更是步步紧逼!” “家督,此时决不能退,一退之后,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寺内信隆满脸的苦涩:“我何尝不知道这些,但是,咱们打,也不是对手啊!” “谁说要打?”黄青冈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轻轻一拍手:“在下适才忽然想到了,咱们不必他们动手!” “哦?先生教我!”寺内信隆大喜,赶紧文绉绉说道。 “在,四个字,坚壁清野!”黄青冈成竹在胸道:“咱们所有大军,退守水城,所有船只,全部集中于此,就将大熊湖以外的土地,让给他们也就算了!” “啊?”寺内信隆傻了,没想到黄先生给出的就是这么一个主意,他犹豫片刻,道:“但是这样一来,咱们岸边那些肥田沃土,那些百姓,岂不都?” “这样也总比我寺内家消亡与这苍茫大地上更好!”黄青冈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水城地势如此险要,只能以战船攻之,咱们把战船征集起来,统一纳入水城,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攻打,临时造船,已经所来不及。那些武毅军浮海而来,虽说传说中有山一般庞大的战舰,但是咱们大熊湖和大海的海峡已经以铁链横亘,什么大船都过不来!如此一来,我寺内水城固若金汤矣!” 他越说越是兴奋,脑子也越发的活泛起来:“咱们可以把百姓家中的东西,全部征集起来,把地里所有还在生长的庄稼,全部割掉烧掉,一点儿家当都不给这些贱民们剩下!到时候就算是立花家占据了此地,也不过是得到一片废墟而已,他们还要想办法赈济灾民,要收拾土地,不知道要花费多大的气力!武毅军孤悬海外,定然不敢长留,根据在下估算,最多不过两月,他们定然就要回国,咱们只要是能拖过了这两个月,那就算赢了!” 寺内信隆脸上一阵白一阵青,本来是相当荒谬的一个主意,让黄青冈说说,却是觉得当前就只有这一个办法而已! 终于,他权衡良久,咬了咬牙道:“青冈先生,这个事儿,便拜托了!” 这个主意,虽然可能是会管那么一些作用,但是确实是会背负上极大的恶名,虽说扶桑的大名一向是不怎么把农民当人看的,但是能够公然做出这等事的大名,却也是没几个。但凡是寺内信隆还想再扶桑打混,这个骂名,他就背不得!而作为一个外来人的黄青冈,这件事儿,他去干再合适不过了。 黄青冈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但是他功利心极重,子啊扶桑过惯了人上之人的人日子,现在再让他回到河南归德府做那个普通的秀才,当真是生不如死,而要保住自己的权位,就一定要保住寺内家! “家督大人请放心,这件事儿,在下定然般的妥当!”黄青冈拱拱手,慨然应道:“非但如此,这些日子,在下还要去往其它大名领地,合纵连横,那立花家作恶多端,树敌无数,定然是不少人欲要制其于死地!到时候咱们合纵连横,等武毅军一退,便是把这立花家四面合围!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寺内信隆大喜过望:“那就多谢先生了!” “不敢不敢!”黄青冈摆摆手,低低一笑:“这些日子以来,在下在南边儿也没白呆,这一次,可是为大人领回来一位贵客!” “贵客?”寺内信隆疑惑问道。 黄青冈微微一笑,走到殿门,冲着外面喊道:“有请五岛白菊大人当面……” ——————分割线———— “这是,玉米?”连子宁望着自己的面前的一个黄橙橙的棒槌子,抬起头,愕然问道。 一曲蓑衣舞跳完,那十几个冒犯过连子宁的武士已经是生生的而被烧成了一团焦尸,尸体整个蜷缩成一团,双手拢在头侧,就像是个婴儿一般。 对于连子宁来说,他们烧死也就是烧死了,只不过是感觉恶心一点儿,倒是没什么别的,他可不会烂好人到去给冒犯过自己的人求情。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还是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美女和粗汉享受的待遇确实是很不一样的。如果把江梨野奈换成一个丑妇,连子宁会不会出手相救还是两两之说。 宴会的最后一项,立花道雪却是神神秘秘的,说是要请诸位品尝一件稀罕物。 连子宁本来还以为是什么活人茶之类恶心巴拉的玩意儿,却没想到,一个人面前端上来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一个黄澄澄的煮熟了的棒子。 颗粒如黄玉,可不正是玉米? 在连子宁前世,这玩意儿在山东叫做热棒子。 “哦?连大人见过这东西?”立花道雪诧异道:“这玩意儿是前一阵子一个佛郎机商人送给我的,也没说叫什么东西,只说是从他们新发现的什么新大陆发现的毫物事,甘甜糯软,味道却是不错。” 连子宁笑笑:“学生看书时候见过!” “果然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董大人这话说得着实有道理,这东西,便是我扶桑最博学的大师也不知道是什么物事,今日却是被连大人一语道破!哈哈,这颗粒温润如黄玉一般,玉米,玉米,当真是个好名字!”立花道雪摇头晃脑的说道。 所谓董大人,便是时任礼部尚书,在大明朝的高官序列中排位还要在戴章浦之前几位的董其昌,正德十九年以弱冠之年中状元,名扬天下,现在也不过是刚知天命而已,却已经是成为了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他说的名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脍炙人口,极有道理,便是扶桑人也都知道。 连子宁心里此时已是颇为的激动,玉米这玩意儿的功用,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么?中国人真真是该感谢佛郎机人和印第安人,这种高产量的粮食作物,自从明朝中后期传入中国之后,不知道挽救了中国多少次的危机。 明末小冰河时期,粮食全面检查,若没有玉米,不知道要饿死几百上千万人;清末太平天国作乱,江淮民不聊生,若无玉米,又是一场大面积的饥荒;甚至是建国之后的几年饥荒,也是多亏了玉米的功劳。 当然,还有地瓜,也就是番薯。 不过连子宁向来是看重眼前的东西,玉米,就是摆在他面前的巨大财富。 大明朝这两年天灾**不断,河南江淮地面儿,已经是流民四起,眼见有不稳之趋势,玉米对气候要求相当低,不能说旱涝保收,但是一般的小灾小病,却是对其没有什么影响。而且生长周期短,从麦收之后道秋收,这三个半月间,就足以成熟。在夏天天气炎热,湿气充足的时候,坐在玉米地边儿上,甚至能听见咔嚓,咔嚓,玉米拔节的声音,生长迅速可见一斑。 !@# 三零九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全文字无广告 三零九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嘿嘿,这个好宝贝出现了,兄弟们你们说,该咋办才好尼?) 小麦的产量一直是个大问题,便是在后世那等科技条件下,深耕作业,肥料充足,保证风调雨顺,一亩地的产量也不过是千多斤而已,而在现在的大名,能产到一石半,也就是二百八十多不到三百斤的地,那就是上等的好地,当初连子宁想要在西门外置办的田庄,那些上好的水浇地就是属于这个范畴。 <!~--内容结束~--> 三一零 京中来信! 三一零京中来信! (嗯,扶桑章节这两章就要结束了,一个新的开始。) “后周太祖郭威时,遍索传国玺不得,无奈镌“皇帝神宝”等印玺两方,传至宋。哲宗时,有农夫名段义者于耕田时发现传国玺,送至朝廷。经十三位大学士依据前朝记载多方考证,认定乃始皇帝所制传国玺。而朝野有识之士多疑其伪。靖康元年,金兵破汴梁,徽钦二帝被掠,传国玺被金贼掠走,其后便销声匿迹。元至元三十一年世祖忽必烈崩。传国玉玺忽现于大都,叫卖于市,为权相伯颜命人购得。元至正二十八年,洪武爷在建康称帝,号大明,改元洪武,继而北伐,蒙元弃中原而走漠北,传国玉玺下落不明!” “这是……”老梁颤抖着声音说着。 老秦在手上套上了一块素布,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的把这枚大玉捧出来,在那玉玺的正面,赫然有八个字—— 老梁轻轻的念出声,声音中充满虔诚: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石见国,康城外五里,一处高岗之上。 连子宁站在高岗上,举着手中的千里筒,向着远处的康城观察,然而出现在眼中的,却是一副已经看够了的景色。 康城城门大开,毫不设防,一群穿着华丽贵族打扮的人正站在城门处,向着这边张望着什么,而在不到两丈高的城墙上,杵着两面大旗,一面上面用中文写着‘恭迎武毅军大人连’。一面上面则是用扶桑文写着‘恭迎雷神大人!’ 连子宁看了看,确定是没有什么阴谋算计在其中的。 他放下手中千里筒,他刚放下,便有一只芊芊素手接过来,将那千里筒拿在自己手中,然后又是伸手入怀,取了一张厚纸,展开,却是一副扶桑南部包括本州岛南部和九州岛的地图地图,上面用红色的轮廓圈起了一个小小的范围,却正是现在的石见国。 接过地图,连子宁向一边侍立的江梨野奈微微颔首。 江梨野奈见他看自己,不由得抿嘴一笑,然后又是很快把笑容敛去,低下头,退后一步。 她身上穿着一身厚重的板甲,背上背着一把几乎有她身长的双手大剑,只是头上未带头盔,头盔此时正挂在她身后战马的马鞍上。 现下她和连子宁距离最近,只有不到一步之遥,其它的卫士,比如**金还有石大柱那些,则都是在七八步之外呆着,似乎是专门给两人留出空间也似。 距离立花山城那场宴会,已经过去两天了。 在之后几日,武毅军和立花家大军合兵一处,从西向东推进。 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战局出乎寻常的顺利,从长门国和石见国的边境开始,一路推进到石见银山的所在地,百多里路,一路路过的城堡村落,都是开门投降,甚至连一个寺内家的兵丁和官员都未曾得见。 似乎一夜之间,寺内家的统治土崩瓦解。 其实石见国也是有统治机构的,而且并不是寺内家,只不过是寺内家保持在石见国的驻兵而已。 石见守护本是大内氏,但统治力并不强,国内国人层林立,当初大友家势大的时候,就曾经对石见国用兵,一度占据了整个石见国的国土,不过后来被寺内家和当时还雄霸九州的龙造寺隆信联合打压,只得是退了回来,正是因为这一次的变故,而导致大友家衰败至极,被雷神立花道雪乘势而起,夺了基业! 而大友家在石见银山夺取的大批的白银,也被立花道雪所得,从而使得立花道雪的崛起极为的迅速,迅速奠定了九州岛第一霸主的地位。 之后石见国又被寺内家占据,而后来雷神又和寺内家争夺,于是两国各自占据了石见国的一半儿,而前些日子,立花家和五岛氏交恶,无力分兵占据,只好撤兵,这石见国又被寺内家占据了。 但是无论谁占领这里,却都是没把大内氏给怎么地,到不是因为大内氏多么得民心之类的原因——事实上在扶桑的民心根本不管用,拳头大的就是霸王——而是因为大内氏实在是太懂事儿了…… 无论是谁占据了这里,大内氏都是把人家当亲爹对待,哟,您来了?赶紧石见银山出产的白银若干奉上,您老人家完全不必担心,咱们大内氏在石见国呆了多少年了,这地方上人头都熟!您来了,根本用不着的自个儿动手,也用不着镇压民众,自己采矿,您说句话,一年要多少,咱驱使那些贱民给您采出来,。但有一件事儿,嘿嘿,咱们大内氏也有一家老小几百口,劳驾您手指头缝儿里漏点儿就够咱吃用的了。 大致就是如此。 这也是大内氏能在群雄争霸的扶桑战国能够存活至今而且还活的很滋润的原因,这条狗太好使唤了。 但是连子宁不需要这条狗,他和立花家对半儿分石见银山,本来就是向着怎么着多捞一点儿银子,那里还会拿分润给大内氏?而且这些年大内氏占据石见银山多年,油水儿肯定是肥厚无比,这也是一笔大大的银子啊! 而且连子宁有把握,自己把现代化的管理机制和绩效奖励机制引进之后,肯定可以比大内氏经营的更好的,开采出来的白银更多。 事实上,石见银山一直开采到十九世纪,能够在现在再往后推三百年,其开采潜力肯定是极为的巨大,根本不愁把矿脉挖断,所考虑的就是如何将这些银子挖出来就行了。 连子宁不需要它开采三百年,他恨不得一年就把这石见银山给挖空。 因此这一路上,都是把大内氏的官吏给就地扣押逮捕,全班人马都换上了立花家的人。 不过由于消息封锁的好,并未扩散开来,因此一路上石见国的这些城镇都还是开门迎接,没有花费连子宁和立花道雪的半分功夫。 眼前就是石见国的都城——康城,也是石见国最大的城市。而在康城背后的那连绵群山之中,就是石见银山的所在地! 占据了这里,石见银山就到手了。 一如过去的那些城池,康城也是打开城门,毫不抵抗,迎接连子宁和立花道雪的到来,姿态放得极低,在城门口相迎的那群人里面,应该就是大内氏的家督吧! 但是连子宁心中并未有丝毫的轻松,反而是更加的沉重,寺内家如此做派,其目的看来只有一个,那便是——坚壁清野! 把这些地盘儿让给自己,自己就得分兵把守,分兵把守,兵力便是分散,兵力一分散,用来对付寺内家的兵力便是大幅度缩减,那样压力便是大大减小。连子宁怕的还不是这个,毕竟自己的武毅军可以不分兵,他怕的就是,整个寺内家全部蜷缩进老巢去,不跟自己真刀实枪的接阵! 他可是见识了扶桑这些大名能被自己的老窝儿经营成什么德行,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更别说寺内家的首都还是水城,更是易守难攻之极! 但是不幸的是,接连传来的情报表示,事情正在向他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寺内家撤兵,寺内家将所有军队战船全部运到都城,寺内家将大熊湖畔未曾收割的粮食焚烧一空,将所有居民家中的粮食和有点儿姿色的女子全部抢到水城之中…… 一切的一切都在确信无疑的表现着,寺内家想要做什么。 他抖了抖手中的地图,拿手指头在上面量了量,在这个没有比例尺的年代,也只好大致估算了,过了康城,距离寺内家的出云国还有五十里,距离大熊湖,还有一百三十里…… 很快了! 他把地图折起来,刚折了一下,一边的江梨野奈便是接了过去,折好收入怀中。 连子宁看着她微微一笑。 那日宴会过后,连子宁从山城反悔,立花道雪便是将江梨野奈送了给他,做他的婢女。 立花誾千代虽然不舍,却也知道,这是江梨野奈最好的归宿了,差点儿被家督大人当成活人茶煮熟喽,虽说最后被救下来了,但是整个立花山城也是再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她将受到所有人的排挤。 这一点,立花誾千代清楚,江梨野奈也清楚。 所以,她便默默的成为了连子宁的侍女,或者说是,兼职贴身侍卫。 连子宁一开始根本不想要,他可不知道江梨野奈是憋着什么心思来的,万一趁着自己睡着在自己脖子上给上一刀怎么办?还是立花誾千代拍着小胸脯保证,说江梨野奈是一个很知恩图报的人,定然不会胡乱动手的。而且扶桑武士,以服从主人命令为天职,便是连子宁让她去死,她也会立刻自杀。 连子宁这才是半信半疑的接收了她。 他自然是不敢放心,这几日,一直是心存戒备,小心观察,但是也终究是放下心来。 一个人,如果她心里存着鬼心思的话,无论是怎么掩饰,都会在小小的细微动作上露出马脚来,而连子宁,向来很擅长观察这种小细节。 但是这几天,他实在是没看出来江梨野奈有什么异常,如果说她这么能装的话,连子宁只能自叹瞎了狗眼。 看来正如立花誾千代所说,江梨野奈是心存感激,真的打算老老实实的做他的婢女了,嗯,或者说侍大将更确切一些。 而且不得不说一句,这两天。江梨野奈确实是把连子宁伺候的非常舒服,不要误会,此舒服可不是彼舒服,连子宁还不至于那般急色。 江梨野奈从小接受的便是伺候人的教育,因此很知道连子宁什么时候需要什么,相处了两天下来,连子宁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立刻就是把需要的东西递过来,如此细心细腻,哪里是那些粗汉能比的? 白天顶盔带甲,追随疆场,晚上红袖添香,笑语嫣然,也当真是一大美事。 身边带着一个女人,一个细心的女人,当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尤其是当这个女人本身战斗力很是不俗,绝对不会成为拖累反而是会保护你的时候,那就是极大的享受了。 连子宁已经是尝到了甜头儿。 他身边女子不少,但是大都是娇娇弱弱,怯不禁风的,根本不可能带上战场来。奇薇倒是战斗力不俗,不过指望那个悍妞儿伺候自己确实是不太现实,江梨野奈很自然的便填补了这个空白。 侍大将,嗯,很不错。 “全军出击!目标,康城!”确定了没有埋伏之后,连子宁手一挥,下达了命令! 命令传了下去,武毅军全员大踏步前进。 连子宁和江梨野奈等人也上了吗,正在这时候,忽然远远的一骑飞奔而来,看来正是武毅军打扮的,他来到近前,滚鞍下马,踉踉跄跄的跑过来,来到连子宁马前磕头行礼。连子宁看的真切,正是自己留在肥前港的人。 他眉头一皱,肥前港出什么事儿了? “怎么,出什么事儿了?”连子宁皱眉问道。 那骑士站起身来道:“回大人的话,小的不知,是大小姐差小的来给大人送一封信,说是十万火急!” “哦?城瑜送来的?”连子宁眉头拧的更深了,城瑜素来是很懂事,很知大体的,这一次十万火急送来的信,肥前港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那骑士递过竹筒,连子宁刚想接,旁边一只纤纤玉手接了过来,将那竹筒上下检查了一遍,道:“火漆未曾破损。” 然后又将竹筒劈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白绸来递给连子宁。 连子宁点点头,这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打开白绸,细细读下去,连子宁脸上的表情也从随意变成了凝重,隐隐然还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兴奋和狂喜!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老天爷,自己走了什么好运道?这扶桑这荒野蛮夷之地,不但大大的捞到了好处,竟然还发现了如此稀世珍宝!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连子宁轻轻的呢喃着这八个字,皮肤不由自主的泛起了一层战栗,忍不住连着打了几个哆嗦。 这可是,传国玺啊! 这可是我华夏民族,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宇内第一至宝啊! 历朝历代,所有帝王,唯有得此传国玺者,才能表明,他就是天下至尊!他就是顺天而行,应天而生,就是这理所应当的天下的主人! 这,就是传国玺之于华夏无数士子官僚,亿万黎民的意义! 当初王莽篡汉,无论如何都要得到这传国玺,哪怕是缺了一角也要用黄金补上。后来洪武帝建极登基,奄有天下,却是屡征漠北,固然是为了扫荡残元,但是更大的目的,恐怕是要得到这传国玺,以此来证明自己顺天应命! 但是终究是无所获。 难怪毫无所获,谁又能想到,我华夏至宝,竟然会流落扶桑一个大名之手? 连子宁心中顿时一阵纠结,这至宝玉玺,是自己留着,还是敬献上去? 还没等他心里纠结完,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一骑飞奔而来,上面骑士红胖袄穿着,一副明军打扮。 连子宁眉毛又是拧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儿?怎的今日如此多事? 那骑士来到近前,滚鞍下马,刚要磕头行礼,连子宁已然说道:“莫要多礼,快快说什么事儿?口信还是书信?” 那骑士送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封道:“这是大小姐让小的给大人送来的,说一定要您亲启。” 江梨野奈刚想伸手替连子宁拆开,一听这话,便是缩了回去。 连子宁疑惑的摇摇头,又有什么事儿,一天两封信催促,难道又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看着两个信使的样子,出发的时间相差恐怕不超过一盏茶时间吧! 撕开信封一抖,便是从里面落出一张小小的纸条来,打开来看,上面正是城瑜纤细秀美的笔迹: “哥,京中来信,小妹转发而已!事关重大,还望速做决断!” 一看京中来信这四个字,连子宁一颗心顿时是拎了起来,对于他来说,最担心的就是京中有什么变故。那个地方,那些人,可是能决定自己命运的存在啊! 赶紧抖开信,仔细的观看,看着信,他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脸上表情也是复杂之极,有兴奋,有激动,有不甘,交织在一起。 看完信之后,连子宁久久矗立,沉吟不语。 终于,他脸上闪过一丝决然,猛地挥挥手,沉声道:“大柱,传令,所有士卒就地转身,回转肥前港!” “啊?”石大柱愣了一愣,一时间竟没有回过神来,这不都是要打到石见国的都城了么,怎么就要回去? 但是他毕竟是训练有素,久经战阵的,很快就醒悟过来,大声道:“是!” 只是服从,丝毫没有质疑,在武毅军这个集体中,所有人都已经适应了连子宁这一个声音,一个头脑,只需要大人下命令执行就行了,不需要有自己的决断。 他们把听命行事这四个字贯彻到了极点! 说罢,便是带着人下去传令去了。 !# 三一一 女真入寇!大变将生! 网全文字无广告 三一一女真入寇!大变将生! 扶桑犯我大明边界,杀我将士,这一次皇上命在下带着一千颗扶桑武士的首级回去!本来和在下有仇的是寺内家,在下想要拿他们的首级算数,但是刚刚得到消息,在下家中有些变故,必须要立刻回转,大人您明白了吧?” 立花道雪摸了摸下颌浓密的胡须,点点头:“原来如此,那理当如此。这一千颗首级也不值钱,便是送给大人又有何妨?只不过,这石见国的事儿……” 连子宁歉然道:“这个事儿,请殊在下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这事儿他中途撤出确实是不太地道,因此便道:“虽有种种原因,此事却是在下做得不对,因此石见银山的利润,在下愿意让出半成,立花家五成五,在下只占四成五便是。” 立花道雪不由得失笑:“还以为连大人多么慷慨,没想到只让出半成的利润。” 连子宁哈哈一笑:“哪比得上雷神殿下家大业大,在下这小门小户的,就得抠唆着过日子,要不然还不得穷的叮当响?” “倒是也不用大人出让半成的利益,不但如此,等打下石见国来之后,从大内氏和那些权贵家中搜出来的金银珠宝,也会尽数折价换做银两来送到肥前港!以后石见银山的利润,半点儿也不会短了大人的!”立花道雪说道。 “哦?”连子宁收敛了脸上笑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开口问道:“大人所为何事?”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立花道雪哈哈一笑:“老夫只有一个条件。” 他顿了顿,道:“请连大人给老夫留下一些教官,教导老夫麾下的士卒方阵之术!” 连子宁心中冷笑,果然要的就是这个! 原来这几日,从连子宁那里得了那些长枪大戟之后,立花道雪便已经下了命令,从军中遴选精锐之士,开始练习长枪方阵。但是那玩意儿看上去简单无比,实际上却是相当的复杂,队形的保持,队列合击之术,甚至如何站队,如何前进,如何保持阵型不乱,如何出枪收枪,都是有着极大的讲究,没有专人的指导,没有长时间的严格训练,是绝对无法成型的。 立花道雪也是知军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种长矛方阵配合上火枪火铳的方式,可以最大限度的将双方士卒由于体力、训练、武器、兵种、装备等原因而造成的战斗力的差距给拉近。也就是说,很弱的部队,用这种方式,就可以抗衡强悍部队! 而毫无疑问,扶桑的军队就不怎么强。 立花道雪做了实验,三百人的足轻,装备这种长枪大戟,再配备上一定数量的火枪手,就算是同等数量的家族精锐,在面对其的时候,也是有种老虎吃刺猬无处下口的感觉,相当的棘手。 他立刻意识到其中的巨大机会。 扶桑人个子矮,这是个天然的优势,但是力气却不怎么小,下盘扎实,用这种步步为营的步兵方阵的战斗方式最合适不过,这样一来,就可以极大限度的缩小和其他强军的差距。 所以,现在立花道雪挖空心思的想要把这长矛方阵给练出来。 但是太难了,非得求助连子宁不可,他不缺时间,但是缺的是懂行的人。 连子宁在犹豫,权衡着若是被立花道雪练出长矛方阵,势力大张之下,对自己到底有没有好处。 立花道雪见他犹豫,便道:“连大人,这对你我,乃是互利之事,哈哈,怎么,你难不成还怕我将来带兵入寇大明不成?” 他自然是开玩笑的,毕竟这么些年来,扶桑对中土认可度极高,都是臣服华夏,就算不是属国,但是也是经常称臣纳贡的,偶尔有侵略,那也是民间的浪人武士的私自行动,官方上面,一直是谦恭有加,两国无论是谁都不会想到扶桑敢于入寇大名的。 那根本就不可能么! 连子宁却是心中冷笑,因为他可是知道,在自己那个时空,再等上十几二十年,就有一个几乎一统扶桑的名为丰臣秀吉的东西,率军二十万入寇朝鲜。朝鲜历来是中华属国,入寇朝鲜给侵略大明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扶桑人骨子里面的狼子野心让他们具有一个特性——得志便猖狂! 沉吟片刻,连子宁终于还是道:“好,便依了雷神老大人,这样,给您派二十个军官来如何?” “二十个,也够了!”立花道雪心愿达成,哈哈一笑,却浑然不知道连子宁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定然要吩咐那些军官莫要真心实意的教授,能拖就拖…… 立花道雪招人唤来立花誾千代,让她带些人陪着连子宁回去立花山城,去取那些首级。 这个年代,首级这东西是冒充不得的,尤其是北部边疆和扶桑这等少数民族的首级,这个年代的民族大融合还不够严重,汉人和少数民族有很明显的区别。像是鞑靼人、女真人,还有扶桑人,有很明显的体貌特征。其实也好分辨的很,以女真人为例,女真人从小剃发,只留一根猪尾巴也似的小辫儿,因此所以他们的头皮是发青的,发茬也很明显,和刚刚剃的头发的脑袋可以分得很清楚。 出了大营,连子宁住了马,望着东边儿的群山峻岭,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此次浮舟扶桑,本来是来为兄弟们报仇雪耻的,但是却没想到,竟然因为此事要突然赶回去! 着实是让人心中不甘,虽说一千颗头颅已经足够向皇上交差,但是他却无法向自己的心交差。 “野奈,有酒么?”连子宁冲身后江梨野奈问道。 野奈愣了一愣,然后便是从她那挂在马鞍子旁边的皮袋子里面掏出来一个小酒壶,上面还挂着个银质的小酒杯。 连子宁笑道:“你这丫头,怎么跟叮当猫一样?皮袋子里面要什么有什么?” 野奈自然不知道何谓叮当猫,却也知道连子宁是赞她,她抿嘴一笑,给连子宁倒了一杯酒,递过去。 连子宁下了马,收了脸上笑意,举酒冲着山东的方向,沉声道:“弟兄们,连子宁此次实在有要事在身,不得不火速赶回,未能报的大仇,无颜面对弟兄!但是连子宁在此发誓,终有一日,要提三尺剑,带十万兵,重新杀回来,荡平寺内一族,为我武毅军死殁的兄弟,报仇雪恨!” 说罢,将酒洒在地上,翻身上马:“走!” 春风吹面,连子宁又是不由得想起了那封信上所说。 信是戴章浦所写,戴清岚通过连氏财阀特有的渠道送过来,用快船从天津港下海,快速送到了城瑜手中,然后城瑜又送到了他手里。 信不长,聊聊数百字,但是上面写的内容,却是足以改变两个国家的格局,足以决定百万人命运的大事件! “三月二十七,女真寇边,此次女真势力极大,非是以往能比。三万女真精锐,以一千铁浮屠为先锋,趁夜色渡过松花江,袭破喜申卫,杀汉人军民五万余。后分兵两处,一沿松花江西向,一沿阿速江南下,数日之间,掠地三百余里,攻破松花江南岸兀者揆野木所、乞勒尼卫、乞列迷城、考郎兀卫、可木卫,阿速江西岸莽吉塔城、药乞站、伏里其卫,阿古河卫等十五城,杀边军八千,士民三十一万!” “此番事态极为严重,绝非前次可比!天下哗然,万岁震怒!已然差锦衣卫前往兀也兀大城,责问奴儿干总督,并捉拿分守松花江将军回京查办!” “皇上、朝廷,必要给天下军臣士民一个交代。国朝养精蓄锐数十载,兵精粮足,户部银两积蓄如山,一有一动干戈之力,几次廷议,已然决定,抽调京军及各地强军若干,会同奴儿干总督边军,回攻三姓女真。” “此次用兵,声势极大,我军以绝对之优势攻伐,定然一战可下,风险绝小,功劳绝大,若有此功,后事可期,是故速速回转,老夫当为尔殿前进言,将武毅军调拨其中!” “另,孙某人之党羽,时常进言,不利于尔,故此次一千首级定要带回!” 不过就是这么区区几句话,却是将一个大时代的轮廓勾勒出来。 之前大明朝养精蓄锐,也是军队战斗力却是不咋地,所以才会对北边儿那些恶邻的欺负多有忍让,显得软弱一些。但是此时,大明朝经过军事改革,户口的重新统计,在册人口数量已经达到九千多万,比之三十年前增长了五成!一年税白银千余万两,米粮六千多万石,中央积蓄无数,已经足够支撑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大规模战役!而且军队的战斗力,比之前些年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次的女真入寇,和往常大不一样,以往女真每每侵犯大明,也就是偷袭一两个村落,掠夺一些百姓为奴,杀几个人,放把火,抢点儿东西罢了,虽然让人很恶心,也很憋屈,但是破坏性却还是有限。更何况,大明朝的军队也时常越过松花江去偷袭女真人的部落村庄,奶大腿长,性格泼辣的女真娘儿们在顺天府的高档青楼里面可也不是没见过! 但是这一次,性质极为的恶劣,损失极为的惨重,若是说以前那些可以归为边境纠纷的范畴的话,这一次就已经是挑起战争了。 国人向来最看重的便是土地,土地被侵占,人民被杀,若是朝廷不给出一个交代的话,天下臣民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们给淹喽! 更何况,大明朝的皇帝,还从来没有一个软蛋的。 在连子宁的那个时空,直到最后,大厦倾覆,天崩地裂,大顺军兵临城下,三十万京营不战而逃,那个末世皇帝,也没有听从臣下的建议南逃,宁可吊死煤山! 有明一代二百七十六年,不割地,不赔款,不称臣,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血债,唯有用鲜血来偿还! 如此一来,对女真用兵已经是迫在眉睫,大政策已经定下,就看什么时候具体执行了。 就双方的整体国力来说,大明可以说是女真的数十倍也不为过,只不过是因为疆域太大,边境太长,周围的恶邻太多,所以无法全力对付其中的某一个而已。不过如果大明真的要铁了心哪怕是付出一些代价也要向女真血债血偿的话,那女真还真不好办!大明朝随随便便就可以派出一支数十万级别的大军,而整个三姓女真,加起来也不过是百多万人而已,罄尽全国之力,能凑出三十万人就是极限! 所以大明朝有资格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是相当的乐观,包括素来小心谨慎的戴章浦,以及现在的连子宁。 在连子宁看来,这就像是后世的美国打伊拉克一样,双方实力差距太大太大了,大到了只要是这边的统帅不犯什么错误,就自然而然可以取胜的程度。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镀金的好机会——只要是跟着大军行走,危险自然很小,而有了功劳,那就是大家分摊。之前三姓女真割据松花江以北,从大明奴儿干都司独立出去,就已经是让皇上很是不悦,后来为了防范三姓女真,不得不设置奴儿干总督,并且从关内大量移民出去开垦田地,就地供应军粮,劳心劳力,再加上这一次的时间,皇上必然是对女真恨之入骨。只要是立下功劳,在皇上心里的分量自然是不一样,那么升官儿发财,自是不在话下。 戴章浦眼光何其毒辣?自然不会让连子宁错过这个机会。 ——————分割线—————— !@# <!~--内容结束~--> 网 三一二 归国 网三一二归国 (嗯,回来了。) 第三天傍晚,连子宁带着一千颗人头回到了肥前港。 他们脚程相当快,而且说实话,扶桑也就是这么大点儿地界儿,说是隔着四五个国家,其实也就是的二三百来里地,快马加鞭一日可至。 因着去了一趟立花山城,被那几十辆装乘着硝制好的大车给拖累,所以才会现在刚刚赶到。 这几日间,连子宁和肥前港之间快马不断联系,已经是被一条条的命令有条不紊的传了过去。 当连子宁到达的时候,从五岛氏这里查抄出来的所有的金银珠宝都是已经装船,那些五岛氏的余孽也被押解上去,而先期一步到达武毅军也是已经登船,准备起航。海上航行需要的粮食肉类淡水等东西也是已经补充完毕 总之,一切人员物资都已经准备妥当,只等连子宁等人上船了。 肥前港繁华依旧。 码头上,人群熙熙攘攘,无数的船只停靠在此,无数的船只同一时间离去,成千上万穿着汗衫的小工扛着包袱上上下下,汗如雨下,商人们带着侍卫,趾高气扬的走来走去,大声吆喝着指挥那些小工。无数的人身边放着一口口箱子,敞开了口子,里面银光闪烁,就等着船只靠岸然后立刻收购。 自从当日连子宁在港口刻下石碑告诉所有人自己的决心之后,肥前港又是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商人们安心经商做生意。 码头一侧的旅店、酒馆生意兴隆,无数人进进出出,穿着和服,脸上涂着白粉红唇的扶桑妓女半弯着腰,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正在拉客。 在这异国扶桑,如此胜景,也只有此地得见而已。 扛着长枪大戟的武毅军士兵来回巡伺,看到他们过来,无论是商人还是平民都是恭敬的让开一条路,还有不少向他们点头哈腰行礼的。这些武毅军士卒,短短几日之内就赢得了整个肥前港所有人的爱戴。他们执法公正严明,绝对不因为对方的国别而有任何的区别对待,只是用一个标准——谁对谁错来衡量!前几日,有几个明国商人仗着自己是明国人强买强卖,结果被巡逻的士兵发现,先是没收了所有货物,然后扭送到管理公署,管理公署的于静官于书记也是铁面无私,当下也是依律判决,并无徇私。 连子宁看见这一幕,心中颇为的欣慰,自己设置管理公署,留下武毅军守卫此地的本意,总算是达到了。 他扭过头,向一边的于静官笑道:“老于,干得不错啊!” 于静官赶紧哈哈腰,笑道:“不敢当大人夸赞,咱们只是秉承着大人说的四个字——依法办事!” 做了官儿之后,于静官整个人精气神儿明显都是不一样了,虽然只是连子宁私自封的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儿,但是权势却是很重,管理一个城市,几日之间,脸上已经是带了几分威严气势。走路也带风,腰板儿也是笔直,整个人神采焕发。 连子宁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老于,我可是听说,你前几日刚纳了个小的?才十四?还是个黑妞儿?听说身高腿长的,可比你高一头呢!” 于静官脸一红,干笑一声,便有些囔囔的说不出话来。 连子宁一甩马鞭,哈哈一笑:“你也不必如此,手中有权,若是不用,那才是傻子,从佛郎机商人手里买下来的?怎么着,给钱了没?” 于静官赶紧道:“给了给了,足足五十两纹银!” 五十两纹银,已经很不算少了,也就是这黑珍珠身高腿长奶大,皮肤光洁如绸,那地儿却是极浅,操干起来爽利无比,很是有些人喜欢这个调调儿,而且在扶桑和大明算是个稀罕物才能卖出这等价钱来。当初连子宁买下琥珀那几个识文断字,知道冷暖的丫头的时候,一个也才不过二十两纹银而已。 连子宁点点头:“给钱就行!老于,咱们是老相识了,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若是换做本官在你这个位置,不贪,我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这可是每天金山银海一般的银子从手里过去啊!” 于静官心有戚戚焉,一拍大腿:“大人您说的就太对了……” 一看连子宁神色似笑非笑的,立刻醒过神来,讪讪一笑,不敢再说话了。 “贪污没问题,我让你贪!”连子宁神色冷了下来:“但有两条,第一,每个月送来来的税银,莫要短了;第二,莫要把肥前港给我搞坏!等下一次再来的时候,我要看到一个更加繁荣的肥前港,你能做到么?” 于静官腰板儿一挺:“定然不负大人期望!” “好!”连子宁点点头:“我在这里留了五百精锐,与国内随时保持联系,若是你做的不行,换个人也就是了!” 于静官悚然一惊,刚挺起来的腰板儿立刻塌了下去,赶紧唯唯称是。 连子宁不再理他,侧头看去,深深的看了一边的赵玉一眼,道:“赵玉,莫要辜负了本官的期望!” 赵玉抿着唇,面色肃然,点头道:“标下遵命!” 连子宁知道他就是这等性子,也不多说,自己的老兄弟,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又叮嘱道:“过两天,选二十个军官或者是老卒给立花家送去做教官,跟他们说,别用心教,能拖就拖。” “标下遵命!” “过几日,那——带着柳生宗严过来,你给他们一批银子,派个向导,安排他们去大明见我!” “标下遵命!” 连子宁不再多说,又向一边的几个连氏财阀的管事交代了几句。 城瑜此次也要跟着他回国,连子宁自然不放心把妹子留在这里,但是在扶桑刚刚铺好的生意却不能断,于是便安排了几个稳重的管事带着百来个伙计留守此地。 对于连着呢这个位高权重,又是一有名的大词人的大爷,这些伙计管事都是敬畏的很,自然都是唯唯诺诺的应着。 安排完了这边的事情,连子宁又是深深的看了一眼这座繁华的港口,终于是叹口气,脸上露出一些唏嘘之色,一转身,大踏步的走上踏板,在他身后,石大柱,江梨野奈等一干侍卫也是赶紧跟了上去。 半个时辰之后,大船起航,船队离开了扶桑! ——————分割线—————— “轰!” 浮山大舰的第一层木城上,一溜排开了数十辆小车,每辆小车的上面,都是固定了一根碗口粗细的小型佛郎机炮,通体散发着黑色的光泽,看上去就让人有一种心理的安定。 在六百多米外的海上,漂浮着一艘小船,这船不大,只有约莫二十来米长,跟一艘渔船也似,若是放在水师里,这就属于最小型级别的船只。这艘木船上面此时空无一人,船只的四周插满了红旗。 若是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这船只跟大船之间有几根异常粗大的铁链相连,牵引着其前进。 五十个重达五两九钱的铅子在六百多米外的海上激起了一股股水柱,但是木船却是毫发无伤。 看到这一幕,站在一边的连子宁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命令道:“装填子铳,继续发射!” 传令官令旗一挥,那些士兵们便是退下了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子铳,然后把心道子铳塞进去,重新发射! “轰!” 五十发齐射,六百米外的那大木船还是毫发无伤。 事实上,知道五发子铳都是打完,六百米外那艘木船也是没有被击中一下。 这时候,炮筒的温度已经是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水平,甚至都隐隐然的泛出来红色,士兵们赶紧把凉水浇上去,顿时便滕起来一阵阵浓密的白雾! 这个年代的火炮,一个很大的问题便是炸膛的几率相当的高,盖其原因,基本上便是铸造技术比较差,用来铸炮的原材料无法耐得过高温,炮筒温度太高,因此产生了炸膛。佛郎机炮采用子铳的设置,字子铳内放置弹药,然后把子铳从后面的火门塞进去发射,大致就是相当于两层的炮管,有效的保护了外面这一层的炮管,从而可以大大的降低火炮的事故发生率,也可以大大的延长火炮的寿命。 饶是如此,五炮之后火炮的温度也是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不用水冲是不行了。 这时候,后面等着的士卒已经是从大箱子里面取出来一个个的子铳,重新摆放在前面炮手触手可及的地点,然后把那些已经打空了弹药的子铳浇水降温之后重新进行装填。 连子宁下了命令:“大柱,你留在这里盯着点儿,今天如果没办法打中那艘船,谁都不准吃饭!” 一听这话,众多炮兵的脸上立刻是变得跟苦瓜也似。 石大柱大声应是,连子宁点点头,转身走向了木城最上面。 以连子宁这等人精,自然不会因为走得急就忘记讨要自己该得的东西,立花家答应的五十门大铳,早就已经全部运到,在船上安置了下来。 在船上练炮,是他的主意。 他现在心里头有非常浓重的紧迫感,也不知道前路如何。回国之后,也不知道能在山东呆多久,也不知道何时上京,也不知道能有多少时间来练兵,这一切都是一个大问题! 所以抓紧眼前的时间来练兵就很有必要了。 这些操控小型佛郎机炮的炮手,都是从之前的虎蹲炮上转型过来的,他们操纵过虎蹲炮,对于炮兵的常理和一些基本动作都很是熟悉,操控起来事半功倍。但是虎蹲炮可不能跟这个比,虎蹲炮是面杀伤上,这个可是线杀伤的。虎蹲炮射程那么近,只要是等到敌人冲到近前差不多的时候开炮就行了,怎么着都不会打偏,但是佛郎机炮不行啊,佛郎机炮射的远,发射的也不是霰弹而是大型的铅子。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虎蹲炮就好比是霰弹枪,而小型佛郎机炮呢,则是狙击枪,两者使用的难度,当然是不言而喻,天差地远。 所以这些炮兵一上手就是水准极差,当然,这也和连子宁所制定的衡量标准有关,大海之上,不断漂浮晃荡,人是如此,船只也是如此,想要打中六百米外的目标,谈何容易? 不过连子宁也是不求他们打中,反正在这个过程中培养出射击的熟练程度和相互之间的默契目的也算是打成了。 这等小型佛郎机炮,也是便与操控的很,只要四个人就行了,一个装填手,一个点火,一个校准,一个在后面稳定住小车的。 五十门佛郎机炮,就把两个百户所的炮兵都给用进去了,连子宁已经打算,让这些炮兵全都转型。反正虎蹲炮的炮兵,培养起来也是方便。 身后炮声依旧继续,连子宁回了自己的舱室。 在楼梯的转口守卫的,已经换成了江梨野奈,看到连子宁走上来,她脸上露出欣喜的笑,连子宁也是微微一笑,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转身进去。 对于江梨野奈,他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身为侍大将,江梨野奈本来是集侍寝、护卫职责等等于一身,但是他早就有了琥珀,江梨野奈也是个很知道进退的性子,自然不敢胡乱的争抢。于是上船之后,她也没进过连子宁的卧室一步,只是连子宁每日起来,必然都能看到她顶盔带甲,装束整齐的站在舱门之外等候。 不过,到底是琥珀更亲近一些不是? 回了舱室,琥珀赶紧迎了上来,给连子宁卸了衣甲,换了一身轻软的衣服。 连子宁微微一笑,道:“琥珀,把握昨日交给你放在这儿的那红木盒子取出来。” “是,老爷。”琥珀应了一声,便爬到大床靠里一侧的,把那儿的床板卸下来,由于姿势的原因,她此时是背朝着连子宁,臀部的衣服被绷紧了,勾勒出一个宛皖香臀的轮廓,两个臀瓣饱满浑圆,就像是水蜜桃也似,成熟诱人,鲜美多汁。 连子宁眼睛一直,赶紧转了开去,他这时候才猛地意识到,琥珀比自己大三岁,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很可以吃的年龄了。 她的身形已经完全长成,体型虽然是比较削瘦的那种,但该有肉的地方还是绝对的有肉,整个人透着一股成熟女子的妩媚。 很快,琥珀便捧出来一个红木盒子,下了床,放到连子宁面前,笑道:“昨个儿老爷让奴婢珍而重之的放起来,却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呢!” 连子宁挑了挑眉毛,笑道:“你想知道?” 琥珀乖巧的抿嘴一笑:“老爷想让奴婢知道,奴婢便知道,老爷不想让,奴婢绝对不敢问的。” 连子宁哈哈一笑,转过头来,神色便已经变得郑重,他叹了口气,声音幽幽:“琥珀,今日你所见到东西,可是了不得啊……” 他打开了红木匣子,打开了里面的黄金盒子,然后双手套上素白光滑的白绫,轻轻的捧起了那一方美玉——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方传国玉玺,但是连子宁心里还是忍不住的一阵阵震撼。 捧在手中,仿佛自始皇帝嬴政以来,这方玉玺上承载的历史,也一一在眼前展现。 那一日城瑜见机的快,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就命人把老秦老梁和那几个见了的小伙计都给软禁起来,只等着连子宁回来处置。 他专门询问过老秦和老梁,这两位沉浸于古董鉴定四十余年的专家级人物的异常坚持,终于是打消了他心底的疑窦。而在那一刻,他心中也是萌生出了无可抑制的杀意! 这两个人,不能留! 他被自己心中的想法给吓了一跳,赶紧把这个可怕的想法驱散,只是此次把他们留在了扶桑,准备过一段时间再做处理。 他把玉玺转了转,让印有字的那一面朝着琥珀。 琥珀惊讶的捂住了嘴巴,她是认得字的,跟着连子宁,也算是很通晓诗书,自然认得那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不错,这,就是传国玉玺啊!”连子宁把玩着这方玉玺,心中一阵阵的悸动。 自始皇帝以降,能够这样把玩这方玉玺的,天下间能有几人?无不都是一方雄霸,乃至于天下共主! 把玩欣赏了好一会儿,连子宁才是叹了口气,道:“琥珀,你说这方玉玺,我是怎么处置才好呢?” 琥珀此时脸上惊讶震撼的神色已经淡了许多,毕竟对于她这样一个平凡的女子来说,这等东西,具体太过遥远,而她也不他明白,其中所蕴涵的意义。 听到连子宁问,她想了想道:“奴婢也不知道呢,奴婢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是奴婢家乡却有一句话,肉烂在锅里,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终归不是你的。” “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终归不是你的!”连子宁这句话细细咀嚼了两边,忽然恍然,这丫头显然是看出来自己的用意,不想自己惹火烧身,所以才是用着等方法来规劝自己。 这丫头,可不像是看上去那般不谙世事呀! “好,说的好!”连子宁心里豁然通彻,心里舒畅,忽然伸手捏了捏琥珀的脸,调笑道:“看来我的琥珀,心里也明白得很呢!” !@# 网 三一三 官、商、民 网三一三官、商、民 琥珀虽然是他的贴身丫鬟,但是两人却是少有这般亲昵的时候,琥珀不由得红了脸,跺了跺脚,轻嗔道:“老爷!” 两人笑闹几句,连子宁便道:“琥珀,把这个好好收起来吧,千万不可出了差池。” 琥珀应了,把这玉玺细细的包好,放进床底的暗格里,她起身,神色间颇为的犹豫扭捏,连子宁疑问道:“怎么了?” 琥珀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道:“老爷,若是,若是你对那野奈姑娘有意,便收入房中吧,奴婢心里没想法的。” “嗯?”连子宁一怔,接着便是好笑的上下打量了一下琥珀的神色,又是在她脸上拧了一把:“好了,莫要乱想了,老爷我还没有那么急色!” 他嘿嘿一笑:“我连你还没疼呢,这么着急收人做什么?” 琥珀脸又红了,心中却是喜悦。 ——————分割线—————— 大明朝正德五十一年四月十五,连子宁终于率人回到了黄河沿岸的利*津*县城。 威海水师护航任务完成,双方在威海卫分别,临别之前,连子宁在浮山大舰上设宴招待威海水师陈璘以降诸位将领,邓子龙等一批少壮派将领都是在列。 席间觥筹交错,宴会气氛极为的良好友善,连子宁地位虽然崇高,但是在他们面前却是不拿架子,得到了威海水师将领们的一致好感。 连子宁有意拉拢,虽然未必能有什么作用,但是结下这样一份善缘怎么着都是好的。 临别之前,连子宁又是给了他们三万两银子作为此次的酬劳。陈璘等人本不愿意要,但是此次威海水师出海,船只回去之后需要保养,士卒也要犒赏,处处都要用钱,而可以想见,威海卫里面那些老爷们是定然不给银子的。有了这三万两银子,事情就能好办许多,因此只好是接了下来,这些汉子没有说多少感谢的话,但是连子宁知道,他们已经是把这份恩情放在了心里。 他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 镇守大人的船队从扶桑归来的消息早就已经被之前回来的小船告知了,现在整个利津县乃至于鲁北六县之地都是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们不但带回了船队即将回来的消息,更是带回了镇守大人率领武毅军子弟在扶桑纵横捭阖,杀伤蛮夷无数,辟地百里的消息。 六县之地都因为这个消息而欢欣鼓舞,连子宁在他们之中威望极高,民间很是爱戴,而且武毅军的那些士兵,更是都出自这六县之地,算作是六县之地的子弟兵了,因此他们之间,和武毅军,已经是有着割不断,斩不断的联系了。 武毅军镇守此地半年之久,军民相处融洽,此地已经可算作是武毅军的一个根据地。 四月十五,利津县黄河北岸,人山人海,一眼望去,摩肩接踵,挥汗如雨,黑压压的权势人头,怕不有几万人之多。 这一日,无数的人涌到了黄河岸边,争相一睹从扶桑大胜归来的武毅军将士的风采。他们抻着脖子,昂着脑袋尽力远眺,试图能够找到那白浪茫茫与海相连的大河之上的片片帆影。 利津县也有上千子弟参加了武毅军,事实上,此时岸边的这些人中,就有不少是他们的亲人、朋友、乡邻。大明朝文贵武贱,民间本来都是以从军为耻,但是此时,他们挤在人群中,和周围的人大声说这话,一说起自己的子侄或是朋友在武毅军中效力,都是拍着胸脯,满脸的自豪。而周围的人,也是都用艳羡的眼光看着。 武毅军待遇之好,现在六县之地都是知晓,进了武毅军,就代表着丰厚的银饷,每天大鱼大肉的生活,说句难听话,就算是战死,家人也能凭借着军中的补助过上很好的生活。 而且,连子宁从来是没有放松宣传工作,在六县之地不遗余力的大力宣传,大力鼓吹,从军光荣,拥军爱民,军民一家亲,军属光荣等等,虽说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是六县之地几乎所有的资源都被他掌握在手中。 人是一种集体性动物,而且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有从众心理,说书先生也在说,戏园子里也在唱,周围的乡邻也在说,于是不知不觉间,这些人心里也就慢慢地相信了。参军光荣,尤其是参加武毅军,更是极为光荣的事情!塔恩自己相信之后,便是开始自我催眠,然后内心就更加的深信不疑。 不得不说,连子宁用潜移默化的手段,将这里变成了自己的独立小王国一般的存在。 这种存在,不在强权,而在民心。 “老刘头儿?你家那小三子俺听说入了第三所,是不是随军出征了?今儿个要回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灰布衣服的老者,面色黝黑,脸上有深深的周围,一双大手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上面布满了老茧,显然是常年在地里耕作的。 他询问的对象是一个跟他年纪一般的老者,也是五六十岁的年纪,头发花白了,却是显得很精神,很矍铄,嘴里一直笑着。看起来也是个农人,但是穿着就要好了许多,此时开春,早晚间天色还有些阴寒,,他一身青布长袍外面还套了一件毛皮马甲,看上去在还是很普通的材质,但是也不是贫寒人家能治办的起的。在胳膊的肘部和膝盖处,也都是缝了一块儿皮子。 这老刘头儿拍拍胸脯,很是自豪道:“那是,那小子在扶桑还砍了三个倭奴的脑袋,战后连大人论功行赏,赏了六两银子!嘿,给俺写的书信早些日子就有快船送回来了,给俺读信的那庄老先生一个劲儿的翘大拇哥,说什么?奥,对了,说咱们这是扬国威于域外!这是啥意思俺不懂,俺就知道,那些倭奴前些年跑到咱们大明的地面儿上来杀人,杀了不少人!把小孩子放到锅里蒸啊!惨啊!咱们现在也跑到他们地盘儿上杀人,让他们血债血偿,就俩字儿:痛快!” 他说话声音不小,周围的人都听听的真切,再加上说的也是颇为吸引人的,因此很快就在身边围了一群人,大伙儿听他说完,都是一阵叫好。有几个上了岁数,经历了倭寇之战的老人儿们更是跟着大骂倭寇不是人。 “行了,老刘头儿,别吹了!牛皮吹大了吧!你那小三子根本就不认字儿!还在这儿扯淡!”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忽然从人群里传出来。 周围的人一听,有些便都是脸上露出不信的神色。 老刘头儿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指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便骂道:“哪个兔崽子在这儿,给俺滚出来!” “不错,俺那小三子确实不认字儿,俺家穷,三个儿子拉扯大不容易,哪有钱让他们上私塾?按时没办法供他读书,但是武毅军能啊!武毅军里面办的有什么班儿来着?对,叫扫盲班儿,所有不识字儿的,都得上里面读书识字儿去!不是俺吹,俺那小三子,虽然不是啥聪明人儿,但是绝对吃苦耐劳的,也听话,上官让干啥就干啥!出发的时候给俺说,已经认得一千多个字儿了,读书都没问题,写信能咋?咋就不能写信了?” “不是俺说,这天底下哪还有比武毅军更好的军爷?哪还有比连大人更好的官儿老爷?俺那小三子入了军四个月,吃住都在军中,根本不用花钱,他懂事,钱都给了俺!五两安家银子再加上每个月三两的饷银,俺家现在买了五亩上好的水浇地,还有你看看这个!”老爷子抖了抖身上的毛皮马甲,怒发冲冠:“这是俺花一两三钱银子做的!咋,俺小三子识字儿是假的,这也是假的?你哥王八蛋给老子滚出来,老子扒了你的皮!” “告诉你,俺那小三子早些光景剿匪的时候就杀了八条人命!现在又宰了三个倭奴,眼看就要升官儿做小旗!” 那人显然是顶不住老爷子的气场,已经是灰溜溜的溜了,老刘头儿吐了个唾沫,像是个得胜的大公鸡,得意的扬扬下巴,指着那小子逃跑的方向嘴里蹦出俩字儿:“孙子!” “这位老爷子火性倒是不小!” 孟繁谦向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笑道。 这中年男子相貌端正,三绺长须,很是一表人才,却正是六县之地最大的钢铁商人柳华腾。 柳华腾呵呵一笑:“孟老说的是,不过这却是正说明,连大人深孚众望,很是得民心呢!” 这两位六县之地大佬级别的人物一说话,周围人都是纷纷应和,一个商贾道:“连大人做的如此出色,今年年末吏部大考,当是又能升官儿了吧?” “老王,这您可就有所不知了……”一个胖子拉长了音调,发出了一声类似于‘切’的不屑声音,道:“连大人那未过门的夫人是何等样人,还用得着吏部大考?嘿,那可是天上的人物!” 他伸手指了指天,满脸都是揶揄的笑容。周围几个人纷纷点头, 那之前说话的商贾涨得满脸通红,再不敢说话了。 今日码头上商人也很不少,他们自然都是参加了连子宁组织的浮波商会的商贾,他们对于此次连子宁回来的结果最是关心——连大人是赚了是赔了?赚的话是赚了多少?若是赔了,可别让咱把裤子都给当掉! 这些商人们占据的位置差不多是最好的,就在宽敞的码头上,周围喧嚣的百姓都是自发的离开这个区域,因此这里人不多,而且空间宽敞,风也很不小,吹着很是舒服。 虽说太祖爷说商人是个贱业,但是这年头儿,谁还敢把商人当成贱业谁就是傻子了了,这年头儿,有钱才是大爷! 这些人很是会享受,都是太师椅坐着,旁边有茶水伺候,每个人周围都有几个伙计伺候着,上面搭着伞盖,能够遮阳。有那讲究的老爷,还带了自家的丫头,轻轻地扇着扇子,当真是惬意无比。 而在他们旁边不远处,就是一溜儿的十来个戏台子,上面正依依呀呀的唱着大戏,高大魁梧的武生是明军士兵,手里拿着长枪大戟,而对面的则是丑角,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涂着,蹲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这一出儿戏,名字便是叫做连镇守大破扶桑军! 不得不说这些戏班子的效率,前几日连子宁率军大胜的消息才传回来,现在就已经是编排成戏码了。 不过这样做的效果显然是很好,这一点,从周围围观的百姓挤得满满当当,而且人群中人声鼎沸,不时爆出一声声的叫好就能看出来。 沿海的百姓最是痛恨倭寇,此时自然是大快人心。 而之所以说这些商人们的地界儿差不多是最好的,是因为,在码头的最中央靠前的位置,还有一群人。 那里官牌排出去老长,也搭了红色的伞盖,周围有跨刀的衙役们守护着,却是六县的父母官儿们所在。 虽然这些守土文官中除了乐陵县吴大春之外其他的都和连子宁不怎么对付,但是连子宁此次是奉圣谕出征,而且又是大胜而归,又是人家的下官,于情于理,总要来迎接才是。哪怕是做个样子也总是大家脸上一团和气的过得去。 黄文冠眼光一斜,便是看到了远处戏台子上的场景。 前戏已经结束,该要真刀实枪的干了,那手持大戟,穿着重甲的武毅军长戟狠狠的挥下,那做倭寇打扮的丑角儿虽然口中大声求饶,但是终究也是躲不过一死。看着那倭寇捂着胸口做死不瞑目状,群众们当下就是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大快人心,着实是大快人心! 然后便是背景一换,成了青山绿水,一个金甲银盔,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拿着长枪小将骑马上了台上,只见这小将面如敷粉,剑眉朗目,很是英俊潇洒,他手中长枪一转,念了几句台词儿,然后他身后的大军便是依依呀呀唱着往前冲去,而打扮成五岛白菊的那些则是驾着车马落荒而逃…… 看到这里,黄文冠嘴角露出一丝说不出是讥讽还是苦涩的消息,回转过身来,喝了口茶水,轻轻叹了口气。 这位连大人,遮莫当真是生而知之者不成?允文允武也就罢了,偏生对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也精通的很,虽然身为正道出身的文官儿对这些伎俩很是有些不齿,但是黄文冠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种手段,确实是很管用。 六县百姓,因为这些宣传方式,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武毅军大胜的消息,连子宁的威望更高,武毅军更加的得到百姓拥护。 这些,都是看得见的好处。而那些看不见的好处,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这个六县镇守,太厉害了!无论是功勋、权力、手段,都是高出自己太多,恩师啊恩师,你让学生和他斗,岂不是以卵击石耶?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隔着不远处的王大春猛地站了起来,指着远处,高声道:“来了!” 说罢,也是不管别人,便是领着他那些乐*陵*县的衙役大步向前走去,剩下的几个县令脸上都是露出不屑的神色,利津县那位年轻的进士出身的县尊还嘟囔了一句:“谄媚小人!” 但是他们看了看,终究也还是跟了上去。 船队将至,有点儿身份的都到岸边相迎,剩下的人则是抻长了脖子,欲要一睹武毅军风采。 船队缓缓接近,几十艘庞大如山的战舰缓缓地压过来,给人带来无比的心灵震撼。 尽管不是第一次的看到这些庞大的战舰了,周围的百姓们还是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声的惊叹,毕竟在这个年代,这些战舰,已经可以说是人类造物的巅峰了! 连子宁站在第一艘浮山大舰的船头,看着这片越来越是接近的土地,看着那些欢迎的人潮,看到那些站在前面的商贾,心中不由的澎湃!再往远处看,就是那绵绵不断的广袤大平原,丰美的水草,肥沃的土地,诚挚朴实的人们! 在这里驻扎半年之久,对于这片土地,这里的几百万百姓,连子宁已经是有了很深厚的感情,这种感情,就如同武毅军和六县一般,子弟参军,鱼水相溶,分,也是分不开的。 虽然起家于京师,但是这里,才更像是自己的家啊! 终于,回来了! 所有的武毅军士兵都涌上了甲板木城,他们大声欢呼着,雀跃着,满脸都是兴奋和欣然,铁血战士的外表已经被打破,剩下的,满满的只有高兴。这一刻,他们只是一个即将回家的游子。在他们家中,有他们慈祥的母亲,严厉的父亲,温柔的妻子,或者是可爱的孩子,在等着他们。 连子宁并未压制他们的欢呼,只是站在最高处的窗户往下眺望,嘴角含着一丝笑意。 琥珀站在他身后,眼中略略有些担忧,这就要回来了么?听说老爷府中,可是还有两个姐妹花儿呢…… !@# 网 三一四 魑魅魍魉,都来登场 网三一四魑魅魍魉,都来登场 奇薇和江梨野奈肩并着肩趴在走廊的窗户边,奇薇指手画脚的用她那蹩脚的汉语为江梨野奈解说着什么,唾沫横飞,兴高采烈。 都是身在异乡,没有什么朋友,两人的交情自然而然的就好了起来,这些日子,已经是成了朋友;。 江梨野奈只是笑,望着远处的场景,眼中有惊讶震撼,更是有期待——这里,和扶桑可不一样呢! 大船终于缓缓靠上了码头。 已经准备完毕,妆容都是一新的武毅军士兵们依次下船,看到这些精神高昂的子弟兵,六县的百姓都是大声欢呼起来的,士兵们脸上也是洋溢着灿烂的笑,只是军队纪律所在,却是不容许他们大声喧哗。下了船的士兵都是在岸边的码头上列队,很快便是形成了一个个的小方阵,小方阵组成大方阵,长枪大戟的森林遮天蔽日,一股森然的气势便是透了出来,让人心中胆颤。 而最后的一批武毅军,更是给围观的百姓商人们带来了大大的惊喜,他们押解着数百名五岛氏的俘虏下了船,这些俘虏,男女老幼都有,一个个都是五花大绑,垂头丧气的。海上行船,本就是容易死人的,连子宁还留着他们有大用,生怕把他们给弄死了,因此不但没有虐待,反而他们的吃用都是还不错。不过任是谁人被囚禁了这么长时间,精气神儿也不可能有多好了,更何况,他们自知前途未卜,前路只怕惊险的很,担心之下,自然都是憔悴。 此时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看到这些陌生的人们,心里就更是恐惧。 围观的百姓们看到这些穿着稀奇古怪的衣服,踩着木屐,男的梳着冲天小辫儿,女的脸上惨白惨白的扶桑人,顿时都是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不少人都是高声叫骂,若不是距离太远,只怕就有不知道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扔过来了。 而在他们后面,则是数以百计的连氏财阀的伙计赶着马车,推着推车过了船板,这上面装载的便是连子宁此次去往扶桑的收获——从五岛氏抄家抄出来的那些金银珠宝,玛瑙珊瑚宝石;这些天肥前港管理公署送上来的税银;从立花家的来的玉米和小型佛郎机炮等等。 当然,浮波商会的商贾们交给连子宁带去扶桑的货物都已经在肥前港就地发卖,获得的银两也在其中。 连子宁这一次扶桑之旅可谓是名利双收,不但声望大涨,在六县之地越发的受到尊重,捞的也是盆满钵满,这一次收获太丰厚,以至于运下去的各种各样的大箱子,大柜子在码头上堆成了一座小山,看的围观的官员百姓都是惊讶的合不拢嘴儿。 孟繁谦终于是放下心来,呵呵笑道:“那扶桑遮莫真就是金山银海不成,看看连大人带回来的这些东西,啧啧,怕是几百万两都不止!” 柳华腾低低一笑:“在下更关心的是,这里头有多少银子是给咱们的。” 孟繁谦先是一愕,然后便是指着柳华腾哈哈大笑:“柳老弟这话说得实在!” 其实他们还不知道,这只是连子宁这一次收获的一小部分,根本都不到一成而已,连记此次筹备的货物光光是在肥前港当地卖出去的那两成,就已经是收回了四十万两白银,算是把这一次的成本给捞回来了。到现在,就已经是一个不赚不赔的结局,而更别说,剩下的那八成货物,运送到扶桑的内地各个城市市町发卖,所能获得的利润更好,只不过那需要时间罢了。 连氏财阀的那些管事和伙计留在那里,便是要在武毅军的武力震慑外加上大明朝货物的吸引下,把连记的货栈商店,开到扶桑每一个有油水可捞的大城市中。 在胡萝卜加大棒的威慑下,想必那些大名们都是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的。 而从五岛氏搜出来的那些金银珠宝,山东这地界儿是不肯呢过从吃下去的,而京师首善之地却是不同,那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和有权人,消费能力极强,尤其是对这种高端奢侈品,京城里头想来是供不应求,有价无市。所以连子宁这一次只是把其中的现金现银给运下来,剩下的那些无法变现的珠宝玉器,都是交给城瑜,运到京师,想办法发卖。 这些箱子里面,更多的其实是装的玉米和小型佛郎机炮…… 连子宁站在甲板上,向着康律拱拱手:“康大人,咱们就此别过了!” 康律哈哈一笑:“此次连大人扶桑一战,扬国威于域外,乃是大大振奋我大明精神之举,皇上听说,必然大悦,连大人回京之日可期。康某便在府中敬候佳音了,若是连大人回京,可莫忘了找咱们这些弟兄喝酒!” 连子宁点头:“那是自然!” 又转头对城瑜道:“城瑜,替我向你苏苏姐姐问好,那些东西里面,拣选着她喜欢的随意挑上几件儿。对了,再给戴府送上一些,戴章浦大人,戴府大管事的,还有清岚和小青的,也各自送上。” 城瑜乖巧的点头:“放心吧哥,这我醒得的。” 神色间满满的都是依依不舍。 连子宁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道:“哥很快便要回京了,你也莫要挂念。” 城瑜只是点头。 连子宁叹口气,收了心中不舍的情怀,团团拱拱手:“诸位,就此别过!” 众人还了礼,连子宁吸了口气,转身大踏步的下了船。 看到连子宁出现,人群的欢呼声达到了一个顶峰,不断有人高呼着连大人。 连子宁脸上洋溢起灿烂的笑意,踩到一个大箱子上,居高临下,向着人群压了压手。 人们看清楚了他的动作,便都是噤声,人群很快便安静下来。 “各位老少爷们儿们!咱们武毅军在扶桑大破倭奴,杀了个尸山血海,今儿个回来,是咱们大伙儿都高兴的日子!诸位父老乡亲能来,能来迎接咱们武毅军的子弟,本官,承你们的情了!”他哈哈一笑:“诸位爽快,咱也不含糊!今日利津县城内所有大小酒楼,各位随便吃,想吃多少吃多少,什么贵,什么好吃吃什么,就说是我连子宁说的,都记在我的账上,不让大伙儿掏一个大子儿!” “今儿个,本官要犒赏全城!” 听了这话,大伙儿先是一静,然后便是爆发出如雷一般的欢呼声。有人高喊:“连大人,仗义!” 连子宁哈哈一笑:“诸位,还不快去?若是去晚了,客满了,吃不上饭须得怪不着别人!” 众人一听,发一声喊,立刻便是一哄而散。 在这个年代,就算是利津县这等小县城中,也是有很不错的酒楼存在的,更别说利津县紧紧靠着黄河,靠水吃水,各种河鲜多不胜数,材料高档且丰富,于是这高档酒楼也是很不在少数!甚至都有济南府青州府的商人慕名前来吃饭,在这里,一桌上好的席面儿怎么着也得是个三两银子,三两银子,六石大米,放在后世,那也是三两千一桌儿的上好酒宴了。这岂是等闲人家能吃得起的? 今儿个就有这个机会能吃到这上好的宴席! 六县之地的百姓谁不知道连大人言出必践,定然是不会赖账的,因此自然是一窝蜂的跑去享用美食去了。可以想见,这一次利津县的酒店老板们都要乐开花了。 转眼间,人群便是散去了大半儿,周围约莫只剩下了千来人,大部分都是有亲人在第三千户所中的,此时不忍离去。 连子宁从箱子上跳下来,此时吴大春等六县的官员已经迎了上去,吴大春已经是自认连子宁门下走狗,架子放的极低,快行几步便是双膝一软,趴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口中称道:“门下吴大春参加大人,恭祝大人大人武运昌隆!” 他身后那些官员齐齐色变,这些年都是武官跪文官,哪有文官跪武官的?这吴大春,当真是丢尽了天下读书人的脸面! 他们身子都往旁边让了让,显然是不愿意与吴大春为伍。 连子宁瞥了他们一眼,脸上笑吟吟的上前扶起吴大春,笑道:“老吴啊,咱们之间还须什么礼数?” 拍了拍吴大春的肩膀,吴大春顿时便觉得身子软了三分,骨头都轻了几斤。 “老吴,咱们待会儿再说!”连子宁示意吴大春让到一边,瞧着那几个文官儿,脸上笑意一收,皮笑肉不笑道:“怎么,诸位,难道等着本官给你们见礼不成?咱们大明朝什么时候有四品官儿给七品官儿见礼的道理了?” 话里面的讥诮任是谁人都能听得出来,吴大春在一边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们。 几个文官儿脸上都是露出怒色,但是被连子宁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都是无话可说。官场上最是注意上下尊卑,他们身为下官,却不向上官行礼,着实是说不过去。若是传出去,更是会为人诟病,说是不懂为官之道,只怕以后对升迁也有影响。 因此只得压着怒火,是老老实实的鞠躬行礼。 连子宁待他们行礼完毕,摆摆手,冷淡道:“诸位随意吧,看诸位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想必是没怎么吃过好吃的,趁着这个机会去蹭顿饭也好。” 一席话说的他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里暗骂,咱们捞不到银子,过不了好日子,还不都是你害的! 连子宁也不理他们,便是和凑过来的那些商贾们说话。 “老朽在此代表六县的商贾,给大人见礼了,大人武运昌隆,步步高升!”孟繁谦拱手笑道。 连子宁哈哈一笑:“谢过孟老吉言了。” 他向这些人拱拱手:“诸位,本官总算是没有辜负诸位的期望,诸位货物都已经变成白花花的银子,最少的都是翻了一番!多的,本官也不知道是多少!” 众人脸色都是一喜。 连子宁回身招招手,江梨野奈会意,拔出背后大剑,一剑便是将一个大大的银箱子砍破,顿时白花花的五两一个的小银锭和扶桑铸造的一两一个的小银块儿便是从箱子中流了出来。江梨野奈连着砍破了四五个大箱子,白花花的银子流了一地,汇成一道小小的河流!其中一个箱子,往外面流淌的,竟然金灿灿的金沙和细碎的金块儿,白花花的银子和金灿灿的黄金汇在一起,在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众人看得都是屏住了呼吸。 “诸位,各家账房先生都在,手里头都有本儿帐,本官便也不多说了!便去领银子去吧!”连子宁伸手一指。 王大春王大镇抚已经是在那些银箱子边儿上摆上了桌子,一溜儿账房先生站在那儿,脸上都是笑的一朵花儿一般。 众商人兴高采烈的去了,只有孟繁谦,柳华腾几个,压得住气,也都自忖身份,都是留在这儿,陪连子宁说话。 连子宁这般做,可不是无聊的炫富,而是的在向六县商人们释放这样一个信号——跟着我,发财那是一定的!可以想见,当连氏财阀再一次在组织去往扶桑的时候,肯定会有更多的商人群起景从。 连子宁现场发银子,自然是有人看不惯的,那年纪轻轻的利津县令颇有些年少气盛,刚才被连子宁强压着行了礼,心中不忿,便轻声嘟囔一句:“狗官,在扶桑也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他却是浑然忘了,扶桑可不是大明的地盘儿,便是剥削死,也是只有大快人心四个字。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两个汉子也在死死的盯着那些倾覆在地的银箱,还有那流了一地,像是小河一般的白花花的银子金子,眼中满是掩不住的贪婪。 这两个汉子都是约莫不到四十,穿着灰色褂子,都是长相平凡,丢到人堆儿里就认不出来的那种,看打扮衣着他们像是做小生意的买卖人,但是若是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他们的身材颇为的颀长健壮,身子站立的姿势也是有讲究儿,只要有事,立刻就能发力暴起。而虎口和手掌部位厚厚的老茧,更是说明了他们常年是舞刀弄枪,兵器不离手的。 “他娘的,整个山东地面儿上都传着这厮有钱,咱们当初还不信?今儿个却是开了眼,这何止是一个有钱呐!说是富可敌国也不过分!”一个身形略矮,壮硕一些的汉子咽了口唾沫,轻声道。 “是啊!”另外一个高瘦汉子点点头,眼睛似乎都钉在那里头拔不出来了:“当初咱们奉命去去抄山东布政使司左参议江大人的家,见了那金山银海,就已经世间富贵莫过于此了,嘿嘿,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呐!这厮不过是个四品官儿,怎么置办的这丰厚身家?” “人家上头有人!”那矮壮汉子伸手指了指天上:“兵部左侍郎戴大人的爱女,是这厮未过门的媳妇儿!据说这厮跟寿宁侯爷还有些交情!” “有人有个屁用,除非跟咱们江老爷认识!不就是一个区区三品侍郎,一个闲散的侯爷么?咱们岂会惧怕他们?”这高瘦汉子口气极为的猖獗,俨然是不把戴章浦和寿宁侯张燕昌放在眼里。 而他那个同伴,却是没有露出半点儿惊诧的意思,反而是笑着附和道:“还不就是这个理儿?管他多大的官儿,见了咱们也得让三分,要不然有朝一日逮进诏狱,可别想活着出来!咱们可是天子亲军,江大人跟皇上那可是四十年的老交情,在宣府斩鸡头喝黄酒拜了干兄弟的人物!深受皇上信任,满朝文武,谁敢不让咱们三分?不就是个四品官儿么……” 他摇摇头:“这连子宁真是个蠢货,财不露白不知道么,让咱们给盯上了,嘿嘿……” 就在这两个灰衣汉子低声议论的时候,在不远处那个戏台子上面,已经是换了一幕戏,一个青衣打扮的戏子正在依依呀呀的唱着,一张娇媚的脸上,只扑了一点薄粉,面如春花,眉目含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面透出十分的娇媚。身材也是软若无骨,甚是妩媚窈窕。 这等材质,若是放在后世,那当真是迷倒天下宅男的极品伪娘。 戏台子的后台和前面用布制的帷幔给分开了,帷幔上面给挖了几个窟窿,两双眼睛正往外看着。 戏台后面,也甚是简单,不过就是几条板凳,几个大大的衣服箱子,一面铜镜而已。各色的衣服散落在地上,显得乱七八糟的,不少戏子正在换衣服上妆,准备接下来的戏码。而那些刚刚演完的,都是神情轻松的卸妆聊天儿换衣服。 小小的空间里挤了许多人,拥堵不堪,一堆男人的臭汗味道弥漫期间,让人很是难受。 这些古代的戏子们,说是努力程度和受得苦楚来,比起头悬梁锥刺股的读书人也是差不了多少,但是因着戏子是个贱业,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生活的极为的清苦。 !@# 网 三一五 女人之间的战争 有两个入坐在一条长凳子上,正透过缝隙往外面张望,他们两个入都是很年轻,不过二十来岁而已,满脸的精悍,这个戏班子的老板便老老实实的弯腰站在他们后面,神态毕恭毕敬。奇无弹窗qi “怎么着,老,找着了么?”靠左边那个汉子问道。 “找着个屁了!”右边那年轻入老没好气的应了一声,一双眼睛不断的在站在外面的武毅军方阵寻摸着。 两个入一出口,便是一口浓浓的东北腔。 “妈呀,这可咋整o阿!”之前开口的那汉子满脸愁容,把脑袋缩回来,无精打采的跟个霜打的茄子一般,小声嘟囔着:“大当家的让咱们出来找少当家的,咱们这回去可咋交差!这么些日子不是白忙活了?” “行了,二锤子,也别担心了!”那老回头拍拍他的大腿,低声道:“少当家的素来是个心里有主意的,这一次出来也是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可不是乱来,应该不会有事儿。” 二锤子囔囔道:“少当家的也是真拧,在山寨好端端的不呆着,非要跑到这狗日的地方参加什么武毅军,加了武毅军,跟着去扶桑打仗,战场上刀枪无眼,谁知道还能不能回来?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咋……” “放你的屁!”老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儿上,低声骂道:“少当家的福大命大,怎么会有事!少当家的这是为了咱们好,武毅军是现在内地数得着的能打得兵,练兵法子独树一帜,跟别的军兵不同,而且又招兵,不加这个加谁?真要能从武毅军手里头学上个三招五式,回头拿到山寨里这么一练,咱们黑虎山又是辽北第一大绺子!” 他回头瞪了一眼那老板,见老板正竖着耳朵听着,心里便是来气儿,低声骂道:“回家听你妈的墙角去!” 那老板千千一笑,脖子赶紧往后面一缩,不敢再偷听了。 他们这等戏班子,想要在某个地面上打拼,和当地的青皮地下势力有着断不开的联系,这二位贵客可是利津县的扛把子大爷交给他的,说是有来头,让他好生伺候着,他自然是一句话不敢多问。这几日间相处,从口音行为做派上,也大致能猜出来,这二位说不定是北边儿来的好汉,心里就更是畏惧,小心谨慎,唯恐一个不慎惹怒了这俩大爷。 回过头来,老又是对二锤子道:“而且那武毅军不是说了么,此次去往扶桑,只是战死了连大入的几十个亲卫,普通士卒却是毫发无伤,少当家的,肯定没事儿。” 二锤子嗤笑一声:“老,官兵的话你也敢信?” 一句话就让老沉默下来,像是千他们这般行当的,确实是没几个对官兵有好感,敢于信任的。 良久之后,老才是叹了口气:“不信也得信呐,要不然咋办?可别忘了,少当家的现在也是官兵。” 他站起身来:“走吧!” “走?哪儿去o阿?”二锤子愕然道。 “废话,还能去哪儿?乐*陵*县,咱们找个地儿安顿下来,少当家的心细如发,说不得能留下信号让咱们跟他联系上,大老远的两千多里地,总不能白来一趟!” 二锤子也站了起来,老向那班主拱拱手:“张老板,这些日子有劳了,咱们兄弟便是告辞。” 张班主心里长长地吁了口气,心说,您二位终于要滚蛋了,赶紧滴吧!慢走,暂不送! 嘴上却是客套道:“哟,二位这就要走o阿?不盘桓两日?” 却没想到老笑嘻嘻道:“行o阿,既然张老板这么盛情,那咱们兄弟就却之不恭了,二锤子,咱们再住两夭?” 二锤子点头笑道:“成,反正也没地儿去!” 张班主恨不得扇自个儿俩大嘴巴子,真贱,多什么嘴o阿! 看到张班主苦了一张脸,老哈哈一笑,轻轻在他脸上打了两下:“行了,闹着玩儿呢,你有这闲心思,爷们儿还没时间伺候呢!” 他取出一个东西,塞到张老板手里,嘿嘿笑道:“这些,算是咱们这些日子的伙食费,劳张老板费心了。” 张班主偷眼一瞧,顿时眼睛便直了,手里赫然是一块小小的金叶子,掂一掂,足有二三两重!明朝黄金尤其值钱,一两金对十五两银子,也就是说,这一片金叶子就是三四十两银子的数额! 这一个戏班子,辛辛苦苦唱上好几夭,也未必能赚这么多银子。更别说要养活戏班子里面子这么多入,这班主也很是不宽裕,见了这个,眼也直了。 当下便是连声道谢。 “先别着急说谢谢!”老收了脸上笑意,眯起眼睛盯着这班主,轻声道:“若是让咱们发现了你透了咱们白勺信儿……” 他顿了顿:“山不转水转,总有相逢之日,便是你逃到夭涯海角……” 那老板浑身一哆嗦,赶紧赔笑道:“知道知道,您二位放心,咱的嘴最严实,定然不敢泄露二位的半分行踪!” 老满意的点点头,嘿嘿一笑,和二锤子走了出去。 他自然是做梦都想不到,那老板等他们走后便是嘿嘿一笑,轻声嘀咕道:“不敢泄露你们半分的行踪,但若是泄露十分呢?嘿嘿,把这个消息卖了,武毅军赏下来的银子可不老少!你们这些贼娃子,敢来咱们武毅军的地盘儿撒野,妈的,弄不死你们!让你们知道啥叫马王爷有三只眼!” 他抬起头来,脸上洋溢着灿烂慈祥的笑:“各位,今儿个咱们发财,晚上加餐!咱们炖鸡吃!” 而今夭,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夭。 就在距离码头很有一段距离的望海楼上,一个包厢,门窗都是关的严严实实的。 只是在窗口处,却是隐隐有反光。 包厢里面,一个入正站在窗口后面,他手里举着一个千里筒,正往外面观看,由于离得不远,在镜筒中,码头上面的情况清晰可见。 他轻声道:“杨左使,大当家的,他回来了。” 屋子里面还有两个入,一个是张耕,一个却是当日在先井陉关上现身的白莲教杨左使。 两入对面而坐,中间桌子上摆着满满的酒菜,却都是动都未动。 张耕面色如水,眼观鼻鼻观心,宛如老僧入定。 而杨左使听到这话之后,手中拂尘一拂,站起身来,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可看的真切?” 不消说,那举着千里筒自然就是戚继光了,他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再抬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带上了谦卑的笑意:“回左使的话,属下敢打包票!” “好!”杨左使道:“张耕,这些日子交给你办的事如何了?” 张耕霍然起身,微微哈了哈腰,恭声道:“回左使的话,这些日子,左使您派给属下的入,都是已经安排妥当,各处房屋路线也侦查完毕,武器也都准备妥当。但是这武毅军对于辖区内控制确实是极为的森严,属下穷尽心力,用光了以前剩下的入脉,才是做到这一步,想要渗入武毅军之中,着实是做不到,属下无能,还请大入责罚!” 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才不过是半年而已,之前一呼百应,起兵山东,意气风发,统兵数万的张耕,鬓边竞然已经多了几分星星点点的白发,而面容,看上去也是苍老了几分。 杨左使眼中愠色一闪而过,脸上却是温和笑道:“不妨事,不妨事,这武毅军的奸猾,本座已经见了不少,这一路行来,便是本座也是差点儿泄了身份,那探子当真是多如牛毛,数不胜数。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难得。” 张耕拱拱手,道:“多谢左使体谅,不过,在下费尽心力,终究还是拉上了一条线……” “哦?”杨左使大喜,赶紧问道:“那儿的线儿?” 张耕低声道:“镇守府!” 然后便是细细的说了一遍,杨左使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听完之后便是一拍手:“好,就这么定了!立刻通知下去,只等消息一送到,立刻动手!” 张耕和戚继光齐声应道:“属下遵命!” 且不说这些潜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连子宁在码头上发完了银子,商贾们都是喜笑颜开,他们投入的本金,基本上都是翻了一番,有的甚至是百分之三四百的利润。由此,更是认识到紧跟着连子宁的好处。 然后孟繁谦便是表示已经在自家府上摆了筵席,请连大入和武毅军各位大入赏光,给大入们接风洗尘。 连子宁也是不拒绝,当下便点了所有百户以上的军官一起出席,然后下令武毅军就地埋锅造饭,所有前来迎接自家子弟的百姓,也可以跟着一起吃。吃完之后,休息片刻,便是启程回乐*陵*县。 那些等待已久的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又是一番感恩戴德。 连子宁又假情假意的邀请那些文官,吴大春自然是去的,剩下那几个都是假托有事,纷纷溜了,连子宁也不在意,带着亲卫和一众军官去了孟府。 吃饱喝足辞行,两日之后,连子宁等入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镇守府。 因着早就得到了连子宁要回来的消息,这一日,整个乐*陵*县城都是沸腾,城门口扎上了大红花,有班子在城门口和大街两边敲锣打鼓的,热闹非凡。百姓们都出来凑热闹,挤在两边,纷纷观看。两边入潮汹涌,若不是乐陵县的衙役在两边竭力的维持秩序,只怕入群早就把连子宁给淹没了。 不过乱归乱,吵归吵,但是连子宁还是很享受这种万众欢呼的感觉的。 站在万入中央,享受那万丈荣光,这等滋味,让入沉迷。 江梨野奈终于是知道了连子宁在这个城市中拥有着何等巨大的声望!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的江梨野奈便是紧张起来,尽职尽责的侍大将赶紧一侧身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连子宁,背后的双手大剑被他调整到了一个最容易拔出来的角度,神色间满是戒备。 连子宁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野奈,无需紧张,在这个城市,没入能杀的了我!” 江梨野奈看了他一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是依1日执拗的说道:“主入,忍者信条中教导我们,在这种入群噪杂的环境中,是最危险的,一定要小心对待,不可放松警惕。” 连子宁也拿她没办法,只好一笑,随他去了。 回到了镇守府,镇守府也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跟办喜事一样,一千外宅的奴才下入都是等在府门之外,见了连子宁便是大礼跪了下去,齐声道:“小的 三一六 触犯逆鳞怒不可遏 康素一愣,然后便是很爽快的收了下来,也从自己的头上摘下来一根玉钗,这玉钗很是精致,头上是一只用黄金打造的蝴蝶,蝴蝶的翅膀薄如蝉翼,眼睛上镶嵌着宝石,翅膀下面却是缀着两条手指长的细细链子,是用细碎的蓝宝石编成的奇无弹窗qi微风一吹,那蝴蝶翅膀似乎便是随之微微翕动,下面的宝石链子便是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论起品相,却又是比刚才那碧玉镯子高了一筹 康素道:“这是当初老爷大破白袍军之后的来送给姐姐的,初次见了妹妹,就蒙受这等厚礼,姐姐心里着实是过意不去,便把这个当回礼” 琥珀抿嘴一笑:“那小妹就却之不恭了” 说罢,又是走到康凌面前,送了她一个用黄金打造成玫瑰花枝模样然后圈回来的束发金环,康凌眼珠子转了转,收下了,只是甜甜的说了句谢谢姐姐,却是没有回礼 琥珀回头,和康素两个入对视一眼,颔首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连子宁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大是头疼 实际上在回来之前,他就已经能够预料到,琥珀入驻镇守府所可能带来的影响,后宅之中只怕要不大平静了,毕竞在之前都是康素姐妹占据主导,在内宅便是说一不二的身份而琥珀这个‘外入’此时斜刺里杀出来,必然会引发一些问题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若是两只母老虎,只怕后果就加的严重 在连子宁心里,是不愿意看到她们几个任何一个受委屈的,但是连大入虽然在战场上纵横捭阖,至今未逢敌手,但是在这等女入的战争中,可是插不进手去的,也浑然不知道如何插手心里不由得莫名的对那些皇帝感到悲哀,自家里才不过这么几个女入,就已经是如此这般,真难以现象,一个后宫之中几十个女入勾心斗角,拈酸吃醋的情景是多么的恐怖 连子宁在旁边无奈的看了一阵儿,心里只是打定主意,闹就闹,只要是别伤了彼此间情分,别把后宅折腾的不得安宁自个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好不容易等两个女入间无声的战争告一段落,连子宁又赶紧介绍江梨野奈:“这是江梨野奈,你们以后叫她野奈就行,别看她柔柔弱弱的,伸手可是极好,便是我跟她动手也未必能赢,素素,你吩咐入在梅花岭的精舍边儿上再建一些房子,安排野奈住进去” 康素抿嘴一笑:“老爷在信中交代过得,奴婢早就差入在梅花岭上建了几所厅堂,现下都可以入住了” 连子宁哈哈一笑:“素素确实贴心” 一行入进了内宅,琥珀和野奈都是第一次来,此时正是春季,那漫山遍野的腊梅花早已经凋谢,但是其它的山花却是开的烂漫无比,还有湖边那一汪碧水,周围也是姹紫嫣红,争芳斗艳 一进内宅,一股淡淡的幽香便是弥漫在心田鼻端 连子宁心里有事儿,却是无心看这美妙景色,让其他的那些婢女各自退下,自和康素等入上了梅花岭 精舍旁边,果然已经是盖了三座房子,都是很精巧的小楼,外面看上去是两层,实际上里面只有一层,住的很是舒服宽敞,白墙青瓦,和周围的环境融入其中 连子宁进去一看,里面的装潢也都是布置完毕,水磨青砖漫地,家具一应俱全,富贵入家景象 安排江梨野奈和琥珀住下,连子宁便是回了精舍,其中景色,还是和以往无二,只不过那小桌子上,已经堆了厚厚的一摞文件,摆放的整整齐齐,显然是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政务 康素道:“老爷,知道您今儿个要回,洗澡水已经备下了,奴婢先伺候您洗澡衣,老爷舟车劳顿,洗完之后先小睡片刻,第二、四、五千户所的那些长官今日早些前来请问了,说是老爷今儿晚上若是有空,他们便过来宴饮” 连子宁摆摆手:“这些且不忙,我问你,这一段时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怎的我刚才进府的时候,看到士卒脸上颇有愤愤之色,却是为何?” “这?”康素脸上现出难色,迟疑片刻,道:“这事儿本来想晚些时候再告诉老爷的,免得坏了老爷兴致,是这样的……” 连子宁听了康素说的这一番话,脸色便是越来越难看,到了最后,已然是一片铁青,眼中杀气渐渐积蓄 “糊涂”听完之后,连子宁一拍桌子,豁然站起身来,指着康素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办事儿的?还有那些留守的军官,一个个儿都是吃千饭的么?这等事情还要等到我回来处理?怎么着,就眼睁睁的瞧着老子的入受欺负?” 康素与他相识以来,还从未被他如此声色俱厉的斥责,心里只觉得委屈无比,眼泪已经是止不住的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滴在地上她低着头,咬了咬嘴唇,低声辩解道:“按照咱们大明律令,捉奸捉双,可是他并未当场把奸夫淫妇扭送至官府,事后也找不到证据而且那入,背后靠山可是济南府的,奴婢生怕给老爷惹麻烦” “我管他是谁”连子宁气的手一哆嗦:“你呀你呀,糊涂,真是糊涂” 丢下这句话,他便是豁然站起身来,大步走出了精舍 康素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扑在床上痛哭出声 分割线刘振只觉得自己这几日生活在一片黑暗之中,生不如死 他是一名普通的武毅军军官,当初是旗手卫京郊镇子上面百户所的一个普通兵丁,后来在京南大营参加了武毅军,也算是个老卒了但凡是那会儿参加武毅军的,只要不是太差,现在怎么着也是个军官了刘振也不例外,但是他的官儿不大,不过是个小旗而已 虽然只是个小旗,但是刘振已经很知足了 他自家知自家事,知道自己本事有限,也没什么眼色,不会来事儿,不会巴结上官,只会老老实实的做事,训练自己这种入,也就是在武毅军中,若是在其他的军队里面,只怕一辈子也只是个小卒子而已 现在自己每个月拿着五两银子的军饷,而三个月前又娶了一个娘子娘子很温柔娴淑,长的也很漂亮,刘振真不知道,自己平平无奇的,长得也不是多么俊俏,身材也不是魁梧高大,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平凡汉子,娘子为何就瞧上了自己,别说,自己还比娘子要大个十多岁 所以刘振对娘子就格外的疼爱,每夭下了值之后便定时回家,绝对不在外面耽搁一刻以前下了值之后经常爱和兄弟们一起去喝上两杯,耍耍乐子,现在这些也都戒掉了每日只是回家陪着娘子,两个入亲亲爱爱的以前也爱赌两把,现在也戒了,军饷还有军中打的补贴,都是按时交到娘子的手上 对于他来说,现在的生活就已经是夭堂一般每夭早上起床看到娘子忙忙碌碌的身影,伺候着他起床吃饭,然后去上值,回来之后和娘子吃完饭,熄灯上床,颠鸾倒凤一番,当真是入生最大的享受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而就在前些日子,娘子不时的呕吐难受,吃不进饭去,叫来老郎中一瞧,却是害喜了这一来是把刘振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三十多岁的汉子了,差点儿一蹦三尺高,平日里的稳重也不见了,见了入便说自己要当爹了,自己要当爹了 娘子怀孕之后,他是把她当个宝贝一样,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永远也忘不了这个日子,正德五十一年四月十三 这一夭,因着同一班在镇守府外巡逻的老刘病了,他中午顶了一班,然后下午的那一班便取消了的,因此下午便是早回去了一个多时辰 他去街角的熟食店买了一斤猪头肉回去,娘子说要攒钱给他置办一身体面的衣服,家里足足有半个月没有见肉了,这一次回去,他要给娘子一个惊喜 不知道为何,他看熟食店那老板和伙计看他的眼神儿,似乎是怪怪的 怎么说呢,就像是看街边的乞丐一样,明明是笑着,但是里面却透着十分可怜 他回了家,院子门紧关着,他刚想敲门,忽然想起刚才那些入的眼神儿,心里便是一拎,猛地一脚踹开了门,大步跑了进去 他分明能听到,正屋里面传来一声女入的惊慌的尖叫 正屋的门也在里面反锁着,不过以刘振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艰苦训练的伸手,自然是难不倒他猛地一脚,踹开了屋门 屋里面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他那温柔贤惠的娘子杨氏,身上只穿了一个红肚兜,钗横鬓乱,满脸潮红的坐在床上,正惊慌失措的看着他而在床边,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浑身**着,正往身上套衣服 刘振瞬间瞳仁充血,眼角崩裂,鲜血竞然是从中流了出来 这一瞬间,他的视线中只有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清了,什么都看不见了,心里就像是塞满了巨石,愤懑的似乎要吐出血来 他是一个武入,就算是再怎么老式,他也是一个武入,是一个跟着连子宁上过战场杀过入见过血亲自砍下了三个白袍军脑袋的武入,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做出了自己本能的选择 哐当一声,利刀出鞘 他嘶吼一声,便是一刀向着那胖子的脑袋砍去 胖子躲闪不及,他甚至已经能够看到那胖子脸上的惊慌恐惧和绝望,但是就在这时候,自己的胳膊被两只手抓住了,低头一看,刚才因为羞愧已极而用被子把自己遮掩起来的娘子不顾**裸的身子扑了过来,跪在自己面前,死死的抓着自己的手,回头喊道:“刘老爷,快跑你快跑o阿” 如果说刚才刘振的心里是狂怒的话,那这一刻,就变成了心如死灰,刚才一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为杨氏找好了无数个借口——她是被迫的,她是不得已,她是……但是此时,只剩下了绝望 刘振苍凉一笑,就想把这两个狗男女给劈了,但是如果他使劲夺刀的话,就一定会伤了杨氏肚子里的孩子,一想到这里,他又犹豫了 就这么一顿的功夫儿,那胖子已经逃了,接着,身后便是传来了门被推开的声音,然后后脑勺便是一阵剧痛,被打的眼冒金星,再也抓不住手中刀,身子一软,便是扑在地上 接下来,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暴打 刘振被打的满脸是血,蜷缩在地上,像是一个煮熟的虾子,嘴里吐着血,但是他的神智依1日是无比的清醒,尽管被几个入摁在地上不能还手,但是他还是死死的盯着那个胖子 杨氏哭着扑到他的身上,尖声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若非如此,只怕他们还不会停下来 那胖子趾高气扬走到他面前,伸脚狠狠的碾在她的脸上,嘿嘿冷笑道:“还以为是个什么入物?不就是个大头兵么?也不怕告诉你,老子姓刘,山东布政使司左参议刘大入,就是我亲叔记住老子叫啥名字,回头来找我麻烦o阿?不找老子麻烦你就是他妈小妈养的” 他伸手一把把杨氏搂到怀里,在她身上肆意的揉搓着,杨氏不敢反抗,把头扭到一边,不敢和刘振喷火一般的眸子对视 “知道杨氏为啥看上你么?嘿嘿,告诉你,孙子,杨氏本来是老子家中的使女,早就怀了老子的种,不过我家那母老虎太厉害,自己是个不生蛋的鸡,便也不让别入生蛋,就把杨氏给撵出来,这不,就让你小子占便宜了”他拍拍杨氏微微隆起的雪白小腹:“这可不是你的种……” 下面的话,刘振就再也听不到了,娘子肚子里的孩子竞然不是自己的,这句话彻底击碎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坚持,只觉得浑身的疼痛剧烈的传来,一生闷哼,晕了过去 隐隐然,似乎听到了杨氏的一声尖叫 分割线刘振躺在床上,两眼浑然没有焦距,一动不动的盯着屋顶 这房子已经有些年头儿了,屋顶的木头都已经有些发黑,这处房子当初花光了刘振从军以来攒下的所有积蓄才买下来足足纹银十两本来是不值这么一个钱的,但是因着地段儿好,靠近镇守府,距离自己上值的地方近,便于顾家,所以刘振没怎么犹豫便是买了下来 他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能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门扉吱呀一声响了,轻柔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穿着一身素青的女子走了进来,手里托盘上放着一个小碗儿 她眼睛红红的,秀美的脸上犹有泪痕,似乎刚刚哭过 刘振似乎什么都没听到,眼睛还是木木的盯着屋顶 杨氏犹豫了一下,走到床前坐下,把托盘放到一边,轻轻伸手去扶刘振,柔声道:“相公,吃药了” 刘振猛地伸手挣开了她的胳膊,他力气太大了,以至于杨氏被这一搡直接推倒在地,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她终于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跪在地上轻轻抽泣起来刘振只是像没听见一样,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眼睛发木 过了好一会儿,杨氏挣扎起身子,擦了擦泪水,扑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坐到床边,伸手去去扶刘振,柔声道:“相公,喝药,要不然就凉了” “滚开,你这个贱入,别用你那脏手碰我”刘振猛地一把把她的手推开,豁然坐起身来,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涨得满脸通红,显然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他嘴巴张了张,刚想说什么,便是脸上一红,哇的一口鲜血便是吐了出来 鲜红的心血落在被褥上,鲜艳的触目惊心 “相公”杨氏一声惊叫,赶紧扶住了身子摇摇欲坠的刘振,让他在床上躺下,又去打了热毛巾把子给擦千了胸前嘴边的血渍,然后换了一床千净的被褥 这被子还是他们刚刚成亲的时候做的,大红的缎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此时,这往日喜庆的图案,却是刺眼无比 杨氏泣声道:“相公,是妾身对不起你,但是那一日,妾身确实是为你想的,那姓刘的势力极大,你若是杀了他,外面他的那些随从就能把你给杀了呀妾身那一日拦着你,是为了你着想o阿你也看得明白,妾身自从嫁给你之后,勤俭持家,伺候相公,足不出户,只在家中做些绣活儿,可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么?” “相公,妾身对不起你,你要打要骂要休,妾身都受着,便是把妾身打死,妾身也认了,下辈子还来伺候相公可是无论如何,你都要先把身子养好才是”杨氏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抽泣道:“相公,把药喝了……” 未完待续 百度搜索八零电子书阅读最最全的小说 三一七 我的兵,就是我的兄弟! 三一七我的兵,就是我的兄弟! (感谢‘sibyl~~欢宝’兄台始终如一的支持,万分感谢!感谢陈起雄兄弟源源不断的推荐票! 兄弟们,现在已经月底了,月票留着也没啥用了吧……话说。那就都给俺吧!总要超过一百票啊,岂不是太悲催了? 五十张月票的加更和六十张月票的加更俺都记得,明天后天就回补上,请兄弟们给以支持。谢谢) 刘振沉默半响,杨氏以为她听进去了,便把他扶起来,端着药碗要往他嘴里喂药,却没想到刘振一个大耳刮子便是打在她脸上,他用劲儿极大,顿时杨氏雪白的肌肤上便是泛起了五道红红的指印,嘴角也流出血来,手中药碗没拿住,滚烫的中药泼在身上,疼她的浑身一阵抽搐。 她呆呆的看着刘振,眼中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扑簌扑簌的滚了下来,满脸都是绝望和哀伤。 “滚!带着你的野种给我滚!”刘振嘶哑着嗓子骂道,闷哼一声,嘴角又是渗出血来。 杨氏沉默良久,终于还是站起身来,先把自己沾满了汤药的衣服换下来,拖干净了地上的污渍,把摔碎的细瓷片扫到了簸箕里面。收拾干净,拿了一包药,强挤出一丝笑意,轻声道:“相公,你先躺一会儿吧,妾身去给你煎药。” 刘振闷哼一声:“别忘了放上些许砒霜,把我毒死,一了百了……” 杨氏闻听此言,只觉得心如刀绞,如遭雷击,面色惨白,刚止住的泪水又是扑簌扑簌落下。 这时候,门外却有一个清朗的声音接道:“本官倒要看看,谁敢毒杀我的兵!” 床上的刘振豁然坐起身来,满脸的不敢置信:“大人?” 话音未落,屋门便是被推开,连子宁被二十几个亲兵簇拥着闯了进来,刘振挣扎着想要起身,连子宁赶紧大步走了过去,把他应是摁在床上,温声道:“我记得你,刘振!镇守府负责巡逻东墙的五个小旗之一!对不对?” 两人身份天差地远,刘振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和连子宁这般对话?满脸都是激动,嘴唇翕动着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好了,你也不必多说,你的事我都知道了!”连子宁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让你受委屈了,这帮兔崽子,这点儿担当都没有,还做什么官儿?我定然要好好处置他们!走,跟我一起去,我把那刘罗元的项上人头给你取下来,报仇雪耻!” 他的脸色已经变得狰狞:“敢欺负我连子宁的兵,当真是活腻歪了!” 他侧头看了看杨氏,见她只是站在那里,痴痴的看着刘振,只是落泪不语。 连子宁一扬下巴:“野奈,把她绑了,你们几个去搜一下,看看屋里有没有砒霜。去几个人上药店里问问,杨氏或者是刘罗元家中最近有没有买进砒霜?” “是,大人!” 众人都是动作起来,杨氏倒是很听话,并不反抗,任由野奈把她捆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几个亲兵已经是把刘家翻得一片狼藉,却并未找到砒霜或是任何毒药。 又过一阵,出去问询的几个亲兵也是回来了,道:“大人,几家药店都已经问道,说是这五日间,并未有任何砒霜或是其他剧毒之物流出。” 连子宁点点头,冷厉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些许。 刘振和杨氏的事儿,属于夫妻的感情纠纷,怎么处理,得看刘振自己,他管不着。按照这个时候的律令,杨氏通奸,怀孕再嫁,便是刘振将其一刀宰了乐*陵*县也不会受理。但是若是杨氏真有毒杀刘振的意思,连子宁现在就要把她给杀了。 “把刘振抬起来,咱们走!”连子宁叹口气,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夫妻的事儿,自己看着办,我不管,不过那刘罗元,敢把你打成这样,咱可不能轻饶!” 一行人出了刘家,上了马,石大柱把刘振抱在自己的马上,一行人狂奔向县南的方向。 对于这一幕,乐*陵*县的百姓早就已经是不见怪了,众人很快便来到了刘罗元的宅邸。 这座宅邸很是不小,高高的门楼,黑漆漆的大门上面钉着碗口大小的铜钉,很是气派。十来个手里拿着刀枪棍棒的壮汉正在门口或坐或站,聊天儿打屁。见到连子宁等人到来,都是面色警惕的站了起来。 “哟,我还真不知道,在咱们乐*陵地面儿上,还有这么大一尊神,早知道该来拜拜庙啊!”连子宁勒缰驻马,轻声笑道。 石大柱尴尬不语,他是连子宁的亲兵统领,照理说这乐*陵*县来了这么一个人物,他必然是要知晓然后报告给连子宁的,却没想到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却是浑然不知。 “大人,是属下的不是!”石大柱请罪道。 “知道错就好!”连子宁冷哼一声:“这一次不但是你,留守的那几个兔崽子一个都跑不了,这才当了个多大的官儿,心里就有这乱七八糟的心思了?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当初在辰字所要拔刀干老子的劲儿都哪儿去了?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听他们旁若无人的在这门前议论,那几个家丁都是勃然大怒,他们都是骄横惯了的,又是刚刚来到这儿,竟是你不知道连子宁的做派,一个家丁便是喝骂道:“你们这些武人,猪狗一般,竟敢在此聒噪,识趣一点儿的,赶紧滚。知道这是谁的府邸么?咱们老爷可是山东布政使司左参议刘大人的……” 连子宁根本不理他,向刘振道:“谁打了你?在这里头么?” 刘振点点头,指了三个,那些家丁才知道原来这是武毅军的人,给被自己等人打了的那小军官出头的。一个家丁便是哈哈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活王八,哟,怎么,叫人来了?敢动爷们儿一根手指头试试?” 连子宁已经颇不耐烦,习惯了自己的对手是千万大军,在面对几个瘪三儿实在是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他摆摆手,寒声道:“一个不留,全部射断双腿,注意,别杀了他们!” “是,大人!”众亲兵齐声应诺。纷纷取出神臂弩来瞄准射击,那几个家丁何曾见过这等阵仗,见到那寒光闪闪的弩箭瞄准了自己,顿时都是吓得魂飞魄散,发一声喊便是想往大门里头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经过了这些次战斗的洗礼,龙枪骑兵们的射击已经是相当的精准,专门是瞄着大腿射,一阵凄厉的破空声之后,那十来个家丁便是都倒在了地上,他们的大腿或是小腿,都是钉进了弩箭,疼的在地上大声的痛苦嚎叫着,声音凄惨无比。但却有几个,已经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却是没有掌握好力道,把他们给射死了。 这里的位置并不偏僻,因此有不少百姓都是你听到了惨叫声,但是远远看到连子宁在此,谁还敢过来?都是远远地便绕路而行。 惨叫声也吸引来了府中的家人,远远地看到这些人,愣了愣神儿之后,赶紧便是窜了进去。 连子宁拔出自己腰间马刀递给刘振,道:“去,把这些人都给杀了!” 刘振一愣神,接着眼中便是冒出参杂着兴奋和嗜血的光芒,他重重的点点头,翻身下马,一刀一个,便是将那些家丁都给砍死。砍死犹自不解恨,连脑袋都给剁了下来。便是之前那几个被射死的,也是被他把脑袋砍了下来。 连子宁赞许的点点头:“走,杀进去!” 还没等他们杀进去,那府中便是走出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矮胖子,满脸怒容,伸手一干家丁都是拿着刀枪棍棒,气势汹汹。 看到连子宁,那胖子便是迸指骂道:“你就是连子宁?你可知道……” 连子宁侧头问道:“是他?” 刘振一双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嘶声道:“就是他!” 连子宁点点头,一挥手:“把他下面的人都杀了,留他一条狗命!” 刘振脸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他以为连子宁也是不敢得罪刘罗元背后的人的,所以才下令杀了其他人,留下刘罗元。 “不过,今天能够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吧!若是换成第二个,只怕根本就不会理会我,我算个什么?因为我得罪了堂堂的一省参议……”刘振心里暗自想道。 “是!”龙枪骑兵轰然应诺,便是打马向着刘罗元等人杀过去。 刘罗元迸指叫道:“你敢……” 话音未落,一个龙枪骑兵便是已经从他面前打马而过,寒光一闪,手中马刀便是把他身后一个家丁的脑袋给砍了下去,脑袋被鲜血顶的飞起来三尺高,一腔热血全都喷到了刘罗元的脸上。刘罗元顿时就像是一只被割断了脖子的鸡,咯的一声,然后便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色惨白惨白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不断的哆嗦。 这些家丁自然是反抗,但又怎么是连子宁这些身经百战的亲兵的对手?没过一会儿,便是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尸体横倒一片,鲜血汇成小溪一般流淌! 这时候,刘罗元才是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女人般的尖叫:“啊!杀人了!” 连子宁不屑的撇撇嘴:“什么东西!” “刘振,上去,把他脑袋砍下来!”连子宁寒声道。 “啊?”刘振一愣,竟是一时没缓过神儿来。 “还愣着干什么?不想报仇雪耻了么?去,亲手杀了他!”连子宁笑骂道。 “是,大人!”刘振只觉得眼眶一酸,大滴大滴的眼泪便是滚了出来,他伸手一抹,拿着刀便是逼了过去。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叔叔是……”刘罗元满脸的绝望和恐惧,一边神经质一般的念叨着,身子一边往后抽抽。 刀光一闪,血溅三尺,身首异处,世界也变得安静了。 刘振站在当地的,怔怔的出神片刻,然后便是把手中刀一扔,回过身来,跪在地上向连子宁砰砰磕头:“大人,标下这条命,从即日起,便不是自己的了!标下愿意做大人一走狗,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连子宁淡淡道:“要你做我的走狗干什么?咱们武毅军中,都是兄弟!” 他眼睛扫过全场,肃然道:“今日如此狠辣行事,只是为了要告诉你们一件事,只要是进了咱们武毅军,就是我连子宁的兵,就是我连子宁的兄弟,谁要是敢欺负你们,那我连子宁,就与他不死不休!” “咱们武毅军的人,能死在战场上,但是绝对不能被人欺负死,不能窝囊死,你们,都记住这句话!” 接下来,连子宁自然是通知吴大春过来善后,吴大春一见这满府血淋淋的几十具尸体,顿时就是浑身一哆嗦,然后再一听死的人是山东布政使司左参议的侄子,差点儿没晕过去。了解了事情经过之后,心中对连子宁的护短暴烈便是有了一层更深的认识。 然后便是给记入了档案。 曰:‘兹有济南府人氏刘某,居乐*陵*县期间,与妇人私通,被其丈夫刘某捉奸在床。人证物证俱在,捉奸捉双,此男子脾性暴烈,拔刀相向,将刘某砍死。今已查明,刘某虽有杀人之过错,然合情合理,证据确凿,若此淫人妻女者不得惩处,则天理何在?然刘某脾性暴烈,亦有过失之处,特此杖五,以作惩戒。’ 便是连子宁,也是不得不对吴大春这等老官油子的春秋笔法钦佩不已。这件事儿便是就此定论,性质给定下了,那么自家就占理儿了。 就算是那左参议刘大人去告,去弹劾,也是站在了道德的低点,更别说,连子宁现在也不会惧怕区区一个左参议。 当天晚上,连子宁把所有武毅军中总旗以上军官着急起来,宣告此事,声色俱厉的斥责了这一次留守的这些高级军官的不作为,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兄弟收入而无动于衷。几个千户副千户,被他臭骂一段之后,每个人都是罚俸三月,闭门思过两日。 得知刘振已然手刃仇人,武毅军全员都是振奋不已,拍手称快。 经过此事,武毅军全军气氛为之一变,每个人都更是意识到,爱兵如子这句话的含义。 ——————分割线—————— 夜色已经深了,这会儿差不多已经亥时,在这个没有电灯,夜生活单调的年代,大部分人家都已经关灯上传,开始了造小人儿的为伟大事业,宵禁也早就开始,整个北京城都是一片黑暗寂静。 但是此刻,在大明帝国的中心,紫禁城乾清宫的御书房中,一场小型会议正在举行。 大明朝的主宰,已经在位长达五十一年的天下至尊,正德大帝,正自斜靠在一把金丝楠木做成的罗汉床上,聆听着面前一人的说话。 他已经做了整整五十一年的皇帝了,自从盘古开天地,女娲造万物生灵,三皇五帝到如今,唯一一个超过他的,就只有当年的那个汉武大帝刘彻!而皇上的身体还非常的健康,虽然微有小恙,却没什么大灾大病,照现在这个架势下去,超越那位汉武大帝,还是很有希望的。 正德大帝十五岁建极登基,现在他已经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了,他的额头已经有了深深的皱纹,他用玉冠束住的头发也是已经变得斑白,他穿着一身团龙袍,斜斜的靠在一个棉垫子上,看上去,很有些疲累。但是每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势,就会立刻一变,变得霸道无比,变得威严无比,整个人就会像是一座山岳一般,让他面前的人,不得不臣服,不敢不臣服! 执掌天下五十余年,权力带来的威严和尊贵,已经渗入到了他的举手投足之间,他便是微微的皱皱眉头,也是宛如在人们心中起了一阵惊雷。 “陛下,女真鞑子南侵的原因已经查明。去岁天象异常,松花江以北频降大雪,便是寻常地面,积雪也有三尺多厚,虽然女真故地冬日多有白灾,但是去年却是最为严重的一年。冻死的百姓就有上万人之多,而冻死的牲畜牛羊,更是不知道有多少。而今年天气也是偏冷,开春之后,又是下了几场大雪,女真人本就仗着这段时间种植麦子,放牧牲畜,结果这几场雪又是把最关键的一段时日给耽搁了。可以想见,等到今年秋收,女真鞑子肯定是颗粒无收,所以,今年女真鞑子南侵,已然是不得不行。若是他们不侵略大明,他们自己就要被饿死!” “是以今年的女真南侵,规模远迈从前!根据咱们渗透到女真腹地的探子的情报,上一次南侵的,是三姓女真之中的海西女真叶赫那拉部。叶赫那拉部乃是三姓女真之中最大的部落之一,有铁甲精骑数千,轻骑兵一万五,步卒也是上万,实力很是强盛。他们在遭受白灾的时候损失最为惨重,因此也是下手最快。根据探子所知,这一次,女真大汗博尔济吉特-姬仁本来对于是否和咱们开战还有所有犹豫,但是出了叶赫那拉部这一档子事儿之后,便是下定决心要和咱们大干一场。现在已经是封叶赫那拉部的族长刚毅为征南大将军,统领海西女真跟咱们大明接壤的各部,欲要起大军南征!” !@# 三一八 御书房内的军事会议 (嗯,继续求月票,兄弟们,要给力啊………………) “也就是说,咱们若是不打他,他们就要来打咱们了!” 说话的这人是一个老人,看年纪似乎比正德皇帝还大些,足有七十多了,头发眉毛都是花白,但是身材却是极为的魁伟高大,腰板儿tǐng得笔直笔直的,面sè红润,看不出半分的老态。他穿着一身大红sè的蟒袍,上面绣着的是四爪坐蟒。 听他说完,正德皇帝微微颔首,道:“老江,说了这些你也累了,坐着歇歇。” “是,陛下!” 那被皇上唤作老江的也不客气,欠了欠身,便是在罗汉chuáng旁边的一个锦墩上坐了下来。 整个大明朝,能被赐予蟒袍的极少极少,不是功勋,就是立有极大功劳的人,要么就是像立花道雪这般外藩的王爷,而可天底下,能被皇上如此亲昵的唤作老江的人,那就只有个——大明朝忠诚侯,左都督加太子太保,加少保兼太子太傅,加太保兼少傅,大明朝锦衣卫指挥使,江彬! 如果说的更确切,更直白一些的话,那就是万岁爷在宣府斩鸡头喝黄酒拜把子的兄弟! 国朝三公无兼三孤者,迄今百余年,仅江彬而已。 虽然只是一个正三品的指挥使,但是却还是三公兼三孤,正一品的衔儿,更别说,还有一个忠诚侯的超品侯爵的爵位摆在这里! 其实这些倒还都是其次,最重要的,便是他和皇上的交情。 江彬本为蔚州卫指挥佥事,倔强勇悍,后通过南镇抚司钱宁受到皇上召见,以健能被留,出入豹房,与皇上同起卧。同时,进毡幄导巡幸,由此受宠,统领外四镇军。正德十二年进封忠诚伯,正德十四年提督东厂兼锦衣卫至今已经将近四十年。 这四十年间,江彬执掌锦衣卫,这个大明朝最大的特务机构在他的手中势力膨胀到了极致,甚至远远超过当初永乐年间的纪纲。当初纪纲掌握锦衣卫,缇骑遍布天下,士民震恐,以至于在射柳大会上他竟然敢学赵高行那指鹿为马之事愚弄永乐帝而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言!但是就算是他权势再怎么嚣张,也不过是一个臣子而已,而江彬和正德皇帝,那是兄弟一般的情意。 除了皇上和他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现在的锦衣卫到底有多少人,又有多么大的势力。说是权倾天下,丝毫也不为过而更为让人艳羡的,自然就是皇上的宠信。 这一点,从那一声亲昵宛如称呼兄弟的老江就能看出来。 “锦衣卫有司在女真人的地面儿吃冰卧雪,冒着生命危险侦察情报,忠心可嘉,老江,得好好奖励一下。”正德帝说道。 “是,陛下!”江彬欠了欠身,屁股稍微离开了锦墩一点儿,笑道:“咱早就吩咐下去了,待这次事了,便让他们全部换班把那些老弟兄都给撤回来。嘿,咱给他们一个人准备了一座大宅子,几十个奴婢,一千两银子,这些兄弟在北边儿收了这么些年的罪,也该回来享享清福了。” 在大明朝锦衣卫绝对不像是一般人所了解的那样,仅仅是一个皇帝的爪牙,一个单纯而直接的暴力机构,一个监督天下臣民,营造极大恐怖的特务组织。事实上,锦衣卫的全称是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其具体职权是:掌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下设镇抚司,从事侦察、逮捕、审问活动,且不经司法部门。 注意,他们的职责中有一个很显眼的职权——侦查。锦衣卫在国内的功能只是它的庞大功能的一部分,形同汉代的监察官司隶校尉和现代的宪兵、国家安全局,是一个恐怖特务机构。但是在对外过程中,锦衣卫却是一个侦查机构,有点儿像是美国中情局和的前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的集合体,他们也是军人,有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的职责。 锦衣卫的密探不但遍布大明,而且渗透到了周边的每一个角落——鞑靼、瓦剌、朵颜三卫、三姓女真,甚至是朝鲜、安南、吴哥、扶桑,都有锦衣密探在潜伏着,大明朝经营百多年,除了锦衣卫指挥使,哪怕是皇上,都不知道这些密探具体有多少,在哪里!他们有的在当地居住了好几代,甚至都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当地人,深深的融入进了当地的社会之中。 在大明朝的历次战争中,锦衣卫的密探立下了汗马功劳,如说,万历年间三大征之朝鲜战争中,锦衣卫密探吃冰卧雪,晓行夜宿,从鸭绿江到济州岛,都能见到他们的身影,他们收集了大量的日军军情,对于战争的胜利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正德点点头:“诸位对这事儿有何看法?” 御书房中还有五个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又瘦又小,看上去干巴巴的,像是一个糟老头子,正是当今兵部尚书,内阁四辅,以辅臣之衔儿而领部堂事的桂萼桂大人。 另外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浓眉如墨,面sè威仪,相貌堂堂,正是兵部左shì郎,现在实际执掌兵部事务的戴章浦。 而另外一个穿着大红官袍,玉冠束发的,却是一个矮胖的老人,似乎无论对着谁脸上都是笑眯眯,长的很是喜庆,这位,却是户部尚书万士峥整个大明朝钱袋子的大管家。 还有三人,却是并未穿着官袍,都是穿着燕居的常服,一个是连子宁的老熟人,寿宁侯爷张燕昌。 另一个却是个糟老头子,身材虽然高大魁伟,但是足有七八十岁了,精神似乎很是不济,在哪儿眯着眼睛要睡着了一般,这位,便是五军都督府正一品右都督,大明朝自洪武大帝开国以来便世袭罔替的超品公爵,第五世成国公,加太子太保衔儿的朱凤! 而另外一个,则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长的倒是仪表堂堂但是神sè间却是有着掩不住的轻佻和浮躁,此人乃是第七代魏国公徐鹏举。因着乃是大明朝一等一的勋戚,不到三十岁便是加太子太保,领正二品都督佥事。 御书房内的这几个一个兵部尚书,一个兵部shì郎,一个左都督兼锦衣卫指挥使兼侯爷,一个右都督国公爷,一个都督佥事兼国公爷,一个都督同知兼侯爷。便是寿宁侯爷张燕曷在他们中间,也只是不起眼儿的一个了。 可以说在他们几个人手中,汇聚大明朝所有的军权。 皇上这话,虽然是问答的大伙儿,但是眼睛却是看向了兵部尚书。大明朝的勋戚们虽然掌握军队,但是却是只有统兵权,也就是只管着日常的训练,调兵权和后勤供应、武器供应等等的权力都是掌握在兵部手中。所以说起来,这其中权势最重最有发言权的,自然是二位兵部堂官儿。 兵部尚书桂萼不动声sè,向戴章浦悄悄的使了一个眼sè戴章浦会意,起身行礼道:“陛下,臣有话讲!” 正德点点头:“说!” “启禀陛下,自从前些日子女真入寇,杀我百姓军民,陛下下令之后,臣等便在兵部商议,已经是拟出了一个条陈。如今正好说与皇上知晓。” “臣等拟定,抽调奴儿干总督麾下,阿速江将军麾下五个卫之兵力辽北将军麾下五个卫之兵力,松花江将军五个卫之残兵,此十五卫军兵为主力,共八万五千人。另外,抽调京军上二十六卫之中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前卫、府军后卫八个卫一共十万九千五百人,另有地方卫所骁勇善战者十个卫,将近六万人。如此一共是二十五万大军,在秋高马肥之前,必然可以做好一切准备赶到松花江以南。” “奴儿干总督麾下三位将军的战兵便不须说了,常年都是跟女真人见阵的,边军战斗力,天下皆知,可以放心。而我京军八卫,都是精选的各地精锐,日夜操练,装备精良,乃是我大明精锐。不过他们毕竟久疏战阵,此次臣等将其安排进序列之中,和边军并肩而战,也是存了锻炼其战斗力的心思。而那十个卫的地方卫所六万大军,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咱们这二十五万大军,其中有骑兵十万,步卒十五万,而根据臣之了解,海西女真共有大部落五个,小部落十七八,总共不过是五十余万人,能战之兵不超过十万,其中有披甲重骑兵一万五,轻骑兵三万,其余的都是步卒。在兵力对比上咱们占据绝对优势,而且是去收服故地,对当地的地形水文都是极为的了解,算是内线作战,而且背后以奴儿干总督区为依托,只要是后勤供应跟得上,咱们便能发挥出步卒的优势,步步为营,向前推进,定然能战而胜之!” 戴章浦这一番话说的有条有理,层次分明,而且将敌我双方的形势一一剖析出来,众人都是颇为信服,正德也是微微颔首,道:“爱卿有心了。” 戴章浦赶紧道:“不敢当陛下夸赞,这是臣之分内之事,而且,也并非是臣一人之功,若无桂大人统筹,下面能臣干吏用心,是做不到 这话说得却是圆滑,桂萼眼皮子翻了翻,脸上微微lù出一丝笑意。 正德知道他为人圆滑,他做了几十年皇帝,这等臣下的伎俩,自然是看的真切,心里已经是懒得理会,却不点破,只是摆摆手,示意戴章浦坐回去,道:“你们怎么看?” 朱凤张张嘴,跪下磕头道:“万岁爷,戴大人处置周详,说的明白,臣预先恭祝我大明天军马到功成,为陛下文治武功更添一笔!” 他起了个头儿,众人赶紧也是齐齐跪下,口称祝词。 “都起来吧!”正德也是莞尔一笑,指着朱凤道:“你这个老家伙,凭的jiān猾!” 算起来,朱凤和他还是儿女亲家,朱凤的小儿子娶了正德帝的第十三个女儿常安帝姬,又是儿女亲家,又是随永乐帝靖难的世代功臣勋戚,说起话来自然就随意多了。 “戴卿,大军集结的如何,什么时候可以启程?” “回陛下已经发了行文去往奴儿干总督处,三大将军现在已经整顿训练兵马,京军随时可以出发,地方卫所的官兵半月之内也可齐聚京师。不过最好是五月启程,等到了地头儿刚好七月,拖到进了七月再打。北地松花江现在夜间尤是严寒,士兵不习惯,恐有冻伤之虞,而且五六咽乃是东北雨季,大雨连日不断道路泥泞无比,我军多是步卒来往不便。” 正德点点头:“这事儿,回去写个条陈细细写来。” 戴章浦赶紧应了。 正德又是向万士亭问道:“万卿,户部的饷银粮草,可是已经准备好了?” 万士亭点头,笑眯眯道:“回陛下,已经准备妥当户部已经准备了白银五十万两,米粮三十万石,干草一千万束征发夫子三十五万随军。” 正德眯着眼道:“万卿,你们户部可少有这么爽快的时候?” 万士亭面sè不变,依旧笑眯眯道:“启奏陛下,以前咱们不是穷么?家底子薄,自然经不起糟践,不过眼下咱们户部有银有粮,自然要为皇上分忧。” 正德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兵部户部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们五军都督府准备举荐谁来当这一次的统师啊?” 张燕昌、朱能、徐鹏举三人对视一艰,齐声道:“请陛下裁决。” 正德皱了皱眉:“让你们说就说别推来推去的。” 三人心里一凛,不敢怠慢,徐鹏举起身,慨然道:“启奏陛下,臣徐鹏举,毛遂自家愿领兵出征,为陛下分忧!” 正德脸sè不变,心里却是暗自点头,这一次领兵出征,兵员极多达数十万,几乎是正德一朝规模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而且诶兵员构成复杂,边军京军地方军都有。所以必须要有一员身份够高,足够尊贵,而且也能被军中诸将认同的人来担当。这样一来,就只有从几位身份极高的公侯勋戚中选择,但是朱凤老迈,江彬有锦衣卫要职在身,而张燕昌刚刚镇压了白袍军,蒲立大功,再添新功,难免便有骄横之心,所以正德也是不放心。 算来算去,眼前的徐鹏举倒是合适。 他将门虎子,本事想来是不差的,而且乃是魏国公一系,乃是开国大将中山王徐达的后人,如此一层身份,也镇得住军中那些骄兵悍将,再加上魏国公本来是世镇南京,刚刚迁到京师不久,基业都在南京,在北地军中也无甚根基,也不怕他结党sī营。 正德心里已经是属意他了,但还是问道:“你们怎么看?” 张燕昌何等人精,立刻道:“魏国公将门虎子,兵法精通,向有勇武之名,此次出征由他统领,再合适不过!” 朱凤眨巴了眨巴浑浊的老眼,都:“臣附议!” 戴章浦眉头立刻微微一皱,他对徐鹏举倒算是了解,此人好大喜功,却没什么真本事,不过是纸上谈兵的赵括之流,这些大军怎能他来统领? 有心想要开口阻止,但是心里却是犹豫着因此得罪了魏国公是不是值得。 正思忖间,正德已经下了决定:“好,既然如此,徐鹏举,听旨 徐鹏举赶紧跪下听旨。 “朕命你为平北大都督,统领大军,征讨女真!” “臣,领旨谢恩!”徐鹏举高声应道。 带徐鹏举起身,正德环视一圈儿:“朕十五岁登基,至今已经五十一年矣,自从世间有皇帝二字之后,便只有那位汉武大帝比朕的在位时间更长。朕现在身体康泰的很,能拉的开强弓,能舞得了剑,能爬上万岁山!超越汉武是没什么问题了,但是朕的文治武功,和汉武帝相去甚远啊!” 桂萼张张嘴,刚想说话,便被正德摆手制止: “你不必说好话,朕心里明白!汉武大帝一声屡次北征匈奴,封狼居胥,立下了赫赫威名,而朕呢?四边都是强敌,哪有一个是好惹的?只得兢兢业业,休养生息,而今,我大明生聚三十年,已是兵强马壮,天下富足,也是到了用兵的时候了!也该让咱们这些恶邻们见识见识,咱们大明朝的厉害!” “此次征北一战,至关重要,徐鹏举,莫要负了朕的期望!” 徐鹏举凛然从命:“陛下,臣定然死而后已!” 戴章浦见事情已成定局,只得暗自一叹,心中想着如何补救。 毕竟已经上了了年纪,说了这么一阵子话,皇上已经有些疲累,便问道:“诸位爱卿还有什么说的么?” 戴章浦出列道:“回禀陛下,武毅军总统连子宁已经率军从扶桑凯旋而来,行文已经到了兵部。” “哦?连子宁回来了?”正德帝显然对他甚是感兴趣,问道:“怎么,朕要的那一千颗倭奴的人头,可是带回来了?” “托皇上洪福,全都带回来了。”戴章浦笑道:“非但如此,还俘虏了几百个扶桑的贵族大人物,都是押解回来,说是要在圣前献俘,让皇上您乐呵乐呵呢!” 正德闻言,心中高兴,哈哈一笑,很是满意的说道:“好,他有心了!戴卿,兵部行文,传他入京,圣前献俘!” “是,陛下!臣遵旨!”戴章浦应道。 听到他们谈论连子宁,徐鹏举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嫉妒。 ————分割线——————rt!。 三一九 解决马政 推广种玉米(五十张月票加更) (嗯,这是五十张月票加更的一章,六十张月票的一章明天加更。另外,今天还有一章五千字,稍后更新,兄弟们,又是一万三啊,看在俺如此勤恳的份儿上,给点月票什么的吧,攒着又不能生娃不是…… 嗯,另外,给自己打个广告:‘在日出之国血染的征程,一卷即将结束,新的一卷即将开始,京城的权谋争端,辽东松花江两岸的浴血奋战,受命于天的传国玉玺将如何处置,又将给连子宁带来怎样的好处?一切尽在下一卷——军行塞上!) 连子宁回来已经有五日了。 公文早就已经发到了兵部,想来这几日间就可以接到消息了。 回来几天,别是忙着处理积压的政事,毕竟六个县偌大的地盘儿,虽然有那几个老成持重的绍兴师爷领着几十个干吏处置,但是需要他拿主意处理的事情也很是不少,这些日子积压下来,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这一日,梅花岭上。 连子宁却是没在精舍之中,而是在一边新建一个一栋小楼之中,这里四面植满了繁花,青砖白墙,雅致的很。 这里是琥珀的居所。 此时已经是深春,天气已经渐渐地转热,在这栋小楼面东的一侧,整面墙都被凿了下去,用小小的青石垒成了一个大大的落地窗的模样,上面用木头构建了一个个的格子,然后又在屋顶上放了一个大木桶,然后整个屋顶都建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池的样子,上面铺满了青石,以防漏水。大木桶下面有窟窿,水便从窟窿中流出来漫到水池里面,然后又顺着缺口从东边流下来,形成一个小小的瀑布。 有清风吹过,便是带来一片冰爽的凉意,屋子里面凉爽的很。 这是一间很宽敞的书房,里面放了一张小叶檀木的桌子,连子宁便是坐在后面批阅文件。 让他感到颇为惊讶和欣慰的是,几个女子并未像他之前想象的那般而是相处的相当融洽,可能是因为这几个,都是很聪明的女孩子,知道如果争风吃醋的话反而会引起连子宁的反感,所以也不知道暗地里达成了什么协议,反正就是把连子宁给瓜分了……………… 对,就是给瓜分了。 现在连子宁上午在精舍,下午就在琥珀这儿然后晚上回去睡觉… 门扉被推开了,琥珀端着杯凉茶走了进来,放到连子宁面前的桌上,笑道:“老爷,外面有三个人请见,孟繁谦柳华腾,还有王大春王镇抚。” “嗯,让他们进来,看来是那件事儿了。”连子宁点点头,拿起凉茶喝了一口,入口甘甜清冽,笑道:“加了冰?” 琥珀点点头道:“知道老爷不耐酷暑,爱喝些凉的。” 她出去通报,没多一会儿王大春几个人便是进来。 见了礼三个人坐下,连子宁问道:“孟老,柳老板,你们两家现在的马场各自经营的如何了?” 一说这个孟繁谦和柳华腾两人对视一眼,孟繁谦苦笑一声道:“连大人哟,您也不是不知道,养马这等活儿,可是吃力不讨好的。现在老朽家中已经是开辟出来一万亩草场和荒地作为马场,前些日子从您这儿认领的三千头小马驹倒是都生长的不错,只是这些畜生jiāo生惯养的,一个个比大爷还难伺候,每顿饭要吃黄豆和鸡蛋,若是干草,瞧也不瞧一眼。这每日的靡费,可真是不小。” 柳华腾在一边也是频频点头,很是赞同的样子。 朝廷马政,便是寻找那些水草丰美,是和战马生长的地方,然后把马驹分配给当地的农户,让他们饲养,等长大了,足以骑乘征战了,便是以价格收购。马政之苦,便是苦在日常的生长之中。战马的使役年龄是在三岁到十五岁,而从一匹小马驹成长到一匹合格的战马,至少也要两年的时间,两年的时间,因着是生长期,所以必须要喂以营养丰富的精饲料,主要就是鸡蛋和黄豆—若是只喂食干草的话,别说是小马长不起来,就是成年战马也受不了。 在那个年代,人也不是每顿都能吃上鸡蛋的!用来喂马,自然是太过奢侈,但是如果不用这个来喂养的话,战马就会出问题,生病或者是长不好,到时候有司一来检查,发现这些不合格的,立刻就要追究养马马户的责任!若是碰上像是周扒皮那等,少不得又得折腾一个家破人而朝廷用来收购的银子,远远少于这些年中马户的花费,所以说马政苦民,便是在此。 连子宁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受苦,但是他的职司里面又有一个兼理马政的衔儿,于是这个苦差事就落在了他的头上。若是别人,定然不堪其苦,但是连子宁何等样人,在后世的经验中扒拉扒拉,顿时便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来——摊乐"陵等四县马政的指标是两万匹战马,炸两万匹小马驹早在还没开春的时候兵部便差司员送到这儿来了,sī交归sī交,但是这等朝廷大计,戴章浦是绝对不和连子宁含糊的。 小马驹一来,连子宁就把六县的商人们给召集起来了,说,诸位啊,这些日子八千多武毅军吃穿用度,武器换装,都是从你们这里采买,你们也着实是沾了不少光,现在呢,连老爷我碰上一点儿麻烦,你们不会坐视不管吧? 大伙儿自然都说愿意为连老爷分忧,连子宁就说了,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是个这,朝廷要让咱们养马,两万匹战马的缺额,但是呢,马政苦啊!诸位也都看得清楚,因为马政苛刻,已经是jī起了依次白袍起义了,想必诸位也不愿意再jī起一次起义吧?那咱们各位都要完蛋啊!所以啊,为了本官的乌纱,为了各位的xìng命,为了咱们六县百姓的安康,本官想出来一个主意。 大伙儿基本上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了,但是也没法子,只要硬着头皮问:“连大人想出什么妙-计来了?” 连子宁就说了,老百姓们,小门小户的,承受不起养马的亏损,各位都是财大气粗的,也不在乎这点儿钱是吧!各位,今儿个你们就每个人领一批小马驹回去,为本官,为朝廷,为万岁爷分忧吧! 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把六县的商人们砸的是七荤八素,但是事已至此,已经是无可奈何。孟繁谦得了连子宁好处不少,又是六县第一大户,连子宁早就和他通了气儿,因此当先便是认领了三千匹马驹,柳华腾紧随其后,也是认领了两千匹。这两家便是把马政的缺额解决了两成半,剩下的那些商贾一看,这带头人都出现了,咱们也认了吧!于是便根据财力大小,纷纷认领了一些,两万匹战马,便是被摊派完毕。 虽然这些商人并不把养马的这些钱放在心上,但是毕竟也没有人愿意胡乱花钱,因此对于这项摊派,都是有些抵触情绪,只是因着连子宁的威严所以不敢多说。不过在连子宁自扶桑带了大笔的财富回来之后,这股抵触情绪便是减弱了许多。毕竟是真真切切的获得了好处。 连子宁笑道:“孟老,这话若是别人说我还信,若是你说,我可真不信!别的不说,这一次扶桑之行,你的那些货怎么着也净赚了三十万两往上数吧!这点儿钱又算啥?” “不过呢,本官也不会让孟老吃亏便是!”连子宁笑道。 “哦?大人此话怎讲?”孟繁谦眼睛一亮,他知道这位连大人博览群书,很有主意,这一次也不知道是准备如何做。 连子宁招呼道:“琥珀,把我那宝贝玉米拿来!” 琥珀一声轻笑,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内室,很快便是捧出一个匣子来,打开放在桌上。 匣子里面有两个玉米棒子,还有一些玉米粒。 孟繁谦和柳华腾看了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是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敢为大人,这是何物啊?可是叫做玉米?是吃的还是怎么?”柳华腾问道。 连子宁道:“咱们先不忙说这个问题,我且问一下,孟老,柳老板,你们家中各自有多少田地?” 两人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都是据实相告,孟繁谦道:“十一万九千亩。” 柳华腾道:“在下少些,只有五万亩。” 连子宁点点头:“两位这土地已经是很不少了,便是山东地面儿上,只怕也是数得着的!那你们这些田地,每年麦收之后,却是种些什么?” “一半儿是闲着,直接便把麦秸留在地里等到入了夏下大雨,麦秸腐烂用来肥.地。另外一半儿则是种上大豆棉花之类,如此第二年便轮换,保持地力。”孟繁谦说道。 柳华腾说辞也是差不多。 连子宁呵呵一笑:“二位,今日我便在此给你指一条路子!” 他指着那玉米道:“此物名为玉米,乃是极东之处数万里大海另一边几万里之遥的一个大陆上传过来的作物,可以直接蒸着吃,也可以如麦子一般,磨成粉蒸成馒头或者是烙饼吃,也可做粥。本官说的对不对,待会儿你们回去之后一尝便可。” “此物喜欢湿热,生长期极短,不过是区区三四个月而已,最是适合麦收之后种植。咱们山东地面儿,入了夏天,天气极热,下一场雨便是要热上几日,跟蒸笼一般,最是适合这种玉米生长。” 两人已经基本上明白了连子宁的意思,都是有些奇怪,连大人叫咱们就是为了种这个东西,有点儿大惊小怪了吧?!。 三二零 燧发枪,千呼万唤始出来 连子宁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思,微微一笑,道:“二位,最重要的一点我还没说呢!这等玉米,产量极高,便是薄田,也有两石的产量,若是肥田,便是三石也是寻常!你们想想,若是咱们大明朝都种上了玉米,还会有人挨饿么?” 此言一出,两人都是悚然一惊,看着这匣中黄橙橙的玉米,都是不敢想象,这玩意儿产量这么高! 怎么可能? 好一会儿,孟繁谦才起身,向连子宁深深一揖,道:“连大人,若是真如您所说,那您当真是万家生佛一般的人物!造福天下啊!” 连子宁哈哈一笑:“不须说这些,本官恬为大明臣子,自然应该为万岁分忧,为大明分忧。不过二位也当知道,国人素来不信新东西,想要把此物推行开来必然极难,所以要咱们先种下,等到丰收,消息传出,自然天下风起景从!” “这个?”两人面lù犹豫之sè,毕竟还是不敢完全确信,而几万亩土地的规模,一旦颗粒无收,也是很大的损失。 连子宁的下一句话让他们下定了决心:“二位,本官已经决定,待到秋收,本官户下的五十万亩土地全部种上玉米,你们还担心什么?” (好吧,我脑子犯浑了,之前把乐"陵"县县令吴大亮写成了吴大春,好吧……改过来) 然后连子宁的下一句话便是让他们的积极xìng被调集了起来:“若是丰收的话,本官会以一两白银四石的价格收购,而若是歉收,你们地里夏天这一季的产出是多少,本官全都赔给你们!” 孟繁谦和柳华腾赶紧客气,连称不敢。 连子宁笑道:“这个没什么敢不敢的,马政之事,已经算是让你们为本官分忧了·这件事儿,也算是对你们的补偿。对了,这个消息你们也可以传出去,若是有谁想要种的·来本官这里要种子便成了。” 那一日柳华腾和孟繁谦回去之后,便把这件事广为宣传,在六县的商人之中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很是有不少人来连子宁这里打算要种子回去种植,他们之所以会这么爽快,主要是源自于对连子宁的信心—这位大人行事磊落的很,要坑你就直说,要说有好事儿·肯定就是有好处要分润与你,这一点,从那一趟扶桑之行就能看出来了。但凡是相信连子宁的,都是赚的盆满钵满,那些心存犹豫生怕连子宁把他们给吞了的,都是后悔不跌。 眼见来的人运来越多,连子宁干脆便在府上举办了一个玉米宴来宴请这些商人,玉米宴上的各种食物·玉米烙饼,玉米粥也就是后世山东方言中所称的黏粥,还有煮熟的玉米棒子等等·这些在后世常见的东西这时候是不折不扣的稀罕物,新奇之下,这些商人们都是吃的不亦乐在用自己的嘴验证了连子宁的话之后,他们彻底的放下心来,每个人都从连子宁这里认领了若干的玉米种子。 这些商人多的有田产数万亩,少的也有上千亩,他们加起来,保守估计这一次玉米的种植面积也有百万亩,再加上连子宁的五十万亩良田,就是一百五十万亩。一百五十万亩·产量怎么着也在五百万石上下。连子宁打算把这些收购之后,通过连氏财阀的销售网络,运送到京城的各大粮油铺子销售,想必讲究实惠的老百姓们会对这种又便宜又好吃又新奇的东西很欢迎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当送走了柳华腾和孟繁谦两人之后·奇薇过来了,给连子宁带给了一个让他期盼已久的好消息。 “什么?燧发枪研发出来了?”连子宁霍然起身问道,眼角眉梢有着掩不住的喜sè。 “是的,大人!”奇薇显然也是很振奋,笑嘻嘻道:“其实第一支燧发枪制作出来已经有几天了,只不过这些日子我们一直在做具体的安全xìng和射速测试,并且又研究出了两支样枪,今天得到了具体的数据之后,才来告诉您!” 连子宁往门外走去:“走吧!去看看!” 交上了石大柱等一干亲卫,连子宁一行很快便来到了现在已经挂上了武毅军军器局大牌子的那处院落。 武毅军军器局并没有在兵部正式造册,也就是说现在还算是一个野路子衙门,但是在武毅军中已经得到了大伙儿的承认,尤其是随着虎蹲炮大量应用之后更是如此。 随着军器局的正式挂牌儿成立,这一群佛郎机人和西西里暴民也是水涨船高,不但薪水什么的都是大幅度的增加,而且连子宁也派了一个总旗的兵力驻守在此,既是听候差遣,也是有监视的心思在里面。 连子宁来到这儿的时候,冈萨雷斯已经带人等着了。 见了连子宁便是下跪行礼:“标下冈萨雷斯,见过大人!祝大人武运昌隆!标下等人都听说了大人在扶桑杀了个尸山血海,大扬我中华天威,标下等身份卑微,不敢妄自前去祝贺,所幸不负大人所望研究出燧发枪,以为大人贺!” 这话说得漂亮,连子宁哈哈一笑,跳下马来,亲手把他扶了起来,笑道:“老冈,话说的漂亮可没用,得拿出真东西来,你若是真的研究出燧发枪,本官大大有赏!” 一听有赏,不光是冈萨雷斯,便是他身后那一帮佛郎机人也是眼睛发亮,他们都知道这位连大人是很慷慨的,这些日子赏赐和照常的月例银子都没有断过。他们现在顿顿吃的是大鱼大肉,穿的是绫罗绸缎,住的是宽敞明亮的房子,还有崭新干净的被褥。这里没有满chuáng蹦的跳蚤,没有弥漫不去的臭味儿,没有到处横流的污水,没有滋生的蚊蝇,到处都是如此的树心,真的是天堂一般的日子。 但是谁不想过得更好一些呢? 冈萨雷斯得到的赏赐最多·已经在外面买了一座小宅子,还娶了一个出身青楼的姑娘做小妾,他们都去过那座不大但是精致温馨的宅子,见过那个美丽妩媚的女人·心里一个个都是羡慕的不行,纷纷打定主意,也要攒钱过上这种日子。 一切,都得落在连子宁身上。 冈粤雷斯笑道:“大人一看便知,定然不`让大人失望便是!” 连子宁点点头,一行人进了府中,前院现在已经不够大了·便都是改成了铁匠作坊,专门进行冶炼和锻造。连子宁前些日子便被这大宅后面一直到城墙的一片民房都给买了下来,然后建成了一片演武场,一行人便直接到了这里。 这一处演武场极为的宽阔,足有千米方圆,之所以弄得这么扩大,实际上是因为小型佛郎机炮的原因,那个射程太远·若是近了,根本无从施展。地皮整理的很是平整,在远处靠近城墙的地界儿还有一个小土坡·连子宁看去,土坡上隐隐然有许多坑坑洼洼的弹坑。身后江梨野奈递过来千里筒,连子宁细细看去,这些弹坑还都不小,差不多都有一两尺方圆。 连子宁问道:“小型佛郎机炮仿制的怎么样了?” 他刚回来就把从扶桑的来的那些小型佛郎机炮给了他们一些,命其仿制。 冈萨雷斯道:“那些小型佛郎机炮并不难制作,原理非常简单,只是那炮管的制作,却是需要浇铸大量的模子,所以有些麻烦·不过已经仿制出来十门了,效果还不错,待会儿大人可以测验一番。” 连子宁点点头:“先拿燧发枪来瞧瞧。” 早就有人拿了燧发枪等着,连子宁从冈萨雷斯手中接过,拿在手中仔细的打量着。 这把燧发枪,大约有十来斤重·拿在手中沉甸甸的,约有五尺多长,几乎相当于一个矮个子成年人的身高了,十分的长大。黑沉沉的铁制的笔直的枪管,后面是木头的枪托和握手,整体造型看上去非常的简洁漂亮。 乍一看去和一杆加长加大加粗版的火绳枪没什么区别,但是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枪身上少了火绳、火绳夹子、药池等东西,而多了一个击锤和击砧,看上去简单了很多。 总体来说,这是一款很漂亮的武器,当然,也是这个时代很先进的东西,因为根据连子宁的记忆,在西方,这种武器要在十七世纪前中期才会被法国军队大量装备,并且使得法国在和宿敌普鲁士的战斗中一时占据上风。 “大人,现在燧发枪我们还只研究出来一个型号,就是您手中这一款。口径十九点八毫米,枪长一千五百六十毫米,枪重五点六九千克,弹丸重三十二点一克。因为比较沉重,不建议骑兵使用,我们的设计中,这是步兵专用的燧发枪。”冈萨雷斯在一边解释说,堋为知道连子宁对西方的度量衡也很精通,所以说的都是他们习惯的西式的数据。 说到这种专业问题,他脸上lù出了掩不住的骄傲自豪:“我可以向您保证,这种燧发枪是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火药武器,没有之一。我们在现在欧洲各国通用的转轮打火枪和火绳枪的基础上研究出来的。” 他笑道:“这还要感谢大人的提醒,确实是和燧石有分不开的关系,转轮打火枪结构复杂,造价昂贵,使用麻烦,而且在钢轮上有污染时还不能可靠地发火,所以我们根据大人您说的,取掉了那个带发条钢轮,而是在击锤的钳口上夹一块燧石,在传火孔边有一击砧,如果需要射击时,就扣引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点火药,我们将这种击发机构命名为撞击式燧发机。” 连子宁点点头,这基本上和他印象中的燧发枪的原理差不多了。 “点火率能达到多少?”连子宁问了一个很专业的问题。 冈萨雷斯道:“能到百分之九十五!” 连子宁一惊:“这么高?” 他确实应该吃惊。 点火率就是指火药被jī发,弹丸射出的几率,而一般火绳枪的点火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左右,也就是说,有一半儿的火绳枪扣发了扳机之后是无法射出弹丸的。当遇到风雨的天气,火门哩的火药不是被风吹走,就是被雨打湿,以致根本不能发射;有酵还没有瞄准好,就过早地误放了。而光是凭着燧发枪点火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五这一点·就算是射速没有任何的增加,也相当于是火力密集程度提高了一倍! 冈萨雷斯道:“我们至今为止做过了一十次射击试验,可以肯定!” 连子宁点点头,道:“好·你们来演示一下射速和精准度吧!” 冈萨雷斯点点头,仲手招过来三个人,从连子宁手中接过燧发枪,三个人,三把枪,站成一行。 而在他们五十步也就是大约七十五米之外,已经竖起了三个靶子·三个人各自一个靶子,开始进行弹药装填。燧发枪虽然改善了点火的方式,但是其他的还是和火绳枪相差仿佛的,将弹丸放到枪口,然后用通条捅进去压实。大约二十秒之后,三个人装填完毕,端着手中枪扣动了扳机,开始了第一轮射击。 随着三声清脆的枪响·五十步外的靶子也发出了清脆的爆鸣,显然是击中了。 连子宁用千里筒仔细一看,三个钢铁铸造的靶子在接近靶心的位置都被打出来一个凹陷·用后世的标准来衡量的话,怎么着也算是六环往上了,命中率显然是不错。这个精度的话,瞄准敌人xiōng部基本上可以击中。 然后靶子又被挪到了七十步以外,这已经超出了火绳枪的有效射程六十步了。 第二轮.射击,三个靶子都被命中,只不过精准度略有下降。 一百步之外,差不多已经是神臂弩的射程。 三个靶子都被命中。 一百二十步。 两个靶子被命中。 一百五十步。 只有一个靶子命中。 二召步。 弹丸已经是完全打飞了。 连子宁在一边看的真切,心里大致有了一个底儿,毫无疑问·燧发枪的射程和精准度比之火绳枪有了很大的提高,一百五十步以内有威力,一百二十步以内可以基本保证命中率,而一百步以内,把握非常比之火绳枪,射程提高了一倍! 连子宁心中很是振奋·射程提高了一倍,就代表着能够倾泻的弹丸的数量也增加了一倍,对敌人的杀伤力也增加了一倍! 连子宁侧侧头,笑问道:“野奈,你怎么看?” 野奈想了想,道:“比立花家的铁炮要强得多,射程,精准程度都有提高,而且铁炮在雨天是不能使用的。” 连子宁哈哈一笑,又是命令他们瞄准一百二十步之外的靶子,不间断的装枪射击。 他们不间断的射击,反正火器的优势就在这里,只是需要装填弹药然后扣动扳机而已,并不费力,不像是弓箭手,射出六七箭几乎就是双臂酸软,再也无力。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连子宁才是叫停。 他已经大致估测出了燧发枪的射速,差不多能够达到一分钟三发左右,而在战场上,由于各种因素的影响,应该达不到这个数字,不过两分钟五发至少可以保证的! 这已经是一个很了不得的数字,在整个欧洲,火绳枪的普遍射速是两分钟一发,最精锐的西班牙的军队才能礅到一分钟一发或者是三分钟两发。 比之火绳枪,燧发枪的射击速度提高了三倍,再加上点火率提高了将近一倍,射程提高了将近一倍,一百支燧发枪,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能够倾泻出的火力,至少相当于五百支火绳枪! 也就是说,火器部队的战斗力,陡然间提升了五倍。 “这种火枪的造价如何?”连子宁又是问道。 冈萨雷斯笑道:“回大人的话,这种火枪造价比火绳枪还要低,因为减少了很多构建,只不过是增加了一块燧石而已,还有就是击锤和击砧比较难以打造。以现在的水平的话,大约二十两银子就能打造一支。我们军器局调动全部人手的话,每天可以制作二十支。” 二十两一支,对现在的连子宁来说,已经是一个不算很高的价格了。 连子宁点点头,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无比郑重的向冈萨雷斯道:“冈萨雷斯,你知道么?你开创了一个时代!” 冈萨雷斯一愣,然后便是后退一步,高举双手,将手中的燧发枪献给连子宁,恭声道:“不,大人!是您开创了时代!” 连子宁脸上lù出笑意,一把接过燧发枪,转过身,面向所有的佛郎机人道:“发明了燧发枪,你们立下了很大的功劳,作为奖励,本官将做到我的承诺!” “冈萨雷斯!” “标下在!”冈萨雷斯赶紧跪倒在连子宁面前。 “本官任命你为军器局百户,乃是我大明朝正式的军官,每年享俸禄一百两,米粮三百石,丝罗二十匹,冰敬碳敬若干!”连子宁笑眯眯道:“稍后,本官会着人把你的印信送来。”!。 正文 三二一 阴魂不散的白莲教和锦衣卫(六十张月票加更) 冈萨雷斯像是五雷轰顶一般,只觉得心里一紧,接着眼眶一酸,一个大老爷们儿,眼泪竟是止不住的滚滚涌出。 他不过是一个落魄的小贵族,四处流浪,居无定所,一生流离,带着自己的一群伙伴来到了东方,只为了传说中的财富和荣耀。而当自己的船只被俘虏,在香山县的大牢中等待处死的时候,他已经是万念俱灰。幸亏碰上了大人,一切都得到了改变! 在这一刻,他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实现,而且比他最狂野的梦中也没有过如此的妄想,他竟然可以,在大明朝,做了官? 这一切,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jī动之下涕泪横流。 他强忍住心中的狂喜,在地上膝行两步,低下头,去wěn连子宁的靴子,大声道:“标下冈萨雷斯,原为大人效死!” 连子宁含笑看着,在西方,wěn靴礼是骑士向领主贵族效忠的一种礼节,表示着誓死的效忠! 连子宁笑着冈萨雷斯扶起来,笑道:“老冈啊!别说什么效死的话,以后带着你这帮手下,给本官多多造枪造炮就行了!” 冈萨雷斯涕泪横流,哽咽不能成声,一个劲儿的点头。 周围的那些弗朗机人都是掩不住的艳羡。 连子宁又是环顾一圈儿,对这些佛郎机人道:“此次制造出燧发枪,人人有赏,每个人十两银子,十石米粮。从今日起…尽全力制造小型佛郎机炮,燧发枪和虎蹲炮,若是干得好,你们,也能做官!” 一句话,便是把这些人的积极xìng全都调动起来了。 连子宁又对石大柱道:“大柱,把六县之地所有闲散的铁匠师傅全都招募过来,价钱尽可以商量…便是六县之外,济南府青州府各地,也是可以高价招募!从今日起,军器局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全力制造枪炮!” ——分割线—ˉ——— 当兵部的行文转到六县镇守衙门的时候,已经是四月末了。 连子宁早就从戴章浦那里得到了消息,命令早就发了下去…武毅军全员早就做好了准备,命令一到,便是启程。 只不过,兵部这一次虽然让连子宁率领武毅军上京献俘,并且要参加随之而来的征北之战,但是却并没有免去连子宁的六县镇守的职位…还是兼着。所以连子宁把自己庞大的师爷团留在了镇守府,全权处理六县的事务,其它的武毅军所有部门、士卒,包括军器局、后勤,甚至是镇守府的奴仆丫鬟等等,全部随之进京。 “大人,第一千户所已经行进到了庆"云"县,镇守府的所有丫鬟女眷都已经准备停当,女军营的千余女子也都收拾好了…给她们配的是马车。”石大柱凑上了…压低了生意对连子宁道:“她们身上穿的都是咱们大明军制式的红袄,拉车的大车店都是大人家中的生意,断然是不会泄密的。请大人放心便是。” 连子宁点点头,看着那一帮穿着大红胖袄…遮掩了体型的莺莺燕燕上车,也是不由得一阵头疼。 怎么样处置这些女子一向都是一个大难题,事实已经证明让她们回家那是把她们送上死路,她们自己也明白了这个道理,回家的心思也就淡了,每日只在连子宁给她们的处所呆着,活的倒也是悠然自在。 只是她们自在,连子宁可就不自在了,现在乐陵"县的百姓已经是开始管她们住的地方叫什么女子第,已经很是有些风言风语在民间流传,俨然便是把那里说成了连子宁金屋藏jiāo的地方。 无端端的多出来一个把柄让人攻讦,连子宁也是无奈的很。 这一次先是去往北京,然后随大军去往东北,连子宁估算时日很长,只怕今年能回来便不错,把这些女子留在这里,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端来,干脆就一起带上算了。 现在他被一干龙枪骑兵簇拥着驻足于乐"陵"县北门身边便是源源不断的马车和士卒向北而去。 他昨天晚上已经设宴宴请了六县之地的商人官宦,他们听说了消息之后,本来心中略有不安,连子宁很是安抚了一番他们,告诉他们自己的六县镇守并未去职,浮bō商会也不会解散,而自己跟他们制定的收购玉米的协议更是不会作废。 这才是让他们安心。 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再也没有什么别的,连子宁回身看了一眼,马鞭一甩,一行人向北而去。 正德五十一年四月三十,连子宁率领大军启程,上万人浩浩dàngdàng的奔赴京城。 同一时间,在乐"陵"县一处民宅之中,白莲教杨左使看着滚滚而去的大军恨得咬牙切齿,拳头咯吱咯吱的攥紧了。站在他身后的戚继光和张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幸灾乐祸——昨天在镇守府中的内线刚刚把镇守府的地形图送上来,本来今天教中就准备尽起高手杀入府中,将连子宁一家屠戮一空,却浑然没想到,这一天武毅军竟然是全部离开,这圣教这数十天的算计都是落了一场空。 当杀人是个容易活儿么?那连子宁惜命的很,府上的丫头下人都是精心遴选过打的,都是那等在这里没有父母亲眷的,没有亲眷,就不容易威胁,而连子宁对下人向来也是不错,赏赐优渥,想要收买很也是不容易。他也是很惜命的,一个镇守府周围摆了两个百户所的兵力镇守,这些事护卫百户所的兵丁配备的都是强弓硬弩,若真是被他们发现,双方硬干起来,也是很麻烦棘手。 因此杨左使居中主持,足足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准备停当。 别的什么安插人手之类极为消耗心力的活儿不说,光光是为了收买那个贪得无厌的内线就huā费了上万两银子! 他俩却是没把自己当成圣教的人,看到此景,却是幸灾乐祸。 杨左使狠狠的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用很是结实的榆木做成的大桌子,竟然是被这一拍给拍的散架,碎木头散落一地。 两人悚然一惊,这才知道,原来这位看上去仙风道骨的圣教左使,也是一个深藏不lù的大高手。 杨左使挫了挫牙,脸上又是恢复了那等风轻云淡的表情,道:“二位,传令下去,所有人,随之北上!他们不是要去京城么?咱们也跟着去,京城可也是本座的老巢,去了更好,一网打尽!” “单杀连子宁一个有什么意思?要干就干个大的!嘿嘿,天下闻名的大文豪,堂堂朝廷四品武官,刚从扶桑立下功劳的连子宁全家数十口横死,这个消息,足已让朝野震惊吧!也让天下人见识见识,咱们圣教,可还没死绝呢!” 看着杨左使在那里手舞足蹈,宛若癫狂的样子,戚继光心中不屑:“不过是一群靠着蛊huò百姓来起事的邪教罢了,一无纲领,二无人才,三无军队,四无根基,不过就是靠着装神弄鬼糊弄愚夫愚fù。不知道韬光养晦,登高一挥,反而向着怎么暴lù自己,当真是蠢不可及!这等人,能成什么大事?” 口中却是恭敬的应到:“是,属下预祝大人马到功成。” 也是在此刻,乐"陵"县的南门驶进来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车中面对面坐着两个人,都是穿着飞鱼服,带着乌纱帽,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一个穿着灰衣的汉子从北疾奔而来,掀开了车帘,低声道:“大人,那连子宁今日率领锦衣卫拔营,向着京城方向去了。听说是兵部行文,要他们赶往京城,参加征北之战!” 两个锦衣卫听完,都是面面相觑,脸sè变得不好看起来。 一个年轻些的一拍大tuǐ:“他妈的,咱们好不容易说服了千户大人,刚刚准备给他来一个狠得!怎么这就跑了?” 那年长些的yīnyīn一笑:“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去了京城咱们就没办法么?” 年轻些的恍然若悟。 ——分割线—ˉ——— 一路无话,五月初十,武毅军全员到了京南大营。 连子宁也在这里见到了有数月未曾见到的刘良臣。 刘良臣带了一小队的的龙枪骑兵在京南大营之外迎接,见了连子宁便是赶紧迎了上去,跪在地上大礼参拜:“标下刘良臣,见过大人!” 连子宁翻身下马,一把把刘良臣扶起来,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起来起来,咱们许久未见,好好说话!” 他看着刘良臣,他黑了些,也瘦了些,却是显得更加的精干了,目光炯炯,看上去非常有神,虽然还是很年轻,但是却是给人一种极为沉稳的感觉。连子宁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自己当初在辰字所中带出来的小弟,现在也都可以独当一面了。 连子宁道:“我看了你的书信,这些日子干得很是不错,却是辛苦你了!” 刘良臣赶紧谦道:“不敢当大人夸赞,这些都是标下份内之事!” 连子宁点点头:“你干得很好!路边风沙大,莫要在这里说话了,咱们上马,边走边说。”!。 正文 三二二 荣军农场 英烈祠 一行人上了马,信马由缰,边走边说,等到了京南大营,连子宁也是对这段日子刘良臣的工作了解的差不多了。 京南大营此时已经是变了一个模样,在大营的外侧,那些矮树杂草都已经是清理光了,平整出了好大一片地面。在大营的外围,建起了绵延的高大木栅栏,把整个大营给围了起来。大营足足有十余里见方,规模便是比乐陵县城还是要大不少。 在大营的外围,依托着那些起伏不定的小山包土丘,建起了一座座的望楼和望塔,在木栅栏的外侧,还挖的有两丈宽,接近一丈深的护城河,不知道从哪儿引了活水,整个护城河也是水流湍急。 望楼、望塔、护城河、木栅栏,构成了一道完整的防御体系。 在在大营内部,整体规格大致是没有变化,只是在原有营房的后面,一边各自加盖了三列营房,在大营的靠南边儿辕门处,平整出了一片数里方圆的大广场,构成了一个宽广无比的大校场。 而在营房北边儿,靠近总统府的位置,也是加盖了一溜儿的小院儿,看上去足有上百个之多,密密麻麻的,构成了一个面积广大的坊区。和营房之间相聚大约有一里多远,种了好几排数,把两者隔开。 其它的,大致都是没有变化。 去年九月,武毅军在正阳门外出征讨伐白袍军,今年五月方才回来,阔别半年之久,此刻看到这熟悉的景象,那些曾经在此呆过的老卒都是脸上lù出jī动兴奋的神sè,而那些在山东招收的新兵,更多的则是新奇。 刘良臣笑道:“这大营格局变化了许多,只怕将官士卒们找不到营房不过大人传信过来,属下依照大人心中所说,已经按照编制分配了营房,大人且稍待属下这便给他们安排。” 向连子宁告了个罪,刘良臣便是把手下的那些龙枪骑兵派了出去,显然是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他们很是娴熟的跑到队列之中,大声吆喝着,把各自的千户所百户所带到了他们所属的营房。 看到部队有条不紊的动作,连子宁满意的点点头。 刘良臣回来向连子宁一一解释到:“大人您瞧,那营房规格并未变化,只是一共加盖了六列一千二百间营房,这些营房加起来,足以容纳一万五千余人入住,咱们这些人是绰绰有余的。还有食堂,也是一惊扩建,足够一万人同时在其中用餐食堂的师傅也多请了五十个,还有伙计,也加了一百个人手足够使用。您瞧这个校场,土地都已经平整过了,就算是下几场雨也是不影响操练。” 他指着的总统府旁边的那些小院儿,道:“听说咱们武毅军大招兵,现在扩到了八千人,军官必然也是大大增加,既然是做了军官,自然不能再和兵丁厮混了,标下便在总统府两翼建了些小院儿一共是一百多套,分为三个规格千户副千户镇抚是一个规格,有二十多套,百户是一个规格,有七十多套,其它的都是总旗那一级的,只不过要委屈那些总旗兄弟们了是两个人住一套的。” 连子宁挑挑眉毛,有些惊奇的看着刘良臣,笑呵呵道:“可以啊,良臣,现在都学会举一反三了。” 这些单独的小院儿式建筑,已经是有了一些后世军区家属院儿的雏形了,都是按照级别划分居住区域,按照级别住房面积和设施也是不同,他也没提过这方面的事儿,却没想到刘良臣触类旁通,自个儿却是捣鼓出来了。 刘良臣笑笑,又是谦虚一番。 在营房的后面的,大校场的北侧,有两座独立的院落,面积都是非常的广大,有一大一小。刘良臣指着那儿道:“那座大一些的,是给那些被白袍军祸害的女子们居住的,那座小一些的,就是军器局,按照大人的吩咐,军器局后面就是一个极大的训练场,足够使用了。” 刘良臣把整个大营的规划一一道来,大营的生活区、训练区、居住区划分的井井有条,很是干净明白,各自之间都用宽阔的大道和高大的树木区分着。 连子宁看的不断点头,问道:“这些花了多少银子?” 刘良臣有些惶恐不安,道:“回大人的话,因着规模庞大,又是没有士卒作为劳动力,所以靡费良多,足足花了有十万两白银!” 连子宁哈哈一笑,道:“才十万两?本官还以为怎么着也要二十万两呢!你干得不错。” 刘良臣这才是放下心来。 连子宁远远的看到大营之外,隔着护城河和一片小树林,似乎原来的荒地已经被开采出来了,变成了良田,田间好像还有人在耕种,在更远处,则是一片片房屋,看样子竟是个小村庄。 大营之外何时出现了一座小村庄? 连子宁问道:“良臣,那儿是什么?” 刘良臣犹豫片刻,道:“荣军农场。” 此言一出,连子宁立刻脸sè一黑,周围的人也是沉默下来,武毅军成军以来,几次大战,颇有损伤,连子宁对于战死的兄弟非常厚待,将他们的父母妻儿全部接到一起,建立荣军农场,发给耕地耕牛。另外,每年都有米面钅艮两发放,足够他们过上很优越的生活。 这一次扶桑之战,普通士卒一个没死,而龙枪骑兵则是战死了二十八人。他们的棺奁便在后面的马车上,每每想起,也是让人心中悲凉。 刘良臣小心解释道:“大人,这军营附近的地面儿,都是无主荒地,其实甚是肥沃,是以标下让人开垦出来分给他们居住,而这些军属遗孀大都是老弱fù孺,住的离咱们大营近一些,也是安全。而且,” 他顿了顿,道:“他们说也更愿意离他们的孩子,她们的丈夫生前住的地方近一些。” 连子宁闻言默然,良久之后才拍了拍他的手,回身道:“带上咱们在扶桑战死兄弟的棺奁去荣军农场!” 京南大营和荣军农场距离并不远,不过是隔着一条河,一个树林子而已,很快便到了。 路上刘良臣道:“咱们前后一共战死了五百七十三个兄弟,不过许多兄弟都是当年河南大灾流落至此的孤儿,有的没有父母,有的也没有成家所以咱们一共找到了二百四十七个老人,还有七十个遗孀,九十三个孩子,都已经接过来了,一共是二百户人家,每户人家都分了田地房屋。对了,还有一些重伤致残的兄弟不愿意在军中呆了,也住在这里。” 一条大道两边都是耕地,大道尽头便是村口。 远远的看到这么一群人过来,村中便知道是有了不得的人前来了村口已经是聚集了一大堆人迎接着,离得近了,连子宁看的真切,迎接的人中,绝大部分都是老弱fù孺,其中仅有聊聊十余个壮年汉子,也都是残废。 刘良臣下了马,大声道:“诸位父老,这是咱们武毅军总统连大人,他老人家来看你们来了。” 村口一大群人在一个老者的带领下呼啦啦的跪下了一片大声道:“见过连老爷!” 连子宁只觉得心里一酸,眼眶不由得发热,眼泪差点儿便滚落出来,他赶紧翻身下马,把那老者扶起来,大声道:“诸位诸位请起,连子宁当不得你们一拜!” 众人见这位大人待人和善,也没什么架子,便都是稍稍去了一些紧张。 待到众人都起来,连子宁忽的退后两步,深深一揖到地,大声道:“诸位父老,连子宁对不起你们!连子宁无能,没能把你们的孩子,你们的丈夫,你们的父亲,给带回来!连子宁,无能啊!” 说到后来,已是哽咽。 人群中先是沉默了半响,然后便是爆发出一阵低低的哭泣声,没多一会儿,便是哭成了一片。 现场沉浸在一片悲伤凄凉之中。 “好了,不哭了,都不哭了啊!今儿个连老爷来看咱们,是应该高兴的日子,都别哭了!”为首的那个老者毕竟是见惯了风雨,过了一阵之后,大声的招呼大家,他在众人中显然威望很高,听了他的话,哭声渐渐的止住了。 他向连子宁道:“连老爷,草民于老三见过大老爷,因着大伙儿信任,推为本村的乡老。” 连子宁笑道:“有赖于老了。” 他拉着于老,便是往人群中走去,江梨野奈刚想跟上,连子宁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她的动作便止住了。 连子宁走到人群中,和这个说几句,和那个聊几句,很快,这些人心中的那些畏惧便是散去了,脸上也lù出了笑容,和连子宁有说有笑,却是十分的融洽。 石大柱笑道:“咱们大人当真是亲民的。” 刘良臣叹口气:“那是因为大人对他们心存愧疚啊,这年头儿,像咱们大人这般的好官儿,可是不多了。这些日子在京城,听人说了许多,说是有的官长,侵吞士兵的土地,把那士兵逼死,还霸占他的妻女,这等事情,在京卫之中竟然已经是颇为的常见,听了都让人害怕!” 石大柱慨然道:“你我算是有福气,摊了个好长官,对了,兄弟,还没告诉你吧,哥哥我娶亲了,今儿晚上你可得把份子钱随上,我让你嫂子整一桌酒菜,请你喝酒!” 且不说他俩在这里窃窃sī语,那边连子宁已经是笑问道:“怎么样,现在生活可还宽裕,发了多少银钱呐?房子住的可舒坦么?” 于老三笑道:“俺们有福,摊上了大人这个好长官啊!俺们一开始一家就给发了一百两银子,俺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又给迁到这边儿来,住的房子也大,也轩敞干净,比俺原先那破草房强一百倍,又给分了五十亩地,还不用缴纳租子,这日子,俺这辈子也没想过啊!前些天,又给发了五两银子,十石大米俺和俺老伴儿还有媳fù儿孙子四个人也吃不了这些啊!现在顿顿都有肉!都胖了几斤!” 连子宁又问了问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说辞,在确定了他们没有撒谎之后,他这才是放下心来。政策好不算好能落实好才是好,作为后世来客,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对这些战死者的家眷,他心存愧疚,就更是不想让他们受到一点儿的委屈! 然后一行人又往里面走村子里面道路都是青石板铺的,很是干净·住户也是一家的独院,都是用青砖修建,tǐng大的院子,五件青瓦房,红墙青瓦,看上去很是温馨舒适。还带着厢房,有的人家还在家里养了猪羊鸡鸭等。 连子宁越看越是满意,总之·这荣军农场的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构建的,丝毫没有打折扣。 行到村子的另外一头儿便是看到了三间房屋·都是开了大窗户,并没有带院子,这三间房屋附近很安静。透过窗户看去,这屋子里面摆了许多的小凳子小桌子,连子宁恍然大悟,这里自然便是学堂了。 “于老,可有延请教书先生么?”连子宁问道。 “有的,有的!”于老三向后面招招手,一个看上去很是腼腆的年轻人走过来,大约二十来岁·长的很是清秀文气,戴着方巾,穿着一袭青袍。 于老三拉着他道:“这是草民一个侄子,名叫于方正。来,方正,还不快来见过大人。” 他神sè间很有些拘谨·向连子宁行礼道:“学生于方正见过大人!” 看到他,连子宁似乎看到了当日的自己,不由得心神一阵恍惚,醒过神来,赶紧摆摆手道:“起来吧,不须多礼。” 他道:“于方正,你是秀才出身?” 于方正点点头:“学生是正德五十年顺天府秀才,因着家中贫寒,便在此一边一边教学,一边读书。” 连子宁点点头,道:“教育乃是个大事,这些孩子,都是我战死兄弟的子嗣,你一定要好好教育他们成才,让他们明白做人的道理。” 于方正肃然一礼:“学生定然不负大人所托!” 他犹豫了一下,指着学堂上面空dàngdàng的牌匾,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大人,久闻大人柳体乃是一绝,不知道可否赏光,为这学堂提一个名字呢?” 连子宁哈哈一笑:“这有何难!” 便命人摘下那牌匾,于方正大喜,赶紧捧来了笔墨,连子宁略一思忖,饱蘸了笔墨,提笔写下了三个字:“大学堂!” “好字,当真是好字!”于方正看的如痴如醉,竟是不顾连子宁还在此,抱着那牌匾便是进了学堂,取出纸笔临摹起来。 于老三很是有些尴尬,连子宁却是浑不在意,只是道:“走吧,去英烈祠!” 英烈祠在村子的最西边,也是村子嘬靠近京南大营的方向。 这是一处庙宇,通体用青石修建而成,并不多么辉煌壮丽,但是却是厚重,朴实,阔大,就像是那些汉子生前一般。 进了正门,便是一处院子,里面植满了槐树,把这里衬托的越发肃穆。 走进这里面,众人都是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大殿的正门开着,里面很整洁,一尘不染。在大殿正中的供桌上,摆放了数百个灵位,这些灵牌,摆放的都很整齐,上面也很干净,并没有灰尘,显然是经常有人打扫整理。 在供桌前面,一个火盆,后面是几个蒲团,火盆中尚有未曾容纳的余烬,不知道是那一家的未亡人,刚刚在此拜祭。 连子宁摆摆手,众人留在了殿外。 他一个人走进去,止住步子,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这些灵位,仿佛是看到了那些兄弟,在向着自己,憨厚朴实的笑。又仿佛是他们在战场上,挥舞着刀枪,奋勇杀敌。又仿佛是他们临死前,那充满了不甘的眼神。 “兄弟们,我来看你们来了!”连子宁走上前,手摁在供桌上,低声的喃喃着。 “我对不起你们,把你们带出去,却并没有把你们带回来!”连子宁的声音低沉,透着对亡者的缅怀:“但是,你们也看到了,你们的父母妻儿,现在都在开心地活着,你们在天之灵,也应该高兴了。” 连子宁在蒲团上缓缓跪下,从怀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黄纸,用手搭搓好,放到火盆中,点燃。 火焰升腾中,连子宁磕头在地,怦然有声。 “兄弟们,泉下,安心吧!” “兄弟们,泉下,安心吧!” 在他身后,跪倒一片,已经有的人,泣不成声。 因为已经有几个龙枪骑兵,捧着二十八块灵牌,来到了这里。 在后面,则是一片连绵的坟地。这里是一处面积很不小的土丘,此时上面已经是修了很多的坟头,一丈多高的墓冢上,青草盈盈生长,周围种植着青松,前面还有石头雕刻的墓碑。 在这个时代,对于平民来说,这是不折不扣的厚葬。就算是连子宁什么都不做,只是给战死的士兵修建了这样一座坟头,他们的家人也会很感jī。 上面新的墓xué在开挖,从扶桑浮bō归来的二十八具棺奁正在被下葬。 连子宁没有去,他不敢去,他真的怕自己,会忍不住痛哭失声。 而现在,他作为一军统帅,是不能这么软弱的。 他的心,其实有时也很软。!。 正文 三二三 盘点家底 奉旨面圣 在入驻了京南大营的当天下午,武毅军便是展开了训练,连子宁深知自己即将面对的对手是何等的强悍。 女真鞑子,在自己那个时空灭亡了大明朝和李自成的强军,可绝对不是白袍军能比的。 要去和女真鞑子大战一场,连子宁心中也是有点儿没底,这些生于长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鞑子承袭了当年那个建立了大金国的民族的习惯,人人都是战士。最是擅长骑射,用的都是强弓重箭,穿透力极强,而自己手底下普遍没有装备甲胄,有棉甲的不过是一成而已,真要是打起来,可是很不好说。 女真鞑子也不光是骑射厉害,这些刚刚开化未久的野蛮人个体战斗力远远超过大明朝的士卒——他们又矮又壮,简直就像是一个个的树墩子一般,膂力奇大,批重甲,用的都是狼牙棒铁骨朵铁锤巨斧之类的重型兵器。只要是被蹭上一下,就是筋断骨折,失去战斗力。而他们的耐力也是极强,最让大明朝害怕的便是他们的冲阵之术,他们每每集结披甲重骑兵为箭头,用锋矢阵冲阵,一次不成便退出去,重新冲锋。一般的骑兵,便是这个年代欧洲的重甲骑士…冲上两三个回合也就无力了,但是女真鞑子们甚至可以从早冲到晚,冲杀三四十次! 大明朝的步卒,能抵挡五次冲锋的就已经是难得的精锐了!而一般的步卒…扛上三两次之后,便是筋疲力竭。 面对如此棘手的对手,谁都得从心里畏惧三分。 连子宁并非是狂妄自大之徒,虽然武毅军至今为止未逢败绩,屡战屡胜,闯下了偌大的威名,但是他自家知自家事——看看自己碰到的这些对手吧…白袍起义军,一群乌合之众;扶桑农民军,那就更不用说了,整体的武器装备和战术素养落后于自己几个时代。 战胜了这样的对手,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大明朝的强敌,自己还没真正见识过呢! 所以连子宁当天晚上便召开了全体军官会议,警告所有人,一定要戒骄戒躁…把自己过往的那些功勋和胜利放到一边,把姿态放的低一些,要小心谨慎…万万不可轻狂大意,害了自己和袍泽的xìng命。 连子宁毕竟是这支军队的灵hún和唯一的声音,他一说话,众军官都是凛然从命,纷纷提高了警惕。因为他们也知道,连子宁从来说的话,都是有的放矢,他说是这样,那肯定就是这样。 连子宁已经习惯在镇守府中那等遮奢的日子,伺候的人少了反而感觉不舒服…康氏姐妹还有一干从镇守府带过来的shì女也都安顿了下去,多亏了刘良臣细心,知道大人已经不同以往,所以把总统府也很是扩大了一些,要不然还真容不下这许多人。 军器局等各个部门都已经开始运转,军官们的住所也都分了下去…士卒们也都安顿完毕,武毅军又是开始了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训练,似乎一切都没变过。 第二日,连子宁一大早便是进了京师,先去自家府上见了小妹和于苏苏,久别重逢,自然是喜不自胜。 连子宁便又问了一下得自扶桑的那一部分金珠玉器处置的如何了,结果却是让他惊讶而振奋。 从扶桑的来的那些东西,有三种东西自己留着了,便是一些特别珍贵的老物件儿和一些历史上有些名气的字画,还有就是一些未经雕琢的非常珍贵的原材料,比如说拳头大小,里头像是一簇火苗在燃烧一般的极品红宝石等等。 这三种东西,前两种那是有价无市,卖出一件儿少一件儿了,以后有钱也弄不回来,还不如自己留着藏着,以待后用。而那些极品材料,拿在手中,找一个技术很好的老师傅进行雕琢的话,价值立刻就是翻上几倍,这样卖出去也未免太不划算了。 这三种东西,大约占了这一次所得的三成左右,而剩下的七成,则是被城瑜送到一些的京城一些有名的拍卖场去售卖。 大明朝也有拍卖成,不过自然不是像后世那样的严肃而冷漠,实际上,这个年代的拍卖场,更多的是类似于上流社会的聚会。比如说了,京城中某个有头有脸的人士,在自己家中开办了一个规模宏大的宴会,请了一个京城有名的南戏班子,邀请了京城第一大青楼燕返楼的几个当红的姑娘作陪,邀请了许多颇有身价的达官贵人出席。然后呢,在宴会过程中,主人在几间房子里面各自放置一件不错的玩意儿,然后这些客人吃完饭,就会心领神会的去这几个房间转转,这些宝贝儿底下都写着底价若是看上了哪个,便是会用给主人留下自己想要出的价钱。 这样一来,价高者得,东西也就卖出去了。 平心而论,这样的拍卖方式,少了一个竞价的环节,没有了争端,比较符合国人不与人争,不得罪人的相反,但是这样一来,东西卖出去的价格必然会骗低一些,但是不要紧啊,大明朝的人也聪明着呢!那些主人直接就会把底价给定的高一些,基本上就是市面上这等东西的较高价格。这样一来,价格再低,也低不到哪儿去。若是碰到那等不差钱儿又是喜欢的主儿,因着mō不清别人会出多高的价格,所以干脆出一个极高的价儿。 这种事儿也不是没有。 实际上,这剩下的七成之中,也分为两个档次,一种是比较精致昂贵,里面很有些匠心…可以称之为艺术品的,而另一种,则就是普通的金银玉器珠宝首饰。 于是,连氏财阀的经营项目…在粮油铺子、超市、大车店等等之外,又是多了一个——珠宝店。 靠着这些数量极大的珠宝,连氏财阀一口气在京城东西南北再加上皇城外头,一共是开了六家珠宝店。 而不过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连氏财阀下属的‘瑞福祥,珠宝店,已经是京城中有了极高的知名度,毕竟说这些珠宝首饰普通…那是相对而言,和其他的珠宝店里面售卖的东西想必,已经是很上乘的货sè了。 有了这些东西做底子,自然就占有了不小的市场份额。 这样横行霸道的行为,难免会引起京城珠宝行业的反弹,不过他们背后的靠山也不怎么硬扎,在得知了瑞福祥是最近如日中天的连子宁连大人的产业之后,也只好是捏着鼻子认了。 惹不起…有什么法子? 而这七成之中,已经是售卖出去两成,卖出去的这些珠宝…价值达到了六十万两白银! 也就是说,所有现在可以变卖的珠宝,变现之后的总价值达到了二百万两白银以上! 这是一个相当震骇的数字。 连子宁也趁机盘点了一下自己的家底儿,现在自己的收入分为以下几块儿:官道刘镇的钞关收入,官道刘镇商会的收入,连氏财阀的收入,浮bō商会的收入,以及在日本那边儿石见银山的分成。 官道刘镇占了钞关的便宜,现在已经成了京城南部的一个很繁华的商业重镇,在稳步的发展之中…不过市场基本上也是到达了一个饱和的程度,想要短时间内有较大的增长还是比较困难的。 现在商会那边,每个月都能有六万两左右的进账,而钞关的入账,则是稳定在五万两上下,偶有bō动…却不会大。 连氏财阀的收入分为国内和国外两个部分,国内部分,都在京城,现在连氏财阀在京城有超市两座,粮油铺子五家,书店三家,贵重绸缎皮毛庄子两家,平常货sè的布庄两家,南货店一家,北货店一家,大车店东西南北线儿各是一家,还有六家珠宝店,除了珠宝店之外,其它所有店面一个月加起来,能有的五万两的净收入。 而国外部分,则就是扶桑的那些产业,不过路途遥远,再加上是刚刚铺上线儿,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道盈利多少。不过这一次城瑜回来的时候,在扶桑卖出去的那些货物,不但把所有的本钱都赚回来了,还有十万两的净赚。 浮bō商会这等买卖,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就之前开了一次,连子宁从中获利十万两银子,下一次商会泛舟去往扶桑,暂定在秋连子宁估计自个儿那个时候基本上已经能从东北战场赶回来了,毕竟秋高马肥之际是作战的最佳季节,一旦入了冬,两边儿就也都打不动了。 另外就是扶桑石见银山的收入,不出意外的话,一年几十万两是可以保证的,不过现在暂时还是没有到来,估计在年底就有消息了。 这样算下来,连子宁大约一个月能有十七万两的净收入,不过这些收入,每个月有三万两是要送到戴章浦府上的,还有应付兵部的收入,而且至少还要留下三万两在连氏财阀,若不然的话,连氏财阀想要扩大生意,根本就是无从谈起。再加上这一段时间武毅军又是扩军,又是换转,各种各样的折腾,每个月的花销都是极大,以至于所剩无几。而剩下的这些,又都是用在了刘良臣手里,建立荣军农场,扩建大营,抚恤士兵,都是需要钱财的,于是又是花了个七七八八。 人家当官儿都是上下其手,从朝廷拨的钱里面捞银子,也就是连子宁,朝廷的银子不够花,还把自己的给倒贴进去。 连子宁现在算了算,自己手头上可以动用的钱倒是也不少——从扶桑得来的五岛氏的金银珠宝中有的现银四十多万两,再加上浮bō商会的十万两,拍卖各种珠宝的来的六十万两,已经是达到了一百多万两。不多这些现银,连子宁更属意的是留在连氏财阀,鸡生蛋蛋生鸡,不断扩大规模…赚更多的钱,这才是良xìng的发展方式。难得有这么庞大的现金流,花出去也就没了,反而是要小心规划的好不过等到了年底扶桑那边的进项来了,就可以宽裕许多。 在自个儿家里盘点了一番家底儿,说了些话,又是跟家里的那些生意上的大管事们见了个面,也算是让他们安安心,知道自家老爷也不是个当闲人物。 然后便是去了戴章浦府上。 在里面呆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在满脸疲惫的出了戴府带人回到了京南大营。 正德五十一年五月十五,圣旨到了京南大营,圣谕,命连子次日临朝觐见圣上,商议献俘之事。 来传旨的,还是徐富贵徐公公,徐公公这些日子苦心钻营,再加上连子宁提供给他的充裕的资金现在又是升了一格儿,现下是御马监四卫之中腾骧左卫的坐堂太监。所谓坐堂太监,是御马监中独特的一个官职。御马监掌管的是禁兵是皇上专有的,非常信任的一支武装力量,都是选取的各军精锐和从北边儿鞑靼瓦剌女真那边儿逃回来的汉民,很是忠诚,而且战斗力也是极为的强悍。 当初正统年间,土木之变,五十万京营尽丧于土木堡,瓦剌太师也先率精兵长驱直入,兵临北京城下,各地大军勤王不及大明朝几乎是一瞬间就陷入了天崩地裂的境地之中。在那个时候,就是依靠着御马监的四卫两万余人精兵,与瓦剌军大战若干日,才是挫败了瓦剌军想要直接灭亡大明朝的妄想。 从此之后,明朝历任皇帝对御马监都是十分的信赖,到了正德年间更是把这四卫每一卫都增加到了一万人。这么信赖的士兵要交给谁统领?文官儿?那不可能!大明朝的皇帝素来对文官儿是不怎么信得过的,他们最信任的是太监。于是御马监就形成了武官带兵,太监监督的格局。四卫精兵,每一个卫中都有一个太监坐镇,就叫做坐堂太正德三年四月,司礼监太监李荣传旨:“御马监勇士、旗军,系禁兵重务,其令御马监太监谷大用提督,太监李春同都指挥夏明等坐勇士营,太监李堂同都指挥田忠等坐四卫营。” 这便是开了先例。 做了这个坐堂太监,手底下一万多号儿人,在御马监是仅次于掌印太监、监督太监、提督太监这三位的第四号儿人物。这个位置既是体面,而且也能上下其手捞银子,可谓是有面子由里子的好差事。 徐富贵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走到这一步,和连子宁背后的扶持是分不开的,他的新官儿,就是在连子宁从扶桑回来之后命刘良臣送上一笔银子,才有资本运作的。见了连子宁,自然是亲密热络的很,连子宁也不拿架子,好茶好酒的待着,又是探问了一番宫中的情状,心里更是底定。 ————分割线—————— 第二天窗户外头还麻黑的时候,连子宁就已经起来了。 今儿个正月十六,是五日一次的大朝会,非常的庄重尊隆,在京城里的大臣,寅时三刻也就是后世的凌晨三点四十五便要起来,然后吃点儿饭,苦巴巴的去紫禁城外面等着去。因为凌晨五点钟的时候,官员们就要从午门进入皇宫,鱼贯而入,然后还有查人数看谁没来的,还有在一边注意朝臣仪容的专门负责官员,无论是迟到还是不来,或是仪容不整,都要受到训斥。若是情节比较严重恶劣或者是好几次不来迟到,甚至罢官都有可能。 寒窗苦读这么些年因为这点儿小事儿罢官可是不值得,反正五日才有一次,所以朝臣们也都是起了个大早儿。 连子宁不是京官儿,是因着召见才要上朝的,所以可以不按时去,但是万一皇上一时兴起,刚一上朝就让他觐见呢,到时候要是找不到人,岂不是呜呼哀哉了? 房中灯火通明,因着连子宁要上早朝,整个总统府都忙碌起来,厨房里早就已经做好了饭菜,连子宁寅时起来,吃过了清淡的早点,然后便是被康素姐妹和琥珀伺候着穿衣服。 “好了!”琥珀为连子宁穿上靴子,起身又正了正他的乌沙,拍拍手,退后几步,笑眯眯道:“老爷真好看呢!” 一边康素康凌也是连连点头,很是赞同。 连子宁穿了一身儿大红sè的小杂花纹官袍,xiōng前的补子上绣着豹子,代表着他四品武官的身份,头上戴的是有着一尺二寸长展角的乌纱帽,配上素金腰带,穿着皂靴。 不得不说,大明朝的官服设计的确实是很好,连子宁这一身打扮,英风朗朗,儒雅之中却又是不失tǐng拔威武。他在大铜镜中照了照,自己也是很满意,在大明朝,长得帅的人当官儿是很占便宜的。在吏部的考评中就有一点,是相貌端正,要是长得横鼻子斜眼儿的,在大明朝是做不了官的。所以朝堂之上,放眼望去,不说都是美男子,反正也是挑不出一个难看的来。!。 正文 三二四 朝天子 向三女点点头,连子宁笑道:“你们且在这儿吧,老爷我这就走了!” 琥珀从chuáng上把一个很是不小的包裹递给他,道:“老爷可千万别忘了这东西。” 连子宁接过来拎着,笑了笑,便是起身出了屋子。 总统府外面,石大柱、野奈等一千亲兵早就已经等着了,连子宁翻身上马,一行入出了京南大营,直奔京城而去。 凌晨的风吹在脸上,还稍有些凉意,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抱紧了怀中的包裹。 日后是龙是虫,就看今夭这一遭了! 正阳门外,凭着昨日的圣旨和自己的关防印信叫开了城门,这些守城门的兵丁都是五成兵马司的那些老兵油子,打仗不行,一个个滑溜得很,京城中大小事务少有他们不知道的。五成兵马司隶属兵部,戴章浦正是他们顶顶上头的大老爷,连子宁一报出名字,二话没说,立刻就是打开城门把入放了进去。 连子宁都走出去好远,回头看看,还能看见那守城门的总旗在点头哈腰的挥手。 一路甚远,当到了紫金城外的时候,已经是快要五点了。 夭际已经是有了一丝丝的微白。 这时候,午门还没开,便看到午门外面的广场了,足足有上千顶轿子在等着,看上去密密麻麻的,煞是壮观。 而且还有很多穿着青袍绿袍,腰间束着素银或者是乌角的腰带,显然是一些五品以下的低品级官员,这些穷京官儿没有轿子,便都是找个地方站着,这种官员更多,怕不得有个上千入。 明朝大朝会,处理的事情极为的繁琐。 自从朱元璋废相后,政事散于六部,无入总其纲,凡事须请旨而行,事无大小便如潮水一般涌到朝会上来了。洪武二十八年定府部等衙门“合奏启事目”,即达一百八十四款,也就是说,光光在大朝会上要处理的事务,就有一百八十四类。 除了选举、盘粮、建言、决囚、开设衙门等大事,以及灾异、雨泽、囚数等类奏事项,还有许多像“收买牛支农具”、“追赃不足家属”之类的杂事;凡涉及“军中机密事情及守卫门禁关防等事”,还许官旗军入“径奏”。民间词讼,也往往“实封闻奏”。有司所守之事,也要一一面请,就连守卫皇城官军搜检出被盗内府财物,也要引到御前,由皇帝亲自发落,可谓“烦渎圣听”至极。 以至于洪武朝的大朝会,往往要从凌晨五点开到晚上擦黑。 官儿们都是起的那么早,皇宫里也不管饭呐!一个个都是饿的前xiōng贴后背,几乎每次朝会都有入会晕厥过去,有的jiān猾一些的官儿,便是怀里揣着吃的,趁着皇上不注意的时候在下头偷吃,金殿太大,也不一定能逮着,但是万一逮着的话,可就是藐视圣上,不小的罪名。如此种种,可谓是不入xìng之至。 洪武老爷精力充沛,一夭可以只睡四个小时然后其它的时间都在处理政务,但是被入受不了啊!真要这么下去,别说是朝臣,就是皇上老爷坐在上面也是屁股疼得慌——龙椅看着好看,坐着可难受的很。 于是大朝会慢慢的从一夭一次道三日一次,在正德朝,终于是固定在了五日一次,从每个月的初一往后推。 但是这大朝会的规模,却是一点儿都没变小,但凡是在京中的文武百官都要参加,无论品级高低。还有勋戚公侯伯,还有那些闲散的驸马将军什么的,还有外地来京的官儿们,以至于大朝会的规模每每都在数千入以上。 午门前面静悄悄,官儿老爷们起得太早了,有轿子的都缩在轿子里面补觉,没轿子的就找个千净被风的地界儿靠着墙睡。 像是连子宁在前世的影视剧中看到的那等上朝之前大小官员拉帮结伙,热热闹闹,争锋斗气,冷嘲热讽的情景,在这里根本是看不到的。 连子宁这一行入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的bō动,他环顾四周,也看到了很不少武官打扮的入,都是被一众亲兵簇拥着,而且基本上都是绯袍。想想也是,大明朝武将不比文官儿值钱,四五品武将也就是个千户什么的,大明朝多少千户?几千个总差不多!一般能上殿面圣的,都是卫指挥使级别以上的了,自然是绯袍。 连子宁也不管那些,只是下了马,带着众入在侧门等着。 很快,时辰到了。 在大明朝,有三口不刻全八卦只刻亁卦地巨钏,一口在夭坛,一口在东岳庙,一口在紫禁城的御花园之中,代表着夭地入三才。 在御花园中有一处更漏房,里边放着一架巨型七宝灯漏,高一丈六尺,引御花园的活水jī动机件,自动运转。机件中有云珠和珠梁,梁地两端有龙头,用来调整水流的缓急。七宝灯漏里有十二个个抱着时辰牌子的木偶,轮流走出来报时,还有4根小木分别去撞钟、敲鼓、击钲、打铙,报告时刻。 这就是大明朝的自鸣钟,时刻很是准确。 在这个光点儿,就有小太监们在旁边儿守着,看准了时刻,就打小旗通知站在景阳钟楼上的钟鼓司衙门掌印太监,钟鼓司的首要职责便是出朝钟鼓,于是这掌印太监便是指挥着小太监们开始撞景阳钟、敲司辰鼓。 钟鼓齐鸣,早朝开始,百官上殿! 钟鼓声一起,便看到这些昏昏yù睡的瞌睡官儿们都是活了过来,一个个从轿子里钻出来,排成了整齐的队伍,按照文东武西的顺序站好。入太多,顺序太长,从午门口一直站到了大街上。 然后午门大开,手里拿着净鞭,捧着清水的太监鱼贯而出,来到众入之前,也有那专门维持秩序的官员急急忙忙的从前走到后,看看有没有入不守规矩,有没有入仪容不整,有没有入没有按照上下尊卑乱站等等情况出现。 维持完毕之后,便是鱼贯进了午门。 看到连子宁这种站在侧门边儿的官儿,他们眼中都是有一丝羡慕闪过,这种不入朝列,不走正门的官儿,都是méng皇上专门召见的,十成十的能够和皇上近距离对话,这种官儿,升迁一般都比较快,简在帝心这句话,可不是说说就算的。 又等了好一会儿,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这些官员才是走完,午门外只剩下了许多的轿子,那些官员的家入便是凑到一起,唠嗑聊夭儿,午门广场立刻变得嘈杂起来。 这时候,侧门缓缓的开了,里面有锦衣卫的卫兵守护在两侧,一个穿着青衣,大约二十来岁的低品级太监走出来,左右看了看,对着连子宁问道:“这位可是武毅军连大入?” 连子宁道:“在下正是,不知这位公公是?” 那小太监脸上顿时lù出了笑意,向着连子宁拱拱手:“奴婢林元,乃是尚膳监行走,家父林雄奇。” 连子宁被这一句家父给累得不轻,心道这入啥习惯,怎么见了入先报自家老爹的名头?当你爸是李刚咩? 脑袋里头转了转才猛地反应过来,入家这是自报家门,说明自己的跟脚硬扎啊!林雄奇,可不就是现如今司礼监秉笔太监么?乃是整个大明内廷数得着的大太监之一!地位相当于是外朝的内阁辅臣,可是大大了不得的入物! 明朝宫里头都流行拜千爹,这一点儿,大致和后世夭朝的演艺圈差相仿佛,千爹地位高,有权有势,能够带来很多的好处。不同之处便是这明朝的千儿子付出的是小心伺候,后世那就是**交易了而已。明朝宫中得力的大太监,手底下千儿子多的几十个,少的也有十个八个的。 尚膳监说的通俗一点,就是后世的御膳房,不过比御膳房要规模大的多,要管着宫里食物的采买,各种膳食的制作,御膳房只不过是其中一个机构而已。尚膳监有品级的内官只有三个,太监一员,正四品,左、右少监各一员,从四品,这个行走,说白了就是不入流的sī自设立的一个小官儿。 不过看这位林元公公年纪轻轻的,能做到这个位置,显然也是他那千爹林雄奇背后使力了。 连子宁道:“原来是林公公当面,在下见过,不知您和徐富贵徐公公是?” “嗨,老徐啊!我们俩是老交情了。”林元笑道:“当初我们两个都在御膳房打混,后来他发达了,认了刘古祥公公做千爹,被调到御马监里去了,听说现在已经是左营太监了,咱还在这儿御膳房打混,嘿嘿!” 他一拍脑袋,笑道:“说这个千啥?是老徐昨个儿拜托咱今日给连大入您带路的,连大入初次来紫禁城,只怕有些不太熟悉,反正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儿,咱就应承下来了。” 连子宁听他话中颇有些愤愤之意,心中一动,摆摆手,身后石大柱便是送上来一个很是丰厚的大红包,连子宁接过,往前凑了一步,便是塞到了林元的袖子里,笑道:“还要劳烦公公前来,着实不好意思,区区见面礼,不成敬意,还望公公笑纳。” 林元一捏,感觉到里面那厚实的手感,顿时脸上的笑意又是浓了几分,他倒是也爽快,道:“既然连大入如此大方,那咱也就不推辞了,以后连大入有啥差遣的便言语儿一声,咱虽然不得力,但是跟你在千爹面前说两句话总是行的。” 连子宁心道这位林公公说话倒是很爽快,而且也不大包大揽,看上去倒是比那徐富贵要靠谱的多,倒是个好相与的,值得结交。 两入又是寒暄了几句,林元便领着连子宁进了午门,石大柱等入只在外面呆着等候。 进了午门,过了金水桥,便是来到了奉夭殿之外,这时候,朝臣们已经尽数进了奉夭殿也就是后世演义小说中常说的金銮宝殿之中,整个殿前的大广场都是静悄悄的。到处都是肃立的shì卫,气氛庄严肃穆。 林元把连子宁领到了奉夭殿前面的台阶旁边,道:“连大入,你且在这儿候着,此时皇上还未上殿,等上殿之后,说起你的事儿来,定然就要让入宣进了,仔细听着就是。在这里其实并无入管,只是记住莫要四处走动便是。” 连子宁赶紧应了,林元又是叮嘱了几句,便是离去,他毕竞也不是多么清闲的。 等林元离去,连子宁站在殿下,便是微微侧头,打量这眼前的巍峨宫阙。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到紫禁城,事实上,前世他就来过两次,一次是小时候和父母,一次是大学时候和女友。 不过那个时候的紫禁城,经历了几百年的雨打风吹,风流不再,已经是相当的破败,且不说这皇家气象万千,辉煌壮丽,单单是殿宇的规模,也是远远不如。 后世的太和殿,面积大约是两千多平方米,听起来不小,实际上在历朝历代的宫阙中并不算是如何了得的,却不说那秦朝阿房宫前殿、汉室永乐宫大朝殿这等辉煌无比的宫阙,就算是唐朝的麟德殿大明宫前殿等也是要比太和殿阔大三四倍以上! 而永乐年间刚刚建造时候的紫禁城三大殿,也是比后世时候要大得多,面积达到了五千多平米,是后世的两倍大。只不过是嘉靖年间,宫中一场大火,便把三大殿给烧了个千千净净,烧毁了,自然就要重建啊!但是问题是永乐帝当年建造紫禁城,以及给自己的陵墓建造配殿,已经把中华大地上最后一批大楠木给耗光了,以至于嘉靖年间想要重修三大殿,穷搜夭下,竞然是找不到合用的楠木,只有小一号的。没办法之下,也只能凑合着用了,只是作为柱梁的大木小了一号,整个宫殿自然也就跟着小了一号,就成了后世的样子。 这时候的奉夭大殿还未曾遭遇后世的几次火灾重建,还保留着永乐皇帝兴建时候的样子,长四十余丈,宽十五六丈,高达十五丈,比后世的太和殿大一倍多,高三分之一。 连子宁神sè悠悠,看着这皇家的华美宫阙,心中慢慢澎湃。 又等了约有一刻钟的时间,忽然礼乐之声大作,连子宁侧头瞧过去,便看到了从保和殿后面转过来一队入马,规模极为的庞大。 最前面是两列二十个手里拿着净鞭水盆开路的太监,净鞭不时的甩出一声清脆的鞭花,清脆悦耳,这就是所谓的闲入避退。在他们身后,是十八头大象,这些大象浑身都是洗刷的千千净净,身上披着极为华美的绫罗绸缎制成的华服,在他们白勺脑袋上,还带着宝冠和璎珞,上面垂满了大大小小的宝石珍珠美玉,随着它们白勺走动,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这些大象显然是经受过特殊训练的,非常的温顺老实,排成两列,迈着整齐一致的步伐向前走着,看上去倒是有些憨态可掬意思。 在后面,四头狮子,四头狮子也是被洗刷的毛皮铮亮,也不知道是染得还是夭生如此,毛发都是金黄sè的,看上去宛如纯金的一般,这四头狮子,很是温顺的拉着一辆金碧辉煌的战车,战车之上,一名手持金瓜,身穿金甲的shì卫傲然屹立,身材tǐng拔宛如一杆标枪。 在后面,则是四头老虎,也是拉着一辆战车,再后面,则是四头豹子,同样拉着一辆战车。 它们过后,便是十五辆礼车,上面扎满了鲜花,很是华美。 再往后面,则是数百名执仪仗的锦衣卫大汉将军,这些大汉将军都是身高相若,一米八以上的个头儿,看上去很是威武。他们后面,则就是无数的宫女,太监,簇拥着中间一个大大的黄罗盖。罗盖下面,连子宁隐隐能看到是一个步辇,四周悬着黄sè的帷帐,却是看不真切里面的样子。步辇过后,又是数百入的大汉将军。 整个队列,足足有二里多长,若不是这三大殿广场足够阔大,根本就是铺排不开。 看到队列向着奉夭殿行来,所有的shì卫宫女宦官都是下跪行礼,连子宁自然也随之跪下,他低头敛目,目不斜视,眼角的余光却是看到,在自己面前不远处,庞大的队列滚滚而去,根本没有一个入注意到自己。 他嘴角微微勾勒出一丝笑意,这便是皇家的威仪么?皇家的威仪,是用排场来衬托装扮的啊! 真要是把这些华丽的外衣给剥下去,真正剩下的,又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本来那一刻躁动惶恐的心变得安定下来,因为要朝拜夭子而紧张的心情也是平复淡然。 无论如何,就让自己从容面对吧! 等仪仗都过去,奉夭殿中响起了悠然的钟磬之声,显然是大朝会已经开始了。 (未完待续)!。 正文 三二五 朝堂争端 连子宁站起身来等着,这一等,便是足足半个时辰。 此时天边已经升起了一丝鱼肚白,紧接着,便是天光大亮,现在差不多已经是快要七点钟了。 尽管已经等了很久,但是连子宁身形依旧是站得笔直,脚底下不丁不八的,这时候,他常年锻炼的优势便是显现出来了,并不感觉多么的疲累。 平复了心境,他心里倒也不是多么的着急,知道这大朝会持续的时间一般比较长,处理的事务极多,一时间轮不到自己也是在所应当他却是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是成为了整个朝堂上的焦点。 奉天大殿之上。 大朝会并不相识后世电视演绎中那样,皇上居中,大臣在两侧,又或者是文左武右的排列,实际上是皇上高举御座之上,坐北朝南,而大臣们则是以皇上为方向,面向皇上,按照文东武西的格局站立,中间留着很大的一条道,泾渭分明。按照品级从高到低的顺序依次站立,便看到以皇上的御座为中心,形成了红、青、绿三条环状带。 奉天大殿极为的阔大,殿中站了上千人也不显得拥挤,而且大殿的窗户都是打开,有风吹进来,也并不闷热,只是难免就有很多人站在角落里,连皇上的脸都看不真切。 兵部尚书,内阁四辅桂萼大人刚刚向皇上禀告了此次参加征北之战的所有地方部队都已经到达了京城,来兵部交回了公文,除了武毅军入驻京南大营之外,其余的都已经入驻了原先京卫驻扎,现在早已废弃丰台北大营,开始整顿。 正德帝点点头,并未说话,便是等着朝臣继续奏事。 便看到朝臣队列中不慌不忙的走出来一个青袍官儿,大约有三十多岁…身材瘦小,嘴chún很薄,一双细细的眼睛,一抬眼便是显出三分苛厉来。 他走到御道中央…沉声道:“臣,礼科都给事中,宋大武,有本奏!” 身为三品shì郎,戴章浦的所站立的位置非常靠前,听到这个名字,顿时便是不易觉察的皱了皱眉头。 明朝置给事中…掌shì从、谏诤、补阙、拾遗、审核、封驳诏旨,驳正百司所上奏章,监察六部诸司,弹劾百官,与御史互为补充。另负责记录编纂诏旨题奏,监督诸司执行情况;乡试充考试官,会试充同考官,殿试充受卷官;册封宗室、诸藩或告谕外国时…充正、副使;受理冤讼等。 而一个权势如此之重的职位,品阶却是不高——正德三十年定给事中为十二人,六部各自两人…一人为都给事中,一人为给事中,都给事中正七品,给事中从七品。 这和乐"陵"县县令吴大亮是一个级别,当然,两者的权势就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所谓科道、科道,这科道便是大明朝的监察机构的总称:六科给事中与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纠察内外百司之官…在京受命巡视…在外巡按地方,监督州县,考课官吏,纠劾违法行为…整肃风纪。而六科给事中又比于是的权力大的多。 此官职可以说是品卑而权重的典型。而因着人家品级低,一般都是刚刚中了进士不久的年轻人担任,年轻人有冲劲,敢说话,便是说错话办错事儿,影响也不大…都在可控范围之内,皇上也不会过多的惩处,所以就更是使得他们行起事来无所忌惮,很是可以给那些朝廷大佬制造一些麻烦。朝廷中的争斗,都是用御史和给事中们来打擂台,充当急先锋。 戴章浦心下有些不安,上一次因着那个由头儿弹劾连子宁,就有这个吴大亮,却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又跳出来为何? 而且这些给事中,都是被本部的堂官儿掌控着,他们的行为,也多少代表那个部的堂官儿的心思,上一次出了宋大武事儿之后,戴章浦还专门去拜访了一次礼部尚书董其昌,当时他满口答应,话说的很漂亮,现在却是安得什么心思? 他看了看站在自己侧前方的礼部尚书董其昌,见他只是如老僧入定一般,面无表情,心里低低骂了一句老狐狸。 正德帝淡淡道;“讲!” 宋大武清了清嗓子,道:“臣,弹劾武毅军总统连子宁。” “臣闻,武毅军总统,连员,纵容下属,横行不法,于四月十七,在乐"陵"县中,率人无故屠戮济南府人氏刘某,并杀死刘某府中下人三十七口,尽皆斩下人头,以为取乐。其行径之令人发指,惨绝人寰!乐"陵"县民情汹涌,群情jī奋,此等恶獠,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谢天下人,臣恳请,将此獠捉拿归案,明正典刑,以祭冤hún!” 此言一出,朝堂中顿时响起了一阵细碎的嗡嗡声,他们都是当官儿的,自然知道当官儿的没几个好人,有几个官儿手底下没沾上几条人命?没直接间接杀过几个人?但是连子宁行事如此嚣张乖狂,明目张胆,可就有些让人不理解了。 而且这样做,也实在是太过分了一些,大明朝官员,讲究的是一个和光同尘,可以悴地里捅刀子下绊子,但是脸上一定要笑哈哈的才行。 正德一听,脸sè未变,心中却是已然有些不悦,自从连子宁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之后,他便是知道这个人了,后来他做武官,剿匪,镇守六县,去往扶桑,做的这一幕幕,他都有所关注,看在心里。对于这个允文允武的优秀年轻人,心里其实是很欣赏的,连子宁升迁如此之快,除了戴章浦的运作之外,简在帝心也是分不开的。 但是他此刻却是有些失望,对的,是失望,而不是生气。在这个执掌天下几十年的帝王手中,几十条人命算什么?根本就没有让他生气的理由,他只是觉得,连子宁这样做,做的这样明显,这样难看甚至有些愚蠢,未免让他有些看错了人的感觉。 心里隐隐也有些不信,这么优秀、出sè、知进退的年轻人,会做出这等蠢事来么? 正想着有一个青袍官儿出列,道:“臣,都察院御史王乔年,有本奏!” 正德面无表情:“讲!” 王乔年朗声道:“臣忝为巡城御史,在民间搜罗讯息,风闻奏事。臣有所耳闻,这半月之间京城之中多了六家专门经营珠宝首饰的店面,而且各处有些关系的商人富户,都是买到不少上等的珠宝。臣好奇之下,略一打探,竟是发现,这些珠宝,尽数来源于武毅军总统连子宁家中生意,而这些珠宝都是从扶桑所得。” “臣弹劾武毅军总统连员,此员去往扶桑,不思为陛下分忧为朝廷解难,却是中饱sī囊,并不上报,刻意隐瞒圣上。此等人,若不治罪,岂能明典刑,正纲纪?” 这话说完,朝臣们脸上都有些不以为然,心中暗骂这厮忒不地道。 这年头儿谁不是趁着有权在手的时候拼命的捞银子?去办个职司顺便捞点儿好处这是应有之意,大伙儿都心照不宣的你非得给捅出来,万一皇上心里一时兴起,要彻查此呢?谁屁股上是干净的?也就是你这等穷御史,并无好处可以捞! 正德帝眉头不由得轻轻拧了拧。 站在一边伺候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林雄奇心里一跳,赶紧低下头来,作为伺候了正德帝几十年的老人儿他对这位至尊一举一动代表的什么心里都很清楚。皇上年岁已经很大了,轻易不会动怒,也是越发的喜怒不形于sè,这样一个动作,便是代表着他心里已经怒火升腾! 作为皇帝,正德和所有帝王一样,有一个通病——他把天下视为自己的。而理所应当的,连子宁在扶桑缴获的那些战利品,自然应该敬献出来,当然他也知道,这些官儿们总也要捞好处,这些年他也见惯了这些,也懒得追究了。但是你至少是得敬献出来一部分是不是?好嘛!你现在别说是给咱分润一点儿了,连言语都没言语一声儿,悄无声息的都给sī吞了! 正德倒不是在乎这些东西,而是感觉到了连子宁对自己的一种藐视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天子一怒,可是要死人的! 宋大武偷眼敲了敲正德帝的表情,心里便是一阵得意,心里暗道孙公子果然英明。今日正是连子宁入宫面圣之时,刚刚立下大功,肯定心里志得意满,没有丝毫的防备,而趁着这个时候,狠狠的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果槟是一举奏效!看皇上的神sè,这一次连子宁,真要完了! 他现在就等着皇上说彻查两个字,只要是把案子交到刑部,大理寺,就算是没证据也得给整出证据来!对于他们来说,这不过是小菜一碟而已。 其实有时候皇上也tǐng悲哀的,固然高高在上,固然威仪天下,固然是九州至尊,但是时间长了,却也在不知不觉之中,被臣下们被脾气给揣摩了个透。历朝历代的那些受宠的权臣,无不是把皇上的心思给猜的透透的,像是那个自称十全武功,十全老人的乾隆帝,不也是被有史以来第一大贪官和给玩弄于股掌之间么? 你说到底谁心里更得意一些?只怕和也不怎么瞧得起乾隆的。 朝中戴章浦那一系的门生故旧和心腹便是都瞧着戴章浦,他们自然都知道戴章浦和连子宁的关系,只待他一声令下便跳将出来,怎么着也得把今儿个这水给搅浑!却见这时候戴章浦竟然也不着急了,反而是微微眯起眼来,丝毫没有说话的意思。 他对正德也很了解,知道这时候说话,只会是起到反面效果,还不如不说的好。 张燕昌站在武官序列的最前面几个,他身份尊荣,又是勋戚,却是没什么顾忌,便出列笑道:“陛下,您不是招连子宁今日入宫面圣么?何不招进来问答一番,也好有个说辞!” 他一说话,便也有不少武官出列为连子宁说好话,毕竟文武殊途,连子宁不但是武官,而且是出身文人的武官,最近更是声名鹊起,自然被这些武臣视为自己人。听到一群文官在攻击自己人,他们心"经是愤愤…此时见有人带头儿,自然是群起响应。 见到此景,正德也是有些沉吟,便向林雄奇问道:“那连子宁现在何处?” 林雄奇恭谨答道:“回万岁爷的话…此时正在殿外等候。” 正德道:“宣!” 林雄奇高声唱道:“宣,连子宁觐见!” 殿中站着的金瓜武士亦是高声唱道,声音一层层的传下去,直到殿外。 连子宁听到传唤,深深吸了口气,他正了正头上乌纱,紧紧抱住怀中匣子…缓步向着大殿走去。大殿门口shì卫验过了官牌,检查了身上没有携带利刃之后,便是放行。 当遵子宁走进大殿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他们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这个炫目耀眼的名字,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名动天下…世人皆以为乃是两宋之后天下第一词本!之后便是沉寂,而当所有人都认为他江郎才尽的时候,他在正阳门外用一首一生一世一双人回应了所有人的质疑…虽然只有两首词两个话本儿问世,但是却都是惊才绝艳之作,从此之后,便被目之为天下第一词人! 而在这个事时候,他却是投笔从戎了。 率领一支刚刚成立的军队,南下剿灭白袍逆贼,连战连捷,闯下了偌大的威名,也改变了外地卫所眼中京城本地兵不能战,多jiāo气的看而后又是奉旨浮舟去往扶桑…这些日子消息已经传到了京城,说是武毅军在扶桑杀了个尸山血海,给皇上带回了他要的一千颗人头! 对于连子宁,他们没听过的没几个,但是真正见过的也没几个。 此时看过来,才是惊讶的发现…原来这个名动天下,允文允武的连子宁,竟然只是一个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郎! 他面如冠玉,斯文儒雅,丝毫没有武人的那等粗豪不文之气,许多人脑海中便是冒出来一个词——君子如玉! 他身上那一一抹绯红的官袍刺痛了许多人的眼睛,出身贫寒,未及弱冠之年而官居四品,少年英杰,不过如此! 便是御座之上的正德,对他心中已经不满,但是看到他之后,眼中也是流lù出一抹掩饰不住的欣赏之意。 连子宁目不斜视,他的脚步很沉稳,很有力,他从宋大武身边走过,似乎根本没看到这个人,宋大武盯着他的后背,眼中透出一抹嫉恨。 终于,走到距离御座还有十步支援,连子宁放下手中包袱,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臣连子宁,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声音很大,至少前面这些朝臣都是听的真切,此言一出,那些大臣眼中都是lù出惊讶的神sè,便是正德,稍微错愕之后,脸上也是带出了一丝笑意。 原来连子宁只在后世看到群臣山呼万岁,便是如此说的,但是却不知道,这万岁万岁万万岁,是那个辫子王朝发明的,这在大明朝,是不折不扣的新鲜词儿! 他是何等聪明人,立刻便意识到了自己犯的错误,不过还好,似乎是一个良xìng的错误。 便听到御台之上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传来:“你就是连子宁么?平身吧!” 连子宁站起身来,便感觉无数道目光扫在自己身上,他只是低眉敛目,不动如山。 “传闻不错,连爱卿当真是一表人才,可是,刚才有人弹劾你,你有何话说?”正德盯着连子宁,缓缓开口道,声音中听不出什么喜怒。 连子宁心中一惊,他自然不知道殿上发生的事儿,却没想到自己又是被人弹劾了,想来就是刚才出列站着的那两个了。他脸上却是没有lù出惊慌的表情,面不改sè,向正德拱拱手,朗声道:“启禀陛下,臣下不知何处有罪?” 正德心道,单是这一份儿定力就算是年轻人中很不错,他心中更是能欣赏,向一边的林雄奇道:“跟他说说!” 林雄奇应了声是,一甩拂尘,上前两笔,尖着嗓子道:“连大人,适才有礼科都给事中宋大武宋大人弹劾你在乐"陵"县滥杀无辜,杀伤无辜平民济南府刘某。另有巡城御史王乔年王大人弹劾你,在扶桑期间sī吞财宝,隐瞒圣听,sī卖牟利,你可认罪啊?” 一听是这两条罪名,连子宁心中立刻笃定,他知道自己这两件事儿做的太过明显,必然会引起人主意,所以事先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林雄奇话音刚落,他脸上立刻便是lù出了讶然、震惊、委屈、愤懑,不可思议等等混杂在一起的神sè,他一liáo官袍前摆,直tǐngtǐng的跪倒在地,愤然道:“回禀陛下,臣下冤枉!” 声音中的愤懑不平,任是谁人都能听得出来!!。 正文 三二六 朕封你为…… 嗯,你们猜猜,连子宁被封了个什么呢?容俺先卖个关子,哈哈! 七月的最后一天了,九十九张月票了,哈还差一张啊兄弟们,难道就不能完成俺的夙愿么? 另外,七十八十九十张月票加更的三章,俺没忘,只是俺这个月是实在是心力交瘁了,等俺下个月补回来吧,还望兄弟们宽限一二。) 朝中群臣和御座之上的正德自然不知道他受过专门的面部表情训练,再加上有这方面的天赋,简直是装什么像什么,顿时心中便都起了疑窦,难不成,他是冤枉的? 正德皱眉道:“你说!” 连子宁从怀中取出一份红sè的礼单,高高举过头顶,大声道:“臣不敢隐瞒皇上,臣下确实是在扶桑发了一笔小财儿,不过那是臣下家中的生意做到了扶桑。陛下,扶桑战乱频仍,其天皇甚至都以卖字画为生,落魄贵族不知凡几,穷困潦倒,臣下便是从扶桑这些人手中收购了大量的金银玉器等,运回大明。臣下曾与顺义郡王立花道雪合力围剿贼寇,臣下送了他一下我大明朝的绸缎香料,他便送了臣下一些礼物,礼物贵重,臣下不敢独占,是以早早写了一份礼单,便想朝拜天子之日奉上!却未曾想竟被jiān人以此为由构陷,臣冤枉!礼单在此,还请圣上明鉴!” 这番话,却是说的入情入理,毕竟大明朝的官员基本上家中都有生意,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林雄奇下了台阶,从连子宁手中取过礼单,呈给正德。 正德上下看了两眼,脸上lù出一丝笑意,因为这礼单上的东西,价值很是不菲,连子宁能够做到这一点,自然是在他心中对自己还是很有敬意的。 去了这个心结,看连子宁就越发的顺眼起来,脸sè也变得温和了,温声道:“连爱卿,且起来说话。” 王乔年脸sè变得难看起来,他没想到连子宁竟然是早有准备,一番连消带打,便是把自己的攻势给化解了,不但如此,反而给自己戴上了一个jiān人的帽子。不过他心里倒也是没有什么惊慌,所谓御史风闻奏事,便是说错了,也是不应该被追究的。 连子宁起身,道:“至于另外一件事,也是另有隐情。却是那济南府人氏刘某,与臣下手下刘某的娘子勾搭成jiān,两人jiān情被我那手下发现,我那手下xìng子暴戾,当下便是拔刀将那jiān夫斩杀。但是那jiān夫也是颇有势力之人,他门外的帮闲纷纷涌进,便是对我那手下刘姓军官进行殴打,刘某自武毅军成军便跟随臣下,三战白袍都有参与,乃是战场中杀出来的铁血汉子,一身武艺很是了得,拼着受了重伤,将那些帮闲杀了几个。那些帮闲退去之后,他心里兀自不解气,便率了手下弟兄前去寻衅,于是便有了那等惨案。臣现在已经将涉案的兵丁尽数下狱,只等陛下裁决!” 他脸上现出惨然不忍之sè,显然是舍不得惩治自己手下那些涉事军官的。 正德皱了皱眉头:“为何惩治?何罪之有,朕给你旨意,把他们度赦免了!一群纵横沙场的好汉子,却要辱没于那等jiān人之手,和其不值?” 连子宁脸上lù出喜sè,赶紧大声道:“臣下遵圣上旨意!” 他的眼中lù出一抹无人看到的笑意,以他的心思之缜密,又如何会不把这两件事儿给补上?事情已经做下了,后悔无用,只要能够弥补,那也是一样。 若是说殿中对正德的了解,只怕每人比得上他,在后世,人们早就不知道把正德这个皇帝从里到外剖析了不知道多少遍。正德喜欢豪杰勇武之士,这一点,从他当初和江彬在宣府镇结拜为异xìng兄弟就能看出来,而同时,他也喜欢武事,喜欢战争,一个曾经把自己降了一格儿,封为大将军朱寿的皇帝,又怎么会是不喜欢战争的? 而连子宁刚才在不断的暗示,强调刘姓军官的勇武善战。 毫无疑问,连子宁口中的刘姓军官便是他喜欢的类型,再加上这个时代对于通jiān很是不齿,所以很自然的,正德皇帝心中的天平便是向连子宁这一边倾斜了。而同时,这位皇帝又是一个有些离经叛道,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于是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就是理所应当了。 连子宁看似不经意的话中,其实出处存在着针对正德帝的yòu导。 “好了,这两件事都已经说清楚,王乔年,宋大武,你们还有什么说的?”正德道。 王乔年和宋大武对视一眼,眼见今日事不可为,一起跪下道:“臣等无话可说,臣等未曾查清便是妄语,还望陛下恕罪。” 正德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从继位开始就和文官儿不太对付,尤其厌恶这些疯狗一般的科道,但是他这个皇帝也有无奈之处,少了这些科道,如何制约百官?现在他年纪已经大了,也过了和百官顶牛闹别扭的年岁了,摆摆手:“赦尔等无罪,退下吧!” 两人入列,正德便问了一番连子宁在扶桑的战事,连子宁知道他喜欢武事,便很是详细的说了一通,如何强夺山城,如何彩云城外大战等等,说的正德也是兴致颇高,频频问他一些问题。 一君一臣,一老一少,竟然是详谈甚欢,连子宁便把这朝堂当成了后世作报告的阶梯教室,侃侃而谈,他口才极好,也知道如何调动情绪,说的酣处,武将序列中竟是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叫好声,也不知道是哪位老兄声援他。 有些大臣便是斜着眼看他,心道这厮是愣头青还是天生如此?第一次面圣竟然如此从容? 却不知道连子宁已经把正德当成了后世应聘时候的主考官,应聘的时候一个极高境界便是引导话题,让主考官顺着你的思维走,问你想让他问的问题! 说了好一阵儿,正德见连子宁一直在怀里抱着一个包袱,讶然问道:“连卿,你这包袱中装的是何物?” 连子宁肃容道:“启禀陛下,这件东西,才是臣下此次要敬献给陛下的礼物!” 正德脸上lù出感兴趣的表情:“哦?这里面放的是何等宝物?难不成比一千颗倭奴的人头还要让朕欢喜?” 连子宁重又跪下,打开包袱,lù出里面的木头匣子,打开lù出里面的黄金匣子,他把黄金匣子打开,然后双手捧着黄金匣子,高举过顶,深深吸了口气,高声道:“启禀陛下,这是臣下在扶桑得到的异宝!此物便是……”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始皇帝用和氏璧雕刻的传国玉玺!” “什么?传国玉玺?”听到连子宁说话的,顿时有十几个站在前面的大臣惊呼出声,满脸都是震惊和不可思议的神sè。 饶是这些大臣身居高位,一向讲究居气养体,此时也是无法沉得住气了,要知道,这可是传国玉玺啊!是皇权的象征,说是中华几千年第一瑰宝也不为过! 前排的大臣们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一个个都是抻长了脖子往那黄金匣子里面看去,想瞧瞧这玉玺是什么mō样。 消息传开,整个大殿里面顿时像是炸开了锅一般,各种窃窃sī语声,惊讶呼喊声响成一片,吵闹无比。 便是正德皇帝,也是浑身剧烈的一震,右手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身子向前微微一倾。 林雄奇已经飞快的蹿下御台,小心翼翼的从连子宁手中把黄金匣子接过来,捧到了正德帝面前。 正德皇帝吸了口气,双手略有些颤抖的从这匣子中捧出来这一方玉玺。刚一入手,他便是感觉这方玉玺,应该是真的。 贵为天下第一人,他这一双手这辈子不知道mō过几千几万块儿上等的美玉,这方玉玺入手温润柔和,显然是极为上等的玉料制作的,而侧面层次分明,华美瑰丽,缺了一角,以黄金补上。这一切,都和传说中的玉玺一mō一样。 但是他心中还是有些忧虑,弘治年间,就有人敬献传国玉玺,却是被弘治皇帝亲自鉴定为是假货。若是这块儿玉玺是真的,自然是好的,但是若是假的,那岂不是贻笑天下? 他把玉玺放到匣子里面,道:“董卿,替朕看看,这传国玉玺是真是假?” 自从连子宁一把传国玉玺拿出来,刚才昏昏yù睡的董其昌立刻便是两眼发亮,跟发情的母狼似的,他一生最是喜欢金石印章之类的东西,而此中的帝王,自然便是传国玉玺!刚才正德帝把玩的时候,他一双眼睛就跟黏在上头似的,此时一听,赶紧应了一声,上前一步,从林雄奇手中接过玉玺。 他刚一拿到玉玺,周围几个内阁辅臣,尚书shì郎立刻便是围了过来,一起观看。 洪武永乐之后,大明朝的官儿就不怎么怕皇上了,在朝阳上破口大骂捋袖子打架的都是屡见不鲜,更别说这般了。 这传国玉玺被董其昌拿在手中,众人都是mō了mō,上下翻看,这辈子能如此近距离看一看传国玉玺,也是难得了。 好一会儿之后,眼见正德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董其昌才是从人堆里钻出来,恭声道:“启禀陛下,经臣鉴定,这传国玉玺,确实真的!” 董其昌乃是当世第一的金石名家,他说的真的,那定然是没错儿的了。 “好!好!好!”正德大喜,连说了三个好字,高兴的胡子都抖了起来,他指着连子宁道:“连子宁,你立下了大功!朕要重重赏你!” 他略一思忖,便是道:“连子宁,朕,封你为武毅伯!” 话音落下,奉天大殿之中顿时便是为之一静,文武百官鸦雀无声,无数道眼光都是盯在了连子宁身上,有艳羡,有嫉妒,有憎恨,最少的便是欣慰,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尽管这殿中有许多人不愿意看到连子宁加官进爵,但是却无一人出来反对。这个玉玺,并不仅仅是一个物件儿而已,它的身上寄托的东西太多太大了,毫不夸张的说,有了传国玉玺,大明朝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正统,正德皇帝便是名正言顺的天下至尊,而天下臣民对于朝廷的认知度,也会更加加深!连子宁立下如此大功,封一个伯爵并不为过,而且看皇上这般兴高采烈的样子,此时跳出来找不自在,活腻歪了不成? 本来连子宁立下如此大功,正德便是如何封赏都不为过,若是年轻时候的正德,只怕一下子把连子宁封一个公爵都是可能。只是他现在毕竟年纪大了,阅历深了,知道连子宁年纪太轻,资历太浅,贸然拔升未免有害无益,给一个伯爵,刚好合适。 连子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呼道:“臣,领旨谢恩!” 当听到正德皇帝说出武毅伯三个字的时候,连子宁心脏猛地一缩,他在决定献上玉玺的时候,就已经猜测自己能捞到什么好处,自己立下这般大功,不封赏不可能。但是自己蹿升太速,根基不稳,若是再给实权的话,也不太可能,所以按照他的猜想,应该是会给一个爵位。不过他本来想的是,能给一个正一品的都督就不错了,最有可能给个二品的都督同知,却没想到,正德皇帝果然大方,竟是直接给了一个超品的伯爵! 要知道,大明朝的爵位并无子爵和男爵,只有公侯伯三级,再下面就是正一品的都督,也算是爵位。 整个大明朝一共才有多少个公侯伯爵?加起来也不到一百个!在明朝,有爵位的,基本上都是勋戚,何谓勋戚?勋,指的是功勋功臣,而戚,则值得就是外戚了。 这些公侯伯爵中大部分都是世家,起家于两次大战——一次是大明朝建国的历次征战,跟着洪武帝打江山的那一批人,另外则是靖难之役,跟着永乐帝出生入死的军官。在靖难之役之后,大明朝百多年间,再封的那些爵位,则基本上都是外戚了,太后的亲戚,皇后的亲戚之类的。比如说寿宁侯爷张燕昌,便是当朝张太后的亲侄子,算是外戚。 除了这两类之外,别的人,基本上很难封赏爵位,除非是立有大功,而且是相当得宠,简在帝心的大臣才有可能。 而且在这里必须要提一句,明朝的爵位系统,几乎是只向武臣开放的。文官而封爵,在连子宁那个时空,洪武帝之后,大明朝也只有王阳明一人而已!王阳明那是何等样人?被誉为大明朝三百年文武第一人! 可以说,单单从地位的尊荣程度上讲,连子宁已经是大明朝最高贵的那一个群体,便是内阁阁老,见了他也应该首先行礼——当然,这是应该,实际上的情况反而是公爷侯爷见了内阁阁老的时候主动下跪的情况比较多见。 不过虽然爵位是超品的伯爵了,但是本职还是正四品的武毅军总统,连子宁的权力并没有扩大。就好像是他那个时空的戚继光,刚出生就继承了登州卫指挥佥事的正四品的衔儿,还不是照样穷困潦倒? 但是尽管如此,这个武毅伯爵位带来的好处也是无穷的,有了这个爵位最大的好处便是,连子宁这辈子只要是不干什么造反、忤逆、插手皇家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儿,那基本上就是稳如泰山了——大明朝杀武将杀的不少,文官儿更多,但是却绝少杀勋戚。大部分的勋戚,只要是老实点儿,别过分,基本上都是与国同休! 一块传国玉玺换来一个武毅伯的爵位,真的是很值了! 看到连子宁满脸的狂喜和感jī,正德捋了捋胡须,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重了,他摆摆手,笑道:“先别急着谢朕,朕可是有条件的!” 连子宁笑道:“臣下愿闻其详。” “你的才名,在座诸位都是知道的,两首词传遍天下,但是你这小子,也煞是可恨,明明腹中文采万千,这一年多来却只写了两首词。对了,还有你写的那话本儿,太后她老人家也很是爱瞧瞧的,你却是只写了一个上册,那白素贞水漫金山之后又是如何了?便是让朕等的也心痒得很。” 正德今日确实是心情大好,脸上也带着笑,嘴里也开起玩笑来了,群臣都是凑趣,也跟着笑。 “所以,今日朕便罚你,当朝做出一首词来,然后三日之内,把那白素贞传奇的结局写完,献进宫里,可听明白了么?”正德说道。 这话一说完,前面的朝臣顿时便安静下来。后面的有些听不真切,便打听问询,很快,‘陛下要连子宁作词’这消息便是传遍了整个大殿,众人神sè各异。 大部分人脸上都是期待的表情,毕竟连子宁的词名已经传遍天下,能当面见证一首流传千古的词的诞生,说出去也是与有荣焉。却也有一部分人,心里更多的是幸灾乐祸,有的人能写得出好诗好词,但是却是需要时间的,有的人是快才,张口就来,但是因着欠了雕琢,做的诗词质量就未免不佳。像是李太白那等人,毕竟千古之下也只有一个。!。 正文 三二七 奉旨填词连子宁 ……三二七奉旨填词连子宁 (嘿嘿,他的词……) 但是他们注定要失望了,连子宁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一刻,无数人在他身后摇旗呐喊。 林雄奇早就吩咐下来,有小太监端来了小几和笔墨纸砚,连子宁平了身,问道:“敢问陛下,不知要臣下以何为词呢?” 正德摆摆手:“这个你自己看着办,朕看了你的两首词,都是因着当时的情形而作,若是枪药约束,只怕写不出上佳的东西来。” 连子宁点点头,道:“容臣稍想片刻!” 他上殿之前并未想到这一层,但是现下想想,也是应有之意,毕竟自己现在文名极盛。他便在圣前踱起步子来,众人的眼光便是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作,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要多久才能做出词来。连子宁也在迅速的开动脑筋,明季之后的有名的诗词迅速的在他的脑海中一一闪过,纳兰容若的,龚自珍的,柳亚子的,开国太祖的等等。他脑海中装着的诗词虽然多,但是却总要找一个比较应景儿的出来才行。 像是这等情境下,最好是大气一些,豪勇一些的。 纳兰容若的不行,太过文弱雅致,伤春悲秋了,太祖的都是正合适。 这时候,张燕昌出列笑道:“陛下,人常说酒助诗兴,何不为连子宁祝酒?” 正德笑道:“寿宁侯说的是!为连子宁祝酒三杯!” 对于这个自己的小表弟,正德还是很欣赏的,张燕昌算是现在勋戚之中难得的大将之才,很是对他的胃口。 连子宁和张燕昌对视一眼,眼中感jī,张燕昌的举止,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祝酒那么简单,要知道,金殿之上可是没有酒的,取酒是需要时间的,这无形中就给了连子宁更长的一段时间用来思考。 连子宁现在觉得,自己当初在张燕昌身上的投资,当真是没有白花。这位侯爷,倒还是很够意思的。 林雄奇招来小太监吩咐了几句,过了约有半盏茶的时间,取来了三杯美酒,用金樽盛放,其sè如碧,显然是上等的美酒。 连子宁也不客气,三杯酒下肚,向正德拱拱手,笑道:“陛下,臣有了!” “这么快?”四下的大臣们都是讶然,暗道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正德也笑道:“快快写下!” “臣等奉皇命,不日便将远征北国,臣在此,便以此为题,预祝我大军将士,犁庭扫xué,马到功成!”连子宁向北拱拱手,然后饱蘸笔墨,在小几上刷刷写就。 林雄奇赶紧将墨迹未干的纸张呈给皇上,正德帝细细的看了一遍,顿时便是眼睛一亮,笑道:“好词,当真是好词!连子宁,名不虚传啊!” 他看向连子宁的眼神中又是多了几分赞许。 听到皇上如此高的评价,群臣一个个心里都是痒痒的,尤其是那些文官,更是急的跟什么似的。 正德笑道:“给他们念念!” “是,陛下!”林雄奇接过纸张,走到前面,高声念道:“此乃连子宁连大人新作,词名《沁园春,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山海内外,惟馀莽莽;松江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yù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jiāo, 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sāo。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由于常年要干宣读圣旨之类的差事,他的声音相当的悠长响亮,整个大殿中也是听的真真切切。 大殿之中先是一静,然后过了片刻,便是响起了一片叫好喝彩之声。 众臣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名不虚传,这连子宁果然是名不虚传,词名天下第一! 便是那些心里对连子宁颇有些厌恶嫉恨的,也是不得不承认,这首沁园春,当真是好! 这首词自然是好的。 主席诗词,向来是豪迈壮阔,纵横捭阖,只有大气二字可以形容。而这首词,更是其巅峰之作,画面雄伟壮阔而又妖娆艳丽,意境壮美雄浑,气势磅礴,感情奔放,xiōng怀豪迈,乃是不折不扣的主席第一词,也是明季之后咏雪的第一之作。 殿中有些人感觉此时正是春夏之交,这首词却是咏雪的,未免有些不应景儿,但是想想,人家说的是远征北国之作,北国自由代表xìng的景sè,可不就是那漫天的大雪么! 林雄奇又是高声唱道:“皇上有意,赐连子宁金珠一盘,玉璧一块,纹银百两!” 连子宁赶紧跪下谢恩。 正德让他平身,又笑问道:“连爱卿,那白蛇传的结局如何,你先跟朕讲讲,朕心里也是好奇得很。” 连子宁眨眨眼,道:“皇上,若是现在就把结果告诉您了,您到时候再看,岂不是就失了那一步步探索的乐趣?” 正德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哈哈大笑,指着连子宁道:“有趣,连爱卿,你果真很有趣!” 如此,连子宁的事情便是告一段落,自是退下,朝会继续。 出了大殿,已经是天光大亮,朝阳升起,金sè的阳光洒在殿上,广场上,人的身上。 连子宁有些不适应,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那一分煦暖。 自有内shì用托盘装乘着金珠玉璧给连子宁送过来,连子宁捧着托盘,回转过身来,瞧着沐浴在金光中的奉天大殿,背景是蓝天白云,洒遍天下的金光,把这奉天大殿映照的一片威武庄严 ,宛如天上宫阙。 连子宁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自己今日,在这里得到了很多啊!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当初的预料了。 出了紫禁城,跟一干手下们一说,得知自家大人现在竟然成了武毅伯爷,自然都是欢欣鼓舞。连子宁差遣了一个亲兵去连府给妹妹报讯,却是并未回京南大营,而是带着人去了戴章浦的府上。 现在戴章浦府上上上下下,都是已经把他当成准姑爷看待,赶紧迎了上去,把连子宁让到了当初他住的那个院子里面去。 刚来没多久,小青便是过来了,跟连子宁自然又是好一番倦意缠绵,得知连子宁封伯,也是极为的高兴,这些且是不提。 等到晚间,戴章浦才是回来,连子宁在他的书房见到了他。 虽然是被封了武毅伯,连子宁在戴章浦面前依旧恭谨,他不是那等一朝得志便猖狂之人,他也深知,自己能走到今日,多亏了戴章浦的提携,是以心中对他始终是存了十分感jī之情。 看到连子宁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戴章浦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竟是难得的开了玩笑:“你现在也是个伯爷了,以后老夫见了你,可都得行礼喽!” 连子宁笑道:“您说的这是哪里话?学生便是再怎么发达,有些东西,终究都是不会变的。” 戴章浦点点头,道:“今日朝堂之上,咱们可以说是大获全胜,说实话,前日你来跟老夫说,得了这个传国玉玺,老夫便知道你,以皇上的xìng子,一个大大的封赏是跑不掉的,但是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的丰厚!看来皇上对你,也是颇为的赏识啊,简在帝心,不过如此。” “得了这个武毅伯,老夫也就放心了,国朝素来善待勋戚,便是有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也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终究不会怪罪。有了这个封爵,你算是有了一个免死金券,可保一声的富贵平安,这样一来,老夫也就能放心了。” 连子宁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默默点头,道:“请大人放心,清岚对学生有情有恩,学生,必然会善待清岚的。” “你明白就好。”戴章浦脸上闪过一些复杂的神sè,有些不舍的叹了口气,道:“乖囡的年岁也不小了,比你还要大一些,若是再待下去,可就成了老姑娘了。本来是想让你俩早点儿定下来,但是你要么是四处征战,要么是有职司在身,不在京城,事情便这么脱了下来。你现年都要十九了,清岚都已经二十二,这个事儿,你怎么看?” 连子宁明白戴章浦的意思,这是想给戴清岚和自己早点儿安顿下来,他也不忍让那个女孩儿再等了,略一思忖便道:“大人,那,不若这几天,先把名分定下里,等到从辽东回来便完婚,如何?” 戴章浦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点点头:“如此甚好,这样,你找一位地位够高的长者,作为男方的家长,咱们先把订婚之前的程序走完,订了婚,你再去辽东。” 古代时候,结婚的过程甚是繁琐,当然,这只是达官贵人至少是有一定经实力的人如此,无论何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穷人都是没资格讲究的。一般来说,古代结婚的程序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正是:“六礼备,谓之聘;六礼不备,谓之奔”。而订婚,在古代订婚是结婚的必要程序。 订婚即定婚,相当于六礼中的“纳征”,是婚姻趋附向成熟的一个标志,初步商定的婚约形式把两姓乐意缔结姻亲固定下来。民间雅称订婚为“传启”或“换帖”。在议婚达成协议,暂告一个段落后,男家请人用红纸将缔亲之意写成小帖,上面要写清男方的生辰八字,封面写上吉祥如意的祝词和“敬求金诺”“恭候金诺”等谦词。待女家接到男家的投启后,马上回敬允启,也写好女方生辰八字,帖外书就“谨遵台命”“仰遵玉言”一类表示同意结亲的字样.这种换帖往来,均以家长名义进行,落款只出现家长名字。 交换帖子颇多讲究,一般要用红漆礼盒传递,男方要在盒内装上押帖物,一般多是耳坠、戒指或手镯的女方的饰品,也可馈送女方几套衣饰。此后,女方就可名正言言顺地对男方进一步考察,主要是了解家产、家风,探视男方的容貌。之所这样,是因为向在那个年代,议婚阶段男女双方一般不多接触晤面,女方可以亲自证实一下媒人的话是否可信。 而在民间,男方为给女方留下个好印象,不仅提前刷新房子,而且费尽心机借来珍稀用品充实自己的摆设。见屋里这天,男家为撑体面,备好佳肴美酒,盛情招待女方父母,亲族及媒人。 然后便是交换传启,传启有大传启、小传启之分。小传启多在向下,而大传启则是在城市,在明季,把“大传启”称为“龙凤帖”。达官显宦子弟的传启比较精美,帖长尺余,宽约五寸,厚至一寸,可连续折叠,是专供办婚事用的一种印刷品。供男方用的是绿sè龙帖,扉页上印有两条盘龙;供女方用的是粉红sè凤帖,扉页上印有一双飞凤。男方多写“久仰名门,愿结秦晋”“不揣寒微,仰攀高门”等恭维语,下方落款为“眷姻弟×××暨子××现年××岁顿首。女方则写“幸借冰言,仰答锦章”“谨遵玉言,愿结秦片”等答浯,下方落款亦写“眷姻弟××暨女××现年××岁顿首。 这种大启传帖,相当于今日的结婚证书,具有一定的法律效力。 —旦互传过大启之帖后,表明婚约签定,已成姻眷,可以互通庆吊,互送节礼。如无特殊原因,一般不得随意悔亲,那是要受到社会舆论谴责的。 种种程序,连子宁不能自己去办,必须是家长出面,而连子宁早就是父母双亡,也没有别的亲眷,所以要请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者前来担当。 他想了想,问道:“大人您看寿宁侯爷如何?” 戴章浦点头道:“这个可以!嗯,你和寿宁侯爷交情不错,这件事倒是可以请他帮忙。” 张燕昌超品侯爵,国朝大将,实权不论,地位比戴章浦只高不低,能让他作为男方的长者的话,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你当了武毅伯,固然是好的,但是却也断了你文臣巅峰的路子了。”戴章浦又是摇摇头,颇有些遗憾到道:“你现在虽然是武将,但是文气斐然,天下皆知,等你日后地位足够高了,便是做一个兵部shì郎尚书之类的,也是足够,以此为阶,入阁也并非不可能。咱们大明朝,也不是只有文臣再能做阁老的。” 连子宁笑笑:“学生走到今日这一步,也是yīn差阳错,再说日后的事情,谁想得到呢?” 戴章浦点点头:“这倒也是,算了,日后走着看吧!” 他面容一整,肃然道:“上一次只顾着商量玉玺的事儿,却是没来得及说这个,这一次把你招来,便是告诉你这一次出征要多加小心。” 连子宁讶然道:“多加小心?” 对于此次出征,连子宁心里并不是非常的担心,毕竟不是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女真鞑子,这一次东北之战,自己不过是个跟着凑热闹混功劳的小角sè而已,有京卫和那些边军精锐在,只怕自己根本也捞不到什么仗打的。 此时的大明朝如此强盛,二十万大军不说是犁庭扫xué,至少战而胜之也不难吧! “不错!”戴章浦看出了他的想法,道:“问题不是出在军中,而是出在统帅的问题上,上一次御书房朝议,皇上定下魏国公徐鹏举为此次大军的统帅。徐鹏举此人,老夫深知,为人浮躁,好大喜功,虽然熟读兵书,但是不过是个好大喜功之辈。他来做统帅,只怕这一次大军出征,只会徒劳无功。” 连子宁消化着这些信息,他对于魏国公徐鹏举此人毫无印象,但是对于戴章浦的话,他是很相信的。 想了想,道:“但是我军实力如此之强,却是占据压倒xìng的优势,只要是步步为营,总不会出错吧!” 戴章浦嗯了一声:“话是这么讲没错,但是毕竟也是拿不准,老夫会想法子将你所部调入后勤序列之中,以保万全,你要体谅老夫的一番苦心。” 连子宁默然,他知道这是戴章浦一番苦心,又怎么能拒绝?便点头道:“一切都依大人!” 从戴府回来,连子宁先是去了自家府邸,和于苏苏、城瑜一番欢喜不提,等回到京南大营,已经是入了深夜了。 远远的却能看到天边的一片红光,带到近前,才是看到,京南大营的栅栏上,辕门处,都是扎了一串串的红灯笼,在大营里面,点燃了无数的篝火,把这里照的一片通透,亮如白昼。 等连子宁进了辕门,便是一愣,原来武毅军将士,竟然尽数集结在大校场上,排成一个整齐的大方阵,虽然身子站得整齐,但是人人脸上都带着喜sè。 看到连子宁进来,不知道谁发了一声喊,然后整个武毅军八千将士便是齐齐跪下,大呼道:“见过武毅伯爷!” “见过武毅伯爷!” “见过武毅伯爷!” 数千人的齐声大呼声震四野,远远传出不知道多远。 连子宁脸上先是愕然,然后心中满满的便都是快意,只感觉一股热血在xiōng间沸腾,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大丈夫不过如此! *jrm!。 正文 三二八扶桑剑圣柳生宗严 全文字无广告 三二八扶桑剑圣柳生宗严 (上一个月更新了差不多有四十万字吧,着实是累惨了,这个月休息一下,每年能写多少就更多少,我现在的颈椎和肩周都已经出问题了,真的需要休息。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不过每天五千的保底儿更新还是没问题的。而且会加快进度,再不拖沓,语言会更加简练。 感谢‘sibyl~~欢宝’、‘rbb’、‘巡航a’三位的月票。感谢‘sibyl~~欢宝’的打赏,继续求月票。) 他畅快的哈哈大笑,喊道:“弟兄们,都起来吧!今儿个本官高升,便和兄弟们乐呵乐呵,,肉敞开吃,酒,随便喝!” 一夜狂欢,自是不提。 之后几日,连子宁便是闷在总统府里面,一面操练士兵,一面则是赶稿白蛇传的下一册,皇上的话,可不仅仅是说着玩玩儿而已,若是做不到,引得皇上发怒,那可真是要掉脑袋的。 所幸白蛇传字数并不是太多,都也是好些,三日之后,连子宁便把这本儿下册写完,抄写了一份之后,一份送到了戴府,一份儿送到了皇宫。 这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薄幸的,明明知道清岚如此喜欢话本儿,却是一直未曾为她写完这下一部,直到这件事,才是补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之后一定莫要如此,清岚对自己如此钟情,自己必要报答才是。哪怕是两人现在的感情还不怎么深厚,但是在这个年代,先成亲后恋爱,不都是如此么? 然后便是去寿宁侯府拜访,说起想让张燕昌当自己男方家长的话来,张燕昌也是欣然答应,并无二话,于是便开始紧张的筹备订婚仪式。 接下来几日,都是在忙碌中度过。 这一日,五月二十三,京南大营迎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 “师尊,弟子问过行路的商旅了,便在前面不远处了,拐过面前的这座丘陵就能看见。” 因着官道刘镇的发展,带动的这一片本来的不毛之地也是有了很大的改善,从南边儿通往官道刘镇的宽广道路上,分出来一条岔道通往京南大营。京南大营接近一万号儿人吃喝拉撒睡,需要消耗的物资巨大,王大春又是个精细的,很是算计,京城物价太高,便不在京城购买,只在南边儿的保定府等地买入,因此这条路上商旅来往不绝,都是为京南大营服务的。 全文字无广告 这路是专门整修过的,从大营往南五里,路面上都是铺的碎石,路边用大石板镶嵌着,再往边儿上,在道路两边,则是种下的两排绿树,这些树木种下的日子还稍嫌短了一些,并不太大,但是已经形成了一片颇为可观的绿茵。 此时正有一行百来人在绿荫下面坐着乘凉。 他们泾渭分明的分成两个阵营,一百人中大约有六七十人是穿着木屐,黑色的和服,脑袋上竖着冲天辫,做扶桑人打扮的,而剩下的那些,则都是青衣配着腰刀,一副大明朝公门中人的打扮。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些的扶桑人,而他口中的师尊,则是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壮年男子,身材矮小敦实,看上去很是健硕,他盘腿坐在树荫下,膝盖上横放着一把极长的武士刀。在他周围,那些扶桑人都是众星拱月一般把他给拱卫在中间,显然是在这群人之中地位最高。 不消说,这位中年扶桑人,自然就是从扶桑泛舟而来,前来投奔连子宁的扶桑剑圣柳生宗严了。 柳生宗严闻言点点头,向一边的贾青问道:“贾青,面见那位连大人,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若是失礼,给那位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岂不是会影响咱们的前程?” 他说的也是大明官话,虽然口音略带怪异,但还是很流利。 贾青笑道:“师尊,您老人家便放心吧,那位连大人很是好相处的。他当初跟弟子说的很明白,只要是您老人家带人过来,一个百户的官衔只最起码的,还有各色的赏赐定然都不会少,您就放心吧,这位连大人实在的很,只要是咱们的武艺能被他看入法眼,说不定更有大用呢!” “哦,不对。”他笑着纠正道:“现在应该叫武毅伯爷了,这位连大人升官儿可是够快的。” 柳生宗严点点头,扫了一眼众弟子,看到大伙儿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兴奋急切的表情,他笑了笑,道:“各位,大明不比扶桑,上国尊卑分明,待会儿咱们到了京南大营,切莫胡乱说话,若是惹得武毅伯爷不快,便是师尊也救不了你们。” 众人应诺。 这时候,那些官府衙役打扮的人中走出来一个捕头打扮的,冲着柳生宗严拱拱手,吊着嗓子阴阳怪气儿道:“我说柳先生,咱们在这儿歇息的时间也够长了,该上路了吧?” 柳生宗严对他的态度没有丝毫的不满,呵呵一笑,站起身来道:“王捕头提醒的是,理当如此。” 剩下的他的那些弟子也都站起身来,王捕头鼻子里轻哼一声,甩甩袖子,带着自己的手下当先上了路,一行人重又往北走去。 柳生宗严本来率领一干弟子在关东附近游荡,想要把自己卖给羽柴秀吉——这个年代的扶桑武者也越来越不好混了,尤其是他这种颇有名气的,一般的小领主看不上,而大名又都是有自己的家臣武士,忠诚度无疑比他们要高得多,自然不想要他们。 柳生宗严想要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买家都做不到。 所以当贾青找到他们的时候,柳生宗严一听贾青说完,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是答应了,然后带着众人启程离开关东,前往肥前港。 只是到了肥前港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武毅军已经撤走,不过所幸的是连子宁已经留下了话,所以他们在肥前港管理公署于书记的安排下,得以搭乘一艘前来大明的扶桑商船,来到了大明,在利津县下船。 没成想,到了乐*陵*县之后,却被告知,连大人已经是率军北赴京城了,于是他们又赶往京城。 不过在大明朝想要赶路谈何容易?这么一群外国人,既没有路引,更没有户籍证明,而且明显长相就是穷凶极恶,还配着刀——尼玛,你以为你是秀才老爷么?咱大明朝是是个人就能佩刀的地界儿?还以为在你那扶桑撮尔之地呢? 也是怕这些扶桑人在路上惹下什么事端,没奈何之下,乐*陵*县县令吴大亮只好派遣自己手下的捕头带着一干衙役,拿着自己开具的公文,半是押送半是保护的把他们给送了过来。 看到那捕头态度恶劣,几个弟子脸上都是露出愤愤之色,他们在扶桑的时候虽然不得志,但是在下层贫民中,还是很有不少人是崇拜他们的,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柳生宗严却只是微微笑着,半点儿不在意,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半生飘零,早就已经是世事洞明、人情练达,这一次来大明,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就是来卖这一身武功,为人家做飞鹰走犬的。 既然如此,还傲气个什么劲? 很快,他们便到了京南大营。 远远的看到那林立的望楼,高大的木栅栏和流淌的护城河,以及其中层次分明的建筑物,柳生宗严和他的弟子们都是不由自主的连呼吸都放轻了,这要是在扶桑,已经是一座城市级别的了,而这只是那位连大人军队的营盘。 这么大摇大摆的一群人自然很容易就被武毅军放出去足有一千多米远的探哨给发现了,上前截住一盘问,待听说是伯爷在扶桑的时候招揽的剑圣高手,都是不敢怠慢,通报之后,便是带着他们进了大营。 此时武毅军正在进行大方阵操练——这是连子宁最近刚刚制定出来的步兵战术操典中新加进去的内容,是他和武毅军一干军官以及奇薇等人一起研究了很长时间才精心制作出来的,包含若干个名目。 武毅军之前的战斗规模,都不算是极大,最多也不过是两千人级别的而已,扩军至八千人之后,也从未一起战斗,都是以千户所为规模。但是局势已经不同以前,此次征北之战,大明朝再加上女真鞑子,加起来超过三十万大军的会战,说的难听一点儿,武毅军不过是其中的一只过河小卒而已。如果还是沿用以前的那种作战方式,纯粹就是找死,必须要进行大方阵作战,把整个武毅军当成一个整体,而不是以前那样,以一个千户所为一个整体。 八千人组成了三个巨大的方阵,成品字形排列,长枪大戟如林,旌旗随风飘扬,不时有一阵阵清脆的枪声响起,间或有火炮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士兵们脸色如铁,紧紧握着书中的武器,随着一声声的命令或刺或斩,一声声冷硬刚烈的喊杀声从他们口中迸出来,直冲云霄。 明明是艳阳高照,但是冈萨雷斯和弟子们却是感觉全身发凉,宛如坠入了森罗地狱一般,直觉的四周都是冷厉的杀气。 这些扶桑土鳖何时见过这等大军操练的场景,一干弟子都是面色煞白,便是柳生宗严,也是不由骇然,脸上的表情就更是恭谨了几分。 武力,永远都是最能让人屈服的。 连子宁在已经改挂了‘武毅伯府’的总统府的前庭中见到了柳生宗严一干人。 他也不过是刚刚回来而已,这几日事务繁多,忙着处理即将到来的订婚的事情,但是却还是有些事是不能置之不理的。比如说,在戴章浦的牵线之下和此次一起出征的那些军中将领们宴饮喝酒,交流感情。再比如说,和当初那些秀才们重聚一下,免得让人说他一旦发达了就忘了当日的朋友。 !@#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正文 三二九 测试,比武 全文字无广告 三二九测试,比武 (第二章) 今儿个上午,连子宁便是在四海楼宴饮,邀请当日在顺天府为自己声援的那一干秀才一起喝酒重聚。 全文字无广告 这是他第二次去四海楼,上一次去的时候,他还只不过是京郊辰字百户所的一个小小总旗,而现在,却已经是堂堂的超品伯爷。而其中,不过是不到一年的时间而已。看着自己犹自提在四海楼壁上的哪一首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子宁只觉得如梦如幻,竟有了种老年人一般的沧桑。 不过宴饮却是索然无味,一干秀才因着他现在的身份,要么拘谨,要么逢迎,只有邱少琴和宁子轩两人依旧如故,倒是让连子宁有些往日的亲近,几个人详谈甚欢。 几个人说的投机,酒也喝得不少,连子宁午时末方会,刚才琥珀伺候下洗漱换了衣服小睡一会儿,就听说柳生宗严来了。 对于这个在扶桑史上留下了赫赫威名的剑圣,连子宁心中也很是好奇,便是起来见了一面。 结果却是让他失望,这个被扶桑史书吹嘘的天人一般的剑圣,也不过就是一个面色平凡,身材矮壮,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的普通中年人而已。 不过想想却也是释然,这年头儿,甭管是学文学武,都讲究一个念头通达,说白了,就是通晓世事,人情练达。就拿读书人来说,但凡是当世大儒,没有几个是死读书的,都是把书读活了,读通了的,他们在朝中为官,也是一个个人精儿也似。练武的,也是同样的道理,总不会是闭门造车的迂腐之辈。 柳生宗严等人在前庭心里略有些忐忑不安的等待着,见一群侍卫簇拥着一个穿着便服的俊秀年轻人出来,便知道了这位是谁人,当下便带着六七十号儿弟子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口中高声道:“化外之民,柳生宗严,携弟子六十七人,见过武毅伯爷!祝伯爷武运昌隆,步步青莲!” 连子宁不由得一笑,摆摆手道:“柳生大家,起来吧!” 柳生宗严得他赞了一声大家,心里便是一定,知道连子宁至少是对自己的并无什么成见的。 连子宁也不让他他们进屋,只是道:“柳生大家,既然你肯从扶桑千里浮海而来,说明是真心为本官效力的。 全文字无广告 既然如此,本官便也不拖沓了,只要是你们能够通过了本官的考验,本官便给你封官,给你赏赐!明白么?” 柳生宗严点头道:“大人快人快语,如此甚好!” 连子宁点点头,冲着石大柱道:“大柱,着人去库房取六十七个咱们练靶用的人偶来。” 石大柱点点头,带人下去了,大约一盏茶之后,便有兵丁搬来了六十七个人偶,放到了前庭。这些人偶都是这几日连子宁为了让火铳手们适应新打造出来的燧发枪,提高命中率而特地着人打造的,是模仿着真人制作的,不过却是比真人要大上一圈儿,大约有的一米九高,都是用坚硬的榆木打造而成的,相当的坚固。 这是为了承受燧发枪的射击,这些日子军器局的工作一直没闲着,连子宁将冈萨雷斯封为大明朝正式的百户军官这一举动,大大的刺激了军器局诸位佛郎机匠师们的积极性,为了早日完成连子宁的目标,也升官儿发财成为大明朝的上等人,他们几乎是没白没黑的工作着,就算是在北上京城的行军过程中,晚上在他们的帐篷外面都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再加上连子宁又是为军器局招募了一批铁匠,使得军器局的铁匠数额增长到了六百人,这样一来,军器局日产燧发枪的数目达到了五十支。 这些制造出来的燧发枪已经全面装备了步军第一千户所,开始了操练,士兵们的反应非常好,燧发枪射击时候的故障率非常低,射程远,射速快,威力也大。 连子宁指着那些木偶道:“本官尝闻,扶桑的刀手武士练刀,都是用活人练刀,练刀到了最后,一刀当头斩下,能从头到胯,将敌人劈成两半!人体的骨头极为坚硬,尤其是头盖骨,更是如此,能够做到这一步,想必劈开这木偶也并未难事吧!” “柳生大家,这第一道测试,便是测试你和你门下诸位弟子的,一人一个,开始吧!” 柳生宗严脸色丝毫不变,冲着连子宁鞠了一躬,然后便是随便找了一个木偶,缓缓拔出腰间的武士刀。 让连子宁略有差异的是,这把刀刀身却是只剩下了一半,约有两尺半长,顶上似乎是断了一截。刀身也并不光亮,反而是隐隐的透着一股晦暗。 柳生宗严脚下缓缓加速,先是小碎步,然后一个大踏步跃起足有一米半高,一个毫不花哨的当头直劈,只听得咔的一声轻响,刀光闪过,那木偶便是从中缓缓裂成两半。断口光滑无比,显然柳生宗严手中这把灰扑扑的刀,也是极为锋锐的神兵利器。 连子宁脸色未动,柳生宗严若是连这等实力都没有,还配叫什么剑圣? 柳生宗严收了刀,对一干弟子道:“诸位,心平气和,拿出你们真正的实力来。” 他一说话,那些本来都有些跃跃欲试,满脸兴奋的弟子,脸上顿时都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变得沉静下来。 柳生宗严点点头,他们便是齐齐一鞠躬,各自选定了一个木偶,然后和柳生宗严一般的动作,小跑,然后加速,然后便是高高跃起,挥刀劈下! 动作都是非常的一致,不愧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弟子。而且柳生宗严的流派,显然是更加注重实战而不是表演,他们的动作,朴实、拙重、有效。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六十七个木偶,变成了一百三十四个。 连子宁不由的眉毛一挑,柳生宗严的这些弟子表现出来的实力很是惊人,这些榆木的木偶相当的坚硬,能够将之一刀两断,说明柳生宗严的这些弟子都有着顶级刀客的实力。 他们用来打仗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如果用来当贴身侍卫的话,在狭小的战场上却是可以极大限度的发挥出战斗力来,如果是不成阵型的散战,这些人的战斗力只怕能抵得上五百名精锐士兵。 连子宁拍拍手,笑道:“很好,很好,柳生大家果然名不虚传,教出来的弟子也都是出类拔萃。第一项测试便是完了,接着开始第二项吧!” 柳生宗严神色恭敬道:“请伯爷赐教。” “赐教二字,本官可不敢当,本官武艺稀疏平常的很。”连子宁笑呵呵的摆手,伸手在柳生宗严的弟子中指了一个人,道:“你,对,就是你,出列!” 被连子宁点名的那个弟子赶紧出列,抱着武士刀冲连子宁鞠躬行礼,用语调怪异的汉话道:“伊贺三茅见过伯爷。” 连子宁点点头,对江梨野奈道:“野奈,你下去和他比试一下。” 连子宁眼睛很毒,他刚才看的真切,这伊贺三茅刚才的动作略有些滞涩,刀劈木偶也不是那么的快捷干脆,显然是刀上的力道要小一些,理当是这些人中的弱者。从他身上,也可以看出柳生宗严弟子的真正战力来。 野奈遵命下场,既然是比试,自然不能真刀真枪的,免得伤了和气,连子宁名人取来一把木刀,一把木制的大剑,分给两人。 两人相隔三米站定,互相行了扶桑的传统礼节,然后便是各自迈着步子,互相试探着对方的攻势。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伊贺三茅看到江梨野奈的步子,便知道她也是出身剑道名家,本略有些不屑的神色也变得庄重起来。 两个人互相绕了几圈,江梨野奈忽然一声清吒,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勇武,一个大跨步,手中大剑便是狠狠的向着伊贺三茅劈了下去。 伊贺三茅急忙挥刀抵挡,却没想到江梨野奈膂力极大,刀剑相交,木刀竟是被直接格飞,然后下一刻,大剑便是选在了伊贺三茅的头顶。 若是真的战斗,此时伊贺三茅已然是一个死人了。 “我赢了!”江梨野奈收了剑,淡淡道。 “是我输了!”伊贺三茅满脸惭然说道,又是对着柳生宗严深深一躬,满脸平静的说出了一句让连子宁眼皮子猛地一跳的一句话:“师尊,弟子丢了您的脸面,请您允许弟子成菩提多。” 成菩提多,便是和后世的切腹一个意思。 而柳生宗严也是淡淡道:“你去吧!” 两人表情之淡然,好像是要死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蝼蚁一般。 连子宁对这种扶桑的习惯很是有些不解,多大点儿事儿啊?怎么就寻死觅活的? 他哈哈一笑:“柳生大家,伊贺三茅,你现在的性命可是我的,本官不让你死,你可不能死!” 柳生宗严小心翼翼问道:“伯爷您的意思是?” 连子宁点点头:“你们的实力,本官已经瞧见了,都还可堪用,便都留下来吧!” “至于你,柳生大家,本官说过的话绝对不会失言。”连子宁微微一笑:“本官便封你为亲兵营百户,统领手下弟子,每年白银五十两,精米一百石,棉布十匹,锦缎五端,另有年节时候赏赐若干。过些时候,本官会把文书印信给你的。” !@#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正文 三三零 纳征之礼 柳生宗严闻言大喜,又是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柳生宗严原为大入门下走狗,为大入竭死效力!” 又是说了几句,连子宁便嘱咐入领着柳生宗严等入安顿下来,给他们拨出专门的几间营房出来。奇无弹窗qi然后便现场把他们编入了亲兵营之中。 现在连子宁的亲兵营其实就是龙枪骑兵三百入的满额,本来在五岛山城一战之后,只有一百二十二个了,从扶桑归来之后又从骑兵千户所补了一些精锐忠诚之士进来,齐了三百入。正巧燧发枪已经开始规模使用,他们也全部装备了第一步军千户所换装下来的五雷神机,神臂弩也是一入一把,极为的精锐。 龙枪骑兵战时是连子宁的亲兵,平时便是侍卫,分成三十个小旗,白夭夜晚两班镇守总统府。 连子宁便是把柳生宗严的这些弟子打散了,一个小旗两入,编进队列之中。当然,他们只负责平时的安全工作,战时是不会一起战斗的。 只有柳生宗严待遇更好,连子宁给他在府内外宅专门开了一个小院儿作为住处。 连子宁会给这些刀客们高薪酬,但是绝对不会把他们惯起来,养起来,扶桑入的心性他最清楚,他们会惧怕强权,却不会领你的善意。 分割线在古代,想要成亲,先得说亲,想说亲,就得有媒入。 媒入少了还不行,得三个——方聘请的媒入、女方聘请的媒入还有就是给双方牵线搭桥的中间媒入。 这就是所谓的三媒六证之中的三媒了。 双方中间牵线搭桥的媒入,严格说来是于苏苏,不过以现在武毅伯府和戴府的地位,让一个商贾作为主媒,也确实是儿戏了一些,于是双方便都是有意无意的把这件事给忘记了。于是主媒的这件事儿,便是这么无疾而终。 因为男方连子宁请到的媒入是张燕昌,张燕昌是寿宁侯爷,又是太后的亲侄子,皇帝的小表弟,算是大明朝整个外戚团体中最出色有为的一位。有地位,有权势,身份也尊贵,乃是一等一的媒入之选。 连子宁这边的媒入地位如此之高,那边自然就不能差了,戴章浦身为实权兵部左侍郎,再加为入方正,素有清名,倒也是个有面子的,竞是把内阁首辅杨慎杨大入给请来了。 论起官阶来,杨慎这个内阁首辅不过是个大家都约定俗成的称呼而已,他的本职官衔是中极殿大学士加太子太保衔儿,中极殿大学士不过是正五品而已,太子太保也只有从一品,单单从爵位看,别说是跟张燕昌相比了,就算是比连子宁都不如。 不过文官的权势素来都是不能用品级来衡量的,就像是当初的戴章浦,不过是一个五品的兵部员外郎而已,但是三品的卫指挥使,也只是他的门下走狗。 而杨慎身为内阁首辅,从正德三十六年开始,已经在这个位置呆了五年了!十五年来,杨慎的权势威望都是达到了顶点,他秉持国政,苦心操持,整个文官团体虽然内部派系无数,互相争斗,但是都是对他抱有很大的尊重。 说是一入之下万入之,也毫不为过。 这就比张燕昌就更有分量了。 等到这三媒凑齐,才开始进行正常的议婚步骤,实际说白了,就是开始走那些形式了。 终于,各项形式都是走完,这一日到了正式开始纳征,也就是订婚的时候。 正德五十一年五月二十二这一夭,一大清早,连子宁便带着入来到了寿宁侯府,两入会合,便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入,向着戴府而去。 连子宁可不是自己一个入去的,在他身后,三百亲兵一个不落,全部跟着,而且每个都是捧着一个大大的礼盒,又或者是两个入两个入三个入抬着一些箱奁,看起来就很有分量。他们手中的盒子箱子全部打开了,里面装乘的有一根根的小金条,有大块大块的白银,有翡翠玛瑙美玉,有蜀锦苏绣湖湘的好绸子,有东北产的白狐皮,青狐皮,元狐皮,整张整张的虎皮熊皮,有东海产的猞猁皮,海豹皮,有西南产的象牙沙金等等。 在午阳光的照耀下,整个队伍之中,金光银光各种光泽汇聚在一起,泛着一层珠光宝气。 纳征之礼,也是去送聘礼的,送聘礼,便代表着入家的女儿就已经是你的入了。 这些,便是连子宁的聘礼。 便是京城中的老百姓素来都是自命见多识广的,又何曾见识过这等遮奢的景象?如此庞大的迎亲队伍,如此繁多的珠宝金银,立刻是吸引了众多闲入的目光,国入素来是爱看热闹的,立刻就是围了一层,跟着队伍也往前走。 “嘿,瞧见了么!这是武毅军连大入的兵,这是怎么地?连大入要成亲了?” 这位老兄显然是消息有点儿闭塞。 “你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还叫连大入呢?现下得叫武毅伯爷了,这可是朝堂当今万岁爷金口玉言亲自册封的,与国同休世袭罔替的超品伯爷!”一个闲汉模样的年轻汉子嘿嘿一笑,不屑的说道,眼见众入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顿时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挺了挺胸脯,趾高气扬道:“知道爷们儿住哪儿么?告诉你们,松树胡同外头那家炊饼铺子就是咱家的产业!” 入群中传来一声哂笑:“开炊饼铺子的很了不起么?老子还是挨家挨户收马桶的呢?” 那闲汉一瞪眼,道:“你这腌臜货,知道个球!知道武毅伯爷原先住那儿么?告诉你,正阳门儿里松树胡同往里数第三家朝南的门面!不是咱夸口,想当年武毅伯还没发达的时候,跟爷们儿还朝过面来着。有一次武毅伯爷咱铺子里买了五个炊饼,还冲着爷们儿笑了一下!怎么着,不信咱们去问问?” 入群中发出一声巨大的惊叹,适才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既然这位爷如此了得,不如跟咱们,这武毅伯爷是去往何处阿?” “这还用问,一瞧你就是个外地来的土鳖,咱们京城爷们儿哪有不知道的?”这闲汉不屑的撇了撇嘴:“武毅伯爷这是要去兵部戴侍郎府,去行纳征之礼!戴府的大小姐,便是女方!” 这话说完,四周入都是点头,连子宁和戴清岚以及寇白门之间的事儿,京城百姓还少有不知道的。 这时候,入群中忽然冒出来一个阴阳怪气儿的外地口音:“那您给咱说说,武毅伯这些聘礼,值多少钱银钱呐?” “这个?”那闲汉顿时语塞,心中便有些发怯,他这等身份,哪儿知道这些东西值多少钱? 不过却还是死鸭子嘴硬,伸出一根儿手指头一比划:“怎么着也得这个数!一万两银子打底儿起!” “放屁!”那声音嗤笑一声,入群中便走出来一个穿着暗红色绣着金钱员外服的胖子,这胖子身后还跟着三五个彪形大汉,显然也是颇有势力的入物。 他伸手点了点那闲汉,道:“最是瞧不起你这等入,京城咋地,京城很了不起么?要没有咱们宣府大同的兵守着,你们能过得安稳。自个儿也无甚本事,偏偏还瞧不起俺们这等外乡入。着你看清楚……” 这胖子指着一个兵丁手中的大礼盒,那礼盒中放着的是一摞的青色狐皮,青润如玉一般。 “看到没有,这等青狐皮,最是罕见,只有辽东极东靠海的深山老林才有,如此完整的青狐皮,一张就要五百两白银!”他伸手指指点点的:“还有那些虎皮、熊皮、猞猁皮,光光是这些皮毛,加起来这个数儿!” 他伸出肥厚的巴掌,五个粗如胡萝卜的指头抖了抖:“五万两银子往数!” “更别说那些旁的!以俺这些年的经验,这些聘礼,怎么着也得二十万两!还一万两,真敢想阿!啧啧,到底谁他娘的才是土鳖……” 这胖子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周围的京城老少爷们儿们却没一个出来反驳,不是不敢,而是他们都被震惊了——二十万两白银,一场聘礼?对于一群家产也不过是几十两白银的他们来说,这个数字所代表的概念已经超出了他们白勺想象之外,这时候,才是真正知道,遮奢二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路边的议论隐隐然传到了前面骑着马的连子宁和张燕昌耳中,张燕昌哈哈一笑:“连老弟,只怕不过几日,整个京城便都知道你的事儿了。” 自从连子宁封了武毅伯爷之后,张燕昌对他便是以老弟相称,显然是以示尊重。连子宁感念他在奉夭大殿之的照顾,投桃报李,这几日来往不断,两入关系比之以往更加亲密了许多。 连子宁笑道:“老兄谬赞了,谬赞了,跟您比,小弟这不过是小场面罢了。” 张燕昌一笑,压低了声音道:“老弟,跟哥哥我透个底儿,你这些聘礼一共值多少钱?” 连子宁笑道:“没怎么算,不过三十万两是有的。” 张燕昌翘了翘大拇哥,赞道:“若是换成哥哥我,定然是舍不得往自个儿老丈入家送这么多钱的,这些东西新娘子可是带不回去的。” 连子宁笑而不语。 对于清岚,他心中总是心存愧疚的,这个女子,从自己一介布衣的时候,便是喜欢自己,帮助自己。若没有她,只怕当日自己便要被那巡城御史王乔年构陷,不知道落到何等样的悲惨境地。若是没她,自己也无法行走戴章浦门下,并且一路走到今夭。 说是恩深似海,丝毫也不为过。 而这个年代,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们一生中,最为辉煌,最为灿烂的时刻,便是在大婚的这一日。这一日,便是平民女子,也可以戴着只有皇后才可以戴的凤冠霞帔,展现出自己最美丽的一面。 无论古今,和心爱的入有一场隆重而庄严的婚礼,都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 所以,连子宁早就打定主意,要给清岚一场盛大无比的婚礼!他要让全北京城的入都知道,他连子宁,迎娶的,是一个何等的女子! 价值三十万两的聘礼,不过是开始而已。 很快,一行入便是到了戴府。 戴府出迎的,自然是女方的家长戴章浦,在他身边,则是一个须发皆白的清瘦老者,这老者面色温和,穿着一身玄色的儒衫,戴着幞头,虽然年岁已经不小了,但去只是让入想到一句话——君子温润如玉。 戴府中门大开,两入迎出门去,门外三百亲兵排出的队伍足足有一里地长,连子宁和张燕昌站在前面,一身很隆重的华服。 见了那戴章浦身边的老入,连子宁心中便是微微一震。 这,便是大明朝一入之下万入之的内阁首辅,杨慎杨大入了阿! 杨慎,杨升庵,他更多为入所知的,是他那一首写在三国演义之前的临江仙。因着这首词,也随之流芳百世。 实际,只要是对历史稍有研究的入,便知道,临江仙不过是杨慎一生中很不起眼儿的一点而已。 杨慎是四川新都入,其父是大明朝三朝元老,内阁名臣杨廷和。杨慎也是青出于蓝,自幼聪颖,十一岁即能作诗,十二岁,写成《古战场文》,流传夭下,众入皆惊。 后入京,写《黄叶诗》,为当朝大学士李东阳所赞赏,让他在自己门下学习。 正德六年,时年仅二十三岁的杨慎中辛未科殿试一甲第一名,也就是状元,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修撰。正德十二年八月,圣微行出居庸关,杨慎疏抗谏,圣大怒,杨慎被迫称病还乡。 在连子宁那个时空,嘉靖帝即位之后,杨慎便被召至京师,任经筵讲官。嘉靖三年,“大礼议”爆发,杨慎与王元正等二百多入伏於左顺门,撼门大哭,自言“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嘉靖帝大为光火,下令将众入下诏狱廷杖,当场杖死者。十日後,杨慎及给事中刘济、安磐等七入又聚众当廷痛哭,再次遭到廷杖,杨慎、王元正、刘济都被谪戍。 杨慎被远戍云南,从此再也没机会涉足官场,就此郁郁而终。 但是正德帝未死,之后更是成熟了许多,重用杨廷和等名臣,杨慎也被召回朝廷,从兵科都给事中开始,一路步步高升,终于在正德三十五年,入住内阁。 至此,操持朝政十六年。 算起来,他现在已经是年近古稀的老入了。 连子宁向戴章浦见了礼,又是前几步,深深一揖,道:“下官连子宁,见过杨老大入,杨老大入安好!” 对于这位老大入,他是打心底里尊重,倒不是虚礼了。 杨慎点点头,温声道:“武毅伯不必多礼,咱们今日只说家事,不论官职!” 声音平和淡然,没有半点倨傲无理,连子宁心中暗赞,这才是国朝大儒名臣的气度。 几个入见了礼,然后戴章浦便是退后了一步,问道:“两位因何而来?” 他今日也是难得的脸带了笑意,整个入显得喜气洋洋的。 张燕昌这辈子也很是做过了几次媒入了,驾轻就熟,拱拱手笑道:“武毅伯连子宁,以伉俪情深,率循典礼,有不腆之币,敢情纳征?” 这边杨慎微微一笑,道:“武毅伯馈以重礼,戴侍郎敢不拜受?” 这话说完,戴章浦便也依着他说的话,把意思重复了一遍,然后到此,这个问答环节,便算是结束了。 实际,这几句话说完,整个纳征的礼仪便也结束了一大半。 然后双方对拜一拜,便一起进了府门。 连子宁身后,一溜亲兵源源不断的进来,捧着抬着扛着各色各样的礼物。 戴清岚的阁楼,窗户都开着,因着身处假山,地势比较高的原因,打开窗子之后,前庭中的景象都看的真切。 窗户开了一条缝儿,一个穿着一身青的少女正站在后面,偷偷的往外面看,看到连子宁进来,她欢呼一声,回头招手道:“小姐,小姐,姑爷来了!” 清岚正坐在小几边手里捧着那本连子宁刚刚写就的白蛇传,手里拿着细笔,在面小心的写着什么。 听到这话,不由的手一震,一滴墨迹便是落在了纸,她呀了一声,来不及看,便把细笔一撂,急急的站起身来,跑到窗边,从细缝里面往外观看。 果然便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连子宁,远远的,瞧不清楚面容,但是清岚却是感觉,他似乎更俊秀了,更英武了。 见到他,一颗心顿时变得柔软起来,便是眼波,也似乎是蒙了一层水雾,变得朦朦胧胧的。 这几夭以来,一直都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也是变得平静下来,安宁下来。 只是痴痴地盯着他。 小青咯咯一笑:“小姐,纳征已经完了,你就在家中安心坐着,只等着过几个月便嫁入!” “阿!”小青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笑嘻嘻道:“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小姐这几日辗转难眠,连累的入家也没睡好呢!” “死丫头,还说!”清岚脸色微红,跺跺脚,伸手便要去拧小青的脸蛋儿,笑道:“也不知道那夭晚谁睡着了还喊他的名字呢!当我听不见么?” 这下轮到小青脸红了,她跺跺脚,便有些不依,心中想道,小姐这就要嫁给他了,我也要嫁进去了!想到这里,心中便是一阵难言的甜蜜。 “小姐阿,看来姑爷真的是很在意呢!”两入笑闹一阵儿,小青指了指外面依1日源源不断的送礼的队伍,道:“你瞧,这么多聘礼,到现在还没送玩呢!呀,这得多少阿!不会把他给送穷了!” “得了!”清岚窃窃一笑:“现下他可是一等一的大财主,怎么着穷不着他的。爹爹养了我这么多年,就要嫁出去了,总要让他拿出点儿东西来不是。” 嘴这么说着,心里却是越发的柔软,她走到桌前,拿起那本连子宁手写原本的白蛇传下册,轻轻翻开,在扉页,用极潇洒漂亮的柳体写着一列字:我要给你一场盛大无比的婚礼! 戴府正堂外,主宾双方站定,相对一拜,举步入堂,入堂站定,再一拜,相对致辞,然后交换函,再相对一拜,各自转身将函交给身边的入收好,这纳征之礼便结束了。 正事儿办完,双方便也都放松了,礼让了一番,便是分宾主尊卑坐了下来,说些闲话。 所说的事情大多都和婚礼有关,新房的布局,家具的颜色、宴请的宾客等等。不过这些却不是连子宁的专长,戴章浦把大管事叫了来,基本都是大管事再说,然后连子宁听着,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戴章浦他们三个,则是说一些朝堂趣事,官场变动,倒也是轻松。 纳征之后何时正式成亲,没有硬性规定,有的不讲究的入家,午纳征下午成亲的也是有的,有的纳征之后却反悔了,又不愿意背无信之名,拖个三年五载也是有的。 不过,官宦入家自然是讲究些,连子宁两入商议了一番,便是把拜堂成亲之日顶在了正德五十一年的腊月,那个时候,连子宁征北之战,想来也是可以率军回转了,而且接近年关,总可以用个在家过年的名义滞留在京师不会山东驻地,正是个最好的机会。 而且冬季结婚也好,若是夏夭的话,挥汗如雨的,宾主都是不怎么舒坦。当然,其中还存着一层意思,连子宁从奴儿千归来之后,因着功劳,说不定官衔更升一级,到时候也是更光彩。 今日是纳征礼,连子宁一方不宜待得太久,双方谈笑一阵,喝了杯茶,连子宁和张燕昌便起身告辞,戴章浦和杨慎把他二入送出府邸,双方便是别过。 未完待续 正文 三三一造枪造炮献俘出征 三三一造枪造炮献俘出征 (大军北行,精彩纷呈,敬请期待。 嘿嘿,打个广告的说。 感谢‘白胡子老鼠’、‘死性不改’、‘天使克隆体’、‘sibyl~~欢宝’、‘rbb’等兄弟的月票。嘿嘿,多谢。 ‘yanyan79’、‘johnnyaa’、‘sibyl~~欢宝’、‘刃锋芒’、‘十三*狼’ 等兄弟的打赏。 谢谢诸位!) “禀告伯爷,至今日为止,军器局已经制造了燧发枪一千五百支,全面装备了五个千户所的所有火铳手,淘汰下来的五雷神机装备了伯爷您的亲兵,那些舶来自扶桑的鸟铳,则是装备了骑兵千户所的诸位。依标下看来,燧发枪重量口径过大,在新型的骑兵专用燧发枪发明出来之前,并不适合骑兵使用,骑兵千户所还是使用鸟铳比较好。” 这里是武毅伯府的清凉堂,连子宁正端坐在一张大案之后,听着面前冈萨雷斯的汇报,不时点头。在冈萨雷斯身边,王大春正哈着腰站着。 所谓清凉堂,其实就是连子宁仿照唐朝宫中清凉殿所建造的厅堂,因着怕僭越的缘故,所以只敢叫做清凉堂。现下已经是农历的五月底,在后世,已经是进了七月了,正是最炎热的时候,连子宁早就把自己的办公场所搬到了这里。 连子宁向冈萨雷斯点点头:“老冈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制造燧发枪的工作可不能停下来,现下枪支寿命短,咱们总得储备一批。行,再说说虎蹲炮和小型佛郎机炮制作的怎么样了。” “是,伯爷!”冈萨雷斯恭敬的点点头,道:“这些时日,虎蹲炮一共制作了四十门,再加上原先的五十门,一共是九十门虎蹲炮,平均分配到每个铁炮百户所中,每一个百户所能够有十八门。另外,小型佛郎机炮这些日子标下等人一共铸造了五十门,再加上伯爷您从扶桑得到的一百门,一共是一百五十门,每个铁炮百户所三十门。遵照伯爷您的吩咐,所有的佛郎机炮和虎蹲炮都已经安置在小车上了,移动非常方便。” “原来已经这么多了!”听到这个消息,连子宁略一振奋,便是拧起了眉头,现在大炮多起来了,但是炮兵切实不够了。 操控小型佛郎机炮,至少也得五个人,一个推小车并固定的,一个压子铳的,一个点火的,一个负责瞭望下命令的,一个泼水降温的——看上去有点儿多,但是只有这样,才能是射速最快,在最短的时间内,把火力尽可能多的倾泻出去。 而一门虎蹲炮,也是至少要有三个人伺候才行。 一百五十门小型佛郎机炮,一百门虎蹲炮,加起来就得一千多人,而现在连子宁的炮兵加起来只有五个百户所,五百六十人而已。 似乎,到了补充炮兵的时候了! 但是想要补充,谈何容易?武毅军的训练要求极为的严格,从新兵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武毅军士卒,至少要经过半年以上的艰苦训练,现在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来源招收新兵了。 从内部转变?是让长矛兵还是大戟手亦或者是火铳手去专业成为炮兵? 现在武毅军的各个兵种单位之间配合已经相当的默契,贸然转化,恐怕会影响整体的战斗力。五个千户所的兵力,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此刻连子宁也不由得感叹,原来武器多也不是一件那么让人愉快的事儿啊! 猛然间,他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自己把所有的武毅军士兵,无论是哪个兵种,步军、骑兵、亦或是炮兵,都加以同样的要求,进行同样的训练。而众所周知,武毅军步卒的训练,是极为的艰苦和冗长的,每日长时间的站军姿和练习长矛的刺击等等,这是所有武毅军士兵都做过的功课。 对于长矛兵和大戟手来说,这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对于火铳手和炮兵们来讲,似乎有些多余——当然,基础的训练是要的,毕竟站军姿之类的项目更多的是锻炼毅力。 连子宁暗暗下了决心,以后再招收新兵的时候,一定要从一开始就规划好其兵种,然后加以不同的训练方式。减小基础训练量,加大专业训练,比如说炮兵,少站军姿,不练刺击,多多开炮,以便使其速成。这样的方式,红军在抗战期间用过,用开办速成班的方式培养炮兵、狙击手等专业人才,成果非常显著。 不过这些终究是以后的事儿。 连子宁想了想,道:“老冈,每个炮兵百户所,虎蹲炮全部发下去,但是小型佛郎机,只发下去十门就行了,多了也没用,其它的便都屯起来,以备后用。” “是,伯爷,标下醒的!”冈萨雷斯点点头应了。 连子宁点点头,又转向王大春,道:“老王,你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标下来便是向大人汇报此事。”王大春道:“这些日子,后勤司接连向连氏财阀订购铅弹、炮弹、铁砂子等物,现如今铅弹的数量已经达到一百万发,平均下来,每支燧发枪合六百余发铅弹。另外有小型佛郎机炮的炮弹三万发,足够每一门佛郎机炮二百发的量,按照大人的说法,这个炮弹要多多准备,标下不知道这些是不是太多了些。另外则是虎蹲炮,也足够每一门炮射击一百次。” “不多,这等东西,只有多多益善的好!”连子宁哈哈一笑,道:“你这个差事干得不错,一其他的呢?” 王大春道:“回大人的话,除了这些之外,另有五雷神机专用的小号铅弹一十万发,神臂弩专用的包铁硬箭一万五千支。另有的腰刀两万把,包铁长枪一万七千支,瑞士大戟一千把。另外有崭新衣裳一万件儿,烈酒五千坛,用沸水煮过的白纱带一千丈。另外最近又是打造了一百辆包铁的大车。” “嗯,如此规模,便是实打实的干上几仗也是足够使用了。”连子宁又问道:“这些一共花了多少银两?” 一听钱字儿,王大春便是一哆嗦,腰更是弯了几分:“回大人的话,一共是花费了二十一万三千五百六十七两三钱六分银子。” 说完之后,他看了看连子宁的脸色,又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句:“大人,标下这一次可是没吃回扣。” “谁说你吃回扣了!”连子宁笑骂一句,摆摆手道:“待会儿自己去刘良臣那里领一千两银子,这些日子多亏你操持,总得有点儿犒赏不是?” 王大春大喜,赶紧道:“标下谢大人赏!” 连子宁瞧了一眼冈萨雷斯,笑道:“也少不了你的,你打造枪炮,功劳也大,也赏你一千两吧!” 冈萨雷斯也赶紧道谢。 赏赐完两人,连子宁也不由得感叹自己真就是个当过路财神的命,前一阵子还觉得自己挺有钱的的,正发愁怎么花呢,现在一转眼,差不多又是囊中空空了。 不过这些都是值得的,白银的大量消耗,换来的是武毅军各种装备尤其是重型火力上的极大提高,整个战斗力,又是飙升了一截儿! “走吧二位,一块去宴会吧!”连子宁站起身,笑着招呼道。 出征的时日渐渐临近,出征的各部都已经整顿完毕,京卫中的八个卫,外加上地方上的九个卫,一共是十六万大军,便定在明日在皇城前大校场上阅兵,然后出征。 但是明日出征的军队序列中并不包括连子宁的武毅军,正如之前戴章浦所承诺的,他利用手中的权力把连子宁的武毅军划成了整个大军团的第二序列,专门负责押运粮草辎重。当然,押运辎重这等粗活儿累活儿,可不是大兵们要干的差事,自有随军的夫子。 连子宁的武毅军和随军的两万夫子,将在三日之后出征。 之所以这件事如此顺利的办下来,也是和押运粮草这个差事的特殊性分不开的,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古代战争中,先锋军和押运粮草,素来是最苦,也是任务最重大的两个差事。尤其是押运粮草的后卫队伍,不但被数量庞大的辎重和民夫拖累,而且很容易受到敌人的攻击。 不过好处就是,可以距离大军押后两天,危险程度也随之减轻。 ——————分割线—————— 大明朝正德五十一年五月三十,承天门之外。 承天门,实际上就是后世的**,在大明朝,这是紫禁城的正门,承天门,寓“承天启运”、“受命于天”之意。成化年间,承天门毁于大火,今日的承天门是正德年间重建的。 最下面是一丈高的汉白玉的须弥座,上面是六丈高的朱红色城台,都是用一百五十斤重的大红砖砌成的,底座通高七丈,长百丈,宽七十丈,四周环绕琉璃瓦封顶的矮墙。 在上面,则是重檐歇山式,黄琉璃瓦顶的巍峨城楼,城楼大殿东西长二百米,南北宽八十米,高五层,六十。米阔大无伦。东西面阔九楹,南北进深五间,取“九五”之数,象征万岁至尊的尊严。正面有36扇菱花格式的门窗,基座周围有汉白玉栏杆、栏板,雕刻着莲花宝瓶图案。城楼内所用木材皆是采自山陕之地的大号楠木,六十根三抱粗细的红漆巨柱排列整齐,柱顶上有藻井与梁枋,绘有金龙吉祥彩画和团龙图案。地面铺的是苏州等地御窑里烧制的金砖,五尺见方,坚硬如铁石,表面璀璨如黄金。屋顶的正脊与垂脊上装饰着螭吻、仙人、走兽,华美巍然。 整个承天门城楼,是现下大明朝规制最为庞大,也是整个北京城最高大的建筑,城楼加上基座一共将近八十米的高度,使得在天气高的时候,怕是在正阳门外数十里,也能遥遥看到承天门。 在平常时候,除了有小太监定期的上来打扫之外,承天门是从来不开放的,但是今日,承天门之上,却是迎来了大明朝最尊贵的一群人。 在城楼前面,一顶巨大的黄罗伞盖之下,正德皇帝正端坐在龙椅上,在他周围,一群大明朝最最顶级的文臣武将正簇拥着,而外围,则是数以百计的府军前卫御前带刀官,也就是俗称的大内侍卫,还有很不少的大汉将军,手里拿着金瓜,金钺,大斧等武器,巍然侍立。再往外围,则是一些级别较低的官员——当然,这个级别低,那是相对而言的,就像是当初天朝开国大典时候能站在**城楼上的那群人一样,哪个不是顶级的大员? 实际上,此时能够站在承天门城楼上的文武官员,文官没有四品以下的,而武官,则更是基本上都是有爵位在身的勋戚。 满眼望去,尽是衣冠禽兽。 托了武毅伯这个爵位的福,连子宁竟然也赫然在列,而且他的位置还不错,正德皇帝还记得他,便把他召到身边伺候。当然,因着只是一个伯爵,因此此时连子宁站在正德皇帝右手边也就是西边儿足足有十五步之外,旁边一个华服老者,一青涩个少年。 刚才连子宁跟他们见了礼,那约有五十多岁的华服老者是咸宁伯仇和,他是第二代咸宁伯了,其父仇钺乃是正德朝初年的大将,进署都督佥事,充宁夏总兵官,岁禄千石,予世券,召掌三千营,后来,因平定农民起义而被封为咸宁侯,正德十七年猝。仇和承袭了父亲的爵位,不过是降低了一格,依旧是咸宁伯。 而那个乳臭未干,上唇还生着青色小胡子的少年,则是这一代的平凉伯马玉琪,这位爷来历可不小,他是第三代的平凉伯,而他的爷爷,第一代的平凉伯马山,则是当今大明朝内臣第一人,足以和内阁首辅杨慎分庭抗礼的执掌司礼监三十五年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马永成的哥哥。 连子宁扶着面前的白玉栏杆,遥遥远望,此处地势极高,视线毫无阻碍,甚至可以穿出北京城,一直能看到正阳门外很远。 他心中颇为感慨,没想到,自己不但能登上承天门,而且是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身份登上来,着实是让人澎湃万千。 自己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这个大明皇朝,相当高的所在。 此时,在承天门前面的大校场右侧,已经是集结了一片黑压压的军队的,足有万人之众,虽然人数很多,但是却是绝无人马的嘶鸣,看上去静悄悄的,透着一股沉静肃穆的杀伐之气! 当然不可能所有的军队都接收检阅的,事实上,京卫八个卫,地方卫所十个卫,一共只出了一万人参见阅兵,不过饶是如此,看上去也是无边无沿,尽是一片人海。这些所选的,都是精锐,最具有代表性,当然也最能给自家上官挣面子。 不过现在还不到他们出场的时候。 “武毅伯爷,皇上唤您过去呢!”连子宁正和一老一少二位伯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一个小内侍过来向连子宁道。 连子宁赶紧应了一声,向身边两位伯爷告了个罪,便是随着那小内侍而去。 “连爱卿,献俘的事儿,可无甚岔子吧?”正德问道。 “回皇上的话,臣下安排的妥妥当当,定然不会出岔子。”连子宁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皇上,估计这会儿差不多也到了。” 正说着,远远的便是听到了远处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喧闹声和欢呼声,众人赶紧看去,便看到,正对着承天门的大街上,走来了一列队伍,两边都是穿着大红胖袄的明军士兵,而中间,则是走着一些穿着奇异的黑衣,踩着木屐的人。 那自然是武毅军士卒押送着五岛氏的俘虏过来了。 京城的百姓早就得到了消息,今儿个大军出征,顺便要献俘圣前,因此自然是赶过来围观,大街两边都是挤满了百姓。 有顺天府的衙役在维持秩序,一开始还没什么,但是当武毅军带着那些俘虏走过来的时候,人群中便是炸开了锅,无数的烂白菜,臭鸡蛋,石子儿,碎砖头,土坷垃等等都是朝着那些扶桑俘虏的身上砸了过去。 其中还夹杂着很是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说女人经期用过的布条,屎尿大粪等等。 有一个汉子,手里提着一个木桶冲破了顺天府衙役和武毅军的双重人墙,便是把满满一净桶的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的五谷轮回物都泼在了五岛氏俘虏的身上。 气的顺天府的衙役们上蹿下跳,大声的喝骂,手里头铁锁铁尺抖得哗哗的响,却是终究不敢真下手,毕竟是本乡本土的乡亲,真要是打伤了一个,就得被街坊邻居戳着脊梁骨骂死! 倒是武毅军的士卒们都是笑嘻嘻的,百姓们要打要骂,他们都是置之不理,只是在一边看西洋景儿。那扶桑俘虏之中但有反抗打骂的,他们立刻便是涌上去一阵拳脚相加。 便有那京城爷们儿翘着大拇指高喊:“武毅军的弟兄们,仗义!” 倭寇不断犯我海疆,把大明朝搅得不得安生,东南六省糜烂,大明朝百姓自然是对他们恨之入骨,而武毅军的知足更是跟他们有刻骨之仇。在连子宁的不断教导下,他们心里对倭寇,早就是一个信念——杀之而绝! 等到武毅军士卒们押送着这些人离得近了,承天门城楼上的众人变都是你不由得蹙眉,很多人脸上露出一股轻蔑之色。 这些俘虏事先都是已经饿了好几天,一个个面黄肌瘦,神色萎靡,他们吃得差,住的也差,自然是没办法洗澡的,这大热的天儿,许多日子没有洗澡,远远的一股馊臭味道便是传了过来。再加上刚才被砸了无数的脏东西,很有不少人都是头破血流,看上去狼狈不堪。 这是连子宁刷的一个小花招,就像是后世的革命宣传片一般,我军总是高大威武机智敏锐的,敌人总是猥琐丑陋矮小还有可笑的o型腿。如此一来,皇上和众多文臣武将的心里自然就舒坦了。 连子宁所想的果然没错儿,正德看了他一眼,虽然没说话,但眼中的赞许已经是很明显。 这时候,武毅军已经押着扶桑俘虏来到金水桥前,连子宁早前就已经给他们交代的很清楚了,在石大柱的带领下,三百亲兵先把五岛氏的俘虏给摁跪在地上,然后齐齐跪地,纵声大喊:“末将武毅军三百员,押送扶桑野人七百三十七人到此,请陛下处置!” 声震四野,城楼之上,也是听的真真切切。 正德思忖片刻,淡淡道:“连爱卿,去告诉他们,扶桑屡屡寇我大明,杀我将士臣民,此血债,必要血偿!都杀了吧!” “是,臣遵旨!”连子宁心中一凛,这正德帝果然是大明朝少见的强硬派的帝王,虽然老了,性子却依旧是刚烈。 有几个文官脸上露出不豫之色,刚想出列,站在正德左手边第一个的杨慎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几个人的动作便都止住了。 连子宁走到白玉栏杆前,扬声大喊道:“陛下有旨,倭奴寇我中华,杀我子民,罪无可恕!尽数杀了!” “末将遵旨!”石大柱等人大声应了。 他们脸上露出嗜血疯狂的表情,分出二百人来看守着那些俘虏,人人都是把神臂弩端在手中,只要是稍有不对,立刻就是一箭射出去。 剩下的一百个,一人一个,把那些跪在地上的五岛氏俘虏给提溜出来,摁在金水桥边。 这些倭奴自然是奋力的反抗,嘴里乱七八糟的喝骂着,但是他们饿了这些时日,哪里还有力气?再加上双手都被反绑,如何是这些如狼似虎的军士的对手? 一个个都被摁在地上,踩住后背,亲兵们拔出腰间长柄斩马刀,嘴角挂着狰狞的笑,便是狠狠的一刀斩下! 只听得一阵锋刃撕裂皮肉骨头的咯吱咯吱的刺耳响声,一百颗人头滚落在地,腔子里面的鲜血喷溅出三五尺远,整个金水桥前面的白石地面,顿时被鲜血覆盖。鲜血像是一条条红色的小蛇一般在地面上流动着,终于是汇聚成一股,倾泻到了金水河中。 承天门城楼上众人,脸色各异,有些人面色相当的难看,一副要吐出来的样子,更多的人却是表情快意,更有几个性格直爽的武将也不顾君前失仪了,哈哈大笑直呼畅快。 又是一百个! 这时候,扶桑人性子中那等欺软怕硬的本性便是展露出来了,一个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跟个小鹌鹑一样,只是闭目等死。 很快,七百余个五岛氏的俘虏,便是尽数被杀死。 金水桥前,已经是血流成河! 正德忽然站起身来,指着那地上的鲜血道:“这是我大明朝自从迁都北京以来,承天门前,第一次见到如此之多的鲜血!” 他环顾群臣,厉声道:“我大明朝周围恶邻崛起,唯有我大明,已然积弱三十余年,被人入寇不知凡几!北有鞑靼瓦剌,朵颜女真,南有安南吴哥,东有倭奴,杀我子民,占我疆土!朕每每思及此处,唯有掩面而泣,只觉愧对列祖列宗!” “今日杀倭奴七百,以祭天地,祖宗,万物生灵!此次北征,乃我大明朝三十年第一战,有胜无败!” 他站在御座之前,环顾众人,老迈的脸上,竟有着少年人的逸兴遄飞,豪气干云。 那统御天下数十年的威严爆发出来,众人一齐跪下,高声道:“天佑我大明,此战必胜!” 此战必胜!必胜! 阅兵很快开始,很快结束。 一万将士高呼着必胜的口号,出了京城,汇合了在城外等候的袍泽,十六万大军,一路北上! 他们将出山海关,过辽东,一路赶往奴儿干,在奴儿干总督区的柱邦大城也就是现在的佳木斯市会和奴儿干总督区辖下二位将军的边军。 而三日之后,连子宁也带领武毅军出发了。 !@# 正文 三三二 兵行塞上 三三二兵行塞上 (更新送到,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出京城两日之后,便是过了山海关。 关内关外,便是两幅截然不同的画面。 在关内的时候,就算是广袤的大平原,却也总给人一种施展不开,天空低矮的感觉,而莆一出关,便是感觉天地茫茫,四野寥廓,极目远望,便是能看到那一片无边无际的原野。 八千大军加上两万夫子行走在这高阔寂寥的天空下,也是给人一种不过只是蝼蚁的感觉。 这个年代,还没有遭受过什么污染,天空格外的瓦蓝,大地格外的辽阔,出了山海关,人烟却是并未就因此减少,反而路边隔上三五里就有一个村落。满眼望去,路边都是良田,关外种植的都是春小麦,此时还不到收割的时候,麦子长出了有一尺多高,绿油油的,一片葱郁,远远看上去像是大地铺上了一层绿毯。一阵夏风吹过,便是一阵麦浪起伏,煞是喜人。 放眼看去,这本来是蛮荒之地的关外塞上,竟然是一片的极为富庶安宁的田园风光。 似乎触目所及的所有地方,都被开垦种上了麦子。 这得益于正德朝已经推行了二十多年的‘移民塞外’政策。 大明朝移民是有渊源的,洪武帝那会儿的刚建国的时候,便是将天下富户十万户迁到了中都凤阳,洪武爷得为自己的家乡打算啊!坑苦了十万富户,却是一举把中都凤阳从一个默默无名的穷苦小城变成了天下数得着的富庶大埠!包括后来永乐帝靖难之役,山东这边儿是主战场,朝廷大军和靖难军在这里打过来打过去,你来我往,彻底把整个山东西部和中部给打成了一片白地,十室九空。靖难之役后,永乐帝便是从两湖、河南等人烟阜盛之地,迁移了大量的民户,以填山东。 去年的那一场白袍军之乱,若不是朝廷大军犁庭扫穴一般,很快就把白袍军消灭,让两股大军打来打去,少不得也得把山东六县打成白地,还得移民。 正德二十九年,朵颜三卫独*立出去,不但如此,还占据了养马良地大宁。之后三姓女真也是随之独立,在建州卫指挥使完颜陈和尚(之前写错了,抱歉)的带领下和大明朝血战几场,终于是逼得大明不得不承认了他们的地位。 在这两大边患独立的过程中,大明朝东北边军几乎是被打的溃不成军,每每数千人被人家几百人打的狼奔豕突,亡命奔逃,毫无战力。 大明边军之弱,在于粮饷短缺,在于装备落后陈旧,在于缺乏训练,在于士卒瘦弱无力,而这一切的来源,则都是在于朝廷的积贫积弱。而朝廷的积贫积弱,又是因为九边的存在——每年朝廷的饷银,九边重镇要消耗掉八成以上,就这样,还是边关粮饷供应不足,一年能发七个月的饷就已经是谢天谢地,发三个月的饷银那才是正常。一个月一两二钱的饷银到手的只有五钱,而且还都是发黑的劣等银子。 之所以会这样,到不是因为朝廷上下衮衮诸公上下其手,正德朝朝廷气象还算是振奋,不像是后世那般摸样。着实是因为路途太过遥远,大同宣府蓟镇那边还好点儿,离内地近,运粮草辎重也还轻松一些。而奴儿干和辽东两地,距离内地几千里远,粮草辎重都靠内地输送,往这里运一斤粮食,在路上就要消耗掉十斤,两地戍边的将士二十多万,常年在路上给他们运粮的民夫就得五十万往上! 士兵们吃不饱饭,拿不着钱,身上穿着破烂的单衣,手里拿着的是生锈的破刀,怎么能跟那些如狼似虎的女真铁骑抗衡? 因此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九边越是打败仗,朝廷就越是花钱,朝廷越是花钱,就越是穷,越是穷,就越拿不出银子来,越拿不出银子来,九边就越是打败仗! 之后朝廷痛定思痛,终于是想出这样一个移民塞外的法子来。 将内地的民众,甭管愿意不愿意的,整村整村的迁移到这里,发给他们耕牛和简单的工具,按照人口分给一大片土地,减免前三年的赋税,从而使得这些把土地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中国农民留在了这里。 移民的规模极大,先后从山东、河南、湖广、南直隶等布政使司迁移了三百多万户一千五百多万人来到了关外。移民分布的范围极广,从山海关到辽河,从辽河到松花江、阿速江(乌苏里江),甚至在极东的海边,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而按照户部的规定,每个人分给的荒地的面积,达到了和唐朝的均田制一个层次的数目——男子八十亩,女子六十亩,每人耕牛一头。 现下整个关外开垦了多少田地连子宁不知道,他知道的是,移民塞外这项政策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二十年的时间过去了,新的一代已经完全成长成为壮劳力,而关外的千里不毛之地,也被开垦成了大片大片的良田,关外的人口,也是爆*炸性的增长。 如此一来,一石三鸟。 边军们可以就得得到粮草,征发夫役,再也不用从关内千里迢迢的运输,物资的充足,极大的增加了边军的战斗力。 而朝廷,不但是减少了大量的开支,更是每年可以从关外征税银超过三百万两,米粮三千万石!再加上之前节省的那一部分,朝廷每年相当于多了超过七百万两的税收,朝廷这些年之所以能够改革军制,大手大脚的四处花钱,也是多亏了这条政策。 往关外移民,则也是减轻了关内因为人口过多而对于环境的压力。 连子宁等人行走的,都是从京师直通关外,将辽东和奴儿干两地超过三百个卫所连接起来的驿路,这些驿路都是朝廷行文,当地的牧民官儿征发民夫修建的,然后还有工部的官员进行勘验。因此都是相当的坚固结实,左右三十步宽的路面,黄土夯的十分的结实,路两边修的还有排水渠,可以有效的将积水排走,因此虽然已经建成了超过二十年了,但是路况还是保存的很好,武毅军的行军速度很快。 这一日,大军行进到了广宁右屯卫,在大凌河南岸扎下营来。 按照武毅军的行军条例,大军扎下营来之后,不但当夜执勤的各种明岗暗哨要远远的放出至少五里远,藏在各个隐蔽的角落,而且骑兵千户所的骑兵们,也要远远的放出去至少十里地元远,防备有可能出现的敌人。 叶肥楠正领着自己手下的十来个兄弟向西行进。 随着杨沪生履职武毅军骑兵千户所千户,当初跟在他手底下的一群老弟兄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这也是应有之意,但凡是一个长官上任,想要做出一些成绩来,肯定手底下就要有合适的人手。而又有什么比用惯了的亲信更加合手?所以基本上上任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安插亲信。 这种现象,在军中尤其的严重,就算是红军那样纯洁的队伍,也是避免不了这样的问题,各个派系的出现就算是太祖都无法阻止。 叶肥楠升官儿倒还不是很快,现下只做了一个总旗——不过骑兵千户所让连子宁这抽调一点儿,那抽调一点儿,现下只剩下了三百多人,叶肥楠这个本该手底下有五十五名兄弟的总旗,也只有十六七个而已。 差不多比个小旗强一点儿。 “头儿,再往前就到了十里地远了。”一个骑兵道。 叶肥楠点点头,指着前方沉声道:“到前面那个土丘,咱们就往南去,把网子给撒下去。” 现在的他做了官儿,自然也不是当初的气质了,更是沉稳了一些,众人听他命令,都是大声应诺,十余人打马向西而去。 大凌河的上游,便是朵颜三卫的地盘儿,这里距离村落已经远了,广袤的地面上,全都是又长又密的高草,淹没了战马的膝盖。一众人纵马上了土丘,便是详细眺望,观察一下这附近的地形——这也是连子宁对所有武毅军士卒的要求,在野外的时候,充分利用一切地形,像是这样的一座小丘,对于骑兵来说,可以加快马势,使得冲锋更有威力。而对于火铳手来说,则是可以以此为掩体,进行射击狙杀。 就在这时,叶肥楠忽然感觉眼角一闪,前面十余步外的草丛中刚才露出黑色的一角,似乎潜藏着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叶肥楠一声暴喝,神臂弩已经拿在手中,其余的士卒也是纷纷如此,立刻,十余只寒光闪闪的铁箭便是指住了那一个茂密的草丛。 “什么东西,滚出来!”叶肥楠冷喝一声,缓缓策马向前。 然后便听到草丛中发一声喊,两个黑色的人影从草丛中窜了出来,分别向着一南一北两个方向逃窜而去。 显然,这两人是很有经验的,想让追兵顾此失彼。 这却是难不倒已经在山东和各路英雄好汉打惯了交道的武毅军,叶肥楠一挥手:“老六,带你的小旗去追北边儿那个!” “是!”一个汉子应了一声,队伍便是分成两股,一南一北,打马向两个逃跑的人追去。 二锤子觉得自己要倒霉死了。 他是辽东的一个军户出身,他爹本来是奴儿干都司阿古河卫的官兵,还是个小官儿——小旗。不过他性情刚烈,又是一个好多嘴的性子,大嘴说四方,很是有不少上官的破事儿就是从他那大嘴里头漏出去的,因此很是不得上官赏识。也因着这个原因,正德三十年的军制大改的时候,他非但没有留在军中,而且本来作为军户应该分给的那三十亩良田,也是被上官扣住了没有发下来。 这厮是个爆裂的性子,一怒之下,便去找上官理论,结果二话不说,就被上官喝令亲兵摁住,噼里啪啦打了五十大军棍。 这结结实实的五十大军棍,差点儿没把他给打死! 他也是发了狠,恨极了那军官,忍了几日,待伤势稍好一些了,便是带着几个心腹,摸到了那军官的家中,杀尽了他一家上下。然后便是割了上官的脑袋,领着十来个弟兄,去了黑虎山,投奔了董老虎大当家的。 黑虎山,是整个松花江将军辖地最大的一股马贼,便是在奴儿干都司七十二家大大小小的绺子里面,也能排上前十! 因着是当官儿的出身,颇有见识,再加上是有投名状的人,所以二锤子他爹颇为得大当家的董老虎信任,现下手中领了二三百兄弟,在黑虎山几位首领里面能排上第五! 二锤子从小就是少当家的董三林一起长大的,在黑虎山的范围内,也算是个官二代了。 大当家的有意给自己的儿子培养一干心腹,所以他们都在少当家的手底下做事,却没成想,几个月之前,少当家的忽然留下一封书信,说是要带着几个兄弟参加武毅军,要看看这武毅军是如何练的,怎么就能这么短时间练出一支强军来。 这件事儿在山寨中引起了一片轩然大波,毁誉参半,不少年轻些的,都是赞同,说少当家的为了咱们甘冒奇险,若是真能把武毅军的本事学到手,咱们黑虎山壮大,称霸奴儿干绿林指日可待。有些老成的,却是都说,少当家的太过于冒险了,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如何? 董老虎心里头是颇为赞成的,不过终究也是放心不下自己儿子的安全,便拍了二锤子和老六两人前来山东,试图跟董三林拉上线儿。 两人一路奔波,好不容易赶到山东,没等上给董三林取得联系,便是被武毅军夜袭了居住的场所,若不是两人机灵,只怕早就被逮住了,两个人心中是那班主泄的密,都是恨得牙痒痒,却是终究不敢回去寻衅。 两人小心翼翼的逃了很远,等再摸回去的时候,却是得到了武毅军拔营起寨去了京城的消息,京城武毅军大营更是戒备森严,两个人根本摸不进去,只能是大眼儿瞪小眼儿。 不过好歹算是等到了武毅军全军北上,他们便一路跟随着,今儿个正在这儿休息,却是没想到,竟然被人给发现了! “这帮狗入的武毅军,探哨怎么就放出来这么远?”二锤子一边低声暗骂,一边拔腿狂奔。 只是他那五短身材如何跑得过奔马?没一会儿,便是听到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是接近,然后下一刻,便是听到身后有人大喊:“这小子若是还跑,一箭射死了事儿!反正那个也逮住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啊?老六被逮住了?”二锤子听了立刻心里一颤,当即便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忽然双腿一软,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两圈儿,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高高举起双手,大喊道:“官兵爷爷,官兵爷爷,莫要追了,俺降了!俺降了!” 马蹄声止住了,二锤子翻了翻眼看看,便看到一个穿着棉甲的胖大汉子敲了敲腰间马刀,冲这自己笑嘻嘻道:“这位好汉,俺刚才是骗你的,不过,你那同伙儿,估计也差不多了!” 话音未落,相反方向的远处便是传来了一声惨叫,二锤子听的真切,正是老六的声音。 当二锤子被拎回来的时候,刚好也看到了那边有几个官兵夹着一个人过来了,正是老六,不过老六是被弩箭射穿了小腿才被俘的,血流如注。 二锤子低下头,不敢再看。 “大人,骑兵千户所的兄弟们过来回话,说是逮到了两个间隙!” 石大柱过来汇报的时候,连子宁正送走了广宁右屯卫的知府大人。 自从正德年的军制大改之后,关外之地便是实行军政分离制度,在正德朝之前,关外的各个卫所的长官,实际上都是军政民权一把抓。比如说广宁右屯卫的卫指挥使大人,既是广宁右屯卫上万官兵的长官,又是该地几万军户的地方牧民官儿。 这等类似于唐朝藩镇制度的卫所制度,若不是上面有文官儿提督,关外当时又是没有开发,十分贫瘠,迟早要出大乱子。 饶是如此,在连子宁那个时空,明朝末年,各大军阀也是无人能治,各个都是拥兵数万十数万,根本不听中央号令,崇祯帝那般酷烈的皇帝,文官儿一批批的杀,却是没能杀的了一个势大的武将。 刚好和明朝前期的情况相反。 从正德三十年开始,便是军政分开,各卫的指挥使只管官兵,官兵都是成为了职业军人,而原本那些要负责提供兵丁的军户,则是全部转为民户,就地分给土地,设立牧民流官儿管理。 虽然还是叫做广宁右屯卫的名字,但是实际上此时的广宁右屯卫已经发展成了一座拥有超过十万人口的大城——这在关内,只算是一个县城的规模,但是在关外,毕竟人烟稀少,便是设了一个府的级别。 !@# 正文 三三三 大凌河泮论春秋 奸细 三三三大凌河泮论春秋奸细 这广宁右屯卫的五品牧民官儿说起来跟连子宁还有些渊源——他跟戴章浦一般,都是正德三十七年己巳科的进士,不过却是三甲,低,注定了以后的路子也不好走,因此都快五十了,才是个五品知府。 有了这层渊源,照理说,连子宁路过贵地是应该去拜会他的,但是连子宁现在毕竟也是超品伯爵了,自然不能如此有**份,因此只是遣了人去递上拜帖,意思意思。却没想到,那位知府大人尽然亲自过来拜会了。 一番交谈才知道,连子宁才知道,原来这位大人,实在是让之前路过的大军给吓怕了。 三日之前,十余万大军路过此地,知府大人未来拜会,结果没想到,那位魏国公,竟然直接派人闯入知府衙门,把知府给绑来。然后在大营之中,点齐诸将,将这知府给押进来,责骂他为何自己早就已经行文地方,他竟然敢不来迎接,是不是瞧不起自己这个魏国公,瞧不起皇上! 两顶大帽子扣下来,这位知府只好是告饶,魏国公却还是不依不饶,又是列出了几十条,就说是自己大军需要的各项物资,让这知府必须在一夜之间筹备妥当,要不然便上书参他一个不尊皇命,制肘北征之罪! 来回折腾了好一阵儿,把这个知府给弄得苦不堪言,知道得了有些人提点,送上了毕生所积蓄五万两银子,徐鹏举才算作罢。 今日这知府一看拜帖,喝,来的又是一位伯爷,他可真是被吓破胆了,再一问,这位武毅伯爷今年才弱冠,如此少年得志,怎么能不遮奢猖狂?生怕再被逮住痛脚穿个小鞋儿勒索一番,这不赶紧就来了么? 却是没想到,这位武毅伯虽然年轻,也是不折不扣的少年得志,却是个知情达理的,待人接物也很客气,抡起辈分来,竟然是自己同年的子侄辈。 他便是很向连子宁倒了一番苦水。 连子宁正站在大凌河泮临风而望,他身边站着熊廷弼和江梨野奈。 这条大凌河,在明朝崇祯年之前,其名不显,但是在大明朝最后的那几年,却是一度成为了整个大明帝国朝野关注的焦点。 大凌河古称白狼水,辽代以后改称凌河大凌河,长有八百余里,大小支系纵横交错,主脉贯穿辽西,东南汇入渤海。大凌河乃是整个关外最为重要的河流之一,其沿流经过,山川壮丽,物产丰饶,舟辑之利,滋养之功,载在史籍。 曾经称霸北地一时的大辽国,其统治中心,便是在此地,而慕容家族建立的那短暂但是辉煌无比的三个燕朝,也是以大凌河为中心。 大凌河堪称是东北的“黄河”,乃是古代沟通关外与中原的交通枢纽,齐国北伐山戎、曹魏征讨乌恒、前燕入主中原、北齐攻打契丹、隋唐平定高丽,均以大凌河谷为行军主道。自古以来,九曲凌河就是一道风景长廊,尤其是凤凰山脚下,山环水绕,负阴抱阳,虎踞龙盘,素来为“福德之地”,慕容鲜卑曾在此修筑和龙宫和龙腾苑,引水入宫,宫阙壮丽华美,堪称当时北地第一。 现在连子宁所站立的河岸边上,便是有一段断壁残垣,虽然已经是被战火烧得焦黑,但是那一人多长,雕琢的工工整整的大条石修建的基座,却还是能显出一些当日的繁华。 指着面前奔腾咆哮,白浪翻滚的大凌河,连子宁向一边的熊廷弼笑道:“廷弼,站在河边,有和感想?” 熊廷弼有些莫名其妙的,拱拱手,老老实实道:“回大人,唯见白浪翻滚,大河壮丽,其它,便再也没有其它了。” 连子宁哈哈一笑:“你倒是老实。”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神色间也变的有些渺远,他目光远望,穿过大凌河,看到了那关外的万里广袤平原。 连子宁轻轻问道:“廷弼,若是女真势大,我大明朝步步溃败,一直让人从松花江畔,打到这大凌河下,这个时候,给你十万兵,你能守得下来么?” 熊廷弼微微一愣,惊愕的看着连子宁,很是不明白,为何现如今大明朝如此势大,大人却是会问出这句话来? 若真是被人打到大凌河泮,整个关外那就是丢的差不多了,大明朝,岂不是也离完蛋差不多了? 他定了定神,却不敢问连子宁为何这样问,只是想了想,沉吟片刻,道:“回大人的话,属下才疏学浅,只想出了两条计策。” 连子宁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趣道:“愿闻其详。” “标下不敢。”熊廷弼笑了笑,道:“标下只能想出两条计策————曰“实内固外”和“以夷攻夷”。” 连子宁道:“仔细说。” 熊廷弼道:“标下先说第一条,实内固外。” “若是已经被女真打到了此处,定然是九边溃烂,边军不堪一击,既然如此,屯田制度定然也是被破坏殆尽。而以我大明朝如此之威势,假使东北会糜烂至此,那定然是朝中奸佞当道,朝廷无粮无饷,银子也发不下来,装备也运不过来,甚至连粮食都没得吃,所以士卒战斗力急剧下降。” 连子宁脸上丝毫不变,心中却已经是一阵掩不住的震惊,这熊廷弼果然是不折不扣的大将之才,仅仅是凭借着自己说的这么寥寥几句话,就能推测出这么多来! 这和自己那个时空,这个末日皇朝最后的那十几年的情景,岂不正是一般无二? 这已经不是大将之才了,更应该被称为帅才才是! 熊廷弼继续道:“既然如此,则关外必然是无粮可用,无兵可征,不过,女真势大,以国朝百姓的习惯,定然是从关外大量逃回关内,因此必然是有大片大片已经开垦熟了的肥地。” “是故,标下将具体进行三项策略,第一曰军屯,第二曰高筑墙,第三曰整顿军纪。” “既然标下手中有十万大军,这些壮劳力自然不能闲着,既然朝廷困顿,不能将银饷粮食运往关外,只好自己动手。十万壮劳力,战时备战,平时耕地,积两年之力,则可以开垦出至少五十万亩良田,数年时间,可得粮草至少五十万石,有了粮食,士卒吃得饱饭,才能说其它。” “第二曰高筑墙,女真既然能占据大凌河以东以北的所有关外之地,其势力当然已经是极为的庞大,单单靠十万兵,除非是全都是咱们武毅军这等训练有序的精兵再加上精良的燧发枪、虎蹲炮等装备才能匹敌,但是显然不可能。所以标下要行此高筑墙之策,大凌河北岸低矮而南岸高峻,有险可依。若是在此南岸再建上数百里长的坚城边墙,墩台百余座,以狼烟烽火攻守相望,则可以阻拦敌人。” “第三曰整肃军纪,在此种情景下,军心民心定然沦丧,军心不振,若是再有贪官污吏上下其手,贪污军备军饷,则大事去矣。” “此乃实内固外之计,而第二条,则是以夷制夷。” “女真如此坐大,定然四处受敌,朵颜三卫,乃至于南边的朝鲜,定然都是对其又恨又怕,因此可以联络这两边势力,前后夹击,使其腹背受敌。” 熊廷弼恭谨的拱拱手,笑道:“大人,便是这些,标下说完了!” 连子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轻轻鼓起掌来,笑道:“廷弼啊,廷弼,本官这要好好的感谢白袍军啊!若不是他们,你又怎么会在本帅麾下效力!” 他重重的拍了拍熊廷弼的肩膀,大笑道:“让你做一个千户所的千户,当真是委屈你了,可恨现在本官手下只有这么一点儿人。若是本官有十万兵,定然把这十万兵,都交给你统领!你可是大将之才啊!” 熊廷弼只是谦虚:“标下不敢,大人过誉了。” 连子宁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这又怎么会是过誉? 说起来,熊廷弼和大凌河还是有着不解之缘的。 熊廷弼一声三次镇守辽东,第一次是万历三十六年巡按辽东。面对辽东地广人稀,边防多事,特别是后金势力兴起,提出保卫辽东的方略——“实内固外”和“以夷攻夷”,并上疏备陈修边筑堡、以守为战的存辽大计,实行军屯,建粮仓十七所,三年之内屯积粮谷一百三十万石,在大凌河南岸修建七百余里的边墙以及城池七座、墩台一百余座,按劾将吏,军纪大振。 第二次则是野猪皮努尔哈赤再率兵攻打沈阳,熊廷弼亲自督阵,击退后金,于是辽东局势初步稳定下来。 第三次则是天启元年,熊廷弼去职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辽东重镇沈阳、辽东首府辽阳相继失陷,袁应泰畏罪自杀,辽河以东全部沦为后金所有。朝廷再度启用熊廷弼,任命其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驻山海关,第二次升任辽东经略。然后朝廷同时又擢王化贞为巡抚,此人不通军事,却是很瞧不上后金的,一力主战。二人一主战,一主守,则经抚不合。天启二年正月,努尔哈赤亲率五万人马,分三路向河西进攻,渡过辽河,攻占西平堡。王化贞出广宁、闾阳守兵迎敌,三万大军全军覆没。狼狈逃出广宁,便是在这大凌河泮见到了熊廷弼。 两人的结果,都是被开刀问斩。 熊廷弼更惨,便是死了,也被传首九边。 连子宁忽然又是开口道:“廷弼,魏国公爷行事,你看如何?” 熊廷弼撇撇嘴,脸上便露出一丝不屑来:“此人国公爷出身,看来是张狂惯了的,咱们大明朝多少年了,都是以文治武,便是勋戚,也不过是说着好看些,真就有多少实权么?他此番作为,这是还没有传开,若是传开了,定然是引得天下的文官愤怒无比。此次北征之战,若是打的顺顺当当了还行,若是出任何岔子,只怕朝中立刻就是弹劾四起,就算是他是魏国公,也得扒一层皮下来。” 连子宁点点头:“说的是啊,看来,这位魏国公爷,是敢肯定这一次,定然就是能犁庭扫穴,一举荡平女真了。” 正说着,石大柱过来了。 “奸细?”连子宁一挑眉毛,轻笑一声:“刚好,这行军路上也没什么乐子,走,咱们瞧瞧去。” 等连子宁赶回大营,去往关押着奸细的帐篷的时候,看见刘良臣已经到了。 刘良臣来了,他手底下那位跟洛阳大侠金刀王元霸同名的锦衣卫刑讯好手自然也就到了。 “怎么样,招了么?”连子宁问道。 “招了!”刘良臣撩开门帘让连子宁等人进去,跟在后面笑道:“这俩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奸细的,有个胖子当真孬种,还没开始呢,老王刚把那些刑具摆出来,跟他们讲了讲用途,立刻就是软着腿肚子要招了。” “哦?这么没种的奸细还是第一次听说,倒是要见识见识。”连子宁哈哈一笑,众人也是都笑出声来。 进了帐篷,便看到正对着门竖着两个木头架子,上面结结实实的绑了两个人,一胖一瘦,那瘦子腿上还中了一箭,不过已经包扎好了,止了血。 见了连子宁等人进来,那胖子眼珠子骨溜溜的转了一圈儿,里面透着一股畏惧。 王元霸等人见了礼,连子宁便走到那胖子跟前三步远,笑眯眯道:“说罢,怎么回事儿?说得痛快了,本官免你一死,要不然,这几位锦衣卫出身的,可是得让二位好好乐呵乐呵。” “俺说,俺全说!”二锤子哭丧着脸叫道。 连子宁满意的点点头毕竟烈士不是哪儿都有的,不怕死的终究是少数。 “二锤子,你敢说!”一边那个瘦子挣得满脸通红,厉声骂道。 没等连子宁吩咐,王元霸便是走上前去,手一伸一拧,便是把他的下巴给卸了下来,在也说不出话了。 二锤子看了老六一眼,咬咬牙,终于是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董三林?奴儿干黑虎山的少当家的?来咱们武毅军学艺?”连子宁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倒是没有多少生气的,只是感觉很是莫名其妙和有些好笑,这年头儿怎么干绿林的也这么有志向?怎么着,相当超级盗贼么? 连子宁叮嘱道:“把这两个人看管好了,大柱,传令下去,把这个叫什么董三林的还有他的那几个同伙儿给我绑来。” “是,大人!” 连子宁很快就在自己的帅帐见到了董三林。 他,还有另外四个人都被绑的结结实实的押了进来,其中有一个巨大的球状物体。 “大人,这几人并未反抗,咱们过去之后,他们便是都老老实实的束手就擒。”石大柱拱拱手道:“已经查清了,他们都是步军第三千户所第一长戟兵百户所第二总旗的人,总旗叫做李铁,是旗手卫出身的兄弟。大人,咱们查不查?” 连子宁沉吟片刻,摆摆手:“算了,这件事儿,到此为止,不要往下波及了。” 连子宁雅不愿意在武毅军中掀起一场整风运动,他很清楚国人的个性,只要是这个开端一起,立刻就是一场没完没了的互相揭发,互相诬陷,甚至是欲要将袍泽置之于死地的大清洗! 这样的事情,在后世实在是太多了! 苏联的大清洗,几乎整个消灭了苏联红军的军官阶层,红军指挥人员和政工人员有4万余人被清洗,其中1.5万人被枪决。大清洗枪决了5名元帅中的3人,4名一级集团军级将领中的3人,12名二级集团军级将领的全部,67名军长中的60人,199名师长中的136人,397名旅长中的221人。 可以称得上是史无前例,惨绝人寰。 而红军在自己还很弱小的时候,也搞大清洗,把一个三万多人的红一军团,杀的只剩下七千多人。 可以想见,若是连子宁在武毅军中彻查此事的话,所引起的恐慌是不言而喻的,定然是人人自危,别说打仗了,只怕还没到地头儿就散架了! 所以这件事,还是到此为止吧! 当然,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连子宁对于自己对武毅军的掌控力非常的自信,依靠着各层军官,武毅军中就算是混进来一小撮儿必有用心之人,也定然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束手就擒么?倒是个明白人!” 连子宁上下打量着董三林,这个汉子手长脚长,身材高大,猿背蜂腰,看上去便是让人感觉身体里面活泼泼的全都是旺盛的精力。 他站在那里,脸上的神色很平静,和他的几个同伴形成了鲜明对比,那几个人的脸上,或是惶急,或是恐惧,或是愤怒。 “有点儿意思!”连子宁挑了挑眉毛,眼神便是落在了站在一边的那个球状物体上,他皱了皱眉,问道:“球球,怎么?你也是他们的人?” !@# 正文 三三四 挥戈东向连战连捷 那个巨大的球状物正是张球,他张张嘴,委屈道:“俺不是……” 石大柱在一边笑道:“他却不是董三林的入,标下已经查过,张球从五代之前便是祖籍山东,只是刚才去逮董三林的时候,他在一边大呼小叫,标下便让入把他给绑了。奇无弹窗qi” 连子宁听的又好气又好笑,摆摆手:“把他放了,带下去!” 球球被带下去的时候兀自回头冲着连子宁叫道:“大入,三林兄弟是好入,您可千万别杀他……” 连子宁又让亲兵把董三林的那些亲信给带下去,他身子一仰,斜靠到椅背,江梨野奈赶紧从旁边拿了个垫子,垫在他的颈后。 “成了,现在也没外入了,跟本官!”连子宁饶有兴趣问道:“黑虎山的少当家的,你爹董老虎手底下有几千兄弟,算是老牌儿的马贼头子了,奴儿千都司数得着的绺子。你怎么就想来参军的?就是为了学武毅军的这些东西?” 董三林点点头,神色平和道:“不错,正如大入所言,黑虎山是现在奴儿千都司数得着的绺子,但是却并非是最强的。标下出身绿林,这个出身,已然是甩不掉了,但是,就算是做马贼,也要做最好的马贼!标下从小的志向,便是把黑虎山打造成奴儿千乃至整个关外的第一大绺子!但是若是这样下去,那是不可能的,关外的绺子,互相之间都是知根知底儿,实力也差不多,谁想吃了谁都是做梦,因此,只能是另辟蹊径。” “这时候,标下听到了大入在关内的消息,这不,便带入投奔来了。” 连子宁盯着董三林,他在这个年轻入的眸子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那是一种名为和渴望权势的东西。 连子宁也经常在镜中看到自己眼中有这样的火焰升腾。 “你,很想当官儿?”连子宁淡淡问道。 董三林先是一愕,然后便是郑重点头:“谁想一辈子做土匪?做马贼?说的是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但是却是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这辈子进不得城池,喝不得美酒,拥不得美入儿,夭夭还提心吊胆的生怕官兵来绞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又怎么别的放在颈子安稳?” 他笑了笑:“其实标下,最是羡慕大入这等生活。” “你志向倒是不”连子宁哈哈一笑,又问道:“那这些日子,可学到什么东西么?” 董三林道:“阵型排列,兵种布置,步骑配合,火力配备,士卒日常的训练,战斗时候的刺击动作等等,都看了个个不离十。” 连子宁收了脸笑意,又是问道:“那若是你回了山寨,会如何改进?” “不作任何改进!”董三林毫不犹豫道:“这等阵型乃是大入和诸多幕僚苦心研究出来的,定然是极有道理,若是比起打家劫舍,大入可能不如标下。但是论起打仗练兵来,标下差了大入十万八千里,贸然改动,反而是弄巧成拙。不过,若是能弄到火枪,那火铳手便留着,若是弄不到,便去了了事,省的负担。” 连子宁不由得喟然长叹,若是被董三林回到山寨,说不得真的会用自己的武毅军模式,打造出一支强军! 就算是没有火枪大炮,也不是那些马贼能比拟的。 他瞳孔一缩,逼视着董三林问道:“说了这些,不怕本官杀了你?” 董三林笑道:“怕,自然是怕,只是,大入若是想杀标下,标下不说也会杀。大入不想杀标下,标下说您也不会杀。” 连子宁一愣,然后便是哈哈一笑,把石大柱叫了进来,道:“把他们几个带下去,好生看管,但是不得虐待。” 石大柱应了。 看着董三林等入出了大帐,连子宁脸神色变得意味深长。 “董三林,董老虎!黑虎山大绺子!有意思。” 分割线一路行行复行行,在饱览了一番关外的大好河山之后,终于是在七月初三抵达了奴儿千总督区的柱邦大城。 柱邦大城,就是后世的佳木斯市,位于松花江畔,乃是奴儿千总督区麾下,松花江将军辖地的首府。 在这里,就不得不提一嘴在奴儿千地区的政区划分。 奴儿千地区实在是太广大了,东到大海,西到鞑靼,北至外兴安岭,南抵辽东。在洪武帝和永乐帝时期,朵颜三卫和三姓女真都还是大明朝老老实实的顺臣,其地盘都是属于奴儿千都司的辖地,那时候是奴儿千都司的巅峰时期,其面积,相当于山东、山西、北直隶、陕西、河南、南直隶、湖广、四川八个布政使司加起来的面积总和,甚至还要大。 后来随着朵颜三卫和三姓女真相继独立出去,奴儿千都司的面积也是大为的缩水,现在的管辖区域大致是东到鲸海也就是现在的日本海,西到现在的大庆,北至松花江一线,南至朝鲜和辽东。尽管已经如此缩水,也是相当于三个山东那么大,如此广大的区域,偏偏又是地广入稀,汉民少,而各色各样的少数民族众多,则就自然要有相应的独特的管理体制。 和九边其它的地方一样,朝廷设奴儿千总督,加左副都御使衔儿,提督奴儿千诸军事,兼理粮饷等,一般是文官来充任。 而在奴儿千总督之下,又是有四大将军辖地,分别是镇守松花江南岸区域的松花江将军,镇守阿速江一直到鲸海大片区域的阿速江将军,镇守鸭绿江以北,原本建州女真部故地,临近朝鲜的建州将军,镇守辽东以北,和朵颜三卫接壤地区的辽北将军。 这四大将军都是从二品的武官,比卫指挥使高一级,是朝廷特设的职位,在其它地区都没有。每个将军麾下都有二十几个卫,十数万大军,可称得是权威赫赫,当然,按照国朝惯例,他们是只管军不管民的,在各大将军辖地下面,又有府县两级,设立牧民流官儿。 这柱邦大城,就是松花江将军的驻地。 当然,现在松花江将军早就已经被锦衣卫拿到京师,下了诏狱等待处置,而新的松花江将军任命还未下来,整个地区正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而之前的女真入寇,重点的进攻区域,战斗的所在,就是在松花江将军辖地,现在松花江将军辖地,七成以都已经被女真占领,只剩下了寥寥几座城池,柱邦大城,距离女真最近控制的区域,不过是只有百余里而已。 关外苦寒,在后世,这里就是已经快到了边境,更别说现在,但是朝廷的移民也是卓有成效。 在出了辽东总督辖区之后,通向奴儿千都司的官道便是沿着松花江河谷一路蜿蜒向东北,长达数千里,横贯整个奴儿千总督区。在松花江河谷的两岸,能看到阡陌纵横,无数的村落分布在松花江的两岸五十多里的范围内。实际,这个范围,也是明朝在奴儿千总督区的有效统治区域,奴儿千地区的城池卫所,基本都是沿着千里松花江分布。 在外围,则是一望无际的茫茫林海,其中也并非是荒无入烟,而是生活着数不清的关外的土著民族,他们以部落的形式存在,渔猎为生,原始但是强悍。这些入,在明朝官员百姓的口中,一概称之为化外蛮族,表面也服从大明朝教化,但是却是时而归降,时而反叛。 因着正好行军途中是关外的雨季,路途中多有暴雨,武毅军又都是基本都是步卒,所以比规定的七月初一到达柱邦大城要晚了一些时日。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真是想扣帽子,便是给摁一个贻误军机的罪名也是可以的。 贻误军机,是可以当场问斩的! 连子宁本来还担心那位遮奢嚣张的魏国公爷拿自己开刀,心中早就想好了无数说辞,更是打定主意,一旦事情不对,立刻就是用自己武毅伯爷的身份来死扛,就算是闹到大家都没脸,也好过白白送了性命。 却没想到,这一番打算都落了空,从出来迎接的柱邦大城知府的口中,连子宁得知,原来早在昨日清晨,魏国公便是率领除了武毅军之外的所有二十四万大军,启程向东北,算算里程的话,只怕现在已经到达了女真占领的最近的城池——可木卫了。 说这话的时候,柱邦大城的知府眼神中闪过的分明是对这位最近声名鹊起的年轻权贵的怜悯,现在形势已经摆的很明显了,魏国公爷就是要把武毅军撇开。得罪了一军大帅,这位武毅伯爷,想想此次也是会很惨淡。 “大入,魏国公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把咱们撇下阿!”石大柱在一边愤愤道。 余下众入,也都是露出不忿的神色。 连子宁却只是洒然一笑。 他这等心智,自然是看的真切,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魏国公,但是却是没有放在心,晚点儿也好,不打也好。 之前自己凭着奉献传国玉玺换了一个武毅伯爷的位子,短时间内想要再升官儿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这一次不过是跟着大军过来混个资历,混个功劳,倒是没有对什么战功看的很重。 再说了,就算是心中不忿又能如何?入家是魏国公,是名正言顺的一军统帅,胳膊拧得过大腿么? 安抚了颇为愤愤的众将,连子宁便是下令,让那些民夫丁壮把各种物资运到城外的大营之中,虽然魏国公做的不怎么地道,但是自己的本职工作总得做好,不能让入抓到把柄。指挥民壮们把各种物资都安排妥当,然后让武毅军入驻了营房,连子宁便应柱邦大城知府的邀请,欣然赴宴去了。 这一举动到时让这些文官们颇为的心折,心道这位武毅伯少年得志,却没想到也是个有城府的,这种情况下,还能做到气定神闲。 就在连子宁率领武毅军到达柱邦大城的时候,北征大军也已经和海西女真叶赫那拉部的大军交了手。 正德五十一年七月初三酉时,大明朝北征军前锋,与可木卫南二十里与叶赫那拉部年轻权贵阿敏两千轻骑兵相遇,府军前卫指挥佥事王彦成亲率三千精锐发起猛攻,阿敏顽抗,双方血战至酉时末,阿敏终不敌,女真骑兵大溃逃走,王彦成乘胜追击,斩杀女真鞑子七十余入。府军前卫趁此时机,全军跟,跟在阿敏溃军的屁股后面,趁着可木卫城门打开的当口儿,一举攻占了可木卫。 阿敏率领城内三千女真士兵从北门逃走。 就此,府军前卫打响了大明北征军的第一战,消息传开,整个北征军跃跃欲试,军心振奋之极! 当夜,魏国公,北征军统帅徐鹏举于可木卫中大宴诸将。 七月初四,大军继续沿松花江向东北而去,在可木山击溃阿敏溃军三千余入组成的防线,七月五日凌晨,逼近至考郎兀卫南三十里,考郎兀卫守将,叶赫那拉部族长,女真征南大将军刚毅的侄子叶赫那拉—额勒和泽率领五千守军败逃,被金吾前卫精锐骑兵衔尾追杀,斩杀女真鞑子一百八十余入。金吾前卫前锋孤军深入,被额勒和泽反咬一口,进行了反包围,明军突围而出,战死七百余入。 是夜,魏国公徐鹏举申斥金吾前卫指挥使贾鹤年,贾鹤年心有不忿,出言顶撞,被杖责十军棍,诸将无不震恐。 七月九日,北征军收复乞勒尼卫,乞勒尼卫守军一千四百尽数战死,北征军自身损伤六千三百。 七月十一,北征军收复兀者起野木所,斩杀女真鞑子六百,自身损失两千三。 七月十五,中元节,二十余万大明北征军兵临喜申卫城下。 这里,已经是女真在松花江以南的最后一个城池了。若是喜申卫丢了,女真数月之前南侵的所有努力,便是全部化为影! 自从开战以来,北征大军势如破竹,捷报频传,不断的收复失地,将女真鞑子打的狼奔豕突,一路溃逃。一批批飞传捷报的信使不断的从北征军中出发,一路向那,向奴儿千总督区,向辽东总督区,向京城,乃至向全夭下传去了这个好消息。 这些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依1日呆在柱邦大城之中的连子宁的口中。 这些日子,连子宁只是整日在大营中呆着,督促练兵,整顿军需,闲下来的时候便出去打打猎,或者是跟柱邦大城的文官们宴饮一番,一副胸无大志的德行。 但是北征军的一举一动,包括对面女真鞑子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连子宁的眼睛。 连子宁很敏锐的发现,大明北征军虽然是势如破竹,一路捷报飞传,但是却是没有对女真造成多么有效的杀伤,这些城池,要么是女真故意放弃的,要么就是留下死士固守。大明朝得到的,都是入口被掳掠一空,粮食被抢光,城内建筑基本也被烧光的一座空城,废城!而且,朝廷军队为了攻占这些城池,也是付出了不菲的代价,至今为止,已经是战死万入,失去战斗力的在一万五千左右。 而女真,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而这些还不算什么,最严重一个问题是,明军推进的速度太快了,十余日之间一边打一边前进推进了数百里,必然已经是入困马乏,战斗力,只怕也下降的厉害。 柱邦大城城外大营,连子宁出了大帐,夜光如水,他望着东北的方向,伫立不语。 京城。 紫禁城,御房,灯火通明! 徐鹏举这等性子的入,若是立了功劳又怎么会憋得住?打下一座城池,他便是写一封奏章,差快马传到京城。 大明朝的驿路系统已经是相当的完善,再加现下北征军乃是整个大明朝野最为关注的一件大事,所以驿路系统也是丝毫不敢怠慢,所有的奏章都是用规格最高的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所谓八百里加急,指的是换马不换入,一昼夜克奔行八百余里,京城距离松花江也不过是不到三千里,快马三日可至。 现下,正德帝面前的桌子已经是摞了厚厚的一摞奏章。 “徐鹏举千的漂亮!”正德把手中的奏章重重的摔在桌子,畅快的哈哈大笑说道。 似乎这样还不足以表达他心中的兴奋喜悦之情,他也坐不住了,索性是从龙椅站起来,满脸的喜色,在御房中来回踱步。 他又怎么能不高兴?他少年时候便是好武事,登基之后更是时常巡阅宣府,大同等边镇,甚至曾经亲临和朵颜三卫大战的前阵,激励士卒奋勇杀敌! 但是自从正德二十九年的那一场大宁城下的惨败之后,大明朝在军事可以说是一蹶不振,这些年虽然整顿军备,但是却依1日是被四周的这些恶邻欺负瞧不起,对于正德这样一个强硬又是自尊心极强的君主来说,这无疑是极大的羞辱和煎熬! 未完待续 正文 三三五 各方反应 三三五各方反应 而现在,北征军的顺利,却是给他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又怎能让他不振奋? 江彬半个屁股坐在锦墩上,也笑道:“这还是陛下识人有方,看的明白,若是换了第二个人,只怕也是打不下来的。” “哈哈,老江,你这话说的,朕爱听!”正德脸上也露出一些得色,他猛地一击掌,振奋道:“十余日之内连克数座城池,被女真抢占的地盘儿现下只还剩下一个喜申卫,徐鹏举的奏章中说也是不日可下。十日之内,定可以打到松花江以北,不但是失地尽可以收复,便是女真故地,也不一定打不下来!” 江彬年轻的时候是一员猛将,现下岁数大了,却是保守慎重了许多,他沉吟片刻,道:“皇上,臣以为,却是不可以冒进,女真人虽然立国未久,但是却是十分的奸猾,当下他们有诈!” 正德想了想,道:“说的有理。” 他向在一边伺候的马永成看过去,刚刚想问问他的意思,却看见马永成一张老脸上已经是老泪纵横,见正德看过去,赶紧侧过头,以袖拂面。 正德讶然道:“老马,你这是作甚?” 正德皇帝刚刚即位的时候,有最信任的八个东宫随侍太监出身的内侍,刘瑾、马永成、高凤、罗祥、魏彬、丘聚、谷大用、张永,被称之为八虎。 当初纵横朝廷,赫赫有名的八虎,刘瑾被凌迟了;张永被弹劾,贬为奉御,前往孝陵主持香光;谷大用正德二十七年因为贪墨被贬黜出宫,第二年便死在泉州镇守太监任上;高凤正德七年老死,现在还健在的,也只有马永成一个了。 正德皇帝其实是一个很念旧,也是很重情义的人,这一点,从他对待身边亲信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 刘瑾那般贪墨,那般蒙蔽君上,正德甚至都不忍心杀他,只是当在他家中搜出甲胄龙袍,皇上的全副依仗来之后,猛地发现原来这个最信赖的,被亲切称为老刘的人,竟然想杀了自己!这时候的正德,才是暴跳如雷,起了杀心,下令将其凌迟。 谷大用屡屡给他招惹事端,先是在宣府镇虐待军士,克扣粮饷,激起营啸,后来又是在南京镇守太监任上贪墨,又是在司礼监任上贪墨,正德每每把他贬出去之后,又是忍不住召回来。 而马永成,可以说是他现在除了江彬最信任的人,他在朝政上倚赖杨慎,但是论起信任度来,却是远远比不上江彬和马永成了。 一个老江,一个老马,足见正德帝对他们二人的感情。 马永成抹抹眼角,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奴婢这是为万岁爷高兴呢!自从北边儿那帮蛮子入寇的消息传来之后,万岁您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现如今可好了,咱们打了大胜仗。看见万岁爷这高兴的劲儿,奴婢忍不住就想哭。” “哎呀,你呀!”正德笑笑,指着马永成道:“这么大喜的日子,可不得哭了啊!” 马永成抹干了眼泪,笑道:“奴婢知道了。” 江彬在一边看着,心里暗叹一口气,心道便是怎么做,也是不如他们更能揣摩出皇上的意思来。马永成这一哭,让皇上不知道心里多觉得贴心呢!幸亏幸亏,自己和他还不算是敌人。 正德道:“老马,这事儿,你怎么看?” 马永成道:“奴婢也不知道这许多国家大事,不过经常在司礼监看朝中大官儿的条陈,也揣摩出一些道理来。奴婢觉得江大人说的有道理,咱们现在占尽优势,更是应该慢慢来,慢慢磨才是,不着急。” 正德点点头:“好,老马,拟旨,告诉徐鹏举,让他不得冒进,一步步来。” 马永成赶紧应了。 脑温江的两岸,有着全天下最为丰茂肥美的草场。 宽阔的脑温江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嫩江在大地上流过,无数的直流滋润了周围的土地,使得这里土地极为的肥沃,到了夏天,牧草疯长,甚至人骑着马,都能被长草给淹没。只有当风吹草低的时候,才能看到踪迹。 这片地区,在数百年后,会有一个响亮的名字——科尔沁大草原,科尔沁草原上的那一粒明珠,改变了一个王朝的命运。 这里早在始皇帝一统中原,建立第一大大一统王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极为璀璨的文明。有古国,名曰夫余国,在玄菟北千里。南与高句丽,东与挹娄,西与鲜卑接,北有弱水。地方二千里,有民户八万。夫余国从秦时立国到南北朝时被高句丽灭国为止,历时约七百年。汉魏时期,夫余臻于鼎盛,高句丽、百济等都是从其中派生出来的。夫余国与中原王朝关系密切:汉时归玄菟郡统辖;魏时臣服于辽东公孙氏政权;晋时又常去中原朝贡。 不过现在,这里是福余卫的辖地。 福余卫是朵颜三卫之一,当然,正确的称呼应该是兀良哈三卫。三卫中以朵颜卫为最强,原为元代朵颜山兀良哈千户所蒙古兀良哈部人住地,明人不明诸部情势,将三卫各部都泛称为兀良哈。 洪武帝于大宁设北平行都司,封十七子朱权为宁王镇守。蓝玉帅大军战于捕鱼儿海,平纳哈出后,当地蒙古诸部皆降。 洪武二十九年,将这些蒙古部落分封为三卫:自大宁前抵喜峰,近宣府,为朵颜卫;自锦、义历广宁,渡辽河至白云山,为泰宁卫;自黄泥洼逾沈阳、铁岭至开原,为福余卫。后来永乐帝起兵靖难,合并宁王军众,挟宁王南下,之后宁王的驻地便是从大宁改迁至南昌,一直到正德年间宁王朱宸濠起兵造反为止。 朵颜三卫的蒙古铁骑,在永乐帝靖难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永乐帝自然是不吝赏赐。以三卫蒙古首领脱儿火察为都督佥事,哈儿兀歹为都指挥同知,掌朵颜卫事;安出及土不申俱为都指挥佥事,掌福余卫事;忽刺班胡为都指挥佥事,掌泰宁卫事,三卫三百五十七个头领,各授指挥、千户、百户等官。 永乐帝与三卫约定,脱离宁王而自为藩部,每年发给耕牛、农具、种子等从事农耕,在广宁等地互市。永乐帝弃大宁,旨在使三卫为北边屏障,解除南下夺位的后顾之忧,却没想到造成了极大的祸端,大明对三卫的控制不断减弱,三卫由此成为半独立的藩部,处于明朝与鞑靼之间,有明一代时叛时服。 而在正德二十九年,朵颜三卫终于是宣告独立,彻底脱离大明的控制。 之后便是大明朝三十万大军北伐,结果却在大宁城下惨败,从此之后,朵颜三卫再也无法可制。 在脑温江西岸,这片水草丰美的大草原上,铺开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蒙古包,宛如云絮掉落人间,放眼望去,似乎是无穷无尽,不知有多少个。 而其中最大的那一个,就是福余卫大汗哈不出的帅帐。 此时,一场对话正在帅帐中进行。 “尊敬的哈不出大汗,十日之后是您五十岁大寿之日,刚毅大将军派在下来,向您致以诚挚的问候,并奉献上厚礼若干。” 大帐之中,布置的很是奢华,方圆足有百步的大帐,比外面的地面高出来足足有一米多,这是游牧民族的高层人物住处特有的建筑方式——往地面上钉进去数百根一米长短,碗口粗细的木桩,然后在上面铺设一层厚厚的木板,再往上面,则是铺设大帐。 大帐之中,铺陈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在帐篷的四壁上,挂满了大斧长枪巨锤之类的兵器,还有许多熊、老虎的头骨和皮毛悬挂在那里,显示出此间主人性子中定然是勇武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上首的位置坐了一个身材矮壮,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他面色略黑,脸上透着一股因为久居高位而不怒自威的威严。他高坐在一张大椅上,这大椅上铺着一张完整的虎皮,虎头便是在座位前面,被他踩在脚下,跟一个锦墩也似。 在他周围,数十个身穿黑色重型铠甲的卫士环绕着,他们手里拿着的都是大斧巨锤之类的重型兵器。 而在他身边,只有一个穿着儒衫的白袍文士静静的站着,他双手负在背后,手中一把折扇滴溜溜的转着,满脸的气定神闲。 在距离这中年人也就是福余卫的最高统治者哈不出大汗约有十步远的地方,一个年轻人正端立着,刚才的话,便是出自他的口中。 这个年轻人长的颇为的英俊,但是眉毛却是细了一点儿,嘴唇也薄了一点儿,皮肤更是不同于一般女真人的黑红,而是十分的白皙,一双眸子黑晶晶的,眼珠一转,整个人便透出一丝刻薄狠毒出来。他穿着半敞着怀的短襟,跟草原上千千万万的牧民一般无二。 “哈哈!刚毅这个老家伙好雅致啊!大明朝廷的北征大军都兵临城下了,还有心思把你这个雪原毒蛇给派过来给我祝寿!你叶赫那拉-济尔哈朗可是他的左膀右臂,能让你亲自走一趟的事儿,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哈不出哈哈一笑,说道。 “大汗果真英明,在下次来,确实是有些要事在身。”身为关外赫赫有名的建州三杰之一,被称之为叶赫那拉氏济尔哈朗微微一笑,他看了看哈不出身边的那些卫士一眼。 哈不出皱了皱眉头:“有什么话就说,我手下的勇士,都是对我最忠诚的,绝对不会泄露秘密。”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的那些卫士脸上都是露出了感动的神色。 “这老货,倒是会收买人心。”济尔哈朗暗骂一声,脸上却是依旧挂着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直言了。” 哈不出显然是对他很是有些反感,皱了皱眉道:“有话就说,咱们关外好儿郎,怎么学的汉人那般繁文缛节!” 济尔哈朗心里恨得牙痒痒,脸上却是笑的更浓厚了:“尊敬的哈不出大汗,刚毅大将军差在下来,是为了请大汗出兵的。” “出兵?”哈不出皱了皱眉头,道:“本大汗为何要出兵?大明朝可没招我,没惹我。这是你们女真跟大明的事儿,本汗可不想横插一脚。” 济尔哈朗心中暗道,说的这般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索要好处? 他笑了笑,道:“大汗如此说,在下却是不敢苟同,大明朝养精蓄锐三十年,现在已经是兵强马壮,之前别说是咱们女真了,便是你们朵颜三卫,不也是屡屡寇边么?却为何没见大明朝有什么动静儿,而偏偏这一次就有了这么大的反应?大汗您难道就没什么想法?” 哈不出脸上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道:“你接着说下去。” 济尔哈朗挥挥手,断然道:“这只有一个解释,便是说明这一次,乃是大明的一次试探!试探我女真兵力强弱,试探周边诸国的反应!在下敢断言,这一次若是大明朝对我女真战而胜之,而同时朵颜三卫又是坐视不理,下一步,大明朝定然便是信心大涨,说不得,下一个动手的目标就是你们朵颜三卫了!” “这个?”哈不出沉吟不语,见他似乎有所意动,济尔哈朗便是趁热打铁道:“大汗,来之前,刚毅大将军交代给在下,若是您能出兵的话,必有重礼送上!” “什么重礼?” 济尔哈朗微微一笑:“一万名汉人奴隶,五千匹战马,五千头耕牛!” 济尔哈朗已经出去了,看着他的背影,哈不出沉吟不语。 “梁先生,你怎么看!”好一会儿之后,哈不出才向一直站在自己身边那个云淡风轻,没有说话的中年文士问道。 那中年文士名叫梁砚秋,他本来是大明朝宣府镇的一个举人,在有一次朵颜三卫南侵寇边的时候,全家都被掳掠到了这里,因着有文化,便被挑选出来给福余卫的上层贵族子弟教授汉文汉学——这一点在大明朝的周边国家很是常见,虽然说他们对大明都是侵略和敌视,但是对于中原文化,却是极为的仰慕,在这些国家的上层子人中,如果不会说汉话,不会汉字书法,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 梁砚秋是正儿八经的举人出身,文学修养便是在大明朝也是一流的,自然很容易就是得到了这些蒙古贵族的认可,很快,就被拔升为哈不出大汗几个子女的家庭教师。和哈不出接触的机会也多了,哈不出发现,梁砚秋对于周围的形势有着非常情绪的判断,并且智计百出,非常具有政治才华,便让他做了自己的谋士。 十余年间,梁砚秋帮助哈不出做出了无数的决策,修内政,演外交,发展农业,增加人口,加强兵备,锻造铠甲兵器,几乎福余卫的所有的政策都是经过他的手出台的。福余卫也因此而随之壮大,不但兵员增加,牧民的生活也更加富足,向东面的疆土,也扩展了五十多里! 他现在在福余卫,已经是哈不出大汗之下的第一人,实际上扮演的是类似于宰相的角色。 梁砚秋显然是早就想好了答案,听哈不出一问,从容答道:“回大汗的话,在下以为,咱们应该出兵!” “原因有三!”他伸出三个指头道:“第一,济尔哈朗说的确实是有道理,这一次明朝的举动,乃是试探,若是女真大败,以明朝皇帝的性格,定然是得寸进尺,说不得真的会选择我朵颜三卫作为下一个的对手,以明朝的国力,我们福余卫定然不是对手。所谓唇亡齿寒,诚不我欺,所以这一次出兵帮助建州女真,实乃自救。只要是能够把明廷击败,将他们狠狠的杀伤一番,以在下对于明朝那些官儿们的了解,他们自己内部肯就已经吵翻天了,至少数年之内,无力再次远征。” “第二,在于济尔哈朗说的那些好处。这一次女真入寇大明,攻城掠地,掠夺了十数万的汉民,众所周知,在关外,汉民乃是我关外诸国都缺少的重要资源,他们能种地,能建造房屋,能打造兵器铠甲,能冶铁锻造,这些,都是咱们所缺少的。女真之所以如此势大,不就是因为他们拥有铁浮屠么?而这么一个只开化了几十年的族群,连自己冶铁都困难,却是为何能打造出全副重甲包裹的铁浮屠?就是因为这些年来不断掠夺汉人工匠才有如此!” “去年咱们福余卫和女真诸部都是遭遇了白灾,牛羊没有草吃,一批批的死亡,牛羊肉又是无法保存,只好眼睁睁的看着烂掉,所幸咱们底子还算厚实些,不过就算如此,也是饿死了上万牧民。这给在下提了个醒,若是在关内农耕的话,便是再大的雪,也不会有如此的危害。咱们福余卫所在之地,河流纵横,水土肥沃,最是适合耕种不过,是以这些日子,在下正在盘算着如何开垦出一些良田来。如此的话,那些汉人奴隶和耕牛,就非要不开。” !@# 正文 三三六喋血喜申卫1 三三六喋血喜申卫1 哈不出听的很仔细,不断的点头。 “第三,便是开疆拓土。我福余卫自从十年前一战从奴儿干总督区夺取了同河以西的五十里地面之后,疆土便也再无寸进,这一次,却是一个大好的开疆拓土的机会!只要是大汗您做到这一点,在朵颜三卫的威望定然有时会蒸蒸日上。” 他的话打动了哈不出,这位福余卫的大汗豁然站起身来,沉声道:“就依梁先生所言!脱花不鲁,传下命令去,明天早上第一缕晨曦升起之前,第一万户和第二万户要集结完毕!” “是,大汗!”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站出来应道,他的眼中闪烁的,满是兴奋嗜血的光芒。 ——————分割线—————— 正德五十一年七月十八,连子宁终于率领武毅军离开柱邦大城,全员北上。 而在这时候,喜申卫外面的大明北征军已经开始了动作。 晨曦微露,天际还是一片鱼肚白的时候,喜申卫城南五里之外的大明北征军大营已经响起了苍凉沉郁的号角声。 二十万大军是什么概念?在这个年代,几乎相当于是两个县人口的规模,人一上万,扯地连天,就更别说是二十万大军了。北征军在喜申卫城外扎下的营盘绵延足有十数里,看上去似乎比对面的喜申卫城池更大一些,连绵的帐篷似乎一直到天边,刁斗森严,栅栏林立,外面还挖了一条五尺深,一丈宽的壕沟。 随着呜呜的号角声,整个北征军大营都活了过来。 士卒们开始有条不紊的穿上衣服铠甲,吃饭,然后在各自官长的带领下,出了大营,集结成一个个的方阵,二十万大军,兵山将海一般。 徐鹏举并未着甲,而是穿了一身国公爷的常服,他长相颇为的英俊,看上去很是有些少年权贵,风流倜傥的味道。他被一众大将簇拥着登上了一辆上面建有一丈五尺高的台子,足足有数丈方圆,十几匹骏马拉乘的战车,驭手策动着战车,缓缓来到阵前。 这战车极为的奢华,是用上好的小叶檀木制作的,离得近了一些,便是能闻到那独特的幽香。上面用黄金白银雕刻制作了各种图案,便是那栏杆,也是用白银铸造然后镂空而成的。拉车的骏马,也是毛色纯白一致,高大挺俊,那战马的辔头,缰绳,都是金丝银丝绞成的。 这辆战车,却是魏国公爷出征之前专门找人打造而成的,据说足足花了五万两白银! 周围的士兵眼光每每落到这辆遮奢无比的战车上,眼中都是闪过一抹冷漠和轻蔑。 徐鹏举招招手,身后亲兵递过来一个千里镜,透过千里镜,喜申卫城上的一切都映入他的眼帘。 喜申卫城池并不是很高大,大约方圆只在四五里左右,四四方方的一座城池,但是却是非常的高大险峻。 喜申卫位于整个奴儿干总督区的东北角,也就是整个大明的东北角,喜申卫北面不过数百米之外就是松花江,而东边数百米之外,则是阿速江也就是后世的乌苏里江,它刚好位于两江之间的一块狭小的夹角上。这里也是整个大明的最北端,距离三姓女真最近的地方,是整个大明抵御女真入寇的桥头堡,所以城墙自然是修建的非常坚固——这里的城墙都是用附近山中的大青石修建而成的,足足有十五米高下,基座厚达十八米,上面厚度也在十二米左右,可容五马并行。 城墙之上,女墙碟口等等一应俱全。而在城墙的南边和西边,也是修建了一条弧形的壕沟,将松花江和阿速江连接起来,形成了一道护城河。 整个喜申卫城池,四面临水,高大险峻,攻守一体,可谓是易守难攻。 喜申卫中只有驻军,没有百姓,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军事要塞,当初奴儿干总督为了修建这座要塞一般的城市,也是花费了不少心力,却是没想到,今日大明军队反而要面对自己人建立起来的坚城。 徐鹏举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他虽然军事才能并不是多么的出色,但是却也看的分明,这样一座城池,想要打下来的话,花费的代价肯定是极为的惨重。 但是问题是,如果不打下喜申卫的话,就此北渡松花江,则喜申卫就会像是一根毒刺一般,扎在北征军的背部。而且更严重的后果就是,一旦北征军过了松花江,喜申卫中的女真军队就可以从大明军队后面出击。 所以,喜申卫必须要打下来不可。 唯一让徐鹏举颇为欣慰的,就是城头上的女真军队的旗帜看上去有气无力的,兵丁也不算是很多,想来是城中的守军人数也不多,士气就更是甭提了。 徐鹏举军事才华颇为的平庸,脑子里把自己看过的兵书过了一遍,也没找到一个现成的案例可以照搬过来的,心里便是有些恼羞成怒,不过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更不会问别人有何妙计,那样的话岂不是显得自己无能? 无独有偶,就在徐鹏举举着千里镜往喜申卫城头观测的时候,在喜申卫的城墙碟口后面,一个穿着厚重铁甲,披着红色大氅的年轻人,也正举着千里镜,观察着对面明军的情况。 他很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上唇和下颌都留着短须,看上去颇为的沉稳练达。 这个年轻人,便是叶赫那拉部最出色的年轻人之一,和额勒和泽,济尔哈朗并成为建州三杰的阿敏。他是征南大将军叶赫那拉刚毅的外甥,出身可以说是煊赫,从小便是军事才华展露,年仅十五岁的时候,便是被叶赫那拉刚毅封为副万户。这一次的女真征南之战,便是由他和额勒和泽,济尔哈朗三人全权负责。 三人之中,济尔哈朗智计百出,阴险毒辣,额勒和泽勇猛善战,每战必身先士卒,所向披靡,而阿敏则是沉稳厚重,临危不乱,能拿的了主意。 三个人的结合,堪称完美,率领叶赫那拉部的大军一路长驱直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大明朝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是向南拓地数百里!他们三个人的威名,几乎是的一夜之间就响彻了关外四国。 而自从明军北征军大举反击以来,阿敏的表现却是只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拙劣。丢城失地,丢盔卸甲,一路逃窜,终于是逃到了喜申卫。 再也无处可逃了。身后就是松花江,就是女真的地盘儿,阿敏必须率领自己的手下背水一战! 透过千里镜,对面明军的阵列让他看得清清楚楚。看到那森然的阵型,无数的大军,他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但是当他的视线扫到了阵前那辆大型战车,和上面看不真切的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那个人之后,皱眉却是舒展开来,嘴角也露出一抹笑意。 他放下千里镜,轻声自言自语道:“这一次我建州女真胜负与否,可都是落在你身上了!此战若赢,则我建州女真之前,再无阻拦,从此之后,尽可以南向拓地,大力发展,若是输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黯然,却是让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身后脚步声响起,一个副万户女真将领上了城头,抱拳道:“阿敏大人,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准备妥当。城内的所有房屋都已经被拆毁,巨石、大木、滚油、金汁等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末将请问大人还有何吩咐?” 他虽然说话很恭敬,但是看向阿敏的眼神中,却满满的都是蔑视和不愤。 阿敏却是视若未见,道:“让第一队的士卒们上来吧,准备迎敌,告诉第二队第三队的士卒,好好歇息着。把羽箭和准备替换的大弓都摆在碟口后面随时准备替换。” “是!”那副万户生硬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他刚走,一个满脸络腮胡子,身材极为高壮的一个大汉从城楼中走了出来,他足有两米来高,而且横宽几乎和身高等同,看上去就像是一号儿硕大的木桩子一般,看上去极为的硕壮有力。 他盯了那离去的副万户一眼,不忿道:“阿敏,怎地就不告诉他们?让这帮崽子们这么瞧不起咱们!” 阿敏叹了口气,沉声道:“额勒和泽,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一战关系是何等的巨大,赢了就是海阔天空,咱们就能去往那富庶的汉人的地盘儿。若是输了,咱们建州女真元气大伤之下,别说是明朝了,只怕立刻就会被那两姓给吞并!秘密万万不可泄露,免得出现差池。” 额勒和泽低下头,闷声道:“我也知道这事儿事关重大,但是就是心里不忿的很。” 阿敏呵呵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很快就不用憋着了。额勒和泽,你去带着你的大斧兵上来,好吃好喝一阵儿,便埋伏在这城楼之中,一旦城墙上哪个地方出现情况,力有不逮,你就立刻带人补上!” “是!”额勒和泽一听有仗能打,立刻一挺胸膛,兴高采烈的应了一声去了。 徐鹏举放下千里镜,道:“贾鹤年?” “末将在!”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将领出列应道,他身形还有些一瘸一拐的,前几日他被徐鹏举下令杖责十军棍,行刑的都是徐鹏举带来的亲兵,魏国公府的家生子,骄横惯了的人物,哪里会把他这个一个区区的三品指挥使放在那里?因此那十军棍打的极狠,现下还没有好利索。 徐鹏举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面无表情道:“你部金吾前卫,负责用麻袋装填泥土,填平护城河!本帅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若是无法填平护城河,军法从事!” “大帅,这?”贾鹤年猛地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 其它的那些将领也都是露出不满鄙夷的神色,护城河就在城池前面不远处,完全被覆盖在了城墙上羽箭和弩弓的射程之内,所以填平护城河,根本就是一个极为残酷的任务,承担这样人物的部队,损失肯定是极为的惨重。 而按照约定俗成的惯例,这种对战斗力要求并不高,只需要人数的人物,根据一些心照不宣的惯例,理当是部队序列中战斗力最差的军队去承担的。无论如何也轮不到金吾前卫这支京军中数得着的精锐,在现下北征军所有序列中战斗力能拍得上前三的部队去执行! 比如说那些内地卫所。 大伙儿心里头都是雪亮雪亮的,这分明就是徐鹏举在报复那一日贾鹤年对他的顶撞! 身为一军大帅,气量确实如此的狭窄,不但气量狭窄,而且在战场上进行打击报复,根本就是罔顾大局!此等行事,已经是可以用卑劣二字来形容了。 一个将领看不下去了,出列道:“大帅,之前数战,金吾前卫都是身先士卒,损失颇为惨重,此战,不如换一支部队吧?” 徐鹏举瞥了说话的那人一眼,却见是府军前卫指挥使万世成,他心中不由的涌起一股怒气,他知道这两人同为京卫都指挥使,向来是交情极好,但是你却没想到,万世成竟然可以为了贾鹤年而顶撞自己。 当众顶撞自己! 他扫了一眼众位将领,把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狠狠道,你们都瞧不起我是不是?我就让你们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他冷笑一声:“好啊,既然万指挥使觉得一个金吾前卫势单力薄,那么就带着你的府军前卫一起上吧!” “大帅!”万世成刚想说什么就被徐鹏举打断了,徐鹏举淡淡一笑:“万指挥使,就半个时辰的时间,从现在开始算。” 见万世成两人还不懂,他一挑眉毛,寒声道:“怎么,万大人是要阵前抗令么?” 万世成两人心里一颤,知道若是再说下去的话,以这位大帅这等性格,只怕真就要杀人了,两人只得跪下接令。 徐鹏举冷笑着扫了众将一眼,见众人都不敢再说,心里更是得意。 不一会儿,府军前卫和金吾前卫的队列中便是出来了大批大批的士兵,人数极多,像是蚂蚁一般,手里拎着麻袋向着喜申卫的方向奔去。 喜申卫南约二百米就是护城河,护城河南约三里之外,就是明军的大阵。 府军前卫和金吾前卫不愧是精锐,组织的很有章法,他们跑到了距离护城河不到两里地的地方——此处距离城墙一千二百米,刚好是这个时代巨弩射程的一个极限值。 他们原地挖土装填麻袋,然后以散乱的阵型把麻袋负在背上,整个人都弯着腰,像是虾子一般向前前进,这样的姿势,使得整个麻袋就像是一面盾牌一样护住了他们的背部,有效的减少了他们被射中的可能——真正的战争中,被羽箭直接射中脑袋的倒霉鬼其实很少,大部分都是被射中了前胸后背的位置而毙命。 数千名府军前卫和金吾前卫的明军将士扛着麻袋向着护城河冲了过来。 站在喜申卫城头,远远的看着那如蚂蚁一般冲过来的明军士卒,女真的众位将领都是有些发懵,额勒和泽愕然道:“这些士卒都穿着棉甲和板甲,定然都是明军的精锐,却为何来干这等填土的勾当?” 阿敏微微一笑:“这就是那位爷的功劳了。” 还没等众将反应过来那位爷是怎么回事儿,阿敏便是脸色一肃,沉声道:“传令,所有床子弩,立刻发射!” “是,阿敏大人!” 此时,明军已经冲到了千米以内,对于床子弩来说,这已经是有效的打击射程! 喜申卫等卫城,都是大明朝布置在松花江南岸抗击女真第一线的,里面储存了大量的衣服、战甲、粮食、羽箭、弓弩等东西,攻破了这些城池之后,本来甲胄匮乏的女真士卒现在几乎是人人披甲,可以说都是拜大明所赐。 城墙上摆了上百架床子弩,都是从喜申卫城中搜出来的,类似于大木床,三米多宽,四米多长,都是用粗壮的大木钉成的。中间是一根粗壮的主轴,两侧两个大腿粗细的副轴,从前往后,上面固定了七张一人多长的大弓,弓弦都被紧紧的崩起来,下面连接的有复杂的机括,两侧有绞盘绳索之类的东西。 在弓上,放着的巨大弩箭,足有一米半长,手臂粗细,全身黑黝黝的,显然是包铁了,箭头是圆形的铁球,没有刃。 阿敏一声令下,士兵们搅动轮轴,百多张床子弩都紧紧地蹦上了弦。 下一刻,嗡嗡嗡的巨大声响响彻整个战场,无数根粗长的弩箭飞上天空,形成了一片黑云,由于箭头是铁球,因着箭头的重量,这些弩箭在空中呈现出一个抛物线的形状,重重的落了下去。 落在了明军士卒之中。 明军士卒根本是避无可避,只得是佝偻着身子拼命的往前跑着,唯一的指望就是不要被击中。 一个明军士卒被大箭击中了脑袋,当场脑袋便是被砸成了一片稀烂,红的白的混在一起飞溅出好几米远,他的身子仆倒在地,手指头似乎还抽搐了两下。 !@# 正文 三三七 喋血喜申卫2 (嗯,一时兴起,去了正德五十年的百度贴吧转了转,呵呵还tǐng有意思的。 看到有人在谈论关于常遇春在军中养母牛泄yù的问题,说俺是扯淡,故意抹黑常遇春,这位兄弟,俺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这件事儿是正儿八经史书有载的真事儿,绝非俺胡乱杜撰。不信可以去查。 事实上,俺写这本书,真是花了很大的心力的,里面涉及的一些历史事件,真实的历史问题,俺都是认真查了资料的,很长时间的资料。 像是最近章节涉及到奴儿干都司的地名问题,都是正儿八经明朝地图上的原名,这些生僻字很难打的说——ˉ比如说兀者揆野木所——俺容易么俺?) 就在他身边不远处,另外一个士卒被击中了背部,背上的麻袋有效的抵挡了一部分动能,但是这弩箭又粗又长,外面还包着厚厚的铁皮,再加上尖端的那个圆球,重量相当可观,在巨大的动能加持外加重力作用下,形成巨大的冲击力。士卒背上的额麻袋当成被砸烂,尘土四溅之中,弩箭又是狠狠的砸在他的背上,当场就把他砸的筋断骨折,整个后背都塌陷下去,xiōng口有雪亮带血的骨头茬子刺了出来。 若是那种直射的弩箭的话,虽然威力绝伦,但是却不能给这种散乱的阵型带来多大的伤亡,因为它们是直着向下射击的。但是这种类似于曲射炮效果的铁球弩箭,却是效果极佳,一片密密麻麻的弹雨砸过来,根本就无法躲避。 只能硬抗! 一轮射击过后,明军的阵型就像是被狗啃了一眼,少了一大块这≡轻-射击,至少是造成了二百人以上的死伤! 一轮而已。 因为很多弩箭杀死了不止一人。 但是金吾前卫和府军前卫的大军无愧是京卫之中的精锐,当年从全国各地的军队中精选出来的精兵,被这样大规模的攻击·在经过了短暂的慌乱之后,他们又是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依旧是沉默着,咬着牙·扛着背上的麻袋,向着护城河的方向冲过去。 这一切,都是被城墙上的众多女真将领看在眼里,额勒和泽嘟囔了一句:“这些汉人,倒还都是些汉子。” “他们越是英勇无畏,对咱们的威胁就越大!”阿敏淡淡的应了一句,然后又是大声的发号施令:“所有chuáng子弩·继续上弦,发射!” 士卒们赶紧又把巨大的弩箭放到凹槽里面,然后摇动机括,拉动弓弦,准备发射。 不过从上箭到发射,这个过程,大约需要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一分半钟的时间——这其实已经是很不错的数字了,在这个时代·chuáng子弩可是相当于后世大炮这一个级别的武器,想想后世的火炮那可怜的射速就可以知道古人的智慧是何等的可贵了。 一分半钟,九十秒的时间·一个身体健康的成年人,可以在这段时间跑完五百米的距离,明军的精锐士卒背上扛着沙袋,速度自然就要慢上一些,不过他们也利用这段时间跑出了约有三百米的距离。 在距离城墙还有六百米,距离护城河还有四百米的距离,他们遭受了chuáng子弩的第二轮打击。 这一轮打击,又是造成了数百人的伤亡。 明军依旧坚韧而沉默的前进,阿敏只是面无表情的不断下令上箭、发射!城头的女真士卒们累的满头大汗,手上丝毫不敢停顿·不断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在距离护城河还有一百米的时候,明军士卒又是遭受了第三轮的射击,不过这一次他们冲的近了一些,因此被杀伤的人数反而是少了一些。 终于是到了河边,金吾前卫和府军前卫的士卒都是松了口气,赶紧把手中的麻袋扔到河水之中·上万个麻袋被扔到了宽阔达到超过二十米,不知道有多深的护城河中,麻袋瞬间被河水吞没,河水中泛起来大片大片的土黄sè。 把麻袋扔下的明军士卒扭头就跑,当然,在回去的过程中又是遭受了好几轮打击。 在他们回去之后,早就准备好的第二队府军前卫和金吾前卫的士卒又是抱着麻袋出发了,等待他们的,是一段惨烈无比的死亡之旅。 阵型越密集,就越是利于城墙上的女真人进行杀伤,自身的损失就更惨重,作为打老了仗的两位大将,贾鹤年和万世成都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把部队分成了两个梯队,第一队完了第二队出发。尽量把阵型给拉的散乱一些,也可以有效的减少伤亡,而且也可以给士卒们更多的休息时间。 万世成和贾鹤年对撤下来的士卒的伤亡进行了统计,伤亡结果让他们心痛如绞,这一个短短的来回,两卫战死八百余人,重伤二百余人也就是说,这一个回合,就让一成的士卒失去了战斗力。 “啊!”贾鹤年从xiōng口中挤出来一声恶狠狠的闷吼,他一拳头狠狠的砸在了大tuǐ上,道:“老万,这样下去不成啊!天知道这护城河要多少次才能填满?只怕把咱们这些人都搭进去也填不满啊!” 万世成也是一脸的烦躁,他们戎马半生,打生打死的见的多了,却从未打过这么憋屈的仗,干挨打还不了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士被杀猪宰羊一般斩杀。 但是却也没有办法,既然奉了军令,那就只有一门心思的弯成,要不然的话,要落地的,是他们的人头! 他惨然一笑:“没有办法了,等咱们两卫的兵马都拼光了,他也就没话说了吧!” 时间一步一步的在推移,半个时辰的时间,快要到了,而在的金吾前卫和府军前卫数万将士的拼死奋力之下,护城河其中一段,已经填上了一个长约百米,宽约十五米的土坡,还有五米的距离,就能够到达对岸了。 而付出的代价就是·府军前卫和金吾前卫两卫加起来,死伤超过了五千人! 这还仅仅是在开战之前啊! 大明北征军连喜申卫的城墙还没mō到呢,就已经死伤如此惨重。 如此惨重的伤亡,不但是贾鹤年和万世成两人心中滴血·就算是在大车上观看的众位大将都是眼皮子直跳,心中忐忑无比。一个护城河就如此之难填平,他们已经可以预见到了,在这喜申卫城下将要发生的,定然是一场惨烈无比的拉锯战! 徐鹚举忽然仲手,狠狠的一片面前纯金打造的拉杆,把众将都给吓了一跳。 只听徐鹏举寒声道:“若不是连子宁押送后勤辎重的后军迟迟未至·延误战机,我军没有chuáng子弩,投石机等强力机械,士卒何至伤亡至此?次獠,当真该杀!” 这话说得众人都是不由得撇嘴,心里暗骂这位徐大帅真不是东西。 整个北征军的后勤辎重,所有的投石áng子弩等远程攻击的巨型机械,以及鹅车、楼车、云梯等攻城的器械都是武毅军押送的·如果这些器械在这里,士卒伤亡定然可以减弱不少。如此说来的话,攻打喜申卫伤亡惨重·确实是有武毅军的责任。但是问题是,您徐大帅老人家当初把武毅军撇在一边儿硬是不给他们功劳可捞取,大伙儿看在眼里,心里也都雪亮!好么,现在人家武毅军识趣儿的很,根本就不来掺和这档子事儿,您又怪罪人家? 再者说了,现下武毅军距离大军这么近,一个条子就传过来了,再打不一样?分明就是要罗织罪名·还做的这么冠冕堂皇。 什么东西! 不过大伙儿都已经知道徐鹏举的xìng子,自然是无一人敢于说话。 徐鹏举扫了大伙儿一眼,满意的点点头,扬声道:“书记官,记录,本帅要上折子弹劾连子宁!” “兹有武毅军总统连员·身负押运后勤辎重之重任,行动迟缓,未能及时到达,与大军相汇合,致使战机贻误,我大明士卒浴血奋战于喜申卫下,却因连员之故,器械并无一具,唯有以血肉之躯奋力死战,以报朝廷,以报君王。连员此举……” 话音未落,却是听到轰然一声巨响,如同万马奔腾一般的声音瞬间淹没了他的话,众人都是惊讶的向着声音发出来的地方看去。 却见护城河中本来已经垒出来的那一大块河坝,现在已经是消失了大部分,只有靠近南岸这边,还有孤零零的三四米宽的存在着。 原来这护城河并非是死水,而是从松花江中向阿速江挖掘的一道宽阔的沟渠,而松花江水量大,水位高,所以水流是从西向东流动的,因着这里是松花江和阿速江汇聚之所,所以水量很大,流速也很急。二十米宽的护城河被压缩到了五米,无形中形成了一道有缺口的堤坝,这就导致堤坝西边儿的水量不断的增大,水位不断地提高。终于,只是由麻袋构成的堤坝再也无法承受压力,被轰然冲垮! 徐鹏举脸sè立刻变得铁青。 贾鹤年和万世成对视一眼,都是看到对方面sè如土。 适才那个堤坝就已经是用人命生生堆出来的却被冲垮了,又如何再筑起一道堤坝来?难道真要在这里把两卫给拼光? 这时候,更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之前两卫的士卒之所以能够在那样惨重的伤亡下还能坚持向前冲,就是因为他们心里存了一个信念,我们能够填平这道护城河,我们能够完成军令!我们可以为身后的袍泽开出一条阳关大路! 而在堤坝被冲毁的那一刻,一直让他们坚持下去的信念,轰然崩塌了! 一些正在冲锋的士卒发一声喊,便是丢下手中的麻袋,向着自己军阵的方向跑回去。 大明朝北征军的逃兵,终于是出现了,而且还是在以精锐善战著称的京卫之中,还是在京卫中都出类拔萃的金吾前卫和府军前卫之中! 万世成和贾鹤年都是瞠目结舌,不是他们应变能力差,而是因为在他们的军人生涯中,还没有碰到过这等事! 但是已经不需要他们决断了,徐鹏举帮他们做出了决定,看到逃兵,他脸sè已经是难看到了极点,一挥手·断然喝道:“徐安,去把他们都杀了!斩首示众!” “是,老爷!”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魏国公府的家将首领徐安应了一声,下了大车·不多时,一队数百人的精锐骑兵从阵列中冲了出来。直奔那些逃兵而去,这些其实都是穿着烂银板甲,披着大红披风,就连战马都披着甲胄。 他们很快便冲到了那些溃兵的战列中,毫不犹豫的便是挥舞着马刀大砍大杀,那些两卫的士卒都被杀懵了·不过是几个照面,就被杀鞠了数百。 徐安浑身都溅满了袍泽的鲜血,他高高举起手中的一个头颅,面目狰狞的大喊道:“大帅有令,溃逃者,杀无赦!这就是敢于逃跑者的下场!” “大帅有令,溃逃者,杀无赦!” 数百魏国公府家将齐声大喊道。 两卫的士卒们都是止住了逃跑的脚步·呆呆的看着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骑士们,眼中有畏惧和愤怒。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背上麻袋,滚回去·填平护城河!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否则的话,阵前溃逃,违犯军法,你们全都该死!”徐安眼睛一瞪,挥舞着手中的马刀怒骂道。 终于,在这些魏国公府家将马刀的威逼下,两卫的士卒们又是背上麻袋,重新踏上了死亡之旅。 “徐鹏举,老子的人·就算是犯了军法,也是老子来杀,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我与你不共戴天!”贾鹤年目眦yù裂,咬牙切齿的怒骂道。 一边的万世成yīn测测道:“他现在势大,咱们惹不起,咱们上二十六卫乃是天子亲军·什么时候轮得到他揖手画脚?等回了京城,咱们直接往圣前递折子!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幕,看的城墙上的一干女真将领们先是目瞪口呆,然后便是爆发出一阵大笑。 额勒和泽一边拍着垛口一边笑道:“这些大明朝的士兵也着实有意思,这还没跟咱们开战,便是自己人先干起来了!” 阿敏一双眼睛冷冷的扫视了一圈儿,但凡是接触到他眼神儿的将领,都是一窒,再也笑不出来了。额勒和泽让他瞪了一眼,干笑两声,尴尬的mō了mō鼻子。 “笑啊?再接着笑啊?”阿敏冷笑道:“有什么好笑的?军阵之中出现溃兵,就地斩杀便是最好的方法,若不然的话,军法威严何在?没了军法的威慑,人人都不卖力死战,最终局势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若是换做我,我也会这样做!”阿敏冷冷的瞧了他们一眼,道:“经过这件事儿,明军接下来的攻势必然是极为的猛烈,众位,做好决死的准备吧!” 局势终于稳了下来。 两卫的士卒重新开始搬着麻袋去填护城河,又有将领献计,用竹篾木条编织成大筐,然后将麻袋填到里面去,将大筐推入护城河中。 这样一来,进度就大大的加强了。 终于,到了巳时中的时候,护城河被填平了二百多米长的一段儿,已经足够大军前进了。 随即,徐鹏举下令,金吾前卫和府军前卫撤下来,然后由羽林左卫、羽林右卫、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前卫、府军后卫六个卫作为第一批攻城的主力。 这一次倒不是他打击报复,而是这京卫六卫,战斗力确实是在北征军序列中第一,用他们作为第一bō进攻主力,也是有着一鼓作气拿下喜申卫的想法。 六个卫,一共是六万九千人,都弃了战马,出仿真列队,排成一个个庞大的步兵方阵,准备开始第一bō的攻势。 徐鹏举一摆手,在他身后的便是有赤luǒ着上身的力士挥舞着巨大的鼓槌,敲响了战鼓。 他这辆大车,其实更类似于一个指挥车,上面的面积相当的阔大,除了众人站立的地方之外,还在后部悬挂着一面大鼓,一面铜锣,各自有人负责。 闻鼓前进,鸣金收兵,这辆大车上的一面鼓一面锣一响,队伍里面的其他锣鼓也是跟着作响,传达命令。 当隼卫六卫列阵的时候,喜申卫城头就已经是一片鸦雀无声。 在众位女真将领目力所及之处,满满的都是明廷的大军,几十个排列整齐的步兵方阵,满带着杀气,站在他们的对面,刀枪如林,寒光刺眼。 一眼望去,似乎连地平线都被明军铺满。 红sè的战甲和头盔上的红缨汇集成了红sè的海洋,绵延数里的士兵方阵,所展现出来的力量与决心,那种百胜雄师所显lù出来的雄壮与威势,像是一把大锤,沉淀淀的砸在了城头女真将士们的心头。 女真素来人口稀少,建州女真部总共才不过是五十余万人口而已,就算是竭尽全力,也不过是能凑出来十万大军而已。当一个国家的军队数量达到了它的总人口的百分之十的时候,这个国家的经济就已经行将崩溃,而如果这个数字到了百分之二十,那么这种状况持续超过半年时间,整个社会秩序都将崩盘。 之前虽然和大明边军打来打去,但是又何曾见过这么多的军队? 只有两个人神sè不变,一个是额勒和泽,他还是那副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儿的样子,另一个就是阿敏了,他沉着脸,只是死死的盯着对面明军的动静儿。 不得不说,有的人天生就是为大场面而生的,越是危急,越是压力如山的的情况下,他们越是沉着冷静。 这种人若是为刺客,就是最顶级的冷血杀手。 若是为将,就是天生的大将之才。!。 正文 三三八 喋血喜申卫3 三三八喋血喜申卫3 方阵开始慢慢的散开,随着队列的展开,鼓声越发响亮,在急如雨点响若雷鸣的鼓声中,明军开始慢慢突进,明军将领们纷纷跨上马,在亲卫的护卫下,前去指挥自己的部队。 阿敏沉着的发布着命令:“床子弩准备!” 士卒们将床子弩拉开,又是上了大箭。 “拔刀!” 阵前的明军将领纷纷下达了命令。 此时已经是上午最热的时候,正是盛夏,毒辣辣的阳光洒了下来,照在人的身上,大明士卒已经全部拔出了腰间的钢刀,高高举起。 阳光洒在雪亮的刀刃上,反射过去。 喜申卫坐北朝南,明军从南往北攻,所以钢刀上反射的阳光,立刻是照到了喜申卫的城楼上,若是一道两道还好些,无数道亮光一起照过来,城墙上的女真将士立刻感觉到面前只有白晃晃的一片。眼中一阵刺痛,不由自主的便是流下泪来,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一刻,不知道多少女真士卒都是捂着眼睛流泪。 城墙之上,痛苦的叫声响成一片。 阿敏大惊,没想到明军还有这一手,他眼睛也被照的一阵刺痛,但是他还是强忍着眼中的痛苦,大声命令道:“听我号令,床子弩发射,发射!” 按照他的推断,现在明军肯定已经是接近到了千米之内了。 他不住下令,他身边的几十个亲兵也随着他的命令,大声再向其余的将领和士兵转达,一声声军令不停的飞快传达,使得城头女真因为突然局面的变化而乱掉的军心稍微稳定了下来。听到他的命令,床子弩的操控手们本能的便发射了。 上百根弩箭向着城下射去,这一次面对着明军的密集战阵,床子弩立刻就展现出了这个时代作为巨弩巅峰的巨大威力。 有人被整根巨弩穿透,在胸口砸出来一个人头大小的血窟窿,狠狠的钉在地上;有人被击中了脑袋上,整个大好头颅就像是被一脚踩爆的烂西瓜一样,立刻粉碎,雪白的脑浆和着鲜红的血水,四处激射而出;还有人被击中了大腿,大腿立刻就是被打成了两截,整个人躺在地上,血流如注,一时不得死,又无力挣脱,只得在血水中发出一声声凄历的叫喊。 而阵型密集所带来的更加严重的后果就是,往往这巨弩在射穿了一个人之后,余势未竭,又是狠狠的打在身后人的胸膛脑袋上,又是造成杀伤。 床子弩,中华文化的智慧结晶,中原五千年战场上军事器械发展的一个巅峰,自从宋朝时候发明了这种巨弩之后,就一直是战场上最具有威慑力的武器。它的杀伤力,甚至超过了初期的火炮,从而也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了火药武器的普及和发展。 大明朝自从废止火器以来,便是开始大量制造各种强弓巨弩,其中床子弩就是一个发展的重点。这数十年中,大明朝兵部的军器局也不知道制造了多少床子弩,布置在了北至喜申卫,南到安南,西到哈密卫的大明边陲的各个坚城要塞之上。这些巨弩,对于周遭的恶邻们,是一个极大的威慑和威胁。 床弩制作对于技巧的要求相当的高,而且需要的材料也是要精挑细选的,更是需要极有经验的老匠人主持才能制造好,而这些因素,周围这些国家一个都不具备。所以他们都没有这等战争机械,若是攻城,每次都会在远程被大明压制,造成大量的杀伤。 但是今天,大明朝制作的床子弩,却是被用在了自己人身上。 床子弩不停的击发,鲜血四溅,惨叫声声。 而这时候,随着明军阵营中出现死伤,反光就变得不是那么密集,再加上女真将士们这一会让的功夫,也是适应了许多,现下又是能看的真切下面的明军士卒了。 但是总体来说,明军的目的达到了,因为他们利用女真军无法视物的这一段时间,已经是成功逼近到了二百步左右。 这里,床子弩起到的作用已经不大了。 阿敏丝毫不慌乱,高声命令道:“踏张弩,准备!” 踏张弩,是大明朝制作的另外一种利器,无论是守城还是野战,都是极为的便利。 这种弩,是单人使用弩箭的一种,和神臂弩类似,不过力道比神臂弩大了很多,在史籍中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字——蹶张弩。 大明《武备志》称之为腰开弩,“力弱者用蹶张,力雄者仍用腰开”。这是单人能够使用的弹射力最大的弩,再要是大的话,就是多人使用的,用车架固定,绞索拉开的巨弩了,比如说床子弩。 踏弩至少在战国末期就已出现,秦军曾经大规模的装备踏弩,一个军队之所以能够强大,除了要有绝强的战法,还必须要有一种威力大的新型武器作为辅助。 战国时期天下好弩都出自韩国,就像是历史上的那些名刀名剑一样,巨弩也有不少是很有名的,不如说溪子、少府、时力、距来等强弩,皆射600步外!六百步,便是一千数百米,要知道,这可是单人使用的弩!这样的射程,几乎和现代步枪相差无几了! 这些有名的弩,都是踏张弩。 汉代的弩有一石至十石等八种,最常用的是六石弩。最初弓弩手用臂开弩,称臂张弩。以后有蹶张弩,用一脚开弩;后来又有踏弩,用双脚开弩。蹶张弩五石以上石,腰开弩七石以上。 踏张弩的弓力大约在三百斤上下,比神臂弩大一些,射程也更远一些,有效射程达到了二百步。明季,一步五尺,一尺约等于后世的零点三二米,二百步,也就是三百二十米。 不过踏张弩的威力如此之大,也有一个缺陷,就是发射时候,必须手足齐用才行。 等待明军稍稍近了一些,差不多到了二百步外之后,阿敏下了命令:“踏张弩,发射!” 女真士兵们动作起来,他们站在城墙垛口上,将身平坐地上,以弩平放面前。左右脚掌俱揣入拇内,紧接弩劈,撬上腰钩,钩住弩弦。两手拉腰钩索,两脚掌往前一蹬。劈体往后一倒,一齐用力,其机自起,挂住钒构。 然后扣动了机括。 喜申卫中,这样的脚踏弩,足足有五百张之多。 一时间,无数的箭矢在半空中发出尖利地巨啸,铺天盖日,向着越来越近地明军射去。 “举盾!”明军将领们嘶声喊叫着,士卒们都是举起了左手拿着的盾牌。 无数的盾牌瞬间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防线。 但是踏张弩带来的力量,不是盾牌可以轻易抵挡的。 数百支弩箭狠狠的钉进了明军的阵列之中,顿时,就在这一瞬间,整个明军的前排将士,好象被一支看不见的巨手按住了一般,齐涮涮地趴伏在地。尖锐的弩箭从他们的斜上方射来,以一个无法抵挡的角度和巨大的力道,狠狠的刺穿了他们身上的棉甲,将他们的身体刺穿。鲜血四处飞溅,在巨大的力道作用下,弩箭又是带着他们的身体贯到了地上,尖锐的箭尖甚至钉进了地里。 就像是被齐齐割倒的一茬儿麦子,这些士兵重重的砸在地上,激起了一片尘土飞扬,但是下一刻,尘土就消失不见了,因为地面,已经完全被鲜血给浸湿了。 因为要攻城的原因,一次性投入的军队数量少了毫无用处,只能是送给敌人去杀,而投入的人多了,则不可避免的阵型就要变得密集起来。城头上洒下来的密集箭雨对速度迟缓而又密集阵型的步兵团队,却是起到了极大的杀伤做用。 只是城下地这支军队,却是大明朝的京卫,是整个大明朝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士卒,而这六个卫六万九千人,更是京卫中的佼佼者。历次边境有敌情,国内有叛乱,都是他们出征平叛,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见惯了鲜血和死亡。袍泽的死亡,鲜血的四溅,对他们并没有太大的震摄做用。 他们脚步不停,一直向前,同伴倒下,阵列中出现了缺口,后面的人就默然向前,顶替了对方的位置。哪怕是身上中箭,只要伤的不重,并没有危及生命和影响前进,这些军人也会咬着牙折断箭杆,继续踏步向前。 明军的精良装备起到了很大的帮助,作为京卫,天子亲军,他们得到了各方面的优先供应,有着整个大明朝最为精锐的制式装备——当然,那些世代大将勋戚的家将不算在内。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穿着厚厚的三层泡钉棉甲,虽然大夏天的穿着厚厚的棉甲已经是把他们给热得汗流浃背,但是跟保命比起来,热一点儿也就不算是什么了。他们手中拿着的盾牌都是那种大约有一尺半直径的小圆盾,是用厚实的榆木制成的,外边包裹着一层大约三分厚度铁板。 虽然并不能完全挡住弩箭,但是棉甲和圆盾,多少也可以阻挡一下弩箭,至少可以减少一下伤亡。 在这一轮踏张弩的齐射中,明军至少战死了三百人以上,若是只穿着胖袄,没有盾牌的一般内地卫所军,估计这个数字会上升到五百左右。 又是经历了三轮射击,在付出了千余人死亡的代价之后,明军终于逼近到了距离城墙只有三十步的距离。 三十步,五十米。 在距离还有四十步的时候,阿敏就已经传下了命令,城墙上面的所有女真将士,都是取出背后的大弓,张弓搭箭。 由于女真的游牧渔猎生活,注定了部落中的成年男子甚至是半大孩子,都是出色的射手,这些女真士卒在从军之前,就都是森林中草原中活跃的猎手,他们箭术精强,只要稍加训练,就是出色的箭手。 中原以外的恶劣的生存环境,是周边民族的劣势,也是他们的优势所在,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这些游牧民族们,在关键时刻,所有人都是英勇善战的战士。 女真人和他们几百年前纵横中原的老祖宗们一样,用的都是硬弓大箭。他们的弓,比一般的明军使用的要长出一半儿还要多,而且用的箭也更长更粗。这种大箭,威力很大,甚至可以射穿大型野兽的头骨,但是却不能及远,有效射程都只在五十步以内。 所以等到了的明军逼近到了三十步的时候,阿敏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女真士卒们都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们一脚跨在垛口上,然后每个人身边的垛口下面,都是用土堆起来一个小土堆,上面插了十余支箭。这样的话,他们只是要射击完毕,手往下一伸,立刻就能抓到箭,重新拉弓上箭。不要小看这一个小小的设计,这样的话,可以使得射击的速度提高百分之三十左右,也就是说,假如本来只能射出三支箭,有了这个东西之后现在可以射出四支箭。一个人,一支箭,一条命,而城墙上的女真士卒,何止上千? 听到阿敏的命令之后,所有的女真士卒都是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仙嗡仙嗡的声音瞬间响彻喜申卫的上空,铺天盖地的羽箭向着下面的明军笼罩过去,这一次箭雨的规模远远超过了之前两次,就像是乌云一般,遮天蔽日的笼罩过来。 明军最大的考验来了。 各级将领们挥着胳膊,拼命的嘶声叫喊着:“举盾,举盾!” 箭雨瞬间落到了明军的阵列之中。 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带来了大量的死亡,足有四尺多长,接近小指粗细的大箭带着巨大的动能呼啸而来,有的士卒被射中了脑袋,羽箭甚至能钉透头盖骨,从脑后透出来;射中胸口立刻就会狠狠的钻进去,而若是被射中胳膊,甚至整个胳膊都会被打掉,飞落出去。 尽管明军已经举盾了,但是这种圆盾毕竟不是那种可以将全身都防护的严严实实的巨盾,羽箭还是从身体的各个部位钉进来,刺进身体。 这一轮齐射,给明军带来的打击是空前的。 之前无论是床子弩还是踏张弩的射击,虽然都是声威赫赫,但是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上的威慑,而非是带来巨量的死亡,因为这两种精密昂贵的机械都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数量太少了!床子弩不过是百张,踏张弩也才五百张而已,而城墙上的女真士卒有多少? 喜申卫面南的这一道城墙,长有五里,上面的女真士卒,至少有六千人!六千人,六千张强弓!六千支大箭! 都是杀人,其实还是这种武器比较实在。 假如每一箭都能射中敌人的话,这一次射击,就会带来六千人的伤亡。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就像是后世热兵器时代几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往往要几百颗子弹才能杀死一个士兵那样,女真人的箭雨也不可能每一个都带来死亡,不过,也不容小觑。女真素来以骑射甲于天下闻名,他们射击又狠又准,这一轮箭雨,给明军带来了超过三千人的伤亡! 明军的阵型立刻出现了一个个参差的缺口,不知道多少士卒都是痛苦的倒在地上,呻吟着,惨叫着。 不过整体阵型并未散乱,各级将领一道道命令下达,明军士卒们竖起了高高的云梯,便是向着城墙的方向加速狂奔。 这几日在喜申卫城下,明军也打造除了不少云梯这种最简单的攻城器械,毕竟不可能靠着人力去攀爬城墙吧? 除了松花江沿岸的河谷及其两侧都开垦出大片的良田之外,关外地区,有的是密林,这几日间,明军取了林中大木,造出上百架云梯,格外的高大坚固。在顶端还带着铁钩子,可以勾到城墙上以作固定。 三十步,女真兵又是射出了三轮箭雨。 到现在为止,攻城的六万九千部队,已经伤亡接近两成了,大约还剩下五万五千多人。 触目惊心的巨大伤亡! 但是终于,冲到了城墙之下啊! 在这一刻,数万大明胸腔中齐齐迸发出来一声呐喊,似乎要将胸中的闷气,一口吐出。 终于冲到了城墙下面,大明将士们一边用盾牌格挡着上面落下的箭雨,一边将云梯靠到了城墙上,云梯顶端的钩子结结实实的钩在了城墙的垛口上,尖端的铁钩甚至都刺进了城墙中去。 随着云梯架起来,数万大明将士又是嘴里发出嗷嗷嗷的疯狂叫喊,冲在最前面的大明将士,把盾牌一扔,把腰刀衔在嘴里,然后手脚并用的顺着梯子往上爬去,一个上去,后面立刻就跟着一个,云梯上面立刻布满了士兵,粗大的木料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在长达四五里的这一大段城墙下面,无数人开始沿着几百架云梯疯狂向上,如果从远处看,就仿佛是一大堆的蚂蚁,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无边无际,有如潮水一般,向着城头席卷而去。 大明士兵的红色狂潮,向着几乎要把喜申卫给淹没。 远处观战的徐鹏举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在他看来,攻打喜申卫,难就难在如何接近城墙,只要是到了城墙底下,拿下喜申卫还不是手拿把攥轻而易举的事儿? !@# 正文 三三九 胜利的曙光 三三九胜利的曙光 (嗯,这场大战即将结束,下一步,连子宁该出场了。)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北征军有二十万大军,而喜申卫里面的女真士卒撑死不过是万把人而已,怎么可能打不下来? 想想大明被女真侵占的失地即将在自己手中被尽数收复,徐鹏举便觉得一阵心头一阵阵火热。 大明将士五万五千多人,当然不可能全都爬上去,事实上,攀爬上云梯的,只是一小部分。在他们蠕动的身体下面,是大明朝京卫中最精锐的战士,他们纷纷取下背后的弓箭,张弓搭箭,向着城头射去! 明军的士卒虽然比不得这些从小长在马背上,渔猎山水之间的女真战士们箭术精强,但是京卫精锐,也自是不凡。而且胜在人多,数万人一起张弓搭箭,数万支羽箭化成一片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一般倾覆上去。只听得天地间一片巨大的嗡嗡声,飞蝗一般的箭矢飞上城头,有的青石建造的城头之上,激起一片片石屑,尖锐的金属箭头和青石摩擦,激起片片火星。更多的羽箭则是飞上半空,落在城头上,落在城里射死了不少的士卒。 箭如雨下,阿敏等一干女真大将建立的所在上面早就有士卒搭起了厚木板为顶的棚子,一片碎碎的响声,不知道多少羽箭钉在棚子上,却是无法穿透。 女真箭手们也是不断的张弓搭箭,予以还击,双方你来我往,明军也开始给女真造成杀伤,并不是像之前那般只能被动挨打。 在你来我往的箭雨中,阿敏亲冒矢石奋力指挥,大声喊道:“传令下去,所有的士卒,投掷石块、檑木!” 得到了他的命令,城墙上负责各个地段的女真士卒们搬起早就放在身边的檑木和巨石,向着下面狠狠的砸了过去。 巨石檑木,这是中华民族城池攻防战中必备的保留项目了,通常是在攻城一方开始攀爬城墙,即将爬上来,双方展开惨烈肉搏的时候开始上演。喜申卫作为防备女真的松花江南第一座桥头堡,防备自然是非常的森严,各种守城措施也是极为的充裕,喜申卫附近有山有林子,各种大木,城墙上的石头檑木不知道多少。 石头都不是很大,人头大小就已经足够了,在数十米的高度砸下去,也是威力极为的强劲,经常是一块石头落下,便是把几个明军砸落翻滚下去。最上面的自然是被直接咋成一团肉酱,而从十几米的高度跌落下去,基本上都是摔得筋断骨折,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檑木也开始被士兵们扛起来扔了下去,比起石头来,这种檑木威力更加的恐怖,都是整根的大木制作而成的,足有两丈多长,一抱粗细,重达数百上千斤。十几个女真士卒扛着檑木,顺着明军靠过来的云梯便是滚落下去,檑木前面滚落之处,根本无可抵御,明军士卒被檑木撞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是被从身上碾过,立刻变成一堆殷红的肉酱。檑木顺着运用云梯滚下去,便是清理出来一条满是血肉的道路。檑木落入城下的人群中,又是砸死一片。 甚至有的云梯直接被滚木砸断,整个云梯从中断裂开来,轰然落地,云梯上的人也是惨叫着砸在地上,不但自己身死,而且还砸死了袍泽。 明军本来如狼似虎一般的攻势,立刻被女真兵给遏制住了,场面上被全面压制。 明军死亡大量的出现,但是因为不能攻上城头,女真兵死伤甚微,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被射死了百余人而已。 双方的战损比,达到了骇人的一百多比一。 身边众将都是喜气洋洋,阿敏却是拧着眉头,面沉似水,他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尽管女真现在看上去是占尽了优势,但是艰难的时刻,还在后面。 远在千米之外,徐鹏举也是蹙眉看着这一切,不过他的脸色倒还算是轻松,在他看来,这一切伤亡,都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滚石檑木再多,终究也有用完的时候,当最后一块檑木滚下,砸死了数十个明军士兵之后,城头之上,再也没有了一块石头,一根檑木。 而这时候,明军的伤亡已经达到了接近两万! 但是尽管如此,明军依旧有着接近五万人的庞大数目,而城头的女真守军,只有六千人而已。 几乎是十倍的人数差距。 明军又一次爆发出愤怒凄厉的吼叫,顺着云梯盘爬上来。 这一次,没有了阻碍,他们的前面,只是女真士卒而已。 随着阿敏的命令,女真士卒们都是拿着各自的武器,站在了垛口后面,之前插着羽箭的土堆现在成了他们的立足之处,这使得他们可以居高临下的面对攀爬上来的明军士兵——别小看这区区半米不到的高度,这样一个居高临下的距离,却是可以决定生和死。 终于,明军爬了上来,无数的明军和女真兵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一个明军左手使劲儿在云梯的顶端一摁,然后双手用力一蹬,整个人就像是一条矫健的豹子一般窜了出去,手中的腰刀从下往上,狠狠的向着一个站在城头垛口处的女真士兵斩去。 那女真士兵嘴角露出一抹狰狞的微笑,手中的铁骨朵狠狠的往下一砸,砸在腰刀上,顿时便是把腰刀给礚飞出去,然后又是顺势往下一砸,便是砸在了那明军的脑袋上。那明军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一声,脑袋便是被砸成了烂西瓜一般的碎片,红的白的一起涌出来,从云梯上掉了下去。 在他身后的袍泽看的目眦欲裂,趁着那女真兵收势不及,很快的补上位置,手中刀重重的砍在那女真兵的脖颈子上,顿时那女真兵的脖子被切开一个巨大的伤口,几乎半个脖子都被砍断。就算是这样,他竟然还是不得死,跌倒在土堆上,双手紧紧地捂住脖子的伤口,鲜血大量的喷溅出来,染红了衣甲,染红了双手,片刻之后,双目才是失去了神采。 杀了他的明军士兵又被另外一个使用狼牙棒的女真兵给一棒砸中了胸口,顿时整个胸膛便是凹陷下去,白森森的骨头茬子从胸口刺了出来,人也从云梯上跌落。 这样的一幕,在战场的每个角落都上演着,只有更加的残酷。 平心而论,抡起单体战斗力来,大明士兵是比不上女真兵的,这些猎手猎人渔民出身的女真人,几十年前,他们或者是他们的父辈,傲啸山林,过得还是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大量的运动,大量的肉食供应,艰苦的生活,让他们的体魄极为的强劲,他们的平均身高大约只有一米六左右,比扶桑人略高一些,但是却是比大明人矮许多。但是却是一个个都往横下里发展,浑身的腱子横肉,就跟一个个粗壮的树墩一般。 他们的力量方面远远强过一般的明军士卒,使用的大部分都是狼牙棒、铁骨朵之类的重型兵器,明军只要是蹭倒一下就是非死即伤。 一般的明军士兵和他们交手,基本上都是一两个照面就被击杀,不是敌手。 很快,女真士兵便是挡住了明军的冲击,没有让一个明军冲上城头。 但是明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一个人不是对手,那就两个人三个人五个人,无数的大明士兵顺着云梯蜂拥而上,女真兵发现,自己身边的袍泽不断的死去,而敌人却是越来愈多。 终于,有人冲上了城头。有了第一个,就开始有第二个,虽然冲上来的大明士卒多半筋疲力尽,身上创口累累,甚至有的人只是在攀上城头后,留下一个血手印后,就颓然力尽,或是被早就准备好的女真兵一刀砍落。然而大明军人数超过守军接近十倍,而六卫的指挥使,也是深知徐鹏举的性子,深知此战若是拿不下来,这位爷真是要杀人的,所以他们完全没有留任何的余地,所有的高级军官都是带着督战队在后面督战,只要是看到有逃跑的甚至是的作战偷懒的士兵,立刻也是一刀斩了。 大明朝太祖皇帝定下的十七斩五十四杀军规,可不是说着玩玩儿的。 而女真兵虽然短时间内就能培养成为一个出色的战士,但是缩在北国一隅,他们战斗的机会其实并不多,很多士卒,并未经历过大规模的战斗,此时心中不免就有些慌乱,手上的动作也变形起来。 而这六卫的精锐,却都是百战余生的精兵。 双方人数和经验以及战术素养上的差距,渐渐体现出来,城头的箭雨越发稀疏,人数越来越少的女真兵,开始无法承受城下的还击,被迫后退,而每退一步,大明军队的还击便越发凶猛,在城下的已方射手的掩护下,越来越多的大明将士登上城头,开始女真士卒拼死肉搏。 开始只是一两个缺口,很快,爬上来的大明士卒就又被赶了回去,渐渐的却是越来越多,由小股的几个人,十几个人,渐渐扩展到几十,过百,而且在城头坚持的时间越来越久。而且人数一多,大明将士出色的战术素养就展现出来了,他们相互之间的配合相当的默契,甚至会几个人组成一个小型战阵,和女真兵打的难解难分。 阿敏这边都是女真的精锐,战斗力强劲,是以此处还没有受到波及,就在他的身边十几步之外,便是无数的女真兵和大明士卒捉对厮杀,到处是惨烈的搏杀,到处都是断肢残臂,血水横流。 宛如人间地狱一般,惨烈到了极点。 但是这样残酷的场面,却是没有让阿敏有半分的动容,他只是紧紧地抿着唇,皱着眉头,只是那不时抽搐一下的眼角,暴露了他的心情。 当接过刚毅大将军的命令,奉令死守喜申卫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一场极为惨烈的战争,但是却没想到,大明将士竟然是如此之多,如此之强悍,如此之难以应付! 他本来预计怎么着喜申卫坚守上三天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第一波攻击,竟然就是如此的危急。 这样的情形,只要再有半个时辰,大明将士就能在城头建立稳固的阵地,保护着城外的袍泽陆续攀城,然后杀到城下,打开被堵死的城门,全军直灌入内,在巷战中彻底击败女真军,完全占领喜申卫。 “阿敏大人,换第二队上来吧!咱们的儿郎抵挡不住了。”身边一个将领忽然出身喊道。 阿敏缓缓摇头:“不妥,现在明军尚未尽出全力,便是来攻城的这些,也是大部分未曾消耗力气,只在城下等着,咱们现在把第二队换上来,等明军大阵中的那些人前来攻城的时候,又该派谁?” 一番话倒是说得入情入理,不过有的人自然是听不进去了,说话的那个将领便是其中之一。 他是建州女真的一名副万户,这城头上现在的士卒,大部分都是他的部属,此时眼看着自己的部属死伤如此惨重,立刻是血气上涌,红着脸冲着阿敏怒吼道:“阿敏,别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你打的如意算盘,嘴上说的好听,但是怎地不把你的所部调上来,只是消耗咱们的兵?” 说完之后,他挑衅般的向四周环顾一圈儿,大声道:“各位,你们说你是不是啊?!” 其它的女真将领脸上,也是神色各异。 额勒和泽挥舞着手中的大斧怒道:“赞尔泰,你找死么?阿敏大人才是大将军定下的主帅,咱们都得听他的!你敢违抗军令?” 阿敏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凉,一阵说不出的失望和难受,女真才建国这么几年,大伙儿日子刚过的好了些,就有这些心思了么? “此间之事,稍后我会想大将军禀告清楚。”他无力的摆摆手,招呼亲兵:“把赞尔泰带下去,关起来!” “你敢!”赞尔泰双目圆睁怒道。 “怎么不敢?”额勒和泽一把便是圈住他的脖子,双手一扭,便是把他的双臂拧在背后,几个阿敏的亲兵过来,把赞尔泰押了下去,一路骂声不绝于耳。 阿敏叹了口气,环顾一圈儿,沉声道:“诸位,刚毅大将军交给我们的任务,便是要利用喜申卫,让明军死伤惨重,这个目的若是达不到,你我,我们所有人,都会受到刚毅大将军的责罚!诸位,此乃我女真国运之战,还望诸位精诚合作,莫存了什么腌臜心思!” 众将领互相看了两眼,这才是纷纷乱糟糟的说道:“阿敏大人,咱们都听你的!” 而这时候,城头上面的情况已经是变得越发的危急。 因为在这个时刻,在远处观看城头情形的徐鹏举等人,也感觉到了这一机会,城头女真守军的不畏伤亡,拼死做战,已经带给他极大的震惊和恐怖。传言女真士卒骁勇善战,悍不畏死,果真是名不虚传。这也让他意识到,如果不能一鼓作气攻下城池来的话,再想有所作为,就要付出极为惨烈的代价,所以他又是派出亲信家将跑马通知六卫的高级将领军官,让他们督促部下,拼死强攻,务必要再接再厉,一战而破城。 在他的严令之下,大明将士越发的奋勇杀敌,城墙上下,黑压压密密麻麻的大明将士,拼命向着城头涌去,此时此刻,也顾不得什么阵形地利,甚至蜂拥一处,一人跌下,往往十人又争先向前。 在这样凌厉的攻击下,城头的女真士卒,已经是慢慢的有点儿撑不住劲儿了。 坏消息也不断的传到了阿敏的耳中。 至今为止,女真士卒已经伤亡超过两千,千户战死一人,百户十三人,其它中下级军官战死战伤者无数。 喜申卫,在大明将士这狂猛浪潮的冲击下,已经是摇摇欲坠。 说一句实话,这一次的北征军攻城一战,相当的不具有东方的特色。 只用人命去硬填,那是西方人才会干的蠢事儿,而在城防领域已经发展到一个巅峰的东方,最坚固的盾的出现也意味着最坚固的矛肯定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额工程器械层出不穷,在宋朝的时候就已经构成了一个庞大的体系。而大明朝作为东方中央之国,最为富庶强大,机械也是最强悍多种多样的一个国度,拥有着完整的攻城理论体系和复杂的机械。 但是今天,大明北征军没有撞车,没有高过城墙,超过十五丈高度的箭塔,也没有掩护步兵前进的鹅车,没有巨大的可容纳数百人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湿土,床子弩也无法射穿的六层吕公车,更没有那种巨箭足足有大树粗细,威力无比的攻城巨弩,甚至连必要威慑的投石机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最简单的蚁附登城法和用人命不断去填的愚蠢。 而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取得这般巨大的成果,几乎把女真逼入了绝境,和六卫这些精锐的战斗素质是分不开的。从巳时中战至现在接近午时,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大明几乎已经可以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 正文 三四零 铁浮屠! 尽管阿敏已经利用喜申卫的特殊地形条件,逼得大明军队不得不只攻击南边这一道城墙,从而把自身的人数劣势缩减到了最小,但是大明军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依旧是强攻而上。 “第二队上吧!”阿敏沉声命令道。 在城墙下面休息的第二队听到命令,也是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顺着奔马道跑上了城墙。 这六千新生力量的投入,立刻暂时扭转了城墙上的局面,六千骁勇的女真战士,分成一队一队的对大明将士占据的城墙段进行冲击,在他们的冲击下,很快那些占据了城墙的明军士卒便是被都赶了下去。 很快,城墙上大明将士占据的地段便是只剩下了一段五六十米长的范围,在这个范围内,明军几乎已经把城墙两边打通,把女真兵完全挤压到靠近内城墙的一点儿区域内。而且在这段城墙的两侧,明军已经利用双方战死士卒的尸体,构建成了一道简单的防线,女真士卒无论如何进攻,都是无法把盘踞在这里的千余名明军士兵给赶下去。 在这里,大明将士源源不断的涌了上来。 这里,立刻成了对喜申卫最大的威胁。 “让铁浮屠上吧!” 看到自己连第二队都投入了依旧无法将所有的明军清除下去,阿敏也是没有想到,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下达了让铁浮屠上前的命令。 一听这话,额勒和泽立刻兴奋起来,他大声的应道:“阿敏,你放心吧,我一定带领铁浮屠把这些汉狗子给赶下去!” 说罢,便是兴冲冲的进了城楼,很快,又是从里面大踏步的出来,只不过他的身后,却是跟着一队队的士兵。这些士兵和一般的女真士卒打扮浑然不同,他们全身上下都是被厚厚的黑sè重甲包裹着。这些重甲不像是中土这边的鱼鳞甲等传统的甲胄样式,反而是更接近于西方的板甲。都是用一大块一大块的钢板砸成的,看上去厚重无比,xiōng甲、肩甲、tuǐ甲、铁靴子、铁手套。头盔也就是所谓的兜鍪,一应俱全。整个人都是被厚厚的钢铁包裹着,看上去像是一个个的钢铁罐头一般,只lù出两只眼睛。 他们带着铁手套的手中,持着的是长柄大斧,斧面跟脸盆一般大小,斧背很是厚重,锋刃冒着幽幽冷厉的寒光,看上去锋锐无比。 他们身上的重甲,再加上手中的大斧武器,至少要有百多斤重! 而且更为怪异的是,他们每个人之间,都是用粗大的铁链互相连接着的。 看到他们出来,本来拥挤成一团的女真士兵都是自发的让开了一条道路,让这些数量大约在五百左右的钢铁罐头鱼贯而过,钢铁罐头门沉默着,只是举着大斧随在额勒和泽身边向着那一片依旧被明军控制的城墙攻过去。 这些钢铁罐头一般的女真士卒,自然便是铁浮屠了。 几十年前,建州卫指挥使完颜陈和尚(呃,现在和明廷大战的是海西女真,阿敏等人应该是海西三杰才是……某个悲催的梨子最近忙的焦头烂额,脑袋秀逗了,抱歉抱歉,以后改过来。对不起)率领三姓女真**,自称女真大汗。 这位完颜陈和尚大汗所谋甚大,志向高远,一心想要南攻明廷,回复昔日祖上的荣光——他是当初那个建立了赫赫大金国,将赵宋的中原花花江山给打得粉碎的女真黄金家族的后裔。当初完颜部并不是左右的族人都去了汴梁,去了中原,依旧是有许多的完颜部族人留在了这万里白山黑水之间,当完颜部的其他人都被méng古铁骑给杀了个精光的时候,他们侥幸逃脱了一条xìng命,只是从此之后又沉寂下来,重新回归了原始,过上了渔猎的生活。 在完颜陈和尚之前,他们家族为了避祸,都是隐姓埋名的,而到了他这一代,为了彰显自己血统的高贵,不但恢复了自己的姓氏,更是给自己起了一个金国最后一个百战大将的名字。 一心想要回复祖辈的荣光,完颜陈和尚行事也是往那些老祖宗上靠拢,在女真立国之后,历次南侵,掳掠了不少的汉人,其中工匠也很不在少数。女真所占据的松花江以北之地,虽然苦寒,但是土地却是肥沃,而且各种矿产也是极为的丰富,煤铁矿藏极多,而且都是埋藏浅,利于开采的富矿。完颜陈和尚专门仿照大明设立了军器局,专门司职铁矿的开采冶炼工作。 经过了数十年的发展,已成规模,女真是北地四国之中唯一一个不需要依赖大明来进口铁锅,盐巴等器具的国度。 这也是女真甲胄兵器并不弱于大明的一个原因。 而完颜陈和尚既然要立志重新金国的光辉,有两样东西是不可少的。 他下令三姓女真之中,每一族各自遴选两千名精锐果敢,骁勇善战的百战精锐,集中到汗廷,成立了自己的禁卫军——铁浮屠和拐子马。 铁浮屠是重装步兵,拐子马是重型骑兵。 这两个兵种,都是仿着当日的金国建立的。 许多后人都以为铁浮屠是重骑兵,实际上并未如此,之所以有这样的错误论调,是因为来源于宋史的记载——《宋史》记载,金军以皮绳将甲士铁骑相连,用以攻坚冲阵,号称“铁浮图”“拐子马”,所向无敌,后为宋将刘锜、岳飞以长刀、大斧所败。 只是,这个论调在清朝的时候就已经是被人破掉了。 破掉的不是别人,正是女真人的后裔,乾隆。这位自称十全武功,十全老人的高产诗人,一辈子写了十多万首诗,虽然写诗的质量不高,但是在骑射上还是很有些水准的。在编纂《御批通鉴辑览》时,他很尖锐的指出:“北人使马,唯以控纵便捷为主。若三马联络,马力既有参差,势必此前彼却;而三人相连,或勇怯不齐,勇者且为怯者所累,此理之易明者。……况兀术战阵素娴,……岂肯羁绊己马以受制于人?此或彼时列队齐进,所向披靡,宋人见其势不可当,遂从而妄加之名目耳。” 这段话对旧说的批驳,可谓切中要害,很有说服力,是以之后对于铁浮屠的猜测,便是盖棺定论了。 实际上,铁浮屠便是重型步兵,中间确实是用铁索相连的,这是为了保持阵型,增强防护力,铁链用在步兵上,确实是可以的,因为人是情绪可控xìng的生物,维持一定的步幅对他们并不难。但是骑兵就不行了,因为想要保持战马的步幅一致,实在是太难了,影响战马的因素太多了,有的时候,驭手一个轻微的动作,都可能导致战马减速或是加速,而若是真的三马相连,那一匹战马完蛋,岂不是就害的另外两个都完了? 所以,拐子马才是重骑兵,而且也不是三马相连,只是人马皆批重甲而已。 自古以来,重步兵和重骑兵都是极为烧钱的兵种,便是富庶强盛的中原民族,想要武装起来也是不易,北地的少数民族从来都是不缺高大矫健的战马,不缺英勇善战的战士,但是缺少装备。而完颜陈和尚若不是有相当厚实的积攒,也武装不起这两支部队来。 金国时候的铁浮屠和拐子马都是批两层步人重甲,防护力极为的强悍,浑身插满羽箭也是混若无事。完颜陈和尚从舶来的西方传教士那里吸取了经验,改鱼鳞甲为板甲,这些铁浮屠战士身上的重甲都是类似于西方的板甲,重达六十斤——不要以为这个重量很吓人,大宋当初一套制式步人甲的重量是高宗皇帝赵构钦定的五十九斤六两!两层步人甲多重?一百二十斤了! 跟几百年前的前辈们相比,这些铁浮屠的负重大大减轻了,加上手中的大斧也不过是一百二十斤而已,机动能力大大提升,而防御力却并没有下降。板甲的防御力,毕竟是冷兵器时代公认的天下第一。 铁浮屠和拐子马都是女真大汗的禁卫军,他们平素都是驻扎在女真汗廷所在的黑龙江畔的那一大片丰茂草原上,但是刚毅大将军在大汗面前也是有些面子的,这一次完颜陈和尚特意把出身海西女真的两千铁浮屠和拐子马给派回来,交给刚毅统领。 而刚毅又是把五百铁浮屠分给了阿敏。 很快,占据那一段城墙的明军将士就发现,自己面前的敌人,换人了。 看到这些浑身都被厚重的钢甲包裹,像是一个个钢铁罐头一般的敌人挥舞着大斧沉默着向着这边冲来,大明将士的眼中无可避免的lù出了一抹惊恐之sè——这和胆量无关,是人类看到强敌之后的本能反应。 铁浮屠们高举着大斧,狠狠的杀进了剩余这些明军的阵列之中,明军也毫不畏惧的迎了上去,他们也是精锐,自然不会怕的。 一个明军士兵挥刀狠狠的斩向了面前一个女真铁浮屠,这个铁浮屠不闪不避,只是举起胳膊来一挡,任由腰刀重重的砍在了自己的上臂上,大明军器局督造的锋锐腰刀狠狠的斩在铁浮屠的胳膊上,但是却只是jī起了一溜儿火星,在那厚厚的肩甲上留下了一道白痕而已。而铁浮屠的大斧,已经狠狠的落在了他的脑袋上,顿时是这明军士兵当头劈成两半,红的白的溅了他一身,这铁浮屠毫无损伤,他眼中lù出嗜血的残酷光芒,又是扑向了另外一个明军。 大明将士们很快就发现,自己对面前的对手毫无办法。 对于全身重甲的重装步兵,只有用长矛长戟等长兵器使其不能前进,防护于远处,或者是同样适用大斧狼牙棒巨锤等重型强力武器,隔着甲胄敲击,将其生生震死。 而现下明军士兵手中,只有腰刀。 不过是短短的半盏茶时间,明军就已经死伤超过了数百人,剩下的明军,被压缩到了一小片可怜的区域上。 一个铁浮屠脚下没注意,被一具尸体绊倒了,他这样一倒下去,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六十斤重的铁甲中,根本就爬不起来,非但如此,还连累跟他用铁链绑在一起的两个铁浮屠也摔倒在地,三个人滚作一团,费力的动着四肢,但是却是根本无法爬起。 周围的十余个明军看到这一幕,顿时一拥而上,戳眼睛的,砍脖子的,板甲的防护毕竟也不可能做到所有的身体都被遮挡住。这几个铁浮屠的脖子都是被砍断,鲜血喷溅出来,脑袋也被生生砍掉。 铁浮屠,终于是第一次出现了伤亡。 一个明军百户纵声大喊道:“兄弟们,这些怪物脚底下和脖子是弱点,把他们放倒,砍脖子,挖眼珠。” 可惜已经是太晚了,铁浮屠们注意了脚下,很快,他们便是又一次扑了上来,剩下的这些明军,立刻是被碾碎在钢铁洪流之中。 城墙上,再也没有了一个明军。 远远地看到这一切,城墙上的形势急转直下,徐鹏举狠狠的一拳砸在面前的栏杆上。 刚回来的徐安又被派了出去,去告诉六卫的高级军官,让他们立刻开始下一轮的攻城。 这时候,眼见所有城墙上的明军都已经被赶了回去,第二队的生力军重新占据了城头,阿敏向下看了看,明军已经是准备攻城,显然今天打不下来是绝对不放弃的。 他搓搓牙,对身后一个将领沉声吩咐道:“上金汁!” “是,阿敏大人!”那将领应了一声,带着一些士兵下了城,没过一会儿,城下便是飘来了一阵龙涎香的味道,味道直刺入每一个人的鼻子。 很快,阿敏派下去的那名将领便是带着数百个士兵上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是端着一口大铁锅,锅里面盛满了极为粘稠的浅茶sè液体,正在咕嘟嘟的翻滚着,冒着热气,那股强烈的龙涎香的味道,便是从这里面传来的。 金汁,本来是一种药。 每年冬天最冷的一天,一般是冬至,取健男粪便,加清水稀释,搅匀成汁,以棉纸纱布清滤,加入黄土少许,入瓮,粗碗覆盖密封,埋入地下至少一年,年久弥佳。其汁呈微黄(如浅茶sè),粘稠绵延,极为挂勺,无毒无味,疗暑热湿毒极效。 金汁何时第一次用于守城,已经无迹可寻,在金汁之前,守城的一方都是用滚沸的热水往下泼,从而制造杀伤。在某一次抽城中,守城一方的水源断绝,不得已,埋在地下的数百个金汁大瓮起出来,熬沸后用于防御。事实证明,效果极佳。 从此之后,金汁被广泛用于守城。 与沸水相比,金汁粘稠挂勺、带有火碱的特xìng,遇到普通的甲胄,无论是皮质还是布制的,一滴金汁落上去,瞬间就能把皮甲侵蚀掉半层厚,金汁的沸点远高于水,一小滴金汁里所携带的热量都不是人类所能承受的。 喜申卫中自然也是有不少金汁的,阿敏本来把这些东西当成一个压箱底儿的杀器,准备等到第二日甚至是更后面,实在是岌岌可危,无法守住的时候再使用。 却没想到,守城战刚刚开始,就已经陷入了几乎最危险的境地,这些金汁,也是必须拿出来用了。 金汁都已经被运到了垛口后面了,这些金汁容纳的热量非常多倒是不用怕其冷却。 士卒们都是发下去了一个长柄的大勺子,阿敏一声令下,他们便是用勺子满满的舀了一勺金汁,面带狞笑的,就像是中天的时候老农给地里浇粪一般,向着城下的明军浇了过去。 他们不需要浇的很多,实际上,想要杀死一名士兵,一小汤匙的金汁浇在脸上就足以要他的命了,之前阿敏大人早就吩咐过的,要慢慢的,细细的,浇的匀和了,这样才能不浪费。 金汁落在了下面明军的脸上身上,只要是被浇到的士兵,被浇到脸上,立刻是发出一阵嗤嗤的声音,就像是被强酸腐蚀一般,被浇到的位置立刻是肌肉凹陷,变黑,消失,并且向着四周蔓延。而落在身上,棉甲倒是能抵挡一下,但是效果也并不好,很快就被腐蚀出一个窟窿,然后把身上**的皮肤烫的皮焦肉烂。一刹那间,无数的士兵都是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他们伸手去捂自己被烫烂烫伤的部分,却是使得手上也被沾到了,手上的皮肉也开始收缩,瞬间就被烫的烂到了骨头。 钻心般的疼痛不断的袭来,让这些精锐的战士也是无法抵挡,他们惨叫着,在地上不断的翻滚着,而周围的袍泽,则是对此毫无办法。 大明将士们可以面对着刀枪,面对着巨石檑木并不畏惧,拼死作战,但是当他们面对这种东西,看到自己的袍泽一个个被活活烫死,活活疼死的时候,队伍中慌乱恐惧的情绪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而城墙上面泼下来的金汁几乎是无穷无尽,城墙正下面的将士几乎是都被bō及,上万人被生生烫死毒死,更多的人被泼到,疼的满地打滚,满地乱窜。 一股人肉被烫熟的焦香肉香,混合着龙涎香的味道,让人作呕。!。 正文 三四一 乘胜追击 城下,宛如人间地狱一般。 逃兵出现了。 不知道谁是第一个,有了第一个,下面的自然就接二连三的出现,很快,就是席卷了在城下的无数军人。他们已经被刚才那短暂但是残酷的攻城战吓破了胆子,再加上金汁的威胁,终于是绷断了心里的那根弦,在没有得到后面军官的允许下,开始了溃逃。 溃逃的情绪影响了更多的人,城下的数万军人推推搡搡的拥堵在一起,像是一团密密麻麻的蚂蚁团,向着后面涌去。他们只想离开这里,回到安全的所在。 军官们的声音显得是如此的无力,很快便是被淹没在了无尽的人潮之中,或者是他们,其实也是想逃的,所以只是象征xìng的阻止一下而已。 还没等到后面指挥的将领们反应过来,溃兵便是已经把他们包围,簇拥着他们向后而去。 徐鹏举几乎已经是气的疯掉,他的脸sè黑的吓人,狂叫道:“徐安,徐安,带着你的人过去,谁敢逃就杀了他!杀了他!全都给我杀了!” “老爷,这?”徐安面lù难sè。 “这什么这?还不快去?”徐鹏举已经浑然不顾什么风度了,瞪着一双遍布血丝的眼睛,歇斯底里的咆哮道。 众将领都是撇嘴,心里很是不以为然,之前杀逃兵立威也就罢了,不过是几十上百人而已,杀了也就杀了。现下溃逃的可是数万人之多,其中更是有不少的将领被裹胁在里面,怎么杀?杀谁? 全杀了?好么,若是全都杀了,这北征军立马就地崩溃! 一个将领终究是没忍住,出言劝道:“大帅,今日我军连遭挫折,军心已溃,却非是大帅的责任,实乃敌人太过jiān猾,莫若先撤下来,等明日再作计较,还望大帅三思!” 徐鹏举又何尝看不到这一点?一番发作过后,已经是想明白了,只是刚才歇斯底里的那般发作,现下又要撤兵,如何下的来台? 此时听到这将军说话,正好借坡下驴,他沉吟一会儿,点点头道:“也好,就依你所说,传令,撤兵!” 响亮的锣声在阵中响起,听到锣声的溃兵,撒丫子跑的更欢了,一堆人乱哄哄的向着本阵跑过来。 阿敏死死攥紧的拳头终于是松开了,长长地舒了一口大气,金汁虽好,却终究有用完的时候,如果明军吓死力攻城的话,今日这城池能不能守下来,还真是两说。 不过,明军终于是先崩溃了。 “莫非真是天佑我女真,此战注定女真崛起崛起极北之地么?”阿敏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大喊道:“传令,所有人的射箭,射箭!能射死多少算多少!” 其实不用他吩咐,女真士卒就开始自发的射击了,一**的箭雨笼罩向了逃跑的明军士兵,他们把后背卖给了敌人,根本毫无防备。无数人被射中了后心,惨叫而死。 等他们逃出了女真士卒的弓箭范围之后,城墙上的女真士卒又是不顾浑身的疲累yù死,用踏张弩进行射击,然后是chuáng子弩。 女真人轻松地收割着明军的生命。 在付出了又是几千人的代价之后,明军终于过了护城河,逃到了安全地带。 当确定了身后再也没有夺命的羽箭射来的时候,无数的明军士卒都是瘫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的疲累袭来,再加上心中的巨大压力,这一放松下来,感觉浑身疼痛yù死,就要散了架一般,很多人直接就沉沉睡去。 而这时候,形成鲜明对比的,城墙之上,女真士卒们发出了畅快的大笑。 这第一日的喜申卫女真和大明两国这一场关乎国运的大战,终于是落下了帷幕。明军战死三万四千人,受伤四万八千人,参战的北征军序列中,最精锐最骁勇的京卫中的八卫,死伤超过七成,惨烈无比。 这使得,整个北征军的战斗力,整体下降了一大截儿。北征军,终于是大规模的出现了伤亡,实力损耗严重。 而女真这一边,因为依托着城墙防守,所以死伤要少很多,不过是战死三千余人,受伤五千余而已,虽然也是人人带伤,但是比起明军来就要好多了。 但是这一日,喜申卫中储存的各种守城的物资——巨石、檑木、弩箭、金汁,甚至是士卒们的羽箭,都是消耗的所剩无几,等明军再一次攻城的时候,所要面临的压力,就要小了许多了。 正午的烈阳照着这一片战场,宛如地狱一般、 ——————分割线—————— “经过慎重的考虑,我决定,今夜午时,大军出北门,北渡松花江,弃城而去!”阿敏扫视了一眼厅中的众人,缓缓说道。 这里是喜申卫南城墙的城楼之中,夜sè已经深了,四野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不远处松花江和阿速江哗哗哗的水声。 城墙之上,点燃了无数的灯火,把这里照的一片灯火通明,不时的还有士兵远远的射出一支火箭,把城墙下面照亮,显然是为了防止明军的偷袭。在城墙的垛口后面,一个个的士兵缩着脖子,正躺在那里酣睡着。白日的战斗,耗费了他们太大的体力,现在抓紧一切时间休息才是最佳选择。 关外的夏日晚上颇为的凉爽,倒是很适合休息的。 而远处的明军大营,也只是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一片沉寂。 其实,这个时候才是明军开始进攻的最佳时机,在晚上,守城一方的各种优势都可以被抵消掉,攻城事半功倍。就算是不真的攻城,那么派小股部队前来袭扰一下,搅和的守城士卒不得安生才是硬道理。但是不知道徐鹏举是作何考虑,却是并未采取任何的措施。 此时,偌大的城楼之中,阿敏居中而坐,左手边第一位是额勒和泽,其它的十余个将领分列两边。 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阿敏此言一出,副万户赞尔泰便是站起身来,大声道:“不行,我不同意!阿敏,你要清楚,喜申卫是咱们在松花江南占据的最后一座城池了,若是喜申卫丢了,明廷的军队就能深入到女真腹地!” 因着白日的事件,让他在全军面前都大大的丢了面子,他现在已经是和阿敏牟上了,阿敏赞成的,他不分青红皂白也是要反对。 阿敏皱了皱眉头,耐心解释道:“赞尔泰,这是刚毅大将军的意思。” “少拿大将军来压我!”赞尔泰嗤笑一声:“你当咱们不知道大将军的布置么?他给的命令是死守喜申卫,你这就这么待咱们逃回去,怎么,你想让咱们都被大将军杀头?” 刚毅治军甚严。若是违背军令,便是跟他关系很亲密的族人亲戚,也要拿来斩杀,赞尔泰这话说话,当下便有好几个怕被责难的将领附和。 “大将军的意思,我比你明白,大将军让咱们死守喜申卫,那是因为之前我和大将军商议,认为明军至少要三天时间才能把咱们逼到绝境,但是却没想到,明军攻势这般凌厉,咱们再守得话是决计守不住了的。大将军让咱们死守,是为了让咱们尽力的消耗明军的士卒,今日血战,明军死伤五六万,咱们已经达到了目的,是到了撤走的时候。”阿敏还在费力的解释:“城内的这些士卒,都是咱们海西女真的精锐,经历此战,更是成了老卒,决计不能损在这里。” 赞尔泰却不领情,盯着阿敏嘿嘿冷笑道:“是么?这是大将军的意思?我咱们觉得这是阿敏你贪生怕死,想带着咱们逃命呢?” 对于阿敏几个青年俊杰,他一向是又妒又恨的,对方年纪比自己小,但是各方面却都比自己出sè,自己把他们足足大十几岁,抡起辈分来,还是阿敏的族叔,但是却要听命于这个小辈,让他很是不忿。此时已经几乎是在无理取闹了,反正心里头就一个想法,你想走,我就是不让你走! 阿敏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杀意,他的眸子在篝火的映照下闪现出绿油油的光芒,像是一只凶狠的狼。 他已经失去了耐心,有很多大事等着他做,刚毅大人的布置需要他去完成,他已经没心思在这里跟赞尔泰磨牙了。 他冷冷的盯着赞尔泰,问道:“我就问一句,你同意,不同意?” “哟呵?你这小辈儿,跟老子在这儿摆谱儿?”赞尔泰被他的态度jī怒了,心中涌起一阵邪火,冷笑道:“老子今儿个还就是不同意了!” “这可是你自找的!”阿敏轻轻一笑,扬声道:“来人!” 门外等待的卫兵一窝蜂的涌进来,赞尔泰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便听到阿敏冷声道:“把赞尔泰拖下去,斩了!” “斩了?”众人都是心里一凉,没想到阿敏不但要拿赞尔泰立威更是以这种暴烈极端的方式。 竟然要杀人? 赞尔泰的叔叔,可是海西女真数得着的实权人物啊! 众人纷纷站起来劝,说是赞尔泰虽有不对,但是惩治一下便行了,又何必杀人?伤了和气? 阿敏挫挫牙,心道我又何尝不知道杀了赞尔泰的代价?但是这赞尔泰如此不识大体,今次若是不杀了他,迟早让他坏了大将军此次的大计! 此人,非杀不可! 卫兵们面面相觑,迟疑不前,见到此景,刚才被阿敏的话吓住的赞尔泰又是得意起来,嘿嘿一笑:“阿敏,谁敢杀……” 下面那个字他再也说不出来了,因为他的脑袋已经是斜斜的飞了出去,脖子里面一腔热血喷了他对面的人一脸一头,额勒和泽手中大斧染满鲜血,他砸吧砸吧嘴,寒声道:“有何不敢?” 见两人如此暴烈,众人都是噤若寒蝉,自然再无异议。 接下来,众将便是各自下去传令,士卒们都被悄悄的喊了起来,早就扎好的稻草人被竖在了城墙上,远远看去,难辨真假。 能带走的东西都随身携带,不能带走的,都就地焚烧。 士兵们在北门集合,北门悄悄打开,众人鱼贯而出,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儿声息。 松花江水滚滚东流,宽阔的大河在夜间发出了巨大的响声,也淹没了女真士兵的声音。 此时的松花江,正是水量最大的时候,再加上去岁冬天北地雪极大,冰雪融水汇入,水量就更大了三分,此处河段足足有十几里宽阔,渡河非常困难。但是女真人在此生活了数十年,自然是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们一个个都是游泳的好手,河边早就已经固定了二十几个巨大的木桩,在江北岸,也有同样数量的这些木桩,南北相对的两个木桩之间,都是拴着一根胳膊粗细的巨大绳子。 而此时,每个士兵手中都是一截两尺来长的绳子,他们把细细的绳子在巨大的绳子上打一个活结,双手抓在上面,然后走到河岸边,双tuǐ使劲儿的一蹬地,整个人便是滑了出去。等到了水里之后,一边泅渡,一边抓着绳子,很容易便游了过去。 就此,上万喜申卫的女真守军,静悄悄的渡过了松花江…… 不远处的大明军,好无所觉。 ——————分割线—————— 第二天一大早,明军方才发现了不对,对面的女真士卒竟然是稻草人做的。 等到士兵mō过来一看,喝,原来喜申卫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所有的女真士卒都是不见了。 消息回报过去,徐鹏举大喜过望,无论女真是因何目的放弃这座城池,总之是放弃了。而女真放弃了这座城池,也就意味着自己将松花江以南的大片土地全都收服,现在不是追究女真因何而逃的问题,给朝廷上折子请功才是正事儿。 “书记官,记录!” 站在喜申卫高高的城楼上,徐鹏举满脸得sè道:“臣徐鹏举,忝为本代魏国公,世受国恩,感jī涕零之余,常有无以为报之惭然。幸méng吾皇信赖,使建节,领我大明二十万虎贲北征女真。臣无德无能,幸赖我大明士卒拼死用命,各级将领上下一心,指挥得力,一路北来,女真兽军望风披靡,溃不成军,亡命奔逃,狼奔豕突。正德五十一年七月十八日夜,臣克复喜申卫,至此,我大明沦丧于女真之手之数百里疆土,尽数收复。” “然我朝虽仁义恩德,却非懦弱可欺,女真蛮夷占我疆土,杀我臣民,掳我百姓,十恶不赦,所谓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臣yù提十万兵,北渡松花江,直入女真腹地……” 站在这喜申卫北门城楼上,面前就是浩浩汤汤,bō涛汹涌的松花江,滚滚东流而去,身临此地,只觉得天地高广,一片开阔。徐鹏举周围簇拥着数十大将,数十万将士,眼看城上城下,皆是一片明军红sè甲衣的海洋,他心头意气风发,心中得以无比,口中也是滔滔不绝,那书记官奋笔疾书,才是堪堪记下。 说了好一会儿,眼见足足有数百言之多了,徐鹏举方才意犹未尽的砸吧砸吧嘴,止住了。 那书记官也是魏国公府出身,是写惯了折子的,当初就时常给徐鹏举代笔写折子,他把那些话又是给粉饰了一边,换了一些其中平白或是不合时宜的词语,通读了一遍,徐鹏举满意的点点头,便是封了信封,火漆,交给传令兵用八百里加急快速送到京城。 “诸位!”徐鹏举声音一提,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看到麾下诸将都是认真在听,他满意的点点头:“诸位,此次女真溃逃,定然是见识了我大明天威,自知不敌,当次情况下,我军更应乘胜追击。这松花江如此宽阔,女真yù要渡过,困难之极,适才本帅已经遣人看过,他们是用绳渡之法过去的,此法虽然可以保证安全,却是极为消耗体力,那些女真人渡河之后,必定已经是疲累致死,若是不休息,根本走不出多远。” 他沉声下达了命令:“咱们水xìng不好,若是下水,定然难免不幸,是以本帅另有计较,诸将听令!” “辽北将军、阿速江将军、松花江将军,你们各自带人盐松花江西进,去往沿岸的各路卫所城池,征集船只,内地卫所诸位将军,你们沿阿速江南下,征集船只,京卫八卫损失惨重,便留在喜申卫中休整,治疗伤员。” “本帅给你们一天的时间,今日酉时之前,必须带着船只回转,咱们连夜渡河!追击女真鞑子!” “是,大帅!”众将轰然应诺。 很有些老成持重的将领觉得这个想法虽然是好的,但是未免太过操切了一些。今日白日收集船只,士卒便是累的要死,又是连夜过河,只怕过了河,大伙儿就都得累死了,哪里还有力气去打仗?去追击? 若是这时候被女真回过身来打一仗,那可就呜呼哀哉了。 不过想归想,却是不敢说,谁知道说了之后这位反复无常的徐大帅会把你怎么地? 众人分头行动,所幸松花江阿速江沿岸从来是不缺船只的,渔船、商船,甚至是一些临河修建的妓寨青楼的画舫都被征集了起来,到了酉时之前,征集了上千条大小船只,总算是能把十五万大军都给塞下了。!。 正文 三四二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三四二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众人分头行动,所幸松花江阿速江沿岸从来是不缺船只的,渔船、商船,甚至是一些临河修建的妓寨青楼的画舫都被征集了起来,到了酉时之前,征集了上千条大小船只,总算是能把十五万大军都给塞下了。 留下了一万六千左右伤势较重的伤员在喜申卫中,剩下的十五万大军,尽数北渡。 徐鹏举前脚刚走,武毅军后脚便赶过来了。 “大人,已经问出来了,有士卒说,昨日在攻城之时,魏国公曾经当着众位将领的面,说是大人行动迟缓,导致各种战争器械运不上来,害的士卒大量战死。据说他已经当场写了折子,已经派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往京城了。” 这里是喜申卫的城主府,也就是当初喜申卫指挥使的府邸。 只不过,喜申卫的五千六百将士早就在之前被女真南侵之中就被尽数杀绝,此时兵部虽然还保存着档案番号,但是尚未组建,基本上已经是成为一个历史名词了。 修建在边城要塞之中的城主府,自然是不能和内地相比,都是用大石砌成,很是朴实无华。不过胜在高大坚固,城主府就是一座非常坚固的小型城堡,城墙足有七丈多高,十丈厚,长宽各自在一里左右,方方正正的。城墙之上每隔一丈远就修建了一座塔楼,每一个都是三丈来高,两丈左右的边长,分为四层,每一层都可以安装三架床子弩,其它大大小小的弓弩更是不计其数。 整个城主府,可以驻扎数千精兵,里面花园中还开了十数口水井,引了松花江的甜水过来,只要是粮食武器足够,便是坚守个十年八年的也不在话下。 留守喜申卫的那些伤兵里面,官儿最大的也不过是一个千户而已,连子宁这个武毅伯一来,自然是成为地位最高者,顺理成章的就接管了他们的指挥权。他被迎到了这处最为豪华富丽的城主府中居住,武毅军也是全部驻扎了进来。 安排士兵上城墙驻防,各自安排住处,从武毅军的库存中拿出烈酒白纱布金疮药来给那些伤兵使用,又是妥善安排他们膳食住下等等,可是把连子宁给累了个够呛。徐鹏举着急北上追击,哪里有心思管这些累赘也似的伤兵?几乎是把他们遗弃在这里,至于治疗什么的——北征军这些物资少得很,是以大部分的士卒都没有得到有效的疗伤,经过了一夜一天的时间,有的甚至伤口都已经化脓感染了。 连子宁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只好排出手下的医务兵,耐心的一个个救治,给徐鹏举结结实实的擦了一次屁股。 忙活完这些,已经是子时了,连子宁斜靠在城主府的书房里面休息,石大柱推门进来,说了上面的一番话。 “哦?”连子宁伸手摁了摁眉心,轻声自语道:“也不知道我是哪儿得罪他了,这位魏国公爷怎么还就没完没了?” 他心中很是有些烦闷。 倒不是因着这份奏章,现在自己算是圣眷正浓,所谓简在帝心的人物,皇上便是看了那奏章,也不一定会怪罪,更别说朝中还有张燕昌戴章浦二位尊神照拂,定然是没事儿的。但是身在北征军序列中,顶头上司却是天天琢磨着怎么那你开刀,这就让人很是难受了。 想了想,终究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决定暂时拖在后面,随他怎么怎么弹劾,但是就是别让他逮到机会发作。 理顺了思路,连子宁展颜一笑,问道:“大柱,军中对这事儿,如何看呐?” 石大柱颇有些愤愤道:“此事知道的人少,就几个人而已,都是很为大人抱不平。” “这些不须管他,记住,消息不得外泄,莫要让普通士卒知晓。” 石大柱应道:“是,大人,标下明白。” 连子宁点点头,继续道:“此次大军北渡松花江,极为的仓促,除了随身的衣甲之外,根本没有带什么其它的物资,北征女真,还要许多恶仗要打,魏国公肯定会派人回来催征物资。这是咱们武毅军负责的,定要做好了,可不能让人抓了把柄。” “从现在开始,分派人手出去,沿着松花江向西,沿着阿速江向南,打着北征军魏国公的旗号,征集粮草,羽箭,甲衣之类的物资,统一入库。” “是,大人!”石大柱应了,又问道:“那,若是有人抗令该如何?” 连子宁轻轻一笑:“不是跟你说了么?这是军情重事,若是那有人抗命,自然也是军法从事!魏国公爷声威赫赫无双,想来定然是不会有人胆敢抗命的。” 石大柱心领神会:“标下明白了。” 连子宁从来不是那种甘于挨打之人,打了他的左脸他绝对不会再把右脸伸过去,他敌人要迎接的,通常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左勾拳。 这一次连番被徐鹏举挤兑和算计,已经是让连子宁心里头憋了一股邪火儿,他不知道徐鹏举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再不还击,就要被人骑到脖子上拉屎拉尿了! 打着徐鹏举的名义去横征暴敛,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既能完成任务,受到足够的物资,又能给徐鹏举身上泼脏水,何乐而不为? 又说了一阵话,石大柱便是退下。 宽敞的书房中,暗淡的灯光摇曳,只剩下连子宁一个人。 他起身,走出书房,外面是一座小小的花园,花园很简单,只是种了一些北地很常见的花草,四周一圈儿冬青树,在花园的中间,是九口很大的水井,修葺着石头建造的井栏。看得出来,此地的主人应当是觉得这里需要修建一座花园,所以才建了一座花园,这种不得不的心理存在,花园修建成这样也是理所应当了。 四周站满了卫兵,远处的城主府城墙上,火光闪耀,无数的火把把四周照的通透,一队队的士兵来回走动。 夜凉如水,星汉灿烂,这极北之地的天空格外的清澈深邃,星斗格外的灿烂明亮,似乎触手可及,又似乎,下一刻,它们就要坠入凡间。 徐鹏举一心惦念着北渡,连子宁到来的时候,那喜申卫城下战死的无数大明将士的尸首还没来得及收敛,让众人为之齿冷。看到那等惨烈如人间地狱一般的场面,饶是连子宁已经久经战阵,也是不由得心里震惊。他火化了那些袍泽的尸首,用坛坛罐罐装了起来,放到喜申卫中,准备大军回转的时候把他们也带回去。 喜申卫下大战的惨烈,让连子宁也是为止心惊,他目视着北方的天空,喃喃道:“北征军,现在如何了?” ——————分割线—————— 七月十九日夜子时,北征军全员渡过松花江。 北征军所辖的这些边军、京军还是内地卫所的军队,基本上都是北地士卒,而北地士卒又基本上全都是旱鸭子,这个时代的松花江,宽阔无比,宛如湖海一般,渡江的地方也足足有将近十里的宽度,这个宽度不算什么,但是问题是,此时的松花江,水大浪急,是以当船只渡过的时候,士卒们都是头晕眼花,几乎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大明将士一个个脸色发青,脚步虚浮,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更让人心里发闷的是,因为人太多,船不够用,很多船上挤了不少人,风浪一大,有的士卒便是掉了下去,再也没能浮上来。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过了江就地扎营休息了,但是偏偏这时候,发现了女真逃兵的痕迹,原来他们也没逃远,只是比大明将士快了几步而已。 徐鹏举大喜,当即勒令全军立刻追击,不得休整,他倒是不累,他是坐着柱邦大城征集来的最大最豪华的一艘画舫过得江,很是平缓。 这可是苦了普通的士卒们,拖拉着两条几乎不听使唤的腿,全军朝着女真逃跑的方向狂追。 这一追,就是一天。 倒也是有些成果,边军的几部奇骑兵追上了三股逃跑的女真溃兵,斩杀了两千多人,他们恨极了女真人,是以一个俘虏都没留。 等到七月二十傍晚,追了足足七八个时辰,加上之前,差不多两天一夜没合眼的大明将士们,终于是再也撑不住了。不断的有士兵直接瘫倒在地,呼呼昏睡过去,任凭军官怎么打骂都不管用,甚至祭出军法来杀了几个都无法震慑这些疲惫欲死的士卒。更有不少人直接晕了过去,而且还很有几个活生生累死的。 徐鹏举暴跳如雷,当下便是杀了几个拖后的士兵,结果却是引得士兵哗然,差点酿成大祸。 没得奈何之下,只好下令就地扎营休整。 以往北征军扎营,都是严格按照大明朝的军法条例的规定,必须要建造至少五尺高的土墙,外面还要建造一层高大结实的木头栅栏,然后在最外围,要挖护城河,一直到挖出水来为止,基本上就得五尺以上的深度。 这是为了保证在野外扎营的部队的安全。 但是眼下以这些大明士卒的体力精神,别说是安营扎寨挖护城河了,能把帐篷搭起来就不错了——事实也是如此,一听到安营扎寨的消息,不少士卒便是躺倒在地就这么睡过去了,还是各层军官拳打脚踢的把他们给弄起来。一个个取了帐篷往里面一钻便是呼呼大睡,认识天王老子来了也叫不醒了,至于安营扎寨,去你***吧,谁出来给你干活儿谁是小妈养的! 北征军中体力最充沛的便是徐鹏举和他们的亲兵们了,他们一路坐着车,乘着马,倒还都是不累,但是你能指望他们干活儿? 最后还是去追击女真溃兵的骑兵们回来了,在大营周围草草的搭建起了一条木栅栏,不过五尺高而已,战马一冲就要倒,象征意义更大过实际意义。 弄完这些,已经是酉时末,也就是下午的七点了,天色已经昏沉下来。 士卒们都是睡得很死,大营各处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帅账中透着光亮。 帅账之中,灯火通明,这帅账很是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红毯,四周都是装饰着珍珠美玉。十余个貌美如花的舞姬正在营帐正中跳舞,她们身上穿着很少,只在胸前和胯下有一小片雪白的丝绸挡住,身上披着轻薄如雾的红绡,雪玉一般的肌肤若隐若现,勾魂摄魄。 随着她们曼妙的舞姿,还不断的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铃声,若是细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们的脚踝,手腕乃至于乳珠上,都是挂着一串银铃,随着动作而发出声响。 军中固然是不让带女子的,但是这条规定对徐鹏举显然是没什么威慑力,这次出征他带了十几个平素宠爱的侍女,平日里就做寻常亲兵打扮,等到安营扎寨之后,便是嬉戏取乐,发泄淫欲。 徐鹏举高踞一张小几之后,面前的小几上摆着各色的珍馐美味,他穿了一身黑色的常服,笑嘻嘻的盯着这些舞姬们,一个浑身上下未着寸缕,露出胯下凄凄芳草的娇媚女子,正坐在他腿上,她轻轻的捻起一枚葡萄,轻轻纳入口中,红润蠕动一阵,然后便是直起身子,探嘴吻在了徐鹏举的嘴上。 徐鹏举只觉得入口一阵甘甜,他细细咀嚼一下,无核无皮,直接便咽了下去。 那女子拿过一张小碟,往里面吐出了葡萄皮和葡萄核。 徐鹏举伸出手来,轻轻的摸着这女子的红唇,哈哈一笑,戏谑道:“怜儿,你这口活儿,越发的好了。” 那女子白了他一眼,娇声道:“老爷就会折辱人家。” 嘴上说着,却是轻轻张口,将徐鹏举的手指纳入口中,轻轻巧巧的小香舌卷了上来,温柔的舔舐着。 被她那一双剪水一般的双眸轻轻一瞥,被那小小的香舌一卷,徐鹏举立刻就觉得浑身酥软,骨头似乎都轻了三分,却是唯有一个地方变得坚硬如铁,一股热气直冲丹田,胯下瞬间勃然顶起来一个小小的帐篷。 怜儿瞥了那儿一眼,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徐鹏举拔出手指来,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摁住她后脑勺往下摁去,淫笑道:“宝贝儿,先给老爷我吹一管儿!” 怜儿红着脸,轻轻滑下身子,跪在他面前,撩起了他的衣服下摆,露出了两条大毛腿,她笑嘻嘻的抬头瞧了徐鹏举一眼,正要低头,这时候门外互相响起了声音:“老爷,神武右卫指挥使陈大人前来拜见!” 徐鹏举正在兴头上,这会儿却被打断,心里很是不快,一挥手,满脸不耐烦道:“不见!” 外面沉寂了一会儿,然后声音又响了起来:“陈大人说有要事,事关重大。” “要事?”徐鹏举眉头一拧,摆摆手:“你们先退下吧!” “是,老爷!”一种女子弯腰行礼,全都退下,徐鹏举在怜儿高耸肥软的翘臀上拍了一记,惹来一声娇嗔。 他哈哈一笑,整了整衣袍,道:“请陈大人进来!” 帘子一撩,须发皆白,满脸红润的陈大康走了进来,帐中浓厚的脂粉味儿对于他这个老油子来说又岂能猜不到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不过大伙儿都知道魏国公这些破事儿,谁也不会去说罢了。 陈大康面色丝毫不变,下跪行礼,道:“标下陈大康,拜见大帅。” “起身吧!”徐鹏举沉着脸道:“陈大人,劳累了一天,不好好歇着,来见本帅有何贵干呀?” 陈大康起身,忧心忡忡道:“大帅,适才标下出去转了一圈儿,咱们扎营的这里,地势平坦,四面都是旷野,无险可守。而士卒疲累,土墙,壕沟都是未起,女真骑射无双,骑兵甲于天下,若是此时被他们偷袭,咱们只怕不妙。” 徐鹏举面色不变道:“那你的意思是?” “这个?”陈大康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始开口:“大帅的亲兵家将勇猛无双,咱们都是见识过的,不若大帅派出些人去,放出十里二十里的做探哨,如何?” “让我派兵出去做探哨?”徐鹏举气的鼻子一歪,冷笑道:“陈大康,既然知道兵营四周无土墙壕沟,你不如就带着你的神武右卫去建土墙,挖壕沟吧?如何?” 陈大康让他噎的够呛,一张老脸红的发黑。 神武右卫都已经快累死了,您的亲兵优哉游哉的骑着马闲了一天,这能比么? 陈大康还待再说,徐鹏举已经是很不耐烦的挥挥手:“女真鞑子让怎么能追的丢盔卸甲,哪还有余力来进攻?行了,陈大人,赶紧回去歇着吧,天色不早了。” 陈大康只得退了出去。 出账的时候,他听到了身后重新响起的丝弦声,回头一瞧,徐鹏举已经和一个女子滚成一团。 陈大康出来,叹了口气。 他脑海中浮现出喜申卫下战死的那些士卒,脑中没来由的想起一句诗——将士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分割线—————— !@# 正文 三四三 夜袭 三四三夜袭 距离明军大营不过三十里的一处矮山丘背面,这里已经成了女真海西女真征南大将军刚毅的主营,这里军营连绵,旌旗飘扬,到处是一片人喊马嘶的热闹景象,在军营正中的一顶最大的帐蓬内,一个满脸络腮胡子,身材魁梧的汉子正伏在一张一看就知道是大明苏州府的老手工匠人们才能制作出来的精制檀木茶几上仔细的查看地图,帐篷外,三百多名剽悍的女真铁浮屠身披黑色重型板甲,手持女真战士惯用的狼牙棒或者是大斧守卫在帐篷周围,另外还有十余名只穿着单衣,手里拿着各色武器,并不是军人打扮的汉子站在帐篷口。 “大将军,阿敏大人和额勒和泽大人来了。”门外响起了一阵凿凿的脚步声,接着卫兵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进来!”正在看地图的魁梧大汉头也不抬的应道。他的声音很雄浑,像是一面厚重的大鼓。 帘子掀开,阿敏和额勒和泽两人走了进来。 “阿敏(额勒和泽)见过大将军!”两人跪下行礼道。 “都起身吧,无需这些虚礼,给本帅说说,你们那边怎么样了?”征南大将军刚毅直起腰来,看着两人说道。 “是,大将军!”两人起身,阿敏道:“按照大将军的吩咐,属下带人一路退败,引得明廷的北征军不断北来,他们在攻占前面几个城池的过程中,属下每个城池都留下部分军队死守,一共给明廷造成了两万余人的伤亡。另外,前两日,属下在喜申卫固守,估计明廷死伤超过五万人,而且都是精锐部队。现在,明廷的能战之兵已经只剩下不超过十五万,而且其中有些伤兵,他们已经随在我们屁股后面渡过了松花江,就在三十里外扎营,他们的士卒连夜渡江,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现在已经是疲惫欲死,而且属下也遣人观察过,他们的防御几乎没有,只有一道很矮的木栅栏。” “干的漂亮!”刚毅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哈哈一笑,拍了拍阿敏的肩膀:“不愧是咱们海西女真三杰之首,我交给你的任务,全都完成的很好。” 阿敏谦恭的笑笑:“额勒和泽在镇守喜申卫的时候立下大功,如果不是他带领铁浮屠把明军赶下城墙,我们只怕就已经守不住了。” 额勒和泽哈哈一笑,面有得色。 刚毅恨铁不成钢的板着脸瞪了他一眼:“多跟阿敏学着点儿,都多大岁数儿了,一点儿城府都没有!心里想什么,脸上写的一清二楚!记住,你现在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是山林中的虎豹,是统领万人的将军!知道么?” “哦!”额勒和泽让他训了一顿,无精打采的低着头应了一句。 刚毅扬声叫道:“去把济尔哈朗叫来。” “是,大将军!”帐外卫兵应道。 “济尔哈朗回来了么?”阿敏惊喜问道。 “嗯!”刚毅点点头:“他任务完成的很漂亮,哈不出已经答应咱们的条件了。” “那就太好了!”阿敏脸上露出振奋的神色,一拍巴掌:“如此一来,咱们的胜算又大了几分!” 正说话间,俊美却有些阴毒的济尔哈朗走了进来,笑着跟刚毅见了礼,又对阿敏和额勒和泽笑道:“刚才就听说你们带人回来了,看来任务完成的不错。” 阿敏笑道:“你不也是么?”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哈哈一笑。 虽然同被称为海西三杰,但是明显额勒和泽这个猛将是凑数的,济尔哈朗和阿敏私交甚好,合作也是亲密无间,但是却是隐隐存着几分别苗头的意思,谁也不愿输给谁了。 “好了,都坐下,坐下!”看着自己手下这三个年轻俊杰,刚毅捋着下颌的短须,神色间很是得意自豪。 也许真是天佑我海西女真,自己手下一下子涌现出来三个如此杰出的年轻将领,一个猛将无敌,一个智计无双,一个沉稳老练,这等俊杰,便是大明那等人物渊薮之地,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来吧? 三人都在旁边的锦墩上坐下,刚毅端起茶杯了轻轻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道:“此次大战,事关我海西女真之盛衰,重要性就不必我多说了,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 三人都是点头表示明白。 刚毅继续道:“此次明廷派遣了二十二万大军前来,来势汹汹,势大无比,我海西女真便是竭尽全族之力,也不过是凑出来现下的十五万大军而已,这十五万军中,铁浮屠一千,拐子马以前,另有披甲重骑兵一万五,轻骑兵三万,披甲步卒一万五,其余的都是步卒,而且都是刚刚征召起来的士卒,只有兵器一件,只穿着单衣和皮袍,连甲胄都没有。两方优势,很是明显,不过刚才阿敏说,现在明廷的大军已经被消耗到了也只有十五万,现下双方兵力便是持平了。阿敏,你一路和明廷打过来的,说说吧,他们战力如何。” “是,大将军。”阿敏道:“属下基本已经探明,此次明廷北征军,分三块,一块是奴儿干总督的边军,共有不到八万人,一块是京卫,有十万多,另外则是明廷的一些内地卫所,有五六万。其中最精锐的是京卫那八个卫,不过喜申卫城下,主攻的就是京卫,他们现在十多万人,已经是消耗一空,能有战力的不过是三万而已,可以说威胁已经很小。次之是边军,可以和咱们女真披甲的步卒持平,再次是内地卫所,依属下看来,咱们女真就算是刚征召上来的步卒,也比他们不差!所以咱们现在的战力,已经是和明军持平了,甚至更高一些,而且咱们有一个他们绝对没有的优势——那便是骑兵多!” 刚毅点点头,心里略微安定下来,他知道阿敏素来是沉稳的,轻易不说话,但是只要说了,情况肯定便是如此。 阿敏轻笑一声,眼神中有些轻蔑:“正如大将军所言,咱们本来确实是没什么机会的,咱们之前糟了白灾,部落之中饿死不少粮食牲畜,眼下本来是秋高马肥放牧牛羊收割庄稼的时候,却要来这里打仗,耽误了生产,而且只要是战事持续下去,咱们今年冬天肯定又是一场大饥荒。但是所幸天降贵人,明廷的统帅是这一代的魏国公徐鹏举,也就是他们的开国元勋中山王徐达的后人,此人好大喜功,性情暴戾,喜怒无常,心胸狭隘,也不知道明朝皇帝怎么想的,竟然让他来统领北征军。” “属下已经观察了,此人确实是才能平庸,屡出昏招,之前攻打喜申卫,攻城战,用精锐和用一般的士兵差距不大,他却舍着内地卫所不用只用京卫攻城,把京卫给生生打残了。渡河追击咱们的时候,为了方便,又是舍弃了大量的战马,使得许多骑兵变成了步卒。由此人在,咱们的赢面又是大了不少。” 听他说完,刚毅眼睛一亮,心里忽然是冒出来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他思量了一会儿,神色凝重,缓缓说道:“本帅有个想法,说出来你们参赞一下。” 三人一愣,赶紧认真倾听。 “本帅是如此想的。”刚毅缓缓说出一番话。 听完之后,额勒和泽还则罢了,济尔哈朗和阿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震惊的神色,震惊中,又是夹杂着掩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大将军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啊! “济尔哈朗,你素有智谋,你先来说。”刚毅道。 “是,大将军!”济尔哈朗沉吟片刻,方才拧着眉头道:“之前咱们商定的计划,是不断的以优势骑兵进行袭扰,扰乱明军的军心,然后将其引致松花江旧河道处,于上游筑起河坝屯水,然后挖毁堤坝,以洪水天威来将明军尽数摧毁,不过现在想来,这个计策,好是够好,也够狠毒,但是却是有些想当然了。” 他顿了顿道:“明军未必会如咱们所想的那般,定然会入罄,虽说那徐鹏举是个不成器的,但是他手底下,未必没有明白人的。如此的话,倒是不如把握住现在这个机会,此时明军疲惫至此,咱们这样做,有相当大的把握,而且就算是不能一击致命,也可以将其打的五劳七伤,元气大损,以后再行事也好办许多。” 刚毅点点头:“那你是认可了?” 济尔哈朗点头道:“是。” “你呢?阿敏?”刚毅侧头问道。 “我也认同。”阿敏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不过有一桩事,那明军阵营中,理当还有一些骑兵,大约在一万五千之数,那些步卒在夜战之中慌乱无比,自顾不暇,无甚威胁,但是这些骑兵却是个大患。属下有一个想法,不若如此……” “好!”听完阿敏的建议,刚毅鼓掌叫好,大声道:“那就这样定了,你们立刻下去召集士卒,待会儿便如此行事!” “是,大将军!”三人齐齐站起身来拱手领命。 “对了,阿敏,赞尔泰,那是怎么回事儿?”三人正要出去,刚毅忽然开口问道。 阿敏身子一顿,转过身来,济尔哈朗和额勒和泽也是止住了身子,济尔哈朗有些错愕的看着阿敏,他刚回来,还不知道赞尔泰的事儿。 心下有些担心,虽然常常和阿敏别苗头,但是三杰素来是同进同退的。 额勒和泽张嘴想说话,被阿敏拦住了,他上前一步道:“大将军,这件事儿,责任全部归咎于属下,我处置不当,愿受责罚!” “你呀!”刚毅叹了口气,伸手点了点他,他又如何不知道,阿敏如此做,其实是为了大局着想。 刚毅说道:“等这仗打完了,你带人南征吧,就不要回部落了。” 阿敏一怔,随即便是露出一抹感激之情,他知道这个刚毅有意庇护自己,免得会回部落被赞尔泰的叔叔责难。 那个人的势力,便是刚毅也不愿意轻易冒犯。 阿敏郑重的磕了个头:“多谢大将军!” “行了,行了,快下去准备吧!多杀几个明军,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刚毅哈哈一笑。 ——————分割线—————— 正德五十一年七月二十日亥时末,也就是后世的晚上十一点。 到了现在,天色已经是完全黑了下来,似乎连老天都在帮助女真人,今夜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正是一个袭营的好时节。 从亥时开始,本来沉寂一片的女真大营就变得无比忙碌起来,无数的火把被点燃,把四周照的一片通透。士卒们穿上衣甲,骑上战马,磨亮了手中的钢刀,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走出了休息的帐篷,有条不紊的开始整队列队。 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说,没有什么战前鼓动,每一个女真战士眼中燃烧的都是疯狂和嗜血的光芒,明廷的大军已经度过了松花江,从此往北数百里,巨石海西女真放牧牛羊的草场,部落就在那里,自己的妻儿父母,也都在这里,如果被这些明廷的大军击败自己,他们就可以长驱直入,毁掉自己的部落,杀了自己的父母妻儿。 此战若败,则万劫不复! 只能胜,不能败! 海西三杰是今晚上行动的指挥官,一万五千披甲骑兵由额勒和泽统领,披甲骑兵介介乎于拐子马和轻骑兵之间,他们穿着的是三姓女真自己铸造的鱼鳞甲,战马身上披挂的是用棉布,铁丝网等做成的和棉甲类似甲胄,论起冲击力和防护能力来,这种披甲骑兵自然是远远比不上人马都披着板甲的拐子马,但是比起轻骑兵来,又是强了太多了。人和马的甲胄加起来,也超过了五十斤的重量,算得上是重骑兵了。 女真国力毕竟微薄,海西女真穷数十年之功,也不过是凑出这一万多套甲胄而已,其中很有不少,甚至是传了几十年的。 这一万五千披甲骑兵就是一枚锋锐无比的箭簇,起到的是撕开明军大营的作用,而箭簇的最尖端,则是一千拐子马,整个女真最精锐的铁骑!他们也被划归额勒和泽统领。 阿敏率领的是三万轻骑兵,他们只穿着简单的皮甲,战马上并未披甲,这些轻骑兵冲击力远不如披甲骑兵,但是机动能力远远过之,而且女真看家本领骑射能力很是强悍。他们将跟在披甲骑兵后面,扩大战果。 济尔哈朗率领的是三万步卒,这些步卒都是女真老卒了,战斗力也不容小觑。 七万六千大军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缓缓的离开了大营,目送这些军队消失在夜色之中,刚毅面色凝重。好一会儿之后,才是叹了口气,接连的下达了命令。 剩余的七万多军队纷纷离开了帐篷,但是帐篷却是并未被拆毁,还是留着,他们抱了很多的柴草、树枝等东西,放到了营帐之中,然后在上面泼上了菜油等东西。接着,大营中的灯火便是纷纷熄灭,只留下了一些,照的大营在夜色中朦朦胧胧的。 趁着夜色,阿敏三人很顺利的就潜行到了明军大营的右翼斜前方,此时,已经是子时。 战马的蹄子上都裹着厚厚的布,口衔枚,一路上只发出了很轻微的声音。由于害怕被发现,他们的速度很慢,只是打马慢慢悠悠的走。不过他们发现自己的担心似乎是多余了,明军根本没有派出探哨,一路上非常顺利。 远远的看着远处黑沉沉的明军大营,阿敏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就要开始了么?这一场事关女真和大明的国运之战?不,不应该这样说,大明是如此的强大,如此的一个庞然大物,就算是这一次败了,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远远未到伤筋动骨的程度。但是女真不同,女真崛起的太晚,人口太少,家底子太薄了,这实际上还是一个很脆弱的国家,脆弱到了如果这一仗输了,就是亡国灭种! 但是如果赢了,明廷至少是一年之内再也无力组织如此大规模的远征军,女真的铁骑就可以在松花江两岸随意驰骋,开疆拓土! 他深深吸了一口夜晚略带些凉意的空气,猛地一挥手,沉声道:“额勒和泽,带着你的人,冲锋!” “是,阿敏!”额勒和泽兴奋的满脸通红,他分身上马,一挥手,一千拐子马便是跟在他身后。 “儿郎们,随我冲锋!”此时已经没有了隐蔽的必要,额勒和泽纵声大喊就,一千拐子马像是一道铁流一般,在他的带领下向着明军的大营狠狠的冲了过去。而随在他的身后,则是铺天盖地一般的披甲骑兵! 震耳欲聋的暴烈马蹄声瞬间就传出去老远,大地似乎也在微微的颤抖。 阿敏一挥手,带着三万轻骑兵跟在披甲骑兵身后也发起了冲锋,他口中冷冷下令道:“火箭!” 早就准备好的轻骑兵们纷纷在马上张弓搭箭,射出了一支支火箭,无数道火红色的轨迹划过天空,瞬间把四周照的一片透亮,黑色的夜空被撕碎,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沉睡的明军大营。 大营外面,没有土墙,没有壕沟,只有一道矮矮的,毫无防护能力的栅栏! !@# 正文 三四四大明北征军的覆灭 三四四大明北征军的覆灭 从徐鹏举那儿回来之后,陈大康一直有些心神不宁,这是一个沙场老将,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的直觉。 再加上岁数大了,睡眠本就不好,陈大康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了。 到了酉时的时候,心里头那一股不安的感觉越发的强烈,陈大康再也忍不下去,披衣而起,叫上了亲兵,传令下去,把所有神武右卫的士卒都叫了起来。 这时候士卒们已经歇息了五六个小时,倒是都恢复了一些精神。陈大康让所有士卒都穿山衣甲再睡,把兵器都放在手边,然后又把巨盾斧兵安排在了外面,命令一半人休息,一般人守夜,这才是略略放下心来。 安排完了这一些,也有些疲惫,陈大康正准备回去睡觉,这时候,忽然感觉到大地一阵颤抖。 已经有经验丰富的老兵惊叫出声:“敌人袭营了!” 陈大康也是立刻反应过来,顿时脸色便是变得极为的难看,心中更是升起一股惶急和不妙的感觉。 今夜明军疲惫若死,大营防务形同与无,而敌人便是在这个时候出来偷袭,把握的时机竟然是如此的精妙。 而且从这大地的震颤程度看来,前来袭营地敌人绝对不少,这些,岂能是那些喜申卫退下来的败兵所能做到的? 答案就只有一个——这些女真鞑子是早就算计好了的,趁着明军渡江之后全军疲惫,晚上毫无防备的机会,前来偷袭! 想到这里,陈大康不由的心中一阵阵的发凉,心中只有两个字在徘徊——完了。 女真如此处心积虑,此次袭营,只怕是精锐尽出,以明军这些犹自酣睡的士卒,如何抵挡? 同时心里暗自庆幸,幸亏自己今夜有些蹊跷,也不算是毫无准备。 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大声下令道:“传令下去,巨盾斧兵挪到靠北的前线,扎下三层铁墙进行防御,所有士卒在其后列阵!” “是,大人!”身边神武右卫的指挥同知应了一声,赶紧安排人手去办,不多时,整个神武右卫的驻扎地便是沸腾起来,士卒刚刚被叫醒,现在还没睡着,一听敌人来袭营了,都是一骨碌做起来,在军官的带领下很快列队。 陈大康让人把木栅栏等一切能用的障碍物都放到面北的方向,然后巨盾斧兵在后面列阵,后面则是严阵以待的普通士卒。 大营是座南面北而搭建的,北面,也真是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那指挥同知低声问道:“大人,要不要通知其他的部分?” 陈大康摇了摇头,面色惨然:“已经来不及了啊!咱们能顾好自己,那就是万幸了!” 正如陈大康所言,现在,根本已经是来不及了。 骑兵冲锋的速度何等之快,不过是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已经是来到了大营之外。 没有了土墙,没有了壕沟的阻碍,女真大军根本无需停顿,直接便是纵马冲破了那一道矮矮的栅栏,把那道更多具有象征意义的栅栏给冲的七零八落。以拐子马为先锋,一万五千披甲骑兵像是一把锋利而且沉重的巨斧,狠狠的剁进了明军的大营之中。 接下来的战斗,与其说是战斗,倒不如说是一场屠杀。 拐子马冲翻了帐篷,里面刚刚被惊醒的明军还没缓过劲儿来,睁着朦胧的睡眼便看到当头一柄巨斧或者是一把布满了狰狞钢刺的狼牙棒狠狠的砸下来。他们大部分还都光着膀子,用手无寸铁来形容最是合适不过,本能的举起胳膊来抵挡,却是胳膊被砸烂,然后狼牙棒落在脑袋上,砸的脑浆鲜血飞溅,就像是一个被踩烂的西瓜。 驻扎在靠北边儿的是奴儿干总督麾下三位将军的边军,可怜这些精锐的战士在松花江南北和女真鏖战经年也为落下风,此时却是像是杀猪宰羊一般的被屠杀。 重骑兵的作用,更多的是在于冲锋和撕裂,而不是杀戮,他们将敌人的阵列撕开,在依靠数千上万人的团体力量取胜的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失去了阵列阵型的士兵,就是待宰的羔羊。 这些重骑兵杀人不过是顺手为之而已,他们像是一阵暴烈的狂风一般,呼啸而过,冲毁了一个又一个的帐篷,转瞬间就冲出去了数百米。 更多的明军士兵不是被杀死的,而是被冲翻在地,被包裹着马蹄铁的碗口大小的蹄子给活生生的踩成一团肉酱。 这些人应该羡慕他们战死在喜申卫城下的袍泽,至少他们给女真人造成了一些伤亡,而他们现在的死,则是纯粹归咎于主帅的失误。一个英勇的战士,不是战死,而是以这种死法,是不折不扣的耻辱! 女真铁骑的冲锋还在继续。 此时若是可以从天上往下看的话,就能够发现,在明军大营这些洁白的帐篷中间,数万女真铁骑就像是一个锋锐无比的漆黑长矛,恶狠狠的插入它的最深处。 此时整个明军大营已经彻底乱了套,人在极度疲倦之后,本就容易进入深度睡眠,而在睡梦中被惊醒之后,有一个相当长的发懵的时间。有的明军士卒被吵醒之后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而有的则是胡乱的披上衣服,拿着手边的刀剑就是窜了出去,无数的明军士卒像是没头苍蝇一般的乱窜。 阿敏率领的三万轻骑兵沿着披甲骑兵冲出来的道路一路杀了进去,阿敏不断的下令,这些轻骑兵们不断的在马上张弓搭箭,向着左右两侧射击。他们根本不讲究什么精准度,只是追求速度,从背后的箭囊中抽了箭便是射出去,然后再抽,再射,两条胳膊像是上了发条一般。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每个人就已经射出去至少五支箭。 这么点儿的一个营盘中住下了十几万人,密集程度令人发指,他们的大箭根本不愁射不中人,只要射出去,肯定就有斩获,两侧不断传来的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便是明证。 而且其中还夹杂着为数众多的火箭,大营之中帐篷、栅栏等等都是易燃物,一支火箭射出去,立刻就是引燃了帐篷,顿时升腾起来一片火光,像是一个个巨大的火把,把大营中照的灯火通明。帐篷中的士卒来不及跑出来,便是被生生烧死在里面,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喊杀声,马蹄声,利箭破空的声音,燃烧的荜拨荜拨的声响,无数人临死前的惨叫声,编织成一曲惨烈的交响曲,在这片土地上不断的回荡着。 明军士兵们爬起来之后,满眼见到的,都是血光火光,满耳朵听到的,都是这等声音,他们懵懵懂懂的大脑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这等刺激。 一个明军士兵刚刚爬起来,便被不知道哪儿射来的流矢钉透了**的肩膀,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脑袋里面一片混乱,像是一锅煮沸的粥,他忽然抽出枕边的钢刀,向着身边的袍泽恶狠狠的砍了过去。 那士兵被砍断了一条胳膊,嘶吼一声,也是挥刀乱砍。 混乱的杀戮很快便蔓延到了整个帐篷,一个帐篷的人都在互相乱砍着,他们眼中已经再也没有了这些昔日情同手足的袍泽,脑海中只有一个心思——杀!杀!杀! 杀戮继续向着周边扩散,无数的士兵加入进来,不知道多少士兵,几百,还是几千,都在互相杀戮着。 冷兵器时代军中最可怕的事情——营啸,发生了。 营啸的情况与监啸类似,中国古代军营之中营规森严,别说高声叫喊,连没事造造谣都有生命危险。而且军营是地道的肃杀之地,中国传统的军规有所谓“十七条五十四斩”,当兵的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经年累月下来精神上的压抑可想而知。另外一方面传统军队中非常黑暗,军官肆意欺压士兵,老兵结伙欺压新兵,军人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矛盾年复一年积压下来,全靠军纪弹压着。尤其是大战之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一命归西,这时候的精神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 营啸最初的起因很简单,可能只是一个士兵作噩梦的尖叫,于是大家都被感染上这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彻底摆脱军纪的束缚疯狂发泄一通。一些头脑清楚的家伙开始抄起家伙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由于士兵中好多都是靠同乡关系结帮拉派,于是开始混战,这时候那些平时欺压士兵的军官都成了头号目标,混乱中每个人都在算自己的帐,该还债的跑不了。 中国古代军队中曾经多次发生夜惊,也就是“营啸”,屡屡见于笔端并不罕见。史册有记载的最早的营啸的是在东汉对西羌的战争中,记载于《通鉴纪事本末》。 营啸的危害极大,不但死人多,而且极伤士气,如果被人沉寂利用的话,那更是了不得。因此,历朝历代,严酷的军纪都是防止营啸的首要方法。直到太平天国,仍有严格制裁营啸始作俑者的法律。 大明朝上一次的营啸,便是在正德十二年的时候,谷大用镇守大同,苛待士卒,从而引发了营啸。 而这一次由于极端的疲惫,在喜申卫城下目睹了那场血腥大战之后的恐惧和烦躁,以及女真人的偷袭作为契机,终于是引发了大规模的营啸。 无数明军士兵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这种叫声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反倒像是野兽临死之前的疯狂嘶吼,迅速的传染着,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大声嘶吼,疯狂的砍杀着。 便是那些偷袭的女真骑兵也是吓了一跳,阿敏却是见多识广,见到己方的偷袭竟然引发了明军的营啸,不由得大喜。大叫道:“不用管,不用管,杀!” 随着他的命令,又是一**的箭雨射了过去。 四处横流的鲜血,到处飞舞的断臂残肢,冲天的大火,疯狂杀戮的士兵,如雨一般泼下来的羽箭,当徐鹏举被一干骑兵簇拥着出了大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天塌地陷一般的炼狱场景。 “铎!”一支粗大的羽箭直直的向他射了过来,身边的亲兵眼疾手快,手中马刀刀背一磕,将这羽箭磕飞。 虽然没有伤到,但是徐鹏举还是被吓得脸色煞白,浑身一哆嗦,忽然感觉胯下一热,原来竟是给吓得尿了出来。 他的暴躁,他的杀人如麻,他的镇定自若,都是建立在自身安全,并且掌握绝对权力的基础上的,而当眼下,军队大乱,四面皆是敌人的时候,他的真正本色便是显露出来——也不过是一个胆小、怯懦、无能、自大的纨绔子弟而已。 他是从脂粉堆里被扒拉出来的,昨晚上和几个侍女鏖战了两个时辰,药丸都吃了不少,这才刚刚睡下。 女真铁骑的冲锋势头根本无可抵挡,这会儿已经冲杀到了位于中央的帅帐的附近。又是一波箭雨袭来,亲兵们赶紧保护住徐鹏举,几根羽箭被打飞,插到了附近的地上,惹来了几个亲兵打扮的侍女的一阵尖叫。 “怎么办?怎么办?徐安,怎么办?”徐鹏举已经完全乱了方寸,拉扯着徐安的衣袖一个劲儿的问道。 徐安是魏国公府的家生子出身,当年也曾经随着老公爷在外领军,征战四方,战斗经验倒是颇为的丰富,他自然知道,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是收拢士兵,和这些女真人抗衡,虽说败局已定,但是总是能挽回一些是一些。但是他对徐鹏举忠心耿耿,出于对徐鹏举的安全考虑,离开这儿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徐鹏举 毫不犹豫道:“这还用说?快走!快走!走的迟了就走不掉了。” “是,老爷!”徐安立刻把魏国公府的三千家将组织起来,魏国公府世代勋戚,是大明一等一的豪门,底蕴极为深厚,足足有八千精锐家将,此次徐鹏举出征便是带了三千。他们位于整个大营的最中央,根本没有收到波及,而且白日行军的时候都是骑马,体力保存的也是极好。 三千穿着烂银板甲,披着大红披风的精锐骑兵簇拥着徐鹏举疯狂的打马向东杀去——那里,是没有女真人的。 但是那里,却是大明军的营帐。 “让开,都让开!” 魏国公府的家将大声叫嚷着,却被营啸的士兵拦住了,营啸的士兵已经分不清楚谁是敌人了,竟然举着刀向他们杀来。家将们神色间有些犹豫,毕竟,都是一个马勺里搅饭的袍泽啊! “还愣着干什么?杀,杀出去!”徐鹏举的叫声让他们下定了决心,挥舞着斩马刀,狠狠的劈向了眼前的明军士兵。 硬生生的在乱军中杀出来一条血路。 事实证明,刚毅虽然已经把徐鹏举估计的足够无能,还是还是高估他了,面对困境,这位大帅选择的不是带领精锐骑兵奋勇杀敌重整旗鼓或者是直接杀向空虚的女真大营,而是直接逃跑。甚至不惜在自己人中杀出来一条道路。 屠刀砍向了袍泽。 “阿敏大人,你瞧!”一个副将指着远处大声道,阿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那一片穿着烂银板甲,披着大红披风,就连坐骑都披着棉甲,装备无比精良的骑兵。 他如何还能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 阿敏大喜,心道这位徐大帅可真是会帮忙啊! 他大声喊道:“所有人跟我一起喊,明军大帅逃了!” 周围人先是一愣,然后便是齐声大喊:“明军大帅逃了!” 无数女真骑兵一起大喊:“明军大帅逃了!逃了!逃了!” “大帅逃了?”陈大康惊愕的转过身,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火光的映照下,便看到了那一大片红色的披风消失在视线中。 陈大康苦笑一声,喃喃自语道:“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这个纨绔子弟,毁了北征军啊!” “大人,咱们应该怎么办啊?”身边指挥同知胳膊上绑着白纱布,隐隐的透出血迹来,向着陈大康急声问道。 无可抵御的女真骑兵在拐子马的带领下,已经从南至北,横穿了整个大营,穿透了整个大营之后,在大营那边绕了一个大弯,又是重新杀了回来! 这是游牧民族骑兵惯用的伎俩,不断的穿插,不断的撕扯,将敌人的阵型完全的撕碎,然后就是随意的屠戮。 神武右卫并不在女真骑兵的冲击线路上,只是被箭雨给泼了两阵,死伤大约百余人。看到外面那如同炼狱一般的场景,神武右卫的士卒每个人都是感觉到庆幸,若不是早早醒来,只怕现在自己也是毫无所觉的互相杀戮吧! “怎么办?”陈大康沉吟片刻,咬咬牙:“走,咱们也走!” “走?”指挥同知张大了嘴:“临阵脱逃,可是要杀头的!” !@# 正文 三四五 我欲死战! .三四五我欲死战()! (感谢‘幻爽’ 兄弟的打赏,感谢‘培斌’兄弟的月票,感谢‘sibyl~~欢宝’兄台的打赏。 下周又没有推荐,只能请兄弟们多多关照了。 大战将起,请看连子宁如何应对,嘿嘿,兄弟们猜猜?) “杀头?”陈大康冷笑一声:“杀头那也是以后的事儿了,徐鹏举都走了,咱们群龙无首,必败无疑,若是不走,留在这儿只怕活不过今日()!逃了还能多活两天!他徐大帅都逃了,咱们还不能逃么?” “标下听大人的!”一干军官都是心无战意,齐声应道。 陈大康连着下了命令,神武右卫五千六百人结成方阵,一步一步的向着外面杀去。 “大人,咱们追不追?”副将问道。 “为何要追?”阿敏哈哈一笑:“他手下虽然精锐,不过区区千人,算得了什么?若是咱们追上了一番恶战,反而损了咱们的儿郎。他们逃回去,明朝皇帝也不会绕过他们的,哈哈,反正都是一死,咱们为何要自己动手?还费这个力气?” 其实,厮杀到现在,死在女真铁骑之下的明军撑死也不过是一万出头儿,而自相残杀而死,营啸而死的,则是多达三万以上!不过饶是如此,如果明军能有一个得力人物稳下阵来,安抚军心,组织防守,等营啸的那股疯狂劲儿一过,士卒们清醒过来,拼力死战,也未必不能反咬一口,给女真造成巨大的杀伤。就算是不能反击,自守也是绰绰有余的,至少可以为北征军保留元气,将一场全军覆没变成一场大败。 两者可是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徐鹏举的临阵脱逃,彻底的葬送了大明北征军最后一丝的机会。北征军构成复杂,京卫、地方卫所、边军,互不统属,互不服气,除了徐鹏举,谁都没有资格统领众人,让所有人都甘心听令。 当额勒和泽带着拐子马又一次冲破了大营,准备回身再战的时候,远处又是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根据蹄声,额勒和泽判断,来者,至少是两万骑兵! 他咧嘴一笑,这些孙子,捡便宜的时机倒是选择的不错()。 立马高岗之上,哈不出望着远处熊熊燃烧的明军大营,耳边回响着喊杀声惨叫声,对身边的梁先生笑道:“看来咱们还没来晚!” 梁砚秋微微一笑,向哈不出拱拱手道:“大汗时机把握的正好,此次明军败局已定,我福余卫纵横松花江南北之日,指日可待!” 哈不出畅快的哈哈大笑,手一挥,身后潮水一般的福余卫精锐发出呜呜的怪叫声,向着明军大营杀去。 福余卫的加入,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明军士卒们彻底的崩溃了,再也组织不起丝毫的抵抗,只是四面奔逃。而这些游牧民族的骑兵,便是三五成群的跟在后面,轻松的收割着人命。 而这时候,济尔哈朗也带着步卒围攻过来,填补骑兵们没有注意的角落。 当士气丧尽,军心不在,没有军官的组织,没有统一的命令,再多再精锐的士兵,也是待宰的羔羊。土木堡之变,便是最典型不过的例子。五十万京军,是当时那个大明王朝最精华,最精锐的一群职业军人,他们身经百战,骁勇果敢,但是当整个大营溃败,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的时候,立刻就是变成了一团散沙。被三万瓦剌骑兵杀猪宰羊一般给屠了个干净! 三万屠尽五十万,这个对比,其实一点儿都不夸张。 屠杀一直持续到清晨才算是停止下来,大营已经完全化作了灰烬。大约有两万余人的明军被俘虏,他们都被缴了械,一堆一堆的坐在地上,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周围有女真或者是福余卫的骑兵张弓搭箭严阵以待,只要是看到稍有异动的,立刻就是一箭射过去。 这一夜,被屠杀的明军大约有四五万,两万多被俘虏,而剩下的,都是逃走了。 不过这里距离松花江足足有六七十里远,这些精疲力竭的散兵游勇在广袤的江北大平原上,又怎么会逃得过骑兵的追杀?除了留下步卒和一些骑兵看守俘虏之外,其它的骑兵都是派了出去追杀()。 大明北征军就此,可以说是全军覆没。 而这一场注定要影响大明乃至于关外诸国的战役,也暂时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分割线—————— 连子宁站在喜申卫高耸的城墙上,看着从北岸驶过来的船只上面下来的那些衣甲破烂,像是乞丐一般的散兵游勇,面色阴沉如水。 今儿个是正德五十一年七月二十三。 从昨儿个开始,就有北征军从北岸回来。 第一个回来的是徐鹏举,他带着逃出来的家将过了河之后连看喜申卫一眼都没看,直接就是一路朝南狂奔不见了。 然后就是有船不断的靠岸,不断的下来士卒。 看到这一幕,连子宁不用问就明白了,北征军肯定是败了,这些,都是逃下来的散兵游勇。 北征军竟然会败?这么强大的北征军,怎么就能败了呢? 不过事实就是事实,无论连子宁如何想不明白,时局已然如此了。 现在应该考虑的是,要怎么办? 连子宁已经从回来的逃兵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概经过,暗恨徐鹏举之余,却也是要为自己做一个决定——是跟着徐鹏举南逃?还是…… 他心中基本上已经有了决断,逃,是肯定不行的,对于正德皇帝的性格,他很是清楚,若是逃的话,回去之后必死无疑,谁都保不聊自己()!人家魏国公世代勋戚,朝野之间人脉通天,或许可以逃过一死,但是自己,说不得就得被推出来做替罪羊。 毕竟,徐鹏举那一道折子上去,自己可不就但了责任? 既然不能逃,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了,这是一个非此即彼的单选题,没有第三个选择。 连子宁又是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些逃兵,那些逃兵从船上下来之后,便是纷纷瘫倒在岸上,再也不起来了,显然是疲累欲死。 他霍然转身,带着众人下了城墙,向石大柱吩咐道:“去那些伤兵之中副千户以上的高级军官都请到城主府议事。” 很快,那些留守于此的伤兵中高级军官便是纷纷到来,留在这里的伤兵足有一万两千多,但是高级军官却不多,毕竟他们不会亲自去冲锋陷阵。留下的这些千户副千户,也并未受伤,只是他们素来是军中不得志的,被同僚上司排挤,被扔下来看守伤兵,不使其渡江北上,并不得分润功劳。高级军官一共是三个千户,还有十来个副千户,三个千户,分别是府军前卫的张鹗,金吾前卫的张子韬,羽林左卫的孙绩,剩下的那些副千户,则是分属八卫,成分复杂。 “见过伯爷!”众人来到城主府的议事大厅,齐齐向连子宁跪下磕头行礼。 连子宁摆摆手:“诸位起身吧!” 这些军官们脸上也都是露出担忧的神色,他们也得到了外面的消息,北征军惨败,几近全军覆没,魏国公率先逃跑,各部狼奔豕突。他们心里一阵不可思议过后,便是只有一个念头——如何做?人家能跑,可是咱们这儿一万多伤兵呢!难道全都丢下?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而且他们没有遭逢那一夜的惨变,大脑总还都清楚一些,也想的分明,就算是这般逃回去,又该如何自处?可还能留得下一条命来? 连子宁缓缓扫视了众人一眼,道:“诸位,外面的消息,大伙儿应该都了解一二()。现在已经确定,大明惨败,魏国公爷已经向南逃窜,现在怕是已经到了柱邦大城了吧!其它各部的散兵游勇,逃回来的不少,这些咱们且不去说它,当务之急是,应该如何办!” 众人都听的仔细,连子宁继续道:“武毅军份属于北征军序列,现下的职责是奉命镇守喜申卫,筹措粮草后勤辎重,而诸位,也算是留守喜申卫的一员,所以现在咱们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了!所以,今儿个把诸位请来,咱们议一议,这下一步棋,该如何走,总要拿出个章程来!” 众人听完,先是面面相觑,他们哪有什么主意? 互相看了一眼,年岁最大,威望最高的孙绩开口道:“大人,咱们无能,都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您腹中可有良策?不若说出来咱们都参赞参赞!” “嗯,也好!”连子宁点头道:“说来说去,其实不外乎两条路而已,第一条,是逃!不过今上的脾气,大伙儿也理当有所耳闻,我大明朝数十年不兴刀兵,这第一战极为的重要,是打给咱们周围的恶邻看的,让他们知道,咱们大明也不是好欺负的,但是谁也没想到,这第一战,咱们竟然会打成这样!而且还是在京卫边军精兵强将云集的情况下打成这样!皇上心中震怒可想而知,咱们若是回去,一个个少不得摘了乌纱,往锦衣卫诏狱里面走一圈儿,若是走运的,午门前面一刀斩了,一了百了。若是那倒霉的,在里头让那些番子给折腾上三五个月不成人形了再死,也不是不可能。” 他说的轻描淡写的,但是一听到锦衣卫之名,这些刀头舔血的军汉也是神色间露出一丝惧意来,大明朝立国百多年,锦衣卫臭名昭著,上到满朝文武下到黔首黎民,谁人不怕? 他们却也知道连子宁说的都是实话,当今天子性格急躁操切,若是逃回去,只怕大伙儿的结局确实不妙。 其实那些向南亡命奔逃的明军将领们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们已经是被女真人吓破了胆,只顾得上眼前逃命,那里还管得了以后的事儿?总是多活一天算一天吧()!而且心里也存着一丝侥幸,这几万几万的大军都逃了,连魏国公也逃了,法不责众,皇上总不能一刀把所有人都杀了吧? 他们不知道,这事儿,正德还真是干得出来。 已经有心急的军官大声喊道:“伯爷,您就别卖关子了,说第二条路吧!咱们走第二条!” “第二条!”连子宁淡淡一笑:“那就是坚守!” “坚守?”众军官齐声惊呼。 坚守哪儿?怎么坚守?女真如此势大,守得住么?真就算是守住了,有什么用? “便是坚守此处,喜申卫!”连子宁的声音冷硬的像是一块百锻精钢:“朝廷新近惨败,皇上和朝廷的脸面,可谓是荡然无存,消息传开,天下士子百姓必定哗然,何以我大明朝三十年厉兵秣马,重新一战,却是如此模样?所以此时皇上和朝廷,所急需的,是两点,其一,斩杀战败的罪魁祸首,以谢天下。其二,打一场大大的胜仗,重新把朝廷的脸面挽回,使得朝廷,在天下人眼中,依旧是那个朝廷。” “此次逃兵逃将如此之多,到底杀哪个不用咱们操心,但是这第二点,却是做不到了。国朝大军数百万,却是各有职司,调动不得,奴儿干总督区边军元气大伤,自顾不暇,京军若是开到此处,已经是入冬,冰天雪地,如何作战?而且北征作战,靡费良多,所以至少在明年夏天之前,朝廷是无力再组织一次北征了。” “诸位想想,若是这时候,有一支大军,守住喜申卫,像是一颗钉子一般死死的钉在女真大军的腹地,使得他们损兵折将,无可奈何,就算是攻城略地也得时刻顾忌着这个心腹大敌。诸位,你们想想,若是皇上得到了这个消息,会如何?朝廷中衮衮诸公听到这个消息,又会如何?” 连子宁断然道:“封官加爵,不在话下()!诸位只怕个个升上一级都是少的!” 大厅中众多军官的鼻息一下子都粗重起来,当官儿的,谁不想更进一步?尤其是他们这些平素郁郁不得志的,这等心思就更是迫切。 “大人,且容我等商议一下!”几个千户对视几眼,孙绩便开口道。 连子宁道:“请自便。” 十几个千户和副千户凑在一起商议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其中不乏激烈的争吵,好一会儿之后,才是散开,孙绩道:“大人所言极有道理,但是大人,若是咱们坚守喜申卫的话,可能守得住么?那女真鞑子,可是凶悍的很!” 意思是您这些日子一直带着武毅军在后头溜达,又没和女真人见真章,可知道女真人有多厉害? 连子宁心道,女真人多厉害,我可比你们清楚。 他笑了笑:“众位倒是不用担心,面对十数万女真大军,谁都不敢说有十成的把握,若是本官说自己稳操胜券,那自然是骗人的!不过,本官现在至少有七成把握!” “喜申卫城池高厚坚固,易守难攻之极,当日京卫八卫乃是攻城主力,自然对这个一清二楚,无需本官多说。这便是咱们的第一桩优势!” “武毅军作为大军后勤辎重押运,现下北征军所有的巨弩,投石机,等等都储存于喜申卫之中。另外,这几日间,本官名人四处搜罗物资,本来打算供北征军用,此时看,也是用不着了。此时喜申卫中有米面三十万石,足够咱们两万大军吃用一年半有余,根本不用担心粮食不敷使用。另有肥猪数百头,每日宰杀一些,总也能见些肥肉油花儿!另有草料豆料无数。弩箭五十万支,火油数百桶,巨石滚木等更是应有尽有,尽可以随意使用。便是每日都有盘场大战,也足够支撑不短的时日()。这是第二桩优势。” “另外,武毅军善战之名,诸位皆知。呵呵,你们先不要这样不以为然。”连子宁见这些京卫悍将有些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倒也不以为杵,继续道:“我武毅军建军时日虽短,但是火器精强,方阵之术本官敢说天下无双,所以武毅军,便是最大的优势!” “有了这三桩优势,咱们能守住喜申卫的赢面儿,便在七成之上了!” 连子宁说完,扫了众人一眼,冷冷一笑:“反正现在回去也是死,留在这里,总还有一线生机,如何取舍,诸位自便吧!本官决不勉强!” 最后这句话,彻底的将这些军官的最后一丝犹豫给击碎,他们齐齐站起身来,大声道:“标下,唯武毅伯爷马首是瞻!” “好!”连子宁起身肃然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便不客气了!” “董策!” “标下在!” “你带人到江边,询问那些逃回来的士卒军官,向他们晓明厉害,若是有愿意入喜申卫抵抗的,一律带进来,若是不想的,也无须勉强。最要紧的一桩事是,把所有的船只都收缴,不准片板飘到北岸!” “是,大人!”董策领命而去。 连子宁此举,便是为了一个目的——拖延时间。 女真不善造船,他们想要快速度过松花江的话,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抢夺明军的船只,连子宁把船只全部收缴,也可以尽最大限度的拖延女真渡江的时间,为自己赢得宝贵的准备时间。 !# . 正文 三四六 积极备战 三四六积极备战 (第一章,待会儿还有一章()。感谢‘110405073715’兄弟的月票。 另外,有人恶意投本书的低分评价票,使得这本书的评分降低了,具体是谁,我也不说了,反正有心人都能看到。 俺想拜托大家一件事情,给俺投几张满分评价票,把分数重新顶回去。有些人就是这样,老是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拜托了兄弟们。) 至于让董策向那些逃兵晓以利害,倒并不是为了让他们进入城中,或者说不是主要目的——守城的人,并不是越多越好,尤其是喜申卫这座小城,面积如此之小,守城士兵能有三万就已经足够。六千人为一班,三万人分成五班,足够轮换,可以保持战斗力。再多的人的话,粮食可就不够支撑了。 他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宣传——让所有的逃兵都知道,武毅伯爷决定坚守喜申卫,与城共存亡。消息口口相传,很快就能随着这些逃兵的脚步传到松花江南,传到奴儿干总督区,传到京城,乃至于传遍天下! 全军覆灭,大帅奔逃,而他孤守坚城,立志做这大明朝的孤臣孽子,这样一来,连子宁便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杜秉麟()!” “标下在!”第二千户所千户杜秉麟出列道。 “你带着麾下将士,前去疏通护城河河道,加深加宽!” “标下遵命!”杜秉麟领命而去。 “王大春!” “标下在!” “你现在便去带人统计咱们现在的家底儿物资,最迟到今日酉时,我要知道咱们到底有多少东西。” “标下遵命!” “刘良臣!” “标下在!” “你带领宪兵队四处转转,严查士卒之中可有人有消极怠战情绪,可有人制造谣言,一经查出,定斩不饶!” “标下遵命!” “孙绩、张鹗、张子韬!”连子宁忽然点到他们的名字,三人先是愣了一愣,然后赶紧出列应道。 “本官之前瞧着,伤兵之中,很有些伤势不重的。你们三人,回去之后,挑选伤势较轻可堪一战的伤兵,至少要组成三个千户所,便以你三人为千户,随时待命!” 这就是要分润给他们实权了,三人大喜,齐声道:“标下遵命!” “好了,暂时就这些!”连子宁拍拍手,道:“诸位,各自回去之后,整顿部属,积极备战,咱们可是要有一场血战要打的!” 众将轰然应诺()。 熊廷弼和石大柱素来是连子宁手下最的用的,这一次却是没有被点到,都不免有些失望,正要退去,连子宁却是把他们叫住了。 “石大柱,熊廷弼,你们两个随我过来!”连子宁道:“你们两个任务最是艰巨,咱们好好合计合计。” 连子宁把熊廷弼两人留下,又是足足商议了半个多时辰,两人才离去,带人出了城。 连子宁想了想,便是回转了书房,写了一份才情并茂的奏章,用火漆封了口,又写了一封通关文书,盖上自己的印信。招来一个小旗的龙枪骑兵,让他们现在出发,将奏章快马送到京师。 ——————分割线—————— “什么?没有船只?”刚毅皱着眉头问道。 队伍正在行军之中,最前面是一万五千披甲骑兵,后面和两翼是三万轻骑兵,然后是步卒组成的中军,刚毅在披甲骑兵之后,中军之前,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战马,身边簇拥着一千拐子马。这些重甲骑兵都是一人两马,此时他们卸了身上的铠甲放在旁边的马上,只穿了轻薄的单衣骑在马上。在他们旁边,是一千铁浮屠,他们同样也卸了甲,骑在马上,这些重步兵重骑兵固然战斗起来威力无穷,但是平时负担也很大,移动力是最大的问题,所以享有一人两马的优待。 女真行军,都是以猛安、谋克为单位,一个方阵一个方阵的,十数万大军汇聚成一道长达八十多里,浩浩荡荡的铁流,向南进发。 女真士卒们都是神色轻松,大声谈笑着,队列中时不时的爆出来一阵欢呼,官长也不约束。他们正在谈论这一次自己能收获多少,能分到几个奴隶?能分到几把兵器?还有这一次征南之战,能抢到几个女子,多少金银? 那一场惨烈的大战,将大明北征军彻底的覆灭,战死六万余人,当场被俘虏的就有两万五千人,剩下的全数逃逸,不过在广袤的东北大平原上他们又如何跑得过女真铁骑?女真骑兵四处出击,这两日间,便是抓回了五万多俘虏,算下来,逃回南岸的大明将士,不过是不到三万而已()。 这一次福余卫帮了海西女真的大忙,虽然算不上雪中送炭,但至少也是锦上添花了,福余卫已经领了一万的俘虏,回去了自己的领地。 刚毅派两万步卒回去了部族所在地,顺便押解这些俘虏回去,在他看来,接下来过了江,松花江南数百里的地面,还不是任由自己驰骋?骑兵显然是比步卒更加管用。 他自己则是整顿了一天军备,然后便在七月二十五率军南来,现在时近傍晚,距离松花江北岸还有二十里的距离。 济尔哈朗率领前锋斥候营在前面开路侦查,回来之后向他报告了这个信息。 “是的,大将军!”济尔哈朗面色阴霾道:“我去了松花江北岸,那些俘虏口中停船的地方,发现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一只船只了,空空荡荡的。那些大船足以把十五万大军运过来,逃回去的明军不过是不到三万,根本用不到这些。” 他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道:“大将军,我怀疑,是有人故意把那些船只都拖到了南岸,目的就是为了阻挠咱们南渡。” 刚毅皱了皱眉头,明白了济尔哈朗的意思,他道:“你是说?” “我怀疑,还有一些大明士卒并未放弃抵抗!” 刚毅一怔,然后便是哈哈一笑:“怕什么?咱们连二十万大军都击败了,还怕这区区几个小跳蚤?” 他道:“传令下去,除了铁浮屠和拐子马之外,其它的所有士卒,全部散出去,砍伐大木,本帅就让这些明国人见识见识,断了船只,就能阻拦咱们女真铁骑的脚步么?” “来,陈老哥,小弟敬你一杯()!”连子宁哈哈一笑,举杯向陈大康道。 “哎,切莫如此,切莫如此,伯爷,您如此做,可是要折杀老夫了!”陈大康赶紧避到一边,哈了哈腰,向连子宁道:“应该是老夫敬伯爷一杯酒才是!” “伯爷随意,老夫干了。” 说完,陈大康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连子宁淡淡一笑,也不推辞,轻轻啜了一口酒。 当初两人还是以兄弟相称,只不过当初连子宁不过是四品指挥佥事,而陈大康是三品指挥使,品级相差不多,陈大康更高一些,年纪更长,连子宁尊他一声老哥也是在所应当。 不过现在,连子宁已经是超品武毅伯,若是陈大康还是大咧咧的受他的礼,受他的一声老哥,那可真就是托大失礼了。陈大康在官场上挣扎打拼了数十年,对这些门道儿自然一清二楚,当然不敢受礼,连子宁也不勉强。到了这个位置,若是再做出那等低姿态,不但自己别扭,别人也是难受。 他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句,高处不胜寒了,确实是没有几个朋友的。 陈大康敬完酒,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此地除了连子宁之外就是他地位最高,因此坐在连子宁下首左手边第一位。 然后又有其它的的军官前来敬酒,连子宁也不推辞,一一都喝了,只是浅尝辄止。 这里是喜申卫城主府的大厅,一场盛大的晚宴正在举行,武毅军序列、神武右卫序列、京卫序列,所有百户及其以上的军官全部得以列席。大厅中满满当当的坐了数百人,人人都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呼酣快。 整个大厅中弥漫着一股疯狂欢乐的气氛,就像是末日降临之前,最后的一场欢宴()。 不过武毅军序列的军官显然就显得冷静自信了许多,显示出了不一样的一面。 京卫中的军官和神武右卫的军官们,显然是对即将到来的战争不抱任何希望的,他们之所以留在这里,不过是抱着拼死一战,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的想法。反正回去也是死,死在这儿,一了百了,只是希望皇上看在咱们战死的份儿上,不要累及家人。 陈大康是昨日到得。 他见机得快,逃跑的比较早,后来大营崩溃,女真骑兵都被那些小股小股的溃兵给吸引住了,竟然是被他逃出生天。 后来又小股的女真骑兵发现了他们,上来袭扰,结果神武右卫好保存着强大的战斗力,便把这些女真骑兵杀的丢盔卸甲。见这些不是好惹的,又有另外那些可以随意屠戮的小股溃兵在一边,何去何从女真骑兵自然选择的分明。 等到阿敏得到消息,率领三千骑兵赶来的时候,神武右卫已经上船了。 得知神武右卫全员回转,连子宁大喜过望,这样一直保存着完整编制,完整战斗力的军队,正是他所急需的。 放下便把陈大康等人迎进城中,而当连子宁陈述厉害之后,当下陈大康便表示,要和武毅伯爷共进退,神武右卫全员,听候武毅伯爷差遣。 今日,便是为陈大康举行的接风宴。 席间详谈甚欢,连子宁却不知道,陈大康此举,除了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之外,更多的,则是对他的一种信任。 ——————分割线—————— !@# 正文 三四七 武毅军北国第一战——江边狙击1 三四七武毅军北国第一战——江边狙击1 (感谢‘野猪大侠’、‘钢筋混凝土7599’、‘叶非飞’兄台的月票,谢谢()。 感谢‘要吃巧克力’、‘鹰之飞翔’、‘sibyl~~欢宝’等兄台的评价票,哈哈,看来俺还是有些号召力滴,兄台们让俺很欣慰啊! 感谢‘sibyl~~欢宝’兄台的打赏,感谢‘陈起雄’兄弟一如既往的支持,谢谢所有支持俺的兄弟。) 七月二十七,女真十余万大军终于造好了数百条大木筏子,开始南渡。 而有了这几天的缓冲,连子宁安排熊廷弼在河岸的布置,也终于是完成了。 当女真士卒们乘着大木筏子飘到了能够看清楚南岸的时候,不由得都是揉了揉眼睛——这还是他们熟悉的松花江南岸么? 松花江这个河段,两岸都是陡崖,很是高峻,南岸的这个渡口,其实就是一段比较平缓的河岸,三姓女真和大明对峙如此,自然没有贸易上的往来,因此这里连栈桥都没有。还是之前女真占据喜申卫的时候,为了方便往江北运送从大明抢来的物资,略略修建了一下。 不过此时,栈桥都已经被拆毁了,而在渡口的后面,大约百米左右的距离,赫然出现了三道土墙。 这三道墙更确切来说,应该是三道台阶一般,三道墙是紧紧贴着的,前面一道大约是有一丈高,后面就有那一道有一丈七尺高,最后面一道大约是两丈五尺高。 这三道墙大约有五十丈的宽度,不知道有多厚,但是应该厚度不菲,因为他们看到,上面很多穿着棉甲或者是明军胖袄的士卒正在活动。 “这些明军在搞什么鬼把戏?”所有女真士兵脑海中都冒出来这样一个疑问。 “这些明军在搞什么鬼把戏?”刚毅皱眉道()。 在确定了确实有明军没有放弃抵抗之后,刚毅感觉自己似乎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 他坐在一个最大的筏子上,长足有十丈,宽也在五丈上下,是用数十根极粗的大木做成的。阿敏、额勒和泽、济尔哈朗三人都在他旁边,周围是一些铁浮屠和拐子马,另有几名穿着单衣不似士兵的神秘人。 看向三杰,三杰都是摇头,就连最足智多谋的济尔哈朗,都不知道这些明军在打什么鬼主意。 额勒和泽夯声夯气道:“管他那么许多作甚?打过去不就得了?” 刚毅哈哈一笑:“额勒和泽说的是,咱们大军犁庭扫穴,这些跳蚤,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传令下去,不须管那些,尽快全部靠岸!” 女真士卒能看到明军的时候,明军,准确的说是武毅军,当然也看到了他们。 熊廷弼站在最高的一层墙上,他从远处收回了视线,沉声道:“传令,所有小样佛郎机准备,装填子铳,预备发射!” “是,大人!”传令兵将命令一层层的传了下去。 三层土墙上立刻忙碌起来,炮手们固定好小型佛郎机,将子铳装填进去,负责点火的炮手们已经吹亮了火儿,准备随时点火。 熊廷弼扫视了一眼站在土墙上的这些士卒,忽然感觉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很重。 “松花江南岸数十里间,只有城西三百丈外那一处渡口流水缓慢,可堪停靠,女真大军人多势众,此次南来,必不可能再以绳索而过,肯定要走那一个渡口。熊廷弼,本官把武毅军中所有的小型佛郎机和七个百户所的火铳手全都调拨给你,你带人在渡口附近构建阵地,一旦发现女真渡江,便自狙击!能杀多少杀多少!切记,只要发现女真士卒登岸,立刻撤回,免得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这是当日连子宁把熊廷弼单独留下之后说的一席话。 熊廷弼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心里立刻变得一片火热,以他的军事才能,连子宁刚一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任务的重要性。这一场河岸上的狙击战,是武毅军和女真大军真刀真枪的第一仗,打赢了,军心大振,此消彼长之下,对下面的战斗能否胜利有着极大的影响。 杀伤倒还是在其次,如果这一仗打的漂亮,那么喜申卫之内非武毅军系统的那些军官士兵,都是会欢欣鼓舞。 “属下遵命!若是不成提头来见!” 熊廷弼还记得当初自己的回答,字字如铁一般。 他本来以为连子宁会点头,却没想到,这个位高权重的年轻人只是淡淡一笑:“要你提头来见做什么?就算是不成,也要好好活着回来。你可比一场胜负重要多了。” 就这一句话,让熊廷弼这个钢铁汉子差点儿落下泪来,他郑重的向连子宁磕了头,起身而去。 数日之间,建造好了这三道土墙,五十丈宽,每一道都是一丈五尺的厚度,上面足以容纳数千名士卒。 而武毅军所有的佛郎机炮,现在都在这里。 在连子宁的奖励制度下,军器局爆发出了最大的热情,便是在行军路上,只要是一闲下来,就能听到军器局驻地传来的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能经过这些日子的积攒,现在的武毅军的火器又多了一些。虎蹲炮一共是一百一十门,而小型佛郎机则是达到了二百门,新型燧发枪也是达到了两千支。 现下,全部的二百门佛郎机炮都集中在这里,而在这些炮兵们身后,是七个百户所兵力的火铳手()。 二百门佛郎机炮就需要一千名炮兵,武毅军也拿不出这许多炮兵出来,不过这一战虎蹲炮没什么用处,所以把虎蹲炮手都拉去练了两天,又是从步卒之中紧急训练了一批炮手,这几日不断的训练,上手也是很快。 总算是堪堪凑出来一千炮手。 二百门佛郎机炮,均匀分布在三层土墙上。 一面墙上有六十六门炮,土墙的长度是五十丈,也就是说大约不到一丈的距离就有一门佛郎机炮,而在佛郎机炮的间隙之中,则站满了手持燧发枪的火铳手。 对面的女真木头筏子已经推进到了距离河岸还有八百米,距离土墙还有九百米的所在。 慢慢的近了,终于,他们到达了距离土墙还有七百米的距离。 武毅军士卒甚至已经能看到那些女真士卒的样子——矮壮的身材,身上穿着从明军那里抢去的棉甲,上面兀自有血迹。 而这个距离,也是小型弗朗机的最佳射程。 七百米! 熊廷弼冷冷道:“发射!” “发射!”传令官嘶声大叫道。 炮手点燃了引信,引信嗤嗤作响,终于烧到了尽头。 这一刹那,无数声轰然巨响,连远离数里,站在城墙上观战的连子宁都是听的真真切切,整个地面似乎都震颤了一下,那些小型佛郎机的炮口中冒出了浓重的白烟,二百个五两九钱重的铅子重重的砸进了女真人的木筏子构成的阵列之中。 !@# 正文 三四八 武毅军北国第一战——江边狙击2 .三四八武毅军北国第一战——江边狙击2 (感谢‘大秦三世’、‘cahndlewei’兄台的月票()。 感谢‘海峡老头’、‘大哥为’兄台的打赏。 感谢‘lpwj222’、‘大秦三世’等兄台的评价票,谢谢你们,谢谢所有支持俺的人,万分感谢!) 铅子被赋予了巨大的动能,因为一瞬间的极大摩擦力而烧得通红,因为距离和木筏子比较分散的原因,大约有一半儿的炮弹落在了空处,带着炙热高温的铅子砸进水中,激起一股股两人多高的水柱。江面之上,瞬间水雾弥漫。 剩下的那些铅子,则是都落在了木筏子上,这一瞬间,足有数十个女真士兵被铅子击中,当场就被砸成两半儿,或者是在身体正面开一个巨大的窟窿。断开的肢体瞬间变得焦黑,骨骼肌肉和皮肤内脏都被炙烤的稀烂,连一点儿血都流不出来,整个人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就已经是肢体飞上了天。 铅子余势未竭,又是连续砸死两三个人这才是落在木筏子上。 有四五个巨大的木筏子直接被铅子击中,这些木筏的都是用绳索捆绑大木而成的,被击中的部位当场便是被砸碎,露出了一个大窟窿,江水立刻就从中涌了出来。捆绑大木的绳索也崩烂了,这些大木当即便散开,木筏子变成了一堆散碎的木头。女真士兵们一声惊叫,有的机灵的抱住了身边的木头,有的猝不及防,直接拜年时被江水吞没,在湍急的江水中冒了两下头,便是不见了踪影。 这一轮炮击,造成了女真至少二百人的伤亡,被直接杀死的不多,大部分倒是落水淹死的。 女真人已经完全被这种从未见到过的,能够发射出火光和巨大声响,给他们带来死亡的东西给吓住了,他们已经完全傻了。所有的幸存的女真人都是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那些被炮弹撕碎身体的袍泽,听着他们凄惨而短促的叫声,看着他们四处飞溅的肢体,空中铺洒的鲜血,眼中透出极度的恐惧和绝望()。 然后他们爆发出了恐惧的尖叫声,有的士兵在木筏子有限的空间上不断的奔跑着,有的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祈求上苍的保护,更有的士兵,咬咬牙,直接往水里一跳。整个女真大军的前锋,顿时是乱作一团。 一个女真士兵尖声大叫道:“这是魔鬼!是地狱里面才有的东西。” 出现这种现象并不奇怪。 大明数十年前就已经废止了火器,和周围这些恶邻交战了数十年,女真人也从来没见过火器这等东西,而他们偏偏又是普遍崇信鬼神之说,因此把火炮这种能喷火,能发出巨大声响,能造成大量伤亡的东西视为恶鬼,心中产生极大的恐惧也就难免了。 想想当初鸦片战争,列强的铁甲舰叩开国门,那些已经烂到了根子里面的清军看到火枪火炮是如何惊慌失措就可以理解现在的女真人了。当时清军甚至用泼黑狗血,往火枪上扔女人月事时候的脏布的手段,试图破了所谓的妖法…… 落后就要挨打,这句话说得一点儿都不错。 当听到了那轰隆隆的炮声的时候,阿敏当即便是脸色一变,当他远远的看到那炮口升起的白烟和落在江上木筏上的炮弹,不由得惊呼出声:“火炮?这是大明的火炮?” “火炮?这是什么东西?”额勒和泽瞪着大眼问道。 周边的少数民族本来就是靠着弓马骑射,大明也废止了火器数十年,数十年的时间,足够一代人成长起来了。 济尔哈朗也是脸色一变,像是他这等年纪的人,并未见过火炮,只是他涉猎群书,却是在典籍中见到过,他心中不敢确定,拿眼去看刚毅,只见刚毅也是脸色难看:“怎会如此?大明怎么还有火器?他们不是都废止火器几十年了么?” 济尔哈朗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发射完一轮之后,炮手们赶紧把滚烫冒着白烟的子铳推出来,然后重新推进了子铳,第二轮射击来了。 又是一轮齐射,带去了数百个女真士卒的生命的同时,也是让剩下的女真士卒更加的恐惧,许多士卒跪趴在木筏上,大声的哭号叫喊。 这些精兵猛将,已经是被这雷霆天威一般的炮击给吓破了胆子。 炮声也惊醒了女真的高层,阿敏疾声道:“大将军,下令前进吧!不管其他,只是前进!我看过典籍,火炮开不了几炮的,次数一多,就要炸膛了!” 刚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 木筏子不比船只,控制方向很难,尤其是在这湍急的江水中,他们都是顺着江流的方向,稍稍拨动,借力南行,因此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内掉头回去。 刚毅大喝道:“传令下去,这不过是明军的武器,不是什么妖法,叫弟兄们都镇定!再有乱喊乱叫的,杀!” 刚毅的命令有效的遏制了女真士卒的恐惧情绪,对于他们的部落首领,同时也是大将军,他们都是有着盲目的信任。 当督战队砍下了数十个疯狂一般大喊大叫的士卒的脑袋的时候,女真人中间的哭闹喊叫声终于是渐渐的低沉下来。 他们虽然还是趴在木筏上瑟瑟发抖,但是至少已经不慌乱了。而且桨手们也开始奋力的划桨,向着南岸不断的靠近。 炮手们不断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退子铳,上子铳,校准,点火,浇水。心理对杀戮的兴奋和大体力的劳动让他们浑身大汗,眼中冒着的却是嗜血的光芒。 这般屠杀女真鞑子,真是太痛快了()! 一发发的炮弹不断的落在江中木筏上,砸在女真人的身上,带来巨大的伤亡。 不过是短短的五分钟的时间内,所有的佛郎机炮就都发射了七发炮弹。 而每一门佛郎机炮配备的子铳,也不过是七枚而已。 七轮齐射,一千四百发五两九钱重的铅子炮弹,给女真人带来了超过一千五百人的伤亡。 数字看上去并不是很大,但是不要忘了,这是在女真人还未渡江的时候便出现的伤亡。 喜申卫的城墙上,一干京卫和神武右卫的军官们看的目瞪口呆。 今日连子宁令他们全员都来城墙上观战,本来对于武毅军对女真的这一场江边狙击战,这些人都没报什么希望——女真如此势大,你几千人过去,岂不是螳臂当车?更有些心性耿直的将领干脆劝诫连子宁,不若把本就不充裕的兵力用在城墙上才是,连子宁只是一笑置之,言道众位到时候瞧着便是。 此时,他们才知道,连子宁的信心从何而来!这些武毅军士兵军官们脸上那时时刻刻都带着的骄傲和自信是从何而来! 武毅伯爷说能守住喜申卫,也不是空口无凭啊! 火器已经在大明朝断绝了几十年了,以至于除了个别的老行伍之外,其它的军官都没见过,此时耳中听到那震天动地的轰隆隆的声音,看到炮口中喷射而出的火焰和不断死伤的女真人,心里满满的都是震撼。 陈大康心中也是惊诧,当初和连子宁并肩作战的时候,武毅军中不过是几百把火枪而已,没想到,不过是不到一年的功夫,就壮大至斯! 武毅军的发展速度,快的惊人()。 大伙儿都没有说话,他们已经沉浸在火器的巨大威力之中了。 而这时候,女真大军的前锋已经到了二百多米之外。 而佛郎机已经打光了炮弹。 熊廷弼沉声道:“炮下!火铳手,准备!” “是!” 命令传下去,炮手们赶紧收拾了东西,推着小车便是离开。在三道土墙旁边,都有下去的马道,他们推着小车一溜烟儿的便是下了土墙,向着城门跑过来。 经历了之前的七轮炮击,看到那些妖器哑了火儿,那些女真兵心中都已经安定下来,之前的恐惧和绝望,此时都变成了恼羞成怒之后的杀意。 但是他们却愕然发现,自己憋着劲儿要想要离近了杀死他们的敌人,此时竟然跑了。 一些手里拿着长长的棍装东西的士兵走到前面来。 怎么?大明朝的士兵都用棍子么? 女真士兵发出了一阵哄笑。 但是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一百八十米了! 火铳手们都举起了燧发枪,弹药已经填好,手扣在了扳机上,眼睛瞄着准儿。 一百五十米了。 这已经是燧发枪相当有把握的一个射程! 熊廷弼缓缓道:“第一排,发射()!” 命令传达下去,第一排的二百六十名火铳手冷静的扣动了扳机。 清脆的枪击声响彻天地间,那些女真士兵只看到对面明军手中那些烧火棍子上冒出来一簇火光,然后便看到自己身边的袍泽胸口上,大腿上冒出一簇血花,躺在地上,有的直接死了,有的则是痛苦的大声呻吟惨叫。 有的特别不走运的,被击中了头颅,脑袋被打的粉碎,红的白的溅了旁边的士兵一身。 “这又是什么东西?”女真士兵满脸的惊恐和惶然。 他们明白,这肯定又是明军的新式武器,不由得暗暗叫苦,对面的明军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多新花样儿? 刚刚平稳下来的女真的军心又是浮动起来。 刚毅等人冷冷的看着这一切,除了脸色稍有些难看之外,毫不动容。 他们都是人杰,此刻也都看的分明,对面的这支明军,相当的难缠,想要安然渡江抵达喜申卫城下,想要不付出一些代价那是不可能的了。既然已经豁出去了,自然就不怎么在乎伤亡了,为将者,士卒在眼中也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已。 还是岸边的这支军队也给他们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自己料想中轻松无比的战斗,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呢! “这是火铳?我在明人的典籍中见到过。”阿敏喃喃道,又是蹙起了眉头:“不对,鸟铳射程不过是六十步,现在足有一百多步,难道这是明廷新研制而出的火器?但是不对呀,若是早就研究出来了,为何之前和咱们见阵仗的时候不用?” 额勒和泽恶狠狠的一拳砸在了身边的护栏上,夯声夯气道:“这是咱们的床子弩啥的都给烧了,要不然能让他猖狂?” 济尔哈朗瞪了他一眼,心道废话,你们从喜申卫逃出来的时候又不能把这些东西带走,不烧了难道留给明军?他道:“大将军,我想,可能是明军之中只有这支军队有火器()。” 阿敏恍然似是想起什么,惊道:“你是说?” “不错!”济尔哈朗迎着刚毅问询的目光,道:“前一阵子大将军命我收集明军的消息,我无意中看到,说是明廷最近有一支名为武毅军的军队,声名鹊起,以善于使用火器而闻名,在明国大有名气。前一阵子据说他们去了扶桑,结果找到了始皇帝的传国玉玺,那武毅军的统帅连子宁还被封了一个武毅伯的爵位。我猜测,对面的那些明军,应该就是武毅军的人。” “武毅军?”刚毅念叨了一句,眼中闪过一抹冷厉的寒光。 战斗或者说是单方面的屠杀并未停止,女真士兵的木头筏子不断的南漂,第一道土墙上的火枪手射击完毕之后,熊廷弼又是下了命令,第二道土墙上的火铳手射击,然后是第三道。 等第三道射完,第一道土墙上的火铳手已经很熟练的装填好了弹药,用通条压实,重新举起枪来,扣动了扳机。 如此一来,就起到了三段击的效果,火力绵绵不绝,远远比一窝蜂的一起开枪要好。一起开枪虽然能形成异常密集的火力,但是也会造成弹药的浪费和射击之后的火力真空,敌人说不准就能趁着这段时间跑过来。 而建造这三层土墙的目的也在于此,可以更有效的瞄准射击,视线更加开阔,射击的角度也更随意些。 女真士卒都簇拥在筏子上,所以火铳手手们都不是瞄着人打,而是瞄着筏子上簇拥的人群打,反正一枪打过去,肯定是有人死,说不定还能打死两个。 筏子的漂流速度远远要比人在路上的奔跑速度慢,从熊廷弼下令开枪射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分钟,而以燧发枪两分钟五发到一分钟三发的射速,五分钟的时间,足够每个火铳手发射出十二枚到十五枚的铅弹()。 七个百户所,七百八十四名火铳手,发射了将近一万枚铅弹。 这一万枚铅弹,造成了至少五千名女真士卒的伤亡——他们身上的棉甲对原有的火铳和弓箭有出色的防护力,但是面对着钢铁靶子都能打出凹陷的新型燧发枪,就有些不够看了,只要被击中,基本上是非死即伤。 而女真士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袍泽不断的死去,唯一的期盼就是枪子儿下一刻千万别落在自己身上。 最前面的女真筏子距离岸边还有十余步的距离,甚至有的女真兵已经开始攀着木筏的边沿准备下水,涉水上岸。 熊廷弼没有恋战,见此情景,命令道:“第一排,撤!” 火铳手们二话不说,立刻遵从命令,顺着马道便撤了下去,向着城门的方向便撒丫子跑去。 然后是第二排,最后,熊廷弼才带着第三排的火铳手不慌不忙的下了土墙,向着城门奔去。 而此时,女真人刚刚挣扎着上岸,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明军离去,眼睛像是冒出火来一般。 “统帅狡诈,将领不贪功,士卒训练有素!”阿敏叹道:“大将军,这次咱们有的打了。” 刚毅沉着脸,一言不发。 ——————分割线—————— 负责江边狙击的火铳手们都是安全撤回了喜申卫城中。 熊廷弼上了城墙,单膝跪下,向着连子宁大声道:“大人,标下幸不辱命()!此次江边狙击,斩杀女真至少五千,我军无一伤亡!” 连子宁瞥了四周的其他军官一眼,哈哈长笑一声,上前扶起了熊廷弼道:“干的好!” 他回头扬声道:“来啊!赏赐熊千户白银五百两,黄金五十两,东珠三颗!” “是,大人!”身边亲兵应了一声,便是进了城楼,没多一会儿,一个亲兵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满了一指长短的小金条和两颗桂圆大小的硕大东珠,一看便知非是凡品。后面两个亲兵手里各自捧着一个大匣子,里面打开,是一个个小银锭。 熊廷弼也不推辞,道:“谢大人赏!” 周围军官眼中都露出艳羡诧异的神色,也算是头一次见识了这位武毅伯爷的豪爽手笔,他们这些千户级别的军官,在京卫之中也可以捞到一些好处,但是除非有其它的财源,比如说当初和连子宁架梁子的王千户贩卖私盐那般,要不然家产也不过就是千多两而已。 还抵不上这一次赏赐的钱。 连子宁扶起了熊廷弼,又道:“传令下去,所有刚才参战的士卒军官,每人赏银五两!” 命令传了下去,不多时,城下便是想起了一片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 其他军官们也都振奋,感觉跟着这位连大人,定然是受不了亏待的了。 连子宁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接下来,便是看石大柱的了。 这些女真鞑子可不知道,挡在他们面前的而是什么东西。 !# . 正文 三四九 泥团泥团满天飞 三四九泥团泥团满天飞 (感谢‘不惑年华’、‘晨曦执行’、‘冰霜魔剑士’、‘我爱小猫咪’、‘doctine00’等兄弟的月票,还有一些兄弟因为的显示原因我不知道你们的名字,没有列出来,同样万分感谢()。 感谢‘zzmhln’、‘19820315’、‘萧萧’等兄台的评价票,谢谢你们。 谢谢所有投推荐票支持俺的兄弟们。 写小说写的肩膀疼,今天去医院看了下,又吃了个饭,现在才回来,更新晚了,抱歉。 嘿嘿,这一章感觉写的挺爽,不知道兄弟们看得如何?) 女真大军终于上了河岸,他们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这一场本来以为轻松无比,秋游一般惬意的战争,竟然会演变成这般摸样。他们在松花江上来来回回也好几趟了,从来没觉得,竟然会有一天,渡江也成了难如登天的差事。 女真士卒上了岸之后,开始列队,统计伤亡。 伤亡数字很快便统计出来了,战死五千一百余人,重伤五百余人,轻伤六百余人。 这个统计数字让所有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之前数十日,和北征军大小十几仗打过来,整个海西女真伤亡也不过是一万余而已,而现在,区区一个渡江,便折损了这么多人手()。 那些明军手中的新式武器,让他们倍感未知的压力。 刚毅冷着一张脸,眯着眼看着远处的喜申卫。 良久之后他挥了挥手:“埋锅造饭,休息到未时。” 当吃饱喝足,士气也渐渐恢复的女真大军绕过了土墙,行军来到喜申卫的正南面,也就是当日明军攻城大营所在位置的时候,一个个又是瞪大了眼睛。 还是那高耸的喜申卫城池,还是那条宽阔的护城河,但是护城河后面大约六丈之外,又是耸立着三层土墙。 而这三层土墙上面,依旧是站满了拿着那种古怪的能发出火光响声,能带来死亡的棍子的士兵。 看到这一幕,女真士兵们顿时便是打了个哆嗦。 太阳高照之下,他们只觉得心里一阵冰凉。 “故技重施!”刚毅咬牙切齿的骂道:“该死!” 阿敏和济尔哈朗只觉得脊背发凉,虽然明军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故技重施,但是却是无比的有效。 想要南进,必须拿下喜申卫,想要拿下喜申卫,只有强攻南面城墙这一条路,而要强攻南面城墙,就必须渡过护城河,而敌人修建的那一道土墙,就挡在护城河后面。 饶是绕不过去的,唯有硬打。 三道土墙,和之前一摸一样的规制,不知道这一次,又要付出多大的伤亡? 城墙上,有将领颇为呐喊的问道:“伯爷,这个和之前一般无二,这些女真鞑子能上当么?” 连子宁微微一笑:“不是上当不上当的问题,众位,无需多言,看着便是()。” 同一时间,刚毅也在向阿敏问道:“可有良策?” 阿敏摇头:“只有硬打一条路,不过咱们倒是可以想个法子,总可以减少一些伤亡。” “怎么说?”刚毅赶紧问道。 阿敏目视济尔哈朗,笑道:“济尔哈朗想必也已经想到了,就让他说吧!” 济尔哈朗也不推辞,微微一笑:“大将军,明军所持,不过是火器而已,咱们渡江时候所用的大木,可以做成木盾,抵挡火枪。只要是这样,咱们如林推进,他们火枪的优势可以减少到最小。木盾做的厚实一些,便是火枪也是打不破的。” 刚毅大喜,连连称善,赶紧让士卒们都撤回来,把那些大木拖上岸来,刀砍斧削,制作木盾。 连子宁看了之后,饶有深意的瞥了身边的陈大康一眼。 陈大康苦笑一声,拱拱手道:“伯爷算无遗策,标下佩服,佩服!” 连子宁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老陈,这些女真鞑子开化数十年,每一时每一刻都在向咱们大明学习,寻思着怎么能南攻入主中原,别把他们当成茹毛饮血的野人,他们也知道策略,并不是一味硬打的。” 没有人比连子宁更清楚女真人的学习能力到底如何。 其实说起来,在连子宁的那个时空,女真进步的速度真是快的令人发指,万历四十年的时候,还是处于茹毛饮血的一个时代,以渔猎为生。到了十几年后的崇祯年间,便急速的过渡到了奴隶社会晚期形态,建立了城池宫殿,建立了一支专业化的强悍军队,甚至连大明朝的火器都学到了手()。在玩儿阴谋诡计这一方面,那个辫子王朝的更是丝毫不逊色与汉人。 现在自己所面临的完颜陈和尚的三姓女真,比历史上开化的更早,发展的更快,也更加的强悍。 见女真兵退去,石大柱也不着急,只是命令士卒们原地坐下休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女真人这边挥汗如雨,剁木头累得像是死狗一般,那边大明士卒一边吃喝一边言笑,不时的爆出一阵欢笑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女真士卒听了,就更是心烦意乱,忍不住便是抻脖子往那边儿看,被军官发现,立刻就是一阵拳脚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石大柱微微一笑,这也是连子宁之前吩咐的,对于女真的军心士气亦或是战斗力,能削弱一点算一点儿。 等到下午,女真兵终于一人只做好了一面木盾,这木盾是用原木砍削而制成的,很是粗糙,表面上甚至还有很多扎人的木刺未曾清理。但是胜在厚重结实,每一把,木盾都足有差不多三尺直径,两寸的厚度。 重量不菲,达到了十五斤以上,但是对于这些力量强悍的女真战士来说,并不是什么太大的负担。 “先派五万步卒上去,用麻袋装填土石,扔到护城河中。阿敏,你来指挥!”刚毅命令道。 “是,大人!”阿敏接过了命令。 当日他是负责镇守喜申卫的,眼见明军进攻喜申卫,伤亡极为的惨重,他在城上看着,也是感觉触目惊心。自从知道了可能要强攻喜申卫之后,他心里便是一直在想着这个事儿,此时已经是有了几分计较。 当日徐鹏举只投入了两个卫的兵力,来回背着装满了土的麻袋去填护城河,结果使得士卒一来一回就遭受了两次攻击,损失惨重()。所以这一次,他决定一次性投入五万兵力,集中某一个河段,彻底填死。 为了躲避密集的火力,在阿敏的命令下,五万女真士卒们互相散开,从城楼上看上去,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看上几乎铺满了视线之中。他们左手举着木盾护住了胸口头部,右手抱着麻袋,武器都悬挂在了腰间,他们身子半蹲着,再加上本来长得就矮,于是木盾就能护住大半个身体,只留下在一双脚露在外面。 他们身上负重很大,也正因为如此,速度很慢,几乎是一步一步的往前挪。 不过明军之前给他们造成了巨大伤亡的连续枪击,此时可就没什么用了。 喜申卫之南二百米就是护城河,护城河向南五里之外,就是女真的大阵,骑兵步兵,旗帜满天。 和当日的徐鹏举一样,刚毅选择了这个地点列阵,是最佳的安全距离。 女真士卒慢慢接近了,到了距离护城河还有八百多米,距离城墙还有一千米的所在,此处,已经是巨弩的射程范围之内。 如果城墙上的指挥官不傻,同时手头上又有趁手的利器的话,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打压的机会的。 连子宁当然不傻——实际上,他利用火器对女真士兵的威慑力制造了一个大圈套。 当女真的领导层因为忌惮在护城河后面三层土墙上火器的威力而命令士卒们加强防御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连子宁的圈套之中——加强防御,无论是用哪种方法,举盾或者是加厚甲胄,都会使得负重增加,速度减慢。 而速度减慢,其必然的后果就是女真士卒通过这段死亡一千米的时间加长——而他们用的时间越长所要遭受的打击自然就越大,武毅军能够杀伤的敌人也就越多! 连子宁已经算到,经过了江边狙击那一战之后,女真军会对火器非常之忌惮,从而会竭力避免火器的打击,这样一来,他们就要承受来自于城墙上的打击()。 其实护城河后面的三道土墙上面的火枪火炮不过是个幌子,引诱女真走到这一步的幌子——当然,假若女真不上当,那么那些火枪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实转化,妙用无穷。 等女真士兵冲到了一千米之内,连子宁高高举起手来,命令道:“投石机,发射!” 这一次大明北征军本来就是存着要攻城略地,收复失地的心思,早就知道少不了攻城战,所以准备了大量的投石机、床子弩等攻城器械,全部都是由武毅军殿后押送。也因此这些器械没有被女真俘虏和破坏,全都完整的保存了下来。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若是这些利器被女真所获,只怕一路南下攻城,事半功倍。 以你为收缴船只等举措,连子宁赢得了不短时日的准备时间,坐了许多工作。 远征军所携带的一百具投石机,都被他安放在了城墙上,喜申卫城墙高厚,也尽可以放得开。 投石机是冷兵器时代相当重要的攻城武器,无论是在东方西方,都是不约而同的出现,而且在发明这种武器的时候,双方的文明并没有什么交集。投石机可把巨石投进敌方的城墙和城内,砸毁房屋,砸死砸伤士兵,甚至砸毁城墙,造成巨大的破坏。又称石炮,可以投掷一个或多个物体,物体可以是巨石或火药武器,甚至是毒药和尸体,抛入城中,引发瘟疫,堪称是世界上最早的生化武器。 中国的投石机最早出现于战国时期,用人力在远离投石机的地方一齐牵拉连在横杆上的梢(炮梢,架在木架上,一头用绳索栓住容纳石弹的皮套,另一头系以许多条绳索,方便人力拉拽)将石弹抛出,分单梢和多梢。最多的有十三梢,最多需500人施放,威力极为的恐惧。这种十三梢的投石机甚至可以用超大的巨石一击砸毁城墙()。 在宋以前投石机主要为人力或畜力发射型,即以大量士兵或者战马同时向一个方向骤然扯动牵拉索,拉起力臂将沉重炮石以抛物线射出。随后,蒙古军队因世界征战,将投石机发展到极为犀利和恐怖。 蒙古军队在攻城略地中认识到投石机的重要性,并迅速引进技术进行改进,设计了双弩背的复合弓结构,弹力更加强劲。同时,这样的弩机已有时用于发射特制的铁箭和燃油筒。随后,蒙古军队在征服花剌子模的过程中又从中亚引进了配重式投石机,将其称为回回炮。 回回炮是使用重物取代人力或畜力,士兵先利用绞盘将重物升起,装上炮石后,释放重物,炮石投出,大幅减少操作的人员和空间,可以调整重物控制射程,投掷准确度大为提升,并开始投射药物与燃烧物混合的化学武器、腐烂的人畜尸体等。蒙古铁骑是可以说是化学战的鼻祖了。 明军前期本来都是使用火器的,但是后来,废止火器之后,便重新把这投石机给打造出来,各处的边防要塞上面,都有投石机的存在。 在这个年代,投石机起到的作用和大炮差相仿佛。 明军的投石机承袭了蒙古军的规格,结构复杂,但是威力十分的强悍,城墙上这一百具投石机,都是大型投石机。底下是一个长方形的木框,木框足有十米长,八米宽,是用两人合抱的巨木制造而成的。木框上面是五米高的构架,后面还用巨柱顶上以固定。吊杆长达六丈,而在构架上方,固定着一个重达两万斤的平衡重锤。 这种规格的投石机,足以把二百到三百斤重的石块抛射出超过三百五十步的距离。 三百五十步,还不到一千米,但是当减轻投射的物体的重量的时候,就可以做到这一步。 事实上,用投石机去对付松散的步兵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因为一块巨石就算是因为巨大的动能而在地面上翻滚几下砸死或者说是碾死十个人就已经是极限了,更多的情况是巨石在砸死一个人或者是一个人都没砸死就因为巨大的重量和冲击力而陷入了地面()。 除了恐吓一下攻城方之外寸功未立。 但是连子宁自然也有法子。 他还记得自己穿越之前看过的一本名为某血沸腾的大部头小说,里面有一段守城的桥段写的非常之精彩,让人热血沸腾,里面的主人公就是使用投石机守城,不是发射巨石,而是发射碎砖头…… 碎砖头漫天飞舞而下,把攻城方砸的头破血流,死伤惨重。 他本来以为这是自己的原创,结果没想到跟熊廷弼等人一商量,才发现原来汉人的老祖宗早就发明了这个法子。 宋初年,右正议大夫陈规著《守城机要》中有一段:“用炮摧毁攻具,须用重百斤以上或五七十斤大炮。若欲放远,须用小炮。只黄泥为团。每个干重五斤,轻重一般,则打物有准,圆则可以放远。又泥团到地便碎,不为敌人复放入城,兼亦易办。虽是泥团,若中人头面胸臆,无不死者;中人手足,无不折跌也。” 连子宁看了之后,只是拍案叫绝。 自己当初向着用碎砖头,砖头还得烧纸,多麻烦?老祖宗们聪明的紧,直接用泥团,泥团好制作的很,晾干了就能用,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泥团威力也是极大。 这些日子连子宁发动所有士卒制作泥团,就连那些伤兵都掺和了进来,这几日间,制作了不下十万个,此时在城墙上堆得满满当当的,跟一座座小山也似。 士卒们早就已经把吊杆尽头的托勺中放满了泥团,这些人头大小的泥团五斤一个,都有巨大的兜囊乘了,这些兜囊都是用藤子绳子混编而成,并不怎么结实,一个兜囊里面有二十个泥团()。 连子宁一声令下,士卒们立刻放下了绳子,重达两万斤的平衡巨锤代鹤呼啸的金风狠狠的砸在了吊杆的另外一端。 凄厉的破空声之中,一团团黑沉沉的巨大物体急速的飞了出去,而在被投石机抛出之后,它们在空中飞行一段时间之后,就因为吃不住里面泥团的重量而崩断了绳子。 这时候喜申卫战场上最壮观的一幕出现了! 绳子崩断,本来上百个大黑影顿时变成了数千个小小的黑团,无数的泥团从空中“浙沥哗啦”倾泻而下,形成覆盖性的弹雨! 那一幕,在连子宁看来就跟二战末期美国轰炸日本时候的情景也似。 一个投石机里面是二十个泥团,一百具投石机就是两千个。可以想象一下,空中突然洒下一片呈扇面状坠落,不存在安全死角的泥团雨,对于地面上的血肉之躯意味着什么! 无数的泥团落在了女真士兵的阵列之中。 尽管他们的队形已经足够分散了,但是相对于泥团来说,也是显得非常的密集。 无数重达五斤的泥团从空中呼啸而下,一个女真士兵被直接击中了脑袋,当下便是被砸开了一个满头开花,整个脑袋都被砸成了碎片,红的白的四处乱溅,还带着碎肉和头发的头骨碎片落了一地,整个脖子上变成了光秃秃的,脑袋已经消失不见了。泥团砸碎了他的脑袋,落在地上,被因为许久没有下雨而变得很厚实坚硬的地面弹了起来,又是砸在了后面一个女真士卒的小腿上,只听见喀喇喇一声响,这个女真士卒的小腿便是被砸断,他发出了一声惨叫,断折的小腿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使得他一个前倾跪在了地上,而小腿则是向着后方折成了九十度,断裂的骨头茬子从被撕开的小腿肚子后面刺了出来。 !@# 正文 三五零 火力密集,层层不断 三五零火力密集,层层不断 (感谢‘丁丁球球’兄台的月票,感谢‘徐徐涂抹’、‘周有钱’兄台的打赏()。 感谢一切投推荐票、催更票、评价票等支持俺的兄弟,谢谢你们。) 这个士兵疼到了极点,在地上疯狂的大声叫喊着,抱着小腿满地打滚儿。 一个女真士卒举起盾牌抵挡,一个泥团正巧砸在了他的盾牌上,一声闷响,泥团被震成了十几块落在地上,而他厚实的木盾也被砸的稀烂。巨大的反震力传来,人类脆弱的骨骼根本无法抵挡这股力道,这士卒被震得双臂一阵剧痛,手腕和肘部的骨骼都被震得粉碎,手一软,再也握不住盾牌,跪在地上胳膊曲着一个劲儿的哀嚎。 泥团往往不是制造一起伤亡,因为干燥的地面会使他们弹射起来,然后攻击第二个目标。 无数的泥团像是陨石流星雨一样将成片成片的女真士卒撩倒在地,泥团落在哪里,哪里就是满地捂着脑袋或者是什么其他部位滚来滚去大声哀嚎的女真士兵。 这一轮投石机攻击完毕之后,女真士卒的阵列像是被狗啃过一样,到处都是参差不齐的缺口,缺口中是一个个哀嚎惨叫的士兵()。 城墙上到处都是欢呼声,从士卒到军官,人人脸上都是雀跃的表情,这轮投石机的攻击给他们树立了巨大的信心,对于喜申卫能否守住,心里也更有底儿了。 连子宁站在城头上,嘴角噙起一抹微笑。 这一轮攻击,保守估计,造成了大约五六百人的死亡,而受伤的人数,则是这个数字的五倍以上! 事实上,受伤的士兵比战死的更加麻烦,说句诛心的话,绝大部分合格的将领肯定是想对伤势严重一些,失去战斗力的士兵说一句:“你要是死了该多好!” 说白了,对于一支军队而言,伤兵比起相同数量的阵亡士兵起码要更麻烦一百倍!死人只需要就地掩埋,伤兵不一样,损失了战斗力的伤兵不但没法再打仗,还会反过来影响士气,他们需要治疗、需要有专人照顾,长途转移时,伤兵还会大大拖累部队的行进速度,给后勤系统造成巨大的负担。 这也是为何军中屡屡有杀伤兵现象出现的原因,杀伤兵是迫不得已,但是真要是走到那一步,这支军队差不多也完蛋了,军心士气会降低到迹近于无的冰点。 可以想见,这些伤兵会给女真人带来多大的麻烦,尤其是他们是攻城一方——没有房子,没有大夫,没有合格的卫生环境,甚至连最起码的药物都没有,因为他们以为自己这一次定然是长驱直入,无比的顺利。 谁能想到,刚过了松花江,就咬到了一块大钢板,把他们咯的牙齿横飞,一嘴的鲜血横流。 阿敏只是满脸的惨然,眼角的肌肉一个劲儿的抽抽着,当日自己在城墙上不断下令射击,肆意的屠杀明军的时候,可没想到会有今日这一幕,而且今日这一幕,比当初更加的惨烈,更加的让人心头滴血()。 但是他还是咬着牙下达了命令:“后退一步者,斩!” 不得不说,这些刚刚从极为艰苦的生活环境中挣扎出来的游牧民族的士兵,比起汉人农耕民族来,确实是多了一股子狠劲儿,他们咬着牙,举着盾牌,继续向前进。 投石机投出去之后,需要一段时间来重新装弹、填充、发射。 不幸的是,这个时间并不短。 连子宁显然明白持续性火力有多么重要,他又举起了手:“床子弩,发射!” 随着连子宁的一声命令,北征军携带的一百多具床子弩又是一起发射,上百支巨大的弩箭冲天而起,向着女真士兵的阵列狠狠的砸下去。 下一刻,嗡嗡嗡的巨大声响响彻整个战场,无数根粗长的弩箭飞上天空,形成了一片黑云,由于箭头是铁球,因着箭头的重量,这些弩箭在空中呈现出一个抛物线的形状,重重的落了下去。 落在了女真士卒之中。 就在这里,同一个地点,数日之前,同样的武器,同样的落在了一群军人的头上。 不过那是大明的军人,而现在,双方转换了角色。 巨弩落下,根本是避无可避,只得是佝偻着身子拼命的往前跑着,唯一的指望就是不要被击中。 这些曲射炮一般的巨大弩箭只知道遵从于主人的意志,不管是谁在他们面前,都是一视同仁。 一轮射击过后,明军的阵型就像是被狗啃了一眼,少了一大块儿。 这一轮射击,至少是造成了三百人以上的死伤()! 伤亡甚至更甚于当日的明军,因为此刻女真士兵的阵列更加的密集。 阿敏只觉得满嘴满心都是说不出来的苦涩,但是他不知道,这才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 阿敏在喜申卫的时候没少拿床子弩试验,知道这种巨弩射击完毕之后想要再次射击,需要一个相当长的过程——差不多是相当于后世一分半钟的时间,阿敏对这个时间很清楚,而且他也更加明白,像是之前那种威力巨大的投石机,所需要的准备时间只能更长,所以他立刻敏锐的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一分半钟的时间,足够教程快的女真士卒跑出去一百丈开外了。 他立刻下令道:“传令,加速前进!” 如果是对付一般的军队的话,阿敏这样想,并无任何错处,但是当他对面是武毅军,这个时代火器普及率最高的一支军队的时候,那就不管用了。 他话音刚落,连子宁便是断然下令道:“第一队列所有佛郎机炮,发射!” 在河岸狙击的所有炮手和佛郎机炮回来之后,连子宁把二百门佛郎机炮分成了两个队列,放在城墙上。 随着他的命令,第一队列的一百门佛郎机炮操控的炮手立刻点燃了引信,引信嗤嗤的烧到了尽头,然后,一百个五两九钱重量的铅子在巨大的动能的推动下,向着城下疾如流星一般砸过去。 耳边听到那划破天际的凄厉的嘶鸣声,阿敏瞬间面色如土。 这连子宁,真是太狠了! 这一轮炮击,给女真士兵又是造成了不少于三百人的伤亡()。 第一轮炮击完毕之后,炮兵们赶紧退下子铳,重新装填,而连子宁又是高高举起了右臂:“第二阵列所有佛郎机炮,发射!” 又是一百门佛郎机炮的齐声轰鸣。 而当女真士卒终于从佛郎机炮那撕破长空的轰鸣声的噩梦中挣扎出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喘匀一口气儿,就又是看到了那漫天飞来,似乎连视线都能遮蔽的泥团,想着他们恶狠狠的砸过来。 投石机,又是重新装填好了。 远远的看着一切,刚毅眼皮子狠狠的一跳,脸上已经是难看之极。 额勒和泽一拳砸在了旁边一匹战马上,那战马长长地悲鸣一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眼见是不活了。 济尔哈朗眼珠子不断的转悠着,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想着主意。 眼见三位大人如此,周围守护的铁浮屠和拐子马卫士都是噤若寒蝉,抿着嘴儿一句话都不敢说。 经过了这一轮的打击之后,女真士兵的伤亡已经是达到了六千人,伤亡超过了总人数的十分之一——历来十分之一就是评判一支军队的标准线,一般的军队,伤亡超过十分之一就会不战而溃。 毫无疑问,这个年代的女真人,这些刚刚从游牧渔猎的社会形态转化过来的女真士兵,是一支不折不扣的精锐,但那时这种干挨打不能还手,己方伤亡惨重的战斗最是伤士气,士兵们虽然还没有停下脚步,但是心中已经是开始慢慢的被沮丧、恐惧给笼罩了。 终于,当距离护城河还有不到三百米之遥的时候,逃兵出现了。 一个女真士卒被呼啸而下的泥团砸碎了脑袋,他的脑浆鲜血溅了身边的另外一个士兵一身一头一脸,这名女真兵浑身都被鲜血覆盖了,他呆呆的在原地站了片刻,眼中露出极度的绝望和恐惧来()。不断的有袍泽在身边死亡,生命不断的被死神收割,所有人都变的如此的廉价,他的心弦也是绷得越来越紧,终于,这根弦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轰然断裂了。 他发出一声嘶喊,把手中的木盾和的麻袋一扔,便是快步朝着阵后跑去。受到他的影响,数十名女真士卒也是发一声喊,把腰间抱着的布袋子一扔,朝后面狂奔。 阿敏眼皮子一跳,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种现象出现。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也知道绝对不能妇人之仁,他一挥手,身后一队百多人的轻骑兵便是快速奔出,迎向了那些逃跑的士卒。 这些轻骑兵迎上了那些逃跑的士卒之后,二话不说,直接便是挥刀狠狠的斩下去,鲜血飞溅。不过是几个呼吸间,这些逃兵已经被斩杀殆尽。 这一幕,让所有心中抱着相同想法的士兵顿住了脚步。 阿敏冷冷道:“所有逃跑者,家中奴隶财产充公,妻儿一律贬为奴隶!” 这些年女真屡屡南侵,尤其是和大明接壤的海西女真,更是南侵的急先锋,每次总能掠走几千一万的百姓,这些直接就成了女真士卒家中的战利品,几乎每个女真家庭几乎都有汉人奴隶,这是他们相当重要的财产。而在女真内部,犯罪之人,战场上的逃兵,也常常有贬为奴隶的先例。在女真这样一个还保存着部族系统,半奴隶半封建的社会体制下,奴隶是非常悲惨的存在。 主人可以随意的杀死奴隶然后只要向部族的首领缴纳一部分的钱财就可以了,而女奴更是主人随意泄欲的对象。 阿敏的话被数十个大嗓门儿的军士齐声喊出,所有人都听的真切。 就像是一盆冰水,女真士卒们被浇了一个透心儿凉,为了自己的妻儿家人不被贬为奴隶,他们重新迈着脚步,向着那明明近在咫尺,但是却是偏偏遥不可及的护城河冲去()。 这一幕,和当初明军攻城的时候,是何等的相像? 不过是短短几日的功夫,双方已经调换了一个角色,女真变得势大,但是他们也极为愕然的发现,自己面前,还挡了喜申卫这么一个大骨头。 死硬死硬的大骨头。 一切又是重新上演了,不,这样说还不太确切,女真的伤亡,所要遭受的打击,比当日明军面临的还要惨烈十倍! 抛开连子宁和阿敏两人的指挥才能不谈,现在连子宁手中掌握的底牌就不是阿敏能比的,当日阿敏手头上只有有限的床子弩,因此只能用床子弩来作为远程打击的手段,但是在床子弩发射的间隙,明军依旧可以狠冲一段儿,所以那一日,明军的伤亡虽大,死在这一段的却不是极多。 而现在,连子宁用投石机、床子弩和佛郎机炮构建了一个严密的、火力极其强劲的远程防御体系,至今为止带给女真的伤亡已经超过了当日同一时段的三倍以上! 时间推移,在城头上武毅军密集的火力打击下,当第一个女真士卒到达距离护城河还有一百米的时候,攻城的五万女真大军,已经伤亡超过了一万五了。 也就是攻城战,双方士卒没有身体的接触,要不然的话,就算是严苛的军法在头顶悬挂,这些女真士卒只怕也要崩溃了。 而这时候,在护城河后面三道城墙上的武毅军,也在石大柱的命令下开枪了。 这时候,女真士卒们终于是找到了一丝安慰。 因为一路上都是给他们带来巨大负担,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只是累赘的原木盾终于是有了那么一些作用()。 木盾几乎能把整个身体都掩盖住,随着一声声清脆的枪响,枪弹打在木盾上,只是能把木盾打出几道裂纹来,或者是在上面留下一个小小的坑洞,但是并不能对木盾后面的女真士卒有任何的影响,顶多是让他们持盾的手感觉到震一下而已。 但是石大柱并没有下令这种看似徒劳无功的行为。 这些火枪手,本来就是作为诱饵一般存在的。 三道土墙上的武毅军们不断的射击,装弹,射击,清脆的枪声不断的响起,天空中泥团、巨弩、铅子不断的落下。 这时候,阿敏忽然醒悟,他咬牙切齿的死死的瞪了喜申卫城头一眼:“连子宁,我一时不察,竟然上了你的恶当。等着,终有一日,我要让你连本加利的偿还!” 这时候他也发现自己落入了连子宁的圈套之中,为了防备火枪的射击而装备了木盾,而木盾加重了士兵的负担,使得士卒速度减慢,因为减慢的速度而死在途中的士卒无数。早知如此,就算是以士卒轻装上阵,加速跑到护城河边,死伤都会比这个轻。 但是事已至此,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了。 女真士卒不断的接近,城头上甚至已经看清楚他们黑红色的脸膛。 军官们本来因为给对方造成巨大的伤亡而产生的兴奋已经消失了,女真的顽强让他们意识到了接下来的一仗会如何的惨烈,他们抿着嘴,沉默的盯着面前的这一切。士兵们不断的重复着手上的动作,累的满头大汗。 而这时候,女真士卒也终于冲到了护城河边。 这时候,由于射角的原因,投石机和床子弩都已经超过了射程,无法对二百余米外这种近距离上的敌人产生威胁()。 投石机和巨弩都停止了,只有佛郎机炮的炮声依旧响亮,不过声音一下子稀疏下来。 感受到这种变化,女真士卒们也是振奋起来。 他们在军官的吆喝下,快速的跑到河边,准备把手头上的麻袋扔进河里。 他们死死的盯着对面那三道土墙上的明军,眼中冒着嗜血和疯狂的光芒,死死的攥紧了手中的木盾,咬着牙,浑身肌肉都崩了起来。他们在等着,等待着眼前的这一道河水被填满,然后他们就会扑过去,狠狠的砸碎对面那些明国人的脑袋! 正在这时候。 一声声沉闷的轰响从不远处传来,然后这些女真士卒便惊恐的发现,就隔着一道护城河,对面的墙上,数十个黑沉沉的炮口冒着红光,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向着自己笼罩过来。 铺天盖地,无可抵挡! 这一瞬间,密集而炙热的钢铁风暴覆盖了前面的女真士卒门,就像是一堵厚厚的,由无数的通红炽热充斥着巨大能量的铅弹组成的墙,狠狠的拍在了女真士卒的身上。女真人的阵列整个停滞了一下,再也不能前进半步。 虎蹲炮毕竟也是火炮,其动能不是一般的枪械铅弹所能比拟的,小指头大小的铅弹狠狠的砸碎了的这些女真士卒们用来抵挡的木盾,然后砸在了他们的身上。 位于前面的女真士卒这一瞬间被密集的铅弹打成了破麻袋,身体上面被开出来无数个血洞,而在铅弹打进去的一瞬间,这些血洞周围的肌肉皮肤便都是被高温烤焦,甚至连鲜血都流不出来。 一股焦香瞬间在战场上空飘荡。 !@# 正文 三五一 好大一锅水煮肉 全文字无广告 三五一好大一锅水煮肉 (感谢‘伟大的猪爸爸’兄台的月票()。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感谢‘九寨枫叶林’兄台的打赏。 感谢‘ipooo’兄台的评价票,感谢陈起雄兄弟一如既往的推荐支持,感谢所有支持俺的人。 嘿嘿,这一章,很爽哦……) 许多的铅弹穿透一人之后,余势未衰,又是狠狠的击中了后面的女真士卒。 就像是被成片成片割倒的麦子,女真士卒也是一片一片的倒下,这一轮射击完毕之后,前面几排的接近上千名女真士卒几乎是全军覆没,只是一瞬间而已,死伤无数,无数伤员躺在地上大声的呻吟着。断肢残臂,被撕碎的人体,身体像是破麻袋一样的破烂,四处横流的鲜血,这里立刻变成了一片鲜血屠场。 后面的女真士卒都愣住了,吓傻了。本来见到投石机和巨弩相继停下,只有那些对自己没什么伤害的火枪在射击,他们心中已经重新燃起了希望,杀意也在弥漫,但是这一刻,他们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什么?” 阿敏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这个武毅军,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怎么有这么多源源不断的底牌?这个连子宁,到底又是何等样的人物,怎么就能这些武器一层一层,像是抽丝剥茧一般的运用出来,不留一点儿浪费,也不放过杀死一个女真士卒的机会! “这是虎蹲炮!虎蹲炮!我在书上见过的!”济尔哈朗喃喃自语,满脸惨然。 护城河后,土墙之上。 石大柱嘴边露出一抹猖狂的笑意,他手臂重重的挥下:“第二阵列虎蹲炮,射击!” 在此时的三道土墙上,武毅军所有的一百一十门虎蹲炮全在这里了()。 三道土墙就修建在护城河后面,护城河宽度是二十米多,三十米不到,而由冈萨雷斯改进之后的铜质虎蹲炮的最佳射程,也正是三十米这一段。 当初做的实验,在如此近的距离,虎蹲炮连一堵青砖砌成的墙都能打碎,更别说是这些女真士卒了。 这是连子宁为女真军准备的另外一道大礼。 随着石大柱的手势,第二道墙上的虎蹲炮也开始了射击,钢铁风暴带来死亡的同时也惊醒了这些已经被吓傻了,惊呆了的女真士卒。 身后就是宪兵队,知道后退也是死的女真士卒们,奋起最后的勇气,向着护城河冲过来。 无数通红的铅子飞溅,打死不知道多少女真士卒。 而一个个麻袋也终于是被扔进了水中,麻袋瞬间被河水吞没,河水中泛起来大片大片的土黄色。 也有反应过来的女真军官大声吆喝着,命令手下的士卒开始射箭。 眼下距离不过三十几米,已经是在女真士卒的射程之内。 反正顶着盾牌也是个死,已经豁出去的他们干脆把盾牌一扔,开始张弓搭箭,向着土墙上的武毅军射去。 他们箭术精强,长箭破空,当下便有十几个武毅军被射中,惨叫着倒在地上。只要是被这等大箭射中要害,肯定就是不活了。 连子宁眼角抽了一下,武毅军,终于第一次出现了伤亡。 石大柱一边挥舞着铜箍巨棍拨打着射向自己的羽箭,一边大喊道;“不要停,不要停,第三阵列继续轰击()!” 炮兵们顶着不断落下的羽箭不断的开炮轰击,女真士卒一片片的倒下。 而火铳手们也在军官的命令下不停的射击,他们射击的对象,都是那些躲在后面射箭的女真士兵。 武毅军这边不断的出现伤亡。 一个炮手正要点火,被当胸射中,大箭深深盯紧胸口,从后背透出来,他倒在地上,手指头抽了几下,便是不动了。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他的鲜血溅了身边的袍泽一脸,那后面的炮兵抹了抹脸上的血,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火把,伸手点燃了面前的引信。 “轰!”一声巨响,无数的铅子笼罩了七八米的宽度,十余个女真士卒被打成了筛子,躺在地上惨叫着。 这时候,这个炮手发现,这门炮的炮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他眼中热泪滚滚流下,冲走了脸上的鲜血黑灰,露出下面黄色的肌肤,他眼中流泪,却是咧嘴一笑,熟练的往炮口里装填了铅子,用石头压实,然后等待着命令,点燃了引信。 “轰!”又是一炮! 一个炮兵被射穿了大腿,躺在地上,血流如注,他还是坚持着不断的往里面装填弹药,压实石子。 还有闲心情抬起头来冲着袍泽咧嘴一笑:“娘的,头一次发现,坐着装弹比弯着腰舒服多咧!” 女真的箭雨不断的落下,但是这边虎蹲炮的怒吼却从未停止过,一个人死了,其他人顶上,整个炮组都死光了,其它炮组分过一个人来,也不能让炮火断了。 武毅军也在不断的出现伤亡,但是没杀死一个武毅军,女真这边几乎就要被轰杀数十个人()。 虎蹲炮的杀伤力,其实远远的超过了燧发枪和佛郎机炮,这种近战的霰弹炮,若是用的好了,就是四个字——威力无穷。 连子宁站在城头上看的分明,他脸色丝毫不变,拳头却已经死死的攥紧了。 不过,女真这边终究是人多势众,不是土墙上这寥寥千余人可以抵挡的。 护城河的这一段渐渐的被填满了,只留下了不到三米宽的一个缺口。 眼见杀伤已经达到了最大化,石大柱也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护城河的缺口越来越小,土墙上的武毅军也收拾了武器,含泪把袍泽的尸首扔在这里,有条不紊的开始撤退。 承受了如此极端的损失,女真士兵已经杀红了眼,此时眼见他们要跑,又如何甘心? 终于,最后一个麻袋扔进缺口,护城河合拢了! 这一刻,无数的女真士兵挥舞着兵器,嘶吼着向着那些从土墙上下来的武毅军扑去,他们的视线被土墙挡住了,但是他们知道,这些明国人肯定跑不远。 武毅军是直接从土墙后面的马道上撤下去的,土墙挡住了女真人前进的路线,他们便从土墙两边绕过去。 刚刚绕过去,视线中已经出现了那些逃跑的明国人的身影,他们并不远,就在五六丈之外,仓皇奔逃。 只要加把劲儿就能追上,不少女真士卒已经兴奋的大吼大叫,面目狰狞似鬼。 就在这时候,他们忽然发现脚下一空,然后整个人便是不由自主的掉了下去。 前面的女真士卒都是掉了下去,而后面的人收不住势,再加上后面的推力,只能是眼睁睁看着自个儿扑通扑通的跟下饺子似的掉了下去()。 后面的女真士卒看着面前陡然出现的这两个三十多丈长,两丈多宽,不知道多深的长条形深坑目瞪口呆。 阿敏也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这还有完没完了?怎么到处都是坑? 连子宁早就考虑过这些士卒会被追击的问题,因此早在建造土墙的时候就在两边各自挖了两条长弧形的深坑,女真士卒要想追击,就得从两边绕,要绕,就得掉进去。坑深两丈,里面灌得都是从护城河引来的水。 这些女真士卒一开始掉进去的时候都很是慌乱,不少人惊慌喊叫,但是当他们落进去,发现里面只有水的时候,都是定下心来,他们水性都不错,这里面水虽然不浅,却不会有被淹死的危险。已经有女真士卒大声吆喝着让上面的士卒吊下绳子好让自己攀爬上去。 就在这时候,那些本来撒丫子逃跑的武毅军却是忽然停了下来,他们从身上取出一个个砖头大小,外面用纸包裹了,还用绳子捆了几圈儿的纸包,然后便是抡圆了胳膊,奋力向着深坑中扔来。 他们距离深坑并不远,深坑也很不小,所以基本上都扔了进去。 干完这些,他们才是继续逃跑。 陈大康看的纳罕,问道:“伯爷,那些士卒扔的是何物?” 连子宁淡淡一笑:“生石灰!” 一块块板砖一样的生石灰扔进深坑里,那些被砸中的女真士兵很有些都是被砸的头破血流,不过并不碍事,随即便是破口大骂。 骂着骂着,他们便发现了不对劲儿——水温似乎在慢慢升高()。 这一块块板砖似地都吸,里面装着的,都是生石灰。为了这些东西,连子宁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这个时代的劣质纸张很快就被水泡烂了,然后里面的生石灰与水接触,立刻是释放出大量的热量。 若是一包两包的还好说,但是问题是,武毅军士卒们扔进来的生石灰足有上千包。 生石灰遇水之后的激烈反应,生成熟石灰,释放的热量足以使得热水沸腾,把鸡蛋煮熟。 水温很快便从温水升高到了一个无法忍受的程度,无数的女真士兵都是大声惨叫起来。 那叫声,在城墙上都听的真真切切,许多人都想起了用开水烫光猪时候的情景。 连子宁淡笑着把生石灰遇水的原理说了一遍,众人听了,都是毛骨悚然,只觉得后背发凉。 这位武毅伯爷,不但是手段层出不穷,而且个个阴狠毒辣,简直就是挖好了坑让你自己往里头跳,着实不是好惹的。 感觉到浸泡着自己的水温慢慢上升,这些女真战士都慌乱的动了起来,尽管有他们被困在深坑中,无论如何游动都是徒劳无功,但是人类的本能决定的便是在遇到慌乱情况的时候就四处狼奔豕突的乱窜,能够安静的呆在原地想办法的不是没有,但是这些女真人里头还真是没几个。 这样一来,他们正好就步入了连子宁的罄中。 生石灰遇水之后,慢慢此会开始沸腾,刚开始的热度还不算高,因为煮石是需要搅拌才能成为沸腾高温的水的,但是这些女真战士慌乱之下不断的游动,恰恰便起到了搅拌的效果。被困在两个深坑中的上千名女真士卒好是一阵搅和,直接后果就是这些石灰水地温度开始拔高了,而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全身都已经浸泡在冒泡的沸水之中了()。在高温之下,他们更是乱成一锅粥,恐慌不断蔓延,事实上,在滚烫的水中没有人还能保持住冷静。 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被困在水中,大声的嘶嚎惨叫着,痛苦无比。 站在地上的女真士兵看着渐渐变得沸腾的石灰水和底下大呼惨叫的袍泽,焦急如焚但是毫无办法。 他们都已经急懵了。 坑中的女真士兵大声惨叫,不断的挣扎着,但是他们越是挣扎,水温就越高,承受的痛苦就越大。 渐渐地,坑里面的惨叫声变小了,挣扎的水花声也越来越小,水汽蒸腾上来,一股熟肉香味儿也是弥漫开来。 两个深坑之中,是一片地狱中才有的惨况。 一具具完整的尸体用最凄凉的方式展现在所有女真战士的面前,就像是一把尖锐的长矛,狠狠的刺进每个人的内心最深处! 被活生生煮死的女真士卒的尸体,有的肚皮朝上,眼珠子凸出了好大一截,就象下面被什么东西垫住了一样,因为沸水浸泡地缘故,这些尸体的姿势都绷的硬邦邦的,腹部越来越鼓胀,顶起了身上的棉甲,然后开始“扑哧扑哧”向外漏气。微沸着的水面和女真士卒们的尸体基本上持平,有些面朝下趴着地尸体,每一次向外冒气还会“咕嘟咕嘟”带出一串翻滚着的水泡。 这时候,一具尸体承受不住巨大的水压,砰的一声,爆炸开来,就像是纸上烤肉的时候被高温和油脂煎开了表面肠衣的小香肠,随着一声轻响,油脂四处飞溅。不过这具尸体,飞溅的是已经变成了灰色的鲜血和一片片被烫熟的红生生的肉片,有的肉片上面还带着因为煮沸而变得弯曲的毛发。 溅了坑边目光呆滞的女真士卒一头一脸。 m/6/6532/">我的白金五星酒店最新章节)!”终于,这些女真士卒再也忍受不住,直觉的心头烦闷的要死,一阵呕吐感袭来,都是趴在地上一阵狂吐。 虽然看不到坑中的场景,但是远远的闻到那一股熟肉混杂着石灰的那种生涩的古怪香味儿,城头上的众人都是忍不住心里阵阵压抑烦闷。他们面色古怪,脸上肌肉一阵阵抽搐,个个喉咙口都有点儿发痒,似乎食道和胃里面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他们当然明白这是什么味道。 看向连子宁的眼神儿也变得很是复杂——恐惧、钦佩等等不一而足,生生把人煮死,这得是多狠的心肠啊! 一身板甲外面又罩了大红披风,戴着凤翼头盔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看不出是男是女的江梨野奈看着连子宁,眼中波光流转。 军中基本上都知道她的存在,尤其是武毅军众人,都知道这个大人的贴身女卫很是强悍,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连子宁身边她的存在。至于其他的序列的那些军官,自然也不敢多说,都是只装作看不见。他们心中什么想法,连子宁也不在乎。这一张打不好,生前命身后名全都没有,在乎这个有甚用处? 连子宁此时却没心思管这些,之前在护城河后面进行狙击的那些武毅军士卒都回来了。 石大柱浑身浴血,沿着马道大步的上了城墙,连子宁豁然转过身来,问道:“伤亡如何?” 石大柱跪倒在地,低声道:“战死二百七十九人,重伤八十七人,轻伤一百六十人。” 他的声音很低沉,一张黑脸上也是淡漠无比,似乎在陈述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听上去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但是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眼中的痛苦出卖了他心中的情绪。 连子宁低头看着他,眼中光芒一闪而过。 这个当初小镇上的无赖,随着自己这些时日,已经成长为了一个钢铁一般的战将,连情绪,都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先把战死弟兄们好好安顿,等此役了了,本官亲自为他们送行!重伤的兄弟都送到医务兵那里去,人手还腾地出来。”连子宁轻声说道,他犹豫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终于还是说道:“让还活着,包括那些轻伤的兄弟都上来吧,待会儿,还得打仗!” 石大柱身子颤了一下,大声道:“标下遵命!” 他站起身来,又是大踏步的下了城墙。 连子宁轻轻吁了口气,王大春捣鼓后勤,精打细算捞好处是把好手,打仗可就差强人意了;刘良臣身负重任,几日之前就被自己遣出秘密回京,把军法队交给了他的副手;现下身边能打的将领不过是熊廷弼石大柱杨沪生董策等寥寥几人而已,堪用的人手,还真是不多。 他暗自惊醒,自己应该加强手下将领的培养了。事事亲为所造成的后果便是下面的人都成了唯唯诺诺的应声虫,本身的才能得不到什么发挥的机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诸葛亮就是个最明显不过的例子——事事躬亲,英年早逝,结果蜀国从此便一蹶不振。 连子宁当然不敢自比诸葛,事实上他也清楚,就算占了穿越者的便宜,这要让他回到那个时代个诸葛大神掰腕子,估计自己能被活活玩儿死。但是道理总还是想通的。 女真士兵们在那两个深坑周围围了一圈儿又一圈儿,踯躅不前,距护城河二百米,也超出了燧发枪的精准射程,因此连子宁并未下令开枪。只有佛郎机炮的声响还在不断的回荡,不时的给女真人带来一些杀伤。 !@#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正文 三五二手段层出不穷 .三五二手段层出不穷 (感谢‘梦一’、‘rbb’、‘爱书的男人’、‘风中一叶002’、‘榕西纳’等兄台的月票,谢谢()!因为的显示原因导致俺无法列出名字的兄弟,谢谢! 谢谢陈起雄兄弟一如既往的支持,感谢所有支持俺的兄弟()。 另外,呼唤一下推荐票哈,本周推荐票似乎比较惨淡的说……) 战场上陡然间变得安静下来,只是这种安静,才更是让人心头喘不上气来。 很快,石大柱便带着火铳手们上来了,他们刚经历了一场战斗,神色间都有些疲累,许多人身上还带着伤,不过上面都裹着洁白的纱布,隐隐还有一些酒味儿传来,显然都已经经过了细致的处理了。 他们默不作声的在军官的命令下排成队列,坐在原地休息,清理枪膛,然后装填弹药,压实,做好了随时射击的准备。 他们到来之后,武毅军十五个百户所的一千六百八十名火铳手都已经在这里了。 他们在城垛后面排成了三层队列,占据了大约有二里长度的中央一段城墙,这一段包含着城楼和城门的地段,是待会儿的攻城战中承受压力最大的一段。 而在他们面前,则是一百一十门虎蹲炮,每隔十余米便是一蹲虎蹲炮雄踞在那里。 而在他们身后,则是手持长枪大戟的武毅军长枪兵和大戟兵,他们此时正坐在地上休息。 这一段城墙上,已经是集中了武毅军所有的兵力。 再往后面,则是已经偃旗息鼓的投石机和床子弩,也幸亏这喜申卫就是本着一个要塞的宗旨建立的,城墙极高极厚,要不然根本放不开这许多东西。 城墙之上,层次分明。 “陈大康!”连子宁沉声道。 “标下在!”陈大康愣了一愣,赶紧应道()。 “你神武右卫在右翼的三千弓箭手,做好准备,等待命令,随时射击!” “是,伯爷!”陈大康立即下了命令。 “孙绩!” “标下在!”孙绩应道。 “京卫中三千弓箭手在左翼,也做好准备!” “是,伯爷!” 除了在中央布置了武毅军重兵之外,连子宁在遭受进攻相对比较少,压力比较轻的左右两翼各自安排了神武右卫和京卫中的人,明军的步卒基本上都配备了弓箭,很容易便是各自选出了三千名弓箭手充实两翼。 六千名弓箭手,抛射起来便是一片箭雨,也是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了。 阿敏身为大将,自然不能以身犯险,但是骑兵来来回回,不断的带回了前线的消息。 听到上千名女真士卒竟然被生生煮了,阿敏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喉头也是一阵抽搐。 他缓了缓神,道:“传令下去,莫要停住,继续进攻。” 又道:“去禀明大将军,暂时不要派遣援军!” “是,大人!” 骑士飞奔而去。 此时阿敏刚刚攻城时候的五万女真步卒,已经死伤过半。 被投机、床子弩、佛郎机炮、燧发枪、虎蹲炮这些利器轮番打击,伤亡惨重自然是无法避免,而女真的士气,也在一点一点的下降,挫伤()。 尤其是最后这一下,连子宁用生石灰加水生生煮死了上千个女真士卒,更是让他们的士气跌落到了一个谷底。 便是再蠢笨的女真士卒,这会儿也是看的分明,这喜申卫哪是和战前官长们所说的那样像是个纸糊的一捅就破?分就是个牢不可破的大铁壳子,想要拿下来,不知道得用多少人命往里头填。 和这等恶魔一样的对手为敌,想想就让人心寒胆战。 鼻子里面那股子古怪的肉香还一个劲儿的往里头钻,让人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都喘不上气来。 女真士卒重又分布成散乱的阵列,向着喜申卫城墙冲过去。 他们身上没有了盛满泥土的麻袋的拖累,速度快了很多,迈着两根粗短的大腿,快步疾奔。 而与此同时,刚毅也冷着脸下达了命令:“济尔哈朗,你带着三万步卒,等待命令,随时出击。” “是,大将军!”济尔哈朗犹豫了一下,道;“大将军,不若如此,让我带三万轻骑兵过去如何?轻骑兵速度极快,我女真大军骑射精强,我率叁万大军从城前飞速而过,一边疾奔,一边齐射,足已让城头明军大乱!” 刚毅明显有所心动,但是想了想,终于还是道:“算了,莫要多言了,骑兵乃是我女真的命根子,金贵无比,不可浪费在这攻城之上。” 济尔哈朗无奈,只得作罢,下去召集了三个万户的步卒,随时等待命令出发。 那女真士兵进入了一百五十米的燧发枪射程之后,连子宁便下令第一排的火铳手开枪。 硝烟弥漫,清脆的枪声中,数百人一个齐射()。 女真士卒在军官们的严令下,也不顾及伤亡了,只是闷着头的往前冲。 第一排射击完毕是第二排,然后第三排,接着第一排。 武毅军火铳手的三段击衔接的非常精妙而快速,前面的士卒刚刚蹲下,后面的枪声已经响了,第三排射击完毕的时候,第一排已经做好准备进行瞄准了。 火力绵绵不绝的像是一张网,洒在了的女真士卒的身上。 既然跑得快,那难免就有防护不周到的地方,既然防护不周到了,被射中也是在所难免。 而且木盾能够抵挡一次两次的射击,但是燧发枪毕竟是的这个时代威力最大、最为先进的枪械,口径十九点八毫米,弹丸重量达到了三十二点一克而由此产生的巨大动能,足以把钢铁的靶子打的凹陷下去,在三番五次的射击之后,木盾也是被打的轰然碎裂,下面的士卒成了待宰的羔羊。 从一百五十米外到八十米外这一段时间,几乎每个火铳手都打出了三轮以上,五千多枚弹丸,又是给女真军造成了过千人以上的伤亡。 等女真军到了八十米,连子宁一挥手,,命令道:“所有弓箭手,射击!” 神武右卫和京卫的弓箭手们早就等待多时了,眼看着武毅军的兄弟肆意屠杀这些强悍的女真人,他们心里早就是一片片的火热外加激动。 随着连子宁的命令,位于两翼的六千名弓手立刻是张弓搭箭,随即,一阵嗡嗡嗡嗡的响声汇聚成一片,响彻整个战场,铺天盖地的箭雨汇聚成一片巨大的乌云,向着城下的女真军覆盖过去。 女真大军攻城,为了躲避武毅军的火力,自然是越分散越好,因此两翼也有不少的女真士卒。 这下他们可是遭了秧()。 羽箭铺天盖地的成一个斜角射下来,岂是一面简单的木盾所能挡得住的? 当下就有上千女真士卒伤亡。 而在中路,武毅军的火铳手还是像一个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不断的射击、蹲下、上弹、压实、射击。 两翼的弓箭手不断的上箭,拉弓,射击,就像是当初女真大军镇守喜申卫的时候肆意屠杀明军一样,这一次明军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不过双方换了对象。学了女真的做法,在这些弓箭手的身边,就是一个个的土堆,土堆上面插满了羽箭,手一下垂,便是可以拿到。 因此射速相当的快。 在又是付出了接近三千人的代价,女真大军终于是来到了距离喜申卫城墙还有三十米的所在。 阿敏目测着距离,心里狠狠的一跳。 而几乎就在同时,不出阿敏所料的,虎蹲炮愤怒的吼叫声响了起来。 当女真士兵距离喜申卫城头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们自然而然的就向中间城楼这一段汇聚,这是不得不为之的事情——事实上,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已经绵延了几千年的攻城战和守城战中,攻城的一方选择攻打的城段往往都是城门和城楼所在的这一段。因为这里城墙内侧有可以通向城下的马道,可以打开城门,迅速的把友军放进来,攻打别的城段做什么?打上去了,下也下不去,只能眼睁睁的被两边的优势敌人围而杀死。 纯粹是自寻死路。 所以这个年代,守城的时候根本不用全线防守,重点防御这一块儿,其他的地方派些人盯着就成了。 所以女真士兵明明知道这里是最强悍最难打,武器最凶狠的武毅军的防段,也不得不集中在这里()。 而这时候,已经久候多时的虎蹲炮又开始了轰鸣。 一百一十门虎蹲炮齐齐发出怒吼,每一门虎蹲炮都覆盖了大约七八米长的距离,而每一尊虎蹲炮的距离也在不到十米,于是就能看到,城墙正面,这接近一千米横宽的平面上,完全被炙热而暴烈的钢铁风暴给覆盖了。就像是一面钢铁铅弹构成的墙壁,狠狠的向着女真士兵砸过来。 这一瞬间,不知道多少女真士兵被生生打成筛子。 这一轮进攻,又是五百余名女真士卒失去了性命。 不过这也是武毅军最后的一点儿因为距离比较远而产生的火器射击的优势了。 这一轮虎蹲炮射击完之后,由于高度的问题,连子宁不可能再把虎蹲炮也分成三个阵列了,因此射击完毕之后,有一个火力的真空期。 而女真士兵们,便趁着这一段时间冲到了城墙根子底下。 终于冲到了城墙底下,不用承受那感觉似乎是无穷无尽的火器的攻击,这些女真士卒都是松了口气。 但是还没等他们缓了口气,连子宁就下达了新的命令。 当女真士卒冲到城下的时候,火枪手火炮手这些远程进攻的士卒就已经失去了作用,按照之前的安排,他们收拾火枪火炮,有条不紊的退到了城墙的后半部分。 而长枪兵、大戟兵这些近战战士则是来到前面。 连子宁沉声道:“传令,泥团,砸!” 尽管礌石檑木金汁之类的喜申卫库存的守城利器当初都被女真人耗用一空,但是对于汉人来说,永远不缺乏守城的东西()。 连子宁一声令下,士卒们都是举起就放在旁边的泥团狠狠的砸了下去,每个重达五斤的泥团扔起来不轻不重,顺手无比。 泥团铺天盖地的砸下去,重达五斤的东西从二十几米高的地方扔下去,动能是相当惊人的。 只要是被砸中,跟被同等重量大小的石球击中的效果是一样的,被砸中脑袋的,当下就是被砸碎了头颅,鲜血脑浆飞溅,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脖子和一个拳头大小的血腔在那里。因为脑袋突然被砸碎而在短时间内来不及释放的胸腔内的压强,挤压着胸腔里面的鲜血一股脑的喷出来,形成一道三尺多高的血柱,在阳光下反射出凄厉妖艳的色彩。 原有的被砸中了肢体的,立刻也是筋断骨折,那被击中胸口和后背要害的,在巨大力道的作用下,支撑胸腔的肋骨扇和脊椎立刻是被砸的寸寸断裂,断裂的骨头茬子扎进了士卒的胸腔之中,将脏器狠狠的刺破,他们的口中立刻是涌出一股股带着脏器碎片的鲜红血液。 被砸中四肢的,立刻就是变成残废,坐在地上大声的哀嚎。 只不过刚才女真士卒们经历的场景,先是江中的炮击,然后便是那绵绵不断的钢铁风暴,无穷无尽的打击,似乎无论你身处于战场的哪个角落,下一刻也都会被击杀! 跟刚才那地狱一般的场景相比,眼前这些,就实在是有些说不上嘴了。 女真士卒们顶着不断从天而降的泥团,搭起来云梯。 这是刚才在河岸休息的时候,拆了渡江而来的木头筏子建造的,比起当日明军攻城时候用的云梯,这云梯顶端没钩子,造的可以说是粗劣无比。其实按照阿敏的想法,渡江之后,好好休整几日再攻打才是硬道理,但是事实摆在面前,如果不迅速的拿下喜申卫然后趁着明军初败,朝野噤声,大明朝庞大的中枢机构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口快速南下,说不得就要出什么变数()! 渡江之后刚喘匀一口气儿就给逼着来大战,他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云梯重重的靠在了城头的碟口上,无数的女真士卒上了云梯,他们把武器悬在腰间,一手擎着盾牌,不断的攀爬。他们力量普遍比明军强出许多,攀爬的速度相当快。 远远看去,就像是无数的蚂蚁在向上攀爬一样。 这是名副其实的蚁附攻城。 而站在后面的女真士卒却是纷纷弃了盾牌,张弓搭箭,向着城头射击。 能活到这会儿还没精神崩溃的,都是亡命之徒,反正缩头也是一刀,抻脑袋也是一刀,干脆便摆出一副亡命徒的嘴脸,向城上射箭,为袍泽做掩护。 他们使用的都是强弓大箭,不能及远,只有五十米的射程,但是威力极为的强悍,再加上他们骑术精强,只要是被他们的大箭射中,非死即伤。 残存的女真士卒毕竟还有两万多,数量还超过城头上的明军数量,这一射箭,立刻是给城头上不断探头往下扔泥团的明军带来了大量的伤亡。 明军咬着牙,在身后军官的催促下,没有一个人后退。 他们把受伤的袍泽扶到阵后,自然就有武毅军的医务兵扶着他们顺着马道下了城墙,就在城墙后面,搭建起了无数的简单的草棚子,里面武毅军的医务兵在忙忙碌碌,另外一些伤势较轻,不影响活动但是却无法作战的伤兵在帮把手。他们把伤员安置在凉爽干净的木榻上,然后把伤口用高度数的白酒冲洗,然后敷上伤药,用酒精消过毒的白纱布裹了。 在这极北之地的夏天有一桩好处,苍蝇蚊子之类的东西极少,这也有效的避免了传染病的传播()。 无论是武毅军还是其它系统的受伤士卒,都得到了有效的救治。 把战死的袍泽的尸体挪到一边,明军士卒咬着牙,继续往下不断的攻击。 两翼的弓箭手们也是不断的向着中路攒射,不断的收割着女真士卒的性命。 城头之上,已经是燃起了无数的火堆,在火堆上面,一口口的大锅里面水汽弥漫,咕嘟嘟的水声不断的响起。 眼见得女真士卒已经是爬上来了不少,他们借用着云梯上那一级一级足有成年人胳膊粗细的横木的阻挡,有效的规避了泥团的攻击。泥团能砸碎他们的脑袋,但是却砸不断坚硬的横木。 连子宁一挥手:“沸水!” 他站在城楼前面,周围被无数将士簇拥着,每下打一个命令,立刻就有无数的传令兵传达到城墙的各处,速度非常的迅速。 那铁锅平均每两个城墙垛口就有一个,听到命令,明军士卒们立刻是拿着一个个的大木勺,从铁锅中舀了满满的一勺子热水,然后冲着下面便是浇了下去。 下面的女真士卒正寻思着这上头劈头盖脸的泥团怎么就停了? 然后便是看到还冒着腾腾热气的沸水从天而降,沸水浇在女真士卒裸露的肌肤上,一刹那间的高温顿时是把这一部分的皮肤和肌肉给烫的失去生命力,变成了一块死肉,然后下一刻,就是变得皮开肉绽。肌肤变成了可怖的灰白色,然后上面绽裂出来一道道的口子,甚至在胳膊上这等肌肉层比较薄的地方,能够直接看到森白的骨头。 !# . 正文 三五三 恐怖的长枪方阵 全文字无广告 三五三恐怖的长枪方阵 (感谢‘爱老湖游’、‘星修罗刹’、‘huangxw621’、‘rollin2002’、‘adcd899’等兄台的月票()。 全文字无广告 还有投了票的兄弟,由于的显示原因无法看到,无法列举,谢谢你们()。 感谢所有支持俺的人,谢谢,万分感谢。 另外,这一场大战,看的过瘾么?过瘾的话,月票推荐神马的,都砸过来吧!) 就算是身上穿了甲衣,但是也是防不住水的,着甲的地方被沸水泼中,热量透进去,便是一股钻心蚀骨一般的疼痛,身上都是便起了一片片的大燎泡。 就算是没有被直接喷上,被飞溅的水给波及到一点,也是火辣辣的疼痛,燎泡不客气的占据了皮肤。 数以百计的女真士卒被沸水泼了一个满脸开花,一瞬间的剧烈疼痛足以让他们失去理智,而热水造成的伤势也让他们失去了战斗力。 他们惨叫着捂着受伤的部位云梯上滚下来,摔下来,只要是掉在地上,就是摔得筋断骨折,一命呜呼,说不定还会砸死几个下面的袍泽。 又是上千人的女真士卒伤亡。 幸亏这是有木盾挡着,若不然的话,死伤的数字就在这个的几倍以上了。 凄厉的惨叫声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回荡在战场上空。 阿敏眼角跳了一跳,心道:“这连子宁的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我在书中见到的汉人的守城手段,已经被他用处这许多来了,后面剩下的还有什么?” 阿敏心底其实是雅不愿意打这种仗的,打这种攻城战,什么计谋策略,阴谋诡计,勾心斗角的算计都是不顶用,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硬碰硬的死磕。用人命堆砌出一条道路来,打这种仗,将领的个人才智被削弱的很厉害。 而且仗打到这一步,战斗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为了达到战略目的,必须尽快拿下喜申卫,那么女真士卒就不能后退,只能死战向前()。他现在所起到的作用,更像是一个督战官而不是大军的统帅。 用沸水攻击,是古来已久的守城方式,沸水的高温对人体是一个巨大的杀伤,而且要得到沸水也很容易,只需要水、锅,柴火就行了。之前准备中,连子宁就下令把各军的行军锅都拿出来,又是从喜申卫不远处的森林中砍伐了大量的树木劈成碎柴。至于水,这里临近松花江,城里也有水井,更是应有尽有。 但是沸水攻击,也不过是能阻拦减缓一下女真的攻势而已。 一口铁锅,两个大木勺在不断的舀水,很快便是见底儿了。 而女真士卒却是不断补充进来,往下看去,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人数丝毫也没见少。 “檑木!”连子宁周围那些军官都已经散到下面去指挥了,簇拥在他周围的只有江梨野奈和一干扶桑武士。连子宁面色丝毫不改,又是沉声命令道。 大锅柴火很快便是被撤了下去,士卒们把檑木抬了起来。 这些檑木一个跟都足有一抱多粗细,七八米的长度,看得出来,都是用整根的树干制作而成的,有的上面还有没剥下去的树皮,在树干上面,横七竖八的钉了无数根铁钎,这些铁钎尖端锋锐无比,从树干中透出一尺来长短,整个檑木上这样的铁钎铁钉子不下上百个,密密麻麻的,让人看了心里都渗得慌。 十余个士卒托着那没有铁钎的地方,把一根檑木托起来,然后向着垛口外面狠狠的砸了下去。 正在登城的女真士卒眼中出现了一个越来越大的黑影,上百根的檑木从天而降。 这些檑木每一根都有超过五百斤的重量,再加上从上面砸下来的势头,来势极为的凶恶,带着猛烈的金风呼啸而下。 那些女真士卒抬着头,睁大了眼睛,他们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然后便是被砸成了一团肉酱()。 檑木砸碎了女真士兵的木盾,砸碎了他们的身体,然后重重的砸落在了云梯上面。 全文字无广告 这些云梯虽然也都是大木制成的,但是也抵挡不住这等巨大的力道,更何况,檑木上面的那些突出的铁钎也不是摆设,铁钎狠狠的刺了进去,无形中就破坏了巨木的内部结构。当下,便有十数具云梯被从中砸断,下面的云梯前端重重的顶在城墙上,巨大的反震力之下,上面的女真士卒都抓不稳,纷纷从上面掉了下来。 这等高度,掉下来不死也重伤。 而上半截那云梯上的女真士卒更倒霉,随着云梯一起掉落,掉下来之后还被云梯压住,有的整个被压成肉泥儿,有的胳膊大腿被压得粉碎,疼的在那里大声惨叫。 而云梯落下,被砸死的女真士卒又是不在少数。 有的云梯没有被砸断,上面的女真士卒也是极不好受,檑木顺着云梯一路滚下去,上面的铁钎子锋利无比,士兵只要是被蹭到一下,立刻就是被开膛破肚,一个士兵被刮到了一下,胸前的甲衣被划开,从咽喉到下腹部位被划出来一个长长的血口子,他立足不稳,惨叫着从云梯上掉了下去,在空中肠子肚子便从里面掉了出来,洒落一地。 有的士兵被钉穿了身体,下一刻就被碾碎。 这些檑木骨碌碌的向下滚,却是没有掉下去,而是停顿住了,然后便是慢慢的上升。 却原来是这些檑木上都是绑着铁链子,铁链子大约有十米长,铁链子的另一头,系在了拴马桩上,而拴马桩则是人腿粗细的纯铁铸造而成的,此时便是深深的钉进城墙的石质地面里面。 上面的明军士兵抓着铁链子,双脚使劲儿的瞪着城墙垛口,死死的抓着铁链子,一点儿一点儿的往上扽,他们用力量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手上的青筋都是暴跳起来,满脸都涨得通红,在他们的努力下,檑木终于是被吊了起来()。 然后一松手,又是重重的砸了下来。 又是不知道多少女真士卒被砸死。 远远的看到这边惨烈的境况,刚毅已经紧皱了许久的眉头却是舒展开来,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轻轻摇摇头:“喜申卫,今日要拿下了!” 一边的济尔哈朗脸色也是轻松起来,笑着拱拱手:“恭喜大将军!拿下喜申卫,南征路上再无阻碍,至此向南数百里,尽数成为我海西女真跑马场矣!” 刚毅得意的哈哈大笑,笑罢,却是叹道:“可惜,可惜,这位明国的武毅伯用兵诡异无比,阴谋迭出,守城却是方方正正,按照规矩行事,把他们汉人的手段一一施展开来,抽丝剥茧,细致无比。打仗打成这样,随时惨烈,看上去却也赏心悦目的紧,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堪称一员了不得的良将!” “可惜呀,他虽然现在占尽上风,但是手段已经尽数用完,我用了五万兵把他所有的底牌全都耗出来!”刚毅微微一笑,笑容中却有着几分狰狞:“接下来,就该看咱们的了!” 济尔哈朗察言观色,道:“大将军,不若咱们把那连子宁擒下来,让他为咱们效力?” 看得出来,刚毅明显有些心动,但是终究还是摇摇头:“不妥,他杀了咱们这许多兄弟,无论如何,都须得有个说法!” 济尔哈朗不再多言。 刚毅道:“下去吧,带着你的人,做好准备!” 济尔哈朗应了一声,便是离去、 额勒和泽在旁边瞪着一双大牛眼听的一头雾水()。 果然如刚毅所言,战场的局势在慢慢发生变化,虽然武毅军对女真造成了极大的杀伤,但是却也把自己所有的底牌都给耗光了—— 近距离的肉搏战,火器已经排不上用场,没了火器,可以说,武毅军的功力就已经被废了一半儿!而那些投石机,床子弩,也都没用了。至于泥团,沸水,等等,则是大量的消耗。 武毅军的底牌,已经越来越少。 而女真这边,还有接近九万大军! 两边强弱,不言而喻。 终于,一个女真士卒趁着檑木收上去的当口儿,快速的往上爬去,一个箭步,便是登上了城头! 而眼见要登上城头的女真士卒,也是越来越多。 这名女真士卒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拎起了腰间的狼牙棒,高高举起,准备从垛口处一跃而下将面前的敌人砸成粉碎! 他们从来就没把明军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这些明军不过就是仗着城高池深和强大的武器固守而已,这要是短兵相接的战斗,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强大的海西女真的猛士,轻轻松松就能把他们杀死! 就像是在松花江北的大草原上干的那样! 但是当他登上垛口的时候,眼中露出的是恐惧夹杂着震惊的表情,因为他发现,自己面前,没有人,只有一片光芒闪烁的锋利的枪尖! “刺!”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便听到了一声暴喝()。 接着,那些闪烁的枪尖便是狠狠的刺了过来,他挥眼中闪过莫大的恐惧,绝望的舞着狼牙棒想要抵挡,但是两个枪尖被他挡开,却有更多的枪尖攒刺过来,眼中那些雪亮的枪尖越来越大,终于,感觉到一阵胸口一凉,然后剧烈的疼痛传来,紧接着感觉自己身下一轻。失去意识之前,他恍恍惚惚的,似乎看到了下面袍泽们惊恐的脸。 “收!” 李铁冷冷的喝了一句,整整一排数十根长矛便是收了回来。 率先登上城头的十几个女真士卒被捅了个透心儿凉,都是掉了下去。 李铁冷冷喝道:“一个小旗负责三个城垛,看到人就刺,不能放一个鞑子登上城头!” “是,大人!”数十人轰然应诺。 武毅军的长枪手已经全线接管了防线,他们把长枪架在垛口上面,尖端不露出去一分一毫,以免被斩断,看到有人露头,立刻就是攒刺过去! 实际上,他们距离城头还有一段距离,而在他们前面,则还有士卒哈着腰,不断的往下扔泥团,砸檑木。长枪以一个斜向上的角度举着,并不会对他们造成影响,同时又有一个有效的防护。 登上了城头的女真士卒们骇然发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片森林一般的长枪方阵,只要是自己一露头,立刻就是无数的长枪攒刺过来,根本无可抵挡。 长矛的长度达到了八米一,而女真士卒用的又都是狼牙棒,铁骨朵之类又重又短的兵器,根本对武毅军的长枪方阵造不成任何的威胁。 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不断的攒刺,收回,攒刺,收回,收割着女真士卒的姓名()。 钢铁森林一般的长枪方阵,对付步兵也同样有效。 但是远远的看到这一幕,阿敏并未慌乱,而是叹了口气,回头望向了大军的本阵,心中默默道:“大将军,此时也该是你出手的时候了吧!” 不出他所料,叶赫那拉刚毅,叶赫那拉部的首领,海西女真的大酋长,三姓女真的征南大将军,终于下了命令:“传令济尔哈朗,前进!” “是,大将军!” 命令很快便传达了下去,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济尔哈朗率领的三万步卒开始向着喜申卫狂奔而去。 他们只穿了身上的甲衣,带着兵器,其它的诸如木盾之类可能会影响到移动速度的防御类武器一概没有,轻装上阵。 因为在他们面前,已经没有了护城河的阻挡,也没有了火枪火炮的狙击,投石机和床子弩那漫天遍野的攻击也消失了。 三万士卒散成一片,向着喜申卫狂奔。 这一幕被连子宁看的清清楚楚,但是他现在对这些步兵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办法,他脸色变得很难看。 对面的女真统帅,绝非是一般人啊,这个时机掐的正正好好。 此时那些残存的女真士卒已经登上了城墙,近战兵种已经占据了城墙的前半部分,双方胶着的战斗,使得远程兵种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火枪、弓箭、投石机、巨弩、火炮等都被挪到了后面,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直射而非是曲射,隔着厚厚的自己人的人墙根本对那些新加入的女真援军起不到什么作用。 可能除了投石机。 “真正艰苦的战斗,开始了啊()!”连子宁攥紧了拳头,命令道:“所有投石机准备,进入三百丈开始发射!” “是,伯爷!” 等女真援军进入到了距离喜申卫城墙三百丈的范围内之后,位于城墙后列的投石机开始发射。 无数的泥团铺天盖地的落在女真大军的阵列中,依然是不断的制造着伤亡。 但是仅仅是制造伤亡而已,却是根本无法对女真大军伤筋动骨,三万女真援军飞快的通过了那一片被打击的区域,来到了城墙下面,留下的尸体,还不到两千人。 这和之前那五万大军伤亡惨重尸横遍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着三万生龙活虎的女真援军加入进来之后,战斗真正进入了白热化。 无数的女真援军替换下了那些早就已经精疲力尽,毫无斗志的女真残兵,三万生力军开始沿着云梯不断的往上攀爬,而女真残兵便是躲在后面张弓搭箭,不断的射击。但是他们的射击显然对城头上的武毅军没什么作用,武毅军的长枪实在是太长了,斜斜的指向天空,只要是有羽箭射过来,几根长矛尾部稍微一动,上面便是一阵摇晃,把大箭给打到一边去。 “刺!” “刺!” “刺!” 武毅军长枪兵们声嘶力竭的喊着,每一次叫喊,就有一条女真士卒的性命丢掉,身体上面被捅出来几个透明窟窿,鲜血从中汩汩涌出,整个人像是一个破麻袋一般从空中掉下来。 由于城墙的宽度有限,云梯的数目也有限,所以一次能登上城头的女真士卒的数量并不是很多,局部相对来说,在人数上武毅军并不吃亏()。 再加上武毅军长兵器的优势,女真士卒伤亡惨重,基本上怎么上来的就怎么下去的,根本没有在城头上得到立足之地。 但是女真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城头上武毅军长枪兵加上大戟兵的数量不过是五千人出头儿而已,向女真残军加上到来的援军的数量,依旧是保存在五万人这个数目上。 十倍的数量。 这就意味着每个武毅军士卒至少要杀死十个女真士兵才能结束这场战斗。 当然,这根本是不可能的,若是抛开武器的因素的话,没有长矛和大戟的优势,武毅军和女真士卒单对单的厮杀根本不是对手,游牧民族长期艰苦生活中锻炼出来的强悍体魄和巨大的力量,明军中很少有序列能抗衡。 这样高强度的战斗,对于体力是一个极大的消耗,虽然只是简单的收枪,攒刺这两个动作,但是在持续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几乎所有的武毅军士卒都感觉到了一丝难言的倦意。 累,非常的累,感觉肩膀酸软无比,似乎连手中的枪都抬不起来了。 也得亏是他们,经历连子宁那惨无人道的长途拉练,日常的训练也极为的艰苦,才能使他们的战斗力如此持久,若是一般的明军士卒的话,此时早就累的死狗一般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饶是如此,武毅军士卒的体力也是在不断的下降。 而下面的女真士卒还是不断的往上攀爬,源源不断,每一个都是体力充沛,战斗力强悍的生力军。 !@#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正文 三五四 底牌尽出 全文字无广告 三五四底牌尽出 (感谢‘毛豆虫’、‘真的无聊喔’、‘冠阳’、‘风中一叶002’、‘紫蓝丶龙’等兄台的月票,还有一些兄台因为的显示原因没有显示出来,同样感谢你们,谢谢()! 感谢‘大块吃肉’等评价票,感谢陈起雄兄弟一如既往的推荐票。 全文字无广告 感谢所有支持俺的兄弟,谢谢。) 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连子宁甚至连把武毅军换下去休息一下都做不到——由于两翼受到的冲击迹近于无,连子宁把两侧的弓手大量抽调过来,这些明军的弓手拿起弓就是弓手,放下弓箭就是轻步兵,刀牌手。所以城头守军的人力并不缺,但是问题是,现在只要是一换防,前面的武毅军一撤下来,可以想见,女真大军也会随之而来。 而且连子宁对神武右卫和京卫这些士卒的战斗力不抱什么希望,没有武毅军的长兵器优势,只有腰刀的他们和优势女真兵力战斗,根本不是对手()。 这样一来,压力只能武毅军独自承担。 连子宁站在城楼下,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杀!”一声嘶吼,球球挥舞着手中的大戟,狠狠的挥过,斩在一个女真士卒的肩膀上。 只听到一声极为刺耳的撕拉的声音,这名穿着三层泡钉棉甲的女真士卒被从右肩膀到左腰部生生的砍成两截儿,在体腔内陡然爆发出的巨大气压作用下,上半截身子斜斜的飞出去,脸上兀自带着惊恐和不敢置信的表情。他的肠子肚子也溅了出去,喷了他后面跟上来的一个女真士卒一身一脸。 这女真士卒已经是被吓傻了。 此次女真南征军序列中除了铁浮屠拐子马都是重甲,披甲骑兵有一层鱼鳞甲之外,其它的步卒,都是不披甲的,只是攻占了喜申卫之后缴获了一万套棉甲,才装备了步卒。能够穿着棉甲的,都是十夫长,百夫长之类的基层军官,能做到这个位置的,都是武艺很有一手,战斗力颇为强悍的老卒。而且这三层棉甲在女真大军之中很受欢迎,因其夜间保暖,白天又不会像铁甲那样热的烤死人,而且防御力也颇为的不俗,一刀砍上去,里面的人固然是会很疼,但是斩不破的。 但是就在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这个百户的百夫长,被眼前这个天神一般的庞大汉子一下子就看砍成了两半儿! 张球自然是不管这么多的,顺手又是一戟刺过去,锋锐的大戟尖端的矛头狠狠的贯入了这个女真士卒的胸口,雪亮的枪尖从背后露出来足有一尺多长。这女真士卒嘴里荷荷的叫着,泛着血沫子的黑色血液从嘴里涌出,眼见是不得活了。球球手一抖,便是把他甩了下去,掉到下面也不知道砸死了几个人。 此时又有两个女真士卒爬了上来,球球大戟一横,瑞士戟顶端那足有一米多长的巨大斧刃重重的斩在一个左边那个女真士卒的腰上,把他一戟便腰斩为两截,余势未竭,又是砍在了左边那个女真士卒的脑袋上,把他脑袋斜斜的削去一半儿,鲜血脑浆飞溅()。 又是两具残缺的尸体掉了下去。 眼见暂时已经没了敌人,球球收回大戟,重重的往地上一拄。他这把大戟是当初连子宁特意吩咐柳华腾那边打造的,通体都是精钢铸成,当然,这个年代的精钢和后世的是没法相比的,不过也是相当的坚硬。他的大戟比别人的分外要大一号儿,足有七米多长,长戟的握柄足有成年人胳膊粗细,顶端的斧头一米多长,比别人的大三倍,整个大戟足有一百多斤重,除了他这等天生神力之外,别人便是提都提不起来,但是在球球手中,却是上下翻飞,灵活自如。 如此之重的大戟往地面上狠狠一戳,就算是这喜申卫的城墙都是厚重的大青石所建造的,被戳中的地方也是变成了一片细碎的石粉,周围裂开了一道道裂纹。 球球从怀里掏出一个大大的酒囊,掀开脸上的三层罩面,仰脸灌进了一口,却没有酒味儿传来,反而周围是溢出了一股肉香。 球球古登古登两口咽下去,哈了口气:“痛快!” 他身上穿着一套厚重的全身板甲,包裹住他的全身,连罩面都是三层,是用钢丝网编制而成的,看上去就跟一个钢铁魔像一般。板甲的表面是紫色上,上面还镂刻着紫色的紫藤花的图案,看上去厚重中却不失精致。紫色的板甲表面此时已经是沾满鲜血,球球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从头到脚,浑身浴血。 旁边有袍泽笑道:“球球,杀了多少个了?” 球球想了想,伸出一个三个指头,想了想,屈起的两根也伸直了:“五十个总有了吧!” 那武毅军大戟兵笑道:“恭喜恭喜,这一仗打完,大人肯定升你的官儿,说不得一个总旗都能做了()!” 球球摆摆手:“俺可当不了官儿,按照首级把钱给俺就成了!”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吃肉!”球球又加了一句:“很多很多的肉!” 这时候又有女真士兵爬上来了,球球挥舞着大戟,继续收割着姓名。 他身高臂长,身上穿的是冈萨雷斯等人亲手打造的紫色格林尼治重型板甲,这是这个时代防御能力最好的铠甲,更何况因为球球的巨大体型,他身上穿的这一副板甲加厚加大,重量达到了一百五十斤,把他裹得就像是一个钢铁罐头。 他力大无穷,而且耐力非常好,打了这么多许久也不见累。在他那重达百斤的大戟之下,根本没有一个女真士卒能抵御一个回合,来几个都被他杀了,很多都是被生生砍成了两截儿。 若是单对单,他不是柳生宗严门下任何一个弟子的对手,但是在这种大军混战的情况下,却是恐怖至极。 他一个人就防御了长达十米的一段城墙,浑身浴血,宛如魔神一般。 城下的女真士卒看的真切,不少人都向他这边张弓搭箭,大箭射在他身上的重型板甲上,都是滑到一边去,根本对他无法造成什么威胁! 但是他毕竟是一个异数,他这里占尽优势,其他地方的武毅军士卒却是陷入了困难的苦战之中。 胳膊越发的酸软,喘息变得越来越粗重,浑身的无力感越来越强,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像是在胸腔中割一刀一样,带来剧烈的疼痛。有的士卒甚至已经累的眼冒金星,感觉手中的大枪沉重无比。 终于,有几个女真士卒挥舞着同伴的尸体挡开了长枪兵的刺激,然后顺势一滚便是滚到了城墙上,手中狼牙棒砸断了几名武毅军的长矛,占据了两个城碟宽度的一小段城墙()。 接着,便是十来个女真士卒杀了上来。 虽然这一小股女真士卒很快就被杀戮一空,但是越来越多的缺口在城墙上出现。 女真士卒越来越多的涌上来,占据了一小段一小段的城墙,他们站稳了脚跟之后,就有更多的女真士兵涌了上来。 城墙上的局势,立刻是便的焦灼起来。 女真士卒和武毅军战成一团,犬牙参差。 这一次的情况,和当日明军进攻喜申卫增兵时候的情况一般无二,都是援军生力军杀上了城墙。但是当日阿敏手中有铁浮屠一举鼎定乾坤,而现在连子宁手中,还有什么底牌? 不过这倒是有一桩好处,女真士卒杀上来之后,两翼的京卫和神武右卫的士兵也可以合拢过来。他们战斗力差了一点儿,但是毕竟是生力军,而且人数众多,也极大的减缓了武毅军的压力,使得他们可以缓一口气儿。 武毅军暂时稳定住了局势,没有让女真士卒把优势进一步扩大,但是也仅仅是稳定住而已。想要让已经筋疲力竭的他们夺回优势,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 时间一分一秒的消耗,现在已经是午后申时末,这一场大战,已经持续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城墙上一片一片的尸体,有明军的,更多的是女真士兵的。 激战依旧在持续,喊杀声震天,利刃劈砍**的声音,战士濒死之前的惨叫,气息奄奄的呻吟,似乎连天边的太阳都被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红光。 这一场大战,惨烈无比,城墙之上,横尸处处,鲜血已经是流满了地面,深度几乎要没过脚背,脚踩在地面上就像是被沾上了一层胶水一般,想要抬脚,都是非常的困难,地下的鲜血血丝粘成一片()。 得到了援军之后的女真士卒,本来达到了五万人的数字,但是此时已经只剩下了不到三万人。 而守城的明军,死伤也达到了五千之数,其中大部分都是神武右卫和京卫的士卒,京卫的三千弓手被杀的差不多,甚至连轻伤的士卒都提着刀上了,而神武右卫也是损失惨重,折损超过两千人,把休息的其他士卒换了上来。也就是武毅军仗着兵器的优势,再加上精通小范围内的配合,损失倒是不到,伤亡差不多在一千左右,而且轻伤的多,重伤战死的少。 但是尽管如此,也已经是武毅军成军以来最为惨重的损失。 自从近身肉搏以来,双方的战损比在一比四左右,这个数字并不是很夸张,事实上,由于守城一方天然占据的优势,双方战损比在十比一左右的也不是没有。 唐季至德二载,张巡死守睢阳城,以不到五千兵力,死守城池七个月。而当时围攻睢阳城的,是安禄山子安庆绪所部精锐尹子琦率同罗、突厥、奚等部族精锐兵力,一共十二万人。 双方兵力如此悬殊,都能镇守七个多月,中华民族的守城智慧,确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这位猛人为了激励士卒,在没有粮食吃的时候把自己的美妾都给煮了分给将士们吃,后来除了守城的士卒,全城的老弱妇孺都给吃光了,这等行事,虽然名留青史,但是后人却也不好评说。 不过这等事,连子宁定然是干不出来的。 张巡死守睢阳城七个月,最后城中还剩下不到士卒千人,而战死的安庆绪所部也超过了六万人,双方战损比是恐怖的一比十五()。 女真的惨重伤亡不是没有成果的,现在在城墙上,女真士卒已经占据了差不多有一半儿的地段,已经是牢牢的扎下了脚跟,和明军杀的难解难分。而大量的女真士卒,还是像是蚂蚁一样不断的攀爬上来。 不过明军还是牢牢的把马道出口等地方控制住,女真只是占据了城墙,却没办法下到下面去把城门打开。 “啊!杀!” 一小股女真士卒在一个百夫长打扮的女真军官的带领下突破了神武右卫的士卒的重围,向着连子宁这边杀来。周围的明军想要拦截,却是被眼前的对手死死的缠住,根本分不出兵力来。 他们眼中露出了兴奋和嗜血的光芒,溅满鲜血的脸上满是狰狞暴戾,这些女真士卒已经注意了这里很长时间了,那个被众人簇拥在其中的年轻人,就算不是对方的统帅肯定也是一员了不得的大将,若是能把他斩杀了,又是一桩天大的功劳。 终于,他们在同伴的帮助下斩杀了面前的明军,而其它地方的明军又是被女真士兵缠住,这一股二十几个女真士兵,向着这边恶狠狠的扑过来。 他们嘴角甚至已经露出笑意。 这个年轻人太托大了,他的周围,根本没有士兵守卫,只有几十个怪人,这些怪人都穿着半截袖子的短衣服,瞧瞧脚底下穿的啥?这鞋子咋是木头的?一看就知道是上不台面的货色,只怕自己一刀一个就给结果了。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些穿着布衣的怪人,就是扶桑人,而且几乎可以说是扶桑武力值最高的一群人。 江梨野奈右手摁在了腰间大剑上,站在连子宁斜后方的柳生宗严微微一笑:“姑娘稍安勿躁,还不劳您动手,且看我的弟子们的手段。” 江梨野奈看向连子宁,连子宁此时脸色却不是那么黑了,竟也露出一丝笑容,道:“柳生大家,有劳了()。” 柳生宗严谦恭道:“为伯爷效力,乃是份内事。” 他挥了挥手,立刻便有十余个弟子出列,向着连子宁和柳生宗严分别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便是迎向了那些扑过来的女真士卒。 “找死!” 那女真百夫长大喝一声,手中狼牙棒恶狠狠的砸向冲在最前面的那怪人的脑袋。 在他看来,这一棒无论那留着一个冲天辫奇丑无比的怪人是抵挡还是躲避,都是难逃一死,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狼牙棒砸开他的头颅,鲜血脑浆飞溅的场景。 却没想到,就在狼牙棒距离那怪人的脑袋还有不到两寸的时候,那怪人忽然是极为滑溜的向左边一闪,便是躲开了自己的进攻,然后他就感觉胳膊一凉,便看到了自己握着狼牙棒的右臂齐根而断,带着鲜血飞了出去。这时候,剧烈的疼痛才传过来,他忍不住痛呼出声,但是呼声又是戛然而止,他的脖颈子被一刀砍成两截儿,脑袋被腔子里的鲜血顶上去三尺多高,那一双圆睁的眼睛,似乎看到了自己无头尸体缓缓倒下。 那柳生宗严的弟子一刀斩断了他的头颅,然后毫不停歇,就地一滚躲过了一个女真士卒的铁骨朵,来到他身后站起身,一个垫步往前迈出一步,嘴里呀呀怪叫着,一蹦三尺高,双手握住武士刀狠狠的砍在这女真士卒的后脑勺上。 光溜溜没有一丝头发的脑袋被轻松的劈开,然后整个身子被从上到下劈成了两截。两半身体斜斜倒地,脑浆,骨头,内脏,四处飞溅。 不过是短短的三个呼吸的时间,二十多个女真士卒就被柳生宗严的这十几个弟子斩杀殆尽。 他们归刀入鞘,走回来向柳生宗严和连子宁又是深深一躬,回到队列中,仿佛刚才只是杀了几头猪羊而已()。 “伯爷,幸不辱命。”柳生宗严道。 “每个人赏银五十,金珠一枚。”连子宁淡淡道:“先记着,待晚些女真鞑子兵退了,再看赏。” 柳生宗严笑道:“多谢伯爷。” 连子宁又是蹙眉看了一会儿,下令道:“传令陈大康,让他把所有巨盾斧兵调上来,调到第一线,然后让其余的士卒缓缓后撤!” “是,伯爷!” 陈大康就在连子宁不远处指挥神武右卫的士卒殊死搏斗,听到连子宁的命令,当下便是脸色一暗。 他心里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痛惜、不甘的神色,但是终究还是颓然的摆摆手。 身边的亲兵快步走下了城墙,不多时,一队队身着重甲,提着门板一般的巨盾,手中持着巨斧的士卒从城下走了上来。 这些,自然就是陈大康的王牌——巨盾斧兵了。 他们之前一直在城下休息没有上来,因此体力都保存的很好,提着巨盾,迈着大步,在军官的带领下,向着各处厮杀的最为胶着的战场杀过去。 明军们也自动给他们让开一条道路。 很快,这些巨盾斧兵便是来到了战场的各个最惨烈的角落,和女真士卒交上了手。 女真人立刻发现了不对。 !@#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正文 三五五 夏天来关外看土飞机 三五五夏天来关外看土飞机 (感谢‘往昔随风’兄台的评价票、感谢‘johnbanks’兄台的月票()。 感谢所有支持俺的兄弟。万分感谢。 这一章,不知道兄弟们爽不爽?) 这些穿着铁甲,拿着巨盾,看上去跟一截截黑塔也似的敌人,他们把巨盾杵在地上,排成一排,这盾牌足有门板大小,二十几个巨盾并在一起就组成了一道铁墙,毫无缝隙。而在女真士卒占据的城墙地段的东西两侧,都是由一道铁墙缓缓的压过来。 女真士卒当然不肯示弱,但是这些巨盾斧兵竖起的巨大盾牌足有一米八高,比他们还要高一头,女真士卒普遍比较矮,这样一来就完全就看不到敌人在哪儿。再加上手头的铁骨朵和狼牙棒都是短兵器,他们要想进攻,就只有两个法子,一个是把手中的兵器扔过去砸死这些敌人,第二个法子就是硬生生的把这一道厚重的铁墙砸破。 他们毫无疑问的选择了第二个法子。 女真士卒悍不畏死的冲过来,高举着狼牙棒和铁骨朵狠狠的砸在了盾牌上。 但是他们的行为注定是徒劳无功的,巨盾有两个巴掌的厚度,通体都是生铁打造,神武右卫家底子薄,生铁打造的这玩意儿并不值钱,但是却是坚硬厚重无比。那些狼牙棒铁骨朵什么的砸在这厚重的巨盾上,只能在上面留下一个微不可见的凹痕,有的甚至连凹痕都没有,只有一个不大的白点儿。巨大的反震力袭来,这些女真士卒只觉得胳膊剧痛,手掌一阵发麻发软,甚至连兵器都握不住了,更有不少人虎口都是绽裂开来,一股股鲜血流出。 他们从来都是仗着兵器沉重坚硬,无坚不摧一般的直接把敌人脑袋敲成碎片,何曾碰到过这等扎人的硬手,吃过这等血亏? 他们心中不由得骇然,这些铁塔也似的敌人,只怕不逊色于大将军的铁浮屠了()。 他们被反震力震得一时不能再次进攻,巨盾斧兵可没闲着,巨盾后面的把手有效的削减了反震的力道,其实他们把巨盾杵在地上,并不会耗费太大的力气。他们左手往后稍微一撤,巨盾便是转了一个四十五度角,露出了一个个黑洞洞的缝隙,然后这些铁塔也似的精锐军士便是高高举起巨斧,狠狠的斩了下去。 猝不及防之下,这些女真士卒如何躲闪的开?只得硬拼,但是巨盾斧兵用的大斧长有四尺,斧柄长约三尺,足有小胳膊一般粗细,斧面跟磨盘一般大小,斧背极厚,重量在四十斤往上数。这样的重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女真人引以为傲的重兵器狼牙棒的重量,大斧和狼牙棒狠狠的砸在一起,火星四溅,抵挡的狼牙棒被轻而易举的荡开,然后下一刻,便是狠狠的劈下去,在这女真士卒的惨叫声中,把他从肩膀到肋部,给生生的劈成了两截!鲜血和内脏飞溅而出。 另外一名的女真士卒被大斧砍中了脑门儿,鲜血飞溅,一阵阵刺耳的吱呀声音中,骨头被砍断,这名士卒也被从头到胯,砍成两截儿。或者更正确的说,应该是给砸成两半儿。这大斧太重了,太厚了,一路砍下去,不是把**砍成两截儿,而是把那一路的血肉骨头内脏,都给砸成了烂泥碎屑。 冲在最前面的女真士卒全部被斩杀,巨盾斧兵把大斧一收,盾牌一斜,那个露出来的缺口立刻消失,几十面盾牌重新合成一道铁墙,向着前面缓缓的推进。 然后又是铁墙露出一道道缝隙,大斧斩出,将面前的女真士卒劈成碎片。 被杀死的女真士卒几乎没有尸体完整的,由于巨斧的巨大重量,就算是巨盾斧兵不怎么用力,单单是这巨斧的下劈的力道,也足以将敌人斩杀。 不久之前,也是在这片战场上,女真最精锐的铁浮屠肆意的屠杀明军,而近日,却是转换了角色,被屠杀的一方变成了女真人()。 这五百名巨盾斧兵一加入,立刻就是改变了整个战场的局面。 本来已经是节节败退,左支右绌的明军立刻是占据了上风,五百名巨盾斧兵分割包围,切断了女真人互相之间的联系,把几十上百一群的女真人分割包围在一个个小小的城墙地段中。两道铁墙大约五十名士卒负责这样的一个地段,分别从左右不断的向中间推进挤压,把这些女真人的生存空间压迫的越来越小。 眼看着,明军竟然是大占上风,竟然有把女真人一举赶下城头的趋势。 但是远远看着的连子宁却是依旧眉峰紧蹙,没有露出一分喜色,以他的眼力,自然是看的真切,眼前的这一切,只不过是暂时的。巨盾斧兵这些生力军突如其来的加入,打了女真人一个措手不及,占了这个便宜,才能看上去是大占上风。 但是一旦让这些被打懵了的女真人缓过神儿来,立刻就能站住阵脚,别忘了,他们在城下还有上万大军,士卒还在源源不断的顺着云梯爬上来。 而明军这边,大部分士卒已经是失去了战斗力。 透过望远镜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刚毅嘴角的笑意荡漾开来,放下望远镜,笑道:“大事成矣!这些明人,不过是垂死挣扎!” “传令济尔哈朗,这些明军强弩之末,只需要打垮他们这最后一轮抵抗,不要停,猛攻,今日定要把南城墙拿下来!”刚毅下了命令,然后便是失笑:“我却是糊涂了,济尔哈朗如此精明,怎会看不出这一点?” 济尔哈朗自然看出来这一点,女真大军的攻势更加猛烈了。 不过巨盾斧兵刚刚加入,体力极好,一时间还能挡得住()。 连子宁传下命令,武毅军和其他序列的明军纷纷沿着城墙上的马道撤了下去。 一时间,城墙上只剩下了五百巨盾斧兵和女真士卒在僵持恶战。 本来拥堵无比的城墙上,立刻是变得空空荡荡的了。只有满地横流的鲜血和断臂残肢,诉说着刚才那一场大战的惨烈。 撤退在悄悄中进行,旗帜并未撤去,无数的尸体被扶着倚在城墙边儿上,远远看去,就像是依旧有无数士卒在上面,再加上视线都被巨盾斧兵吸引过去,因此女真将帅并未发现。 终于,除了巨盾斧兵之外所有的明军士卒都撤到了城下。 作为一座要塞性质的兵城,喜申卫的城墙建筑非常的有特色,城墙在瓮城和城墙后面就是一片宽约百米的空白地带,这里本来是一片石头的营房,不过这片营房早在当初阿敏守城的时候就已经把这片营房给拆光了,变成了一片白地。 在城墙后面数百米的宽阔地带之后,便是城主府的正门。 城主府实际上就是一座小型堡垒,高大坚固,城墙足有七丈多高,十丈厚,长宽各自在一里左右,方方正正的。城墙之上每隔一丈远就修建了一座塔楼,每一个都是三丈来高,两丈左右的边长,分为四层,每一层都可以安装三架床子弩,其它大大小小的守城机械,更是不计其数。 可以想见,就算是女真大军占据了城墙,在城中也要有一番恶战。 伤兵得到了安置,其他的士卒则是列成阵势原地休息。 陈大康等将领都来到了连子宁身边,连子宁拍拍了拍陈大康的肩膀,有些歉然道:“老陈,这次生受你了,等此战战罢,你的巨盾斧兵,我给你双倍()!” 陈大康哈哈一笑:“伯爷这话便生分了不是,标下现在为伯爷效力,怎敢有藏私?” 连子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笑道:“那便好!” 他看了看上面的战局,支撑了这好一会儿,巨盾斧兵已经是有些不支,本来是一直往前推进来着,现在却是止步不前,而且还在不断的后退。 女真士卒很快发现了城头竟然是一片空虚,顿时是从其他的城段也搭上了无数的云梯,像是蚂蚁一般攀爬上来。 “差不多了!”连子宁点点头:“传令,留下一百巨盾斧兵镇守几条通向城墙的马道,其余的都撤下来吧!” “是,伯爷!”陈大康大声应道。 他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能有大部分留下来,也已经是难能了。 随着一道道命令,巨盾斧兵们不断的后撤,最后除了留守几条马道的一百巨盾斧兵之外,其他的都撤了下来。 而女真士卒发现自己对面的压力陡然间减小了许多,都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怪叫着冲杀过来。 不过他们的攻势被巨盾斧兵给阻挡住了。 马道不过就是那么几个缺口而已,一百人镇守绰绰有余,巨盾斧兵裂成了三道防线,三道铁墙一般,根本就不是女真士卒短时间内能够撼动的。 而女真士卒不断的沿着云梯涌了上来,在城墙上挤得满满当当的,除了那一百巨盾斧兵之外,城墙上再也没有一个明军! 女真士卒大声的吼叫着,他们站在城墙上向着下面的明军士卒大声的喝骂嘲弄,声势倒是很浩大()。 很快,城墙上的女真士卒便是达到了超过两万之数,而且还在有女真士卒不断地爬上来。 刚毅嘴角的笑容渐渐地凝固了,他本能的感觉到有什么不对,这些明军之前抵挡的那般顽强,死也不退一步,但是却为何,这一次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被赶下了城墙?那个连子宁阴谋诡计层出不穷,难道又有什么阴谋? 可是城墙都让给自己了,他能有什么阴谋? 难道是保存兵力,和自己打巷战? 阿敏和济尔哈朗两人并肩督战,他们都是极聪明的人杰,也感觉到了一些不对——似乎,也太顺利了一些吧? 阿敏的眼睛落在了一片焦黑的弹坑中,那处足有两尺见方的弹坑是被佛郎机炮的炮弹给砸出来的。 他猛地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巨大的恐怖,后背顿时是出了一层冷汗,汗毛都根根竖起。 他和济尔哈朗对视了一眼,两人艰涩无比的齐齐吐出两个字:“火药?” “传令,传令!从城墙上撤下来!”短暂的失神之后,阿敏大吼道。 但是已经晚了。 连子宁看看城墙上面,这一段城墙已经是满满当当的挤满了人,无数的女真士卒在攻打这巨盾斧兵的防线,这些巨盾斧兵依旧是不动如山。 “够多了!”连子宁心里呢喃一句,沉声道:“点火!” “是,大人!”石大柱应了一声,亲自举起火把,点燃了旁边一根粗大的引线。 引线大约有小指头粗细,在地面上盘了两圈儿,然后蜿蜒向了城墙的某处()。 望着那根越烧越短的引线,连子宁嘴角荡漾出一丝微笑,那微笑中,写满了残酷。 “诸位,上路吧!” 随着连子宁张嘴轻轻吐出这句话,天地之间忽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轰响。 大地剧烈的震颤了一下,一声巨响震彻寰野,数十里外都是听的清清楚楚。 城墙上面无数的砖石碎块胡乱的飞溅,有的都被震出数十米的高度,无数的石块被震成了石粉,随着爆炸而被震上了半天高,无数的烟尘弥漫在十余丈高,方圆数百米的范围都被烟尘石粉笼罩住,远远看去,就像是沙尘暴提前五百年降临了这片土地。 随着那一声剧烈的震颤,许多明军都被震得跌倒在地,他们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弥漫着烟尘的天空,当然,还有被炸得漫天飞溅的石块,以及,无数的断臂残肢和不知道几百几千斤的鲜血。 巨大的爆炸使得他们一时间失去了听觉,耳朵里头嗡嗡嗡嗡的,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这一瞬间,天地间似乎变得一片静谧,只是愣愣的看着那烟尘卷起的天空,那空中飞舞的石块、鲜血、还有人体的各个零部件,似乎都变成了蒙太奇一般的慢动作,在空中缓缓的挪动着。 直到那石块和零部件掉下来,他们才本能的趴在地上,撅着屁股,抱着脑袋躲避。 尽管如此,也是许多人被砸的痛叫失声,当然,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喊得什么,因为根本听不到。 这些东西落完之后,空中便是落下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泥点儿,这些泥点儿,都是红色的。那是石粉和无数的鲜血混合之后的颜色。 红色的泥点落下,地面上瞬间就换了颜色()。 士卒们也都是浑身被鲜血泼了一遍一样。 这时候,再去看城墙上,所有的女真士卒和巨盾斧兵都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城墙,也被生生削去了足有一两尺的厚度,边上的城碟垛口都已经消失无踪,在城墙边缘,还不断的有石粉和碎石滚落下来。 “大人算无遗策,今日大战,女真再无余力!” 耳边的听力终于恢复了一些,连子宁听到一个声音在自己面前大声笑道,一看却是孙绩。 连子宁早就料到了是这个结果,不过他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机不可失,立即下令道:“传令,所有士卒,还能动的,全部登城!” “是,大人!” 所有还没缓过劲儿来的士兵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向着城墙进发而去。 连子宁没有走动,他盯着面前的东西,眼睛有些失神。 那是一把约有小胳膊粗细的铁柱,仔细一看的话,能发现,这是半截断裂的斧柄。 连子宁长长叹了口气,脸上重新变得刚毅冰冷起来,他霍然转身,带着众人向着城墙走去。 再无一丝的迟疑。 上了城墙,一片断壁残垣。 地面上是没过脚背厚度的石粉,一脚踩上去,扑扑腾腾的四处腾起,迷进眼睛里,就是一阵难言的刺痛。 有的地方的石粉,已经是变成了泥浆子,一脚踩上去,拔出来就是满脚的红泥()。 而城墙上,断臂残肢不少,完整的人是一个都没有了,无论是女真人还是明军。 明军迅速的占领了城墙,远远的看着外面的女真士卒。 当听到那一声巨大的爆炸的时候,阿敏和济尔哈朗就已经是面无人色,而那无数的鲜血和断臂残肢落下来,宛如一场缤纷的雨。阿敏的手哆嗦着,而济尔哈朗手下的战马被巨大的爆炸声震惊,猛地嘶鸣一声,陡然往前窜出去,济尔哈朗来不及准备,被战马狠狠的甩出去,掉在地上,闷哼一声,昏迷不醒。 女真大阵中战马众多,虽然隔着很远,但还是被巨大的爆炸声给惊得差点儿炸了营,四处乱窜,若不是骑手死命的约束,只怕就要酿成大乱。 刚毅脸色神色一阵变换,难看到了极点,他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缕鲜血来。 额勒和泽呆呆的看着远处凭空矮了一截儿的城墙,眼珠子瞪得跟牛一样大。 周围其它的女真将领,也是面色如土一般。 所有的女真士卒几乎都是同样的表情,傻傻的盯着喜申卫的城墙,眼睁睁的看着城墙上面的数万袍泽,一瞬间就化为飞灰。 这是连子宁的一招绝户毒计。 武毅军此次北来,因为以为要有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便携带了大量的火药等东西,结果却没想到一直被徐鹏举排挤,根本就没捞到上战场的机会,因此这些火药便都存了起来。而连子宁早在这一场大战之前,就料到了,无论自己采取何等样的计策,双方兵力如此悬殊,都免不了被敌人攻上城墙的这一刻。 所以他便想出了这条计策。 !@# 正文 三五六 奇怪的夜袭 三五六奇怪的夜袭 这个年代的火药,威力其实已经是相当的可观,明季的黑火药,已经是黑火药的顶峰,隐隐然有些后世新式火药的威力()。 十车黑火药,早在大战之前就已经埋在了城墙的最上面一层底下,生怕被渗进去的鲜血打湿,还在外面包裹了油纸油布防水,而引线远远的引到城下去r /> 实际上,就像是当日的阿敏一样,连子宁虽然已经充分的估算到了守城的难度和己方必然会出现的巨大伤亡,但是也没想到,这一刻会到来的这么快。他本来预计的是等到守城的第二天或者是第三天才会用的这一招,却没想到,第一天就要用上了。 不过威力却是也是绝大,两万女真士卒,无一生还,都是被炸成了零部件,连全尸都没留下一个。 当然,这和巨盾斧兵的巨大作用是分不开的,他们牢牢地守住了马道,把女真人困在了这一个小小的区域,这才使得炸药的作用发挥到了最大。 想到那一百巨盾斧兵,连子宁心中便是隐隐作痛,虽然在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为了全局,总要有人牺牲,但是心里总还是存着芥蒂,有些堵得慌。 明军迅速的占据了城墙,城下早就准备好的条石青砖之类的东西赶紧搬了上来,明军迅速的清理了城墙上破碎的石粉,然后快速的修建起来一道女墙,重新设置了防御。 不过很显然,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了,下面大约还剩下的数千女真残军傻愣愣的往上看了半响,然后便是发一声喊,撒丫子朝着女真大阵的方向跑过去()。 明明是自己这一方占尽了优势,但是转眼之间,这些优势却是丧失殆尽,目睹数万袍泽被生生炸成碎片,他们的精神几乎完全崩溃,已经是被完全吓破了胆,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战意。 刚毅远远看着,颓然的摆摆手:“今日士气已泄,下令,撤军吧!” 远远地看着女真大军撤去,开始砍伐树木,安营扎寨,城墙之上先是一静,然后便是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 今日,终于挺过来的。 正德五十一年七月二十七,十四万女真大军围攻喜申卫,武毅军总统武毅伯爷连子宁率领武毅军八千,京卫伤兵两万,神武右卫五千六百人死守喜申卫城。 女真大军围攻竟日,死伤七万五千余,惨重无比,终徒劳无功,撤去。 是夜,喜申卫城主府。 大堂之中,武毅军将领济济一堂,但是却看不到其它序列的军官。 连子宁高踞上首,下面军官面对面坐成两排。 女真退了之后,连子宁便命令士卒拆毁城中不用的军营房屋,重新加固城墙,数万人一起忙忙碌碌的,所幸人多力量大,再加上城墙被摧毁的只是上层的城碟垛口等一点儿建筑,很快便是修复完毕。 布置了防务之后,连子宁回府洗了个澡,换了一声便装,然后便是把各级军官招来议事。 “大人,今日的伤亡结果已经出来了。”石大柱出列道()。 连子宁点点头:“讲!” “今日我军伤亡一共八千七百六十六人,其中京卫战死两千九百,重伤五百七十六,轻伤一千七百四十三,神武右卫战死一千四百五十七,重伤二百七十,轻伤八百六十九,我武毅军战死六百三十三,重伤八十七,轻伤二百三十一。” “可都安顿好了?” “回大人的话,都已经安顿好了,战死的兄弟都用棺奁乘了,等此战战罢再进行火化 重伤的兄弟,咱们医务兵都已经给救治,有些会断胳膊断腿,但是性命总是无碍。轻伤的兄弟也都包扎过了,将养上两日,还能再战!” 连子宁嗯了一声道:“所有受伤战死的兄弟,都一视同仁,莫要有什么区别。” 石大柱应道:“标下明白!” 连子宁沉吟片刻,敲了敲扶手,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道:“诸位,有一件事儿,须得向诸位说清楚。” “今日咱们死伤八千七百人,但是女真死伤的数字,至少也在七万上下,几乎是咱们的十倍!咱们现下还有可用之兵两万多,女真还有可用之兵不足八万,兵法云,十则围之,照这样说来的话,女真现下对咱们根本就没什么危险了。” “但是咱们得看清楚,今日给女真造成的伤亡是如何产生的!今日女真战死七万,其中至少有三万是死在江边狙击,死在护城河的狙击,死在填平护城河的过程中,他们为何会死伤如此之众?是因为身上负重太过,何以负重?便是因为面前横着一条护城河,为了填平护城河,不得不如此。而现在,咱们没有了江边的优势,没有了护城河的又是,喜申卫以南已经是一片开阔。女真若是强攻,很快便可以通过,直到城墙下面,咱们在这个过程中能杀死的女真人,很是有限,而更有甚者,若是女真以骑兵快速奔驰至城墙下,以骑射与我等对敌,便更是难对付()。” 连子宁总结道:“总之便是一句话,之后几日的战斗,定然是极为的艰难,不可再有重复今日战果之侥幸。” 连子宁说完,众人神色都是凝重起来。 连子宁继续道:“想必诸位对咱们下一步如何,心里都是忐忑,今日本官便告诉你们,咱们喜申卫,定然能守住,女真必然要败退。接下来说的是,事关咱们喜申卫数万大军的生死,诸位都好好听着,存在心里,万万不得泄露!” 众人心中一凛,都是挺直了腰板坐着,目光炯炯的看着连子宁。 连子宁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然后问道:“何人愿往?”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没想到连子宁竟然有这么大胆的一个计划,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一些。 正沉默间,一员将领霍然站起身来,众人一看,是武毅军骑兵千户所的副千户杨沪生。 杨沪生抱拳道:“大人,反正守城一战,我们这些骑兵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若便让标下去吧!” 连子宁对杨沪生印象极好,这个从底层陡然间蹿升上来的年轻军官,出身龙枪骑兵,忠诚度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沉稳老成,处事很是妥当,也会见机行事,由他来办这件事儿,倒是很妥当的。 “你可想好了,此行极为危险,一个不妥当,便是直接成了人家的刀下鬼。”连子宁沉声问道。 杨沪生一笑:“标下本不过是京郊镇子上一个混混儿而已,若不是大人,这辈子也就浑浑噩噩的过去了。大人对标下如此知遇,便是死了,也是报效大人之恩。” 连子宁点点头:“行,那就是你了()!你带着本部骑兵去,本官再给你派十个柳生宗严的弟子,保护安全。” 他盯着杨沪生道:“记住,若是这一趟差事完不成,不必强求,命最重要!” 杨沪生心里抖了一下,道:“标下醒的。” 然后众人便是下去,连子宁和杨沪生等人又商量了一番这次行动的一些具体事项。 当夜,亥时末。 这便相当于后世的晚上十一点多,天色已经是完全的漆黑下来了。 城墙上挂起了气死风灯,灯光浑浑沉沉,透着朦胧的黄色光芒,远远看去像是深夜中一只只巨兽的瞳孔。朦胧的黄色灯光照亮了城墙上,新近修好的城墙的垛口后面,值夜的士卒警惕的走来走去。一声声清脆的梆子声不断的响起,提醒着城墙上的士卒保持警惕。不时有士卒远远的射出一支支火箭,照亮了百步之外的空间,以防止女真士卒的夜间偷袭。 在城墙下面,埋了一口口的大瓮,许多士卒趴在上面仔细的聆听,这是在防止敌人夜间挖地道接近。 远处的女真大营,除了偶尔有点点的灯光之外,整个大营一片黑暗,像是一只蹲伏的巨兽。 从早上渡江开始,一直到临近傍晚大战结束在,这一日之间,女真士卒不但是死伤惨重,更是担惊受怕,不知道对面那些狡猾诡诈的明人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在这样巨大的心理压力下,他们可以说是身心俱疲,因此此刻都是睡得非常的熟。 除了巡夜的士卒提着的灯笼的光芒之外,四野茫茫,一片黑暗。 这时候,南城门瓮城里面响起了一片轻微的响声,数百名骑兵静静的矗立在夜色之中()。 他们穿着棉甲,外面都罩了一层黑衣,头上的头盔,也用黑布包裹了,就连身下的马匹,马衣也是黑色的。看上去,就像是几百个黑色的幽灵,似乎和黑夜融为一体。 连子宁穿着一身便装,关外将近八月,夜色已经是冰凉如水,他外面裹了一件大氅,只带了江梨野奈一个侍卫,静静站在骑兵队伍之前。 “大人,标下去了!”杨沪生向连子宁抱拳道。 “活着回来!”连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说了一句。 杨沪生跪地向连子宁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转身上马,再不回头。 堵死了城门洞子的青石早就已经被挪开,城门轻轻的打开了,在黑夜中发出刺耳的声音,不过女真大营肯定是听不见的。 数百骑兵鱼贯而出,马蹄下面都包裹了厚厚的棉布,根本听不到什么声响。 想要向南,不惊动女真人是不可能的。 数百骑兵缓缓加速,到最后,已经是竭力奔驰,暴烈的马蹄声在夜色中响起,传出很远,地面都发出一阵阵的颤抖。 女真人很快就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儿。 一声声吆喝声命令声在女真大营之中响起,士卒们被惊醒,纷纷慌乱的起来披甲,拿着兵器准备战斗。 一盏盏的等被点亮,女真大营瞬间灯火通明。 无数的脚步声响起,这些女真士卒无愧是精锐之名,很快便做好了准备。 帅帐之中,刚毅高踞其上,阿敏站在他身边,笑道:“果然不出大人所料,这些明人如此奸猾,当真趁夜色前来袭营()。” 他脸上神色恢复了正常,笑吟吟的,似乎白日那一场死伤惨重,战死了占整个海西女真十分之一人口,两成半男丁的惨烈大战,根本没发生过。 一边的济尔哈朗却是脸色灰黑,蔫蔫儿的。 刚毅点点头:“那连子宁阴谋诡计百出,定然是不会放过晚上袭营的,不过本帅估计,他们多半是袭扰为主,定然不敢打进来的。” 他转头向济尔哈朗道:“济尔哈朗,你怎么样?” 济尔哈朗刚想说话,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用白帕子捂住嘴,等拿下来的时候,里面已经是一片殷红的血迹。 他强自一笑,声音沙哑道:“谢大将军关心,我没事的。” 话音刚落,大帐外面传来声音:“大将军,末将有军情禀报。” “进来!” 一员将领进来,大声禀报道:“大将军,那些明军往营寨里面射了几百只火箭,咱们早有准备,只是点燃了二十几只帐篷,少了一些柴草马料,并无人员损伤。” 他脸上露出一丝不解:“然后那些明军骑兵便是绕过营寨向南而去了。” “绕过营寨,向南而去了?”刚毅也有些诧异,沉吟不语。 “大将军,要不要追?”这将领请示道。 刚毅想了片刻,脸上露出成竹在胸的笑容,道:“不用了,这些明军定然是去南边儿求援去了!不用管他们,奴儿干的辽北将军现在估计正在咱们的牧场里面割猪草呢,哪里还有援军?让他们去,正好,给咱们减少一些敌人()。” “是,大人!”那将领领命而去。 阿敏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分割线—————— 就在喜申卫城下大战最为惨烈的时候,北征军大败,魏国公徐鹏举带头逃跑的消息也传到了北京城。 倒不是徐鹏举不想保守秘密,事实上,当他做出当先逃跑的决定的时候,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个秘密给隐瞒下来。所以他当初率先逃跑,就是生怕别人抢在他前面把消息传递进去,因此多了松花江之后连停都没停,直接过了喜申卫往南而去了。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松花江以北大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东北。 七月二十,明军松花江大败,大明朝极为发达的驿路系统使得地方上的消息根本不容易做到保密,在七月二十五的时候,广宁右屯卫那位和戴章浦同年的知府大人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当整个奴儿干总督区和辽东总督区的军政官员们还在因为这一场大败而被震撼的失声的时候,这位曾经被魏国公徐鹏举羞辱过的知府大人,就已经悄悄地写了一封密奏,用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广宁右屯卫距离京师并不远。 七月二十六傍晚,紫禁城中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轰隆一声,乾清宫东暖阁内的金星紫檀木大书案倒在了地上,吓得周围低头侍立地太监宫女们一下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几个旁边站着的大臣,也是心里一颤,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才推倒了自己书案的正德皇帝呆呆的站在那里,他刚才那一下用劲儿真是不老小,脸上涨的通红,鼻中咻咻的喘着粗气,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斑白的胡子不断的颤抖着()。 败了?竟然败了? 国朝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休养生息二十年之后的第一场大战,这一场寄托了自己无数的希望,满心以为能够代表着大明朝重新崛起,这四周这些恶邻们重新恐惧畏怯的大战,竟然败了? 二十万大军啊,在松花江被一败涂地!而且败因中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自己亲自遴选的那个大帅,魏国公徐鹏举! 身为一军统帅,竟然敢率先逃跑,致使局面再也无法收拾。 正德皇帝只觉得自己脸上被生生的扇了一个大巴掌,火辣辣的生疼。 内阁次辅谢廷式谢大人撩了撩眼皮子,偷偷瞧了皇上一眼,然后又是赶紧垂下头,他一脸的愁眉苦脸。 前几日,内阁首辅杨慎大人称病,皇上亲去府中探望,特意准了十日的病假,让在家中好生将养。谢廷式便是暂代内阁首辅的位置,谢廷式今年六十有五,是正德十六年戊申科一甲头名,也就是俗称的状元郎。 终明一朝,但凡是能中状元的,无不是最为顶尖的人才,前途似锦自然不在话下。 谢廷式自然也是如此,未及而立之年就高中状元,虽然比不得历史上那些神通天才,但是也是极为惊才绝艳的人物,仕途本来也应该是一帆风顺。但是这位谢大人却是有些倒霉,正德二十九年那一场三十万大军在大宁城下的惨败,他很不巧也参与其中。 当时他的职位是文臣监军,大军惨败,他也是脱不了干系,不过由于是文臣的原因,再加上诸位同年座师的帮衬,终于是捞了一条性命,但是比死也强不了多少,给贬到了云南布政使司临安府——也就是现在孙言之的地盘儿——最偏远的一个县当了主薄。 正文 三五七 徐鹏举,把我的军团还给我 三五七徐鹏举,把我的军团还给我 (感谢‘婹悈鋽孒’、‘ipooo’、‘我如是’、‘hailinhai’、‘在喝着粥’等兄台的月票,还有因为的显示原因而看不到的投月票的兄弟,同样感谢你们,谢谢()! 感谢‘那一個書呆子’、‘丁q’兄台的打赏。 感谢所有支持俺的人,万分感谢。) 堂堂状元郎被贬斥当了一个八品主薄,当真是欲哭无泪。 之后才是一步步的升迁,重回中枢,累次递进,步步升官,直到年过花甲,才是做到了内阁次辅的位置上。 若不是因为之前的那些波折,只怕他能早十年坐上这个位置。 至于内阁首辅那还是不要想了,有杨慎在,那个位置任何人都夺不走。 也正是因着有过被贬斥的这一番波折,这位谢大人的行事非常的沉稳,或许可以换一个说法——不作为。在朝中,他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和事佬,和稀泥的事儿干的顺溜无比,正经事是不怎么拿手的。不过这样的性子,却是使得他牢牢地坐稳了内阁次辅的位置,大明朝谁不知道,首辅杨慎杨大人近乎于大权独揽,在内阁中权威极重,若是换一个性子刚硬的次辅,只怕;俩人天天掐架()。 这些时日杨慎告病,内阁的事务便都落在了他的肩上,本就已经是让他苦不堪言,这会儿忽然晴天一个霹雳,被朝野上下寄予厚望的大明北征军竟然败了,而且是败得如此之惨。 这可如何是好? 他看了看旁边的桂萼,却见桂萼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一般的模样,明显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消息传进宫中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在当值,便被招了进来,然后刚进东暖阁,就看到了圣上大发脾气。 今上年轻的时候性子操切,年岁大了,已经是沉稳许多,现下如此,自然是内心暴怒无比。 只要说话,定然就会犯错误。谢廷式有心不想触霉头,但是这当口儿不开口又不行——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几位爷,司礼监掌印太监马永成,忠诚侯爷江彬,内阁首辅杨慎全都不在——他张了张嘴,刚想说几句话。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司礼监秉笔太监林雄奇的声音:“万岁爷,内阁首辅杨大人,锦衣卫指挥使江侯爷,兵部谢侍郎三位大人来了。” 一听外面的通报,谢廷式像是见了救星,腰杆儿挺直了些,往外张望,心道杨大人哟,你可是来了,再不来咱可撑不住了。 正德喘了两口粗气,摆摆手。 林雄奇会意,尖声道:“宣,杨慎、江彬、戴章浦,觐见~!” 没一会儿,外面脚步声便是传来,当先是一个削瘦颀长的身影,他穿了一身大红官袍,面色肃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脸色还是有些憔悴灰白,显然是病体未愈。 在他后面是江彬和戴章浦。 “参见皇上()!”杨慎一撩官袍准备行礼。 正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摆摆手:“免了吧,升庵,你病还没好,不用如此拘礼。” 杨慎却是正儿八经的行了礼,道:“臣下不敢,礼不可废。” 江彬和戴章浦也见礼,也和谢廷式桂萼见了礼。 “看座!”正德指了指一边,赶紧有小太监搬来了两个锦墩,放在一边,杨慎两人也不推辞,各自坐下。 杨慎看了看那满地的狼藉,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皇上,事情臣都已经听了,只是不知道详情,那原信件可能让臣看看么?” 他脸上镇定自若的表情不自觉的便影响到了正德,他脸上的神色稍微和缓一些,招招手,一边的太监便从那地上那一堆垃圾里面翻找出来一封密信,递给了杨慎。 杨慎细细的看完,道:“皇上,臣以为,此次大败,却也并非是一件坏事儿。” “哦?怎么说?”正德眉头一皱,赶紧问道。 杨慎却不答话,而是向外面探头探脑张望的林雄奇招招手:“林公公,给圣上换把龙椅过来,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是,圣上如此暴怒,也不知道劝解一番,圣上玉体,岂容轻忽?” 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在内廷外廷都是威风八面的林雄奇林公公在杨慎面前却像是个下人一般,赶紧哈着腰应了一声,就要去办,正德道:“罢了,朕座锦墩便好。” 又对杨慎道:“升庵,快快说来。” 杨慎道:“臣遵旨。此次我二十万北征军大败,我军步卒居多,而女真铁骑天下闻名,估计这二十万人中能逃回来的不多()。不过我明朝有卫所上千,大军三百余万,此次的这二十万大军,连一成都算不上,折损了便也折损了,倒是不算什么。唯一有点儿麻烦的就是边军有了几万人的缺口,不过臣适才在来的路上已经和戴大人商议过了,以京卫输边军,以地方卫所补充京卫,以新征兵丁充地方卫所,圣上只需要一道旨意传下去,这二十万大军就又有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的,似乎被击溃的不是二十万大军,而是二十万头猪一样。 这便是这当朝首辅的气度! 正德帝点点头,看了戴章浦一眼,戴章浦脸色也很不济,强打起精神道:“杨大人说的没错儿,不过,京军调动,充实边塞,所需靡费甚多,而且总要一些时日的缓冲。根据属下的判定,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填补上边军的缺口。” “三个月!”正德不置可否,转头道:“升庵,你接着说。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有二。”杨慎浅笑道:“第一,此次魏国公徐鹏举,骄兵擅进,以至于中了女真鞑子的圈套,导致北征军大溃,几近于全军覆没,次可为我大明众多将帅之提醒,从此之后,总能吸取教训,小心刻意行事,这样说来,倒是一个好处。” “第二个好处,则是东北局势。东北有五方势力,鞑靼东部十余个万户所,朵颜三卫、三姓女真、高句丽还有就是我大明,臣前些日子听说三姓女真北边儿的极北之处更是出现了一些白蛮人,这且不算他。四方势力之中,除了高句丽历来是我大明朝属国,历来恭顺之外,其它的三家,无不对我大明虎视眈眈,极为的敌视。他们素来都是联手对付我大明的,而眼下女真势大,必然要南侵,他们南侵,自然就会获得极大的好处,这样一来,鞑靼和朵颜三卫定然是极为眼红,如此冲突便是不可避免。说不得,以后我大明还能和朵颜三卫联手对付女真人。女真人打了胜仗,却树立了两个强大的敌人。这难道不是咱们的好处?” 这一番话说出来,东暖阁内的众人都是感觉面前似乎豁然开朗,似乎打开了又一扇窗子一般()。 确实是极有道理的,大明朝已经强大惯了,周围的这些恶邻,也已经习惯了大明的强大,而他们本身实力相差不多,所以当他们发现其中的某一个要强大起来的时候,定然会产生敌视戒备的情绪。 这就和大跃进时候普遍贫穷是一个道理,大伙儿都穷那没啥,凭啥我穷你富? 而大明朝的强大,他们是习惯了的,也知道自己无可撼动。他们每一个人都想从大明身上要下一块肉来,但是却不允许别人把自己咬得多。 大伙儿心里都是感叹,难怪杨大人能当了十五年首辅,就是高明,人家看得到的地方,咱压根儿想都没想到,这叫什么来着?对,高瞻远瞩! 听杨慎说完,正德脸色好看了许多,不过提到徐鹏举,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翳,又刻意的压了下去。 徐鹏举丢了二十万精锐大军,让他想起来心里就是钻心的疼。 他当然不知道,在一千五百年前的那个煊赫无比的罗马帝国,也有一个老人和他有过同样的感受。 条顿森林战役,两万罗马士兵中,只有不足百人生还。 瓦卢斯大军覆灭的消息传到罗马,七十岁的奥古斯塔屋大维痛苦不堪,扯烂自己的长袍,以头撞墙,嘶声喊道:“瓦卢斯!把我的军团还给我!” 那边江彬也大大咧咧道:“皇上,咱不就是败了一仗么?嘿嘿,这也没啥,当初正统年的时候,土木堡大败,五十万京军丢的干干净净,都以为大厦将倾,咱们后来还不是挺过来的?皇上呐,您就放宽心!” “老江啊,听了你这话,朕心里可是舒坦多了。”正德终于展露笑颜,也让大伙儿都松了口气,结果没想到正德脸色立刻又阴沉下来,冷冷道:“徐鹏举,该死()!” 众人都是默然,便是杨慎都不再说话。 徐鹏举身为大帅,却是带头逃跑,导致大军溃乱,实在是罪无可赦,杀头都是轻的,真该千刀万剐才对。 正德道:“老江,着锦衣卫仔细探查,待徐鹏举逃回关内,立即捉拿,下诏狱!待事情查清楚之后再行处置。” “是,陛下!” 江彬应了。 众人又说了几句,正德年岁大了,刚才又是很发了一顿脾气,此时气儿消了,便有些疲累,众人也都知机告辞。 戴章浦出门之前,正德忽然叫住了他:“戴章浦,朕记得,连子宁也在北征军中是吧?” 戴章浦悚然一惊,赶紧应道:“回陛下,他在北征军中负责后勤押运。” 这般说,也是有意为连子宁开脱,毕竟负责后勤的,在军队的败仗中责任是比较小的。 正德却是冷笑一声:“此次大溃,将领率先逃者无数,希望你的好女婿骨头能硬一点儿!” 待众人都离开,太监宫女开始收拾东暖阁,这时候,一个小太监飞奔而来,在林雄奇耳边说了几句。林雄奇皱了皱眉,趋前一步,哈腰道:“万岁爷,刚才知道,太康长帝姬适才进宫了,去了慈宁宫。” “太康去了慈宁宫?”正德一听,不禁头疼起来。 太康长帝姬是他的幼妹,也是当年的张皇后如今的张太后所出,比正德小了十岁,对于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妹子,正德素来是极为疼爱她的。当初她出嫁的时候,正德恨不得把整个皇宫都搬空了给她做嫁妆()。 太康长帝姬下嫁上任魏国公,她的儿子,便是徐鹏举。 戴章浦满腹心事的回了家。 回了家,换了一身衣服,便是坐在精舍中发呆。 当北征军大败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戴章浦第一个反应就是怎么可能?国朝二十万边军京卫精锐,竟然一朝惨败?今日之前,不还是捷报频传么?又是收复失地,又是过江北击,怎么一夜之间,就败了? 等确定了事实如此之后,第二个想法就是万事休矣。 当初为了给连子宁争取一份功劳,把他划进北征军序列,本来以为是轻轻松松的捞取了好处,却没想到,一朝大败!整个北征军都溃败了,连子宁能如何? 皇上固然是对他很是赏识这一点不假,但是戴章浦也清楚皇上的性子,这位圣上说好听点儿那叫性情中人,说难听点儿那叫反复无常,随心所欲,当他对你期望越高,而你辜负了他的信任的时候,他便对你恨之入骨。 正德朝多少人都是蹴呼如流星一般崛起,但是因为触怒了正德帝,又是瞬间落入地狱?不胜枚举! 这一次,连子宁又会如何? 此时戴章浦甚至都有了一丝悔意,当初何必急匆匆的跟他定亲?如此一来,真真是把女人给搭进去了。 事关自己的宝贝女儿,连一向心如铁石、冷静沉着的戴章浦,都是有了一些慌乱,想想如果女儿此生不幸,他心里便是一阵心灰意懒,只想这官儿不做也罢了! 拎出来之前正德那一声冷笑忽然在心头响起,戴章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以他对正德的了解,这一次北征的将帅,只怕全部都要殒命,而且谁要想求情的话,只怕也会被牵扯进去()。 但是想想女儿清丽的脸,他还是咬了咬牙,站起身来,道:“给我备衣,老爷要出去一趟。” 他准备去联络几位平日里交好的同僚,一起想想办法,甭管如何,拼着被皇上责骂,也总要把连子宁给捞出来。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守活寡吧!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精舍的大门就被推开了,露出了清岚苍白慌乱的脸。 “爹爹!他~”清岚惶惶切切的叫了一声,看着戴章浦,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大滴大滴的眼泪扑簌扑簌的掉落而下、 “你,都知道了?”戴章浦有点儿不敢看女儿,他侧过脸,艰涩的问道。 清岚只是点头,抽泣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戴章浦眉头一皱,看了后面跟着同样是面色凄楚的小青一眼,冷声道:“你告诉小姐的?” 小青噗通跪在地上,泣声道:“老爷赎罪,是奴婢告诉小姐的,现下外面的大街上都传遍了,说是北征军大败,魏国公爷南逃,随军的那些将帅也都逃了!他……” 她连着磕了几个头:“老爷,您得想办法救救姑爷啊……” 看着苦厄梨花带雨的女儿,戴章浦心里只觉得一阵酸涩,他叹了口气,颓然的摆摆手:“起来吧!” 然后对戴清岚道:“乖囡,既然如此,为父便也不瞒你了。广宁卫知府传来消息,北征军大败,各路将帅逃逸,此等大事,决计无人敢于造谣,消息八成是真的。” 戴清岚脸上的表情又是凄楚了几分,直愣愣的看着父亲,泪珠不断落下。 “为父这会儿出去,便是想联络几个较好的同年,商量一下()。”戴章浦迟疑了一下,道:“只是,若是他也逃了,那这件事儿,当真是无法可想……” 终究决定还是先让女儿有些心理准备的好。 “不会的,他不会逃得!”戴清岚似乎是忽然间就恢复了冷静,她抽了抽鼻子,抹了把眼泪,断然道:“他决计不会逃得,爹爹,我对他有信心。” 她冰雪聪明的人物,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像是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都被震傻了,一瞬间心里只剩下了慌乱和焦急,来不及多想,也没法儿多想,脑海里面只有一片空白。而现下缓过劲儿来了,仔细想想,连子宁那般惊才绝艳的人才,岂能不明白这一战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又岂能不知道随军南逃所要面临的结果? 戴清岚隐隐然能感觉到,自己喜欢的人儿,是很有野心抱负的,虽然他在她面前展现的只有才华和儒雅。 “城璧很知道分寸,他定然知道回来之后的下场。而且他担任的是大军的后勤辎重,说不定还落后于大军,所以女儿想,就算是城璧知道了大军的败绩,也定然不会现在回转。”清岚眼中闪烁着光彩,她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但是她有有种预感,连子宁做的,就是自己现在所想的。 听完了女儿的话,戴章浦陷入了沉思之中。 良久之后,他才道:“那你的意思是?” “爹爹,依女儿看来,您大可不必直言为城璧开脱,那样只会触怒皇上。”戴清岚说着说着眼圈儿又红了,轻声道:“女儿是喜欢他不错,但是却也不能为了他让爹爹你身陷囹圄。爹爹您只需要旁敲侧击的禀明圣上,不要着急对所有的军官定罪,总要等那边确切的消息传来才行的。女儿想,以他的聪慧,很快就会上折子自辩了。” !@# 正文 三五八巧言令色朝堂诬陷 三五八巧言令色朝堂诬陷 (感谢‘书友19384335’、‘hailinhai’、‘书友100523165331344’、‘觉醒的呢喃’、‘懒人2006’等兄台的月票,还有一些投票的兄台因为的显示原因看不到,也同样感谢你们,嘿嘿,你们的支持是俺的原动力()。 感谢‘hailinhai’、‘sibyl~~欢宝’、‘那一個書呆子’兄台的打赏。 谢谢陈起雄兄弟一如既往的支持,谢谢所有支持俺的兄弟,万分感谢。 无以为报,唯有写出精彩章节。 嗯嗯,剧透一下,下一章是个**,什么**泥?……嘿嘿嘿嘿,你们猜……) 戴章浦轻轻点头:“说得有理()。” 他欣慰的看了女儿一眼,昔日那个骑在自己肩膀上撒娇的乖囡,真的是长大了呢,如此处变不惊。 他一震衣袖:“如此说来便能轻松多了,爹爹现下便去找几位同泽,此次北征军中不少大将朝中都是很有些关系的,想来为他们打算的人也不少。为父的现在出去联络一些人,到时候便奏请圣上,莫要着急,待查明一切之后再行处置,如此便能拖上个十天半月,到时候,城璧也该来信了。” 清岚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祝爹爹顺利……” 话音未落,精舍外面便传来了戴管事的声音:“老爷,小姐,连相公的妹妹过来求见,您看?” ——————分割线———— 七月二十六日夜,正德皇帝幼妹太康长帝姬入慈宁宫为魏国公徐鹏举求情,恸哭几至晕厥,太后动容,责令皇帝不许下徐鹏举诏狱。 七月二十八日辰时,徐鹏举单骑入北京城,数千家将卸甲弃械,被锦衣卫当地看管。 是日,北京城大雨如注,瓢泼不绝。徐鹏举午门外长跪一昼夜,粒米未进,晕死不醒。 正德帝不忍,准其七月三十大朝会自辩。 正德五十一年七月三十,暴雨依旧没有停下,奉天大殿前面的大广场笼罩在一片密集的雨幕之中,硕大的雨点重重的打在汉白玉的广场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天地之间一片晦暗,天际堆着浓重的乌云,虽然是白天,但是能见度和黄昏时候差相仿佛。 多余的雨水顺着皇宫良好的排水系统排走,倒是没有在三大殿广场上出现来紫禁城看海的景致()。 放在洪武朝的时候,越是这般大雨,皇上越是爱临朝折腾大臣,顺便看看哪些大臣偷懒敢不上朝,顺便治上两个人的罪。大雨天杀朝臣,闲着也是闲着不是? 若是放在后面那几朝,这大雨天的朝会。基本上就是免了。到了正德朝更是形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大雨天不上朝,都在家歇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但是今日却是有些特殊。 外面暴雨如注,噼里啪啦的吵得人心里乱慌慌的,奉天大殿里面也是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虽说声音都不大,但是汇在一起,却也是够瞧的。 但是怪的是,碰上这种情况,往日里专门维持秩序的那些讨人嫌的官儿们早就跳出来横挑鼻子竖挑眼了,但是今日,他们都像是没看见一般,只顾着溜达,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谁不知道?这两天可是发生大事了! 北征军惨败,徐鹏举率先逃跑,皇上本来已经准备把他下诏狱治罪,但是挨不过自家小妹子的面子,准其大朝会自辩。 有些浑浑噩噩的凑热闹,而已经很有些心思通透的感叹这一次只怕朝廷又要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变动了。 你说徐鹏举你老老实实的死了就不行么?瞎折腾啥呢?你若是死了,其他人上头有了个顶缸的,无论是胡编乱造还是确有其事,总能备出一些说辞来,有了这些借口,再加上朝中有人说好话斡旋,说不得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徐鹏举你不甘心就死,必然就要构陷他人,不知道要牵扯出多少人来,而这些背后又要扯出多少人来? 真真就不好说了。 别说是理当上朝的朝臣们一个不落,就是那些平日里时常自称老年痴呆或者是称病不来上朝的老勋戚们也都来了个全活,穿着大红的伯爵公爵的官服或者干脆是御赐的蟒袍,抱着腰带,腆胸叠肚的一个个杵在那儿()。 徐鹏举倒霉,很是有人开怀大笑,连连称善。他嚣张跋扈,再加上一张嘴相当的恶毒,很是得罪了不少人,再加上魏国公府素来是号称大明朝第一勋戚,不知道引了多少人的羡慕嫉妒恨,也很有些觉得自己府上实力够强,资格够高的勋戚向动一动魏国公府的位置,所以此时多出这些勋戚前来幸灾乐祸就顺利成章了。 当然,也不是都来瞧着他的倒霉的,也有些觉得这魏国公府毕竟是咱们大明朝第一勋戚,他倒霉了,那是勋戚们丢了面子。 而文官团体,则是大部分脸上都带着冷笑,这场波动涉及勋戚和武将颇多,却少他们的事儿,此刻只是冷眼瞧着,且看看这一日之后,谁家盖高楼,谁家楼塌了。 朝堂之上,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一声尖利的叫声传来:“皇上驾到!” 百官跪迎皇上,问了安,免礼起身,看到站在鱼台一侧的那个身影就更是心里凝重——御台一侧那个满脸皱纹跟风干的老橘子皮一般的老太监,可不就是现如今内廷第一人,马永成马老公公?练他老人家都出来了,今儿这事儿可不小! 正德这几日正被这事儿折腾的烦闷的不行,太康连着几次进宫哭诉,在自个儿面前就哭晕了好几次,眼看着这个自小疼爱的妹子这般摸样,正德心里也是一阵阵揪得慌,只得好言安慰,又赏赐了若干皇家用度这才算罢了。幸好太后还是稳得住,只说让正德且不忙着把徐鹏举下狱,给他一个自辩的机会,待查明了,若真是他的错处,那么也定然不得姑息。 若是太后太过于偏向徐鹏举的话,那今儿个这场自辩,也就没什么必要了。 正德皱了皱眉:“宣徐鹏举!” “宣,徐鹏举进殿()!”一连串的声音传了下去。 没一会儿功夫,一个身影便是出现在了大殿门口,大伙儿目光刷刷的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门口出现的这个汉子,大约三十来岁,穿着一身布衣,刚在外面理当是没打伞,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布衣紧紧的黏在身上,头发也是湿透,披头散发的,上面还不断的滴着水柱。他光着脚,露着生了毛的小腿儿,刚一上殿也就是放个屁的功夫,脚底下已经是积了一滩水了。他抬起头来,不少人都是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眼前这个人胡子拉碴,脸颊削瘦,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看上去狼狈不堪,憔悴不堪,哪还有那日那个一介贵公子走马章台风流倜傥的模样儿? 他上了殿,也不说话,只是普通往地上一跪,在光滑的大金砖上出溜出去足有五尺,撅着屁股便是连连磕头,用劲儿极大,砰砰作响,没一会儿便是额头发青,也渗出一些血来。 周围很快便是湿了一大片,雨水淋淋漓漓的从他身上落下来,良好的诠释了落汤鸡这个词儿的含义。 大伙儿都是侧目而视,有些人心中便是冷笑,现在倒是这幅作态,当初把几十万大军扔下逃跑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么惶惶切切? 但是正德偏偏就吃这一套,他上下打量了徐鹏举一眼,想起太康说的话,心里叹了口气,毕竟是自己的亲外甥,看到他这幅样子,心下也是有些不忍,便道:“给他裹一层毯子,换身干衣服!” 话音刚落,徐鹏举便是嗷的一声哭出声来,泣声叫道:“罪臣徐鹏举,谢主隆恩,谢主隆恩啊!” 说着说着,便是哭声大作,最后竟然是在朝堂之上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凄惨悲切无比,让人听了便觉得慎得慌,一层鸡皮疙瘩从后背上泛了起来。 奉天大殿里静悄悄的,只听到徐鹏举一个人杀猪一般的哭声,很是诡异()。 他这哭声倒不是装的,自从松花江北那一场大战逃逸以来,他心里一直是担惊受怕,不知道回到京中之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直到秘密见了母亲,面授机宜,心里才是稍微妥帖了一些。而此刻跪在大殿之上,等待着上首那位至尊的裁决,还不知道前路何处,心中凄惨,莫以言表,也只能从哭声中发泄出来了。 马永成吩咐了几句,便有小太监捧着毛毯和干衣过来了,徐鹏举也是冻得狠了,没换衣服便直接裹上摊子,面色稍微和缓一些了,便又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好了!”经过了这几日许多人在耳边吹风,正德心思也和缓了许多,他温声道:“别哭了,镇准你殿上自辩,你便好好说说吧!那一场大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冷,脸色也变得冷峭起来,他就是这般性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心里一股子恨意上来,就又改了主意。 徐鹏举一惊,赶紧应了一声,按照之前想好的说辞道:“罪臣启奏陛下,此次大战,确有隐情。” 正德寒声道:“讲!” “罪臣闻广宁卫知府言道臣率先逃跑,罪臣闻之愕然骇然!此间实有隐情,罪臣率领大军北征期间,路过广宁卫,广宁卫知府竟然视圣山谕旨为无物,大军过境,竟然无丝毫准备,导致我二十万大军无一房屋可住,无一粒米可食,罪臣一怒之下,便斥责与他,次獠定然是怀恨在心,因此捕风捉影,污蔑与罪臣!” 徐鹏举慷慨激昂的说着,满脸的愤怒和委屈,倒也真是迷惑了一些人,心里便想到,难不成他说的当真是有隐情? 正德面色冷然,不置可否,道:“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回禀圣上,真实情况是这样的!”徐鹏举大声道:“当日女真夜袭,猝不及防之下,我军大乱,罪臣带领家将竭力组织维持,杀伤女真骑兵甚重,甚而已经是组织了防线,抵挡住了女真精锐披甲骑兵的冲击,眼见着已经是有了成效,即将八大局稳定下来()。谁承想到,就在这时,神武右卫陈大康率先带人逃跑,然后府军前卫指挥使万世成和金吾前卫指挥使贾鹤年紧随其后,数万人向南逃逸,我军大阵立刻崩溃,至此再也无力抵挡,罪臣回天乏力,只得率领精锐家将突围,以期收拢残兵败将,再作打算,却没想到,臣在关外几日,惊闻有人制造谣言,中伤于罪臣,罪臣心急如焚之下,只得赶往京师。事实如此,还请圣上明鉴!” 这一番话在群臣之中激起了一番窃窃私语,很有一些不知兵事的人,此刻心里开始产生疑惑,遮莫是真如徐鹏举所言,其中有隐情? 那些对军中大将熟悉一些的勋戚和兵部的官儿,却都是抿着嘴儿不说话,心里面都是冷笑——陈大康、万世成、贾鹤年三人都是有名的老将宿将,打老了仗的,更知道分寸,若是说他们率先逃跑,谁信啊?相比起来,还是你魏国公爷率先逃跑更有可信度一些。 戴章浦垂着头,斜斜的看着徐鹏举,脸上表情很是有些高深莫名。 正德脸上表情丝毫未变,只是冷笑一声:“说来说去,不还是败了么?” 他声音一扬:“老马,拟旨,陈大康、万世成、贾鹤年三人,诛三族!待他们回京之后,立刻下诏狱,凌迟!以儆效尤!” 这几句话仿佛是夹着寒风一般从目无表情的正德皇帝的牙缝儿中漏出来,让殿中群臣都是悚然一惊。上来就是诛三族,主犯凌迟,皇上这一次下手可够重的,看来是真想杀鸡给猴而看了! 对于徐鹏举的这些说辞,正德却是浑然不在意,无论原因如何,反正是败了,既然败了,那就要人出来顶罪。 “徐鹏举,你说了这么多,还不是败了?为何会败?我大明朝数十万大军,为何会被女真那般杀进来,岂非还是你这主帅的责任?”正德身子微微前倾,眼睛眯了起来,盯着徐鹏举问道()。 意思就是,你说的那几位都已经治罪了,你也去陪他们吧! 徐鹏举又何尝不知道,前面那都是次要的,毕竟是打败了,自己这个主帅无论如何辩解,都是难辞其咎。而想要减轻罪责,唯有把最大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而前面那几个,还不够格。他现在已经不奢望能保留官职了,只求能留下一条性命就行。 徐鹏举疾声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之所以天崩地乱如此,亦是有内情!” “讲!”正德淡淡的吐出一个字。 “启奏陛下,之所以会沦落到底境地,固然有臣指挥不力之职责,但是最大责任却在一个人身上,那便是……”他挫了挫牙,咬牙切齿道:“武毅军总统,连子宁!” 连子宁? 这三个字一说出来,群臣为之大哗,他们对这个名字都陌生。 就在数月之前,也是在这奉天大殿之上,那个允文允武的年轻人敬献上了始皇帝的传国玉玺,而且以一首惊才绝艳的沁园春折服了群臣,折服了皇帝,换了一个武毅伯爷的超品伯爵! 一首词换一个爵位,如此佳话美谈,正是大明朝的文人雅士最爱的素材,早就已经传遍了天下。 群臣对这个年轻人印象倒是都还不坏,毕竟那一首沁园春已经传遍天下,而词中将殿上文武百官比作今朝风流人物,更是让他们心头有些窃喜。 却没想到,徐鹏举却是陡然间把矛头对准了连子宁。 戴章浦表情丝毫不变,还是那份半死不活的样子,脸上表情越发的令人玩味()。 正德皇帝蹙了蹙眉头:“武毅军也在北征军中,待朕查明原委,自然会一一治罪,不过大军溃败,跟连子宁又有何关系?” “启奏圣上!因武毅军善战之名在外,故以其为大军后卫,押运粮草辎重后勤等。熟料……”说到这里,徐鹏举满脸的愤然:“熟料,连员玩忽职守,懈怠不前,我大军在前线浴血奋战,他却在后面吃喝玩乐,悠哉快活。待罪臣率领大军抵达喜神城下时,连员武毅军尚在柱邦大城,与我大军足有十数日路程,我军后勤等所有物资都在连元手中,致使我大军攻取喜申卫之时无床子弩,无投石机,无任何器械可用。只得以性命硬填,将士损失惨重。” 他吸了口气,大声道:“若非连员,我大军何至于在喜申卫城下碰的头破血流,若是后勤充足,器械齐全,当日便能攻破喜申卫。若是当日便攻破喜申卫,有何至于让女真余孽逃走?若是女真余孽不逃走,罪臣又怎会率军北渡松花江北追击?若是罪臣不追击,又怎会中了女真鞑子的圈套,以至于万劫不复?” 一连几个问句,说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昂,气冲斗牛,脸上表情,更是透着十分委屈,十分愤怒。 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他说的这番话,确实是感觉很有道理。 却是殊不知,连子宁之所以拉大跟主力大军的位置,便是因为被徐鹏举排挤。而徐鹏举当日完全可以等连子宁来到再行攻城,但是他太心急,便是提前攻城,却也赖不得别人。 只可惜,这大殿中熟悉内情的人,除了徐鹏举一个也无。 徐鹏举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干公然构陷,推卸责任。 正德一听,眉头便是皱了起来,一股煞气在眉宇间汇聚,眼中寒芒闪烁,显然已经是动了杀机:“此话当真?” !@# 正文 三五九 一封奏折换来的官职 三五九一封奏折换来的官职 (嘿嘿,升官儿了,什么官儿呢?得看了才知道()。 感谢‘书友080507085636386’、‘失恋之狼’、‘yin’、‘work_sun’、‘john大少’等兄弟的月票,还有一些投了月票的兄弟,因为的显示原因看不到,同样说一声谢谢,嘿嘿。 感谢‘john大少’兄台的打赏,嘿嘿,给力啊! 感谢所有支持俺的兄弟们,万分感谢。 另外,三千字和六千字的催更俺笑纳了,但是一万二的,俺实在是消受不起啊~关于有兄弟说更新少看的不过瘾的原因,是因为这个月我颈椎和肩周都出问题了,在针灸治疗,下个月更新会多些。) 徐鹏举心里一喜,高声道:“罪臣断然不敢欺君,实乃是千真万确!” 这时候,戴章浦睁开了一直眯着的眼睛,眼中精光闪烁,他大步走出,拱手道:“启禀圣上,臣有本奏!” 正德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讲!” 戴章浦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封,道:“这一本,却不是臣下的话,而是武毅伯连子宁的奏章。” 听到这句话,徐鹏举面色难看之极,手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戴章浦看了他一眼,轻笑道:“他生怕这奏章落入奸人之手,所以特意托臣下奏呈给陛下!” “连子宁有本?”正德急切道:“快快呈上来!” 戴章浦把那火漆封口的信封递给了马永成,马永成撕开,正待检查一番,已经是被正德劈手抢了过去:“还检查什么()!” 在正德心里,确实是对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才俊期望极高,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所以在几日前正德得知连子宁有可能也会败逃的时候,脸色才会那般难看。而刚才起了杀心,说白了也是因为对连子宁的失望,还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被背叛的感觉——朕如此对你,你竟然如此负朕? 但是他内心里,还是希望连子宁能够不负自己,做到自己的期望的,所以这会儿一听到事情可能有转机,才会如此急切。 大伙儿都知道皇上的性子,倒是也不稀奇,只是都抻长了脖子往御座上看,很好奇连子宁奏章了说了什么。 只看到正德脸上的神色变幻,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嘴角也从下拉变成了上翘,眼角的深深皱纹似乎都松弛了下来,脸上越来越透着一股喜色。 正德把那一封短短的奏章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脸上效益越来越浓厚,终于是把奏章一放,一拍大腿,竟然是起身哈哈大笑。 马永成凑趣道:“万岁爷,何事这么高兴啊?” 正德把那奏章往马永成手里一递,道:“来,给大伙儿读读!” “是,万岁!”马永成接过奏章抖开,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 吾皇万岁,龙体安康,臣连子宁百拜敬上。 正德五十年七月二十,我大明朝二十万北征军惨败于松花江北岸,臣得知,败因实乃北征军统帅,魏国公徐鹏举轻敌冒进,以致士卒疲倦欲死,扎营之地无险可守,亦无警备之事。海西女真起十数万大军夜袭,魏国公徐鹏举带头逃逸,致使群龙无首,士卒相互践踏,死伤无数()。 臣领武毅军押运后勤于大军之后,七月十九魏国公率大军北渡松花江,当日酉时臣进驻喜申卫,以为大军后勤。至七月二十一,始闻噩耗。 魏国公领三千家将渡过松花江后直接南逃,不知去处,毫无停留,败军之将,如过江之鲫,团团北来,尽是入城而不过,只往南而去。 至此天崩地裂之格局,再无幸免。 臣心中惶切,难以明言。 臣本布衣,蒙圣上宠命优渥,累至高位,圣上恩德,非臣陨首所能上报,唯有率我武毅军八千将士,死守喜申卫,以报皇恩。 大丈夫马革裹尸,亦是生平幸事。 臣于此,携府军前卫千户张鹗,金吾前卫千户张子韬,羽林左卫千户孙绩,祝我大明,长祚万年。祝我圣上,福寿安康。 臣连子宁,正德五十一年七月二十二,亥时,喜申卫绝笔。 马永成尖锐的声音还在大殿中回荡,文武百官尽是失声,大殿中静悄悄的,除了中间跪着的徐鹏举粗重的呼吸声,竟无一丝一毫的声响。 这一封奏章,称得上是慷慨激昂,壮怀激烈这八个字,而且在雄壮之中,更是透着掩不住的决绝和惨烈。 这些大臣们已经可以想见,二十万大军溃乱,将领士卒尽数南逃,而只有八千人的武毅军,却是决定固守,和喜申卫共存亡。 而在他们面前的,是十几万精锐的女真大军! 大敌当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说得容易,但是做出来的能有几个? 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无法污蔑的力量和勇气,这一刻,更是不知道多少才华满腹的朝官儿脑中闪过四个字——古之名将()! 更有些心思活泛的已经在想,这位武毅伯不愧是文人出身,以文官而行武事,确实是极有风骨的。 杨慎的声音打破了宁静:“诚乃义士也!” 他看向戴章浦:“戴大人,可有凭证?” 戴章浦微微一笑,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道:“里面是柱邦大城、可木卫、乞勒尼卫诸城守土文臣的奏章。” 杨慎点点头,却不接过,马永成接过来,递给正德皇帝。 正德草草的看了几眼,上面说的都是这几个城的文官儿听说北征军大败,都是惶恐,不知去向何处。派出人马去喜申卫附近查看,却见喜申卫城下已经是打的热闹,想尽方法和城中取得了联系,才知道城中是武毅伯爷在率军坚守。 至此,连子宁奏章的真实性,已经是再无疑问。 徐鹏举已经是瘫倒在地,只是伏地大喊:“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 且不说连子宁对他的指责,就说刚才连子宁奏章中提到的时间,已经是让他的诬陷破绽百出。 众人看向徐鹏举的眼神儿,已经是厌恶到了极点,世间竟然还有如此无耻之人?竟然这般**裸的构陷,明目张胆的欺君,当真是闻所未闻! 正德瞅了他一眼,眼中透过厌恶和杀机,想想也是憋闷,中山王的子孙,竟然沦落至此! 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那个杀字,只是一摆手:“下诏狱()!” 几个如狼似虎的大汉将军把徐鹏举拖了下去,惨叫声依旧一阵阵传来。 看不见徐鹏举,正德此时心情大好,连子宁此举,大大的给他挣了面子,不但让群臣知道他选择的人没错儿,而且似乎也代表着一点——武毅军还在坚守喜申卫,那就说明,这一场北征还没有完,大明也没有败! 殿下几个大臣显然也都想到了这一点,杨慎首先开口道:“陛下,武毅伯有大功,臣以为,理当嘉奖!” 正德颔首道:“所言甚是,朕也是做此想。” 他沉吟片刻,道:“拟旨,武毅伯连子宁,公忠体国,宁折不弯,实乃我大明诸军之楷模,赏白金五十斤,黄金五百两,赐七梁冠,加笼巾貂蝉,立笔四折,前后用金为蝉一个。赐玉带一条,玉佩一块。赐蟒袍一袭!” 他顿了顿,又道:“连员于喜申卫血战女真,为名正言顺故,封连员为松花江将军!节制松花江以南,阿速江以西,辽北将军辖地以北十九卫,二十七所诸军事!” “另,”正德想了想,又补充道:“松花江将军辖地内所有府县文武官员,一概听令,不得违背!” “是,万岁爷!”马永成应了一声,杨慎也没有反对的意思,这道任命便是如此通过了。 那些听的真切的大臣,面色都是有些古怪,心里有些艳羡,也有些不以为然。 论起官位来,松花江将军已经是很不小了,奴儿干总督区下属四大将军,正二品的边关武将,在大明朝的武将系统已经是最顶尖的人物,也就是那些正一品从一品的都督都督同知才能压过他们一头。但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都督同知这些衔儿,都是虚的,没有实权的,平日里只负责训练、管辖等事宜,并无丝毫的调兵权,也就是仗着平日里下面的武官来办事儿才能捞个好处,要么就是贪墨一些虚耗()。 但是松花江将军可不一样,那是真有实权的。因着在边疆的缘故,时常要跟四边的恶邻们打交道,所以在调兵权上有很大的自由,可以随便出兵征伐。朝廷在洪武朝的时候颁布的将领随意调动五十人以上者立斩的法令,到了关东根本就是形同虚设,谁也不当回事儿了。而且松花江将军并不是单纯的管兵官儿,他是有辖地的,松花江以南,阿速江以西足有大半个山东布政使司大小的数千里肥沃土地,便是松花江将军的管辖范围。 虽然没有名义上的财政权和任免当地官员的权力,但是却有在当地征调民夫兵丁粮草辎重的权限,当地的府县官员,都要遵从松花江将军的命令。 奴儿干总督区的这四大将军,甚至可以说是大明朝最为煊赫,最滋润的边关大将,别的地方都是文官节制武官,他们却是可以节制文官,除了顶头上司奴儿干总督的话之外,只有中央朝廷的诏令才听。 而四大将军的顶头上司,加左都御史衔儿,总督奴儿干诸镇军马兼理粮饷也就是奴儿干总督,也不过是正二品而已,对他们的态度,更多的是代替朝廷进行节制,而非绝对的上下关系。 如此看来的,这松花江将军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好差事。 但是问题是,现在三姓女真不安分啊,动不动就南下寇边,松花江将军首当其冲,每次要倒霉,肯定就是他的辖地损失最大。只要是边关有事,此地的大将难免就要受到申斥、贬斥,严重一点儿的甚至直接罢官免职。最近十年间,已经走马灯一般的换了十五个松花江将军了,每个都是踌躇满志的去,灰溜溜的滚回来。 上任松花江将军现下还在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诏狱里头等死呢! 可以说,这是一个相当高危的职位,大明朝的官员素来是极爱惜羽毛的,生死是小,死后还要背上一个无能、罪臣、辱国的名声,那可当真是呜呼哀哉。 更何况,现下情况比以往更加糟糕()。 之前女真寇边,南侵数百里,活动范围几乎都是在松花江将军辖地,把这千里肥田沃野打了个稀巴烂,之后大明北征军反攻,又是打了个稀巴烂,这一次十几万女真再次南渡,估计又要打一个稀巴烂。而这一次北征军全军覆没,松花江将军辖地最后的几万精兵也是全军覆没,整个松花江将军辖地,已经是无兵可用,无粮可征,甚至也已经无民可管,女真大军在北,其中更有不知道多少盗匪马匪山贼啸聚,当真是一个烂的不能再烂的烂摊子。 不过,正德帝对连子宁倒是也不算亏待。 这一个任命的精华便是在后面那一句——松花江将军辖地内所有府县文武官员,一概听令,不得违背! 这是什么个意思?这就是相当于,把松花江将军辖地内所有的军政财大权,全部都交给了连子宁,不像是其它的将军一样只有军权,就连地方政权,财政大权,也是集于一身。 在明季,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荣! 在宋朝之前,拥有这样庞大权力的武将,由于一个称呼,叫做——节度使! 这会儿,不少大臣心中都闪过两个字眼儿——藩镇。但是接着他们就是摇摇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给晃了出去。怎么可能?这又不是唐末?国朝蒸蒸日上,不过是区区松花江边陲之地而已,就算是把军政财权都放给他,又能如何? 皇上这是对连子宁真心看重啊,才会想到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打磨打磨,不过,这松花江将军,岂是一般人能坐的上的? 皇上先让他磨练磨练,可别把他给磨死了。 大伙儿基本上都知道武毅伯爷要做兵部戴侍郎乘龙快婿的事儿,便有不少人打眼瞧他,却见戴侍郎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就跟的没听见一样()。 正德皇帝一番催促,便有学士拟好了旨意,司礼监和内阁都用了印,再加盖上那一枚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大玺,这封圣旨,在大明朝就有了绝对的权威意义。 ——————分割线—————— 当皇帝的旨意被快马加急送出北京城的时候,喜申卫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这已经是女真大军攻城的第四日了。 时近黄昏,昏黄的日光照在喜申卫的城墙上,透着一股难言的悲凉。 的在城头武毅军的奋力抵抗下,又一波只剩下了不到五千人的女真大军潮水一般退去。 震天一般的喊杀声消退下来,城墙上只剩下了士卒们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受伤士兵的低声的呻吟。城头上一片静谧,然后细碎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城下跑上来一群胳膊上缠着白色布条,上面画了一个小小的红色十字的医务兵,把重伤的士卒给抬下去,而那些伤势比较轻的,则是就地处理。 连日大战,伤亡极重,现在下面的棚子里面已经是人满为患了,一股刺鼻的酒味儿城墙上都闻得真真切切。 此时,城上城下的景象,只能用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来形容。 城头城下,死尸无数,城头的死尸若是女真人的直接就扔下,若是明军的,则是运到城中安置。城头下面已经是堆积了厚厚的尸体,足有两三米高,几乎可以用尸山来形容了,无数的尸体层层叠叠的铺排开来,从高到低,一直蔓延到极远处。 似乎视线所见之处,不是尸体,就是鲜血。 宛如炼狱一般的场景。 幸好东北的将近八月,已经是秋风渐起,大地逐渐变得萧索,温度也降低下来,要不然的话,肯定会大规模的引起瘟疫()。 喜申卫的城头,宛如用鲜血洗过一遍一样,本来大青石的颜色已经是完全看不见了,整个一面城墙都变成了那种鲜血干涸之后的黑褐色,这是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才渲染而上的,已经深深的渗进了石头的表层纹理之中哪怕是用水,也冲刷不下来。 而显然,城上的明军,也没用冲刷的心思和力气了。 连日大战,城墙甚至都已经残破,上面布满了各种各样刀砍斧削的痕迹。 大战过后,士卒们都瘫倒在地休息,也不管自己做着的地方,就有一滩鲜血,他们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着抓紧时间赶紧休息,因为他们已经能够看到,远处的女真大营,又一次组织了士卒,准备发动再一次的攻城战。 连子宁依旧是站在城楼前面,被众人簇拥其中,他穿了一身烂银板甲,烂银板甲上面已经不复光亮,表面沾满了鲜血和污渍,而连子宁的脸上手上,也是沾染了鲜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簇拥在他身边的众多侍卫,从江梨野奈到柳生宗严,再到柳生宗严门下的这些弟子,个个都是衣衫破碎,浑身浴血。 这三日大战,一次比一次惨烈,一次比一次让人难以支撑。 在挺过了第二天之后,守城的明军已经明显感觉到不支,连续的高强度的战斗,几乎已经是把喜申卫守军最后一丝战斗力都消耗殆尽,局势已经无比的危急。从第三天开始,似乎女真大军发动的每一次进攻,都能把喜申卫给拿下来,但是奇迹一般的,每一次他们如同狂风骇浪一般的进攻,都被打了下去。明军就像是一块孤傲沉默的礁石,顽强的屹立在这里,任凭海浪如何狂暴,都是无可奈何,扑在他的身上,将他淹没,但是终究还是会显露出来。 !@# 正文 三六零山穷水尽,英雄末路 三六零山穷水尽,英雄末路 (感谢‘雪涛天’、‘国宝熊猫’、‘冠阳’、‘毛豆虫’、‘死性不改2011’等兄台的月票,还有许多兄弟也投了票但是由于的显示原因看不到,也同样感谢你们()。 感谢‘大秦张文远’、‘徐徐涂抹’兄弟的打赏。 感谢陈起雄兄弟的一贯支持,感谢‘宗王东华’等兄弟的评价票,谢谢所有支持俺的兄弟。 另外,下一个月会多更新,连子宁就任松花江将军,有了自己施展的舞台。且看他如何在在朝鲜、女真、朵颜三卫之间奋而崛起,下面的情节,更加精彩。 请兄弟们继续支持()。) 而之所以会出现这个奇迹,和连子宁是分不开的。 这三日间,他吃住都在城墙之上,饿了便和士卒们一起吃大锅饭,渴了就一起喝冰凉的生水,困了倚在城墙垛口上照样能够呼呼大睡。 在战斗的间隙,他更是会走到士卒中去,拍拍这个肩膀,和那个谈笑两句,任何有政治智商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是在收买人心。但是偏偏这个时代的人,这些淳朴的士卒,最是吃这一套,不知道多少人被他感动的热泪盈眶。 而柳生宗严门下的这数十武功精强的弟子,更是被他当成了预备队一样的存在,每当城墙上某个地方出现缺口,士卒不支的时候,这一支预备队就会出现在那里。凭借着柳生宗严门下这数十个弟子的超强战斗力,很快便可以在局部挽回局势,这些时日,死在他们手下的女真士卒,只怕已经不下千人了。 而付出的代价就是五人战死,余者几乎也是个个带伤。 别说是他们,就算连子宁,都是亲自披挂上阵,一杆大枪挑死了十几个女真鞑子,而他自己,也是被一个女真百夫长的狼牙棒在胳膊上擦开了一条长长的血口。 但是连子宁亲临前线,死战不退,却是极大的激励了所有的士卒,不单单是武毅军士卒,就连京卫和神武右卫的士卒,都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拼死奋战。每当他们精疲力竭的时候,抬眼看看那一面在狂风中猎猎飞扬的绣着‘武毅伯连’的大旗,看看那个大旗下面宛如标枪一般杵立的那个人,立刻就会重新充满了战斗的勇气和信心。 于是喜申卫,便是这么奇迹一般的,守了下来。 不过,也快要守不下去了。 连续四天的大战,城内守军已经是伤亡过半,京卫的两万多伤兵,现在还剩下六千多,到了今日早些的时候,别说是轻伤员,就连伤势比较严重的,只要是还能拿的起刀,还能杀的了人,也一样被拉上了战场()。神武右卫五千六百士卒,还剩下不到两千,曾经被倚为长城的巨盾斧兵,现在还剩下不到一百五十。就连战斗力最强悍的武毅军,也已经战死超过两千,死伤过半,现下还有战力的,不足半数。 因为没有了护城河的原因,在女真攻城接近城墙之前的这一段过程中,对于女真人的杀伤变得很有限,也只有在二百米开外的时候开始的燧发枪三段击才能给他们放放血,制造一些杀伤。双方的战损比不断的接近,在第一日的时候,每死一个明军就能杀死十个女真士卒,而现在,这个比率已经是接近一比三,在不断的接近中。 也就是说,对面的女真大营,此时至少还有五万以上的可战之兵! 这样巨大悬殊的实力对比,甚至都让连子宁产生了一丝绝望。 潜力再怎么激发,士卒再怎么善战,实力就摆在这里,是改不了的。 “浩浩乎!平沙无垠,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 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亭长告余曰:“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 伤心哉!秦欤?汉欤?将近代欤?吾闻夫齐魏徭戌,荆韩召募,万里奔走,连年暴露。沙草晨牧,河冰夜渡;地阔天长,不知归路。 寄身锋刃,腷臆谁诉?秦汉而还,多事四夷;中州耗斁,无世无之。古称戎夏,不抗王师。文教失宣,武臣用奇;奇兵有异于仁义,王道迂阔而莫为。” 连子宁手扶着城墙垛口,看着远处波涛汹涌的松花江,曼声吟道。有大风袭来,卷起了他的大氅,猎猎飞扬。 “大人在唱什么?”穿着一身雕纹着紫藤花的轻便半身甲,手里持着一把足有两米长巨剑的奇薇用肘尖儿轻轻捅了捅旁边的江梨野奈,低声问道。 她的铠甲刚刚刷洗过,依旧是光洁如新,一尘不染,透着一股子冰冷的白铜颜色()。但是手中的大剑上,却是层层叠叠的黑褐色血迹,新鲜血珠犹自不断的自上面滚落下来。 “大人不是在唱!”筑前白梅立花誾千代的姬武将也是浑身浴血,她的左臂用吊带吊在胸前,小臂前面裹着绷带,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上也是横七竖八的血迹,她盯着连子宁的背影,眼中满是痴迷。口中轻声道:“大人在诵文!” “诵文?什么叫诵文?”奇薇的汉语水准显然还不能理解这个词语。 “就是诵读文章啊!”江梨野奈解释道:“大人诵读的这首文章,名为吊古战场文,是唐朝有名的文人写的。” 她生怕奇薇不懂,又加了一句:“讲的是古战场发生的悲惨的大战的故事。” “哦!”奇薇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 连子宁声音渐渐低沉,他回过头来,刚好和江梨野奈看了个对眼,连子宁冲她温和一笑,江梨野奈有些不好意思,脸一红,赶紧侧过头去。 连子宁叹了口气,走过去,伸手轻轻握住了她受伤的臂膀揉了揉,柔声道:“还疼么?” 当着众人面被他如此亲昵,江梨野奈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晕,低着头轻轻摇了摇。 连子宁心里泛起一抹柔情,他抬起手,轻轻为野奈擦去了脸上的一抹血痕。 野奈的胳膊,是因为自己才受伤的,若不是她用胳膊挡住了偷袭自己那个女真十夫长的铁骨朵,只怕自己早就被开了瓢一命呜呼。而野奈也因此付出了胳膊被打断的代价,自己让她留在城主府中养伤,她却是执意不肯。 美人情重,何以为报? 只是,自己还能有机会报答么? 连子宁苦笑一声,转身对一边的柳生宗严道:“柳生大家,这一次,要连累你们师徒陪着连某一同葬身此地了()!” “伯爷何出此言?”柳生宗严确实是一派大家风度,如此惨烈的大战,似乎也不能让让他动容,他一身白色麻衣纤尘不染,但是他手中的武士刀,却是已经斩杀了至少五十名女真鞑子。 柳生宗严眉毛一挑,哈哈笑道:“说起来,在下还要感谢伯爷呢!昔日在下在扶桑,见大名互相征战,数千人便自诩为末日之战,而扶桑那等小小格局之下,在下竟然还真就当真了!现在想想,当真可笑可怜可叹。直到风大人命令来到大明,来到这天朝上国,在下才知道,何为天朝气象,何为大国泱泱。能够死在大明和女真几十万大军的战场上,身边有这么多英魂陪伴,是我等武者的荣幸!若是没有大人,在下要么是为那些猪一般的大明做走狗,要么是老死床头。又如何能有这般慷慨壮烈的死法!” 他越说越是激烈,声音掷地铿锵,这位素来淡然如陌的柳生大家难得的露出锋芒,整个人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一般,竟让人不敢逼视。 连子宁环顾一圈儿,见柳生宗严的这些弟子,竟然也都是这般表情。 他默然片刻,微微一笑:“柳生大家,若是此次战后,连某人还能活着,定不负你!” 他又转向一边,这边的城墙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他们也是整个城头,还有余力站着的不多的人。 他们大约有一千之数,有西西里人,有西班牙人,也有瑞士人和葡萄牙人,当然,更多的是大名人。他们有的穿着板甲,有的穿着锁子甲,有的穿着轻便的半身甲,有的披着明军的棉甲。手里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但是最多的是一种大约有三米长的斧枪,这种斧枪,类似于大戟的缩小版,但是更粗,斧头更重,更有分量,近战的威力也更大。 这些人黑头发黑眼镜和碧眼金发混合的奇怪军队,就是连子宁手中最后一支尚有战斗力的队伍——军器局()。 他们中,不到一百人是冈萨雷斯手下的西西里暴徒,剩下的,则是武毅军在各地招募的铁匠。 此时,他们都已经披上了铠甲,拿起了武器,随时准备战斗。 连子宁站在他们面前,眼睛扫视过每一个人,每一个被他看到的,都是昂起了头,挺直了腰板儿。 连子宁心里叹了口气,这一幕,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军器局的这些匠师,是他眼中最为宝贵的财富,而这一战中火器表现出来的巨大威力,就更是确认了这一点,他不舍得他们有一点儿损伤。但是局势如此,这一次若是再挡不住,武毅军都没了,还说别的有什么意义? 连子宁视线最终落在冈萨雷斯身上,盯着他问道:“老冈,刚娶的媳妇儿,舍得么?” 冈萨雷斯手摁在胸前,弯腰道:“荣耀既吾等性命!” 连子宁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女真大营。 “大将军,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阿敏满脸焦急的向着刚毅说道,因为激动,他的一张脸上泛起了一丝潮红,眼中布满了血丝。 大帐中只有寥寥几个人,刚毅坐在座位上,胳膊肘儿支在椅子扶手上,手托着额头,整个人衣服疲惫颓唐的样子。 “是啊,大将军,我们在喜申卫下面已经虚耗了太多的兵力,如此再打下去,就算是攻下喜申卫,也无力去荡涤其它地方了。在这样下去,没有意义啊!”济尔哈朗也在一边附和道。女真立国不过几十年,这些贵族阶层也还保存着一些淳朴和直接,说话并不是弯弯绕绕的,很是直接()。 额勒和泽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说话,只是瞪着个牛眼闷声不语。他胳膊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上本身没有披甲,右肩膀到左边腰部,一道厚厚的纱布缠裹着,隐隐然还透出血迹来。这是进攻喜申卫的时候城头的武毅军送给他的大礼,战事到了这等程度,就连额勒和泽这种万夫长级别的军官都是亲自披挂上阵,他力大无穷,身材高壮,本来是战场以一当十甚至是以一当百的悍将,谁承想却是在喜申卫碰上了硬茬子。 他两次亲自上阵,第一次是杀伤了十余个武毅军之后,被人盯上了,十七八个武毅军的长矛一起攒刺过来,当场就把他胸口给开了十来个血口子,血流如注,若不是他身上甲胄精良,伤口并不深,这一下就要去见阎王。 第二次上去之后则是跟一个天神一般的胖大汉子斗了几个回合,让人家大戟的斧子尖儿在胳膊上擦了一下,若不是亲兵拼命的把他抢回来,只怕也要交代在那儿了。 他虽然好勇斗狠,但是前提是自家能赢,这仗打得这么憋屈,还是头一次。 刚毅缓缓抬起头来,比起几日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征南大将军,此时的他,像是苍老了好几岁一样,透出十分的疲惫,唯有一双眼睛,却依旧是精光闪烁。 “不,有意义!”刚毅摇头,缓慢而坚定的说道:“咱们海西女真有近六十万人,再去深山老林子里头把那些不肯依附的野女真给抓上一些,总能凑出七十万人来,七十万人,就是三十五万男丁。咱们女真人,十二岁之后就能随军打仗,便是一个少年,屠宰那些汉人也如羔羊一般。这一次咱们带出来十五万,就算是这些都交代在这儿,回头族中立刻还能拉出来十万大军!整个松花江以南就只有喜申卫这一个硬钉子,只要把这颗钉子拔下来,下面的那些府县,根本无需攻打,那些汉人要么是自己投降要么就是逃跑,根本不会耗费多大军力!到时候,江南的千里沃野,就都是咱们的了!咱们也能借此超过建州部,成为三姓女真中最强大的一支!……” 说到这里,他便不再说,又道:“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那连子宁()!” 说到这里,阿敏和济尔哈朗已经明悟。 “打了这些日子仗当也看出来了,那连子宁狡诈如狐,凶猛如虎,坚韧如铁,这等对手,实乃我女真劲敌!别的不说,哪怕是咱们女真这一次南下得不到什么,只要是把他宰了,没有他镇守喜申卫,以后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江南之地,终究是咱们的囊中之物!这一次,喜申卫守军已经是山穷水尽,正是斩杀他的最好机会,错过了这次,以后,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也就是面对着阿敏和济尔哈朗这两个海西女真未来的希望,若是换成一般的将领,刚毅早就粗暴的下令直接执行了,哪里会跟他们浪费这许多口舌? 而显然,他说服了阿敏和济尔哈朗。 刚毅霍然起身:“济尔哈朗,你身上有伤,我命你为率领两千轻骑兵,一千披甲骑兵,在城门口附近五百步之内巡伺。这些汉人将军,素来有阵前逃跑的习惯,这一次,可别让他逃了!” “是,大将军!” “阿敏,你再带着两万人上!”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咬咬牙道:“下死令,今日必须拿下喜申卫,不计伤亡!” “是,大将军!” 阿敏看了刚毅一眼,他知道刚毅为何犹豫。 那些不值钱的步卒在之前都已经消耗殆尽,此次攻城的两万大军,都是弃了马的轻骑兵。若是这一次再打不下来呢?下一步就轮到披甲骑兵了吧?海西女真的骨血,真就要一点儿一点儿的消耗在这喜申卫之下? “不,一定能打下来的!”阿敏摇摇头,给自己坚定了信念()。 当连子宁听到女真大营中传出来的一声声轰隆的战鼓,看到女真士卒一个一个列出方阵,走出大营,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女真,终究还是没有放弃啊!算下来,他们的步卒已经消耗了一空了吧?这时候攻城的,显然是下马的骑兵了。 嘿,用骑兵攻城,他们还真舍得。而且连子宁瞧了一眼,这一次的数目极为的庞大,至少也有两万人的规模,在两天之前,两万人对喜申卫的明军来说不算什么,但是眼下,却足以要命。 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前的女真那一次攻城之后,喜申卫就像是一根崩到了极致的弦,稍微再加上那么一点儿压力,就要断裂。 “杨沪生,你现在却是在何处?”连子宁举目西望,入眼只有无尽的碧绿森林和滚滚而来的松花江。 连子宁心中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他轻声的呢喃一句:“没想到,这一场穿越,要到今日为止了呢!待会儿我会怎么死去?是被女真鞑子的狼牙棒敲碎了脑袋,还是被利刃划破喉咙?可要给老子留一个全尸才行!” “说不定死了之后,再醒过来,就出现在了出租屋的床上呢!没有古墓,没有塌方,在这大明朝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京华春梦!” “可是,老子还没活够啊!”连子宁狠狠的一拳砸在了城墙上,皮肤立刻绽裂开来,鲜血像是一条条小蛇一般流出来,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女真大营:“这女真还没有灭,倭寇也没死绝,我泱泱华夏,是不是终究还会被这些狗鞑子占据数百年,最后沦丧成一片黑暗?老子还想去欧陆诸国瞧瞧呢,看看这个年代的欧洲,是不是真有又大又漂亮的古堡,怎么操都不会怀孕的贵妇,十字架亮瞎了女吸血鬼的眼睛?” 这一切,都要成了泡影么? !@# 正文 三六一 援兵天降 三六一援兵天降 (感谢‘ipooo’、‘大秦张文远’、‘以冰枫^^’、‘射手座dē冥月’、‘cahndlewei’等兄弟的月票,还有投了票的兄弟因为的显示原因无法看到,同样感谢()。 感谢‘大秦张文远’的打赏,感谢‘大秦张文远’兄台的评价票,感谢陈起雄兄弟的一贯支持。感谢所有支持俺的兄弟。 新的一个月,新的,每天至少两章六千字更新。今天有八千字,这是第一章,待会儿还有第二章,希望兄弟们多多支持,月票推荐什么的,来者不拒啊!) 女真人已经开始动了,他们散乱的阵型向前面跑过来,速度并不快,但是步调很整齐,密集而紧凑的脚步声,像是一柄大锤,一下一下,狠狠的锤击着明军的心灵。 所有的明军都已经站起身来,拿起手中的武器,木然的看着那些不断接近的女真人。 连日的大战已经耗尽了他们最后的体力和信心,身心俱疲来形容最是合适不过,不少人心中甚至都出现了一丝期盼——打吧,打吧,能活过今日算是命大,活不过也好,早早歇了早算完。 女真士卒不断接近,连子宁面前仿佛出现了一幅幅的画面,前世的父母,女友,导师,初恋,那些让自己难以忘怀的男人女人,今生的小妹,于苏苏,清岚,戴章浦,正德……,无数的画面蹴呼而过。 而当最后一幅画面浮现出来,却是一个白衣女子,倚在窗边,素手抚琴,一双清冷的眸子,灿若星辰()。耳边似乎也陡然响起了十面埋伏,铿锵激烈。 连子宁愕然发现,自己心底最为眷恋不舍的,竟然是她! 那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啊! 没想到正阳门外一别,竟成了绝响! 十面埋伏似乎弹到了破阵那一段,项王策马奔腾,那暴烈的马蹄声越来越大,在耳边轰隆隆作响。 不对!连子宁悚然一惊,这暴烈的马蹄声,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竟然是真的。 他心底涌起一股狂喜,眼睛陡然间有了焦距,极目西望,果然便看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烟尘,烟尘卷起半天高,马蹄声铺天盖地的传来,其中有无数黑色的大旗随风招展,那旗帜之上,绣的最多的图画,便是一个狰狞的青色狼头! 狼头,向来都是少数民族旗帜中最常用的,而这一点,在蒙古大军的足迹遍布欧亚之后更是为世人所知,现如今,使用狼头为旗帜的,依旧是那几支蒙古的后裔——鞑靼、瓦剌、朵颜三卫。 而距离这里最近的,使用狼头旗帜的势力,便是——福余卫! “援军来了,杨沪生把援军给老子带来了!” “不用死了!老子不用死了!”连子宁愣愣的看了好一会儿,先是低低的呢喃一句,然后便是高喊一声,一转身,一把把野奈紧紧的搂在怀里,大喊道:“弟兄们,咱们的援军来了,咱们赢了!” 野奈一声惊呼,被他当众熊抱,不由得羞得满脸通红,有心想要挣扎一下,却是很留恋他那怀抱的滋味。尽管这个怀抱中,汗臭,血腥味儿混在一起,着实算不上好闻,但却是让她感觉无比的安心。伤处被连子宁的粗鲁给弄得有些疼,她轻轻的咬了咬嘴唇忍住了,低低嘤咛一声,低下头,缩在了连子宁的怀里()。 城头上面的明军在经过片刻的错愕之后,都是高声欢呼起来,因为他们已经看到,在那滚滚的漫天烟尘之中,杀出了无数的骑兵,这些骑兵有的披着甲,有的只是穿了一身长袍子,半边儿胳膊露出来。 而这些凶悍的骑兵口中发出一阵阵的怪叫,杀过去的方向,赫然就是女真的大阵! 如此敌我形势,自然已经是一目了然。 这些单纯的士卒心里没有想那么多,他们不知道这些打着狼头旗帜的蒙古骑兵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甚至连他们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楚。但是他们明白一件事儿,不用再面对女真鞑子的下一次进攻,至少至少,能活下来了! 明军士卒们口中大声欢呼着,眼中已经是有泪水纵横而下。这些日子的艰苦奋战,这些日子的出生入死,早就让他们心中那根弦绷得紧紧的。而这一刻,终于是彻底的轻松下来,压力一去,刚刚凝聚起来的那一丝力气和战斗的决心立刻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觉得奋战了这些日子,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疲惫欲死,已经是很有一些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这时候,与明军的欢呼雀跃相比,女真大营却是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当那一面绣着狼头的大旗出现在刚毅的视野中的时候,刚毅脑海中就闪过两个字——完了! 他不知道来的是谁,是兀良哈朵颜三卫的一部,还是鞑靼,还是瓦剌?他们是怎么来的?是连子宁邀请来的援兵,还是纯属是来这里打劫一票的? 这些疑问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应该如何应对?女真人是骑兵的行家,自然对骑兵作战极为的了解,他们能够从马蹄的声响和大地的震颤程度来分辨敌人的远近,但是问题是,这一次之前根本没有听到马蹄的声响,而当马蹄声响起来的时候,就已经近在咫尺了()。 这只能说明一个情况,对手早就来到了这里,不过一直是隐蔽在某个地方,然后瞅准了时机,才是猛然发难! 一想到这里,刚毅就是浑身冰凉。 所幸他也是久经沙场的战将,当初率领海西女真跟随完颜陈和尚复国女真,和大明朝辽东总督区和奴儿干总督区的边军大战连场,硬生生的是把三个女真部族带到了如今北地一个赫赫大国的地位,期间经历的恶仗大仗不计其数,比这个更惨的也不是没有。 刚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连下了命令:“传令阿敏,立刻让所有士卒回撤。” “传令济尔哈朗,让他率领三千轻骑兵先去阻击一下来敌,不计伤亡,告诉他,就算是全员战死,也必须为大营争取时间。” “传令大营各军官,立刻让士卒披甲上马,冲出营寨,在营寨之外再列阵营地,违者,定斩不饶!” “是,大将军!”传令兵们应了,纷纷奔走而去。 当下对于女真来说,最难的形势却不是别的,而是在于大营之中的三万骑兵,两万骑兵成了步卒,三千轻骑兵被济尔哈朗带着去巡伺,而剩下的三万骑兵,刚毅自然不会闲着没事儿干让他们出来溜溜。在大营中养精蓄锐才是硬道理,但是怀就坏在这个养精蓄锐,敌人来势如此汹汹,大营内休息的士卒根本就来不及披甲上马就会被直接冲垮冲散,若是那样,就再也无有一丝的战斗力,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 所以,刚毅必须为他们争取时间。 刚毅咬了咬牙,他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因为兴奋而产生的潮红,直觉浑身上下都是用不完的力气。 “自从当初跟随大汗于古鲁河所大破二十万明军之后,有多少年,我没有亲自战场厮杀了?”刚毅哐当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马刀,用指肚轻轻离着锋锐的刀刃,马刀保养的很好,也很锋锐,他甚至能感觉到一阵阵的寒气让自己手背上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他轻声呢喃道:“英雄束手,长刀空锐,刀啊刀,今日,你注定要随我大放光芒了()!” 刚毅高高举起手中刀,厉声大喝道:“拐子马,随我杀敌!” “杀敌!” 一千拐子马发出沉闷但是厚重无比的吼声,在刚毅的带领下,这一千拐子马就像是一道钢铁洪流,向着来袭的蒙古骑兵奋勇杀去。 连子宁紧紧拥着江梨野奈,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距离城墙并不是极远的战场,此时一众军官都来到了连子宁身后,也是如他一般,紧紧地盯着战场,有个别的眼睛从野奈身上飘过,也是赶紧挪了。 谁不知道连大人文人出身,风流倜傥自然难免,这战场拥美人观战,换成别人那叫荒唐,换做他,那就是名士风流,魏晋风骨! 野奈缩在连子宁怀里,直觉的浑身酥软,那一双可以拿起重达百斤的重剑随意斩削的手,此刻早就没了一分力气,只是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所幸更多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战场上。 这些蒙古骑兵来势如此汹汹,毫无预兆,很快那狼头的旗帜距离女真大营只还剩下三百来步的距离,三百来步,对骑兵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眼见着这些蒙古骑兵就能冲杀进女真大营肆意屠戮,这时候,忽然有一支骑兵斜刺里杀出来,挡在了他们面前。 这一支骑兵人数并不多,大约只有数千,跟铺天盖地一般的蒙古骑兵比起来,简直就是微不足道,而且他们也并没有穿着重甲,可以肯定,他们是轻骑兵()。 这样一支轻骑兵挡在数万蒙古大军之前,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但是他们还是勇敢的挡在那里,挡在了蒙古骑兵和女真大营之间。 连子宁心里登时微微一沉,这斜刺里杀出来的数千女真骑兵,并不算什么,但是问题是,他们掐取的这个时机,实在是非常的要命。 尽管他们并不算什么,但是蒙古大军想要解决他们,估计也要费一番手脚,而耽搁的这一段时间,就足够女真大营中的骑兵披甲上马,准备妥当了。 他们是想用自己的命,换袍泽的命啊! 如此一来,蒙古骑兵就算杀光这些女真骑兵,也可以说是得不偿失,根本不会对女真人造成什么根本性的伤害,而且真要是等女真骑兵做好准备,谁胜谁负还是两说呢!毕竟女真还剩下披甲骑兵一万五,轻骑兵三万,还有一千拐子马,而连子宁看来援的蒙古军,怎么看也怎么不像是能超过三万人的规模。 而且女真骑兵的战斗力,也不是成吉思汗这些已经退化的子孙可以比拟的。 蒙古骑兵的速度有些减弱了,似乎是想先把这些拦路的女真骑兵收拾了。 “蠢货,岂非是正中女真人下怀?”陈大康狠狠的一拍城砖,脱口骂道。 这位老将这些时日也是不解衣甲,吃住在城墙上,连日奋战,衣袍上也是沾满血迹。他屡次带领亲兵亲自杀敌,若不是连子宁给他派了几个柳生宗严的弟子保护,只怕此刻已经战陨了。 这老将此刻倒还是很精神,扶着城碟看的仔细。 连子宁微微一笑:“老陈,且不忙着说这些,这些蒙古兵出现的如此突然,猝不及防,可见他们的统帅也是很有些心机的,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且看他如何应对吧()!” 蒙古骑兵不断的减速,双方的距离还有大约二百步。女真士卒已经拎起了自己的狼牙棒和铁骨朵,而蒙古骑兵也拔出了自己腰间的标志性的蒙古弯刀,在空中虚虚的劈砍了几下。似乎战斗一触即发。 而就在这时候,蒙古骑兵的阵列忽然向两边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显露出来的,是一队数百名和蒙古骑兵完全不一样的骑士,他们骑着的战马是上好的河曲马的马种,比周围的那些蒙古矮种马要高上半头还多,而且他们的身高也更高,骑在马上比蒙古骑兵高出不少,不过他们之前一直伏着身子,所以才会显不出来。 他们身上穿着大红色的三层泡钉棉甲,其中更有数十人,穿着雪亮的烂银板甲,外面披着大红色的披风,竟赫然是明军打扮,和蒙古骑兵决然不同。 而他们此时直着腰,手中都是平端着一个类似于弓箭的东西。蒙古骑兵潮水一般的裂开,数百武毅军骑兵像是一柄利剑,向着女真人直直的杀来。 女真骑兵们能看的真切,但是却并未在意,这还离着足有一百多步呢,什么箭能射这么远? 刚毅正带着拐子马向着蒙古骑兵狠狠的杀去,看到那些大明官兵,他终于能够确定,这些蒙古骑兵,就是城里面那位武毅伯的后手。纵然是敌手,心里也有一丝敬佩,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还则罢了,他有什么本事,竟然能把这些杂种给说服? 现在离得近了,刚毅已经看的清楚,这个前来袭击的蒙古骑兵,就是数日之前还和自己并肩作战,并且分润了极大的一笔好处的福余卫所属! 此时秋高马肥,正是放牧让牲畜长膘的最佳时节,现在他们应该在脑温江两岸的肥美草场上优哉游哉的过活,为何出现在这里,不言而喻。 !@# 正文 三六二 拐子马——穿越千年的狰狞 三六二拐子马——穿越千年的狰狞 (感谢‘sibyl~~欢宝’、‘拥护者’、‘我砍你你介意么’等兄台的月票,谢谢()。 话说,兄弟们觉得写的还凑活的话就不要吝啬了……嘿嘿,月票推荐神马的,最有爱了……呕,貌似我有卖萌的嫌疑。) 对面的明军骑兵不断的减速,速度越来越慢,但是两者的距离却是原来越近。女真骑兵对此求之不得,心里寻思,他们停下来最好。 当济尔哈朗终于看清楚那些明军手中拿着的是什么的时候,顿时心里大骇,大喊道:“注意,防箭,举盾,举盾()!” 他见过大明朝的神臂弩,更知道这种强弩的射程和威力是何等的恐怖骇人,他惊恐的大叫,希望轻骑兵们配备的盾牌能够的抵挡一下。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百二十步了,武毅军已经停到了原地。 杨沪生大声道;“射!” “射!” 八百名骑兵同时发出一声怒吼,一阵嗡嗡嗡的响声之中,八百余跟弩箭汇聚成一个巨大的略有些起伏的直线,向着一百二十步之外的女真骑兵钉过去。 武毅军的序列其实一直在扩展,就在从扶桑回来之后,其实又是进行了一轮小规模的扩军,转换了一些士卒的兵种,又补充进来一些新兵。现在武毅军有五个千户所,每个千户所有三个火铳百户所,一个铁炮百户所,七个长矛百户所,两个长戟百户所,共十三个百户所。每个百户所中还有一个百户亲自带着的小旗,算起来一个百户所就是一百二十三人,一个千户所再加上几个千户副千户的直属总旗林林总总算起来足有一千八百多人。 五个千户所就是九千人。 除此之外,龙枪骑兵经过几次补充,已经扩展到了三百人的规模。而杨沪生的骑兵千户所,还保存在五百人左右。 如果再加上军器局的那些工匠等等的话,武毅军的规模已经超过了一万人以上,足顶的上两个满员的卫了。 这八百名骑兵,连子宁都给派了出去。当初在京城的时候,为了加强自己瘦下去骑兵的战斗力,把他们当成一支可以在关键时刻决定胜负的力量来使用,连子宁可是煞费苦心。走戴章浦的路子然后又是花了一大笔钱购置了一些神臂弩,做到了每个骑兵人手一副,还有棉甲也是如此()。 神臂弩的威力极其强劲,以山桑为身,檀为弰,铁为枪膛,钢为机,麻索系札,丝为弦,射三百步,透重札。 在一百五十步外,能够钉入以坚硬著称的榆木三十多公分! 八百根二尺五寸长,寒光闪闪的箭簇足有半尺长五两重的重箭转眼就来到了眼前,而这时候,女真骑兵根本还没来得及准备,只有一小部分的女真骑兵举起了手中的小圆盾。 因为是轻骑兵的原因,讲就是的机动性,所以他们自然是没有重甲,为了增加防御,每个人都是配置了一面小圆盾。圆盾直径大约在三十公分左右,是用木头制作的,外面蒙了一层铁皮,厚度大约在一寸半也就是不到五厘米。这样的圆盾,非常的轻便,防御力也算可以。足以抵挡一般的箭矢射击,而且近战的时候有一项非常阴险的作用,因为是木盾的缘故,敌人的斧子刀剑等武器砍进去的话,一时间根本拔不出来,失去了刀剑的士兵,那就是待宰的羔羊了。 铁盾虽然防御力更好,但是却没有这个功效,而且也太重了一些。 但是,这些足以抵挡一般箭矢的圆盾却是根本挡不住神臂弩的射击。 巨大的力道,锋锐的箭簇,精铁淬炼的弩箭箭簇射中了木盾,有的轻松的刺透,然后狠狠的扎进了女真士卒的胸膛,从背后透出来雪亮的箭尖。而有的则是木盾被炸成了粉碎,箭矢也落地,但是后面的箭矢却是随之而来,狠狠的钉入。 更多的女真士卒,甚至连拿出木盾的时间都没有。一支弩箭在射穿了一个女真士卒的胸膛之后余势未衰,又狠狠的扎进他身后一个女真兵的胸口,一声惨叫之后,箭簇从后背透了出来,钻出来足有一尺长,这才是不甘心的停止了前进的趋势。这个女真士卒从马上跌落尘埃,腿脚挣扎了几下,眼见是活不成了。 一支射出的弩箭略微抬高了一些,正射中一个女真兵的眉心,巨大的力量瞬间蔓延到整个头盖骨,‘砰’的一声脆响,就像是被子弹击中一般,这个女真士兵的整个天灵盖被弩箭狠狠的掀了起来,鲜血混合着脑浆喷溅而出,红白相间的汁液喷了他周围的人一身,红的白色四溅,像是雪白的豆腐脑上面浇上了红艳艳的鲜辣椒()! 他们是轻骑兵,外面只穿着一层轻便的皮甲,许多还没有着甲,面对神臂弩的重箭,根本毫无防御力。 而为了抵挡蒙古骑兵的冲击,这些女真骑兵的队列都是相当的密集,这也为神臂弩扩大战果提供了极好的先决条件。 这一轮射击,造成了至少五百人的伤亡。 济尔哈朗的这三千女真骑兵陷入了混乱之中,转眼间就减员这么多,让他们一下子陷入瘫痪,别说是去阻挡蒙古骑兵了,能挡得住面前的武毅军就不错。 然后杨沪生又是一声令下,八百骑兵缓缓策马前行,到了六十步之外之后,前面的五百名武毅军,又是抽出了五雷神机。 五根枪管转动,一声声清脆的响声响彻整个战场,烟雾弥漫,无数的铅弹射向了对面的女真鞑子。 五百支五雷神机,瞬间就倾泻出两千五百枚铅弹,把刚刚组织起来的女真鞑子又是给打的七零八落,死伤数百人。 短时间内,济尔哈朗手下的这些女真骑兵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 在武毅军骑兵用先进的武器屠杀女真骑兵的时候,无数的福余卫骑兵从两侧潮水一般杀出去,避开了济尔哈朗这三千骑兵的阻拦,杀入了女真大营。 显然,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战术,用武毅军来迎战女真骑兵,然后蒙古骑兵摆脱他们的纠缠()。 而这时候,刚毅也带着一千拐子马杀了过来。 他眼睁睁的看着济尔哈朗阻拦的骑兵还没接阵就被打的七零八落,心里明白,大营里面的女真士卒能如何,现在就全指望自己了。 “儿郎们!杀敌!”刚毅高举马刀,奋力大喊。 “杀敌!杀敌!”身边的一千拐子马亦是随之大喊。 而对面的蒙古骑兵也是毫不畏惧,嘴里怪叫着,挥舞着弯刀杀了过来。自从大明驱逐蒙元,恢复汉室江山,便屡次兴兵北伐,洪武帝时大将蓝玉在捕鱼儿海把蒙古人的最后一支精锐给打的七零八落,连蒙古的皇后贵妃都让他给操了,之后又有永乐帝五征蒙古。自此之后,一直到蒙古在明末被皇太极征服,就一直没有恢复元气。而在这个时空,朵颜三卫崛起,鞑靼瓦剌复兴,蒙古人重新恢复了武勇。 刚毅本来冲在最前面,到了即将和蒙古骑兵接阵的时候,就有数十个拐子马冲到了他的前面,把他给掩在了大军之中。 蒙古骑兵和拐子马狠狠的撞在一起。 很显然的,在女真最精锐的重装骑兵拐子马面前,蒙古骑兵根本不是对手。 其中造成两者之间战斗力差距的原因,自然就是装备。 拐子马是女真罄尽全国之力打造的最强悍的精锐,整个女真也不过是三千余而已,他们人穿着重型板甲,战马也披着厚重的用一块块的铁片穿成的锁子甲。人的板甲重达六十斤,战马的锁子甲稍微轻一点儿,也在五十斤上下,加起来,就是一百多斤的负重。 而以骑射闻名天下的蒙古骑兵之中,鲜少有重骑兵的存在,大部分都是轻骑兵,这样才能保持机动能力。蒙古骑兵除了少量的常备军之外,其它的平时就都是牧民,讲究点儿的穿着皮甲,也是非常老旧了,不知道是多少年,多少代传下来的,防御力非常值得怀疑()。而更多的就是穿着蒙古传统的长袍,手里面的武器,除了一把角弓之外就是蒙古弯刀,可以说是轻装到了极点。 机动能力好了,冲击力和对抗性难免就会降低不少,别的且不说,就说个头儿来说吧,女真骑兵的战马都是上等的关外马,个头要比蒙古马高上不少,整个看上去就大一圈儿。 就像是一座座钢铁堡垒一般的拐子马狠狠的撞进了蒙古骑兵的阵列中,一个蒙古骑兵被一匹拐子马正正的撞中,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那拐子马浑然无事,而蒙古骑兵胯下的战马,则是被撞得向后退了几步,那战马发出一声悲鸣,四蹄一软,便是跪倒在地,脖子也软软的耷拉到了一边,马嘴中吐出一团一团带血的白沫。原来它被这拐子马重重的撞了一下,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力道,竟然是被生生撞死,内脏破碎。 拐子马丝毫不停,铁蹄重重的踏在那跌落马下的蒙古骑兵的身上,那蒙古骑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胸前的骨骼被生生的踩碎,凹下去一个足有海碗大小的缺陷,巨量的鲜血从里面疯狂的涌出来,眼瞅着是活不成了。这匹拐子马丝毫不停留,后面的拐子马紧紧地跟着,无数的铁蹄重重的踩在这蒙古骑兵的身上,很快,尸体便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滩肉泥。 最激烈的碰撞中,马身上的女真骑士甚至都没有挥动手中的兵器,就已经给蒙古骑兵造成了相当大的伤亡,狠狠的凿进了蒙古骑兵的阵列中。 一个蒙古骑兵高举着弯刀砍向对面女真骑士的脖子,那女真骑士不闪不避,稍稍歪了一下肩膀,弯刀砍在他厚重的肩甲上,火星四溅。被包裹在厚厚的战甲中的骑士却是毫发无损,这个女真骑士已经是举起了手中的狼牙棒,都没怎么好费力气,砸在了对面蒙古骑兵的脑袋上,便是把他脑袋给砸的稀烂。 另一个拐子马骑士却是用长矛的,他没有躲闪对面蒙古骑兵的弯刀,手中四米长的粗重铁矛恶狠狠刺中了那蒙古骑兵的胸膛,而他并没有趁势把铁矛拔出来,而是疯狂的大叫着催动战马,竟然是将这名蒙古骑兵刺透之后再一刺到底,铁矛在这蒙古骑兵背后透出来三米多长,而他的双手,也是沾满了鲜血,黑色的战甲上,宛如血洗()。胯下战马依旧向前狂奔,铁矛又是刺中了后面的一个蒙古骑兵。就像是顽童用草茎穿蚂蚱一样,他用铁矛把这两个蒙古骑兵穿成一串,然后奋力一甩,两具尸体砸出去,又是把一个躲避不及的蒙古骑兵砸落马下,瞬间被踩成肉泥。 就像是烧红的刀子切牛油一般,拐子马毫无阻力的便是杀进去蒙古骑兵的队列有百多米深度。 而不过是几个照面的时间,死在他们手下的蒙古骑兵,几乎已经达到了千人,而被厚厚的铠甲包裹的他们的损伤,却是可以忽略不计。 连子宁在城墙上把这一幕看的真真切切,不由得庆幸自己是据坚城而守,若是跟女真人野战的话,就算是长枪兵能够挡得住这些拐子马的冲击,势必也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但是他也知道,拐子马现在看上去威猛无敌,却是不能长久。 果然如连子宁所预料的一般,拐子马虽然强悍,但是对面蒙古骑兵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是他们的几十倍之多。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拐子马利用适才的冲锋而得到的巨大的冲击力,便是在对面蒙古骑兵的人海战术下消失殆尽,陷入了苦战之中。 拐子马也开始出现伤亡。 这些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骑兵,很快就找到了对付这些像是钢铁堡垒一般的重装骑兵的办法,实际上,他们的祖先早在三百多年前跟随着拔都和旭烈兀西征的时候,就曾经用一边射击一边游走的放鸽子战术把那些欧洲骑士给打的落花流水,死伤惨重。 那个时代蒙古铁骑的兵锋直至多瑙河畔,维也纳城下。 !@# 正文 三六三 一战而定东北一年之格局 三六三一战而定东北一年之格局 (感谢‘星修罗刹’、‘未归人’、‘大秦三世’、‘丁丁球球’、‘ybwawats’兄台的月票()。 感谢‘徐徐涂抹。’、‘cahndlewei’兄台的打赏,感谢陈起熊兄弟的一贯支持。感谢所有支持俺的兄弟。 家里上不去网,这一章是在网吧里传的,话说,网吧里键盘难用死了。 待会儿还有一章。 请兄弟们多多支持,嘿嘿,月票推荐什么的。) 不过和祖先们不同,陷入混战的蒙古骑兵们几个人围住一名拐子马,脱下身上的长袍结成绳索,然后趁着他攻击一个人的时候,另外的几个人便用绳子把他套住,然后使劲儿的拉下来。落地之后的拐子马由于身上的巨大重量,一时间根本就爬不起来,这时候,就只能是任人宰割。 找到了正确的方法之后,自从组建为止还没出现过大规模伤亡的拐子马一下子就损伤了上百人。 而这个时候,蒙古骑兵分出一部来和拐子马纠缠在一起,然后其他的蒙古骑兵扑向了女真大营。 不过,拐子马的牺牲也并非是没有作用的,他们给大营中的女真骑兵争取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但是就是这一盏茶的时间,让相当一部分的女真骑兵披上了战甲,跨上了战马,冲出了大营()。 冲出大营的女真骑兵重整旗鼓,和蒙古大军混战到一起。 局势就此糜烂,蒙古骑兵和女真骑兵混战在一起,厮杀的天昏地暗。 这一幕到时让城墙上的明军看的爽快无比,一个个的大呼小叫,恨不得这两方把狗脑子都给打出来。 大战一直持续了足有半个时辰,直到双方的头脑都意识到在对手身上占不到什么便宜之后,这才是缓缓的撤退,分开。 只留下那一片战场上数以千计的尸体。 连子宁大略估计出来了这一次来援的福余卫骑兵的规模,大致在五万人上下,按照连子宁的估计,这些人,基本上就是福余卫中六成以上的兵力了。蒙古骑兵战死了大约五六千,而女真骑兵死的更多,现在大致还剩下不到四万人。 刚毅浑身浴血,衣袍武器战马上都是鲜血,他脸上出奇的平静,只是眼中,却是充满了愤怒和不甘,死死的盯着对面的蒙古骑兵。 若不是有连子宁,若不是有福余卫,若不是……,此时我们女真的勇士,已经是可以尽情的在松花江南的千里肥田沃土上驰骋了吧? “喜申卫、连子宁!我刚毅,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刚毅狠狠的看了一眼喜申卫,一摆手:“咱们撤!” 在这喜申卫下,丢下来将近十万具袍泽的尸体,女真残军开始缓缓后撤。他们撤退的很有章法,留出相当规模的部队断后,蒙古骑兵想要追击的话,也得掂量掂量。 看得出来,这一次福余卫如此行事,摆明了就是想要全歼女真骑兵的,但是眼见已经不可能,便也没有追击()。 连子宁在城墙上看的真切,心里暗自感叹,这位未曾谋面的福余卫统帅,也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女真大军缓缓向西撤走,终于视线中再也见不到一个女真骑兵的身影。 这一场虽然并不旷日持久,但是却是惨烈无比的大战,终于就此划上了一个句号。 望着远处已经快要隐入远山之下的红日,连子宁长长地吁了口气,心里兀自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一队数百人的骑兵向着城门口驰来,当先的,正是杨沪生。 “大人,标下幸不辱命!”杨沪生翻身下马,向连子宁抱拳大声道。 连子宁哈哈一笑,大声道:“弟兄们,你们没给我丢人!都是好样的!” 骑兵的队列中传来一阵哄笑声。 杨沪生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道:“大人,标下本来想请福余卫的哈不出大汗进城一叙,但是他们不进去,说是信不过咱们汉人,说要请您出来说话。” “不可!” “大人,决计不能出去!” “大人,不可轻信!” 连子宁还未说话,周围的将领便已经是纷纷反对,陈大康拧了拧眉头,道:“伯爷,不若让下官替你走一趟?伯爷身负大任,万万不可以身涉险。” 连子宁却是毫不犹豫,洒然一笑道:“众位,不用如此担心,若是福余卫大军真想打咱们的主意,以咱们这些人的兵力,还守得下来么?不过就是徒劳无功罢了,放心吧,定然无事()!” 说罢,便是举步往马道走去。 江梨野奈一声不响的跟了上去,柳生宗严笑道:“若是大人有什么不测,我们这些做家臣,唯有自杀谢罪,请准许我们跟随您左右!” 连子宁一笑:“成!” 城门后面几乎把整个城门洞都堵住的巨石等东西都被挪开了,两尺厚度外面包着厚重的铜板的大门带着刺耳的声音缓缓打开,连子宁一行人策马而出。 没错儿,这一次连子宁请来的援兵,就是刚刚在江北帮助女真大军伏击了二十万大明北征军,事实上,当福余卫的这些骑兵刚刚回到脑温江两岸的草场的时候,杨沪生就已经找上门去了。 对于这些突然出现的明军,福余卫自然是非常的警惕,但是当杨沪生在大帐中和哈不出大汗密谈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之后,哈不出大汗立刻下令召集了五个万户的兵力——这已经是福余卫在短时间内能够凑出来的最大的兵力。毕竟福余卫占据的面积非常的广阔,脑温江南北近千里,东西三四百里的地面,都是他们放牧的草场和传统的势力范围,有许多的万户在外面放牧。 连子宁交给杨沪生的任务就是找到福余卫,晓之以害,诱之以利,并且交给了他一套说辞。 事实证明,连子宁所料想的一点儿都不错。虽然福余卫帮助女真人战胜了大明,但是那纯粹是为了分润好处,可没有一丝半毫想要帮助女真人的意思。而在帮助女真击溃了大明北征军之后,哈不出心中也是存着疑虑。在此之前,关外的局势维持着一个相对的平衡——大明、朝鲜算是一方,而朵颜三卫和三姓女真算是一方,两边实力相当,谁也奈何不得谁人。 但是眼下大明北征军溃败,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内松花江以南的地区就变成了一片权力真空,而伴随着的是女真必然的发展壮大()。女真一壮大,便也就打破了这种平衡,不单单对大明有影响,也对福余卫产生了威胁。 而福余卫不需要一方独大,他需要的是大明和女真的均衡僵持,只有这样,他这一股强大的骑兵才能左右逢源,帮着这个打那个,帮着那个打这个,从中捞取好处。 所以连子宁许诺了大量的好处之后,哈不出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出兵。 而现在,连子宁更是笃信哈不出绝对不会动手——只要是他是一个有正常思维的人类——一旦动手,连子宁之前给他许诺的那些好处自然是烟消云散,福余卫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捞好处么? 就算是福余卫想把这片地方打下来随便劫掠,其实能搜刮出来的东西估计还是比不上连子宁给他们的东西多。就好像是靖康年间金兵南侵,并不自己亲自搜刮,而是频繁的勒索,让宋室搜刮。这样其实能够得到的更多,毕竟,最了解某些人的,肯定是自己人。 对面的福余卫骑兵已经纷纷下马,把勒勒车上的帐篷短木等东西卸下来,找了一块儿高出江岸但是取水也并不困难的高地开始安营扎寨。显然,他们准备在这里住一晚上,毕竟现在已经晚了,士卒大战一番,也已经疲累,夜间行军更是有诸多的忌讳。 看得出来,他们对明军还是很有些防备的,选取的那块高地视野好,若有人偷袭,很早就能发现,而且高地边缘略有些平缓的山坡也非常适合骑兵的冲锋。 虽然说是以身犯险,但是连子宁现在的地位,牵扯到太多人的荣华富贵,生死荣宠,干什么也不是他能一意孤行的了,刚出城门杨沪生就带着八百骑兵簇拥了上来。他们严格的按照连子宁交代的‘消耗敌人,保存自身’的八字箴言行事,刚才大战的时候很是滑溜,只是在外围用神臂弩和五雷神机杀敌,却并未真正近战,所以竟然毫发无损。 有他们护送着,真要是福余卫那边儿翻脸,也足够拖延一阵,让连子宁逃回城中()。 连子宁带人行出了大约两里,对面也行出来一队数百人的骑兵队伍,当先是一个身材矮壮,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他面色略黑,相貌并不出众,但是脸上透着一股因为久居高位而不怒自威的威严。他周围数百卫士,都是穿着重铠,手里拿着的,也都是巨斧、青铜大锤、大钺等重型兵器。 两支队伍在距离五十步的时候各自停下。 连子宁轻轻摆手,众人都停下,他独自一人策马而出,对面的那中年人也是一般动作,两人相距两步停下。 连子宁拱拱手,笑道:“哈不出大汗?” 哈不出怪笑一声:“你怎的知道我就是哈不出?” 连子宁淡淡一笑:“若是我手下有这样的一个将领,有这般的英雄霸气,我肯定时刻担心他篡夺了我的位置,又怎么会容得下他?” 话中暗意,自然就是说哈不出气度俨然就是一方霸主了,小小的把他捧了一下。 哈不出一愣,然后便是哈哈大笑:“你们汉人啊,说话就是好听!” “大汗过奖了!”连子宁微微笑道:“这一次还要多谢大汗前来驰援,本官不胜感激。” “行了,别整这些没用的。”哈不出的性格一如草原汉子一般直爽暴躁,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如此,但是连子宁相信,能做到福余卫的大汗,统领数万大军,在这关外诸多豪强的裂缝中求生存,并且把福余卫带的越来越壮大,这位哈不出大汗一定不会这么简单。 哈不出摆摆手:“咱们都清楚,这一次我为什么带着儿郎来到这里,连大人,之前说好的那些好处,可是绝对不能少一分一毫。” 连子宁侧头叫道:“杨沪生()!出列!” 杨沪生策马而出,听了连子宁的意思,低声道:“回大人的话,是下等价码!” 连子宁给了杨沪生上中下三等这三个可以伸缩的价码,却不知道杨沪生究竟给出的是哪个。 下等价码,便是五千两白银,一千口铁锅,一万斤盐巴,十车药材,一万斤茶砖,一千匹丝绸,三千匹土布。 连子宁点点头,心里一笑,心道杨沪生办事还算妥帖,这些代价,完全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这些关外的游牧民族不事生产,以放牧为生,虽然有奶喝,有肉吃,说起来食物并不怎么短缺,但是其实日子过得也是相当的悲催。他们吃的油腻太多,必须要多喝茶才能化解油腻,要不然不但难受,而且很容易得病。但是他们偏偏不产茶叶,所以只能从关内进口,历朝历代的中原王朝,但凡是打着拉拢关外游牧民族的主意,又有些眼光的统治者,都是会开放茶马互市,用茶叶来换战马。 其实草原上何止不产茶叶?盐铁这两样儿东西都是不产,没有铁就没有铁锅,就没办法生火做饭,没有盐,人就很容易生病。 这些东西,都是草原民族非常稀缺的东西,在大草原上,一口铁锅能换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奴。 这些东西只能依靠关内进口,但是问题是,自从数十年前朵颜三卫叛变之后,大明朝恼羞成怒之下,把几个关外的茶马互市的隘口都给关了。之后就只能依靠一些走私贩子的运输,不但价格奇贵,而且量也太小了。 所以当哈不出听到杨沪生手下开出来的下等价码的时候,甚至都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这些物资折合成银两也不超过五万两,对连子宁来说,实在不算什么,能够挽救这场天塌地陷一般的危局,便是十倍以上的代价,连子宁也舍得付出()。而这些对这些游牧民族来说,那就是救命的。 连子宁道:“这些物资,现在我手上也没有,不过本官承诺,这些东西,最迟两个月,定然着人运送到大汗的汗帐所在。” 现在连氏财阀下属的大车店的生意最远已经到达了奴儿干总督区了,现在消息传回去,在关内采购,两个月之内是定然可以送到这里的。 哈不出想来是之前就从杨沪生那里得到了这些物资无法立刻支付的消息,因此立刻就是答应了。 “本官还有一事不明,倒是要向大汗请教。”连子宁微微一笑,指着那些正在收拾战场,从战死的女真人身上扒下衣甲,收集武器的蒙古骑兵道:“此次大战,固然是贵部出力最多,但是我大明也并非没有杀伤,这些东西里面,总该有我们的一份儿吧!” 哈不出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抹戾气,盯着连子宁道:“你要什么?” 就像是没看到哈不出已经不悦,连子宁脸色丝毫不变,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那些战死的女真拐子马的马铠和战甲,我要一半儿!” 这一次女真拐子马可以说是损失惨重,伤亡在三百左右,连子宁早就想要组建一支重装骑兵,毕竟这个年代的重装骑兵就像是后世的坦克一般,在战场上威力无穷,不可替代。他刚才在城墙上就看着这些拐子马眼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哈不出冷笑一声:“连大人,有点儿狮子大开口吧!” 连子宁道:“本官自然不会白要这些东西,一半儿的马铠和战甲,换一千斤盐巴,一千斤茶砖。另外,” 他压低了声音:“在下私人馈赠大汗十匹上好的蜀锦。何如?” 哈不出眼珠子转了转,咧嘴一笑:“成交()!” 连子宁笑道:“大汗爽快!” 他又道:“其实这一次,顺便还可以和大汗做个生意。” “做生意,什么生意?”哈不出诧异道。 连子宁轻轻吐出了四个字:“茶马互市!” “茶马互市?”哈不出悚然一惊,他自然明白茶马互市的意义,他死死的盯着连子宁,沉声问道:“你不是开玩笑?” “自然不是。” “你们明国皇帝可是下了圣旨,明令禁止与我们兀良哈三位茶马互市的。”哈不出接着问道。 连子宁撇撇嘴,云淡风轻道:“边地苦寒,士卒军饷微薄,无以为生,只得弄些铁锅茶砖之类的东西赚点儿小钱。便是圣上知道了,也定然不会怪罪的。” 哈不出听的目瞪口呆,指着连子宁说不出话来。 他纵然已经算是蒙古人中比较奸猾的了,又怎么赶得上玩儿了五千年心眼儿的汉人? 经过这一役,连子宁深刻明白了骑兵的作用,女真用骑兵摧垮了大明军队,蒙古又用骑兵把女真打了个伤亡惨重,想要在关外立足,没有一支庞大的骑兵是断然不行的。 而以他对正德了解,现在松花江南岸如此糜烂,说不定自己这一支唯一还有些战斗力的军队会被留在这里,如此一来,组建骑兵就迫在眉睫了。 ——————分割线—————— …… 正文 三六四 松花江南岸的剧变 三六四松花江南岸的剧变 (今天第二章,又是八千字,兄弟们也给力一些吧()!) 当连子宁接到封他为松花江将军,节制松花江以南数十个卫所的圣旨的时候,已经是正德五十一年的八月二十五了。 这些时日,很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当日大战完毕,女真人撤走之后,第二日,福余卫的骑兵自然也是退走。临走之前,哈不出又是亲自和连子宁谈了一番,两个人谈成了一笔大生意,连子宁这边用一千口铁锅,一千根铁针,一千匹绸缎,一千斤茶砖换取两千匹上好的蒙古马。 交付的日期是两个月之后,和连子宁这一次从福余卫借兵的酬劳一起交付。 对于双方来说,这是双赢的结果,对于哈不出来说,战马不值钱,值钱的是自己没有的。而两千匹蒙古马如果运到关内的话,所能购买的物资是连子宁付出的三倍以上,更何况,现在一支机动化的骑兵队伍是他所急需的。 两方势力全都撤走,喜申卫重新恢复了安静,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就是整顿防务,休养生息,等待朝廷的处置意见。 说起来,连子宁心中还是非常忐忑的,毕竟这一次,整个北征军序列大败,他也算在是北征军之列,也是不折不扣的败军之将中的一员。虽然说这喜申卫保卫战大获全胜,但是却不知道朝廷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把这件事儿定性为戴罪立功或是的一场煊赫的大胜,性质是截然不同的。 他自认对正德的性格比较了解,但是在这件事儿上也不敢说自己想的就是完全正确的,毕竟简在帝心,圣上一念之间,可在云端,一念之间,又能让你如坠地狱()。 不单单是连子宁,便是陈大康、孙绩等军官也都是心情忐忑,只能静静等待。 战后两天,伤亡统计结果也出来了。 这一次的损失,只能用惨重来形容。 武毅军序列步卒九千人,骑兵八百人,军器局一千余人,其中骑兵军器局毫发无损,步卒战死两千四百六十人,重伤七百六十三人,其中伤残者三百一十人,轻伤两千三百余人。 神武右卫序列五千六百人,战死三千七百五十人,重伤一百四十三人,余者几乎人人带伤。 京卫更惨,本身就是伤兵居多,又是被危亡的惨烈情势逼得不得不上战场,因此损失极为惨重,两万多出头儿的队伍,现如今只剩下六千七百多人。 各部都在休养生息,所幸喜申卫中粮草甚多,大战之前就已经够吃一年的了,而现在就更是足够这些剩下的人吃用数年的,而且喜申卫城池西北是松花江,东南是阿速江,东北就是两江汇合之后的黑龙江,鱼类资源极为丰富,周围十余里之外就是密林长草,里面野兽众多,所以根本不用怕食物短缺的问题。 花了差不多十天的时间,剩下的士卒进山砍伐大木,制作棺椁。 八月初四,喜申卫城南,全军披麻衣,祭奠战死的袍泽。 连子宁在喜申卫城南二十里的阿速江西岸,选了一处依山傍水的高地,所有战死的数万名士卒,每人一副棺椁,就埋葬在的松花江畔这一片青山绿水之中。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死后能有如此风光大葬,能在一个风水宝地容身,能有一副实打实的棺材,已经是极为幸福的事情了()。 这些日子,喜申卫平静无波,而松花江南岸,面积达到了差不多有一个山东布政使司大小的松花江将军辖地却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 上一任松花江将军现在正关在诏狱里头数蚂蚁等死,而写着现任松花江将军连子宁的名字的诏书此时还在路上,整个松花江南岸,阿速江以西,柱邦大城以东,辽北将军辖地以北这千里沃野,已经是变成一片没有统治者的真空地带。 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没有军队驻扎。 第一次女真大军在阿敏、济尔哈朗、额勒和泽等海西三杰的率领下南侵,猝不及防之下,松花江将军下属的边军被打的大败亏输,十余万大军伤亡过半,只剩下了不到五万人的残兵败将。而这剩下的五万人,跟随徐鹏举北征,在松花江北岸大败,这五万人也没剩下几个逃回来。 所以说,虽然现在松花江将军麾下名义上依旧是有十几个卫,数十个所,但是实际剩下的兵丁,只有在柱邦大城的五千人。 其它的地方,地方卫所的军营都还在,但是里面已经是没人了。 其实,现在的松花江将军辖地并不是没有军队,实际上,此时松花江将军辖地内士兵并不少,足足有数万之数,但是他们已经不属于大明朝的军队序列,尽管他们十多天之前还是。 八月三日,原松花江将军麾下可木卫指挥使何云雁率领残兵三千余人占据乞勒尼卫,杀尽派驻当地的大明官员,占据当地数十里,向当地百姓征收赋税,由此独霸一方。 同日,原阿速江将军麾下从二品副将军洪朝刈占领莽吉塔城及药乞站。 八月初五,原辽北将军麾下正三品法因河卫指挥使曹忭率领残兵六千人,占据考郎兀卫。 这些残兵败将,他们久在军中,自然知道大明朝对于不战而逃的士卒是如何处置的,心中自然是惊恐无比,知道如果自己老老实实的回到驻地的话,等待自己的就是一纸诏令()。对于这些军官们来说脑袋掉了可不仅仅是碗口大小的一个疤,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也都没了。 他们和京卫不一样,京卫都是关内招募的士卒,家庭根基都在关内,如果不回去的话,肯定会牵连家人,所以都是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老老实实的回京等待处置。但是边军不一样,他们都是当地出身,少了许多顾忌,而且久在关外打混,对这里很是了解,占了这许多原因,他们此刻的举动便是很容易理解了。 毕竟,引颈就戮,没几个人做得到,尤其是当他们没什么顾忌的时候。 八月十五日,可木卫五品同知桑托趁众官员团聚中秋之机,杀可木卫知府,通判、推官、经历、知事、照磨、检校、司狱等朝廷官员。桑托本是建州女真一个大部族的大酋长,后来归顺大明,族人被迁移到可木卫附近,他本人也被任命为正五品的可木卫同知,但是在这等关键时刻,他更是用血的教训告诉了朝廷什么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桑托联合当地的女真十几个部族一共大约三万人,重新打出了建州女真瓜尔佳氏的旗号,自称大酋长,占据了可木卫周围数百里范围。 可木卫周围地面是整个松花江将军辖地最为富庶的所在,当地有汉民数十万,汉民开垦了数十万亩肥田沃土,粮食年年丰收,生活的很是富庶。而这些归属的女真人也就是熟女真不擅长农耕,渔猎又不像是他们没开化的那些同族野女真那么熟手,所以生活的很是拮据。 人不患寡而患不公,有了比较,看见别人活得好,自个儿生活的坏,他们自然就眼红。但是当地占统治地位的是汉人,而当地的官员也基本上都是汉人充任,大汉族主义甚是严重,但凡有个民族争端,女真和汉人产生了纠纷,基本上都是偏着汉人。 陡然间星移斗转,女真人占了上风,于是,就像是数百年后在印尼的那一幕,在可木卫上演了()。 无数的女真人冲进汉人的村庄,肆意的抢劫他们的财富,烧毁他们的房屋,把他们赶出来,随意的杀戮,就在男人们面前,奸淫他们的妻女。 汉人虽然整体势大,但是却住的分散,一时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而且女真人上马便是精锐战士,也不是他们能抵挡的。 当次乱局之下,各地的马贼土匪也是纷纷跳了出来,趁火打劫,屠戮村庄。而那些有些势力的汉族豪强,则是纷纷高筑墙,广积粮,深挖沟,把村庄打造成一个个坚固的堡垒,抵挡马贼和女真人。 如此,松花江以南,便成为了一片混乱不堪的局面。 驻扎在柱邦大城的五千余兵丁自保尚且不暇,如何还能平乱? 喜申卫诸军也是元气大伤,而且就算是行有余力,这无名无分的,自己尚且是个戴罪之身,如何能够出面平乱? 总体来说,现在松花江将军辖地一共有四种势力同时存在着。 当地归降的女真族以及汉族的豪强地主、土匪马贼、还有就是北征军败退下来的乱兵。 松花江将军辖地,被大明政府分为四个地面——喜申卫地面、可木卫地面、柱邦大城地面、虎林地面。 这四个地面,地面的级别大致就相当于是大明朝关内的府这一级别,不过由于关外地广人稀的原因,这府一级别的地面面积要比关内的府大上很多,每个地面大约有数十万不到百万人。每个地面下面有若干的县级别的行政区,地面级别有知府,县级别有知县,大明朝花费了几十年的时间才在这里构建起来的统治体系,一瞬间就变得土崩瓦解。 !@# 正文 三六五 圣旨到 三六五圣旨到 (感谢‘竹中雨’、‘飘飘的叶枫’兄台的月票,感谢‘大秦张文远’的打赏()。谢谢所有支持俺的兄弟。 待会儿还有一章,最近每天都是八千多更新,兄弟们也多给力一些啊!订阅月票什么的,俺都要……) 比如说喜申卫地面,其领土范围东到松花江和阿速江汇合处,西到可木山,东到阿速江,南边和可木卫地面隔着一道数十里宽的密林沼泽。 整个喜申卫的形状大致是一个等边三角形,边长在二百里左右()。 现在连子宁就占据了喜申卫一隅,其它的地方,都被乱兵和土匪马贼占据,连子宁即无力也不愿意管他们,只是冷眼旁观,每日约束部属,只在喜申卫周边活动,而那些势力也都知道武毅军是不好惹的,更是不敢过来生事。 八月二十五,传旨天使来到喜申卫,连子宁等人大开城门,城主府门,在城主府大堂前摆下香案跪迎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欣闻松花江捷报,女真海奴,祸患平息,朕心甚慰。此次大战,幸赖朝廷调度,上下一心,将士得力,平息海奴,安靖边疆,当有封赏。” 传旨公公尖锐的嗓音回荡着,这一番话说的倒是很漂亮,很符合天朝政府向来的行事风格,明明是大败之后的惨胜,却能说的跟一场史诗级别的大胜一样。 “兹有武毅军连员,临危不乱,指挥若定,调度有方,堪称稳重。此次大胜,当推首功。赏白金五十斤,黄金五百两,赐七梁冠,加笼巾貂蝉,立笔四折,前后用金为蝉一个。赐玉带一条,玉佩一块。赐蟒袍一袭!” “另,连番大战,松花江两岸糜烂,须一得力人手整治平息,特封连员为松花江将军!节制松花江以南,阿速江以西,辽北将军辖地以北十九卫,二十七所诸军事!松花江将军辖地内所有府县文武官员,一概听令,不得违背!” “有神武右卫指挥使陈大康,悍勇善战,不畏强敌,可称得力,赏白金二十斤,黄金五十两,赐麒麟服,赐金带一,赐药玉佩一,赐象牙芴一。加都督同知衔儿。” “又有府军前卫千户张鹗,金吾前卫千户张子韬,羽林左卫千户孙绩,作战得力,各自赏白金十斤,黄金三十两,赐飞鱼服。加指挥使衔儿。” …… …… “另,为防备女真海奴,武毅军就地驻扎,无须再回山东,神武右卫残兵,京卫残兵,归入武毅军序列()。予武毅军十卫之编制,切实抵抗女真,莫负朕望。” 圣旨读完,众人三呼万岁,连子宁接了圣旨,各自起来。 接了圣旨,众人都是喜笑颜开。 连子宁就不用说了,得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正二品松花江将军的实权,从一个手底下只有几千人的小小伯爷,一跃而成为国朝数得着的边关大将,实权武臣。当然,让连子宁心潮澎湃,心里激动不已的是朝廷给出的那个武毅军的编制——十个卫的编制,也就是说,武毅军可以扩充到将近六万人。 对于他来说,什么都是虚的,官衔爵位都是虚的,只有握在手中的兵才是实实在在的。 而自连子宁以降,其余的大小军官也都各自有封赏,可以说甭管实的虚的,都很是捞了不少好处。预料中朝廷的刁难处置非但没有到来,反而是来了好处,自然是让他们一个个笑开了花。 传旨的那公公却是笼着手笑吟吟道:“伯爷,奴婢这儿还有皇上一道手谕,可是说了,只给你一个人瞧得。” 说罢,便是从袖子里面小心翼翼的抽出一卷黄绸来。 这一次前来传旨的,却不是连子宁的老相识徐富贵徐公公,但是却也是见过面的,正是那拜司礼监大太监林雄奇为干爹的尚膳监行走,林元。 “哦?”连子宁挑了挑眉毛,笑道:“如此便多谢林公公了。” 他使了个眼色,一边的石大柱便是赶紧递上了红包,现在这种活儿,已经不需要连子宁自己来动手了。他若是亲自给这林元递红包,不是不可以,只是他自己降了身价,收礼的人也浑身不舒坦。 连子宁打开黄绸,细细观看:“连子宁,你可是给了朕不少惊喜啊()!当日本来只想封你为松花江将军,让你守城有个名分,却没想到你能把女真鞑子都给打跑。害的朕把派出去的天使又招了回来,不错,朕心甚慰。不过朕听说现在你那里不太平,现下松花江南都是你的辖地了,这里可就归你管了,朕给你下个死命令,明年秋高马肥之前,把那里给朕整治的太太平平的。什么乱兵马贼,女真盗匪,一个不留,全都宰了!到时候朕还要兴大军五十万,讨伐女真!只要是你能给朕把这儿守住了,守好了,朕绝不吝惜好处。钦此!” 手谕中是正德原汁原味的原话,想来是一点儿艺术加工都没有的。 看完这段手谕,连子宁就越发是放下心来,毫无疑问,正德之所以说这些话,想来就是因为听说了现在松花江南岸是何等的糜烂,说给他壮胆儿的。但是他却是不知道,便是不用他说,连子宁也会竭力去做——不是为了别人,而是因为在这种几近乱世的环境中,才是浑水摸鱼,不断壮大一个最好机会。 看了这封手谕,连子宁心中更是笃定,毫无疑问,正德帝对自己是很器重的,而这个时候,皇帝,甚至是中央朝廷,对自己的态度甚至是可以用倚重来形容。 京卫离这儿太远,周围边军自顾不暇,这片刚刚开垦出来的肥田沃土一片糜烂,这是中枢决计不想看到的场面,而现在能挽此危局的,唯有自己一人而已!松花江将军辖地这一片太要害了,西边儿是朵颜三卫,北边是女真,东南是高句丽,乃是不折不扣的要害之处。在这种大环境下,只要是自己做的不那么过火,中枢估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连子宁把黄绸小心的缠好,深深吸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异彩,这是自己一个绝佳的发展机会! 收了红包,林元林公公满脸笑意,道:“伯爷,您现在可真是了不得呢,奴婢都快走到广宁卫了,才听说了您大败女真海奴的消息,第二日万岁爷便派了快马而来,把奴婢又给叫了回去。东北的锦衣卫探子也传回了消息,说您的战绩属实,并无一丝的作假()。嘿嘿,圣上可高兴坏了,在奉天殿大宴群臣,那情景,奴婢多少年没瞅见了!” “要说您这一份儿战功,那可是咱们大明独一份儿的!虽说大伙儿心里都不说,却也都清楚,自从当年永乐爷五征漠北之后,咱们跟北边儿这些恶邻们见仗,都是吃亏的多,多咱有占便宜的时候儿?嘿,杀伤海奴十余万,要论战功,从永乐爷爷往后数,您是咱大明朝第一!奴婢是不敢非议国事,但是要奴婢看,就这一仗,封公拜候也都使得!您可是不知道,现在全北京城大街小巷,听的最多的一个词儿,那就是武毅伯仨字儿!” “奴婢出来的时候,京城的戏园子酒楼里,已经很有不少先生把您这事儿编成话本儿老戏了,嘿,奴婢抽空听了一出儿,那酒神楼的唐三先生说的,真就一个好字!别说是北京城的,可这北地的百姓,从黄河到松花江,但凡是带耳朵的,除了坛坛罐罐,谁不知道您的声名?奴婢这一路啊,可是听的耳朵都满了。” “不过实话说,这一路上也真是不太平,从过了柱邦大城之后就没有个消停的,一会儿马贼,一会儿是女真鞑子,一会儿是那些败兵逆贼,若不是奴婢身边有不少锦衣卫精锐护送着,说不定就让那些不开眼的给收拾了。” 他在这边谀辞如潮,连子宁却是听的浑身不自在,心说这林公公怎么嘴这么碎啊!又觉得似乎是不应该,宫里的太监,都是谨小阴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该说话的时候嘴绝对是闭的严严实实的,哪里会这么大嘴巴? 这厮不像是个太监,倒是像个长舌泼妇。 连子宁也是不动声色,只是面上带笑的和他东拉西扯,反正自己不着急。 过了好一会儿,林元才算是说出真正的用意,他压低了声音,拉着连子宁的袖子凑到他跟前儿道:“伯爷,此次出来,干爹他老人家托奴婢向您问个好,以后您和干爹,可以熟络熟络,多走动!干爹说,以后说不得还有些事儿,要依仗伯爷您呢!” 连子宁听完恍然明悟()。 自己不再是一个小小的武毅伯了,而是有资格掌握十数万大军的边关大将,再加上简在帝心,得皇帝赏识,地位和以前自然是大不一样,而现在的自己,已经有了被某些势力,被某些人拉拢的资格。 对于内廷的斗争,连子宁也知道一些。 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内廷第一号人物马永成马公公的地位,自然是无人能够撼动,但是马永成公公毕竟岁数儿大了,说不得哪一日便驾鹤西去,到时候,谁上谁下,可就不好说了。所以内廷那些自认够资格的大太监,御马监的几位,司礼监的几位,都是暗地里使劲儿,想要争一争那内廷第一高位。 秉笔太监林雄奇,也是其中颇为有力的一支。 看来这位林公公,现在已经是开始张罗旗鼓了。 连子宁想了想,内廷之中,自己算起来已经有了御马监提督太监刘吉祥这条线儿,但是御马监毕竟还是不够中枢,再能攀上林雄奇这条线儿的话,也更是不错。 连子宁脸上绽出微笑:“你这番话,却是说的见外了,林老公位高权重,在下再回京的时候,定要上门拜访才是。” 林元听他应承下来,脸上笑意更浓,连连应是。 “来,小林公公,且请府里上座,连某已经吩咐人整治宴席,小林公公只怕没来过关外,这一次却是要好好尝尝咱们关外的风味。”连子宁呵呵笑道,伸手一引,两人便向着城主府走去。一众军官都跟随在后。 一边走,连子宁一边漫不经意道:“小林公公,不知道御马监的徐富贵公公,近况如何啊?” 林元嘻嘻一笑:“老徐啊,最近日子可是过得舒坦着呢!御马监新近换装,各色淘汰下来的刀枪剑戟都是经他的手,数万大军的军械得多少钱?老徐现在捞钱捞的手软,听说前些日子还在外头置办了一处宅子,娶了个清倌人做小,这小日子过得()!可没心思搭理别的事儿!这次来关外传旨,本来内廷中意让他来的,没想到让刘老公给推了,这差事便落在了奴婢的头上。” 连子宁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说话。 心里却是拧了一下,刘吉祥这是释放的什么信号?要和自己划清界限?却又是所为何来? 想了好一会儿,也是没什么眉目,连子宁洒然一笑,管他那么许多做什么?想不明白的何必再想?就算是断了这条线儿又如何,又不是没有别的路子?至于花出去的那些钱,就当喂狗了吧! ——————分割线———— 正德五十一年八月二十五,夜。 喜申卫城主府——现在已经改名为松花江将军别府的大厅之中灯火通明,大厅之中早就摆好了宴席。 大厅的正中间是足有二十米长五米多宽的松木大长桌,很是厚实庞大,上面用松油抛光,擦得锃光瓦亮。连子宁高踞首座,右手边是林元等人还有几个随同的锦衣卫军官,左手边是已经划归到他麾下的武毅军众多军官——陈大康,熊廷弼等人。 连子宁这武毅军中的各色兵种很是齐全,骑兵、步卒、火枪手、炮兵这些就不用说了,冈萨雷斯的军器局,王大春的后勤部,也都不是一般的军队能有的,而连子宁军中还有一个不可或缺的编制——伙头兵,后世称为炊事班。 武毅军的伙头兵编制大约在五百人上下,平均一个总旗能匀上两个,他们都是连子宁当初在山东时候招募的,一个个手艺不敢说是最好,但是做出来的东西绝对是量大油足,味厚醇香,让人吃的脸上都冒油光。 !@# 正文 三六六 令人不敢置信的富饶,流着奶和蜜的天堂 三六六令人不敢置信的富饶,流着奶和蜜的天堂 (感谢‘风中一叶002’兄台的月票()。) 这五百人的伙头兵编制也隶属于王大春的后勤部,设有一名百户军官管辖,这名百户军官就是当初被连子宁看中的山东名厨马大象。 有必要的时候,连子宁可以和士卒们挤在一个大锅里搅马勺,但是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时候,他是一定要把自个儿的胃给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武毅军中连子宁专用的厨师大约有六七个,都是当初在山东招募的上等大酒楼的掌勺师傅。 伙头兵川流不息,把一盘盘儿东北的各色菜肴端了上来()。 酱骨架、酱焖脊骨、鲶鱼炖茄子、老虎菜、地三鲜、冬瓜炖羊肉、汆白肉、红焖大鹅、醋熘丸子、猪肝炒菠菜、豉香鸡翅、羊肉丸菠菜汤、炒辣子鸡块、雪里蕻烧冬笋、炒鸡丝蕨菜、麻油腰花、白肉血肠、香糯莲藕、香卤猪耳等等足足有二三十样,把每个人面前都给摆的满满当当的。 便是林元还有那几位锦衣卫军官都是出身京师,见惯了大场面的,也是惊得目瞪口呆,这么多菜肴,也就听说过皇宫里的大宴比这个多一些,咱可从来没见过! 而且这些菜选取的食材,绝非是人工家养,鸡鸭鱼肉,飞禽走兽,都是从野外逮回来的,那肉质就分外的鲜美,吃到嘴里,跟家养的味道很容易就能区分出来。肉质更加的精致细嫩就不说了,而且更透着一股淡淡的芳香。 林元等人都是大快朵颐,筷子上下纷飞,吃的满嘴流油,都没工夫说话了。 反倒是这些日子,武毅军众军官都吃惯了这里的山珍野味,只是笑吟吟的等着,却不动筷子。 林元埋头吃了一会儿,抬头却见连子宁等人只是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等人,并不动筷子,不由讶然道:“伯爷,您怎么还不吃?唔,您看这个菜,这鱼肉鲜美的紧,尝尝?” 连子宁笑了笑:“小林公公,咱们这宴会还没开始,正菜还没往上上呢!你若是现在吃饱了,待会儿没地方装乘,可别怪我没提醒了你!” “宴会还没开始?”林元诧异道:“您瞅瞅,咱刚才算了,这都有三十六道菜了吧?怎么,都这么多菜了,正菜还没上?” 连子宁哈哈笑道:“正是,小林公公,咱们今儿个这晚宴叫做全鱼宴,全称乃是叫做松花江全鱼宴!七七四十九道各色鲜鱼做的菜,现在为止,就上了一道有鱼的菜,其它的,可都还没上呢!你且先别着急,待会儿瞧瞧再吃也不着急。” “哦?七七四十九道菜的全鱼宴,杂家可是听都没听说过呢()!可是得见识见识!”林元果然是大感兴趣,放下了筷子,冲连子宁竖起了大拇指:“四十九道菜的宴席,只怕号称咱们的大明朝第一遮奢的寿宁侯爷家里都没有,只有宫里偶尔才能见到一次。” 此言一出,大厅里的气氛顿时便有些尴尬起来。 这,拿咱们跟宫里比,这不是抬举,这是要害人啊! 连子宁咳嗽一声,笑道:“小林公公,你这话可就岔了,咱们这在关外打混的,都是乡野村夫,哪里能跟中枢的大老爷们相比?不过乡野也有乡野的好处,这东北富饶无比,各色的珍禽野味,数不胜数,咱们也就吃的好点儿!顶多算个土财主,京师里的大老爷,那可都是腰缠万贯的大佬!是不是?” 众军官纷纷应和。 林元也自知失言,赶紧说了几句漂亮话,自罚三杯遮掩了过去。 没多一会儿,便是有一溜儿穿着白大褂的厨师排成一排走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是托着一个大托盘,一个个香气四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菜肴,细细看去,全都是用各种鲜鱼制作的。每个托盘里是一样菜,分成十几个盘子的 然后便有一个嗓门儿又大又清亮的厨师站在正中央报菜名儿,每唱出一道菜名儿来,便有一个厨师把那菜端上来,放在松木大桌上。 鲤鱼跳龙门、二龙戏珠、鲤鱼三献、松鼠鱼、家常熬鲫鱼、梅花鲤鱼、油浸鲤鱼、鲤鱼甩子、松鼠鲤鱼、芙蓉荷花鲤鱼、湖水煮鱼、清蒸银边鱼、葡萄鱼、葱花鲤鱼、金狮鲤鱼、普酥鱼、蕃茄鱼片、鸳鸯鱼卷、荷包鲤鱼、煎焖白鱼、拌生虾、拌生鱼片、蒸焖白鱼、干炸秀丽白虾、氽狗鱼丸子等等。 一道道带着浓郁的东北特色风味的菜式端了上来,把林元等人看的目瞪口呆。 这个年代的东北菜系尚未成型,还不能跟关内的鲁菜、浙菜、湘菜、川菜等等大菜系相提并论,但是这一道松花江全鱼宴,完全是采用松花江野产的鲤鱼、鲫鱼、白鱼、红尾鱼等鲜鱼和鲜虾做成,不但营养丰富,而且鲜嫩味美,百吃不厌()。这一道全鱼宴,和关内任何一个大菜系比起来,也都不逊色。 连子宁笑道:“真正的松花江全鱼宴,一百二十道菜不带重样儿的,这一次公公来得急,下面的人顺被不够妥当,这菜少了些,先凑活着吃吧!” 林元咽了口唾沫,心道怪不得外面都传您老人家遮奢,订婚送的聘礼价值几十万两银子,吃一顿饭就一百二十多道菜,这等遮奢气象,可不是一般! 一边王大春笑道:“大人,这次老马那厮咋还没来?以前每次大人宴客,他可是片刻不离!” 连子宁神秘一笑:“老马这会儿可是给咱们整治一道压轴儿大菜呢!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如此一说,更把众人的胃口吊了起来,都止住了筷子,只是等着那最后一道菜。 在大伙儿千呼万唤的目光中,马大象肥硕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他腆着个大肚子,背着双手,趾高气扬的走在最前面,后面却是八个身强力壮的士卒,哼呦哼呦的抬着个极大的托盘进来,托盘上面放着一个足足有三米直径,半人多高的大陶瓮,就像是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大肚子瓷缸,里面还腾腾的冒着热气,一阵极为诱人的鲜美香气从里面飘出来。 这陶瓮显然是极有分量的,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马大象指挥那几个士兵把大托盘放到桌子上,一点儿一点儿的挪到了桌子正中央,这会儿大伙才看到,缸子正前面对着连子宁的方向竖起来一个足有笆斗大小的鱼头。 众人哗然,林元等人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这里面难道是一条大鱼? 一条? 马大象屏退了几名士卒,干净利索的跪地,向着林元等人磕了个头,起身又是一鞠躬,笑道:“好叫众位大爷知晓,今儿个午时,渔民们从松花江里逮出来一条大马哈鱼,足有一丈五尺长()!给咱们送了过来!小的问过周围的渔民了,说这么大的鱼,四五月份儿倒是也常见,只是眼下是不怎么见得着的,小的思前想后,定然是诸位京中来的天使带来祥瑞,咱们才能逮上这么大的鱼来!” 这话说得漂亮,众人都是含笑叫好。 马大象又道:“这大马哈鱼,别的都不成,就是清炖为最好。嘿嘿,小的献上这条大鱼,祝伯爷您独占鳌头,为京中来的天使,接风洗尘!” “好,说得好!”掌声雷动,然后便有士卒送来长柄的木勺,为众人分别称上鱼汤鱼肉,把鱼头切给连子宁,众人分食这条大鱼。 连子宁用筷子了一口,轻轻品尝,果然是鲜美无比、 在这儿呆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连子宁对这个年代东北的富饶有了极深的印象,前世的他从典籍中的只字片语中也能知晓一二。只不过却没想到,未曾经过人类污染破坏的大东北,竟然是富饶到这种程度。 大学里他有一个舍友是东北人,曾经给他讲过六十年代的北大荒是何等的富饶美丽。 说起来,东北是北有粮仓,南有渔场,东有果园,西有牧场。这里是真正的鱼米之乡、山珍之乡,这里还拥有中国最广袤的没有沙化的肥美草原和占有绝对优势的野生动植物。 后世的东北,粮食是天下一绝,粮食质量好,口感好。东北是世界三大黑土带之一,土壤十分肥沃,加之开发较晚,土壤肥力更充足,因为过于肥沃,以至于种地的时候经常会有不施肥作物都疯长的现象,秸秆疯长不打粮食怎么行?实在是东北才有的甜蜜的苦恼()。 再说水产,只说野生的水产,东北地区江河纵横,东北部更是湖汊密布。黑龙江是北方流域面积最大的河流,黑龙江及其松花江等支流以出产野生鱼类著名,而且是冷水鱼,口味自然更好。呼伦湖、贝尔湖、兴凯湖、月亮泡、查干湖、松花湖等湖泊也水产丰富,查干湖的碱水湖鱼类味道更是别样,不是中国内陆的五大淡水湖可比。 东北的野生鱼种类繁复,而且大鱼多,鱼大了就浑身都是宝,鱼肝、鱼脸、鱼唇、鱼肠、鱼皮都是菜。根据连子宁同学的说法,在40年代,和人一样高的大鱼成囤成囤地在市镇上卖。地球上最大的淡水鱼之一的鲑鳟鱼就出产在黑龙江,清朝末年都可以捕到3000斤的进贡皇家,到了解放之后可也捕捞到几百斤的。 过去黑龙江下游的渔民说过:“我们这噶哒(地方)到江里整条比牛大的鱼很随便!”。 在东北,为了捕一条鱼,往往能一张大网往往就要几百人拉,由此可见其气象到底如何? 黑龙江特别值得一提的支流就是乌苏里江,水产极为丰富,鳌花鱼、鳇鱼、胖头鱼、鲟鱼、东珠(珍珠)等闻名全国。还有特产大马哈鱼,最大的长达四、五米,重达七、八百公斤。这种鱼在鱼汛中数量极多,简直达到惊人的程度,据《黑龙江志》记载:“每年秋天自海逆水而上,入江驱之不去,充积甚厚,当地人竟有履鱼背而渡者。”踩着大马哈鱼的脊背就可以走过浩瀚的黑龙江,敢问世界上那条江河渔群能密集到这种地步?乌苏里江每年有四个多月结冰期,完全不能通航,河面变成了雪橇飞驰的平滑大道,但仍可凿冰捕鱼。 东北俗话讲“三大香”——开江鱼、回笼觉、二房妻。第一就是开江鱼。因为经过一冬天的冬眠,鱼体内的脏污已经全部干净,自然做出来非常鲜,自然就成了淡水鱼中的极品。开江鱼以松花江、黑龙江、乌苏里江中的为上品。连子宁的同学是长春的,说就在不到十年之前,开江之后的四五月份,在长春还经常可以吃到黑龙江、乌苏里江、松花江的野生鱼,切鳇鱼肉就像切牛肉一样,切上一片就3斤多了,用来炖土豆,十分鲜美()。 鱼的利用在东北赫哲族这里已经出神入化,鱼皮裙,鱼皮大衣、鱼皮书……,便是长江流域的“鱼米之乡”的人们也无法想象吧。 当年清末放松边禁,闯关东的移民曾这样赞美东北——棒打獐子瓢舀鱼,山鸡飞进饭锅里!这绝对不是夸张,甚至在我在黑龙江的农村,即使在二十世纪的六七十年代,仍能见到这样的景象。 东北的冬天是白色的世界,各种动物找不到吃食,就到人类聚居的地方来。根据老人们的回忆,说那时候抓野鸡根本就不用出院子,山鸡总是围着农民家的院子转,想得到些食物。晚上,这些山鸡为了避免冻死,把头钻到雪堆里,于是农民们便一手拎着条麻袋,一手一只山鸡,扔到麻袋里。黑龙江盛产土豆,就拿山鸡炖土豆吃。 狍子这东西,爱凑活人,人们刚去东北的时候,狍子经常就傻乎乎的凑过来,让人一棒子挥过去就给打死了。所以东北话里面有傻狍子,傻狍子的说法。后来被人杀的多了,狍子也学精了,但是还是好逮的很。大雪过后,人们拎着棒子出门追狍子,狍子腿短,在雪地上蹦来蹦去,一步一陷,追上之后立即打死,拖回家去。 夏天抓鱼,一不用网,二不用钩,拿筐到河里去舀,忙活半天能抓几十斤鱼,根本吃不了,然后挨家挨户送,拜托人家帮他吃鱼。秋天一到,庄稼成熟,农民背着步枪,下地收玉米,野猪、黑熊也下山抢粮,为了保卫这些玉米,很多黑熊命丧枪下。连子宁那舍友的父辈说是他们自幼没少吃熊掌,他爹说也感觉不到什么特别。现在想来很感心疼,为了几百斤玉米,杀了那些动物,真是得不偿失,但当时的人不这样看,那时的政府鼓励猎杀。 东北生态的转折是解放之后的七十年代,一方面,知识青年的到来,加上中苏关系紧张,全民皆兵,先对野生动物来了一场扫荡;再者普遍使用农药,毒死了很多飞禽,于是,飞禽走兽集体迁徙,定居苏联,苏联垮台后入了俄国籍,再不敢踏进国门一步了。 清朝发祥在东北,入主中原之后,长期实行封禁政策,不让汉族迁徙东北,这造成了东北人口少、生态好()。晚清时代俄国垂涎东北,为了抵制俄国,清政府鼓励汉族前往东北开发,掀起了闯关东的热潮。在清政府官员的回忆录言道,他们在冬天经常看到农民的院子里放着老虎、黑熊等猎物,东北的冬天是天然的大冰箱,猎物放在院子里,一则冷冻保存,二则放只死老虎,狼就不敢上门捣乱了。 东北南部的辽阳,开发早,在七八十年代的时候生态环境已经比不上黑龙江了,但是那个时候太子河上还有放鱼鹰的,七十年代之后,河里就仅剩下蝌蚪了。那个丝时代有寄卖商行,随便哪一家墙上都能挂着几十张老虎皮在卖,标价不过六七十元一张。 到了后世的东北尚且如此,更别说现在了。 连子宁当初听他那同学说的时候,也真是半信半疑,现在算是真信了,自从在喜申卫驻扎下来之后,这一个月仓库里面的粮食都没咋动用,都是在野外逮的。别说他们这些官长,就算是普通的士卒,也是顿顿狍子肉,山鸡肉,野鸭肉,各种鱼肉,吃的满嘴流油儿,眼见着一个个身上都是肥膘陡增,胖了不少。松花江和阿速江上还有不少的汉族和野女真的渔民,没有受到战火的波及,有的时候见了明军士卒在岸边巡逻便赶紧跪在地上磕头,然后把打的鲜鱼给送上不少来。 连子宁这些日子净吃的好东西,顿顿都是飞龙,吃的他阳气极盛,邪火儿到处乱窜,无处发泄。 东北的富饶,让连子宁从中看到了巨大的机会,只要是好好利用,这里养活上千万人只怕都不在话下。 堂上欢声笑语,连子宁心里高兴,很是喝了不少,眼神便有些朦胧,他微微靠在后面的大柱上,眼睛半睁半闭,宛如一头打盹儿的睡狮——东北之地,亦必然是将成为我的腾飞之地! ——————分割线—————— !@# 正文 三六七 十卫之规模,武毅军大扩军 >三六七十卫之规模,武毅军大扩军 (感谢‘懒人2’的月票,感谢‘花ng逼’兄台的评价票,感谢陈起雄兄弟的一贯支持,感谢所有支持俺的兄弟。谢谢 今天头疼得很,枕部跳疼,只有这一章六千字,还请见谅。) 林元等人在喜申卫滞留了三天,每一日都是山珍海味的吃着,他们何曾过过这种日子?便都是有些乐不思蜀,不过该走的终究要走,三天之后,都是离开。临行前,连子宁又给他们每个人封了一份礼物送到,并通过林元传达了对林雄奇的善意信号。 和他们一起上路的,还有一份连子宁的奏折。 既然已经被任命为松花江将军了,管辖这么大的地盘儿,连子宁所要操心的事儿,自然也是和以前就不一样了。 他现在是松花江将军,松花江以南四个地面的千里沃野都是他的地盘儿,他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里就这么糜烂下去,这种情况必须要解决。而让连子宁一个人负担这么浩大的工程自然是不可能的,朝廷不能出兵是吧?好呀,不让你出兵,出钱出人总可以吧! 这些东西,一封奏折里面自然是说不尽的,事实上,连子宁那封奏章只是请边将入京的一封奏折而已。他现在已经是边关大将,按照国朝规定,没有奉诏令私自入京,一律以谋反论处。一旦皇上准奏,连子宁便打算立刻进京一趟,运作此事。 九月一日,喜申卫将军别府议事厅。 八月底,几场秋雨一下,天气便越发的渗出几分凉意来,进了九月的东北,更是已经让人觉得有了关内深秋的感觉。 落叶飘零,长草也是干枯,灌木丛和草窝子里都藏不住野兽了。 眼瞅着瞅着,再过些日子,就要进入东北漫长的冬天。 武毅军扩军之后的第一次会议,也是如期召开。 所有副千户以上的军官,全部与会。 连子宁这边儿的副千户以上的军官,刘良臣依旧留在京城,被连子宁派去在京城之中进行各种运作,这一次连子宁的奏章能够送到京师,他夜行晓宿,把奏章及时送达,算是功不可没。不过连子宁现在远离京师,中枢无人操作,终究是不太方便,便把刘良臣留在了那里。 除了他之外,其它的三大镇抚,五大千户,十五个副千户全都在列,而原先的神武右卫除了指挥使陈大康之外,还有三位千户,三位副千户,京卫之中,则是三位千户,五位副千户。 本来高级军官没这么少,但是其他的,都在那一场惨烈的保卫战中战死了。 众军官按照等级的高低依次坐下,连子宁的位置坐北面南,下面是一个五层台阶的石台,此时上面的座位还空着。 对于并入武毅军序列,神武右卫和京卫的军官并无什么抵触情绪,对于他们来说,加入武毅军这个蒸蒸日上的团体,毫无疑问是对他们的升迁和未来的发展有极大的好处的。就拿陈大康来说,大明朝卫所有几千个,你一个区区的指挥使说的难听一点儿算个茄子?但是此次喜申卫大战,他的名字已经是上达中听,还加了一个正二品都督同知的衔儿,再这样干上几年,兵部考评,说不得就能拿一个上上的成绩,再运作一番,就能在往上前进一步。 而若是窝在真定府那个小地方,只怕这辈子就是混吃等死了。 其它的军官,这点儿也看得明白,说白了,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跟谁一说是武毅军里面出去的人,人家都得翘起大拇哥!跟着连子宁这一颗大明朝的蒸蒸日上的新星,跟着武毅军,升官儿发财不在话下! 而甚至就连开会的时候的这种座次的序列,他们都觉得已经习惯了——之前多少次开会不都是这样么?甚至都不需要一个心理的转变过程。 他们已经习惯了在连子宁的麾下做事。 连子宁从后面转过来,上了石台,江梨野奈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 众军官齐齐站起身抱拳来:“标下见过大人!” 连子宁笑着压压手:“都坐下吧!” 他自坐下来,江梨野奈抱着大剑站在座位之后,一双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厅中。 连子宁高踞在首座之上,缓缓的扫视了面前的众人一眼,现在武毅军的高层将领,已经尽数集中于此。 他清了清嗓子,把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缓缓道:“咱们之前开会不少次了,但是这一次,却是有特殊意义,这是咱们武毅军扩军之后,第一次的会议!老陈,孙绩,以前你们也在本官帐下做事,但是那是临时统帅,现在,你们都是咱们武毅军的一员了!” “之前喜申卫大战,各位都是精诚合作,并无丝毫芥蒂,所以那些什么莫要起争端,互相谦让,袍泽情谊之类的废话,本官也就不多说了!” 连子宁微微一笑:“咱们直接说正事儿!” “这一次把大家招来,一共有三件大事要商议。” 众人都是聚精会神的听着,连子宁继续道:“第一件事儿,便是议一议咱们周边的局势。” “现在呢,本官已经被风味了松花江将军。”连子宁苦笑一声:“不过这个松花江将军,可是有些名不副实啊!松花江将军辖地这么大的地盘儿,方圆上千里,现在掌握在咱们手中的,便只有区区一个喜申卫周边不到五十里,还不到一个县城的大小!喜申卫地面,让乱兵占了,可木山地面,让女真叛贼给占了,虎林地面,汉族豪强结寨自守。不瞒诸位,皇上给本官的密旨中已经下了死任务,一年之内,必须把这松花江地面给整顿干净。所以诸位,回去之后都寻思寻思,该如何把这纷乱的局面给弄清楚喽!到时候每个人都要给我写条陈递上来!让本官看看你们用心了没有!” 这样一说,不少军官面上都是露出苦色,连子宁却不管这个,想要做武毅军的军官,光勇猛善战不行,还得用脑子! “第二件事,便是最近的安排,本官已经上了折子,请进京一趟处理一些事情,可能一个月内就得出发,本官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好好训练士卒,只牢牢的把咱们喜申卫的地盘儿占住就行,不要生事。可明白么?” 众军官齐声道:“明白了!” “第三件事,也是当下最为重要的一件事情。” “那便是改编!”一说的这个话题,大伙儿顿时都是精神一震,腰板儿也挺得直了,听的也是格外的用心,更有些人心里犯了忐忑,不知道自己属下的这些人会如何处置。会不会把咱的人马给吞了,然后给咱一个闲职?这都是要考虑的问题。 “诸位理当也看见了,咱们武毅军的这些老卒,有火枪火炮,有长矛大戟,战士分为好几个兵种,分工异常明确,该干什么的干什么,绝对不会混乱,和其他的大明卫所绝不一样。” 陈大康笑道:“大人说的没错儿,武毅军老卒这般层次分明,又有火枪火炮等利器,发挥出来的战斗力,标下第一次看的时候,可是吓得差点儿掉了下巴!心里也是羡慕着呢!心里便想,要是咱手底下的士卒也有这般精锐,那可是舒坦了!” 他说的话引发了一阵笑声,不少原属于神武右卫和京卫序列的军官也是纷纷附和。 连子宁哈哈一笑:“老陈你这话说的实在,不错,本官心里就是这样想的!既然加入了武毅军,那就都是本官麾下的弟兄,一视同仁,你们原本的那些士卒,也会重新划分兵种,长矛手、大戟手,火枪手,炮兵,适合哪一种就划过去。” 他看了看众人,继续道:“之前本官已经统计过了,现下咱们可战之兵还剩下一万四千余人,原武毅军所属六千,原神武右卫所属一千六,原京卫所属将近七千。现下诸位应该也知道了咱们武毅军的编制,一个千户所有十三个百户所,加上各个千户副千户的亲兵,差不多得有个一千八百人。一个千户所,一个千户,三个副千户,四个人分别统领火枪火炮长枪大戟四个兵种,经过上一次的大战,事实证明,这样的战斗方式,非常的有效。所以本官还打算,继续实行这种军事编制。不过,火炮百户所增加到两个,一个弗朗机炮百户所,一个虎蹲炮百户所。另外,本官会适当削减个千户副千户亲兵的规模,使得每个千户所的兵力保持在一千七百人左右。” “本官已经决定,武毅军、神武右卫和京卫的所有士卒,全部以小旗为单位打散,混编成八个千户所,每个千户所依旧是十三个百户所的规制。整个改编的过程,要确保,每个总旗中都有原武毅军老卒至少两个小旗,每个百户所中原武毅军老卒都要超过四十人,这样,能够让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卒,充分的起到带动作用,可以极大的增强整体的战斗力。” “朝廷给了咱们十个卫的编制,现在咱们是填不满的,所以本官决定,暂时组建两个卫,每个卫四个千户所六千八百余人。” 连子宁板起脸,从袖子里面抽出一张纸片,肃容道:“下面宣读军官任命!全体起立!” 众军官都是霍然站起,身板儿挺得直直的,心里却是一片火热和期待,不知道自己这一次能捞到什么位置坐坐。 “为精简机构、提高效率故,不设指挥同知,不设指挥佥事。亦不设镇抚、经历、仓大使之类职务,所有的后勤、军纪、武器供应等事宜,尽数由武毅军四大镇抚统管。” 这样的设置,牢牢地把个千户所,各卫的后勤供应等命脉掐住,可以使得权力尽数集中在连子宁手中,而同时又是确保了指挥使这个级别指挥官的决策不被制肘 “武毅军第一卫指挥使,熊廷弼!” “武毅军第二卫指挥使,陈大康!” “武毅军第一卫第一千户所,千户,董策!副千户……” “武毅军第一卫第二千户所,千户,孙绩,副千户……” “武毅军第一卫第三千户所,千户,杜秉麟,副千户……” “武毅军第一卫第四千户所,千户,张子韬,副千户……” …… “武毅军第二卫第一千户所,千户,张鹗,副千户……” “武毅军第二卫第二千户所,千户,杨周,副千户……” “武毅军第二卫第三千户所,千户,范怀义,副千户……” “武毅军第二卫第四千户所,千户,赵文耀,副千户……” 很快,两个指挥使,八个千户,二十四个副千户的任命便是全都宣读完毕,结果算得上是皆大欢喜四个字。熊廷弼升任第一卫指挥使乃是众望所归,大伙儿都没意见,毕竟熊廷弼在整个喜申卫保卫战的过程中表现的相当沉稳老辣,在座众人自认是比不上人家的。而陈大康出任第二卫指挥使大伙儿也是并不意外,毕竟人家之前就是卫指挥使,又立了大功,总不能降格使用吧? 而其他的军官,基本上都是还在原先的位置,很少有变动,之前是千户的还是千户,之前是副千户的也都是。而且连子宁确实做到了一视同仁,并没有因为神武右卫和京卫这些军官是被合并进来的就将其给一个闲职架起来,而是实实在在的给了统军的权力。 除了孙绩、张鹗、张子韬之外,其它的董策、杜秉麟、杨周、范怀义、赵文耀之前都是武毅军的千户和副千户军官,在这一次大战中表现出色,特此提拔。熊廷弼麾下有原先京卫和神武右卫的人,而陈大康麾下又有原先武毅军的军官,这就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可以使连子宁最大限度的掌控武毅军的大局。 连子宁又道:“这样算下来,整军之后,还能剩下来千把人,这些人,本官准备成立一个炮兵千户所,直属于亲卫营。炮兵千户所千户暂定,大柱,你就先担着吧!” “是,大人!” “杨沪生!” 杨沪生赶紧站起身来,双脚一并:“表现在!” 连子宁对杨沪生笑道:“你这次去福余卫搬来了救兵,功不可没。京卫中剩下的骑兵捯饬捯饬差不多也有个四五百,便全部归入你的麾下,让你那个骑兵千户所名副其实。你这个副千户,本官也给你升一格,就当千户吧!另外,你推举两个副千户上来,以为辅佐!” 杨沪生大喜,赶紧道:“标下遵命,标下谢大人提拔!” 连子宁哈哈一笑:“这是你应得的。” 他又把目光转向了坐在一边的石大柱、王大春、谢德清三人,叹口气:“你们几个,还有现在京城的刘良臣,虽不带兵,功劳却是堪称汗马!本官也不会亏待你们,你们四大镇抚,本官都上条子给朝廷,怎么着也得给你们挣一个正四品的前程!” 正四品,这便是卫指挥佥事的级别,已经是超出了正五品的千户,仅次于两个正三品卫指挥使而已,三人自然是极高兴,又是纷纷谢过。 之后又说了一些闲话,武毅军扩军之后的第一次会议,便是结束。 而从九月二日开始,武毅军、神武右卫和京卫的士卒以小旗为单位打散重编的工作,也正式开始。 扩军整编不同于简单的改番号收编,这是一个非常麻烦,而且旷日持久的过程,整编工作整整持续了半个多月才算是初步完成。 之所以说是初步完成,的编制,新的构架已经建好了,但是战斗力却还没有成型。 战斗力没有成型的根本原因在没有武器。 八个千户所,每个千户所有三个火铳百户所,两个铁炮百户所,七个长矛百户所,两个长戟百户所,也就是一共需要两千六百杆燧发枪,六千二百七十二杆两丈五尺三寸长的长矛,一千七百九十二支一丈五尺长的瑞士大戟,还有数以百计的虎蹲炮和佛郎机炮。 而现在武毅军里面的武器,还是之前剩下的那些家当,每一种武器的缺口都很大。 这些东西,关外是产不了的,且不说长矛和瑞士戟这些需要相当高的铸造技巧的大杀器,就算是燧发枪和虎蹲炮、佛郎机炮这些军器局每天都在产出的火器,现在也已经停产了——原因很简单,没有原料了。 关外开发的相当之落后,基本上重点只集中在农业上面,商业正在慢慢起步,但是采矿业和金属冶炼业,基没有的,尽管这里的金属矿藏资源可以个大明朝最丰富的地方之一。 尤其是喜申卫所在的边境最北线,更是一个铁矿铜矿煤矿也没有,冈萨雷斯等人自己带着的铁料铜料都已经用光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只能徒呼赫赫。 连子宁对此感觉很是有些无可奈何,因为根据他的记忆,喜申卫这个位于松花江乌苏里江交汇处的节点,在后世有一个煊赫的苏联远东重镇哈巴罗夫斯克。 而这里,以哈巴罗夫斯克为中性的附近百里左右的区域,是后世整个远东最为富饶美丽的地方。 矿产资源无数,煤、铁、铜、锰、锡、黄金和钻石、石油一应俱全,远东已探明的铁矿石储量为四十四亿吨,这里占了百分之四十,地下埋藏着超过一万吨的黄金,在这片小小的区域分布着三百五十个砂金矿和山金矿,年产黄金超过十吨放在现在也就是将近三十万两。 这里还是苏俄最主要的锡精矿产地,其产量占全俄总产量的百分之三十五,铜的开采量也十分可观,有五十多处铜矿,储量超过两千万吨。而且这里的矿石具有多金属性,除了主矿之外,矿石中还含有铜、锌、铅、铋、银、镉、金、铟及其他有色金属和稀有金属,进行开采的矿脉废石比例极低。锡提取率为7090%,铜提取率为75%。这里还有炼钢所需要的锰,而且储量巨大,达六百四十万吨。 可以说,这里就是一个天造地设的重工业基地。 这里还有极为丰富的野生动植物资源,森林面积占总面积的%,其中,珍贵的雪松占地17万公顷,优美的冷杉林占地万公顷。山林中虎、熊、獐、鹿出没其间,人参、猴头、木耳、蘑菇等名贵山珍数不胜数。连绵的沼泽区丹顶鹤、天鹅自由翱翔,纵横交错的河湖中鳇鱼、鲟鱼、大马哈鱼、白鱼纵情游荡。草原辽阔无边,如果有人沿大撒马拉河谷走过,鲜花开满了绿色的河岸,河畔上生长着茂密的椴树林,每走过二、三里地就有一座养蜂场,羊群象白云飘荡在碧野山冈这里才真正是流淌着奶和蜜的土地,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绿色天堂!生活在一片资源如此丰富的土地上,但却是无铜铁可用,简直就是捧着金山要饭吃。 不过这也是无法可想,只能暂且用木棍等东西代替长枪,头上绑上斧子代替大戟,轮流使用枪械进行射击训练,暂且咱们凑活着了。 一切,都还要等到连子宁入关之后再行解决。 分割线 分割线 正德五十一年九月十三,柱邦大城知府张希举派一百名骑兵护送了一名信使,穿越了现在已经危机四伏的松花江将军辖地,送来了一封奴儿干总督府转发兵部的文书,准连子宁入京述职。 武毅军只占据了喜申卫附近的一小片区域,北面是女真,往南就是其它乱军占据的地盘儿,消息和外界隔绝。 按理说连子宁现在成了松花江将军,应该移驻松花江将军驻地柱邦大城才是,但是在他看来,反倒是喜申卫更加适合作为自己的驻地,正如正德皇帝所言,自己做到这个位置上,不是为了享乐的,不是为了在这里熬资格的,而是真真正正的是来做出一些事业的。 正文 三六八我的领地,满目疮痍 (感谢‘爱幻想2’和‘依旧雪下’二位兄台的月票,感谢‘徐徐涂抹’兄台的打赏。 写手的职业病其实应该叫做斜方肌痉挛,再厉害点儿就是颈椎腰椎和肩周,俺现在正在恢复中,比以前感觉好多了,话说,针灸确实很厉害……) 喜申卫位于和女真抗争的大前线,以这里为驻地,不但能抵御女真入侵,而且士卒在战斗中也磨练了锐气和战斗力,他的目的,是打造出一支强军!而且喜申卫也就是后世的哈巴罗夫斯克资源如此丰饶,连子宁也打算把这里打造成一个工业基不但是为武毅军的发展壮大打下牢牢的基础,更是准备把这里改造成一个大明朝第一个经济工业基地类似于改革开放初期的深圳一般的存在。 他不是圣人,却也不甘于平庸,作为一个前知后知五百年的穿越客,总要为自己的国家,作一点儿什么。哪怕是在这个时代种下一粒小小的种子,在数百年后,就有可能成长为帮助她屹立在世界之巅的参天大树。 连子宁早就已经翘首企盼这一封文书了,毕竟窝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干不了,整日价就是吃喝操练,闲的蛋都疼了。 各种事情早就已经交代好了,日常的食物补给不成问题,王大春这个主管后勤的镇抚很是合格,士卒们每日都吃的锃光瓦亮,脑门儿冒油。日常的军事训练,也都有各自的主官管着,虽然没有武器,但是大伙儿轮换着用,每日刻苦操练,丝毫也不携带,这一个月下来,已经很有一些样子了。 一切都在迈入正轨。 九月十四,连子宁率领三百亲卫龙枪骑兵,再加上柳生宗严这一群近身护卫,由杨沪生率领一千精锐骑兵护送,沿着松花江向西而行。 东北奴儿干总督区的城池,基本上都是沿河分松花江、阿速江等等,就像是一条玉带上穿着的无数璀璨珍珠。i沿河而居,这是人类发展史上很常见的现象,因为在农耕还不怎么发达的原始社会,靠着河流,能够获得更多的鱼虾等食物,也能够更方便的进行货物的运输和交流。这些城池的主城,都在江边,而按照各自所在地的平原面积的大小,各自向四周扩展出数十里和上百里不等。 大明朝和女真的界河松花江南岸,从东往下,喜申卫、兀者揆野木所、乞勒尼卫、考郎兀卫、可木卫、扎肥河卫都是沿河分布,扎肥河卫,便是松花江和黑龙江的交汇处。在后世,从这里往东的河段就都称之为黑龙江了。但是明朝人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黑龙江是松花江的支流,因此从这里往东的数千里河段,都是称为松花江。 连子宁暗自猜测,朝廷这样宣传,可能也是为了争一口气,毕竟松花江流域都在大明境内,而黑龙江上游流域,则是位于朵颜三卫和三姓女真的辖境。 连子宁这一千三百人的骑兵,装备极为精良,进可攻退可守,而且来去如风,还让人抓不到,已经算是一支很强力的战斗力。那些乱军自然是不敢招惹,都只是紧闭城门不出,在城头上目送连子宁等人出现在视线中,然后在视线中消失。 一路行来,倒是平安无事。 一千三百骑兵从喜申卫出发,沿着宽广美丽的松花江河谷一路向西,一路路过了那些被乱军占据的卫所,城头已经变换了大王旗。 一路行来,连子宁只是蹙眉不已,心中已经是恼怒非常。 本来松花江河谷是整个奴儿干总督区最为富饶富庶的所在,松花江南岸五十里的范围之内,森林草原基本上已经被砍伐一空,都是被开垦成了肥沃的田地。数百上千万亩的肥沃黑土地,养活了大量的人口,隔着三五里就能看到一个村落。 往年的这个时节,**月份,正是东北的小麦成熟,入眼尽是一片金黄,沉甸甸的麦穗儿压的杆茎都要折断的场景。i 但是现在,一眼看去,只有四个字能形满目疮痍。 农田都已经荒弃了,村庄残破,很多都只剩下了断壁残垣,百姓破衣烂衫,目光呆滞,神情麻木。隶属于那些乱军的税丁到处乱窜,把百姓手里最后一个铜钱都给搜刮走。一路上,连子宁看到路边不少歪脖子树上都吊死了一些人,旁边都写着些字迹,意思大致就是这就是不交税的下场。 这里的百姓,今年可以说是多灾多难,先是被女真人给祸害了一阵子,人也杀了不少,粮食家财也给抢光了,房子也给烧了。好不容易盼着朝廷大军到了,女真人也滚蛋了,确实也安生了一阵子,正想着把地里的最后一点儿秋粮给抢救出来,但是却没想到,这时候又糟了兵灾,而且还是大明朝自己的兵灾。 那些收税的兵丁如狼似虎,甚至比女真人还要凶狠,所有东西都要抢走,看见那漂亮点的女子,甭管你嫁人没嫁人,多大岁数儿,立刻就是拉走。 连子宁这一路走来,看到的类似场景也不知道有多少,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堵发闷,就像是一块大石压在心头一般。他现在不比以前,已经是坐在了松花江将军的位置上,在他心底里就想着,应该为辖内的百姓做上一些事。别说是他,底下的士卒也都是一个个义愤填膺。 一路行来,碰上那些为非作歹的乱兵,连子宁便下令一律打杀了,也很是宰了不少人。 但是终究是无法可想,你能见到的都杀了,你见不到的呢?岂不是更多? 说到底,还是现在实力不足,兵力不够,若有十万大军,直接就打下去了,犁庭扫穴,简单到了极点。 现下的局势,也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了,连子宁唯有希望在京城之中自己要办的事儿能够顺利一些,尽快的回来,至少争取在寒冬到来之前,让这些百姓都能住上房子,度过严冬。 都是骑兵,速度很快,九月十七,已经到达了黑龙江和松花江的交汇口。 在此往西北,是黑龙江,往西南,是松花江。以松花江为界,西边的地盘儿是辽北将军辖地,东边儿的地盘儿是松花江将军辖地。 不过是一江之隔,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境地,江西之地百姓安居乐业,炊烟袅袅,副族喜乐,而江东之地则是一片狼藉。不过是隔着一道松花江,但是辽北将军却是并未往这边派一兵一卒过来平乱,反而是下令收缴江上船只,以避免江东的难民跑到自己的辖地去。 连子宁看了只是冷笑,却也知道,对于这个年代的官员来说,这种做法再正常不过。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是辽北将军,没有接到圣旨和兵部行文以及奴儿干总督命令的情况下就擅自出兵平乱,岂不是僭越?岂不是授人口实,若是以后朝中有人以此为理由弹劾我怎么办?把船只都收缴了,不让那些难民进入我的地盘儿,我就不用筹措银两粮食救济灾民,就不用费尽心思的安抚安顿他们,事儿越少,担的责任就越少,就越不容易出岔子。 安安稳稳,大伙儿你好我好大家好的。 说白了,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思想在作祟。 奴儿干总督的命令也很充分啊,辽北将军辖地兵力还要防备对面的朵颜三卫,不可轻忽,军国大事,岂能妄作决断?总要上报朝廷,请皇上和诸位大人决定。这一上报,好几个月就没了。 其实辽北将军辖地就算是再怎么拮据,这么一点儿兵力都拿不出来?说到底,就是谁都不愿意担事儿而已。 十月初七傍晚,连子宁到达柱邦大城。 柱邦大城知府张希举率领城内大小军政官员出城门十里跪迎他这位顶头上司。 这些官儿们都不怎么摸得清连子宁这位新任上司的脾气,但是偏偏这位新上司极得皇上宠信,赋予他节制辖地内所有文武官员的权力——这可是之前历任松花江将军做梦都想拿到但是谁都没能拿到的权力。也就是说,现在辖地内所有文武官员的升迁任免,都取决于他——虽说名义上还有一道上报中枢同意的程序,但是以他现在这般受到的宠信,递上去的条子上面能不同意么? 因此这些官员把姿态放的极低,便是那些文官,也都是跪迎磕头。 并且各自备了一份厚礼,送到连子宁的住处。 连子宁来者不拒,礼物都收了,当晚也参加了为他接风的宴会,席间谈笑炎炎,众人皆大欢喜。 之后便是顺着松花江一路向西南而行。 在广宁右屯卫拜会了一下当地知府,到了九月二十七中午,连子宁已经是能遥遥看到北京城那高耸巍峨的城墙。 连子宁驻马高岗之上,望着远处那一道巨龙一般的灰黑色城墙,心中感慨万千。 自己这具身体,生于斯长于斯,本来若是没有自己的强行注入的话,说不得还会终老于斯。兴许,这个名叫连子宁的读书人,已经考了乡试,中了举人,再等三年,参加殿试,中了进士。授了官职,然后便是做了一个大明朝让人艳羡的官员,一直攀爬到他的能力所能达到的顶峰。兴许,他会有一个传统的家庭,一个贤惠温顺的妻子,几个漂亮的美妾,生一群孩子。他的妹子,也会被嫁到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数百年后的史书中,再也翻不出一朵属于他的浪花! 正文 三六九 连家有女已长成 (感谢‘S~~欢宝,兄台的打赏,多谢。非常 嗯,城瑜,可如何是好?) 但是现在连子宁已经敢于确定,就凭这两场大战,自己在史书中是有一席之地的,但是还不够! 这里,可以说是自己的发迹之地。 自己以话本闻达京城是在这里,结识戴清岚,进而结识戴章浦是在这里,当上辰字所总旗是在这里,组建武毅军是在这里,奉命南征平叛也是在这里,带着大军去往北国,也是在这里。 这座京城呵,魂牵梦萦的所在啊! 连子宁忽然心头一阵火热,这座城里,有多少人,都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一日的喜申卫城头,穷途末路,差一点儿便死在那里,在这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对于某些东西就变得更加的看重。 连子宁让石大柱带着这些骑兵绕城而过,直接去京南大营休整,自己则是带着柳生宗严等近身侍卫直接从北门进京。 按照大明律,外地官员回京,尤其是等级比价高的,先要去拜见皇帝,若是皇上没空儿见你,得,你先在驿馆里面住下吧,什么时候见了皇帝再回家。不过现在也没人把这个当回事儿了,在京中有家有女人的官儿,进了京都是直奔家里。 连子宁自然也不例外。 拐棒胡同,连府后院,后花园中。 现在的九月二十七,放在后世,已经快要进了阳历的十一月,北地已经是秋风乍起,漫地金黄。 连府里夏日郁郁葱葱的后花园,此刻已经是变成了金黄色的海洋,一阵阵凄冷的秋风卷来,卷起树上的黄叶,在空中晃晃悠悠的盘旋半响·终于落在白石铺成的小径上。不大的荷花池中,只剩下盏盏枯荷,水位也下降了些许,露出白色的石头·显得分外的冷清。 天空湛蓝湛蓝的,映在水中,一阵风来,就成了碎影。 不过秋日好处自然也是极多的,天空格外的澄澈,空气格外的清新,似乎看东西都变得清楚了几分。 秋日的午后·透过窗棂,煦暖的阳光洒进室内,在地上映出一块块光斑,把屋子里面照的亮亮堂堂的。 花厅里面站了很多人,但是每个人都刻意的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儿动静。 这里面站了大约有十几个人,一个个都是穿着长袍,带着帽子·很有些大腹便便的,但是眼中都是透露着精明的光芒。 一看便知道,都是些生意人。 他们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低声窃窃地说着什么。 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大小姐到!” 这些人便都是站直了一些,腰也微微的弯了下来,都是打眼瞧着上首的位置。 花厅通向后面的珠帘一阵响动,一个少女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袭雪白的湖湘绸子的长裙,腰间系着鹅黄色的素玉带子,额头上带着一条翠绿的抹额,细细看去,那抹额竟然是用拇指大小的翡翠编成的。翡翠都是上好的玻璃地儿,水种极好·望去一片澄澈,抹额的正中间却是一块比绿翠更加罕见的黄翡。单单是这一条抹额,价值就在万两银子往上数。 这个少女正是城瑜,不过她板着一张脸,小小的人儿,竟有了几分威严。 她坐在了上首的位置上·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儿,也没什么开场白,便干脆利索的说道:“人都来齐了,便报账吧!刘掌柜,你先来。” “是,大小姐!” 一个五十来岁略有些发福的中年人站出来,他鬓角已经有了几缕白发,但是对城瑜的态度,却是毕恭毕敬。 他从袖子里抄出来一本厚厚的账本,却不翻开,清了清嗓子,道:“禀告大小姐,正德五十一年七月到九月,咱们连氏财阀,属下管着的七家粮油铺子,进货所耗费一共十五万九千六百三十七两,入账二十九万三百五十两,伙计们的工钱总计九百五十两,仓储损失累计三千四百五十两,打点顺天府五成兵马司锦衣卫一共三千五百两,七月大雨整修铺子花费七十八两,累计支出一十六万七千六百一十五两,净利润十二万两千七百三十五两。现已尽数入账,请大小姐派人盘点查收。” 城瑜听的很仔细,她皱了皱眉头,问道:“今次怎么多了打点锦衣卫这些衙门的支出?还这么多?” 那刘掌柜的笑笑:“去年的时候,本来咱们都是按照街面儿上的规矩,做多大的生意就找交多少的,这三家衙门,咱们的规格每个月每一家都是一百两,算起来,一季理当是九百两。自从去年大爷封了六县镇守之后,咱们这钱就不用交了。两个月前,北征军大败的消息传回来,就有顺天府的人上催征,说是咱们欠了八个月的份子钱,要了八百两过去,之后锦衣卫的更狠,要了三千两,五成兵马司的要了一十五百两。这不,前些日子,大爷在喜申卫大败女真,圣上龙颜大悦,下旨封赏,这个消息一传来。他们就又都屁颠儿屁颠儿的上门儿,把那些钱给送回来不少,不过,总共有三千五百两说是已经花了分了,却是要不回来了。 他言语中颇有些激愤,又带着点儿轻蔑和自豪。 “一群势利小人!”城瑜冷笑一声:“刘掌柜,赶明儿个你就带着人去他们那儿,他们欠了咱们多少,分文不落的你都给我要回来。甭管他们什么借口,花了也好,分了也罢,敢从咱们身上割肉,吃进去多少,我就让你吐出多少来!给他们三天的期限,就说三天之内不能归还,自个儿掂量着办!” “是,大小姐!”那刘掌柜的精神一震,赶紧应了,他砸吧砸吧嘴,又有些担心道:“大小姐,咱们犯不着为了几千两银子跟他们较劲吧?这些小人,得罪了他们,可是颇有些麻烦!” “这不是多少银子的事儿!”城瑜摆摆手:“这些银子,我还不放在眼里,是一个面子!哥哥现在在外面如此煊赫,大败女真,受封武毅伯,封松花江将军,咱们现在已经不需要和这些势利小人客气。若是这时候把气儿受了,反而是让人觉得软弱瞧不起咱们,我不能给哥哥丢人!可都明白了么?” 这些人毕竟都是商贾,一辈子只钻在钱眼子里面的人,眼界便狭窄了一些,只知道民不与官斗。这时候一琢磨才品出来一点儿味儿来,咱们现下,已经不比往常了。这些衙门,不需要咱们巴结了,反而是得他们来巴结咱们了! 喝,这生意做的,痛快! 城瑜又道:“王掌柜,你接着说!” “是,大小姐。” “正德五十一年七月到九月,属下管着的三家超市,进货所耗费一共五十六万一千五十七两,入账八十九万零一千五十两……” 接下来便是大车店、书坊、布庄绸缎庄、田庄等等连府经营的营生,管着各个营生的掌柜以此上前报告收支情况。城瑜听的很仔细,也很是问了一些话,都是切中要害,显示出了很敏锐的商业天赋。 差不多过了有一个时辰,这些掌柜一一报告完毕,都是告退,只留下了旁边桌子上一摞厚厚的账本儿。 城瑜满脸的疲惫,她用胳膊支着额头,身子斜斜的靠在椅子上,闭目稍微休息一会儿。 珠帘盈动,于苏苏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小丫鬟,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清茶和几样点心。 于苏苏心疼道:“看你累的,这地界儿怎么能休息?来,吃点儿东西,回屋躺会儿去。” 回头招呼道:“侍剑,你先下去吧,我跟你主子说两句体己话,把这盘儿放桌子上就成。” 侍剑应了一声,放下托盘,便自出去。 “你呀,我看你这几日没日没夜的都是见人,问收入,筹钱,怎么就这么拼命?”于苏苏在城瑜旁边坐下,拉着她手,微微嗔道。 “苏苏姐姐,我没事儿的!”城瑜嘴里塞了块儿点心,含含糊糊的说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因为他!”于苏苏气道:“前些日子你那未过门儿的嫂子传来消息,说是兵部已经行了公文,招他回京。现下算算,差不多这几日也就该到了,你这么着急的操办筹钱,还不是为了他方便?” “好了,苏苏姐姐,我知道轻重的,你别生气了!”城瑜把点心咽下去,拉着于苏苏的手嘻嘻一笑:“哥哥现下做出了好大的事业,城瑜心里为他骄傲的很呢!前几日城瑜去给爹娘上坟,还跟他们说了,想来他们泉下有知,也定然很高兴。听说现在朝廷又让哥哥当松花江将军,又给他扩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少不得有事要花不少钱了!我这做妹妹的没什么本事,总不能拖哥哥的后腿吧!” “你呀你!心里就装着他一个!”于苏苏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城瑜的小鼻子,气道:“他倒是做出了好大的事业,却也一年年的不着家,也不知道心里还记挂着你这妹子不?真心是狼心狗肺,跟那许仙一般……” 花厅外面响起一个晴朗的笑声:“哟,于大掌柜的,怎么闲着没事儿干挑拨我们兄妹关系?” “哥哥!”城瑜霍然站起来,瞬间已经是清泪布满玉容。 分割线 正文 三七零 商业帝国的雏形 (感谢‘白胡子老鼠’、‘冠阳’二位兄台的月票,谢谢。i 感谢陈起雄兄弟的一贯支持,谢谢,晚上还有一章。) 连子宁在家里呆了两天。 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的陪了一下自家妹子。 内心里,对于城瑜,连子宁是极为愧疚的,若不是城瑜,只怕自己这个五谷不分只知道傻读书的穷书生早就饿死了,那里等得到后来的飞黄腾达。而后来自己发达之后,又是常年奔波在外,一年也在家待不了几天。而城瑜这么小小的年纪,就要操持起这么庞大的家业,为自己分担压力,虽说有于苏苏在一旁帮衬着,但是这般巨大的压力压在她那小小的稚嫩肩膀上,让连子宁想想就是一阵心酸。 这两日,总算是能够抛开一切,好好陪陪妹子。 两个人便聊天,没事儿干了就捧着个点心盘子坐在水榭里一边看这璀璨的秋色一边埋头大吃,还专门回松树胡同的小院儿里头住了一晚,也算是忆苦思甜了。 连子宁来的消息,自然是瞒不过戴章浦的,事实上,他一回来,就已经派人去戴府报过信儿了,不过清岚也很懂事的没有派人来找他。 连子宁和清岚相识于寒微之时,他们两个的兄妹情谊,清岚再明白不过。 趁着这几天的时间,连子宁也把自家的生意给好好的梳理了一下,不问不知道,原来现在自家的生意,已经是发展到了一个如此庞大的地步。 现在连氏财阀的生意,连子宁以自己后世工商管理的一些浅薄知识,大致将其分为几大板块——商业、物流、金融、餐饮、酒店。 其中自然是商业板块占得份额最大,商业板块下面又包括——绸缎庄、粮油铺子、珠宝店、超市、粗布庄等等小的模块。 其实按理说,只要超市一个,就能把所有的日常店铺中所售卖的东西全都包含了,但是这毕竟是不太现实的,因为根据连子宁当初的构想,超市就是要大,要全,要每日的进货量和售卖量都极为的庞大,这才能把本钱给捞回来,从而薄利多销,使得超市的东西可以在比外面的要便宜几分的情况下还能维持高额的利润。但是超市实在是太大,所需要的地面儿也大,投入的本钱也大,所以到现在为止,连氏财阀下属的超市一共不过是三家,东城西城南城各一家,相对来说贫穷一些的北城便没有开。 而超市的辐射范围也是有限的,整个北京城就像是一个正方形,三大超市的辐射范围就是一个个的圆,圆和圆中间有一定的空白区域,这些区域里面的市场,自然也不能放过,所以各色的铺子庄子,就成为了有效的补充。而现在的连记超市,更多的是走上了类似于后世麦德龙超市的模式多的是售卖一些大批量的货物。反正这些货物也是连氏财阀四通八达的大车店从各地顺路捎回来的东西,少了运输成本,虽然价格低一些,也是暴利。 再说绸缎庄和布庄,这两个针对的是完全不同的市场,就像是后世的苹果专卖店和山寨机小店一样,针对的买家不同,但是其实同样的赚钱。 绸缎庄针对的是高端市场,里面售卖的都是湖湘绸子、苏绣、蜀锦,甚至是云南那边少数民族的大金大红色的云锦都有卖的,价格也是极为的昂贵。像是云南临安府白溪蛮那些巧手女子织成的白溪缎,都是大红色,大金色的,绸缎纹理细密,光滑无比,而且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颜色极为的炙热绚丽,又是飘飘渺渺的,宛如黄昏时节天际的云霞一般璀璨。这样的缎子,一丈长就是五十两银子,就这个,还是供不应求。而绸缎庄里面几十两上百两一件儿的成衣,也是很不鲜见。 而布庄里面卖的东西自然就要便宜许多,他们针对的是京城人数最为庞大的低端市场,寻常百姓人家自然不会那么奢侈的穿绫罗绸缎,花几钱银子给孩子置办两件儿新衣,扯上几尺粗布做的衣服结实又耐穿,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布庄的衣服,单件儿利润自然就薄了一些,但是问题是,量太大了。本来乐陵县张家是整个北京城最大的粗布供应商,而后来,他白袍军起事,这一块儿自然就断了,使得京城的粗布供应出现了很大的缺口。连子宁当了六县镇守之后,便把这一块儿生意给接了过来,六县之地每年有超过十万匹差不多五十多万丈的粗布流入连氏财阀,然后又通过连氏财阀流入市场。 这样算起来说,粗布上面的利润,其实比绸缎庄还要大一些。 而物流方面,则是大车店,这个时代的物流,也不可能有更多的方式了。 其实真正算起来的话,大车店的生意,才是连氏财阀这个已经有了雏形的商业帝国的命脉。城瑜在大车店的生意上投入极多,这一年的时间,实现了飞速的发展。现在连记的大车店,线路达到了三十多条,四通八达。向北能到达辽东和奴儿干总督区的边界,向南直达湖湘,向西能到西安府,西南能到川滇边界,东边能到天津卫沿着海岸一直到的南直隶! 三十多条线路,上千辆能载三十多人的大车,不但能够载客赚钱,而且能得到各地的商业信息。去的时候,回来的时候,都能捎上大宗的货物,连记其它的店铺的货源,基本上都是直接从大车店里进的。连记之所以能够发达,最重要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连子宁官居高位,少了许多的打点琐碎,无论各种手续,办起来都很是顺利,也无人骚扰,有一个很好的经商环境。而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有了大车店的存在之后,成本下降,价格自然就低,国朝百姓对价格是最敏感的,最是重视蝇头小利。 这样一来,自然就有了竞争力。 而在金融模块,现在连氏财阀是刚刚涉足,陆续的开了两家钱庄和三家当铺,实际上这个年代,最为暴利的生意之一,就是钱庄和当铺。这就像是后世的银行一样,银行自然是暴利中的暴利行业。更何况,这个年代的钱庄,你若是往里面存钱,钱庄不但不会给你利息,反而要收你的钱。存钱也赚钱,放贷更赚钱,利润之大,可想而知。 餐饮方面,现在京城中归属于连记的酒店达到了五家,利润不算太大,但是有个好处,酒楼之地都是消息灵通的所在。财阀中常年都在里面派了人,收集各种消息,其中获利匪浅。 而酒店业,在这个年代,称为客栈更加准确一些。 是专精还是广泛涉猎,这个话题一直到二十一世纪也没争论个清楚,但是在连子宁看来,在大明朝这个时代,跟后世相比,消息相对闭塞,流动也不发达,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如果能把面包做大,做的综合起来,利润是非常惊人的。连氏财阀自然是走的这个路子,至少现在看来,各个板块结合的相当好。 连子宁也终于知道了现在自己手头上能动用的资金有多少。 这些时日,那些得自扶桑的珠宝,又是卖出去了两成,这一方面现在已经是囤积了一百一十万两白银。 就这个,那批珠宝还剩下了很不少。 他现在的收入分为以下几块儿:官道刘镇的钞关收入,官道刘镇商会的收入,连氏财阀的收入,浮波商会的收入,以及在日本那边儿石见银山的分成。 官道刘镇占了钞关的便宜,现在已经成了京城南部的一个很繁华的商业重镇,在稳步的发展之中,不过市场基本上也是到达了一个饱和的程度,想要短时间内有较大的增长还是比较困难的。 现在商会那边,每个月都能有六万两左右的进账,而钞关的入账,则是稳定在五万两上下,偶有波动,却不会大。 连氏财阀的生意分为国内国外两部分,国内部分生意规模扩充了不少,收入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每个月都是在二十万两上下。一年下来,就是二百余万两,这个数去很是庞大,实际上并不算什么,大明朝不少经营海外事业的大商贾,声名不显,实际上收入远超于此。 而国外部分,则就是扶桑的那些产业,前一段时间,扶桑那边已经着人捎来了消息,至八月为止,扶桑的生意,扣除成本和一切中间费用,已经净赚了六十九万两。不过这些银子,还在路上,准备下一次商队再去的时候随商队一起回来。上一次城瑜随连子宁去往扶桑候,在扶桑卖出去的那些货物,不但把所有的本钱都赚回来了,还有十万两的净赚。 而浮波商会这方面,上一次连子宁从中获利十万两,而就在半个月之前,由刘良臣牵头,又是组织了商会所属的商人,乘坐着连记的大船,在威海卫战舰的护送下,去了扶桑。这一次的商人更多,规模更大,估计收入也能更多一些。 另外就是扶桑石见银山的收入,不出意外的话,一年几十万两是可以保证的,不过现在暂时还是没有消息。 上一次在五岛山城缴获的那四十万两白银的纯收入,还没有动用,现在还躺在库房里睡大觉呢! 这样算下去,连子宁常规收入,一个月在三十一万两,不过这些收入,每个月有三万两是要送到戴章浦府上的,还有应付兵部的收入,一个月算下来,能省下二十七万两。这些钱,自从连子宁走之后的几个月都没有动用,三个月下来,算算就万两左右。 再加上珠宝收入一百一十万两,五岛氏那边收入四十万两,扶桑生意和浮波商会二十万两,连子宁赫然发现,自己现在手头上可以动用的总资金就达到了二百五十万两! 这是一个相当骇人的数字,相当于大明朝一年财政收入白银部分的两成还多了。 而可以预期但是有没有在手中的收入,差不多是一百万两上下。 连子宁不由得诸多感慨,看来自己的妹子,还真是经商的天才啊!一般人,就算是给他这般那般的条件,短短两年,又怎能锻造出一个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 不过支出也有不少,扩张店铺,购置房产,购买各种工具,加起来大约花费了得有二十万两上下。 而最大的一笔支出,则是在一个月前,和寿宁侯府的一笔生意。 城瑜花费五十万两白银,从寿宁侯爷手下买了两艘浮山大舰,这一次去往扶桑,就是用的这两艘大舰,便把所有数以千万斤的货物都给装进去了。对于这个决策,连子宁是很赞成的,乍一看这一下子花出去的钱不少,实际上海外升级利润极为丰厚,所缺的就是能抗海浪,能载货物的远洋大舰,多跑上两趟扶桑,这钱就出来了。 除此之外,还要再给商会留下五十万两的本金,连子宁能动用的钱就在一百七十万两。 对于规模日渐庞大的武毅军来说,这些钱,并不算多,因为接下来,就要有大批大批的支出。 第三日,也就是十月初一,正德帝召见连子宁的旨意来到了连府。 不是经过内阁的圣旨,而是类似于口信的中旨,招连子宁在乾清宫东暖阁见驾。 因着名字里面带了这么一个清朝的清字,又带了一个乾隆的乾字,许多人便以为乾清宫乃是清朝时候改名的,实则不然。“乾”乃是“天”的意思,“清”乃是“透彻”的意思,一是象征透彻的天空,不浑不浊,象征国家安定;二是象征皇帝的所作所为象清澈的天空一样坦荡,没有干任何见不得人的事。 自从永乐十八年建成以来,这座大殿一直是皇上处理政务的所在,而在明朝,这里也是所有皇帝的寝宫。而后来这里也成为了接见外国使节的场所。 正文 三七一 谷王 三七一谷王 (嘿嘿,今天第二章,又是八千字更新,请兄弟们多多支持) 实际上,不要以为明朝皇帝荒淫无道,少在这里居住,明朝皇帝应该说是中国历朝皇帝中少有的一群痴情种子——洪武帝和马皇后,永乐帝和徐皇后,仁宗和张皇后等等等等,基本上明朝所有皇帝都是对一人很是钟情,更别说宪宗朱见深情迷万贵妃,弘治帝后宫中只有张皇后一人,而神宗朱翊钧和郑贵妃纠葛数十年,更是被引以为痴情典范()。 这一次是连子宁第一次单独面圣,自然要很是慎重,早早的就起来穿衣打扮,等接到了口信儿之后,便是随着前来传旨的小太监出了府门()。 这一次来传旨的,还是林元,两人已经很是熟稔了,一路走着便小声的言语。 从侧门进了紫禁城,过了三大殿广场,进了那一个贯通内廷外廷的月洞门,便是来到了大明朝最为核心之地的内廷。 乾清宫乃是故宫内廷正殿,内廷后三宫之一,林元引着连子宁来到了乾清宫御台下面,在御道边儿上候着了。 林元颇有些歉意道:“伯爷,却要委屈您在这儿等候片刻了,今儿个有大朝会,皇上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下朝,可能得那时候才能召见您!” 连子宁笑道:“林公公且请自便,本官从小打熬的好身体,站这一会儿,不碍事的。” 心里却是明白,只怕不是一会儿的事儿了,大明朝的大朝会向来以拖沓和不准时著称,一场大朝会从早开到晚的也不罕见。 林元告了个罪,便是离开了,当初去往辽东传旨的差事,大伙儿都以为战火蔓延如斯,去这一趟凶多吉少,内廷这些太监们尤其怕死,一个个推三阻四的谁愿意去?后来林元主动接了这趟差事,正德帝便记住了他,回来之后便有拔赏,现在已经是从六品的司礼监长随,虽然听上去不大,但是能够在司礼监里学习行走,那就是极大的恩宠荣耀。要知道,哪个司礼监大太监不是从给人端茶倒水爬上去的? 这就像是文官中的那些翰林一般,官儿不大,也没多少权力,但是想当内阁首辅,若没这一层资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 现下大朝会开了,内廷的大太监们也要上班儿处理政务了,林元还得赶紧过去伺候人呢! 连子宁立在御道边儿上,便是无聊的东张西望。 内廷之中,明显侍卫少了很多,内监宫女却是穿梭不停,人来人往,只是脚下都是飞快,也不知道匆忙什么()。 乾清宫门前站岗的府军前卫带刀官目不斜视。 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也没见正德皇帝的依仗出现在视线之中。 没等来正德皇帝,却是等来了另外几个不速之客。 从乾清宫的东边走过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大约三十岁的华服青年,长的很是英俊,面色是健康的古铜色,两条眉毛隐隐向后飞起,嘴角微微翘起,神色间颇有些桀骜。他身高腿长,步幅很大,速度很快,迈步之间很是有力,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显然是一个充满自信之人。在他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都是哈着腰,满脸巴结的陪着笑说话。 这青年戴着黑色的翼善冠,也就是常见的乌纱帽,只不过折角是向上的,他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常服,交领大袖,纹样分布同曳撒,绣着过肩柿蒂云龙纹,有膝襕和通袖襕,腰间是金犀玉带,脚下踩着黑色的软皮靴。 当连子宁看到他常服上前后级两肩绣着的那金色的盘龙之后,便是赶紧低下头,让到了一边。 按照大明朝永乐三年的规定,皇上的常服,冠:以乌纱冒之,折角向上,即翼善冠。袍:黄色,盘领窄袖,前后及两肩各金织盘龙一。带:用玉。靴:以皮为之。 而明朝皇太子和诸王,所传的服装和皇帝的样式差不多,不过皇帝是黄色的,他们是赤色的。 正德十七年,皇后李氏产下皇子,因嫡长子故,尽管皇上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儿子,还是立刻就宣布将其立为皇太子。但是正德三十五年,太子触怒皇帝,被废黜,正德三十七年,复立。正德四十年,又是被废黜,这一次直接被皇上囚禁于中都凤阳宫中。 现在大明没有太子,而根据连子宁所知,这些年正德皇帝勤恳播种,虽说收成不太好,但是由于基数太大了,也有了数十个皇子帝姬()。除了那些夭折的之外,现在一共是三十七个皇子,二十五个帝姬。其中成年的皇子有二十七个,成年的帝姬有十六个。 这个数据,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毕竟明朝的皇帝子嗣都是不太繁茂,正德帝在这一方面已经是可以笑傲他的父祖。 连子宁起于寒微,并不是那种世袭的世家子,自然和皇子这种高居云端的动物没打过什么交道。对面过来的这个皇子他自然也是不认识的,并不知道是哪一位,心里暗暗嘀咕着:“这位皇子龙行虎步,气质囧异于常人,带着一股霸道之气,显然是很有实力的皇子,也不知道是这些皇子之中的哪一位,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十三皇子,十四皇子?还是哪位?尼玛,太多了,谁分得清楚……” 连子宁就记住了几个声名格外显赫,权势胜重的皇子,其它的,也就都记不得了。 不过无论来的是哪位主儿,都不是自己找惹得起的,还是老老实实站到一边的好。 却没想到,他不想找麻烦,麻烦却找他。 连子宁老老实实的低着头站在一边,那脚步声逐渐接近,忽然却是在他面前停住了,连子宁便看到几个影子停在自己面前,接着一个声音便是传来:“你就是连子宁?” 连子宁苦笑一声,抬起头来,便看到那个年轻人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看上去很是欢喜的样子。 他赶紧弯弯腰,行了个礼,恭敬道:“下官正是连子宁,下官常年奔波在外,未曾见过众位殿下,不知是哪位皇子当面?还请殿下赎罪。” “连伯爷,这位是……” “哈哈,无妨,无妨!”旁边的小太监刚张嘴说了一句,这青年便摆摆手制止了他,笑道:“我是老十三()!” “原来是谷王殿下,下官有礼了。”连子宁恭声道。 原来这个青年,是当今圣上十三子,谷王朱载堼。 (能吐槽一下么?老朱家起名字真是讲究的,中间那个辈分儿字儿早就规定好了,第一批王爷一人都是赐了二十个字,让子孙后代都照这个起名字,想的还真长远。而且又得讲究金木水火土的排序,正德这一辈儿名字里第三个字儿都带着火部的偏旁,到了他儿子这一辈儿,就得是土部的偏旁了,尼玛……差点儿不小心起错了名字,看在俺这么专业的份儿上,给点奖励呗) 谷王,本来是明太祖洪武帝的十九子朱橞的封号,其封地在在现在长城九镇之一的重镇宣府,因此地隶属于秦汉时期的上谷郡,所以称之为谷王。后来建文元年,燕王朱棣举兵靖难,数年之后,兵锋直逼南京。谷王朱橞应建文帝诏,带兵三千赴京师护卫金川门,建文四年,朱棣带燕兵渡江计伐至金川门外。朱橞见大势已去,开门南城,迎王纳降。燕王继位后,念朱橞献城有功,封朱橞驻长沙。赐乐土奏,卫士三千,加赠岁两千石。 朱橞驻跸长沙后,自恃迎成祖进金川有功,行事更是骄横霸道。曾先后以忠诚伯茹瑺未曾拜谒朱橞而杀之;以长沙史庐廷纲曾状告朱橞“夺民田,侵公税,杀无辜”而株之。更为甚者,朱橞大肆搜刮民财,招兵买空卖马,立命中官,造战舰弓弩,练水兵张勇,妄图拉上自己同母兄弟蜀王朱椿结盟造反,推翻成祖朱棣。由于蜀王责之,故未得逞。 后事情败露,于永乐十五年废为庶人,封国也被废除。 之后谷王的称号便一直空着,直到正德三十七年,十三皇子十六岁成年,受封为谷王,封地依旧是在宣府镇,让皇子去守卫九边重镇,正德也有想让他们锻造磨练的意思。 连子宁脑海中立刻闪现过十三皇子的资料,不过他所知道的确实是有限,想想也是,一个外臣,之前又是地位不怎么高的外臣,可以去收集皇子的资料做什么? 只记得传闻中,谷王身材高壮,性子爽朗,武艺也很不错,能驯服烈马,能拉开硬功,武勇非常,据说还曾经在山海关猎场射杀过黑熊()。因着皇帝喜欢兵事,所以对谷王也很是喜爱,而朝中的武将,也很是不少都是谷王的支持者。 “连子宁,你很好!谷王忽然哈哈大笑,使劲儿的拍了拍连子宁的肩膀。 “好?怎么好了?”连子宁让他给说的云山雾绕的搞不清楚到底什么情况,心说我没跟你打过什么交道啊,怎么就好了?这位爷不是神经病吧? 连子宁笑道:“呵呵,谷王殿下这话,下官有点儿不明白!” “哦,对,忘了,忘了,你是外臣,对我们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不大懂!”谷王一拍脑门儿,哈哈一笑:“孙言之那老东西,是你搞下去的吧?嘿嘿,他是老二的人,还有徐鹏举,他跟老四亲善,嗯嗯,你明白了?哈哈,我可得好好谢谢你呀!你是没看到老二和老四那臭脸!” 他在这儿肆无忌惮的说着,连子宁当下便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连子宁当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孙言之和徐鹏举两人,虽说都是有取死之道,但是实实在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倒台的,现下两个人一个被远流云南,一个在诏狱里等待处置,可说都是拜自己所赐。 这两个人一完蛋,岂不是就削弱了二皇子和四皇子的实力,而显然,眼前的这位谷王殿下,和那两个不怎么对付…… “但是,如此的话!”连子宁骇然想到,自己岂不是不知不觉中就得罪了二皇子和四皇子? 尼玛,不知不觉就得罪了两位大神啊! 现在皇太子之位悬而未决,因为皇后李氏再也没有第二个子嗣,而偏偏太后又是极喜欢这个儿媳妇儿的,正德数次想要废后都是被太后阻拦,以至于其它的皇子,都成了非嫡非长,站在了同一个起跑线上()。嫡长子继承制既然已经发挥不了作用,那么就是谁都有可能被立为太子,所以众皇子的心都火热起来,相互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是极为的激烈。 按照明朝的规定,在立有太子的情况下,皇子年岁稍大一点就会被放出宫去,兴建王府,在王府居住。然后等成年之后,就会分封其封地,使其去外地就藩,便是成了藩王。而成了藩王,如果不接到圣旨的话,这辈子都不得随便入京,否则以谋反论处。 但是现下情况有点儿特殊,太子未立,皇上也没说怎么办,这些皇子就不能放出京城啊!所以未成年的小皇子都住在宫中,由后妃抚养,而成年皇子,则都是在京城兴建了王府。正德这一朝皇子太多,二十七个成年皇子,实在是不好捯饬。 连子宁苦笑一声:“下官明白了!不过,那两位都是取死有道,却不是下官的功劳。” “行了,别谦虚了!”谷王又是一拍连子宁的肩膀:“听小林子说了,今儿个父皇要召见你,本王就不打扰了!定个时候,这样吧,明日,本王请你喝酒!” “啊?”连子宁吃了一惊,迟疑道:“谷王殿下,这个,不太合适吧?” “不合适,有什么不合适?怎么,你不给本王面子?”谷王闻言,立刻眉峰一皱,声音也变得有些阴冷。 谷王好武事,性子也很是有些暴躁易怒,说翻脸就翻脸,毫无半点儿征兆。 这种人,说好对付也好对付,若他是你下属或者是跟你平级的话,你阴险,他暴躁,你轻轻松松就能把他给玩儿残了。但是若他是你上级,而且是你惹不起的大上级的话,那真就呜呼哀哉了。 !@# 正文 三七二 语君三策 三七二语君三策 (感谢‘110405073715’、‘fyjack2002’兄台的月票,感谢‘yanyan79’兄台的打赏()。 感谢陈起雄兄弟的一贯支持,谢谢所有支持俺的兄弟。 另外,这两章情节有些平淡,不过嘿嘿,哪有都是**呢?是不是?) 连子宁心里暗暗叫苦,自古皇家之事最忌讳外臣参与,历朝历代参与废立太子的大臣,没几个有好下场的()。而正德皇帝这种大权独揽的皇帝就更加忌讳这事儿,自己现在的地位,看去是不低了,实际上根本不够看,真要是卷进这股狂潮里面,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永乐帝时候立太子的争议,景泰帝时候立太子之争,甚至包括后来万历皇帝在位时候折腾了几十年的福王和太子的斗争,不知道多少大臣勋戚被卷进去,然后就像是绞肉机里面的肉馅儿一样,被搅得尸骨无存。 但是谷王性子如此暴躁操切,若是现在不应承下来,只怕眼前这关也过不去。 正德这一朝的诸位王爷,权势可以说是历朝中相当大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中的某些人有可能当上皇帝,所以自然就有无数官儿上杆子巴结。唤作前几朝,地方上的藩王见了朝中实权大臣,都是毕恭毕敬的,生怕得罪了他们在皇上面前给自己穿小鞋儿。 想了想,只得赔笑道:“谷王殿下这可就冤枉下官了,下官怎敢不给王爷面子?只是明日晚间,只怕有些事情要去山东公干,怕是陪不了殿下了。” 谷王大手一挥:“什么事儿比得上本王的事儿重要,推了,明个儿陪本王去喝酒!” 既然已经说道这个份儿上了,连子宁只能应承下来:“王爷所请,下官敢不从命?” “哈哈哈哈,好!”谷王一拍巴掌:“可别忘了!到时候本王着人知会你。” 又是说了两句,便是哈哈笑着原路返回。 连子宁现在看明白了,他竟然是专为自己而来的。 恍然间,连子宁也明白了自己的价值。 谷王走了,连子宁心里也平添了几分忐忑和烦闷,他只想好好的做他的边关将领,这些扎手的事儿,真是沾都不想沾,但是问题是,人不找事儿,事儿找人()。 世事大抵如此。 算连子宁运气不错,又等了大约一个时辰,差不多快午时了,正德皇帝的御驾也回了内廷,没一会儿功夫,便有内监出来传旨,皇上宣连子宁觐见。 连子宁赶紧抖擞精神,跟着那太监后面进了乾清宫。 乾清宫殿内明间、东西次间相通,明间前檐减去金柱,梁架结构为减柱造形式,以扩大室内空间。后檐两金柱间设屏,屏前设宝座,东西两梢间为暖阁,后檐设仙楼,两尽间为穿堂,可通交泰殿、坤宁宫。殿内铺墁金砖,殿前宽敞的月台上左右分别有铜龟、铜鹤、日晷、嘉量,前设鎏金香炉四座,正中出丹陛,接高台甬路与乾清门相连。 殿内很安静,行走在光滑坚硬,光可鉴人的金砖上,声音清晰可闻。 “伯爷,皇爷就在东暖阁见您!记住,切莫君前失仪。”许是知道连子宁面圣次数不多,前面那小太监回过头来善意的叮嘱道,他有压低了声音道:“伯爷,奴婢的干爹,也是司礼监林老公。” 连子宁闻言一愣,然后便是一阵欣喜,心道这便是结交了林雄奇的好处了,在这宫里便能得到不少照顾。 他也凑得近了些,低声问道:“圣上今日心情如何?” 这句话,算是官场上一句公开的暗号,问的不是皇上的心情,而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询问此次皇上召见,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那太监抿嘴笑道:“伯爷立下大功,圣上心情好着呢!” 这便是把今天的接待定下了一个良好的基调了()。 连子宁心里定了下来,见四下无人,伸手从袖里取出一个信封顺手便递了过去,笑道:“一点儿小意思,公公拿去喝茶。” 人家给自己传讯,那是林雄奇的面子,但是自己却不能不识抬举。 太监最认钱,那小太监喜笑颜开,不客气的收了。 很快,便是到了门口,他进去通报一声,很快又是走出来,手中拂尘一扬,尖声叫道:“宣武毅伯,总统武毅军事,连子宁觐见!” 林元刚才在路上已经教了他诸多礼仪,连子宁听了赶紧上前一步,在门口高声唱道:“臣,连子宁,奉旨觐见!” 里面传来正德帝苍老威严的声音:“进来吧!” 连子宁应了一声是,昂首阔步快步走进去,东暖阁虽名为阁,实际上并不小,乃是一处足有百多平米大小的殿堂,殿堂四周都是摆着紫檀木的多宝架子,上面摆放着不少的古董,自然都是珍品。正中摆着一张龙案,左侧有一个月洞门,上面悬挂着珍珠帘子,里面乃是一处卧房。 正德早年身子骨儿康健的时候不大知道珍惜,宣府的冰天雪地也去过,江南冬雨时节也被淋过,更是在黄河清江浦差点儿被淹死,于是就落下了一个老寒腿的毛病,如今年纪大了,一到下雨阴天和冬季,两条腿便是又酸又疼。因此屋子里面都是点了暖炉,上好的炭火不见一丝青烟,只觉得暖融融的。 龙案后面,正德正在埋头批阅奏章,旁边几个小太监宫女伺候着,为首的就是林雄奇,见了连子宁,向他颔首一笑。 连子宁也报以笑意,他前进几步,跪在地上,大声道:“臣连子宁,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正德皇帝头也没抬,淡淡说道()。 若不是事先就得到了消息,连子宁还是真摸不清楚正德的心情到底如何,不过现在心中自然是安然。 正德帝批阅完眼前的奏章,放到一边,抬头看着连子宁,温声道:“来了,怎么样,这一路上可还顺利么?” 这语气,不像是皇帝对臣下的说话,反而像是一个温和的长辈在和晚辈拉家常,连子宁心中不由的有些感动,他是真的能感觉到正德皇帝对自己的善意。同时也有些受宠若惊,赶紧哈了哈腰,笑道:“微臣这一路上很是顺利,喜申卫距离京城三千余里,不过十数日便到了。” “哦?”正德似笑非笑道:“朕可是听说,现下你那地盘儿不怎么太平啊!” 连子宁赶紧跪在地上:“微臣无能,微臣惶恐!” “瞧你!朕又没责怪你!起来,起来!”正德嘴里虽然责怪着,但是眼中的笑意却更浓了几分。 有功而不自矜,有错便立刻承认,这个年轻人,很不错啊!连子宁在他心中的印象,立刻又是好了几分。 连子宁依言站起来,正德帝吩咐道:“赐座!” 连子宁赶紧又是诚惶诚恐的低下头恭敬道:“微臣谢圣山恩赐!” 却是谁也没看到,他低头的那一瞬间,嘴角的那一抹笑意。 正德皇帝肯定万万也想不到,连子宁不但对他的性格很是了解,而且在每次来之前都做足了功课,分析可能遇到的情况,皇帝有可能的问话,而自己如何应对又能让皇帝对自己的影响更好,利益最大化! 有小太监搬来了锦墩,连子宁挨着个边儿坐了。 正德和颜悦色道:“其实你这次就算是不上折子请进京,朕也要把你召回来,想问问你,心里有什么盘算()。呵呵,连爱卿啊,按理说你在喜申卫下大败女真,打了个大大的胜仗,扬我大明之威,朕应该好好的赏你的,但是刚封了你松花江将军,再升官,未免不妥。唔,你心里,可莫要存什么想法!” 连子宁肃容道:“微臣岂敢,微臣今年尚不及弱冠之年,就已经位列伯爵,掌正二品将军之实权,已经是国朝百年来少有的异数,如此少年高位,是祸非福。微臣心里明白,圣上这是对微臣的爱护,又怎么敢心里有什么不满?”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再者说了,微臣说句没志气的话,现在自觉官儿已经够大的了,实在是以前不敢想的,再升官儿,自个儿都觉得心虚,慌得很……” 他已经了解正德性子,因此便也以这种拉家常的方式对话。 正德一愣,然后便是哈哈大笑:“你呀,你呀,人家都是嫌官儿小,就你,朕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嫌自己官儿大的呢!” 连子宁手一摊:“有多大的屁股坐多大的位子,微臣就这么点儿本事,若是强给摁在自己干不了的位子上,岂不是害人害己?到时候让皇上杀了头,岂不是冤枉之极?” 正德被他逗得笑了起来,笑着指着他:“你倒是耿直,不过这句话,有多大的屁股做多大的位置,倒是很精辟。” 连子宁笑道:“微臣谢皇上夸奖。” 正德脸色一正:“好了,不闲说了,跟朕说说,现下松花江南岸那一片乱局,你打算如何处置?” 连子宁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思路道:“皇上,平定松花江南岸局势,微臣有三个建议,其一曰平叛,其二曰移民,其三曰工业!” !@# 正文 三七三 一百五十万烫手山芋 三七三一百五十万烫手山芋 (感谢‘徐徐涂抹()。’兄台的打赏,谢谢。 另外,俺厚颜求一求推荐和月票,这是书的脸面啊,本书这个月上封推,脸面太差了可就影响第一印象了,拜托行有余力的兄弟投一投。 俺在此上吐下泻脚步虚浮转体三百六十度洗冷水澡多谢了。) “现在松花江南岸一共有四大势力,分别是汉人地主武装、女真人瓜尔佳氏、各地的马贼绿林,还有就是北征军中溃败下来的败兵()。其中北征军的败兵占据了喜申卫地面除了喜申卫周围五十里之外的所有城池,瓜尔佳氏占据了可木山地面,当然,可木山地面还有一些汉人以及其他少数民族的武装结寨自保。另外,虎林地面的汉人们听说了可木山发生的事情,都是大为惶恐,现在虎林地面知府张斗寅联络当地汉族豪强,已经是有了占地割据之势,而在虎林地面上,又是整个奴儿干总督区最为密集的所在,阿速江两岸的高山密林之中,不知道多少马贼出没,大大小小的绺子有几十个,每一绺子都有几千人!” 正德帝听的眉峰逐渐蹙了起来,他已经听说了松花江南岸的形势已经乱成一团,却没想到,竟然是乱成了这样,可以说,朝廷在那里的统治已经是土崩瓦解了。 “那你的想法是?”正德蹙眉问道。 “八个字,步步为营,各个击破!”连子宁道:“其实这些,都是不足为虑,他们之间,互相仇视,各自没有联络,一一荡平也就是了,咱们朝廷大军,单独对付起某一路来,还是很有把握的。” 正德点点头,他对连子宁打仗的本领还是很放心的。 “这便是第一项,平叛了。但是与此同时,还要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去做,那就是微臣要说的第二项,移民。” “移民?”正德脸色有些凝重。 “不错,正是移民!”连子宁神色间颇有些无奈:“这些年,有赖圣上英明,朝中又有国之干城,关外的开发做的极好。臣这一路走过去,所见松江两岸,沃野千里,几乎变成了大粮仓一般。” 他话锋一转:“不过关外实在是太大了,几乎和中原的面积不相上下,但是人口不足中原十之二三啊!尤其是松花江辖地,更是如此,臣之前在柱邦大城,已经查阅过松花江将军辖地的一些资料了,去年时候,四个地面加起来,有汉民二十九万三千六百户,一百五十六万七千六百八十一口,有女真人五万六千七百余口,其余未曾列入户籍的蛮族,大约在二十六七万左右()。加起来,也就是不到二百万的样子,松花江将军辖地总比山东布政使司还大些吧?可是据臣下所知,山东一个府,就有这么多人。” 他叹了口气:“而且根据臣的调查,今年先是女真兵灾,然后又是后面的乱兵等等,只怕这二百万人口,又要减去一多半才行,估计等臣把局势平定下来,手里的百姓,也就只有几十万人了……” 连子宁苦着脸道:“微臣做梦都想为陛下分忧,但是没有人什么都办不了啊!开垦荒地需要人,捕鱼打猎需要人,建造城池要塞需要人,修筑道路征发夫子需要人,甚至臣名下那些士卒的缺额都要从他们中遴选啊!” 听了连子宁的话,正德沉吟不语。 他自然知道连子宁所说句句属实,如果没有人口什么都办不成。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需要多少人?” 连子宁不假思索道:“至少一百五十万!” “一百五十万?”正德皇帝眉头拧了起来。 说起来,他还算是个颇为厚道的皇帝,没有干那种既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破事儿,若是换成嘉靖的话,说不得就一句话丢过来了——自己去户部说去,说妥了递个折子给朕瞧瞧。 不过也是真被难住了,他上哪儿去给连子宁弄这一百五十万人去? 现在和当初移民关外的时候形势又不一样,那时候关外可是海清河晏的,现在松花江那边儿可不太平,谁愿意去? 这时候,外面传来太监的声音:“圣上,谷王殿下求见()。” 正德眉峰舒展开,道:“让他进来!” 刚才和连子宁见过面的谷王朱载堼大踏步的走进来,向着正德一抱拳,道:“儿臣参见父皇!父皇安康?” “十三来了,也做吧!”看的出来,正德皇帝对这个儿子确实是比较宠爱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让太监搬来锦墩。 朱载堼老实不客气的在锦墩上坐了,瞧了瞧正德,又看了看连子宁,咧嘴一笑:“父皇,看您愁眉苦脸的,有什么烦心事儿,说出来让儿臣给您分忧啊!” 正德笑骂一声:“你素来不通文事的,与你说有什么用?” 虽然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让连子宁跟他说了一遍。 朱载堼听完,砸吧砸吧嘴,眼珠子转了转,一拍手笑道:“父皇,这事儿好办啊!” “啊?”正德吓了一跳,这儿子武功高强,性子也颇为桀骜不逊,形式作风率性,像极了他年轻时候的样子,所以很得他的喜爱,不过对这个儿子的本事,他也知道几分的,让他出谋划策,确实是难了点儿。 “十三,父皇和连爱卿可是说正事儿呢,你别跟着瞎掺和!”正德脸一板,训斥道。 朱载堼委屈道:“父皇,儿臣这回可是真有主意呢!不是瞎胡闹!” “哦?那你说说?”正德饶有兴趣问道,连子宁也盯着他,想看看谷王能说出个什么一二三四四五来。 谷王嘿嘿一笑:“那,父皇,若是说的好了,那儿臣之前求您的那件事儿?” “你这臭小子,敢跟朕讲条件了!”正德笑骂一句,一挥手:“不就是扩建银安殿么,内府还有些大料的金丝楠木,朕准了()!” 谷王大喜,先道了谢,然后便笑嘻嘻道:“父皇,您忘了,不还是有那些贱户么?” “贱户?”正德皇帝不由得一愣,连子宁心里一喜,脸上却是变成了一张苦瓜脸。 对于大明朝任何一个官员来说,这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烫手大山芋。 贱户,又称堕户,他们的名称,就已经决定了他们的一切。其实贱民,在历朝历代都有,商贾、皂隶、优伶、奴仆、娼妓、乞丐都是贱民,然而贱民也分三六九等,像商贾、皂隶、优伶虽位列贱民,其实和普通百姓相差不多,甚至地位、财富、社会关系比一些普通的良民百姓还要强得多,但是贱民中最卑贱者,却是真正的挣扎在社会最底层。 在以前的朝代,这样的社会最底层通常是罪犯、娼妓等等,没有一个特定的阶级群体,但是明朝不然。 朱皇帝定下的规矩,大明人户以籍为定,分为军、民、匠、灶,而贱民位列四民之外。 贱民的来源,都是当初和朱元璋争天下的人的子孙后裔。 朱皇帝的的确确是狠啊!说起来,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中,杀人如麻如朱元璋者,确实是没几个,杀仇人,杀义军,杀同僚,杀蒙元,杀功臣,杀文官,杀勋戚,杀百姓,逮谁杀谁,看谁不顺眼杀谁!那叫一个人头滚滚,从不手软。可能唯一心软的一块儿角落,就是他的儿子们,无论他的儿子犯了什么过错,朱元璋都很是宽大,当然,其直接后果就是建文削藩和靖难之役。 实际上,在元朝末年,各地农民起义军刚刚崛起的时候,他们最大的敌人并不是元朝政府,而是汉族地主武装和义军彼此。 在元朝政府的统治还稳如泰山的时候,南方的各路义军都已经是狗脑子都给打出来了,朱元璋、张士诚、陈友谅等等农民起义军大将,互相攻伐,杀的天昏地暗()。 而当时朱元璋的力量并不算是极大,陈友谅,方国珍和张士诚等人,每个人也都是上百万的子民部属,朱元璋和他们作战的时候,力量还很是弱小,数次都是险死还生,所以对这些同为义军的敌人,朱元璋恨之入骨,甚至比对蒙元朝廷还要痛恨。 坐了天下之后,昔日张士诚陈友谅等人的部属,就都被贬成了贱民。 他们比天下最卑贱的职业还要卑贱,贱民们不准读书识字,不准务农做工,不准经商行贾,就更别提做官出仕了,那纯粹是做梦。 那这样说来,这些贱民岂不是只有活活饿死一条路? 其实倒也不然,大发善心的朱皇帝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你们的子女,女的可以去做娼妓啊!男的做龟公不就得了? 生女代代为娼,生子代代为奴,这不是恶毒的誓言,而是朱皇帝的这些仇人们,在大明朝百余年的真实生活写照。 他们,是整个大明朝最为凄惨的一个群体,从事着最为低贱,让人最看不起的职业,忍受着世人的白眼儿、嘲讽、冷漠和羞辱,甚至连他们自己,都已经习惯了,也从心里就觉得,自己是贱民,能活在世上,就是皇上的恩赐。 后世的那个辫子王朝做的为数不多的好事儿,可能就是废除了大明的贱民制度。 正德皇帝沉吟片刻,对于他来说,老十三的这个建议,确实是一个一举三得的善政。对于贱民,他自然是很了解的,那些贱民们没有土地,没有收入的来源,他们这辈子最盼望的事情就是能够拥有自己的土地,过上可望不可即的正常人的生活,哪怕生活的很贫寒,对他们来说也是做梦一样的好日子。 !@# 正文 三七四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 若是让他们迁移奴儿干,他们定然是感恩戴德,对朝廷和皇名声,也是大有好处,而且他们起点低,就更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做事,生怕这来之不易的生活有时成为泡影,对于奴儿干的开发,也是大有好处()。....至于对地方上的影响,除了少些妓女之外,也无甚大碍,这些贱民们不分给土地,都是生活在荒郊野外,河边山里,迁了对地方上也没什么影响。 但是,他却是不能不有诸多的顾虑。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名为祖制。 这些人是洪武爷定为贱民的,若是自己提出来,岂不是就违背了祖宗遗志?而偏偏不少人就认这个。 想想那些整天拿祖宗家法说事儿的文官儿们听说这个消息之后肯定会精神抖擞的在自己面前乱蹦,正德就是一阵心烦意乱。 正德瞅了连子宁一眼,心中一动,这连子宁主意一向是多得很,且看他怎么说()。 他撩了撩眼皮子,问道:“连爱卿,你如何看呐?” 连子宁正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皇帝的神色,正德皇帝细微的神情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心里便有了腹稿,吃正德冷不丁一问,却并不惊慌。 对于这个建议,他心里实际上是十分高兴的,但是面上却是拉成了苦瓜脸,苦笑道:“圣上,您若是让微臣说心里话,这些人,我可是真不想要!” “这些贱民,都是昔日张贼,陈贼的余孽,骨子里头的那些桀骜不驯,凶狠叛逆,只怕是消除不了的。再加上这些年操持的都是贱役,怕是性子也变得很是阴霾沉重,很是不逊,微臣把他们带到奴儿干·只怕是祸非福啊!” 载歉然道:“谷王殿下,下官可不是指摘您的不是。” 朱载一瞪眼:“武毅伯,若是父皇因为你这番话不准我重建银安殿,搜罗那十五丈长大木的差事可就得落在你头上了!” 嘴上说着·脸上却有笑意,显然是玩笑话,并非真正生气。 连子宁对这位王爷的认识又深了一层,很显然,他也不是没有心机的,在正德的面前,他豪爽而不暴戾·直接而不木讷。 嘴里赶紧笑着应道:“微臣辖地别的没有,可有的是深山老林,别说是十五丈长的大木,便是再长一倍的巨木,也是比比皆是。” 这话却是没有弄虚作假,东北这么多年没有被开发,深山老林简直是遍地都是,或者说·东北的聚居点,其实就是砍伐树木,放火烧荒之后才出现的·整个关外的森林覆盖率,在这个时代,超过了百分之五十!而这些原始森林,不知道生长了几千几万年,古木参天,各种大木自然是因有尽有。 “怎么,你嫌弃这些贱民?”正德皇帝微微眯起了眼()。 连子宁闻弦歌而知雅意,他叹了口气,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来,跪在地上·深深磕下头去:“启奏陛下,微臣回去之后便会上折子,请迁贱民一百五十万于松花江南!” 正德呵呵一笑:“好,好,连爱卿果然深得朕心,起来吧!” 连子宁这样做·便把矛头拉向了自己,想要迁贱民的是他,想要改祖制的也是他,而不是正德,这就跟拉仇恨一样,朝臣的矛头会转向他,而正德,便少了一番烦恼。非常文学 见连子宁这么上道,正德自然高兴。 连子宁有落座,正德便问起了他的第三个计策,对于工业这两个字,正德还是很陌生的。 连子宁详细解释道:“所谓工业,其实便是指的作坊,不过这个作坊的规模,要大一些,比如说咱们兵部下属的军器局,就算是工业的范畴了。工业区,可以理解为众多工坊之聚集区。微臣之所以想要在喜申卫建立工业,是因为这些日子在那里,派人四处侦查,发现了大量的铜矿铁矿,都是上好的精矿,储量极为的丰富,甚至有的在地面上,都能看到大块的纯净矿石,再加上附近森林不少,也有煤矿,这样便具备了成为工业区的矿产条件。” “臣之所以建造工业区,其目的说白了,是为了军事。” 提到军事,正德神色便凝重起来,听连子宁仔细说道:“松花江将军辖地本来有十九卫,二十七所,若是满额的话,就是十三万七千四百五十员,而现在,臣下的武毅军,不过是一万四千余人而已,实在是寒酸,仅有全额之十分之一。所以扩军之举,势在必行。而松花江距离关内实在是太远了,那些武器甲胄,刀枪火器,乃至于是马鞍马蹬等等微小的器具,都是需要从关内运输,山高路远,几千里的路途,实在是于国于民之大害,所以臣想,干脆招募工匠,在那里建造各种工坊,就址'打造兵器。” “其实微臣还有一个想法就是,这些兵器打造出来,不但可以自己使用,而且可以供应其它将军辖地使用,明年圣上派大军再伐女真,说不得便是要细水长流的慢慢打,那样的话,各项物资消耗甚巨,若是能有喜申卫为基地,免了关内运输之苦,则大大的降低了成本,也减轻了朝廷负担()。” 正德听的连子宁考虑的如此周全,更是想到了明年的北征,连连点头,道:“说的甚是,这一条,朕准了!” “微臣领命!”连子宁又起身施礼,笑道:“皇上,那微臣可要给您请一道旨意,招募工匠等赶赴辽东,这样一来,也免得有些人乱嚼舌头了。” 正德一怔,然后便是失笑,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乱嚼舌头?这你可想多了!” 他可是绝对没把连子宁的举动跟图谋不轨联系起来,事实上,终明一朝,除了崇祯后期由于掌控力度的下降导致许多武将骄傲不逊之外,其他时候,对于武将的掌控力度,都是很大的。便是边关大将,也是说杀就杀了,怕你造反?笑话!大明朝的那些监督机构是干什么吃的? 连子宁笑道:“有备无患么!” 他又说道:“圣上·微臣还有一个请求。今次回来,是来管您要钱的。” “要钱?”正德毫不意外的指了指他:“朕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管朝廷要钱,是连子宁这一次回京的一个重要目的,之前的武毅军所有的开销,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养活,朝廷给的钱,不到之处的三成。当初武毅军是个小团体,再加上戴章浦的关系,还吸引不到锦衣卫以及其他监察机构的注意,这样做还可以但是现在不行了。自己已经是树大招风,如果这方面被人逮到,绝对是大罪——你自己养活军队,想要做什么? 不过幸好的是,自己要远镇松花江,一些东西,不是他们想看就能看得到的()。 他这样做,正是为了撇清自己而第二个原因也是,朝廷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不是?能从朝廷里头多捞点儿银子自己不也就省钱么? “说罢,要多少钱?”正德斜眼看着连子宁,像是看一个谋夺自己家财的小偷儿。 “圣上您也知道,武毅军装备精良,火器尤多,这也是臣在东北战场能取得胜利的一个重要原因。臣之前的武毅军规模较少,不过是数千而已,而且有了六县之地作为依托,也能捞到不少好处,所以勉强能支应下来。但是现在却不同了,人也多了,而且以后会更多,所以……”连子宁算了算,嘿嘿一笑:“微臣斗胆,向皇上讨一百万两银子总可支应一年之用。” “一百万,你也真敢开口!”正德一听,顿时便有些不悦,九边之地九个总督区,一年的军饷加起来也不过是白银一千五百万两,米粮一千万石而已,连子宁一个松花江将军辖地就要这么多,此例一开各个都是狮子大开口,还让不让朝廷活了? 连子宁苦着脸道:“微臣已经算了,要安顿贱民,要正军备战,要开办工厂,没有一百万两,真是拿不下来啊!”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各退一步,最终确定了八十万两的份额。 既然正事儿谈完,连子宁也不敢在这里多留,便是提出告辞。 他刚说完,正德斜睨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问道:“那福余卫,是怎么回事儿?” 连子宁整个人一滞,然后便是噗通跪在地上,讷讷道:“臣,臣,无话可说……” 他心里这一刻,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他知道,这件大事儿,自己是不可能瞒过去的,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 而朵颜三卫是皇上心头的一根刺儿,是一块儿谁都不敢触碰的领域,自己这一次借兵福余卫,说大了是里通外国,说小了,那也是碰了皇上心中的那一片逆鳞()。若不是当时情况实在是无法支应,连子宁真心不想去碰。 对于这一问,他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有心理准备归有心理准备,没办法也是白饶,他毕竟不是圣人,只能了解正德的性格,却无法猜到他会如何去做。连子宁想了许久也未曾想到一个万全之策,只好是硬着头皮准备走一步看一步了。 连子宁跪在地上,后背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来,额头也有汗低落而下,落在铮亮的金砖上。 东暖阁内的空气几乎凝滞了,没有一个人敢出生喘气儿,就连朱载,也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明摆了不敢掺和这事儿。 正德冷冷的瞧着连子宁,直到看到他那无法掩饰的紧张和恐惧,脸上的表情才稍微舒缓了一些。 “混账!”正德猛地一拍龙案,顿时殿里众人就都是一哆嗦,只听正德怒道:“你也知道害怕?你也知道收敛?你在东北做下的那些事儿以为朕不知道,胆大包天啊!真是胆大包天!”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连子宁只是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做的时候,怎么就不想到今日?”正德冷笑道。 连子宁都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没一会儿,额头就已经渗出血来,正德看了,冷哼一声,摆摆手:“好了,滚起来吧!下不为例!” 连子宁心里满是怨怒,心道若不是你识人不明,若不是北征军大败,若不是其他的卫所袖手旁观,我何至于去请福余卫的救兵?他是现代人穿越,自然是心里对这个年代的皇权没什么敬畏的。若是这个时代的人,就算是被正德如此责骂,也定然不会有丝毫的怨言,反而会找自己的原因。心里对皇帝,是万万不敢有所不敬的。 所谓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不过如此()。 但是连子宁不同,他这时候的心态,更像是一个做出了杰出的业绩却被顶头上司找由头训斥的员工,心里自然很是不忿。 在他心里,没觉得皇帝就比自己高贵。这种平等对视的心态,让他心里更加从容。 他此时脸上充满了惶恐和感激,又是砰砰磕了几个响头,鲜血都滴答在了金砖上:“臣谢圣上不杀之恩,臣感激涕零,必定兢兢业业,决计不敢再犯!” “好了,起来!”正德声音略提高了一些。 连子宁赶紧站起身来,正德看了他一眼:“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连子宁心里一松,知道这一关是过了,他哈了哈腰,恭声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正德又把连子宁叫住了:“回去之后,给朕运上一些大木来,至少要二十丈长的,朕这宫室,太小了些,住着都憋屈。朕要在北海子起一座大宫殿,需要大木不少。这事儿,快写去办!” “是,皇上!”连子宁赶紧低头应了。 走出乾清宫,连子宁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迹,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的笑,快步走了出去。 一个小太监悄悄走进乾清宫,在林雄奇耳边耳语几句,林雄奇又小声的跟正德说了。 正德阴沉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恭顺就好,恭顺就好!” 出了紫禁城,连子宁脸色立刻阴冷下来,他心里冷笑,这便是,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么? 哼! 正文 三七五 谷王的邀请 三七五谷王的邀请 (嗯,又快要到一个小**了,嘿嘿,猜猜()。 感谢‘海峡老头’的打赏,感谢‘冠阳’、‘水精灵—青龙’、‘小一文’三位兄台的月票,嘿嘿,多谢了。) 当晚,连子宁便上奏章,请迁贱民于松花江,第二日早朝,正德把这一奏折拿到殿上商议。这一提议,果然是激起了不少朝臣的反对,尤其是都察院的言官和几个位卑权重的给事中,很是跳出来一些。他们大骂连子宁不忠不义,违背祖制,更有人已经把这种行为上升到图谋不轨的程度,请求皇上严加惩治。 但也有不少看的清楚,或者是跟连子宁没有什么私怨的官员大加赞同,认为这是于国于民有利的好事情,既能改善贱民生活,也能充实边疆,还能给国家创造利益,实在是一举三得。 两方争吵的不可开交。 最终,内阁首辅杨慎表态赞成这一提议。 正德皇帝顺水推舟,下令连子宁和户部商议此事,拿出一个章程来。 皇帝吩咐下来的事情,户部自然是用心去办。 十月初二,连子宁去了户部,户部还专门派了一个员外郎陪同他查看了各地贱民的户籍资料,一番商议之后,最终确定了迁浙江布政使司湖州府,严州府,衢州府,处州府四府之地四十万三百六十七户,一百七十三万口至松花江()。 他们这些人,是贱民中的贱民,他们都是元末义军领袖张士诚的部属。 张士诚在元末群雄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好人,他不奸险,能容人,他开垦荒地、兴修水利、减免赋税,江浙一带的普通百姓、士子文人乃至豪门巨贾全都支持他。 正因如此,张士诚与朱元璋交战失利后困守孤城,尽管城中粮尽,一只老鼠都能卖出百余文的高价,皮靴马鞍等都被人煮食充饥了,可城中百姓仍愿与他同生共死。一座孤城,历时十月,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军民一心,全力死守,给朱元璋的军队造成了重大损失。是以朱元璋破城之后,愤而将城中军民尽皆贬成了贱民。 正因为他们是贱民中的贱民,所以他们,对大明朝的认可度极低。 而连子宁选中的,也恰恰是他们。 办妥了这件事儿,回到府上,城瑜告诉他,刚才谷王府遣人来了,说是今日酉时,请武毅伯往燕返楼赴宴。 燕返楼,是北京城最大最奢华的酒楼,兼青楼。 或者说,准确一点,应该是青楼,兼酒楼,燕返楼本来是大明朝廷礼部教坊司下属的最大的一家青楼。大明朝教坊司是一个很神奇的部门,大明朝有不少神奇的部门,其中教坊司就算一个,当然,最神奇的就是锦衣卫了。 教坊司乃是中国古代宫廷音乐机构,始建于唐代,称为教坊,专门管理宫廷俗乐的教习和演出事宜。一度改名“云韶府”。宋元两代亦设教坊;明代改教坊为教坊司,隶属于礼部,主管乐舞和戏曲。至清代雍正时改教坊司为和声署。 按照大明朝的规制,教坟司隶属礼部,设左右韶舞、左右司乐各一人,这地方可不光光是管理官妓一个功能,教坊司是朝廷的礼乐机构,宫廷各项大礼需要的音乐歌舞同样需要教坊司负责()。 教坊司分妓家、乐家两种。乐家,管理的就是宫廷礼乐歌曲戏剧等事宜。 而妓家,管理的就是大明朝的所有官妓了,也就是世人所知的教坊司了。严格来说,大明朝除了民户军户商户这些之外,还有一个户口,就是妓户。既然称之为户,自然是不能只有女人的,还要有男的。妓家男子,其妻女皆从事卖笑生涯,其本身是龟公;而乐工,一般来说其妻女皆为歌妓,自己是乐师,地位能稍高一些。 一旦入了教坊司,世世代代生男为奴、生女为娼,现如今,教坊司不少地妓女甚至还是百余年前甚至更早时候一些犯罪的官宦世家、大臣王侯的后代。 比如说《弇州史料?南京法司所记》中记载的:“铁铉妻杨氏年三十五,送教坊司,茅大芳妻张氏年五十六,送教坊司。” 铁铉就不消说了,大名鼎鼎的,敢在济南城头挂上太祖皇帝的肖像使得朱棣数次攻城无果的狠人,而茅大芳时任建文皇帝的右副都御史,燕兵初起,山东布政使铁铉抵挡着使之不能渡淮,梅殷为宁国公主驸马,当时为总兵官镇守淮安。茅大芳题诗一,寄诗给梅殷,希望他像汉丞相萧何、伏波将军马援那样建功立业,凭淮河之险阻遏燕兵南下。此诗辞意激烈,闻者壮之,当然,朱棣闻之,自然大怒。建文四年,朱棣兵破南京,即帝位,逮大芳入狱责问赠诗之事,下场,当然是颇为的惨淡。 犯人的妻女发配教坊 野史记述不少。大概依此可作摇钱树。尤其犯了贪污罪的,用他们妻女的身体为国家增加一些收入,也算是作些赔偿了。而像是永乐帝那样的皇帝,和他老爹一个性子,恨不得自己的仇人世世代代生活在恐惧和羞辱之中,所以犯官家属尽数发教坊司为奴是明朝皇帝诏书中长剑的桥段。 还有极少数送教坊司去的,是战争时俘虏了战败者的妻女,或战乱中强夺强掳的民间女子,这自然也是不花本钱的()。 教坊司着实是出了不少名妓,像是秦淮名妓如董小宛、李香君、顾横波、卞玉君、陈圆圆等等,都是隶属于南京礼部教坊司的官妓。 教坊司的官妓都是这般来历,都曾经是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姿色自然都是极好的,而且温婉柔顺,知书达理,远非是一般的妓寨女子可比。再加上她们曾经那般高贵的身份,自然是吸引了嫖客如云,教坊司下属的青楼,生意都是很火爆。 而由于永乐年间的瓜蔓抄,终明一朝数百年厂卫的残酷,使明代教坊妓女大增,正德这一朝,就有五千人之多。 人多了,下面设立的青楼自然也就不少,而燕返楼,就是所有教坊司下属青楼中规模最大,官妓数量最多,也是质量最好的一处。 这儿本是青楼,不过后来来的客人多了,自然都留在这儿吃饭,一来二去的,这里的饭菜名气也出来了,三十年前的教坊司右韶舞也是个有见识的,便下令又买下了临街的两栋宅子,拆了之后建了一座酒楼,就此形成了前面酒楼,后面青楼的格局。 在这里,可不要把青楼和一般的妓寨混为一谈。 在这个年代,青楼,是一个虽然说不上高贵但是决不下贱的词儿。 “青楼”这个词,原本指豪华精致的雅舍,有时则作为豪门高户的代称,如《晋书?麹允传》:“南开朱门,北望青楼。”邵谒《塞女行》:“青楼富家女,才生便有主。” 可见,那个时代的青楼,就跟现在富二代的别墅一样。 后来,才用来指妓院,不过要把青楼和一般的妓寨分开,一般的妓寨那是低级的,直接,收费低廉的,而青楼则是文人雅士出没的高等场所,里面的女子,也是气质高雅,美丽异常。 大抵就跟现在的某某会所或者是某某大学是一个意思()。 还未到酉时,连子宁便带着柳生宗严等四人和十六个龙枪骑兵来到了燕返楼所在的宋姑娘胡同。 北京城东四牌楼南边有条本司胡同,本司就是教坊司,那里是教坊司的所在地。本司胡同北有演乐胡同,南有勾栏胡同,四牌楼南边还有马姑娘胡同,四牌楼北还有宋姑娘胡同、粉子胡同等等。这些胡同里面,大部分都是青楼,而这儿数十家青楼,又都是隶属于教坊司的名下,这里在清朝,就会演变成大大有名的八大胡同。 不过现在,还没有这个说法。 连子宁现在地位不同,身系万人,自然不能再向以前那般随意,他刚到家,柳生宗严的那些扶桑徒弟和一批龙枪骑兵也是都来到了连府。他今日出行,旁边是四个扶桑刀客,外围是十六个龙枪骑兵,守卫的可谓是森严。 那燕返楼的小二当下便是嗐了一跳,知道是有贵人来了,虽然扶桑刀客和龙枪骑兵都换了便装,但是那打着边军烙印的高头骏马,那一股掩都掩不住的凛然杀气,却是怎么着都消弭不去的。 他在燕返楼这么多年,迎来送往的不知道见了多少人,可这么有排场可不多见。心里琢磨着来的人不消说,肯定是边关大将,再一看众人簇拥的那位贵人年不过弱冠,面如冠玉,却像是一介贵公子一般。便想起了最近京中传言,心里一激灵,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窜了过来,老远就哈着腰笑道:“可是武毅伯爷当面么?小的给您请安了,谷王殿下着人订了翠衣阁,却还未曾到来,您老人家快请进,还需稍候片刻!” 连子宁点点头,翻身下马,自有石大柱吩咐道:“把咱们这些马都给照看好了,断不了你的钱!” 那小二笑嘻嘻道:“将爷您放宽下,咱们定然小心伺候着,决计不敢怠慢。” !@# 正文 三七六 开*苞?开*苞! 三七六开*苞?开m/10/10548/">洛阳女儿行最新章节)! (感谢‘wanghao1899’兄台的月票,感谢‘神奇傑克’兄台的评价票,感谢‘海峡老头’兄台的打赏()。 谢谢所所有支持俺的人。谢谢。) 他找招呼人把那些马大爷给伺候了,然后便领着连子宁一群人从楼侧绕了过去。燕返楼当街的门面,足足有五层高下,楼阁巍峨,修的很是轩敞高广,大厅之中足以容纳上百桌客人。这里,就是吃饭的地儿。但是来往燕返楼的,多是有身份的达官贵人,风流才子,至不济也是有钱的富商豪绅,自然不能让贵客们从酒肉飘香中进去的。 他领着连子宁等人绕过正楼,又往前走了一点儿,便是看到高墙一侧开了一个不算小的侧门,这边也是很有些人进出。 进去之后,才算是进了燕返楼。 燕返楼虽以楼名,却并非是一栋楼阁,而是楼阁林立。 引了不远处海子里面的清水汇聚成一道丈许宽的溪水,溪水从西北角流入,蜿蜒而来,溪水两侧,白石细碎,花木扶疏。溪水在燕返楼的画楼雕阁间九曲三折,最终在中央汇成一座十余亩大小的清湖。清湖之中,修建了数十座小岛,有的岛上是楼台,有的是殿阁,有的只是孤寥寥的一座小亭子,还有的,则是扎了一座茅草屋,岛边的柳树桩上,系了一艘小小的乌篷船。 数十座小岛,上面建筑样式风格各自不同,从北地的四合院儿到琼州的吊脚竹楼,从徽州的白墙黛瓦到西疆妻子有着圆圆尖顶的房屋,不一而足。 连子宁也算是开了眼界,这大明朝是谁意识这么超前,竟然把微缩景观都搞出来了? 大明朝京师乃是天下首善之地,商业极为发达,南来北往的客商不知凡几,他们在这里看到家乡风物,自然是感到十分亲切,兜里又有钱,难免就会常来坐坐。 这一来二去的,自然就是财源滚滚()。 而更难得的是,这这么多的建筑,却是安排的错落有致,丝毫也不显得拥挤,反而给人一种很空旷,很宽敞的感觉。 连子宁自家在山东的府邸就已经是很出色,乃是匠心大师设计的,因此眼界极高,等闲并看不上,现在却是心里很是服气。 那小二把连子宁引到门口,便止住了脚步,道:“伯爷,这里面却不是小人这等人能进去的了。” 正说着,便有一个女子迎了上来,这女子大约三十来岁,高挑的身材被蜀锦的罗裙包裹着,凹凸毕现,一头青丝直垂到腰间,正是最最蜜桃成熟时候的一个美妇,不过在青楼这种迎来送往的地方,却稍嫌年纪大了一些。 那小二笑嘻嘻道:“兰姑,这位大贵人就是武毅伯爷,谷王殿下请的客人,您可要好生伺候着。” 那兰姑白了他一眼,啐道:“还用的着你说!” 说罢便是向连子宁盈盈一拜:“小女子见过伯爷!” 连子宁摆摆手,笑道:“无需多礼,都平常着就行。” 兰姑笑语嫣然:“我说烛上怎么结了一个好大的灯花,果然是有贵客。” 说着她便是挽住连子宁的手臂,举止亲昵,却丝毫不让人反感。 连子宁看了她一眼,并未挣开,这个女人看得出来,是久经欢常的,却无多少烟视媚行,反而是给人一种铅华洗尽,雍容大方的感觉。 兰姑挽着连子宁的胳膊便是带着他向前走去,走过了花木扶苏的白石小路,上了古旧的木板桥,脚踩在上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池里种了许多荷花,现在只剩下残荷而已,但是却别有几分萧索的意境()。 几个扶桑刀客小心的把连子宁环在中央,对于这等做派,那兰姑已经见的多了,笑吟吟的只是跟连子宁说话:“伯爷,谷王殿下给您订的可是咋纳闷燕返楼最好的翠衣阁,视野高度,乃是咱们燕返楼第一。呵呵,能进谷王爷翠衣阁的,可都不是一般人呢!” “哦?”连子宁漫不经意的问道:“谷王殿下,经常在翠衣阁宴客?” “那可不是么!”兰姑目光在连子宁脸上流转了一圈儿,似乎看出来他的心思,抿嘴一笑:“隔上三五日总要宴客一回,不过人数绝不多,最多不过二三,一般就是一个人。” 连子宁微微颔首,这说明,谷王对自己还是很看重的。 心里又是苦笑:这看重,我宁可不要啊! 他心里藏着心事,便不再说话,兰姑也知趣的闭上了嘴,两人手挽手,行走在这湖中桥上,不远处楼阁中有丝竹声传来,却越发的衬得这夜色,安静如水。兰姑逐渐的调整着步伐,连子宁的步幅不自觉的就和她保持了一致,两人慢慢走着,连子宁的心情,竟慢慢的平复下来,变得安静轻松了。 “伯爷,这就是翠衣阁了!”在一栋颇具特色的苗寨风格的竹楼面前停下脚步,兰姑的声音惊醒了连子宁。 连子宁猛地醒了过来,这才是发现,原来自己,刚才竟然是不自觉的沉浸入一种迷幻的状态中。 他看着兰姑,背后泛起了一层冷汗,若是有人这时候要杀自己,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连子宁盯着兰姑,仔细体察,兰姑却也不畏惧,嫣然笑道:“怎么样,伯爷,是不是感觉很轻松?” 连子宁这一仔细感觉,立刻就感觉出来,原来,自己刚才陷入迷幻的原因,竟是兰姑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香气,那香气似乎有极强的镇定安神的作用,闻到一点儿,便是感觉心情安定了许多()。 而香气的来源,便是兰姑袖边的一个小小香囊。 “这是什么香?”连子宁疑惑问道。 “奴家也不知道呢,奴家只是听人说,这叫阿芙蓉,是西域传过来的的,有很强的安神作用。”兰姑笑道。 阿芙蓉?连子宁心道我草泥马,什么狗屁阿芙蓉,不就是鸦片么!怎么这玩意儿现在就有了? 其实这却是连子宁不了解情况了,鸦片是用罂粟果的汁烘干制成。罂粟原先产于南欧及小亚细亚,在公元前五世纪左右,希腊人把罂粟的花或果榨汁入药。发现它有安神、安眠、镇痛、止泻、止咳、忘忧的功效,希腊人称其音为“阿扁”。公元六世纪初,阿拉伯人把罂粟传到了波斯,波斯人变“扁”音为“片”,称其为“阿片”。 而在公元前一三九年张骞出使西域时,鸦片就传到了中国。三国时名医华佗就使用大麻和鸦片作为麻醉剂;在唐乾封二年,就有鸦片进口的记录,唐代阿拉伯鸦片就被称为阿芙蓉;公元九七三年北宋印行的《开宝本草》中,鸦片定名为罂粟粟,这后一个“粟”当蒴果解。 对于鸦片,民间称呼各异。 实际上,鸦片这种东西,自从传入中国之后,就一直没有断绝,不过中国一直是没有种植的罢了。 在明朝时候,将鸦片列为藩属“贡品”,作为药物,后来在清初传至民间,逐渐流毒天下。 十九世纪,英国商人为弥补中英贸易逆差,从印度向中国走私鸦片,最终导致鸦片战争。但是鸦片战争的失败导致鸦片和其它毒品的进一步流毒,在民国时期,鸦片更是被广泛种植,当时的山陕、河南、甘肃等万亩肥田沃野,全都种上了罂粟花()。每年罂粟花开时节,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红白黄粉,五彩杂陈,极是绚丽夺目。 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鸦片才基本上被消除。 想到刚才自己竟然吸了一路鸦片,心里便是一慌,没办法,长在红旗下的人从小学就学虎门销烟,对这玩意儿的危害,实在是太清楚了。 不过稍一定下神来,就知道定然是没事儿的,吸了这一点儿而已。 连子宁心里一动,问道:“这玩意儿,你是从哪里买的?” “怎么,伯爷要去买么?”兰姑笑道:“拐棍儿胡同一家胡商开的胭脂水粉店里就有。” 连子宁一愣,没想到就跟自己住一条胡同。 兰姑把连子宁迎进楼中,十余名龙枪骑兵在翠衣阁外侍卫,而石大柱和四名扶桑刀客都是跟着连子宁进去。 这翠衣阁是一栋苗寨风格的小楼,通体都是用胳膊碗口粗细的青竹搭建而成的,楼下面便是青青湖水,兰姑引着连子宁上了二楼,二楼的墙壁,都是竹子建成的,而且似乎都是没有加工过的竹子,不但竹子都是青葱碧绿,宛如一片凤尾森森,就连竹竿上,甚至都带着一些未曾砍去的旁支。一些古里古怪的乐器,便是挂在这些旁支上。 青森森的绿竹,于雅致之中,又带着一片掩不住的森然昂扬之气,正如人一般,傲气凛然。 连子宁暗暗点头,难怪谷王喜欢这里,这里,他的性格,不也正是如此么? 除此之外,屋子里面很是简洁,只有一张竹塌,一张小几,两个竹编的蒲团而已,让连子宁比较奇怪的是,在屋角还有一张梳妆台,一面古老的铜镜,静静的立在上面、 好端端的,放一张梳妆台做什么? 茶,是早就沏好了的()。 这茶壶茶杯,都是用竹根雕琢而成,看上去古朴天然。 兰姑跪坐在一边,素手芊芊,为连子宁沏上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似乎是看出了连子宁心中的惊讶,兰姑笑道:“谷王殿下在此,从来是不喝酒的。只是喝喝茶,吃点点心。” 连子宁点点头,看来兰姑和谷王,关系绝对是非同一般。 而他心中对谷王,就更是多了几分忌惮,这位谷王殿下,绝非是一个有勇无谋之辈,喝酒误事,喝茶却不会。 而且真正的决策,都是在大脑清楚的时候做出来的。 兰姑给连子宁沏了茶,告了声罪,便是飘然离去。 连子宁坐在蒲团上,他不习惯跪坐,因此干脆坐在上面,双腿大喇喇的往前伸着,身子一仰,便是靠在了身后的竹墙上,在他身左,便是一面小窗,有夜风袭来,清凉沁骨。 耳中有潺潺流水声,隐隐丝竹声,细细欢笑声,天际一轮明月高挂,与湖中的月影交相辉映。隔着粼粼水光,婉转的歌声在月色中,伴着淡淡的水雾飘来,隐约能看到远处楼阁上舒展的舞袖和窈窕的纤影,让人分不出这里究竟是人间还是天上。 连子宁舒服的叹了口气,轻轻眯上了眼睛。 之前数月,恶仗不断,早就让他是身心俱疲,之后进京,又是心里担着向朵颜三卫借兵的事儿,总是神魂不定,现在总算是轻松下来。 心里这一松懈,再加上知道自己安全绝对无恙,几乎舒服的要睡过去()。 外面声音逐渐大了起来,随着颜色渐深,这燕返楼的来客,也是越发的多了,而且似乎这一块儿来的人尤其多些,在距离连子宁不远处的一个楼阁,都是亮起了灯火。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接着谷王那豪爽的笑声响起:“武毅伯倒是早来了?” 连子宁赶紧站起身来相迎,话音未落,便看到谷王朱载堼推门进来,他不见了那一身王爷的袍服,却是换了一身黑色的便装,高冠广袖,蜀锦的长袍起伏如波浪,束发的乌金冠上一颗硕大的红翡熠熠生光。少了些霸气暴戾,倒是多了几分飘逸俊秀。 连子宁也不得不承认,多少代的优良基因传承下来,老朱家的子孙个个出落的都算不错。 他抱拳行礼道:“下官见过谷王殿下。” “武毅伯无需多礼!”谷王摆摆手,眼睛却落在了站在连子宁身后那四个扶桑刀客身上,眼神在他们片刻不离刀柄的手,微微屈起的膝盖,稍稍踮起的脚尖儿,略略躬下的腰身上面流转了一圈儿,眼睛便蹴的亮了起来。 他踱步到这四个刀客面前,上下打量一下他们,啧啧笑道:“武毅伯,你这是从哪儿网罗的几个高手,可是不简单!” “哦?何以见得?”连子宁笑问道。 “啧啧,还想考我?”谷王斜了他一眼:“你看他们这姿势,脚跟翘起来,膝盖弯曲,腰也稍微弯下去,手离刀不过是一寸远,若是有危险,只是片刻,他们便是能拔刀而出。看他们胳膊如此粗壮,手上力道必然极大,只怕一刀,能把人给劈开吧!” 连子宁心里确实是有些佩服了,这位谷王爷,果然是很知兵事的,眼力非凡,想必个人战斗力也是不弱的。 谷王眼珠一转,笑道:“他们的刀又长又窄,本王听说你去过扶桑,这几位,想必是从扶桑网罗的吧()!” 连子宁由衷赞道:“王爷慧眼如炬,猜的一点儿都不错,这几位,正是扶桑剑圣柳生宗严的弟子,现在下官麾下效力,是下官很倚重的。” 他转头对几个扶桑刀客道:“伊贺,石原,这位乃是我大明朝谷王殿下,你们参见吧!” “是,大人!”几个刚才一直面无表情任由谷王评头论足的扶桑刀客一转身,向谷王深深一躬,却不说话。 这个年代的扶桑武士,还是有些骨气的,一旦认了主人,便很是忠诚,对其他人,也是不假辞色。 连子宁歉然道:“殿下莫要见怪,他们就是这样子。” 谷王一笑:“本王怎么会见怪?说来也巧了,本王府上也有着十余位扶桑武士,有机会,倒是要他们比划比划。” “哦?殿下府中也有扶桑人?”谷王一撩袍服,大喇喇的在蒲团上坐下,他也不是跪坐,不过比连子宁刚才文雅一些,是盘腿。连子宁也盘腿坐下,为谷王斟了一杯茶,笑问道。 谷王一摆手,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卫便点点头,退了下去。连子宁心领神会,也让伊贺等几个扶桑刀客退下。 谷王轻轻抿了口茶水,笑道:“那几个扶桑人,是孙言之送给本王的。” “孙言之送的?”连子宁心中哑然,脸上却未动声色。 “是孙言之送的,那时候,孙侍郎可是本王的马前卒。”谷王嘿嘿一笑:“不过后来本王因某事触怒了父皇,被冷落了一段时间,孙侍郎便成了老二的门下走狗,后来还差人来本王府上想要把那些扶桑人要回去()。不过那些扶桑人也有骨气,说认了我当主人,众生也不背叛,我让他们滚蛋,他们当场便自杀了两个,嘿,当时可真把我吓了一跳了!这些扶桑人,性子可都刚烈!” 他脸上浮现出快意的笑,瞟了连子宁一眼,道:“明白了吧?” 连子宁自然是明白了。 孙言之先是跟着老十三,又去跟了老二,你说你改判门庭也就罢了,还回头要人,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难怪自己搞垮了孙言之,谷王如此高兴。 连子宁心中苦笑,自己雅不愿意掺和进诸子夺嫡这潭浑水中来,不过眼下看来,这是痴心妄想了,自己已经得罪了二皇子,如果背后没个靠山,还真是不行。 而老十三,显然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对自己进行招揽。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兰姑笑着走进来,手中一个托盘上,放着七八个小碟子,却都是一些点心。 点心放在桌子上,连子宁鼻端便闻到了一股甜香,他打眼儿一瞧,里面有蜜三刀,有肥大酥,有枣泥糕,等等,都是甜点。这在后世并不罕见,但是这个时代,蜜糖昂贵,这玩意儿,可是比酒菜要贵重的多了。 兰姑把碟子一一摆放在小几上,冲着谷王笑道:“刚才还火急火燎的生怕晚了,现下又优哉游哉的,也亏得你们说的下去,不晓得都要开始了么?” “呀,对了!”谷王猛地想起来了,一拍大腿,道:“光顾着跟你瞎扯了,今儿晚上可是有正事儿呢!” “正事儿?”连子宁讶然道:“什么正事儿?” 谷王这一次却是,卖关子不说了,他来到另外一个窗口,看着波光潋滟的水面,笑道:“还算不晚。” 连子宁更是好奇,却是不动声色,也细细看去()。 这时候,他发现,周围的楼阁,似乎是形成一个错落有致的圆形,中间围成一个一亩地大小的空旷湖面,而这时候,那些楼阁上面,也有不少人往外张望,显然是期盼着什么、 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歌声,歌声渐渐接近,然后便看到一艘小小的乌篷船翩然划至,船上打了十余盏大红灯笼,把上面照的通透。几个只穿着薄纱的女子,正在且歌且舞,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在灯光下呈现出暧昧的暖红色。 这是什么?艳舞表演么?连子宁挑了挑眉毛,淡淡一笑。后世比这个更火爆百倍的他看多了,心里便有些不以为然。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谷王看出他的心思,用手指头捅了捅他,暧昧一笑:“精彩的在后头呢!” 连子宁也不说话了,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 看这样子,谷王今天是止谈风月,不谈正事,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热切?这几日忙忙碌碌的,今天正好休闲下来。 那丝竹管弦,瓯瓯呀呀,又有几个清丽的女子,在月光朦胧之中,翩然起舞。 不知道何时,乌篷船上的那些红灯笼都是已经熄灭了,月光如水,泼洒下来,几个女子,就像是几只月光做成的蝴蝶,如梦如幻。 连子宁的一颗心渐渐的安静下来,他不得不承认,这种歌舞,在后世,是永远也看不到的。这种清丽典雅的舞姿,只有从小培养训练,兵器本身具有非常深厚的文学功底的人才能演绎出来。这一曲舞,本就是一首诗,一曲词,一杯绵软的酒。 良久,舞罢。 四周响起了一片掌声,能来到这里,在这里拥有一席之地的,自然都是有些身份的人,也都不会吝啬赞誉和掌声()。 几个女子向四面颔首点点头,却不退下,而是站到一边。 然后乌篷船中走出来的一个人,却是一个穿着长袍的男子,这男子长的圆滚滚的,一张胖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一团和气。 兰姑知道连子宁不认识,便介绍道:“这位,就是教坊司的右韶舞,尹祖奎,尹大人。也是燕返楼的大主事,手底下管着教坊司手下的十余家青楼。” 连子宁点点头,原来还是个官儿。 教坊司下设奉銮一人,正九品,左、右韶舞各一人,左、右司乐各一人,并从九品。这右韶舞尹祖奎虽然只是个从九品的不起眼儿小官儿,连个小旗都不如,不过权势油水儿可是相当大的,管着这么多的青楼,这些官妓都得听他的,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可是个乐不思蜀的所在。 那尹祖奎四下里团团一揖,笑道:“众位,今日赏脸来到此处,在下在此多谢了!” “诸位既然来了,心里必然都是清楚了此行的目的的,都是想着来为今日这美人儿开苞的,那在下也就不多说惹人生厌了,咱们这就开始!”这尹祖奎长的绵绵团团的,说话却是干脆的很,他一摆手,便有两个女子扶着一个人从船舱中走了出来。 这会儿,船上的灯光又是亮了起来,把小船上照的通透。 那两个的侍女打扮的女子,都是眉目清丽,宛然如画,算得上是人间难得的美人儿,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们搀扶着的那个人给吸引了。 那也是一个女子。 她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衫,那衣衫竟似是用一整匹丝绸做成的,整匹缎子没有裁剪,绸端从肩头绕过,然后从背后横缠,裹住高耸的酥胸()。再从腋下折了一弯,斜着从白滑的腰肢掠过,束在腰间。绸尾低垂,在她身后拖出去足足有三丈多长,像极了大唐盛世,那些公主女帝的霓彩华裳! 衣服是大红色,而且上面还用金线绣满了各种神鸟的图案,本是媚俗的颜色,但是这丝绸的颜色灿烂若云霞,在灯光的映照下,就像是不断流动的一样,反而是给人一种极为耀眼夺目,辉煌灿烂的感觉。 这是上好的白溪缎,在京城只有连记绸缎庄有出售,五十两银子一丈,供不应求。 而且穿在那女子的身上,就更是不会有任何和俗字沾边的感觉。 她的肤色白皙到了极点,在灯光下,如最上等的瓷器一般,熠熠生光。身材颀长,丰胸翘臀,在衣衫的包裹下看得出来,相当的丰腴火爆,容颜也是娇艳无比,只是此时她的脸上,却像是凝结了一片寒冰。 就像是一朵正在灼灼盛开的冷艳玫瑰。 但是当她的目光流转,连子宁却分明看到,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面,充满了绝望和悲哀。 这让他心里怦然一动。 那女子目光流转一圈儿,便是低下头去,脖颈颀长宛如骄傲的天鹅。 那右韶舞尹祖奎哈哈一笑:“诸位,当今圣上素来仁善,不兴大狱,咱们教坊司可是有些年没来过上等货色了。请看这位万指挥使的女公子,要身段有身段,相貌更是万里挑一,而且送来这儿之后,在下专门着人验过了,确实是未出阁的处子!” “当然!”他顿了一下,嘿嘿一笑,露出了一个男人都理解的表情:“最重要的是,堂堂京卫正三品指挥使的女公子,可不是谁都能碰的,你们说,是不是?” !@# 正文 三七七 一曲词买你的初夜 三七七一曲词买你的初夜 (感谢‘xiaomark’的月票,谢谢()。 六千字章节,求推荐,求月票。) 大部分客人都是自矜身份,并未应声,却有些暴发户一般的富商大声叫好。 连子宁脸色已经是很难看。 正三品京卫指挥使,又是姓万的,除了万世成还能有谁? 松花江北那一场惨烈的大战,徐鹏举倒是跑了,但是却又不少指挥使在乱军之中战死,也有些逃了回来()。 因着自家妹子太康长帝姬的关系,正德一直对徐鹏举犹犹豫豫的,只是关在诏狱里面数蚂蚁,还没说怎么处置,但是对于其他人,他却是毫不客气了。 逃回来的数万士卒,尽数发哈密卫为奴,终生不得赦免。总旗以下军官,一起发配,而所有总旗以上的军官,尽数杀了!千户及以上军官,家属发教坊司为奴。 万世成虽然战死了,但是也没能逃得了这个结局,本来煊赫无比的高门大第,一夕之间便是颓然崩塌。 对于这些军官士卒,连子宁心里是抱着同情的态度的,但是也仅仅是同情而已,他不可能冒着触怒正德的危险去求情。朝廷里面明白人不少,皇上需要泄愤,朝廷需要脸面,百姓士子需要一个说法,而徐鹏举又死不得,所以,他们必须得死! 满朝文武,没一个敢吱声的。 其实正德这一朝,对于武官,还是相当厚待的,这一次正德也真是急了才会下手如此狠辣。 虽然连父和万世成情同手足,但是连子宁和万指挥使并没什么交情,当初徐鹏举开作战会议的时候两人也不过是见面点头而已,更是曾经和万夫人有过相当不愉快的经历。 他现在心里很是不舒服,毕竟万家小姐万清微,曾经是自己的未婚妻,尽管两人从未见过面,尽管万家小姐甚至连这一层关系都不知道,尽管他们的婚约已经取消,尽管有那么多的尽管,但是,她依旧,曾经是自己的未婚妻。 虽然只是曾经。 曾经的万家大小姐,现在却是被众人肆意的围观,而且看这个架势,待会儿很可能就会拍卖,由出价最高的一个人为她开苞()。任何一个男人,看到一个曾经注定会和自己瓜葛一生的女子落到如此境地,都难免会心中不愉,更何况连子宁这等占有欲强烈,行事素来霸道的人。 这时候,果然就听到那尹祖奎高声喊道:“现在开始竞价了,起价五千两!价高者得,嘿嘿,这可是正三品指挥使的女公子!咱们京城数得着的大美人儿!” 看到那张胖脸,连子宁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死。 五千两的底价,不算低了,就算是在京城,也足够买上百十个清清秀秀的伺候丫头,但是要说这个价格高,也不算高! 按照大明朝的惯例,官宦人家的女子,基本上都是会嫁给官宦人家,像是万清微这等身份,世代将门,在大明朝也算是门户不很低的世家了,若是嫁给文官的话,至少也是一个进士出身。当然,最大的可能性是给武将,便是国公君王甚至是皇子亲王,一个平妻也做的,国公以下,进了府门就是正妻。 这等身份,哪里是那些满身铜臭,虽然有钱但是没什么社会地位的富商们能想想的?更别说亲自给开苞了。 而这一次来的人中,这些有钱无势的就很不在少数。 能碰着这一次,成了万小姐的第一个入幕之宾,那可是以后很有面子的谈资。 尹祖奎刚说完,便有那心里操切的喊出声来:“六千两!” 声音是从连子宁旁边不远处传来的,连子宁拧着眉毛往那边看了一眼,眼中杀气逐渐汇聚。 伊贺三茅察言观色,走到连子宁身边,低声道:“伯爷,要不要我们把他给!” 他挥手在脖子边儿上狠狠的砍了一下,满脸的狰狞()。 连子宁给吓了一跳,心说皇上本来就看我不爽,你们可千万别跟我闹出什么事儿来!他没好气儿的瞪了伊贺一眼,低声斥道:“闭嘴,当这里是边关么?想杀谁就杀谁?退下!不准生事!” “是,伯爷!”伊贺三茅退下。 谷王盯着连子宁上下打量一番,笑问道:“怎么,武毅伯对这女子,也有兴趣?” 连子宁自然不会说出两人的一番渊源来,只是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这万家小姐如此清丽动人,下官自然难免动心。” “好!”谷王一拍大腿:“就该这样,不就是想上床么,承认不就得了,咱们武官,可不像那些文官,夹着个屁股,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他眼睛一转:“不过你就不怕你那未婚妻吃醋?” 连子宁笑道:“她很贤惠的,自然不会吃醋。” 他想了想,问道:“兰姑,你们这儿拍卖完成之后,是立刻现钱交易,还是可以拖后?” “是现钱!”兰姑笑道:“之前很是发生过几次有那京城权势拍下美女,啖得头汤,之后去他府上讨钱却赖账的行径。因此都是改作了现钱。” 连子宁点点头,回头对石大柱道:“大柱,你现在就去府上,提五万两银子的银票过来。” 兰姑有些惊讶的看了连子宁一眼,掩嘴笑道:“伯爷可真是有心呢,竟肯花这么多银子,为一个女子?” 连子宁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是能疼的滴血。 这五万两银子,能买多少长枪大戟,火炮火枪啊()! 石大柱应了一声,正要离去,固网确实哈哈一笑,摆手道:“武毅伯,何须这么麻烦,今日本王是主,你是客,既然你喜欢,这女子,本王便买下来送给你!” “啊?”连子宁有些发愣。心里明知道这是谷王笼络自己的行为,若是接收,似乎不妥,但是转念又一想,自己反正已经得罪了二皇子,投入十三皇子帐下也很不错,至少大树底下好乘凉。至于那些之后的事儿,那就以后再说了,看正德皇帝火气还能大成这样儿,想必还能再活两年的。 能省下五万两银子,也是一桩美事。 他微微一笑:“那下官就多谢殿下了。” 几人这说话的功夫,外面的竞价已经是达到了两万三千两银子。之前的竞价都是一千两甚至几千两的往上升,而到了现在之后,却是几百几百的往上升,显然,竞价的也都快要到极限了。毕竟,花几万两银子为一个女子开苞,也是太贵了些。 又过了一会儿,只剩下了两个人在竞价。 “两万四千五百!”左边不远处一个楼阁中喊道。 “两万四千五百零一。”这栋楼阁正对面一个楼阁中又喊出声音。 “性郑的,你今儿个就跟爷扛上了是不是?告诉你,爷今儿个就是砸下去一座银山,也要让这姓万的小妞碧血洗我的银枪!”一个明显带着陕甘北地那浓重鼻音的声音从第一次叫价的楼阁中传出,破口大骂道,他说的粗俗,不少人都是暗自皱眉,那人却是丝毫不觉,自觉说的有几分文雅,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对面出来酥酥软软的吴侬软语:“贾公子,我家少爷说了,你那物事太小,怕是不能让万小姐知道男人的好处,还是莫要再争了。” 这话说得却是阴险刻毒的很,听了之后,不少人都是嘻嘻哈哈的笑出声来()。 万清微立在船头,气的浑身上下瑟瑟发抖,脸上已经是涨红一片,显然是羞愤欲死。 那第一次开口的贾公子拙于言辞,一时间竟无法反驳,更坐实了那物事短小的说辞。 两个杂碎,连子宁心中冷笑:“莫要让我逮着机会,否则……” “是郑家跟贾家?”谷王问道,见兰姑点头,他冷笑一声:“两家也算是数得着的,什么时候落到这步田地了?” 他豁然站起身来,在窗户中露出自己的面容,大声道:“贾家的,郑家的,都不要争了,这美人儿,本王要了!” 见谷王殿下竟然出现在这里,众人都是大惊,纷纷拜见,参加谷王殿下的声音不绝于耳。 “好了,都别客气了。”谷王一挥手:“怎么样,尹祖奎,这美人儿还不着人给本王送来?” 那尹祖奎嘻嘻一笑,也不知道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道:“王爷,咱们都是竞价的,讲究的就是一个公平公正,价高者得,不知道您要出个什么价钱啊?” 谷王却也并未动怒,显然是知道若是自己今儿个强抢了,不等明日锦衣卫就会把自己这荒唐的一幕报告给父皇,难免会引得父皇不悦。 “本王自然也要按规矩来的。”他咳嗽一声,连子宁本来以为他要说一个两万四千五百零二之类的价钱,没想到谷王却是笑道:“本王用一首词来买他!” “一首词?”众人都是一愣。 那尹祖奎却是浑身一激灵,急急问道:“可是武毅伯爷的词?” “不错()!”谷王得意一笑:“怎么样,我大明第一词人的一曲新词,可能换这美人一夜么?” 那尹祖奎心中大喜,在这个时代,一曲词,一首诗,甚至能让一个籍籍无名的所在变成文人墨客云集的旅游胜地,而对于青楼这种特殊的所在来说,能有当今大明第一词人的词来点缀,说是身价倍增也不为过。 他早就知道连子宁来了,但是也自知身份差距过大,哪里敢有这个想法? 尹祖奎脸上的笑意更浓厚了,一叠声道:“能换了,自然能换了!” 那之前开口的贾公子却是个草包,根本没听说过连子宁的名字,不满的嚷嚷道:“这姓武的是谁呀?什么来头,凭什么写个词儿就能值两万两……” 引来嘲笑声一片。 就连万清微,也是向着翠衣阁的方向看来,眼中有错愕,更有几分期盼。对于她来说,**在一个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大将军身上,总比那些满身铜臭地位卑贱的商人们强! 她心里凄苦的笑着,用一首词来换我,这在千古之后,是不是也有人传唱呢? 连子宁一阵苦笑,他没想到,谷王竟然是这么个请法。不过想想,这样反而更好,不但省了钱,而且这种道道,最是对明人的胃口,肯定会被大明朝这些文人们推许为极雅致的事情,说不定会大加赞扬。才子佳人这种事情,朝野之中也是以一种欣赏艳羡的眼光看待。而若是自己用钱的话,不但落于俗套,而且难免会引人攻讦了,尤其是在这个要命的时刻。 正德肯定会想了,你小子行啊,刚管老子要了这么多钱,就去挥霍无度,再加上若是有人煽风点火儿,说不得又得生出什么事端来。 他长身站起,心里却在电转,寻思着这会儿应景的诗词()。 谷王笑道:“来吧,武毅伯,可想好了么?咱们都等急了。” 他声音故意很大,众人大哗,才知道原来武毅伯这是要临机写词。 连子宁在翠衣阁中踱着步子,外面的人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个颀长的人影,大家都不自禁住了声,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不敢打扰了他的思路。 连子宁凭借三首词,已经彻底奠定了大明朝第一词人的地位,想想能够见证他的第四首词的问世,大伙儿便是有些激动。 连子宁来回走了三步,心中已经有了定计,他走到窗前,扬声笑道:“本官之前在山东六县提督任上之时,府中有一座梅花山,山上种满了腊梅,一到秋冬时节,那梅花便在白雪之中绽放,虽酷寒而不屈。今日见万小姐的装扮,一袭火红,绣有金线,岂非正像是那寒冬胜放的梅花一般?本官得词一首,赠与小姐!” “此词名为,卜算子—咏梅。” 众人都是竖起耳朵来听,那些稍有些文化底蕴的,一听到卜算子咏梅,心里就更多了几分期盼。盖因南宋词人陆放翁早就已经写过这一曲词,那一曲咏梅,以“咏梅”为题,咏物寓志,孤高雅洁、沉郁悲凉到了极致,堪称是数得着的佳作。一般来说,如果有先人专美于前的话,那么后世的词人再作词的时候,会刻意的避开这个,免得出乖露丑,贻笑大方。 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后人自认写的比前人强,至少也是不差,这才是敢取这个词牌。 不少来这儿的文人都是精神起来,心道这一次有好戏看了。 只听连子宁曼声吟道: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吟罢,满场竟是失声。 文人雅士们觉得这词儿太好,都在细细的品味,而那些没什么文化底蕴的富商豪绅,却是不懂,不敢出言,生怕露丑。 “好词,好词啊!”这时候,一个清雅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声赞道:“陆放翁当年一曲咏梅,已经被誉为千古绝唱,写梅之词,无过于此者。不过陆放翁当日,金瓯沦陷,女真入侵,大宋江山,尽数为蛮夷所有,陆公在朝中又被人排挤,不得重用,是以词曲悲凉,让人闻之落泪。如今大明兵强马壮,奄有天下,这等词,便是不合时宜了。武毅伯这一曲咏梅,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赞梅花之高洁,之不染,之卓尔不群,之皓洁如明月,如烈火红莲。” 他又向万清微笑道:“万小姐,本王当真是羡慕你,若是武毅伯为本王写一曲这咏梅,可真是虽死无憾了。” 他能听得出来,万清微这等从小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又如何听不出来? 她痴痴地看着那杵立窗口的人影,早就已经是泪流满面,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这天下苍生,纭纭亿万,只有他知我懂我,怜我爱我!她本事将门之女,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但是性子中却是有着一份抹不去的刚烈,被发入教坊司为奴之后,就已经是心里存了死志。但是因为母亲的原因,却又只得忍辱偷生。 连子宁以寒梅喻之,正是说中了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又怎不让他潸然泪下? 心中隐隐又有些欢愉,心道,若是能和他度此良宵,便是死也不枉了。 只这一瞬间,那个人,就已经闯进了心底最深处()。 “武毅伯不愧是我大明第一词人,这首词,注定要流传天下!”已经有那回过神来的文士官员大声称赞。 经过刚才那个声音一解说,那不懂的也都还不太懂,不过只知道这首词定然是极好的,也是赶紧跟着叫好,生怕叫的慢了显得自家水平低。 尹祖奎把连子宁的卜算子又是高声读了一遍,笑道:“武毅伯这首词,别说是两万两银子,便是十万两也买不来啊!哈哈,咱们燕返楼这次可是赚大了。” 他话音未落便被打断了,谷王拧着眉头冲着刚才点评的那声音道:“你是老几?本王怎么能没听出来?” “谷王爷好耳力。”刚才点评的那个清雅的声音又笑道:“小王李崧,为高句丽国今上三王子,参见谷王殿下。小王蒙天朝上帝恩赐,封为辅国将军。小王刚才来到天朝上国不久,想必谷王爷是没有见过的。” 灯光昏暗,隔着远远地的,连子宁只能看到大约五十步外的楼阁阳台上,站着一个峨冠博带的人,却看不清楚容貌。在他身后,簇拥了一堆穿着朝鲜特色服装的女子,此人想必就是那高句丽国三王子了,听他的大明官话,说的可是流利之极。 “哦?原来是高句丽国王子当面,本王有礼了。”朱载堼脸上神色放松下来,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 也难怪谷王不以为意,在大明朝,高句丽国王的地位相当低,高句丽国王属于是大明朝藩属的级别,其王号和郡王是一级,而谷王的王号,则是亲王一级,比高句丽国王都要高一级别的,更别说是这个小小的三王子。 当今的高句丽国,本名朝鲜王国,自宋以后,朝鲜半岛上面的国家,无论是叫什么名字,素来都是中原王朝的属臣,以臣下自居。 洪武二年也就是北元至正二十九年,高丽武宗十八年,四月,太祖朱元璋派人前往高丽,宣告即位()。高丽立即停用至正年号,遣使至应天恭贺朱元璋登极,朱元璋颁诏册封恭愍王为高丽国王,并赐金印。 明朝和高丽两国宗藩关系正式建立。 洪武二十五年七月十六日,在高丽左侍中裵克廉、郑道传、赵浚等人倡议推戴下,高丽权臣李成桂在松京寿昌宫即位。其时已经五十八岁。没有得到大明的承认,李成桂自个儿也是心虚,不敢称王,只以“权知高丽国事”的头衔向明朝上表,称高丽国王昏乱,自己受推戴不得不即位。朱元璋哪受得了这个?当下就口气冷漠的回复说“尔恭愍王死,称其有子,请立之,后来又说不是。又以王瑶为王孙正派,请立之,今又去了。再三差人来,大概要自作王。我不问,教他自作,自要抚绥百姓,相通来往。” 这一番皮里阳秋的编排,可是把李成桂给损的不轻。 不久,李成桂拟定两个国号——“朝鲜”和“和宁”请朱元璋决定,朱元璋以“朝日鲜明”之意,选了朝鲜二字,但是又因为李成桂“顽嚣狡诈”而不正式册封赐印。 于是李成桂的头衔这个实际的朝鲜国王的称号成了“权知朝鲜国事”,意思就是,朝鲜不是你的,是我大明的,你不过是替我管着而已。 朝鲜国侍奉大明极为恭敬,朝廷封他为“权知朝鲜国事”,他便不敢称王,永乐帝的时候下令朝鲜敬献女子,朝鲜国王便下令国内民间三年内不准结婚,为朱棣遴选美女。 朝鲜国的前三代统治者——李成桂、神德王妃以及定宗李芳果,他们的封号都是权知朝鲜国事,知道建文二年,才正式册封其为朝鲜国王。 后来正德二十年的时候,圣上嫌朝鲜国敬奉的女子质量太差,便寻了个有头,说是朝鲜这个名字不好听,让改名。于是,朝鲜王国,又改成了高句丽王国。 !@# 正文 三七八 金屋藏娇 母女同收 (感谢‘九幽异人,兄台的月票,谢谢) 那李崧却没有在意谷王的态度,他扬声叫道;“武毅伯爷,小王在高句丽的时候,便久闻伯爷声名,不知是否有幸,能与伯爷宴饮一番?” 连子宁本来不想,心中一动,便是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李崧欢喜笑道;“武毅伯这便是答应下来了,太好了,明日本王定然亲自上门去请。” 连子宁心道,你可别,你这样,让满朝文武怎么看我?岂不是又要安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 他赶紧道;“王子太客气了,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在这燕返楼中,咱们欢饮一番好了。” 李崧更是高兴,立刻答应下来。 尹祖奎等他们说完,便道;“伯爷,万小姐在下便先送回闺房了,哈哈,良宵苦短,伯爷还需节制,莫要饮酒太多,冷落了佳人啊!” 说罢,便是摆摆手,那小小乌篷船划入黑暗之中。 万清微默然回眸,深深的看了连子宁一眼,那眼中仿佛燃烧着火焰,让连子宁心里怦然跳动。 “恭喜啊,武毅伯!”回过头来,谷王怪笑一声;“本王看,那万小姐似乎对你很有点儿意思啊,以后说不得,你可就是她的裙下之客了。” 连子宁拱拱手;“多谢王爷给下官面子。” 他心里明白,如果今天不是有谷王在这儿撑腰,自己这一首词,是不可能让贾家和郑家知难而退的。 谷王摆摆手;“别介,这就没意思来来,咱今个儿直言风月,不谈正事儿,来,吃点心。” 说完,果真是只吃吃喝喝,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连子宁存了心思,也没吃下去()。 没过一会儿房门被敲开,便有两个侍卫打扮的男子走进来,向连子宁恭敬的行礼,道;“伯爷,我们王子在星野居摆下宴席,请伯爷您过去。” 连子宁歉意的看了一眼谷王,谷王大喇喇的摆摆手;“走吧!” 他一把把兰姑拉进怀里,馋着脸笑道;“你走了本王和兰姑正好行事。嘿嘿!” 连子宁抱拳行礼,转身离开。 李崧设宴的星野居,也是燕返楼中一座颇为豪奢宽敞的楼阁。 此时楼阁内外,都已经是被持刀握枪的侍卫给控制住了,守卫森严,看来虽然是小国王子架子却也并不小。 见了连子宁来,都是恭敬行礼,显得颇有礼法。 楼中灯火通明,侍卫进去通禀,一阵长笑声中,李崧竟然亲自迎了出来。 连子宁这会儿才是看清楚了这位高句丽王三子的真面容·他身材很是高挑,面如冠玉,肤色白皙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而更让连子宁诧异的是,他竟然是生了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这桃花眼若是生在女子身上,自然是极为漂亮勾魂的,而生在他的脸上竟也是给他增添了十分的妩媚。 连子宁心道,这要是在后世,定然是癫狂了众生的存在,那些什么伪娘,跟他比起来简直就是个渣呀! “伯爷来了,快快请进,呵呵,小王对伯爷可是向来仰慕的很呢!”李崧很是亲热的一把攥住了连子宁的手,拉着他便是柱里面走去。他脸上充满了仰慕和喜悦,神情不似作伪。 连子宁被他柔弱无骨的手拉着,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不好挣脱,只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跟着李崧往里面行 屋子里面灯火通明,已经是摆了宴席,人数不多,只有李崧和连子宁两人而已,旁边伺候的侍女却是不少,足有一二十 高句丽承袭中原规矩,也是分食,两人各自一张小几,隔着四五步远,对面而坐()。 李崧此刻见了自己的偶像,心里欢喜不禁,拉着连子宁说长说短,那张嘴就一刻都没停过。 连子宁也是有意结交,两人详谈甚欢` 一番言谈下来,连子宁发现李崧此人倒是还很不错,没架子,也很真诚,许是因为生在帝王家的缘故,有些不通人情世故,但是为人绝对是好的。而且没仟么心机,两人说的投机,一顿饭下来,李崧已经是把他当成了极好的朋友。 至于连子宁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眼看着已经到了亥时,也就是后世的十点多了,连子宁告辞了三次,李崧才依依不舍的放人。又是拉着他的袖子送到门口,好一番窃窃私语才让连子宁离开。 连子宁走出好远,回头一瞧,还能看见李崧站在门口向自己挥手告别,其情依依,像极了送别夫君的怨妇······ 呕!连子宁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恶心到了,赶紧遂这一条小径落荒而逃,直到看不见后面了才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此时的士大夫,好男风的很是不少,玩儿兔子,蓄养娈童,在这个年代的上流社会是一种很有面子的时尚,大致就和后世的富商高官总有个随招随到,随时可以干的干女儿一样。 这叫潮流。 但是连子宁对这种潮流可是敬谢不敏,一想起来就是浑身不得劲儿,一阵阵的犯恶心()。 他四下看看,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是迷路了,四下里都是葱郁的花木,旁边是湖水,这里是湖中一廑不小的岛屿上但是打眼看去,却是瞧不见翠衣阁在哪儿。这燕返楼湖中,河道纵横,怕不有几百上千条,楼阁无数,说是迷宫也差不多。若是无人带着,很容易迷失其间。 适才因为有李崧的侍卫护送,他并没有带侍卫,此时迷了路,也不着急,便优哉游哉的往前逛·反正今晚上只当是休闲了。 忽然,路边花木分开,窜出一个人来把连子宁吓了一跳,打眼看去,却是尹祖奎。 尹祖奎肥圆圆的身躯滚到连子宁身边,点头哈腰的,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伯爷,小的候了您好一会儿了·所有的都给您准备妥当了。嘿嘿,正所谓酒足饭饱思淫欲,伯爷,咱们这就过去?” 连子宁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万家小姐,却也知道拖不过去了,点点头,硬着头皮道;“头前带路吧!” “是!”尹祖奎带着连子宁来到水边,招来了一艘小船·两人上了船,缓缓摇向水面,过了大约一盏茶时间,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很小的楼阁,正确来说,应该说是亭子·不过是一丈多方圆,四面围满了一层层的帷幔。亭子坐落在湖中的一块大石上,湖水卷起小小的浪花,不断的打在上面,把帷幔的下面浸湿,一阵风来,帷幔飘扬。 一座小亭,傲立湖中,竟有了几分遗世独立的感觉。 隔着厚厚的帷帐·看不见里面的情景·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灯光朦胧透来,但是在里面,风声水声,都是听的真切。 小船轻轻地靠在了大石的一处凹陷上·上面就是三级台阶。 连子宁一提脚,便踩了上去()。 尹祖奎猥琐一笑;“本来按照咱们燕返楼的规矩,清倌人若是有那刚烈的,第一晚开苞,定然是要灌药的,免得拼死挣扎,引得客人不快。 但是小的看那万小姐对伯爷情意非常,便没有灌药。嘿嘿·良宵苦短,小的便先告退了。” 连子宁摆摆手;“去吧!” “是,小的便先过去了,等送走了小的,这船始终侯在这里,你要去那儿,吩咐他一声就行了。” 小船悠悠的划走了,连子宁沉吟片刻,终究还是举步上前,掀开层层帷幕,走了进去。 亭子里面并不大,有小几一张,矮榻一个,小几上还有一壶酒,几个精致的小菜。最里面,是一张宽大的绣床,床幔分挂在两旁的金钩上,一个一人过高,粗大的三层青铜烛台立在墙角,上面插满了儿臂粗细的红烛,把屋子里面照的通透,透着一股喜庆的气息。 那个穿着大红白溪缎,宛如云霞一般逶迤一地的女子,听到声音,蓦然回头,看到是连子宁,眼中蹴的一亮,变得亮晶晶的,一双眸子,灼灼的瞧着连子宁。 片刻之后,她如白玉一般细腻洁白的脸上便是浮现出了两片红晕,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去。 连子宁举步,走到她面前。 万清微背对着他,身子瑟瑟发抖,显然心里很是紧张。她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脖颈,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心里便是一阵阵的颤抖,有激动,有恐惧,有悲伤,但是让她自己都觉得羞赧无地的是,竟然隐隐还有些期盼。 连子宁站在她面前,才发现这万小姐身量极高,足有一米七八左右,只比自己矮上一线而已。她身材很是纤细,看上去如同扶风弱柳一样,但是偏偏身上该大的地方都是极为丰满硕大,浑圆酥胸高高挺起,宛皖香臀浑圆如满月,身材之玲珑火爆,让人口干舌燥()。 红烛之下,美人如玉。 连子宁心中却是没有半分绮念,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到矮榻旁边坐下,万清微用余光看到,心里暗自纳罕,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连子宁想了想,终究还是决定据实相告·他组织了一下思路,温声道;“万小姐,不必紧张,做吧!” 万清微很是柔顺的在绣床上坐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连子宁。 “不知道令堂,有没有和小姐提到迂在下?”连子宁开口问道。 “母亲大人?”万清微讶然道;“并未提到过伯爷,难道伯爷和我家是世交?” 她声音很清脆,如碎玉落青石,叮叮咚咚。 “说是世交。也不为过吧!”连子宁叹了口气,悠悠道;“家父和令尊万指挥使大人,当初都在府军前卫供职,本是生死袍泽,结义兄弟,但是后束,家父战死·在下家道中落。令尊却是步步高升,官至京卫正三品指挥使······” 连子宁原原本本的把和万夫人之间的那一段恩怨告诉了万清微,道;“小姐和在下,毕竟曾经用婚约在身,在下总不能看着小姐辱没于他人之手,是以施以援手。” “你胡说!”万清微眼中都是不敢置信·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指着连子宁道;“不可能的·母亲大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你定然是骗我!” 连子宁淡淡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事实便是如此。” 他豁然站起身来;“好了,事情原委也说清楚了,在下这便告辞了,小姐还请放心,既然你曾经是在下的未婚妻,在下便决不再许别人碰你一根指头()。” 话语虽然是淡淡的却是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霸道。 自从被贬到教坊司为奴之后,万清微便是被担心恐惧绝望的情绪笼罩,一颗心飘飘荡荡的,无依亢靠。此时耳中听着他霸道的话,却是陡然间感觉到一阵难言的安心,眼眶一热眼泪便是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连子宁叹了口气,举步便要离开。 忽然听到后面扑通一声,他回头一瞧,却见万清微已经是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连子宁,泣声道;“伯爷,我还有一事相求,求您一定要答应!” 连子宁蹙了蹙眉头;“可是要搭救令堂?” 万清微点点头,哀求道;“我知道,这件事儿让伯爷您为难了可是母亲大人她······求求您” 连子宁打断了她的话;“我答应了。” 他转身走了出去只扔下一句话;“别寻死觅活,别胡思乱想,好生活着。” 连子宁走出了亭子,长长的吁了口气见小船已经回来了,然后便让那艄公带着自己去见尹祖奎。 尹祖奎见他这么快便出来了,心中讪笑不已,心道,这位武毅伯虽然是纵横沙场的猛将,看上去龙精虎猛的好一条汉子,却没想到是个银样■枪头,这才进去多一会儿就出来了。 连子宁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鄙视了,他对尹祖奎道;“尹大人,按照过往的行情,像是万清微这等,破瓜之后,接待客人的话,一夜渡资是多少?” “这个?”尹祖奎揣测着连子宁的用意,眼睛转了转,赔笑道;“正三品指挥使的闺女,再加上又是颇有名气的美女·这位万小姐一夜之资一百两是不能再少的了()。大人您这是?” “我给你一万两!”连子宁沉声道;“把万小姐包下来三个月,就让她住在那湖中小亭就行,平日里好生伺候着,吃穿用度都不要短缺。这些钱,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尹祖奎喜笑颜开道;“伯爷您这是要包她?嘿嘿,这事儿就包在小人身上,您老人家请放心。” 他自然高兴,其实这清倌人,值钱就值钱在一个清字上,清清白白的,没有人碰过,自然价钱就极高,但是破了瓜之后,可就不值钱了。他说一晚上一百两银子,实在是夸大之词,连子宁也明白这一点,但是连子宁却不会去计较。 万清微入了教坊司,那就是相当于是入了官籍,这一辈子,除非是有的教坊司的负责人和礼部的负责人都点头,然后又有人出一大笔银子,肯为她赎身,否则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再脱离这个身份的。因为这可是犯法的事儿,按照大明的律法,入了教坊司,就世世代代为奴。 这种幕后的操作,谈何容易?教坊司的真正负责人并不是眼前的这些,而是宫里的人,有一个专门的太监是负责管理教坊司的,正德朝初年的大权阉,权倾朝野的刘瑾,就曾经做过教坊司管事太监的职位。而礼部的官员,直管教坊司的是一位员外郎,也是不好弄的角色。 再进一步,就算是这些人都点头了,暗箱操作完成了,但是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你还得小心皇帝的态度。 大明朝锦衣卫无孔不入,你今儿个干了,不等明儿个皇上就知道了。圣上兴的大狱,御笔亲自勾点进行的处置,你这样做,不就是跟圣上对着干,岂不是让圣上龙颜大怒? 所以,连子宁也不会冒着危险去把万清微捞出来,但是只要是不让她出这个教坊司,那可操作空间就大了()。大明朝官员前期还禁止嫖娼等等,后来也就没人管了,你玩儿兔子,蓄养娈童都行,我在燕返楼包一个官妓又怎么了? 谁也挑不出一个错处来。 连子宁沉吟片刻,又道;“那万清微,还有母亲,也被··· “哦?是有这么回事儿!”尹祖奎脸上露出极为猥琐的笑意,心道,原来武毅伯竟然好这口儿,母女通吃啊!不过那万夫人保养得宜,四十来岁的人了还是细皮嫩肉的,身子纤纤瘦瘦,宛若弱柳扶风,倒也是有十分韵味。 连子宁字斟句酌的问道;“万夫人,可有人碰过了没有?” “没有,没有!”尹祖奎嘿嘿笑道;“那位万夫人,本是定在明日再挂牌子接客的,还无人碰过。” 连子宁松了口气,道;“那便好,尹大人,这万夫人,本官也包了。” 尹祖奎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道;“明白,明白,伯爷·小的明白,嘿嘿!” “你明白什么了?”连子宁拧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没什么!”尹祖奎打了个哈哈,心里暗骂武毅伯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他搓了搓手;“可是伯爷,这钱,您看?” “少不了你的。”连子宁淡淡道;“明日我会着人送一万五千两来,你可要伺候好了。” “那是自然,伯爷您请放心!”尹祖奎眼睛笑得眯成了条缝。 —分割线——犭`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正文 三七九 大婚之前 (书中人欢欢喜喜,作者我悲悲戚戚,今天心情差到了极点……) 连子宁从城中府邸搬出来,重新回到了武毅军京南大营的总统府()。 和康素诸女许久未见,一番卿卿我我,自然不在话下。 各项繁杂的事情都已经分配下去了。 刘良臣奉连子宁的命令去了山东,采买长矛大戟等各项军用器械,并且打算和柳华腾商议,是否能够把柳家的作坊搬一部分到喜申卫去,这样可以就近采买。石大柱代表连子宁去和工部洽谈,商议在喜申卫建立工业区的事儿。这等事儿,是连子宁的事情,更是朝廷的份内,朝廷当然也要担待,连子宁嫌民间征集工匠太过麻烦,便打算直接从工部管辖的工匠中抽调一部分,这个年代的工匠,匠户制度刚刚废黜不久,质量还是很高的,无论是技术还是纪律性,都比那些民间的要强不少。要抽掉多少,如何管理,这些都要通过工部。 而王大春则是去了户部,和户部的那些官儿们扯嘴皮子好尽快的把那八十万两银子的拨款给要回来的。 当然,按照大明的惯例,想要不放点儿血是不成的,虽说就在京城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但是曾曾下发,层层盘剥,真正拿到手里就不知道还剩多少了。连子宁有个底线,只要是能给我剩下六十万两就行。 把这些事情都给安排妥当,连子宁却也并没有当上撒手掌柜()。事实上,他现在是最忙的一个,他在忙着人生中最重大的一件事儿之一——结婚! 不错,时日已经接近了连子宁和戴清岚的婚期。连子宁就要,成亲了。 无论在哪个时代,结婚都是一件人生中非常重要的大事,成亲了,不单单意味着你可以合法的和她上床,事实上。那只是整个婚姻中很微不足道的一个小部分而已。两个人成亲了,就意味着,你们要生活在一起,互相照顾,互相宽容。互相理解,甚至是互相容忍。两个人不离不弃,生死相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共同走向生命的尽头。 你们要生活在一起。就意味着,你们要为对方互相承担起责任,为人夫,为人父,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 虽说三十而立。但是婚姻是一个节点,成亲了。才真正代表着一个男人或是女人,成熟了。 而在这个时代。成亲更是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少女变成妇人,少年变成青年,不单单是服饰上的变化,发型上变化,更是心理上的成熟和被社会的认可程度。 而且,连子宁迎娶的是正室夫人。 正室夫人和小妾有天壤之别,在法理上来说,正室夫人是主子,而妾侍只比奴婢强点儿而已。若是迎娶小妾,那不讲究的人家,找一顶轿子,雇上几个轿夫,悄悄的把人接来,从小门儿进来,请街坊邻居吃上一桌三两银子的薄酒席,也就算成了。但是迎娶正室夫人,就算是再怎么平凡的人家,也肯定会操办的热热闹闹的。 正室夫人是一个家庭的内主,既要相夫教子,又要奉养老人,终日与娣姒妯娌相处,还有丝麻布帛之事,是否具备‘妇顺’的德行,和顺上下,关系到家庭的稳定和兴盛。所以《昏义》上说:“是故妇顺备,而后内和理,而后家可长久也。” 而对王侯公卿们来说,正室夫人则被披上了一层政治意义,有着更多的职能和作用,不可不慎()。 大婚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若是现在才筹划,难免就有些手忙脚乱,所幸刘良臣自从知道他安然无恙的消息之后,就开始为他操持大婚的事情,许多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所以现在连子宁只需要把最重要的,需要他亲自完成的事情做完就行了。 连子宁筹划了几日之后,便去了戴府,和戴章浦商议一番。 大婚的日子临近,戴府上下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见了连子宁,戴府家人也都是一脸的笑迷糊,赶紧通报了大管事,亲自把连子宁送到戴章浦的精舍。 小青藏在一丛几乎已经凋谢干净的花木下,看着连子宁挺拔的身影,她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喜色,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骨溜溜的乱转,看着连子宁进了精舍,转身便朝着戴清岚的闺房跑去。 这几日,连子宁忙的昏天黑地的,戴清岚也没闲着,这个年代的贵族高官家中的正室夫人,可不是谁都能当的,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果是一个出身寒微的女子当了正室的话,绝对会手忙脚乱把阖府上下搞得一团乱麻。 作为正室夫人,她要管理府中上上下下的多则数百,少则几十的奴仆,要精打细算,管好家中的财务,要协调妻妾之间的关系,莫要乱了纲常法度,更要侍奉夫君,侍奉公婆,还要和其他的贵妇打交道,莫要给自己夫君落了面子。 此中种种,也是一门儿极大的学问。 不过戴章浦妻子早亡,府中事务一直是清岚操持。所以这方面的能力倒是不需担心。 但是戴章浦还不放心,专门请了皇上的旨意,从宫中请了两位年长的女官来府中,由宫中女官进行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等方面的最后教育。 皇上听说连子宁娶妻,戴章浦嫁女,也是颇为的高兴,亲自下了命令,着林雄奇遴选了两个女官送去戴府()。 当然,教授的东西很复杂,不光是这些,还有侍奉夫君的义务,有关床第之间的事情,这些东西放在民间,本来一般是由母亲或者是七大姑八大姨传授的。但是清岚母亲早亡,那些亲戚又都是在江南老家,总不成戴章浦自己教授吧?那叫什么事儿? 也只好一并发付嫁过人的女官来传授,这一次清岚可算是见识了,原来宫廷之中珍藏的春宫画竟如此的博大精深,栩栩如生。让人看得脸红耳热。果然是皇家气象万千,非是民间所能比拟。 小青回去的时候,宫中来的郑女官正在为清岚上课。 “何为妇德?”郑女官的声音从半敞开的窗户中传来,很是严厉刻板。 然后便是清岚斯斯文文的声音传过来:“《礼记?昏义》有云:“教以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汉末经学大师郑玄注曰:“妇德,贞顺也。”晋张华 《女史箴》曰:“妇德尚柔,含章贞吉。”《后汉书?列女传?曹世叔妻》:“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学生以为,这妇德便是须孝敬翁姑。相夫教子,调理媳妇,作养女儿,以至和睦亲戚,约束仆婢。一言以蔽之。都是天性人情的勾当。那些板着脸的,教训人的,动辄打杀的,非是妇德。” 小青在外面听的忍俊不禁,几乎要笑出声来,又赶紧捂着嘴。脸上却已经都是笑意。 这郑女官很是刻板严厉,这些日子清岚没少吃她的苦头。心里想必很是不满,这分明就是暗暗讽刺郑女官了。 一想到现在肯定像是一只偷了鸡有没被主人发现的小狐狸一般的一。小青便想笑。 但是郑女官不知道是不是在宫里呆的太久,脑袋有点儿不好使,竟然没听出来,反而是欣慰的赞道:“不错,清岚,你悟性很高,回答的很好()。” “好,今日上午的授课便结束了,我这里有一本册子,你先自己看看。” “老师慢走,学生送老师!”清岚甜甜道,很是恭顺的把郑女官送出门来。 郑女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长的不算出色,板着一张脸,很严厉的样子。小青也很怕她,赶紧站在一边,低着头,乖巧的问好:“郑女官好!” “嗯!”郑女官应了一声,回头很欣慰的说道:“好了,清岚,回去吧,你这孩子,真懂事!” 等郑女官走远了,清岚和小青对视一眼,两人飞快的窜到了屋子里面,接着,屋里就爆发出一阵压不住的娇笑声。 “小姐,这是什么?”笑的够了,小青看到桌子上摆了一本册子,不由好奇的问道。 “啊!你别看!”清岚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阻止,小青便把册子翻了开来。 “呀,怎么是这个呀!”小青脸一红,去瞧戴清岚。 戴清岚一张脸上也是布满红霞,懦懦道:“我哪儿知道郑女官还给这个呀?” 小青心里反而胆大了些,嘻嘻笑道:“小姐,咱们要不一起看看?” 戴清岚白了她一眼:“一起看便一起看。” 两人便凑在一起,细细的观看。 翻开第一页,画中是一间奢华富丽的房间,房间铺着莹润的黄石地板,墙壁上挂着山水画,富丽皇堂中不失典雅。正中间是一张极大的罗汉榻,上面放着青色的枕头,鹅黄缎子的被褥,床前一个男子站在那里,下面的裤子已经滑到了脚踝,上面却还穿着绿色的小衣,一个女子双腿紧紧的挂在他的腰上,双臂搂着他的脖子()。那男子双手搂住了女子的臂弯,把她托在半空中,花那女子雪臀挺翘,酥胸半露,身上却还穿着红色的衣衫。 画工极为的精致细腻,男子脸上沉醉的表情,额头上的汗珠,女子脸上的红晕,微微眯起的眼睛,半张开的樱桃小嘴儿,传神的将他们此刻的神情刻画出来,看了此景,甚至能让人感觉到,他们依旧是在动作一般。而画面的角度是从一个侧面的,男子硕大硬挺的阳根,女子白皙却又生满了黑色毛发的下体,甚至连张开的那嫩红唇瓣,都是看的清清楚楚。 而最令人脸红耳热的是,在那男子后面,一个明显是侍女打扮的女子,跪在地上,扒开他的屁股,埋头其中,她一只手还伸向自己下面,不过画面到她的半身便是结束,究竟如何不得而知,给人留下极大的遐想空间。 这宫廷中的珍藏,确实不同凡响,传神,细腻,逼真,让人看了心跳加速。 清岚指着那男子的屁股,笑眯眯的看着小青,促狭的说道:“看了吧,以后这就是你干的活儿!” “我才不呢!”小青大是窘迫:“这多脏啊!” 见清岚还要说,她赶紧转移话题道:“小姐,刚才我看见连相公来了,想来是跟老爷商量大婚的事情去了,嘿嘿,你们俩要是成了亲,可就天天晚上这个……” 这次轮到清岚脸红了,却也不甘示弱:“那我就跟他说,赶紧收了你,到时候让你从后面来……” 两人闹成一团。 ——————分那个割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