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红尘劫》作者:石阿措   文案:   容珩是当朝首辅,他位高权重,势力遍布朝野,连皇帝都是他捧上去的。   然这样的他仍未到而立之年,且生得俊美清隽,芝兰玉树。   于红卿而言,容珩曾是天上明月,山巅白雪,既纯净无暇,又高不可攀。   而她,是世人眼中,放浪妖媚,低贱肮脏的风月女子,她还有着另一层见不得光的身份。   她不敢奢望过得到这男人,可他却说,他心悦她。   红卿信了,信了他所有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为他披荆斩棘,奉献上全部忠诚。   直到他欲娶卫国公之女为妻。   她才幡然醒悟,他的深情是假,他只当她是棋子。   从此,   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   红卿那个女人很傻,她只是棋子,他的深情是演出来的。一直以来,容珩都是如此认为的。   他一心权力之巅,对他而言,只有无用的女人与有用的女人。   而当红卿对他再无用处时,他决定除掉她。   殊不知,深情演得太久,他早已成为戏中人。   阅读提示:   *男主白切黑,心狠手辣。女主也是狠人。   *后期虐男主,虐身虐心。   *he   *本文架空,勿考据。   一句话简介:首辅追妻路漫漫   立意:女人要独立自强,才能拥有美好的人生。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红卿,容珩。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她何尝不是他的棋子?……   天际阴云涌动,大风刮得树叶沙沙作响,似酝酿着一场暴风雨。一道白光闪过,撕裂了天际,雷声轰隆,震天动地。   尔顷,雨自云天裂处倾盆而下,湖面周围雾气弥漫,远处群山,在雨雾的包罗下,仿佛深邃蛰伏的凶兽,窥伺着猎物。   雾气缭绕的湖面上飘着一只孤独的画船。   窗内有女子,凭窗而立,红衣裹纤腰,罗裙掩玉足,柳腰扭出风情的曲线,她视线落寞地望向窗外凄雨。   身后锦衣男子起身下榻,醉醺醺地走到她身旁,抚着她的肩头,唇贴近她白皙嫩滑如玉的颈项,“红卿姑娘,时候不早了,歇了吧。”   女子回首秋波一溜,柔若无骨地靠入他怀中,温柔呢喃:“李郎说过,妾身要什么,你都愿意给,这是真的么?”   “只要我能给的,我都愿意给你。”男子深情地将她拥入怀中。   “那么,妾身想要……”女子盈盈一笑,红唇朝他的脖子贴去,就在男子露出痴迷般的笑容时,一道寒芒闪过,只见鲜血如注,喷涌而出。   男子轰然倒地,唇边是还未来得及敛去的笑容,一双眼瞪圆,死也不肯瞑目,或许他死之前都想不通,为何方才一娇柔惹人怜的女子,为何在转眼之间如恶鬼般,夺去了他的性命。   红卿伸出丁香小舌舔去嘴角沾上的血珠,眸中的娇慵柔媚尽散,取而代之的是,如兽般的冷血无情的光芒。   她转头看向窗外,大雨依旧哗啦不止,落在地上,似打碎了一面冰镜,白茫茫的雾气模糊了视线,她静静站立片刻,才转身蹲地,从男人怀中掏出一封密信。   红卿嫣红的唇勾起一抹浅笑,起身,不为所动地踏过那滩血水,款摆细软腰肢,袅娜行去。   屹立在湖上的画船,隐隐约约,灯火摇曳,却孤寂寂的,在雨雾下,仿佛幽冥使者的船只。   一颗巨柏下,蛰伏着一人影,那隐阴暗处的容颜看不大清楚。   雨势逐渐减小,无声而沉寂,随着红卿的离去,那抹身影亦消失在了这雨蒙蒙的幽夜之中。   *   一场秋雨一场寒。   淅淅沥沥的秋雨一连下了几日,今晨终于放晴,红苑的小丫鬟阿杏起床打开窗户,西风迎面,凉透衣襟,她不由裹紧身上的棉衣。   外头 空气都是湿漉漉的,庭院里落了一地黄叶,陷入泥泞中,污了色泽。满目萧瑟。   她关上门,走向红卿的屋子,屋门紧闭着,她轻轻推开门,里面悄无人声,掀开绣帘进入外房,一阵馥郁的兰麝自金猊炉袅袅而出,甜人欲醉,走到雕花架子床旁,发现床上已无红卿的身影,一摸锦被,也是冷的。   阿杏似乎已见怪不怪,转头出了屋子,下了楼,刚要打开屋大门,却逢红卿推门而进,冷风倏忽灌入以及她身上所夹带的寒意,令得阿杏猛然间遍体生寒,不由打了个冷颤。   红卿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冷得很,怎不多加件衣裳?”   阿杏心里暖暖,“多谢主子关心,奴婢不冷。”抬眸见红卿神色略显疲惫,忍不住问:“主子怎一早便出去了?早膳可用过了?”   “没有。”红卿淡淡道,却不说自己去了哪里,径自上了楼梯。   阿杏看着红卿的背影,她纤长秀美的手搭着用素绸缠裹住的扶手栏,身姿轻轻摇曳,虽穿着宽大的披风,遮掩了窈窕婀娜的身段,却仍在行动间,勾勒出万种风情。   阿杏神色微晃,回过神后,连忙跟上,“奴婢先伺候您梳洗,再吩咐厨房煮点防风粥可好?”   阿杏方才听出她的声音有些哑,许是吹了风,冒了寒。   “嗯。”红卿语调很低,显得有些慵懒。   回到卧室,红卿没有要阿杏伺候,自己除卸披风。   阿杏则去把暖炉烧热,红卿怕冷,还没到冬天,卧室里就放了暖炉。   将兽炭放进暖炉时,阿杏回头看了红卿,她脱下了披风,里面穿的是当下流行的石榴裙,纤腰束素,身段凹凸有致。   绿云般的长发只戴了根翡翠玉簪,云鬟不整,杏脸褪红,虽未施粉黛,阿杏仍忍不住感慨她家主子生得雪肤花颜。   她这位主子,曾是京都名姬,盈盈二八之时便以一曲凌波舞以及动人姿色名动京都,受无数王孙公子,达官显贵争相追捧,次年,她竟凭一己之力创立红苑,并收罗全国各地才色出众的女子,加以培训,不到岁余,坊中女子个个似人间富贵花,将京中一众歌舞姬,青楼妓子衬得如同庸脂俗粉。   直至今日,红苑独占鳌头,几乎将京都名流显贵举办的公私宴集垄断于一手,成为京中规模最大的舞乐坊。无人再相信这红苑是由红卿一人打造。   他们认定红苑有后台,但这后台是谁,谁也猜不到,也无人知晓。   红卿沐浴过后,吃了点东西,便让丫鬟在檐廊设了张西施榻,上面铺着厚厚的绒毯,她柔媚无骨地半躺在上面,身上盖着薄毯,目光落在檐下挂着的一架绿鹦鹉上,神情悠闲慵懒。   阿杏坐在一旁的杌子上,给红卿煮茶。   无事时,她主子能够一躺就是一整天。   又或者默默地坐着,拉一天的胡琴,也不与人说话。   近来,阿杏觉得她家主子变得愈发沉郁 。   阿杏觉得这也许与容大人有关,容大人已经许久没来了,而且近来有些传闻,据说容大人准备成亲了。   不过容大人前不久成了内阁之首,听说容府大门前近日都是车马如龙,无数头戴乌纱,身穿猩红吉袍的大官员进进出出,都快把容府的大门踏破了,场面特别威风气派。   容大人许是太忙了才没空过来吧。阿杏想。   正这么想着,一眼瞥见门外的人,不由惊呼一声,“大人……”   正躺在榻上闭眼假寐的红卿闻言,缓缓睁开美眸,回头淡淡地瞥去。   阿杏口中的大人容珩长身立于屏风处,锦衣华服,玉冠朝履,身姿挺拔如玉树,一派雍容华贵,当是如今朝堂风云人物。   可他修眉凝黛,唇边挂着温柔的笑意,细看之下,容貌气质皆不似凡尘中人。   容珩走进,雪袖轻晃如流云轻展,“天冷了,怎么坐在风口处?”   瞥见窗子开着,又见红卿身上衣服不大暖和,便关切道。   他声音温柔,说的话总叫人觉得动听的,可如今,红卿不大想听他说话。   “闷。”她淡淡回了句,便看向窗外,假装看风景。   阿杏连忙上前服侍容珩脱去大袖宽外衫,将衣服搭在那装饰精美,雕刻细致的花梨木衣架上,又回来给容珩搬椅子,为两人沏上热茶。   “把窗子关上吧。”红卿对阿杏道。   阿杏关了窗子,回首见两人气氛古怪,各自饮茶,也不如往常那般热络,心中奇怪。   “主子和大人端茶,喝茶的姿态是越来越来像了。”阿杏有意调解气氛。   茶杯被容珩如玉般洁净的手轻轻托住,一举一动说不出的优雅,闻言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是么?”他微笑着说,目光却看着红卿。   温柔似水的笑容,俊美无俦的脸,二者结合,不知该哄得多少女人为他失魂落魄,红卿被他看得心口悸动,虽然不愿被他轻易影响,可心不由己。   容珩微含深意地看了阿杏一眼。   阿杏立即识趣,偷笑着借口退出了房间,留两人单独相处。   红卿一语不发地坐了片刻,也不理会容珩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忽然起身,欲回内室。   容珩亦跟着起身,自身后轻搂住她的腰,“心情不好?”容珩低声问,修长玉白的指尖轻佻地拨弄着她束衣的腰带。   “与你何干?”红卿朱唇微微勾起一丝冷笑。   “可是为前日的事生气?卿儿,燕姑娘是卫国公之女,我不能不给她面子。近几日冷落了你,是我不对。”   红卿心中五味杂陈,她一伸手将发髻上的翡翠簪子拔下,往几上狠狠一打,“我竟不知我一普通女子,也配和卫国公的女儿戴一样的簪子。”   容珩没能阻止她,那簪子便断成了两节,而她黛眉含怨,面带嗔意。   簪子是他令秦月买的,却不想那小子竟然买了两根同样的。   容珩面色从容如常,静默半晌,却无奈一笑,“真是醋罐子。 ”   容珩搂着她纤细腰肢,揽她入怀,附耳对她亲密低语:“别的女子对我来说不过是棋子,而你,是我容珩的女人。”   红卿的心因容珩这句话而悸动,不禁暗骂自己无用,他不过温柔亲近些,她便差点心软。   他这句话对别的女人可有说过?   她又何尝不是他的棋子?   红卿美眸一黯,差点将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却又及时收住,只因她有些事一旦捅破,便是覆水难收。   见她态度似有软化,容珩温柔一笑,唇轻咬了下她柔嫩的耳,轻吻着她的脖颈,低哑道:“卿儿,我是这般喜欢你啊……”   明明是虚伪的话,他说得像是刻进骨子里的温柔与深情。   红卿纤长的眉蹙起,嗔怒:“我现在已经分不清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言罢从他怀中挣脱,坐到紫檀木桌前的椅子上。   她恨透了他此刻的冷静自持,妩媚的眼亦泛了一圈红,她微垂眉眼不去看他,冷声道:“我有些乏了,今日你先回去吧。”   鲜红如血的纤秀指甲深深陷入白嫩的掌心,压抑了许久,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和他翻脸。   容珩并未生气,如玉石雕刻般俊美的脸依旧温润平和,“真舍得我走?”眼眸含着浅浅的笑,似笃定她不舍。   红卿眸光微寒,红唇勾起一抹讥诮,“我不稀罕,你去找你的燕姑娘去吧。”   红卿皱了下眉,自觉冲动了,这样拈酸吃醋的话不该从她的嘴里说出。   容珩虽仍和颜悦色,但心底已是有些不高兴,他并不喜欢女子总是争风吃醋。   这也是他不喜沉溺女色的原因。陷入情爱中的女子虽是好掌控,却也很太过于难缠,就如同眼前女子,平日里阴狠毒辣,精明冷静,一旦牵扯别的女子,就变得很无理取闹,感情用事。   容珩轻叹了声,再一次解释:“我不喜欢她,也不会去找她的。”容珩柔声微笑:“今天我陪你。”   “或许你果真不喜燕良玉,但你敢说你不想与卫国公结盟?”卫国公乃开国第一名将,战功赫赫,又是三朝元老,掌握数十万玄甲军的一半兵符,背后势力庞大,地位无人可撼,连当今皇上都忌惮他。   他如今已官居相位,位高权重,但红卿隐约感觉到,他不会满足于此。   从十岁她被他捡去,入暗阁,从暗阁那如同地狱的地方里出来,她便知他的真实面目。   这男人有着谪仙般的容貌和气质,看起来也与世无争,却在宦海中与人尔虞我诈,争权夺利,更是创办了暗阁那种可怕的组织。   到底是人不可貌相。   一旦撕开他那张神祇般的皮相,他更像是地狱里的主宰,阴戾冷酷,无情残忍,对人类的情感不屑一顾。   只是她一直想自欺欺人罢了。   如今,却是连欺骗自己都不能够了。   容珩缄默,春水般的眸子终于掠过一丝冷意。 第2章 (修)她有种把神坛上……   “ 你为何要骗我?”红卿眼眸微微泛红,似乎含着水光,但并未流泪。   她从未在容珩面前哭过,甚至她不记得自己哭过,她的高傲,她的自尊不允许。   容珩向来不喜柔弱和哭哭啼啼的女人,红卿如果不沉溺于儿女私情,只做一柄冷血无情,为他所用的利刃,是可靠又令人安心的。   他缓步走过去,衫袖如流云拂动,将她轻拥入怀中,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你放心,不论我将来娶谁,那人都不会危及你的地位。卿儿,你对我而言,是无可替代的。”   容珩轻轻握住她的手,眼神温柔得仿佛要滴水,“相信我,好么?”   相信?   他演得深情款款,或许连自己都快信了。   红卿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恨意,她蓦然伸手攀住他的颈肩,吻上他的唇。   唇上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令容珩心微微一震,手错愕地抬起,可顾及什么,最终,那原本想推开她的手还是缓缓移到她的腰间。   明明如此亲密,红卿心中却觉苦涩,这是红卿第二次吻他,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她忘了,只记得他当时厌恶地说:我不喜欢亲吻。   他不喜欢她吻他,哪怕在床笫间最动情的时刻,他也不让她亲吻他。   她痛苦的闭上眼,渴望他能够狂热地回应她,可他并没有,甚至有些敷衍。   她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使劲浑身数撩拨他,依旧不能使他意乱情迷,他的冷淡将她的全部热情浇熄。   红卿狼狈地推开他,脸晕红潮,妩媚氤氲着春色的眸中含着一丝幽怨。   容珩扫了眼那吻过他娇艳欲滴的朱唇,目光掠过一丝寒凉,像在隐忍着什么。   红卿觉得丢脸难堪之极,扯了扯艳丽的红唇,却发现无法牵动笑容。   容珩眸中顷刻间恢复了温润,他轻叹一声,并没有表示出生气,只是语气颇有些无奈:“卿儿,以后别再这样。”   红卿娇媚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强忍心中的酸涩与难堪,脸上浮起媚惑众生的娇笑,她袅娜坐会椅子上,娇躯斜斜往桌边一靠,用着软腻轻浮的语气说道:“是,属下谨遵阁主命令。”   容珩修眉微蹙,而后轻笑着摇摇头,“我还有些公务未处理,我回府了。”而后耐心性子,浅笑着说道:“卿儿,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这般大方不介意的模样更令红卿无地自容,她禁不住沉了脸,“没了。你走吧。”   明明听着就是赌气的话语,可容珩却不为所动,竟真的扬长而去,连外衣都不曾拿。   红卿一怔,忽然悲从中来,她笑得狂媚肆意,花枝招展,直到眼泪从眼眶中滑落而下,忽冲着空荡荡的帘外,不顾形象地大骂了句:“滚吧!”   阿杏躲在门外,无所适从,她有些心疼她姑娘,小心翼翼移步进去,又不敢上前安慰。   红卿瞧了她一眼,似觉失态,笑容渐收,伸手抚去脸上笑出来的泪痕,停 了下又笑开来,柔声道:“我没事,你出去吧,我有些乏,想歇息片刻。”   阿杏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道了句:“主子,你何苦与大人淘气?”   阿杏天真,或许在她眼中,容珩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而她是无理取闹。   红卿无法责怪她,也无法为自己辩解,容珩把所有人都蒙在鼓中,误以为他温润如玉,雅量容人。   心口在胀痛,那是被强烈的不甘充斥着,却又无力破除所导致的结果,如同被利刃抵着般,疼痛得难以忍受。   “是啊……何苦。”红卿只是低低呢喃了句,转身进了内室,和衣斜躺着床上,再也不搭理人。   大概是眼睛里迷蒙了,那红艳艳的床帐,好似变成那日一舞千金的红氍毹。   *   那是容珩的生日宴,那时的容珩还只是新科状元。   在檀板丝竹声中,她袅娜行来,宫髻高挽,一袭金缕百花碧罗笼裙,腰肢似嫩柳,款摆风情。飞眉星眼,眼波不经意流转,媚态横生。   每个眼神,身段,动作,都是她私底下经过无数遍揣摩练习的,为的只是一舞成名,以博那人欢心。   她站在红氍毹中央,翩翩起舞。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   所有男人不觉放下酒杯,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如痴如醉。   她对那些充满原始欲望的眼神嗤之以鼻,她目光情意绵绵,流连在坐正席上轻裘缓带,俊美似仙的男子。   他在看她,那是他第一次用男人的目光看待她,目光深邃沉暗,如同月夜下的深潭,望不见底。   她成功了,欣喜若狂。从他的目光中她得知,她不再是无知少女,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女人。   可一舞结束后,容珩又变回原来浅笑安然的模样,他与宾客谈笑风生,却没有留她侍酒,她依依不舍退出了宴席。   坐在太湖石上红卿手托香腮,呆呆望着纷纷花雨,三月的桃花,惹人春情萌动。   她的打扮是妩媚的,让人一眼看着像勾人的狐狸精,可她的眼里依旧藏着少女娇羞。   “红……红卿姑娘。”有人唤她。   红卿抬眸,一白衣公子伫立花下,他欲上前来,却又有些不好意思,而他的满腔心事都泄露在他那慌乱的眼中。   他眉目秀朗,文质彬彬,倒有几分容珩的影子,红卿不禁朝他娇笑了下。   白衣公子俊脸微微一红,猛地上前将什么东西塞到红卿手中:“这个给你。”   他手足无措,弄得红卿也有些无措,她摊开掌心,是一枚白玉佩,是定情信物?   如此唐突地直接塞给女孩子定情信物,连宛转的方式也不懂,怕是第一次追求女子?红卿内心不禁得意洋洋,顿时化作情场高手,眼波斜溜缠他身上:“谢谢。”   她云鬓微润,琼鼻润着几点细小汗珠,粲然一笑,妩媚中透着娇俏,令白衣公子神魂俱荡,呆若木鹅。   “公子,公子……”   红卿唤他。   白衣公子猛地找回魂灵,不知 是惭愧还是害羞,竟就这么转身跑了。   红卿眨了眨眼,脉脉含情地目送他离去。   然一转头,却是‘嗤’地冷笑一声,玉佩在她食指上旋转晃动。毛头小子,懂什么情爱?不过见色起意。   红卿正对他的情意嗤之以鼻,转眼就被人拖进一假山洞中。   红卿吓得半死,慌乱间正欲挣扎,却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兰麝香,娇躯猛地滞住。   “阁主。”红卿惊喜交加。   容珩玉白修美的手撑着一块山石,将红卿抵着身前,微倾向她,温柔地说:“卿儿,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出色。”   得到容珩的夸赞,控制雀跃的情绪,呼吸稳了稳,又改换腔调,柔媚地缓缓言道:“那我可以待在您的身边,为您做事了么?”   红卿软媚无骨地倒在他怀中,她告诉自己,自己不再是那个稚嫩少女,她如今是一个女人,一个让男人招架不住,成熟妩媚的女人。   容珩顺势搂住她细腰,狭长眼眸迷离浅笑,低语:“方才那男人名秦月,是淮安王府的一名幕僚,别看他生得俊秀斯文,性情看似怯弱腼腆,但此人心狠手辣,奸诈狡猾,多少青楼妓子,良家妇女落在他的手中,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红卿闻言背后顿时冒了一层冷汗,方才她竟误以为那秦月是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红卿再一次在心底告诫自己,不可被人的表象所欺骗,想当初,还是小乞丐的她被容珩捡回去时,不也以为他是个纯良无害,高雅如山巅白雪的少年?   红卿怀疑容珩方才夸赞她出色是在讽刺她,有些不甘地问:“阁主是让我不要接近他么?”   “恰恰相反。”容珩微微失笑,随即说出他的真实目的:“卿儿,他手里有一封密札,那里面有淮安王勾结外敌,图谋不轨的证据,你去接近他,然后窃取那封密札,但记住,你如今是天香坊的舞姬,绝不能向任何人暴露你的真实身份。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   红卿有些疑惑容珩为何会将如此重大的任务交给她,她笑吟吟地缠着耳边一缕碎发,娇媚的脸上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天真与胆量,“为此我可以不择手段么?比如……出卖身体。”   “凭你欢喜。”说这话时,容珩的眼眸依旧染着温柔笑意,只要目的达到,他并不介意她不择手段,哪怕是出卖身体。   红卿又一改神态,星眸半眯,声音酥媚,“可是我想当阁主的女人。”说话间莹白指尖轻抵着他的胸膛,脚下的玉足则缓缓地伸进他那如流云般的袍摆内。   红卿在容珩面前,从来不曾如此的大胆且热情,然今日那些男人饥渴的目光,让她有了这种自信。   他看着她的眼神专注而炽热,声音似被柔情填满:“任务完成后,来我身边。”   红卿明白他的意思,心中不由感到十分雀跃,“真的么?”   容珩温柔点头,指背轻抚她的脸 颊,缓缓说道:“你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在那个雪夜里,我见到你就知晓,你有着一双妩媚又单纯的眼眸,让男人忍不住为你沉沦。”   红卿因为他温柔的触碰而心颤不已,她贝齿轻咬红唇,小声娇羞的问:“那你呢?”   容珩眼眸微暗,倾身将她压在山石上,指尖缓缓下滑,轻抚着她束衣的腰带,“想知道么?”他道,低哑的声音隐隐透着诱惑。   红卿因为他这露骨的动作弄得彻底红了脸,她有些害羞,不敢直视他,便垂了眸,然后看到了他的手。   容珩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洁白,指甲莹润饱满,泛着淡淡的粉,她曾见过他的手温柔又充满怜爱的抚着一只小动物,从此她便渴望着,有朝一日,他也会用他那只手温柔地爱抚自己。   及此,红卿心跳禁不住加速,却鼓起勇气抬起眼眸与他对视,坚定地说道:“我想知道。”   *   金乌西沉,晚霞似焚,春风拈花惹草,吹起岸边的柔嫩柳条,搅弄了一江春水潋滟。   落日的余晖透射进山洞里,将容珩芝兰玉树的身姿与俊美清隽的面庞笼在暖黄的光芒之中,红卿甚至连他脸上那细细的汗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微垂着眼眸,骨节分明,修长玉白的手撩开自己的衣服,并未看她,因此,她可以大胆地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他曾是天上的明月,高山的白雪,既纯净无暇,又高不可攀。   在她眼里,容珩就是神袛般的存在,她从来没想过容珩也会有欲望,也会和女人做这种事,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她有种把神坛上受人膜拜的男人拽落深渊,与她共沉沦的罪孽感,罪孽的同时又生出一股莫名的刺-激。   第一次,容珩离她如此的近,近得触手可摸,控制不住心中的强烈渴望,她纤长秀美的手缓缓抬起,禁不住地轻颤着,想去触碰他的脸,心砰砰地乱跳,激烈地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正当她要得逞时,却被蓦然横来的手抓住了手腕。   灼热的感觉自手腕传递至全身,她身体经不住的颤抖,媚眼如丝地凝望着容珩。   容珩一抬眼,对上红卿几近痴迷的目光,温雅的眸子不由微冷,他手一滑,遮住她的眼:“别看我。”   随着他的动作,一股似兰似麝的清香自他宽敞飘逸的广袖中轻轻飘散出来,闻之沁人心脾。   阴影落下,容珩俯身,红卿笑着闭眼,轻启朱唇。   然而没等到他的亲吻,身子被一股力猛地撞了下,腿一软,纤背磕在山石上。   她眸中媚态褪去,只剩下一脸的惨白,经过几年的静心保养呵护,她的肌肤就如鲜花般娇嫩,背部的肌肤被那山石一磨,似火灼烧般难受起来,她黛眉蹙颦,却咬紧下了唇。   红卿睁了眼,从他的指缝间窥见到,他目光暗沉,迷离浅笑,难得有一丝令人心动的乱色。   原来他也有与清隽高雅反之的表情。   这本该女人娇羞着欲拒还迎之时,红卿却苦巴巴地皱着柳叶纤眉:   “容珩,小时候我见一些大人围在一起吃狗肉,他们大快朵颐,神情无比享受,我就觉得狗肉应该是人间最美味的东西,于是我当我很饿之时,就会常常想到狗肉。”她直呼其名,总觉得这样才会好受些。   “……”容珩并未责备她的的不敬,声音低沉压抑:“然后?”   他低柔带着安抚的声音让红卿稍稍分了心神,她颤着声,委婉地说道:“后来有一天,我遇见一户人家,他们也在吃狗肉,他们给了我一块,我尝了些,才发现狗肉的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容珩:“……”   少女怀春时,他曾是她幻想的对象,有一次在梦中,她竟梦到自己成为了他的女人,醒来之后,吓得心慌意乱。   可再后来,每每想起梦中两人行的那事,她都禁不住脸红心跳,小鹿乱撞。   如今尝试过后,才知幻想美好,现实残酷。成为女人的感觉并不好受。   察觉到她的退缩与抗拒,容珩才意识到她不过还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少女,虽学习了媚术,但真正做起这事,到底还是稚嫩,念及此,内心不免感到有些抱歉,然动作到紧要之处,容珩无法停止。   暮色渐沉,洞中光线更暗了,微风透进来,有些清凉,但他依旧汗流浃背,他收回了遮住她眼睛的手,充满怜爱地亲着她潮润的鬓发:“卿儿,第一次味道可能不大好,以后多尝试几次,你会爱上这滋味的。”   两人皆意有所指。红卿没有再回话。不过她心想,不论尝试几次,她都不会喜欢狗肉那股怪怪的味道。不过这是他第一次亲昵的唤她“卿儿”,用如此炙热的眼神直视她,红卿心中甜蜜无比。   背部被山石磨出了血,已经分不清哪里疼了,不过没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她曾经在暗阁的日子受的伤可比这个更重,更疼,她都忍受过来了。   红卿没敢抱住男人,只是紧紧抓着山石。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腾空似的,她饧着眼儿,看着白嫩的足尖向着天摇摇晃晃,觉得自己仿佛躺在汹涌的风浪中,时而被抛起,时而向下坠,她压抑着没有发出声音,眼前渐渐朦胧,涌起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想到暗阁,便不由得想起她与容珩的初遇,她喘息一声,闭上眼,莫名地觉得有些悲伤。   红卿与容珩自假山洞出来时,已是掌灯时分,远处楼阁上亮起了灯火,影影绰绰间,衣冠华美,鬓影衣香。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并不搭话。   红卿算了下时间,两人在假山洞大概待了一个时辰,这一时辰里也未见有人来寻他,大概是散了席,他才出来的。   这事对红卿而言不算美好,许是地点选得不是很好,她现在浑身上下都疼得很,尤其是背部,她觉得可能出血了。都说云雨妙不可言,但她是没体会到 妙处。   好在容珩的克制力极强,只是一次,且没有将东西漏进去,也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她有些不安,之前她学习过很多枕席之间的媚术,但在方才她一样都没用上,说起来,不是她在引-诱容珩,而是容珩在引-诱她。   或许是因为对象是容珩的缘故,又或许是没有亲身实践过,她太紧张太激动了,甚至还感到了羞涩。   她有些担心容珩不满意她的表现,在作为一个女人之前,她首先是他的下属,作为下属,自然不愿意被自己的主公质疑办事能力,枕席功夫亦属于这个范畴。   红卿暗暗打算,若有下次,她一定要好好表现,就算不愉快,也要装作快活无比。   红卿目光落在容珩修长挺拔的身影上无法离开,他步履沉稳,行动间宽袖轻拂,如流云舒展。   他白衣胜雪,长发如墨及了腰,一半束起戴了只玉簪子,远远看着如月华般温润清雅,却又有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冷疏离气息。   他又变回了她触碰不到的模样。 第3章 待奴家下次见了容大人……   她总是看着他背影,但他似乎永远不会回头看她一眼,这让红卿无比失望。   她不禁回味他方才在山洞里的神态,萦绕在她耳边他的喘息,迷乱的眼神,以及压抑着的微微喘息。   红卿感觉身体像被一把火燃烧着,四肢发软,她轻咬下唇,伸手揉了揉脖颈,强迫着自己想点别的,想点别的,然后便想到容珩交给她的任务,成功地分出了心神。   容珩要她接近秦月,寻找淮安王图谋造反的证据。   淮安王是何许人也,红卿并不知晓,她刚进入这风月场所没多久,之前一直封闭式的训练,对京都一众王孙贵胄,公卿王爷,名流显贵全然不熟悉。   初入天香院,她听说的最多是关于今科状元的事。   听说那状元年纪轻轻,惊才绝艳,生得风姿秀美,气质清逸出尘,不似凡间人。   红卿觉得这番话倒是用来形容容珩的,若是那些人见了容珩才知什么是风仪秀美,气质出尘。   又听闻那状元郎身世成迷,据其风仪气派,众人猜测其是世家公子,但是哪家的公子,却没有一人打听出来。   红卿对这状元郎不感兴趣,便没有多加留意。   那日春雨初歇,碧空如洗,云舒云卷,她闲来无事,骑着驴,戴着帷帽,沿着京都的青石板大街一路骑行。   红卿在不见天光的暗阁度过几年煎熬日子,又在一个院子里度过几年无聊日子,实在憋得很了,一出来,便如同脱了缰绳的马,没事就往街上来,也没人再拘束着她。   如今是太平盛世,人们安居乐业,一路行来,皆是繁华热闹景象,街道上花遮柳护,店铺林立,宝马雕车香满路。   她最爱去的是一家名叫品味斋的酒楼,那里的厨子做菜手艺精绝,据说那家酒楼已拥有百年历史 ,她这几日几乎每天都去,在那里喊上几味菜,再要一壶陈年佳酿,倚栏杆而坐,一边享受美食,一边俯视街上百态,是极快活的事。   前面是一座白石拱桥,过了桥,便是另一条街,品味斋就在那条街上。   红卿骑着驴过桥,桥下流水,映着明媚的日光,流光溢彩,忽听锣鼓声喧,街上百姓纷纷凑过去围观。   红卿听人说是状元郎要去赴琼林宴,想到几日后她要参加的第一个宴会,正是这状元郎举办的,红卿不由升起几分好奇心。   她坐在驴子上,纤纤素手轻撩开帷纱,一双秋水盈盈的丹凤眼斜向人群中瞧去。   便见一身着绯红罗袍,腰系素银带,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骑在高头骏马之上,前呼后拥,众星拱月的往前而去,排场极为盛大。   红卿一眼认出了那状元郎正是容珩,吃惊可谓不小。   说起来,红卿十岁就被容珩捡了回去,但她对容珩的身世一无所知。她原本猜测暗阁只是远离庙堂的江湖黑-道组织,专为富贵权势之人做事,容珩则是黑-道里的大人物,她们这批经过层层筛选,最终脱颖而出的少女,将被安插到各处,为容珩刺探情报,铲除或笼络敌人。   初见容珩时,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少年,她以为他就是看着年轻,毕竟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哪有他这般能力心计,这般心狠手辣,能以一己之力创办暗阁那种恐怖隐秘的组织。   她听闻状元郎也就二十来岁。她真没想到,她们的阁主竟如此的年轻,还是一介斯文书生,这玩笑开大了。   红卿正回忆之前的事,前面有明角灯渐渐靠近,这会天黑了,看不清来人,及近些,才看清那人是天香院的院主。   天香院是京都数一数二的风月渊薮,院中姑娘个个年轻貌美,才艺双绝,京中凡有公私宴会,请的大多是天香院的姑娘来助兴。   院主李四娘是个体态丰腴的妇人,她穿着一袭孔雀绿缎裙,衣服上脖子上手腕上都带着金光闪闪的配饰,端得珠光宝气,鬓发抹了下很多头膏,梳得滑溜溜的,脸上擦着厚厚一层脂粉,逢人未语先笑,看起来和善亲切,挺好相与,但这不过是表象而已。   红卿在假山洞待久了,李四娘在石舫里找不到红卿,只道她在哪里躲懒,不愿去伺候阁楼上的贵人,心中不悦,便出来寻她了,现在看到她和容珩在一起,心里明白,瞬间转怒为喜。   她笑嘻嘻的迎上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虽说她见过的权贵官员不少,但无一人能及得上容珩的容貌气度,才华见识,更没有年纪轻轻便连中三元的,   饶是她见多识广,与容珩站在一起,都不由自主地感到自惭形秽,听说此人身世成迷,这在无形之中更增添了人的压力感,李四娘脸上不由浮起谄媚之色,“给容大人请安。”   容珩微抬手,宽大的雪袖柔和 展开,若春云舒卷,他微微一笑,声音温和柔润:“不必多礼。”   此时新月初上,淡淡的光华洒下,映着他优雅精致的五官,泛着玉石般清润的光泽,李四娘望了他一眼,禁不住老脸一红,暗想自己若年轻个二十岁,只怕要被他勾得神魂颠倒。   容珩没再理会呆呆的李四娘,而是将目光转向红卿,礼仪周全道:“红卿姑娘可先去石舫休息片刻,若是觉得身子不舒服,可回天香院,不必去阁楼上侍候了。”   与方才在假山洞里温柔亲昵的态度不同,他此刻态度客气有礼,红卿知晓,在外人眼中,两人不过初相识,自然要表现得生疏一些,红卿也没多想,随意福了福身子,娇媚地道了句:“是。”   容珩朝着李四娘微颔首,便先行离去了,只留给两人一潇洒翩然的背影。   李四娘目送容珩走远,才收回视线。   她凝眸看向红卿。   云鬓微斜,鬓发微微汗湿,衣裙褶皱,媚眼如丝,那娇艳的脸蛋依旧透出淡淡的胭脂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发生过什么。   再回想容珩方才的模样,轻裘缓带,一派清雅守礼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做过什么。   李四娘不禁感慨,这红卿还是太嫩了些,不是那男人的对手。   红卿没有注意到李四娘的异样眼光,只一心想着要怎么接近那秦月,然后完成容珩交代的任务。   她必须完成任务,才能够真正成为容珩的女人。   “红卿,容大人对你另眼相看,你也该巴结讨好他一些,你怎么能对他爱搭不理的。”   红卿风情袅娜地往前走着,听到李四娘的教训,艳红的唇不屑地轻撇了下。   除了容珩,还没人有资格调-教她。   原来方才李四娘见红卿当着容珩的面表现冷冷淡淡,也不讨好对方,便觉得她自命清高,仗着容珩对她的青睐,故意乔张做致,便拿起了院主的派头,准备训她一二。   岂料,红卿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李四娘心中老大不快,要说在院中哪个姑娘见了她不得低着头,一副小媳妇儿的模样,听从她的教训,就她红卿独特。   不过一个轻贱之女,人人可踩,也敢如此目中无人。   “你有没有听见我的话,我乃是一番美意,你别拿它不当回事儿。”李四娘不禁变了脸,疾言厉色道。   红卿有些不耐烦,懒得与她巧言令色,不以为意地媚笑道:“四娘会讨好人,尽管去讨好,我是不会讨好人的。”   “岂有此理。”李四娘彻底被她惹怒了,她眉一竖,恼道:“红卿,你既然来了天香院,便是院中的姑娘,就该学着乖巧一些,守我这的规矩。是我太抬举你了,让你长了气焰,竟想骑到了我的头上。”   红卿并不反驳,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也不知为何,被红卿一看,李四娘心里竟是毛毛的。   她的眼神冰冷,直勾勾的盯着你,便像是一条毒蛇,随时要 咬你一口,这么想着,李四娘涂得猩红的唇不禁抖了几下,心中莫名犯怂,转念一想,她自己怎么反倒长她人志气了,这红卿左右不过是一柔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有甚可怕的。   于是李四娘一挺胸脯,虚张声势地斥骂道:“你若不服教导,以后便不用再出去赴宴应局了。”   红卿皱了皱眉头,这李四娘毕竟是天香院的院主,虽然没把她放眼里,却也不宜招惹她,以免多生事端。   红卿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她眸中的戾色一敛,掩唇扑哧一笑,笑得风情万种,她纤手置腹前,微微屈膝,粉颈微低,柔若无骨地行了一告罪礼,道:   “是奴家不识抬举,四娘教训的是,奴家多谢四娘的美意,待奴家下次见了容大人,一定好好巴结奉承他。”   且忍着这妇人一时,等她无用了,红卿定要她跪在她脚底下讨饶。   李四娘怔住,没想到红卿变脸如此快,伸手不打笑脸人,红卿抬起头,笑盈盈的望着她,让李四娘一肚子气再撒不出来。   红卿回到石舫中,红卿带来的小丫鬟阿杏正焦急地守在门口,看到红卿袅袅婷婷而来,内心才松了口气,她没有跟紧红卿,被四娘骂了一顿,心里害怕得不行。   “姑娘,你去哪来了?”她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却没有得到红卿的回应,红卿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如风摆柳般进了船室内。   石舫四面都是透花窗,微凉的夜风夹带着淡淡的花香吹进来,凉人心脾。   室内宽敞洁净,卧榻,桌椅一应俱全,漆金木雕灯架上点着羊角大红蜡烛,映着室内恍如白昼。   阿杏畏怯地看着红卿妖娆的背影,她才伺候红卿几天,却觉得这位姑娘与别的姑娘很不一般,她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偶尔她不经意间瞥向她的一个眼神,甚至会让她感到莫名的惊惧。   但是,她面对李四娘等人会笑语嫣然,跟正常人一般。   阿杏觉得,这姑娘就是个两面派。   “阿杏,我要换衣服。”   苦训几年,红卿耳力感知力极好,知阿杏正呆呆站在门口,盯着她看,她觉得不舒服,她不喜欢别人站在她的身后。   阿杏清秀的脸掠过一丝不安,连忙上前,小声道:“是。”   红卿淡淡瞥了她一眼,小丫鬟生得眉清目秀,性格腼腆拘谨,一看就没什么心计。   红卿不讨厌她,却也不喜欢她,其实也说不上喜欢或讨厌,她只是不相信人,她曾经在睡梦中差点被同伴夺去生命,对于身边的人,她总是多了一丝提防,在没必要的情况下,她甚至不愿意与人多说一句话,这小丫鬟就只是伺候人的,就更犯不着她开口了。   换好衣服,红卿坐在镜奁前,重新傅粉涂脂,晚妆毕,才与阿杏出了石舫,前往萃雅楼。   远处高楼中,灯火微芒,风送来阵阵脂粉腻香,飘渺琴音。   上到萃雅楼,她第一眼便是去寻容珩。   那人安坐于案前抚琴,亦换了衣裳,一袭绯色大袖翩翩的宽服,墨发半挽,束了玉冠,其温润专注的神情,说不出的惹目。   红卿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几近痴迷,然容珩不过眼尾慵懒微斜,淡瞥了她眼,便漠不关心地收回了视线。   红卿微觉失落。   有侍女过来领着红卿入席,筵席已重开,席上已撤去残肴,换上香茗鲜果,琼浆玉液,不过宾客大多已经微醺,姿态散漫,或倚美人怀,或靠栏杆而坐。   红卿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容珩的身上,视线从他的如玉石般温润的侧颜移到他抚琴的手上,他的手生得白净修长,与玉色无异,在琴弦上轻拢慢捻,这手优雅,却也孟浪,想到方才假山洞里的事,红卿脸微微烧起来。   这时,她听到一压抑着欢喜的女声:“他看过来了。”   红卿不觉看过去,说话的是旁边一席的绿衣女子,她正在与身边几名女子说话,目光却紧随着容珩。   那个“他”原来说的是容珩,她手捻着袖帕,脸上掩盖不住娇羞,其他女子亦在看容珩,几双含情目,如针遇磁石,紧黏在容珩身上。   红卿皱了皱眉头,也望向容珩,他神情专注地抚琴,偶尔抬眸,看向那几名女子,嘴角噙着如春月般温柔的微笑,浑然不顾红卿在场。   他的确在看她们,没有看她,红卿神色一黯,   心里只觉得不舒服,很不舒服。   红卿不由多打量了几眼那几名女子,想要看看她们有哪里吸引人的地方,她们面容姣好,身段亦佳,但红卿认为,她们没有她好看。   可是容珩用温柔似水的眼神看她们,却没有看自己。   红卿艳丽的红唇紧抿,神色渐渐冷凝,像是心爱的东西被人抢了去,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一瞬间她狂躁地动了杀意,不过很快就被她压了回去,在暗阁的几年,她的心性变得狠辣暴戾,却也学会了隐忍控制,她有着足够的理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她挺直柔若无骨的腰肢,脸上又露出媚丽的笑容,耐心地等待着,目光紧紧盯着容珩,不错过他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可是她脸上的笑都快僵了,容珩还是没看过来,不知道是注意到她,还是故意而为。   故意?红卿纤手紧握,突然间想到或许容珩是在故意冷着她,提醒她,若是她没有完成任务,她是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   容珩要的是一个有用的人,而不是一个空有美貌,只会给男人当玩物的妖姬。   红卿微垂眼帘,掩了一眸情绪,她该收起那拈酸吃醋的小心思,她要的不是容珩的一眼,而是彻底的占有他。   琴声停止,她抬起眸,看着那几名如痴如醉,情思荡漾的女子,娇媚地笑了笑,并没有再看容珩,而起不疾不徐地起身离去,准备回天香院,方才她四下看了下,并不见秦月的身影,留在这里没什么用。   其实仔细 一想,早在方才容珩便提醒她不必再上来,她只是按捺不住想见他的心,才选择忽略了他那番话的真实意思。   下了楼,再看不到人,她脸上的媚笑渐渐消失,变得冷漠阴沉。 第4章 “当然是喜欢你,可是……   淮安王府位于京都城外西侧,背依青崖山,四周林木茂盛,风景秀美,前临洛川河,河流绵延数里,望不见头。   出了城,一路向西,大约行上三里便是洛川河岸,此时已是正午,河岸边的鱼市早散了集,行人不多,周边零散分布着几家买海产干货的商店,辽阔的码头上有过一小队身穿皮甲,腰佩铁刀的兵丁,所过之处,行人莫不避让,当真威风凛凛。   红卿一眼便认出了正是淮安王府的府兵,这洛川码头归淮安王府管辖,因此日日可见王府的府兵来此巡逻。   红卿侧坐在一匹通身乌黑油亮,健壮的驴子上,撑着把紫竹柄,用金线绣曼珠沙华的赤色油纸伞,在那队伍经过时,她将伞微微压低,却依旧无法低调。   她乌黑柔顺的青丝一半挽成髻,另一半宛如丝缎般披散着胸前,着一袭绯红薄纱长裙,金丝腰带勾勒出姣蛇般腰肢,脚下穿着一双红绣鞋,未穿罗袜,明媚透亮的阳光照在她的纤足上,肌肤白皙柔滑似玉般,身段风情娇袅,如何不引人注意。   那队府兵瞬间像是没见过女人似的,朝着红卿鼓唇弄舌,挤眉弄眼,有的还吹起了口哨,轻浮地喊道:“小娘子看这边。”   这帮人真是狗仗人势,光天化日之下,竟一点都不避讳。   红卿视若无睹,心里却暗忖,若是他们敢上前非礼,她便寻个无人之地,挑断他们的手筋,挖掉他们的挖眼珠,缝了他的嘴巴,这么想着她内心莫名亢奋。   那帮臭男人许是有公务在身,并没有上前歪缠,红卿便放过了他们,沿着长堤走了一段路,便是一片松林子,转过松林子,隐隐可见淮安王府高耸的围墙和飞阁重楼。   松林前面是一条宽阔的古道,再前面有茶楼酒肆,周边桃红柳绿,春光骀荡,随处可见踏青游客。   红卿在一爿茶棚前勒了缰绳,而后收起了伞,从驴上轻盈跳下,将驴子系在柳树下,摇曳多姿地走进入凉棚,找了个安静的座位坐下歇脚,一年轻生得清秀的小伙计上来,见是红卿,不由欢喜地询问道:   “姑娘又来了,还是要一碗甜水和甜豆糕?”   “嗯。”红卿点头,脸上有了微微的笑容,带着点难以掩饰的愉悦,她喜欢甜的东西,吃甜的东西会让她变得愉悦,她不由多说了句:“小哥,加多点糖。”   “哎。”小伙计笑嘻嘻的应着离去,他还没见过如此爱吃甜食的姑娘,不过如此美丽动人,看起来又善良纯洁的姑娘实在让人无法拒绝。   红卿手托着香颊,身子懒洋洋地斜靠着桌面上,摆成一无比诱 人的姿势,不过红卿可不知晓自己诱不诱人,只知晓这姿势让她很舒服自在,她的目光落向林木深处巍然雄壮的碧瓦红墙,露出一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段时间她不是与秦月周旋,便是在淮安王府附近,打听各种情报,这淮安王东方拓在众皇子之中排行第二,乃是当今靖武帝的异母兄弟。   先皇还在时,他曾领兵打过仗,平定了几场叛乱,可谓文武双全。他礼贤下士,谦恭谨慎,论能力才干是当皇帝的不二人选,可惜他非嫡非长。后来太子不幸身染沉疴,英年早薨,东宫位置虚悬,淮安王虽乃庶长子,但他在朝中声望极高,又得先皇信赖,他与排行第四的嫡次子东方禹便成为太子的后补人选,没多久,他娶了河西王氏,即前右相王中丞之女为正妃,一时间炙手可热,众人本以为会由他继承太子之位,可经过一番斗角勾心、互相倾轧,东方拓还是输了太子之位。   东方禹入主东宫的同时,东方拓封淮安王,出宫建府,一年后又被派到地方任职,一直到先皇驾崩,靖武帝东方禹继位才得以回京。   如今他手上并无兵权,不过挂了个云骑尉的武散官职位,并无实际职务,也没有参与朝中政事,听说每年岁末都会将自己手下的名册呈到朝中查验。   靖武帝防他如此,他还能结党谋逆,实在不简单,容珩说秦月那里有淮安王谋逆的密札,把如此重大的任务交给她,说实在,红卿隐约觉得有问题,但这是容珩的命令,也是她的第一个任务,她只能服从。   而且她已经查到了些有用的东西,秦月住在淮安王府,她知晓他的住处有一密室,这秦月的确不简单,虽然他表现得对她极有兴趣,但却不肯透露一点关于淮安王府的事,她与他周旋了半个月,才有了进展。后来秦月带她去他在淮安王府的住处,在那里,她发现了密室,但还她没搜到密札,便差点被秦月窥破行迹。   红卿决定今夜一人潜入他的住处寻找。   只是这淮安王府定是戒备森严,一般人难以闯入,为了以防万一,红卿准备熟悉一下淮安王府的周围环境和守卫情况。   红卿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容珩,已得到他的同意。   红卿要的甜水和甜豆糕送了上来,红卿慢悠悠拈起一块,轻咬了口,甜糯的滋味蔓延在口腔里,令人精神振奋。   一阵马蹄急弛声,沙尘扬起,飘进来些许,红卿看着罩了一层轻尘的甜豆糕,纤长秀丽的眉皱了皱,心情瞬间变得不愉。   她循声看去,马上下来几名瘦削身材,白净面皮的男子,他们着锦衣皮靴,腰挂虎首玉佩,正是淮安王府的标志。   这几人在茶棚扫了一圈,也看上了红卿所在的僻静角落,在红卿对面的方桌坐下,而看到他们旁桌俏生生的娇美人,他们竟然眼睛也不眨一下,视若无睹。   红卿眼尖,一看就知这是些什么人。一帮没根的臭男人,红卿暗自诽谤,恨他们弄脏了她的豆糕,毁了她的心情。   几人要了一壶好茶,几样点心,便开始说说笑笑。   这几人生得面皮白净,说话阴柔,像女孩子,大概是在内院里办事的,话题总摆脱不了男男女女的那点事儿,不是说淮安王与王妃有多恩爱,便是说府中哪个侍卫又勾搭上哪位婢女。   听他们说淮安王与王氏两人成亲将近二十,依旧恩爱如初,羡煞旁人,而且淮安王膝下的二子一女,皆系王氏所生,两位侧妃未孕育有子女,又得不到淮安王的宠爱,位置如同虚设。   一生一世一双人。   听到这句话,红卿只觉得有种美好的感觉,让她莫名想到了容珩,不过她从来没想过和容珩结发为夫妻,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听起来不大适合她与容珩,她只是想待在他身边而已。   一清秀男子正感慨这淮安王不好女色,严于律己,忽听她面对的男子压低了声音,神秘道:“可是我怎么听闻,咱王爷早些年养过外室,那外室生得天香国色,仿佛洛神再世,王爷十分宠爱那外室,可惜那外室乃罪臣之女,根本上不得台面,后来不知怎的,她住的宅子发生了一场大火,而偏偏就她居住的寝室被大火烧毁,一代佳人葬身火海,香消玉殒,着实可惜。”   红卿对这淮安王的风流过往不感兴趣,但是百无聊赖,便凝神细听。   “此事我也听我师傅说过些许,据说那外室孕育有一子,只是大火那日并不见孩子的尸首,都说那孩子没死,不过却没人再见过他。”一招风耳男人说道。   清秀男子说得激动,禁不住拔高了些许声调:“前些天有件事传得神乎其神。”   招风耳男人追问:“什么事?”   清秀男子道:“据说那新科状元容珩便是王爷的私生子,你说这可笑不可笑?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   乍听闻容珩的名字,红卿怔了下,随即心中暗暗替那人回答,的确可笑,而且荒唐。红卿并不会相信这传言,听听便算了。   “传得没边了。”显然,他们之中也没人相信这传言,其中一人大概是觉得讨论这事不妥,便岔开了话题,于是几人又说别的事去了,无非内院里的事,喋喋不休的,吵得人耳朵疼。   再听下去也听不到有用的事名字,红卿索性起身,结账离去。   *   深夜,无风。一轮寂静的残月高挂苍穹之上,洒下清冷光芒,隐约可见高耸巍峨的屋脊上伏着一道黑影。   回廊幽暗处,数点火光闪烁不定,却是几名内侍提着纱灯经过,不片刻,人影没入黑暗之中,又恢复了阒寂。   是时候了。红卿目光落向隐入云中的黯淡月华,站立起身,月色下,映出她玄衣劲装,挺拔飒爽,长发高束飞扬的身影。如同灵活敏捷的猫儿一般,她迅速跃下 屋檐,隐身于高墙下隐蔽处,窥伺周围,见四下无人,才往记忆中的院落寻去。   傍晚下过一阵雨,地上湿漉漉的,空气很湿,有白雾自地上升腾,远处的亭台水榭,房舍楼阁笼罩在重重雾霭中,五步开外几乎辨不清事物,若不是红卿视力好,只怕要迷失在这白雾之中。   在她飞掠过一拱形石桥,池塘里的蛙鸣声乍起,刺破了寂静深夜,惊了她一下,她加紧步伐,刚踏进秦月所住的院落,不由停住脚步。   不对劲。经过几年严苛的训练,她对于危险的判断极其敏锐,她纤手一动,自腰间银白色腰带抽出一乌金的螺旋状物往下一甩,寒芒闪烁,竟是柄三尺长剑,剑身轻薄如丝,散发着银光,一看便知削铁如泥,不容小觑,而她那双原本风情万种,蛊惑男人的丹凤眼露出如凶兽般嗜血的光芒。   她应该立刻逃离此处的,不过,她直觉自己走不掉了。   屋内的灯突然全部亮了起来。电光火石间,数道人影破门而出,将她重重围住,红卿浑身血液倏地沸腾起来,自从暗阁出来后,她手下的雪剑便再未饮过鲜血,体内有某种邪恶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从屋中缓缓走出一白衣少年,眉目清秀,笑容腼腆矜持。   正是秦月。   他穿着整齐,眼神清亮,精神抖擞,不像是刚刚醒来的模样,像是特意等她自投罗网。红卿自认为她行事隐秘,不可能暴露,心中微觉疑惑。   “姐姐深夜造访,还拿着那吓人的玩意儿,想要作甚?”秦月一咧唇,笑得纯良无害甚至带了一抹羞涩,一袭白衣衬得那瘦削的身姿,更加羸弱文秀,若不是经过容珩的提醒,以及这半个月的相处,红卿几乎要以为眼前的人只是善良纯粹的少年。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红卿此刻带着半面具,上半张脸虽然遮掩着,但她知晓秦月大概是认出了自己,眸中戾气一收,脸上堆起荡媚笑容,秋波微斜带着娇嗔,似羞似怒地:“姐姐要你的命,你给不给?”   说罢,也不等秦月答话,纤莹秀丽的手握着剑柄破开众人,势如破竹直击向秦月的面门。   若没有一点能耐,秦月也不敢出来,红卿的剑快,他的身形更快,在红卿的剑尖离他仅剩三寸左右的距离时,他暗暗动力,身形蓦然往后退,众侍卫又一次团团将红卿包围。   其中一形容凶恶的侍卫见红卿是个女子,虽然看不清脸,却给人娇娇媚媚的感觉,只道她没什么本事,便急于争功,率先冲前,一刀猛斫向红卿。   红卿一个闪身,若风中柔柳,空上飞燕,轻盈地转向他身后,那人便砍了个空,忙反身回扑,却已来不及,红卿美目一厉,剑疾如雷电直刺他心口,血液飞溅,一剑致命。   红卿抽回剑,鲜红的血为这银白如雪的剑添了一抹妖娆艳色,便如同它的主人般。   侍卫直挺挺倒地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却是死不瞑目。   小瞧她的代价,便是一条性命。   众人没想到眼前这满面娇嗔,弱柳扶风的绝色女子竟如此心狠手辣,不由感到惊愕,也终于不敢再小瞧她,一齐冲上,发动攻击!   只是这群人毕竟安稳的日子过多了,皆成了酒囊饭袋,哪里是经过死训的红卿的对手,没多久,一个接着一个的鲜血乱喷,哀嚎倒下,只是红卿再厉害,也是以一挑百,战起来毕竟吃力。   红卿不敢再恋战,横脸挡过一劈开的刀,身后有人偷袭,红卿修长的玉腿向后一踢,使了招蝎子摆尾,正中偷袭人的心窝,那人口中喷出鲜血,连连后退。   红卿腰肢如蛇向后弯下,躲闪剑势,而后一个旋转踢,灵活小巧的雪足踢掉眼前人的刀,又一脚踢在他的太阳穴处,那人惨叫一声,倒地再也起不来了。   在红卿战得渐渐力疲,正欲退出战局逃走时,一旁观看好戏的秦月终于飞身而来,加入战局,他夺过一旁侍卫的剑,猛地朝红卿斫来,剑势迅猛凌厉,红卿抬剑挡他的攻势,手臂却被震得发麻,下盘不稳,踉跄后退了好几步,她拼尽全力才堪堪站稳。   红卿且战且退,秦月招招紧逼,不给红卿一丝喘气的机会。   红卿内心不禁暗骂一句,真阴险。若是她此刻没有力疲,他绝对不是她的对手,待她逃出生天,她定要将他千刀万剐,只是转念一想,秦月认出了她,此刻若不能杀掉他那么她的任务也算失败了,她以后恐怕无法再得到容珩的信任。   红卿心思微乱,动作慢了对方一步,一抹血光飞溅,红卿闷哼一声,右手手臂被砍了一剑。   哐啷一声,剑也掉落在地。   “姐姐性命堪忧,竟还有心思想旁的事。”秦月唇边似笑非笑的,清亮澄澈的眸中并不掩饰促狭之色。   红卿恨得差点将贝齿咬碎,娇颜含嗔,“少年郎,姐姐与你是三世冤孽,死前先拖你当垫背。”   红卿压下翻涌的心血,蓦然抽出腰间铁质长鞭,手中铁鞭似银蛇,划过暗黑夜空,发出猎猎响声,直向秦月席卷而去。   红卿惯用的是剑,其次是长鞭,平日里她喜欢将铁鞭缠于腰上,不仔细看几乎会以为它只是腰间配饰。   秦月没料到她手中还有如此武器,猝不及防肩膀挨了一重鞭。   她这一鞭十分发狠,换在平日,一旦卷到敌人的脖颈,便可令他当场毙命,只是她右手受了伤,无法使尽全力,秦月只是被铁鞭甩了出去,撞在一棵桃花树上,顿时乱红如雨。   等秦月踉跄站起,神色晦暗地一抹嘴角血迹,红卿已经逃远。   红卿没有沿着原路逃离,而是往院落深处奔去,秦月的主院有座二层阁楼,阁楼紧靠王府最外围高墙,楼上有个凉亭,凉亭下则是一面河流,她善泅水,可以自此处逃跑,而这里只有一水门,门内铁栅 拦阻,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   水流湍急,加上红卿受了伤兼体力不支,一个浪打来,红卿只能随波逐流,头部猛地碰到了礁石,竟昏迷了过去。 第5章 “要动手就快些,磨磨……   等红卿醒过来时,眼前却是一片漆黑,抬眸一看,深邃广袤的天空挂着一轮凄凉的寡月,以及寥寥无几的星光。   借着朦胧月色,红卿发现自己已经被冲到了河滩上,前面是一前浓茂的松林子。   她动了动手指,随即是头,发现身体还能动后,便狼狈着爬起身,头疼欲裂,她抚了抚被撞到的后脑勺,而后发现束发的带子被水冲掉了,一头湿漉漉的乌黑长发散乱于胸前,衣服也已湿透黏贴在身上,有些沉重且令人感到难受,一阵带着水腥气的寒冷夜风吹来,令她混沌的脑子清明几分,她下意识地先摸了摸腰间,长鞭仍在,这让她心稍定。   夜静得很,四周黑黢黢的,松涛阵阵,间杂着野兽怪鸟的嚎叫,如夜鬼哀泣,将前面的松林衬托得更加凄清阴森,仿佛一座鬼域。   在红卿还没决定往哪边走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犬吠声,隐约可见些许跃动的火光,红卿惊愕,怎么这么快便追了上来?   红卿不过片刻的慌乱便恢复了从容冷静,不论如何她宁可被野兽吃了,也不愿意被秦月抓住,她手摸了摸腰间的长鞭,一咬贝齿,拖着酸痛无比的身体,往松林里奔去。   若是平常人深夜独自一人进入这松林,定觉毛骨悚然,但红卿神色镇定自若,丝毫不见惊惧之色,对红卿而言,暗阁比鬼蜮可怕,人亦比鬼可怕。   红卿走得极快,但她其实已体力不支,只是靠着强烈的求生意志在支撑着,而这种刺激身体极限的做法令她脑子仿佛要炸裂,心扑通扑通地激烈跳动,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感觉犬吠声渐渐靠近,还夹杂着人的脚步声。   红卿身上没有照明物,根本辨不清前方路径,地上积着厚厚的腐枝烂叶,脚仿佛随时会陷进去,就算踩到噬人的沼泽也防不胜防,时不时的还被荆棘灌木扫伤脸颊和手脚,但她已经顾不得许多,只咬紧牙关,继续奋力前行,直到精疲力尽,蓦然扑倒在一棵横倒路旁的腐朽巨木上。   这时,她发现身后的犬吠声没了,惨白的夜色微微泄下,映出周围黑黢黢的树木灌丛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   她大概是摆脱了秦月等人,就在她感到庆幸之时,前面一抹瘦削身影蓦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如同阴魂不散的鬼魂,竟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秦月。   红卿艰难地爬起,欲抽出腰间长鞭,却发现右手仿佛麻痹了一般动弹不得,她苦笑一声,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为什么她走的每一步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伴随着不甘心,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红卿   双腿一软,不由单腿跪 于地上,随后倒身晕了过去。   红卿是被一股钻心的疼痛刺激醒的,睁开眼,便看到秦月双手环胸,悠然坐在一张黑漆木椅上,这是在一间阴暗的斗室,除了他,还有一行刑男子,再无别人。   红卿发现自己手脚被铁链缚住,她尝试挣扎了下,却无果。   秦月俊秀的面容露一丝浅笑,善意的提醒,“姐姐,莫要挣扎,挣扎只会更痛。”   红卿其实真的很恶心他叫自己姐姐,尤其是他面带微笑喊她的时候,他的眉目有几分像容珩,甚至一举一动也与容珩有几分相似,但是容珩的温柔亲切,他的从容高雅是与生俱来的,他根本模仿不了,只能是东施效颦,红卿冷哼一声,没理会他。   既然落在他的手中,要杀要剐,红卿认了。   秦月并不介意红卿的冷待,依旧笑着,“你半夜闯入淮安王府究竟有什么目的?是谁派你来的?”   红卿美眸微扬,露出一丝讽刺,“不过见这淮安王府夜景美不胜收,半夜来逛逛而已,是你们小题大做了。”红卿顿了下,又接道:“我倒要问问你,你接近我又有什么目的?”明明是他先接近她的,但他对于她的种种行为,他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反而像是从一开始就知晓她的目的。   “当然是喜欢你,可是没想到你心怀叵测,算计于我。”秦月语气失望的说道,但他眸却像是平静而冷淡,语气一转,又笑:“你若告诉我你的主子是谁,我定会放你一马,毕竟,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怜香惜玉?当她傻子?她又不是没见过他的手段。“没人指使我,你爱信不信。”红卿不耐烦地说道。   “不识抬举。”秦月敛了笑容,讽刺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何必非要做一条衷心耿耿的狗。”   红卿对于他的冷嘲热讽一点不为所动,当初,若不是容珩救了她,她连命都没了,她又怎会背叛容珩,而且就算她想背叛,将容珩招了出来,出去之后,容珩也不可能放过她,容珩那男人,看起来温柔似水,待人亲切和蔼,但一旦涉及他的利益,他定然会翻脸不认人。   不论如何,她都难逃一死。而且,如今她冷静下来,将所有事情从头到尾地捋了一遍,她隐隐升起一个似乎无比荒谬的念头,内心不由抱起赌一赌的心态。   “你杀了我吧,我没什么好说的。”   话刚说完,秦月向她的旁边示意了眼,“啪”的一声尖锐刺耳的响声,红卿的背部传来火辣灼痛,仿佛被大火燃烧一般,她妩媚的脸瞬间变得惨白,额角瞬间浸了汗水,但她咬紧牙关,哼都不哼一声。   又是一鞭子扬下,红卿只觉得背后的皮肉已经撕裂来,鲜血流个不止,红卿下唇咬出了下,仍是目光坚毅,丝毫不服输。   秦月看着红卿咬牙坚持,什么不肯说的坚定模样,指尖微动了下,目光掠过一丝难解之 色。   “你说还是不说?”秦月淡淡地问。   红卿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根本无力回答他,也不想理会他。   红卿不远处放着一火炉,火舌子正疯狂地卷动着,烙铁已烧得通红,行刑男子在秦月的示意下,拿起散发着滚热气息的烙铁一步步走向红卿。   秦月脸上已经没了笑容,面目露出一丝严肃以及不赞同,这烙铁一旦烙下去,她的肌肤定会留下无法消失的可怖疤痕,这对于一个美丽动人的年轻女子来说,无疑是残忍狠毒的。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秦月微皱了下眉头。   红卿美眸稍往上抬,嫣红的唇微微一勾,无力地笑了,即使她已满身狼狈,却依旧风情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她气若游丝道:“要动手就快些,磨磨唧唧,算什么男人。”   秦月眸中浮起一抹赞扬之色,“好,那就如你所愿,动手。”一摆手,那拿着烙铁的男子走上前。   滚烫的烙铁蓦然贴在她的肩下方,烟瞬间直往上冒,一股令人欲呕的皮肉烧焦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尖,红卿禁不住凄厉地叫了声,浑身无法控制地颤抖抽搐,脸色惨白得如同一张纸,汗水顺着额角脸庞滑至颈间,快要干燥的衣服又被汗水打湿。   当烙铁离去,红卿整个人大汗淋漓,仿佛被人从水里打捞出来一般,她双腿一软,禁不住曲了腿,铁链扯到手臂背上的伤口,让她浑身一颤,险些痛晕过去,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室内多了另一人的气息。   她吃力的抬起头,眼睛却被汗水迷蒙住,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只隐约看到模糊不清的面部轮廓,以及一袭暗红色宽袖衣袍,隐约是熟悉的人……   只是没等她眼前恢复清明,她便痛昏了过去。 第6章 缘起 踏雪而来的白衣少年。   她总是不由自主地记得那夜。   寡月凄凉,北风肆虐,天上下着大雪,似梨花漫天飘扬,她宁愿把这雪想象成春天的梨花,那样她就不会觉得寒冷刺骨。   她蜷缩在冰天雪地里,自从没了蓬头老翁的照拂,她避难的破庙也被一帮乞丐占去,她被赶了出来,她生得瘦瘦小小,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她拼命的缩着身子,想把裸-露在外的肌肤藏起来,可是她快冻得没了知觉,恍惚间,她看到了蓬头老翁坐在破庙的台阶上,手中拿着一把破旧的胡琴,他的目光总是沧桑又空洞,他拉着她听不懂的歌曲,虽然听不懂,但她觉得曲调很悲伤,悲伤到让人想哭。   她知道自己产生了幻觉,因为蓬头老翁已经死了,在一个白雪皑皑之夜,蓬头老翁死在了破庙里,是她搬着他到了乱葬岗,挖了一个大坑埋了。   她觉得自己很快也要死了,就这样孤零零的死去,会不会有哪个好心人经过,也将她抬到乱葬岗,和蓬头老翁埋在一起。   “公子,这里有个小孩。”   就在她已经快要 睡过去时,一突如其来的声音刺-激她的耳膜,令她浑身一震,意识清醒过来,不能睡,睡了便再也醒不过来。   她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一辆雕轮绣帏,垂挂着流苏的华丽马车停在不远处,光秃秃的大树下。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掀开厚重的车帘,自里面缓缓走出一个锦衣华冠,披着白狐裘的少年。   那少年于漫天飞舞中,缓缓朝她踱步走来。   他穿着白色的厚底长靴,靴边镶了金丝滚条,靴面干净如白雪,没沾一点灰尘泥土,视线稍抬,他的衣服看来也很华美,不论是衣服上的纹绣还是配饰,她都完全没见过,但她知晓一般人肯定穿不起的。   这是一位贵人。冲撞贵人,她也讨不到好果子吃,对于那些贵人而已,她们就像是肮脏丑陋的臭虫,一脚踩死也不会有丝毫的怜悯,这是老翁曾告诫她的,她有些害怕他。   却不想少年第一句话却是:   “这么晚你为何不回家?”他神色并无鄙夷不屑,声音像是春日里的一抹暖阳,让人感觉到一丝久违的温暖。   她高高地仰起头头看他,忽然觉得自己是那般渺小,污浊。她从来没有如此自卑过,他向她靠近,她动了动发僵的身子,裹紧了破烂的衣服,缩至一团,又把脏兮兮的小脸埋在膝盖里,不敢正眼看他。   心里却想和原来贵人也并不是全都气势冲冲的。她小声的,有些羞赧的回,“我……我没家。”   少年敛了笑容,目光变得复杂,让不谙世事的她无法理解其中含义。   片刻之后,他向她伸出了手,说,我给你一个家可好?   她注意到他的手。与她满是污泥,脏兮兮的手不同,他的手干净如雪,白皙修长,象征着高贵。   “愿意和我回家么?”他又一次问,目光柔和似水,声音极其的耐心。   她缓缓抽出裹在怀中的手,神色犹豫不决。   他望着她那只满是污泥的手,依旧坚持不懈。   他没有嫌弃她,明白过来,她放下了所以的顾忌与不安,腼腆着脸,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他。   对于一个无家可归,即将在冰天雪地里死去的小女孩来说,他伸出的手是对她的救赎。   那一刻,她本以为自己从此不用再餐风饮露,挨饿受冻,不用再颠沛流离,受人欺凌。   却不想他所说的家,却是暗阁。   另一个人间地狱。   暗阁……那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地方,在那里,只有日复一日的训练,你死我活的斗争,同伴之间没有信任,只有防备,背叛,互相残杀,在那泯灭人性的训练中,她渐渐地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野兽,无时无刻想着挣脱铁笼,去撕裂猎物的野兽。   在那暗阁中,她度过了两年多野兽般的嗜血日子,最终在那场残酷的生存之战中,逃脱出来,成为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她不知道她没有在那场大雪中死去究竟是好是坏,因为她杀 了很多人,手上沾满了鲜血,她曾经连一个老鼠也不敢杀,她甚至还吃过人肉,她的身体和心理都已经腐-败不堪。   她唯一知道的是,想要再见一眼少年。   从暗阁走出来,她们被带到一个很大的宅邸,又开始了封闭式的训练,但不再是习武杀人,她们练舞习琴,学施脂涂粉,读书识字,还有学习如何媚惑男人。   那时已经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季节,枝头上梨花开得热烈,春风一吹,落得满头满肩都是。   再后来,她误闯进他所居住的地方,然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那人。   窗外竹影沁心,花枝累累,他长身立玉花下,一袭白衣翩翩,脚着木屐,手执玉扇,乍看之下,像极了与世无争的逍遥散仙。   梨花纷纷扬扬,他伸出玉扇接住,目光专注地捻起那朵玉扇上的残白,唇微启,不知说了什么话。   他对着落花,都会露出珍爱疼惜的神色,真像是个温柔的人。   但她知道,他的心是狠的。   她正想着,他忽然回了眸,看到她,他微微一愣,随后笑了。   “是你……”   时隔两年多,他的笑容温暖如初,他似乎没有完全没有觉得把一个十岁大的小女孩丢进那吃人嗜血的暗阁里,是多么的残忍。   但她没有怨他,她喜欢看他笑,笑的时候,会让她想到春日的阳光,温暖,明亮。   是了,他是她的一束光。   在未遇见他之前,她的生活仿佛只有无尽的黑暗,前方永远不会有光明。   所以,最初的她只想得到他这个人,得到了他,她的人生就充满了光明。   为此,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红卿眼角不禁溢出一滴泪,咬破皮的红唇轻启,悲伤地呢喃:“容珩……”   有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轻轻帮她抚去眼泪,红卿眼皮颤了几下,从梦中醒来,灼烧的疼痛顿时令她难以忍受,她禁不住呻-吟了声,欲坐起身。   “别乱动。”温柔斥责的男声传入红卿的耳中。   红卿身子滞了下,视线一抬,便看到了坐在床边,一袭暗红色广袖大衫,细心帮她敷药的容珩,她目色平静,并没有感到意外,而听从他的叮嘱,乖乖地继续躺好,眼眸定定地看着容珩。   他垂着眸,神色无比的认真专注,为她敷药的动作很轻柔专注且小心翼翼的,想来是怕弄疼她。   红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的猜测是对的,这一切都是容珩安排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能够做了那般狠辣无情的事情之后,又如此温柔亲切地待她。   红卿将视线从他身上离开,这时她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件抹胸,她并没有感到任何羞涩,视线转到别处,这是一间锦天绣地,潇洒典雅的房间,琴剑,名画字帖悬于壁上,一排排的书架,不是放着书籍,便是放着古董玩器,看起来像是一般权贵公子的卧室。   她躺在一张紫檀木镂雕螭龙纹架子床上,床很 铺很大,舒适又柔软,红卿猜测这会不会是容珩的寝室。   似是察觉到红卿的疑惑,容珩稍抬眼,凝望着她微微一笑,柔声道:“这是我住的寝室,以后你也可以在这睡。”   他眼神温柔似水,之前那股疏离冷淡全然消失了,红卿知晓,她这是得到了他的认可,她本该高兴的,可她心里有些堵,加上身上灼烧般的疼痛始终令人无法忽视,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索性当做什么都听见,面色惨白的闭上眼睛装死。   容珩指尖微顿,凝神等待她的回话,等了片刻也没等到,他无所谓的笑了笑,继续给她包扎伤口。   不论是窃取情报,隐匿行踪,实战能力,忠心程度,她的表现都令他很满意。从一开始容珩就看出了她与别人的不同,她有着自己的思想,她的眼中仍有欲望,有着一股他看不透的执着,所以他想亲自试她。   他对她的期待很高,同样又担心她在紧要关头,会为了活命背叛他。他知晓她迷恋自己,所以在她没有完成彻底过关之前便要了她,以坚定她的信念。   没过多久,药效渐渐发作,红卿觉得没那么疼痛难忍了,她睁开眼看他,容珩已经帮她包扎完伤口,正在拿帕子沾水拭手。   感觉红卿热切的视线,容珩主动迎上她的目光,并不避讳,他的神色温和,目光似春月流水般的宁静温润,与他对视,会让人感到轻松自在。   “你不问我,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此处么?”他语气随意,像是聊着一件十分寻常的事。   红卿摇了摇头,她早已看透此事,还有什么可问的?   容珩知晓她聪明,心领神会不再提此事,水墨色的眸中浮起一抹赞扬,却无一丝一毫的愧疚。   作为上位者,他当然没必要对自己的下属感到愧疚,别说此事残忍了些,他就算要她死,她也无话可说,他能亲自给她上药,已经是格外看重她了,红卿尝到了一丝涩意,脸上却笑得明艳动人,她沉默地与他对视着,突然想起一事,“你这床没有别的女人睡过吧?”   容珩闻言微怔,没想到她,内心又颇有些好笑,将帕子放回床前几上的盥盆中,微笑地回了句:“没有。”   红卿知晓这种事容珩是不屑于骗她的,内心的涩意顷刻间烟消云散,她感到有些高兴,脸上亦有了一丝轻浅笑容,她的快乐总是如此简单,“那么以后呢……”她不由问了句。   容珩脸上虽含笑,但修眉却几不可察地微皱。   大概是觉得她实在得寸进尺。红卿神色一黯,不说话了。   容珩定定地注视着红卿惨白的脸以及先前因为疼痛而咬破的下唇,目光又恢复了柔色,他伸出手,指背碰了碰她的脸颊,带着点安抚性。   如果红卿是一般女子,她或许会装作委屈地向容珩撒娇,但她是红卿,她学不来在柔软和示弱,更学不来哭哭啼啼,以博得男人的 怜爱与心疼,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娇娇滴滴的,至少她相信,容珩不喜欢这样的她,他要得是对她有用的女子。   因此当容珩一脸关切地问她怎么样,还疼不疼时,她表情很平静地如实回答道:“疼。但是还能忍。”红卿本来内心没什么怨言,经他这么一问,却突然心生了一丁点怨怼,他大可亲自试试受了伤在冰凉的河水里逃生,再被鞭笞,承受烙刑是什么感觉。红卿想,如果不是喜欢这个男人,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她都不会有任何的怨言,她会分清楚他和她的关系。   容珩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犹豫了下,温声问:“你有什么想要的么?”   见他话中似有要补偿她的意思,红卿并不打算与他客气,她问:“我现在想要什么,你都肯给?”   “只有我能做的到。”容珩微笑着回答得干脆。   红卿心中诽谤,只要他不愿意的,他都能够回她一句做不到,这男人说的话似乎总是天衣无缝。   “我要你。”红卿说这话时,就像是说我要吃饭一样,脸上并无丝毫娇羞矜持之色,也没有故意媚声媚气,就是很从容淡定,后还强调了句:“现在就要。”   她现在后背疼得厉害,正躺不行,俯趴也不行会压到肩膀下的伤,只能侧着躺,偏偏她最不喜欢这个姿势,觉得很不舒服,想来想去就坐着最舒服,再做点别的事分散一下她的心神就更好了。   容珩没想到会做这样的要求,眼底飞速地掠过一丝惊讶,转眼便消散不见,随后微颔首,神色比红卿更加淡定。   在得到容珩的点头同意后,红卿猛地起身,扶着他的肩膀,跨坐在他身上,不客气地说道:“你躺下,我坐着。”   “……”容珩怔了一下,不禁以手遮眼,闷声失笑起来。   红卿见状不由跟着粲然一笑,她喜欢看着他这样单纯的笑。 第7章 回忆结束(有红包) 爱而不得,眷恋难……   红卿穿着一袭玄色缕金长裙,纤腰系着银色长鞭,一手扶着栏杆立在廊内,目光远眺看着廊外的霏霏细雨。   黑云沉坠在半空,似乎在酝酿着暴风雨,天阴沉沉的,前面刮来一阵风,风中湿冷的气息让人心烦。   但回忆起八年前的那一夜,她目光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有些温柔,又有些伤感。   那是她与容珩在一起时,她记忆最深刻的一次,仔细一想,那是容珩唯一一次任由她对他任性妄为。   容珩表面温柔似水,实则目空一切,不可一世,这男人并不喜欢被人掌控。   那一次是特例。   或许是红卿通过了他所有的考验,令他心情不错,所以对红卿的要求,他无所不应。只是当时的他显得漫不经心,而红卿只是为了分散心神。   她受了很重的伤,先受鞭笞后又受烙刑,浑身如同被火炙烤,疼痛难忍。   但那也是她第一次受那么重的伤后,有一个人陪在她身边 ,在她耳边温柔细语。   她没办法不记忆深刻。   红卿有时候觉得容珩这男人自控能力无人能敌,他似乎从不允许自己沉溺于男女之欢,与她在一起时,她似乎没见他全身心的投入过情感,甚至大多数时候是分心的。   他清心寡欲。这只是红卿为他找的借口,她不愿意去想,容珩之所以表现冷淡,只是因为对象是她。   但此事她一直没有验证过,她和容珩有约定,互不干涉对方的私下生活,而容珩大多数时候是个温柔体贴的情人,只要与她在一起时,绝对不会有别的女人出来碍她的眼。所以她不知晓他在别的女人那里是怎样一副模样。   他对她说过很多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她不知晓他对别的女人是不是也和对她一样,   不过她知晓,这些话不可信,做戏的成分居多。   然而,有些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听,他又总是一副深情又温柔的模样,是会让人信以为真的。   直至今日,回忆过去八年种种,以及他如今的做法,红卿才知晓自己错的离谱,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容珩都不过拿她当棋子,一个无用了便可丢弃的棋子。而当冷静下来之后,她终于能够理智客观的去思考问题,她不禁升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   这么多年以来,她知晓了容珩的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也包括他的身世。一旦她没了用处,容珩可会除掉她?   红卿心口一紧,不由想容珩不至于那般无情,翻脸不认人,但不知为何,这种不安的念头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她不自觉地伸手握向心口,觉得那里在阵阵发寒。   就在此时,一阵清脆的欢笑声传来,红卿微垂眸看去,空旷的庭院里有几名小丫鬟不知愁为何物,如同欢快的鸟儿,满庭院的乱跑,踏着水坑玩耍,脸上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红卿有些艳羡她们的无忧无虑,她似乎从未有过这样悠闲肆意的时光,如果有朝一日,她能够远离这个地方,不再与容珩纠缠,或许找个山清水秀,无人认出她的小地方隐居避世,从此远离杀戮,远离情爱,像普通人一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或许也是件幸福的事。   不过……红卿摇了摇头苦笑,其实这不过是妄想,就算容珩不动杀她的念头,也不可能让她自他的眼底离开。   红卿转身,刚待进屋,阿杏捧着一方方正正的匣子走过来,“姑娘。”   红卿看着她手上那个正面刻着一从绿竹的古雅木匣,目光微凝,风格一看便是容珩所用的。   果不其然,不等红卿问话,阿杏便主动说:“容大人让人送来的东西。”并将东西恭敬递到红卿面前。   红卿心中起细微波动,伸出一手接过木匣,并不急于打开,而是让阿杏退了下去,随即回到房间,绕过碧纱橱,进了内室,将木匣放在了紫檀木月牙桌上。   纤 长莹润的指尖轻划过匣面,指腹在上面五瓣梅花状的玉石按了下,“咔”一声,匣子启了条缝,红卿缓缓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乌金螺旋状物,正是当初她失落在淮安王府的武器。   红卿怔了片刻,随即脸色一变,浑身仿佛堕入冰窖,浮起一股战栗的冷意。   红卿拿出那匣子里的东西,不知按了什么机关,刹那间,那物便化作了银光闪闪的三尺长剑,剑身如雪,轻薄剔透,映出她的半边雪肤花颜,眼尾上翘的眸微眯,凝着冰雪寒霜。   当初她的剑被秦月打掉,便遗落在了淮安王府,想必是被秦月捡到,交给了容珩,秦月那小子不过是容珩底下的一条走狗,可恨他比她更得到容珩的信任,当初被他摆了一道,红卿至今仍记着这仇。   她没想到这剑一直在容珩手上,他早不还她,晚不还她,偏偏在这时候还她,意思已不言而喻,他这是提醒她莫忘了自己的身份,当初他看重她的究竟是什么。   他不过要她和秦月一般,做他忠实的走狗,连自己的思想情感都不能有!或许他现在觉得她十分愚蠢,竟然想要他容珩的爱。红卿唇弯起一抹自嘲的笑,她笑自己在经过那么多事之后竟还如此的天真。   那样野心勃勃的男人又怎会被儿女私情所困扰?   红卿笑意敛去,眸中涌起一股恨意,她不由地捏紧了那剑柄,仿佛要将它折断一般。   她这条命是容珩给的,但这些年她为他做的事已经够多了。她虽然渴望得到那个男人,但也不想傻到牺牲自我。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她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   容珩当上首辅没多久,正是日理万机,如今已是深夜时分,容珩仍在书房中忙公务。   但此刻,他离了书案,负手立于书房的窗前,视线落向远处,目光幽邃,不知在考虑着什么事。   窗外庭院宽敞,一轮半残的月高高耸立在天穹上,秋风劲,院中两株参天的紫杉落叶成堆。   书房内不止他一人,还有他的贴身侍女,名为云落,她穿着一袭墨绿色的窄衫长裙,长发并未结髻,只是高高的束起,绑了根与衣服同色的发带,她五官生得秀美,只是因为表情过于板正,而失了几分美感,她身姿挺拔,看起来是个练家子的。   她静静立着,忽抬眸看了一眼窗前的男人。男人一袭雪色长衫,墨发半挽别只玉簪,冷月洒下,映着他俊挺修长的身影仿佛笼了一层冰冷的光华,给人触不可及的神秘感和遥远感,她不过看了一眼,便低了头。   没过多久,容珩便回了身,走回乌木书案前,他脸上并无笑意,也没看云落,只是淡淡道了句:“研墨。”比起在红卿面前,他在自己这位贴身侍女面前显得更自然些,毕竟没有带着那张假意温柔的面具。   容珩径自检出纸张,云落应声走到容珩身旁,微弯腰肢,翻开砚匣 ,动作熟练地替他研了墨。   云落研好墨,容珩从青玉镂雕五峰笔架拿了支宣笔,将笔蘸饱,便在纸张上龙飞凤舞起来。   书房门开着,秦月无声无息地走进,向容珩禀报道:“大人,东西已经送到红苑。”   容珩笔尖顿了下,语气不含任何情绪:“嗯。”便继续凝神书写,并未抬眼看秦月一眼。   秦月安静地退到一旁侍立,他与八年前红卿初见他的模样没什么区别,依旧是面如傅粉,眉目清秀,岁月似乎并未在他脸上刻下任何痕迹。他表面曾是淮安王府的幕僚,但实际上他一直以来都是容珩的人,后来以良禽择木的名义离了淮安王府,跟了容珩。   片刻,容珩罢笔,才微抬眼眸淡扫了云落一眼,“退下。”   “是。”云落垂眸掩饰情绪,说罢退出了书房,并为两人掩上书房门,看着屋内那道如松般挺拔修长身影,她身姿顿了下,随后抬脚走了。   书房内。   容珩检验信中可有错处,沉吟片刻,忽将信揉皱换了另一张纸,拿起宣笔复写了几字,搁笔后,容珩才想起秦月还在,他抬首随口问:“是亲手给她的么?”   秦月上前几步,回:“阿杏说红卿姑娘身子不适,不见客,属下便把东西给了阿杏,让她转交给红卿姑娘。”   “嗯。”容珩微颔首,想到他和红卿先前的吵架略觉心烦,也不算是吵架,容珩觉得纯粹是红卿单方面的胡搅蛮缠。   容珩剑眉微紧,睫羽半掩,隐约在计算着什么。   秦月看着容珩,欲语还休,倒是容珩又突然开了口:   “留意她的行止。”   语气莫测。   那女人对他而言,已经没多大用处了。他想干脆弃了这枚棋子,内心却又隐隐顾虑着什么。   “大人,可是觉得她会背叛您?”秦月不由问了句。   “你觉得会么?”容珩微笑反问,说实在,他自己都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但他无法全然的信任红卿,因为她不像秦月等人,让他一眼能看透,而且她有主见,大多时候她都不听他的命令,擅自行动。   就好比前日的行动,一向办事妥当的她竟犯了严重的错误,她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若不是他及时发现,并处理了此事,便会被他人抓住把柄。昨夜他去找她,是要她主动交代此事,而她却在耍女儿脾气,眼里只有对别的女人的嫉妒,心中哪里有正事?   这女人沉溺于情爱,已经不向当初那般,不论他交代她什么事都能全然放心。想到此处,容珩冷了眸。   秦月想了想,如实回答:“属下不知道。”他知晓红卿迷恋容珩,但这份情是“双刃剑”,一旦利用不当,迷恋也会变成仇恨,最终反噬到利的人身上。   “如果她有此苗头,那便除掉。”说到除掉两字,容珩温润的眸顷刻间变得冷漠,却又暗含一丝莫名的犹豫,随即他轻叹一声,似有些无奈的感慨道:“女人, 总是麻烦的。”   男女之间总摆脱不了情情爱爱的纠葛,容珩擅长利用感情控制人心,却不明白痴男怨女是何种感觉。   爱而不得,眷恋难舍,是容珩从未体会过的。 第8章 “陛下,那姑娘好生嚣……   “大人且放心,属下定会盯紧红卿姑娘。”秦月保证道,许是觉得自己更得容珩的信任,秦月眉眼含着一丝悦色。   听着他铿锵有力的语气,容珩不觉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即似笑非笑道:“你只需听令行事。”他声音温润柔和,却叫人听出了一丝威慑。   容珩收回视线,伸手不紧不慢地将墨汁已干的信折叠好。   秦月聪慧,瞬间领悟了容珩的话,俊秀的脸微一热,容珩知晓她与红卿向来不对付,他这是提醒他,莫要私底下弄些小动作,“是,属下定会听令行事。”   容珩心底那股不大明显,却又令人无法忽视的烦躁又升了起来,容珩眉间微动,不愿再讨论红卿的事情,将信放到信封中,封缄后交给秦月:“把这信送到王侍郎手中。”   秦月接过信:“是。”   容珩觉得有些疲惫,挥了挥手,“无事了,你退下吧。”   “是。”秦月拿着信退出了书房。   容珩靠于椅背上,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阖着眼想朝事。   晋帝继任两年,根基未稳,外族却屡屡侵犯我国,其中最难缠的要数北边的蛮族等部落和海外的倭人。   北边有卫国公燕豹与其子燕守南镇守,蛮族等部落虽有入主中原的勃勃野心,但在卫国公的镇守下,他们的心愿只是天方夜谭,但他们虽吃了无数败仗,却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北边等地,伺机卷土重来。不过近来他们部落之间发生了内斗,我军隔岸观火,只等着哪边火焰熄一些,便帮忙添把柴火。因此北边暂时不必担忧。   如今最令人头疼的是海外的倭国,说是国家,其实不过是他们自封的,他们本身不过是一群邪恶的海盗组织,里面还有我国的奸恶亡命之徒。   他们以岛为根据地,到处烧杀掠抢,侵扰我国百姓,扰得百姓苦不堪言。那些强盗纵横海上已有数百年,要想彻底歼灭他们,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前些日子朝中得到密文,倭人进犯邰洲,守城主将赵文直作战不利,导致我军死伤几千人,倭人进城肆意虐杀百姓,□□-妇女,大肆掠夺一番扬长而去,以至于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赵文直恐获罪隐而不报,晋帝得知此消息雷霆震怒,下旨将赵文直斩首示众,另派主将前去征讨倭人。   晋帝已挑明此战重要性,必须万无一失,只需赢不许败。然朝中武官大多不熟悉海域这一块,那些海盗则纵横海上无人能敌,赵文直的下场又摆在眼前,因此竟一无人敢主动请缨,更无官员敢推荐主将,恐一损俱损,连累自己。   容珩想到了曾任邰洲都指挥佥事的杨宗 儒,此人精通兵法,有勇有谋,曾领兵平过几场叛乱,在邰州时与倭人打过几场战,皆大获全胜,只是由于此人秉性刚直,不畏权贵,后惹怒前任首辅,被其党的言官弹劾免官。容珩认为杨宗儒是担此重任的不二人选。   然容珩身为首辅,一旦出了差错,他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因此人自然不能由他主动推荐,而而是由他的人保举,他再从中促成。   信中只写了杨宗儒三个字,容珩知晓兵部侍郎王睿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   是夜。   红卿淡施脂粉,轻扫柳眉,穿了一袭不大起眼的黑色窄袖长裙,而后独自一人离开了红苑,坐上一顶并不华丽的素帷马车,往北街的方向而去,她要去容珩的别业梅园,今夜他在那里。   马车缓缓行驶着,车轮滚动发出的辘辘声,让红卿颇有些心神不宁,她手上捏着一封信函,她前天只顾和容珩置气,却忘了将信函交到容珩手中,红卿这次去一是为了交差事,二是为了试探容珩对她的态度。   想到容珩前夜对她的态度以及次日他命人送来的剑,红卿捏着信函的手一紧,心口隐隐发闷,将信函塞回到袖中,红卿将车窗帘掀开挂起。   一阵夜风吹拂进来,令人感到丝丝冷意,也将她心中的闷气吹散开来,她轻叹声,纤长如柳叶般的眉微微舒展。   虽已入夜,外头依旧红灯高挂,车水马龙,十分热闹,马车还未离开甜水街,这里是京中出了名的富贵温柔乡,销金之窟。   风都夹杂着脂粉的腻香,闻得人骨头都酥了,街道两旁绣阁朱楼鳞次栉比,路上香车宝马,行人服饰大多奢华,结群的浪荡公子哥儿一路闲荡闲游,偶尔言语调戏街上独行的女郎。   这种情景红卿早已司空见惯,大半夜在这条街独行的女子基本都不是良家妇女,就算是,红卿也不会多管闲事上前帮人解困。   那帮浪荡公子中有一人眼尖儿,看到红卿两眼顿放邪色,又喊了身边的狐朋狗友看,红卿也不退避,目光清冷地与他们面对面,月色如练,美人映着月光,分外妩媚,这帮人见到红卿的花容月貌,顿时如同狂蜂逐蜜般围堵上来,马车夫忙着驱赶这些登徒子,没看见前路,不小心与迎来的一辆镶金嵌玉的豪华马车冲撞上。   驾车之人是一位年轻男子,鲜衣皂靴,生得清秀,气质亦出众,这般气质不俗的男子竟是个驾车的,可见车中之人必定贵不可言。   那帮浪公子见惹了事,对方看起来又像是不好惹的,便逃之夭夭了。   那驾车之人的确不好惹,浑身气焰,见那群人跑了,找不到撒气的人,便冲着红卿的车夫骂了句:“不长眼么?”   红卿稳坐车中,本待不理会,却听到自己的车夫一个劲儿低三下四的给人赔礼道歉,那人才恶狠狠道了句:“还不快滚开!”嘴里还小声嘀咕了句脏 人眼的东西。   红卿耳力何等的好,先前他那盛气凌人的口气传到红卿的耳中,红卿本已动怒,又被她听到他小声嘀咕以为别人听不到的话,她哪里肯干?   红卿纤纤莹润的玉手一掀开车帘,艳丽的唇一启,说出的话冰冰冷冷,且十分不客气:   “这位小公子,你若长了眼睛,就该看到我的车受困停滞,就该懂得避让开来,何故非要横冲直撞?我看你才是不长眼睛的那个,你主子招了个不长眼的,可见他更不长眼!”   红卿想既然自己出面,那车里的人也不能躲在里面不出声,而且她可不想和一奴仆对话,便故意出言刺激,她要看看那人是何方神圣。   那驾车男子脸上露出怒色又间杂着一丝惶恐,像是害怕什么似的,他怒斥道:“放肆!你可知我家主子是谁?我家主子可是……”   “有福,莫要多言。”   车内传来一道不冷不热的男声,声音浑厚沉毅,隐隐透着威严。   那驾车男子闻声顿时收了气焰,如同被捋顺了毛的狗,而后却见他面前的女子掩唇哧哧地笑了起来,笑得娇躯发颤,如同花枝迎风招展。   “你笑甚?”叫有福的男子又羞又恼,斥道。   “只不过突然想起,我认识一人,她养了条狗,恰好它也叫有福,它真是一条听话的狗,只不过喜欢狗仗人势,令人生厌。”红卿娇笑道,明明令人气愤的话,偏她声音温柔娇媚,便让人忽略了她话中的刻薄。   里面的人又说话了,声音不见动怒,却隐约带着一丝训诫:“作为姑娘家,理应知书识礼,姑娘说话尖酸刻薄,又爱指桑骂槐,与乡野里的泼妇有何异?”   还是个爱训人的。红卿轻哼一声,笑了。   京中的贵人她基本都认识,听这男人的声音,却觉得十分陌生,这男人似是低调,不愿意人知晓他的身份,红卿唇角勾起:“阁下既要教训人,便应该露一下脸,这般藏在里面不出来,是看不起人?还是生得太丑,见不得人?”   有福听到红卿的话脸都白了一层,正待说话,一只骨节分明,拇指戴着翡翠扳指的大掌握着车帘掀开,露出里面华袍一角,直至轿帘被挂起,红卿才彻底看清里面人的庐山真面目,只见他锦衣华服,金冠玉带,腰悬美玉,一双凝视人的深目,隐约透着高高在上的气势。   权贵红卿见多了,有如此凌人气势的却是少之又少,红卿感觉这男人绝非一般达官贵人,恐是十分不好惹的,只继续暗暗打量他,等他主动开口说话。   “姑娘见到了在下的脸,可还满意?”男人语气沉稳。   与别的男人看到她时的模样不同,他的眸中并无一丝惊艳之色,目无波澜,像是看惯了美色,就算天仙一样的女子在他眼中,也视作平常。   红卿想了想京中还有那位有权有势的人是自己没见过的,沉思片刻,隐约猜测到了他 的身份,暗暗诧异的同时,她扬眸笑得风情万种,乜斜了他一眼,似嗔非嗔:“说得好似奴家故意胡搅蛮缠,只为了见公子一面。公子好俊不成?”   男人知趣,知晓她有意缓解气氛,便一敛端肃,微笑调侃道:“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饶恕则个。”   红卿纤手一摆,姿态娇媚撩人,“也罢,你走吧。”言罢看向车夫,“给公子让一下道。”   车夫连忙赶马让道,那男人不再多言,便向着红卿微点点头,随即放下了车帘,阻隔了红卿的视线,马蹄哒哒声渐渐远去,红卿笑容一收,冷了眸,向车夫道:“我们也走。”说罢亦放下车帘,对方才发生的小插曲并不在意。   另一边,有福一边赶车,一边忍不住道:   “陛下,那姑娘好生嚣张,可要奴才查明她的身份,好好治她一番?”   里面沉默片刻,才缓缓出声,语气疲惫中带着不以为意:“不过一女人罢了,朕还要与她计较不成?赶路要紧,莫要多言。”   有福颇某些不甘心:“是。”   *   穿过一片黑黢黢的松林,便是一条康庄大道,此处地段好,风景幽美,房舍俨然,红墙碧瓦,里面楼殿重叠,高大精美,这里大多是权贵之家的别业。   “姑娘,快到了。”   这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红卿敛去脸上情绪,掀开车窗帘,月隐云中,远处的屋宇深邃幽伏,笼罩在浓浓夜雾之中。   没多久,马车便来到了梅园朱红色的大门前。   梅园表面看起来比其他人的别业更要不起眼一些,简朴得如同普通人家的宅子,周围青松翠柏,古木参天,显得十分清幽,不过到了夜晚,这里便显得阴森几分,人烟罕至。里面却迥然不同,大得如同皇家庄园,山峰连脉,曲水流觞,几十处亭台楼阁,几百处房屋,还开设有练武场,渔村茶舍,蹴鞠场等。   红卿下了马车,便让车夫返回去了,门口站着几名执戟的守卫,这些人是知晓红卿的,红卿刚到即有人进去通传,不一刻便有熟悉的侍童过来将红卿领到了容珩的住处。   容珩居住的地方与他雍容华贵的气度不同,这里绿竹潇潇,石泉潺潺,有种与世无争的朴质感。这会儿虽是深秋时节,竹林仍是绿油油一片,凉风吹来,清气满院。   红卿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便到达了容珩这处的寝室,但此刻他并不在此,而是在“春风一度”   不远处的空中楼阁,灯火微芒,幽咽的琵琶声被冷风卷来,打破夜的沉寂,黯淡的月色落在那阁楼琉璃瓦上,折射出冰冷的寒芒,给人寂寞萧条之感,那座飞阁即为“春风一度”。   红卿一路走去,任由露水湿了鞋子裙摆,上到高阁,第一眼便看到了那弹琵琶的女子,美人于轻纱之中,低眉信手续续弹,身姿若隐若现,有股朦胧虚幻的美感。   红卿收回视线,脸上无情无绪地 看向容珩。   容珩斜靠在铺着软垫子的栏杆旁,身着一袭宽袖大衫,柔润的墨发如缎般披散在身后,月华洒下,映着他的身形修长美好,衣服隐有光华流动。   他的目光越过远处高啄的檐牙,落在那一轮残月之上,精致的侧脸笼于阴影中,他忽将微垂了视线,不知道是否是错觉,显得有几分孤寂黯然。   云落安静地跪坐于他身旁,正在用刀子破开熟橙,一股清香酸甜的滋味瞬间弥漫在阁中,红卿不禁一阵牙酸,不由多看了云落一眼。   容珩的饮食起居皆由云落照料,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比红卿与容珩待一起的时间还要长。   红卿微低头,唇角似笑非笑地弯了一下,再抬头时已敛去脸上异色,她褪去鞋袜,赤足踩上锦毯之上,风情袅娜地朝里走去。   容珩一声轻叹,收回了远眺的视线,并未看向红卿,只是往云落那看了一眼,语气平淡:“云落,退下。” 第9章 “我的心上……自是有……   “是。”   云落将切好的橙子放到容珩面前,才不紧不慢地行礼退下。   经过红卿跟前时,她身子几不可察地滞了下,   才缓缓行了一礼,红卿视线微侧,点头,云落便离去了。   红卿眯了下美眸凝着她的背影,她曾试过云落的身手,发现这位侍女的身手并不简单,能待在容珩身边的,定是不简单的。   虽然能感觉云落对她一直怀有不屑,不过红卿倒没有在容珩面前说过云落不好的话。红卿有时虽觉得容珩和云落关系并不纯粹,不过在她面前,两人并不见眉来眼去,看起来就是普通的主仆关系。   云落其实是个美人,身材高挑,只是因为她习惯低眉顺眼,表情又过于板正,便失了几分娇袅,一旦她展露明媚的笑容,一定会让人眼前一亮,那样的笑容红卿不经意间看到过,是在她偷看容珩的时候。或许容珩也在某一个瞬间看过那样的笑容。   与这样一美人日夜相对,意志力差些的男人定然把持不住,只不过容珩的克制力非比寻常,就看他想不想就是了。   红卿无所谓两人的关系,只要她威胁不到她,红卿能够容忍她的存在,就如同容珩允许她的身边有别的男人存在一般。   “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容珩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有着温柔的浅笑,与方才的清冷截然不同,他似乎又开始戴上了面具。   有时候,红卿觉得他与云落在一起的感觉更加契合自然。   红卿没有立即回答,她露出一个妩媚的浅笑,施施然走上前,温顺如兔地往他身旁跪坐下来,静静地与他那双温润眸子对视。   “怎么?”容珩扬眉微笑,掩饰心头的细微疑惑。   对着这温柔无害的脸,总是令人不自觉地卸下心防,心不受控制地想靠近他,与他亲近。红卿悲哀地暗叹,忽然倾身过去,娇媚无骨地伸手攀上容 珩的肩膀,身子紧贴向他,温柔地在他耳后呢喃:“想你,便来了……”   容珩微怔了下,视线低了下,落在停留在他胸膛上的柔荑上,指尖微动,柔声道:“不是前天才见过?”   “前天见了,今日也想见。容郎怎么都不想人家……是心上没我了么?”红卿语气似撒娇又似嗔,最后说的那一句,却带着一丝的犹豫。   “不见不代表不想,我的心上……自是有你。”容珩语气很轻很软,深邃幽沉的墨眸却看向轻纱中的女子,眸中情绪莫测。   两人旁若无人的耳鬓厮磨,卿卿我我,一眼看过去,像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侣,然实则两人各怀心思,貌似神离。   轻纱内的女子依旧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琴弦,只是那琵琶声已不如先前那般如泣如诉,隐隐泄露出她不安的情绪。   炉烟袅袅,闻着有股令人宁神静气的淡淡香气,感觉容珩微微放松了身体,红卿纤长的手缓缓移动至他裸-露的脆弱颈项间,指甲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肌肤,“今晚你要不要我陪……”红卿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心中却在暗忖,如果要一击毙命,需用几分力?但红卿知晓容珩也许会在她要他性命之前,先夺去她的命,她的武功在他之下。   不知道是否是察觉到了一丝危险,容珩突然伸手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前一拽,红卿娇吟一声,软倒在了他的怀中。   “怎么陪?”容珩轻声询问,他面色如常,但如果细看,会发现那双眸中暗藏一丝冷意。   红卿急忙压下那股不切实际的念头,娇笑着勾上他的脖子,吐气如兰地腻声道:“你想怎么陪就怎么陪,都听你的……”   容珩盯着她娇媚动人的脸庞,片刻之后突然温柔的微笑起来。   “那就陪我共赴极乐。”说罢一个翻身将红卿压制于身下,如轻云流水般的衣衫覆在红卿的娇躯之上,透着秋霜的冰凉气息,也不知道他坐在这里多久了。   红卿惊讶了下,腰带被熟练地解去,后背肌肤传来灼热的触感。   红卿媚眼如丝,修长的双腿不觉缠上了他,突然想到还有人在,红卿身子顿了下,对上容珩凝望着她的深暗目光,他不会想在她人面前上演活春宫吧?红卿行事虽放浪不羁,却没有这种荒唐的癖好。   不过没等红卿提心吊胆多久,容珩便微侧脸,视线扫向轻纱内,沉声道:“你也下去。”   红卿不由低笑了下。   那女子如蒙大赦,连忙抱起琵琶走出来,低着眉眼不敢看前面那双交缠人影,满面通红地行了一礼,便匆匆下了楼。   看着下楼时,因为过于慌张而险些绊了一跤的人儿,红卿不禁扑哧一笑,红卿记得这姑娘是容珩前两年从青楼里带回来的,当时还未梳栊,没想到直至今日仍像个处子,红卿好奇问:“你没碰她?”   “我为何要碰她……”容珩正在她优美白皙的 颈项间细细缀吻,闻言下意识地回了句,而后突然失笑,对那女子的记忆只有她的琵琶声,她的名字容珩都没记得,经红卿提醒,容珩想了下,才想到那姑娘倒是年轻貌美。容珩只当红卿是在吃醋,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容珩是允许她吃些小醋的,他神色专注地凝望着她,语气认真地重新回了一遍:“我从未碰过她,未来也不会。”   虽说是不甚在意,但容珩的话依旧让红卿心情变得很好,但她故作平静:“你碰不碰她与我何干?”   容珩微笑了下,修长的手一边滑下,声音暗沉了几分,“我以为你在意。”   “嗯……”红卿弓起身子迎合那炽热的掌心,在外衫被解开时,红卿衣袖中的信函掉落下来。   容珩看到那信,眸光一凝,眼眸深处的火光有一瞬间熄灭了些。   红卿暗道不妙,蓦然紧抱住他,娇腻地喊了他一声:“容郎……”一双柔荑熟稔地挑逗着他,她熟悉他的一切,知晓如何能够挑起他的反应,很快,容珩的呼吸变了。   容珩低低一笑,俯身亲了亲她的眼,双手与她紧紧相握,炙热的唇顺着她嫩白颈项往下。   红卿一弯玉臂搭在额头,贝齿咬着下唇,不一刻,红唇微启,轻轻喘气。   * * *   子时初头。足足一个时辰。   容珩披衣慢条斯理地坐起,眼尾的红润褪去之后,他又恢复了以往轻裘缓带的模样,温润优雅的举止让人想象不到方才他是以怎样的强悍令得女人频频告饶的。   “可要去房间休息?”容珩垂眸看了眼仍伏在软垫上平稳呼吸的红卿,体贴地问。   “不……”红卿低声道,娇懒无力地撑坐起,捡起被扔到一旁的腰带。   红卿背对着他,不慌不忙地穿好了衣裳,系好腰带,才回眸看去,却见容珩一腿曲起,靠坐在栏杆旁,神色自若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见她看来,他微挑了下眉,眸中难得露出一抹戏谑。   在她那里得到满足后,容珩优雅的眉目间多了几分惬意,他衣服没系好,衣衫领口微敞,玉白-精致的锁骨映入她的眼眸,锁骨上有颗嫣红的小痣,整个人透着几分勾人的慵懒。红卿心思一动,起身,沉默地依偎进他的怀中,容珩微笑,顺势抱她。   容珩并不纵欲,也鲜少主动,但会在她勾他时顺势要她。正因为她的不主动,两人很久没这般在一起了。   激-情褪去之后,他身上的气息变了,仿佛披着清冷的月华,看似温柔,实际无一处不冷。   便是再亲密的依偎,也捂不热他,她与他永远隔着一道隐形的距离,让人永远无法真正拥抱他。   “卿儿,别背叛我。”   容珩轻抚着她的手臂,突然低声说道,他的语气隐约带着感慨,似乎觉得她将来会背叛他一样。   红卿身子一僵,抬眸看他,经过此次试探,红卿知晓,只要她依旧当个乖乖听话 的下属,容珩依旧会待她如初,暂时不会对她怎样,本来她已经松口气的,又被容珩这番话弄得有几分忐忑。   容珩垂眸与她对视,先前在到达极乐之时,容珩看着身下情不自禁流露出对他的爱慕的女子,心里想着,如果这个女人不在这世界上,以后或许他会感到寂寞。   如果她不背叛他,他不会要她的性命。   红卿的沉默令容珩微蹙了下眉,如果换做以往,容珩绝对不勉强她回答,而且从她嘴里说出的答案也无法证明她的心里也是如此想的,可他却依旧道:“回话。”语气甚至透着几分严肃。   红卿心如擂鼓,觉得此刻是表达忠心的最好时刻,或许能取消他对她的全部顾虑,这也是她此趟的最终目的,可是对上他专注的眼神,红卿无法压下心头的紧涩,“你会娶燕良玉么?”   如果他不娶任何女子,她和他就一直维持这样的关系,那么她永远都不会背叛他,不论是生是死,是天涯海角,还是最终受万人唾弃,她都愿意陪伴他左右,可如若他要娶燕良玉……红卿心口一窒,自己是无法看他娶妻生子的,若真到了那一步,她总该做点什么,背叛……他凭什么要求她不能背叛他?她为他做的事还不够么?   如果她真的背叛他,他连她的命也想要去不成?   红卿的话显然不是容珩所满意的,容珩目光似有失望地看着她,就在容珩要收回拥抱她的手时,红卿却比他更先一步的逃离他的怀抱,随后一屈膝盖,木然地伏跪于地。   容珩胸膛微不可察地起伏了下,沉默地与她的目光对视,眼底有着阴晦之色,片刻后,他才冷声问了句:“你这是做什么?”   “阁主,其实今夜属下是特地过来请罪。”红卿脸上便如同云落平日里表现的那般,平静死板,没有多余的表情,说罢她将信函呈上,“这是阁主前日交代的任务,属下……”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红卿还没开始禀报事情,就被容珩不耐烦的打断,容珩不信红卿不会看他脸色,她不过故意要惹他生气,容珩心中感到不悦,但却将情绪压了下去,他头微歪,手支着额头,看向她的眸温柔褪去,代以无尽的冷色,“我累了,你也退下吧……”   一句话以及语气中所带出的威严瞬间将两人打回了上下属的关系。   红卿心口有些冷,握着信函的手紧了紧,“是。”随即伏身信函递到他面前放下,才慢慢地站起身,“属下告退。”   容珩没再理会她,身子往身后的栏杆一靠,闭目养起了神,直到那人的声息彻底消散,容珩才缓缓睁开了凤眸,望着那寂静无人的楼梯方向,神色有些清冷。 第10章 小狼狗发飙了啊。……   无需人安排,红卿下了楼便自行往“一抹红”走去,“一抹红”是红卿居住的小院,每次来此需过夜 时,红卿都住在这小院里,她自己挑的,主要看中了小院的幽深静谧,以及夜晚来临后的那一池荷塘月色,这小院原叫青莲山房,但红卿觉得这名字过于清新脱俗,不符合她的气质,就擅自改成了“一抹红”,容珩对此并未说什么。   其实她可以与容珩住一起,但两人大多数时候除了解决生理需求才会同房,其余时候都不会睡同一间房。   除了云雨之外,男女睡在同一床上,还有什么可做的可说的?她不知晓,或许容珩也不知晓,总之两人都会不自在。她也不喜欢睡觉时身边躺着一个人,不仅占了她的空间,还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提防着,睡不安稳。   红卿刚迈进小院的门,脚步一滞,目光四顾了下,唇角一弯,冷哼一声,继续往前走。   经过一座木板桥,底下是池塘,里面种着满池荷花,这荷花开的大多是深红色,每当夏季来临之际,荷塘大片大片的红,红得如火似焚,灼灼人眼。只是此刻深秋时节,荷衣未谢,红粉已凋,自然没有夏季的风光好。   进了二重门,两面游廊,中间一条青石路直达正屋,庭院前一株槐树,月华如水流泻而下,树底下黄叶成堆,映着清冷月色显出几分凄凉光景。   红卿刚要走上台阶,一条黑影从屋顶飘落,红卿美眸一凝,蓦然退后,那身影轻轻落在台阶之上。   “呦,被赶出来了?”秦月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红卿,见她身着一袭黑色窄袖长裙,衣衫歪歪扭扭,衣领微开,雪白优美如同天鹅颈的脖子上印着浅红色的吻痕,月色下,越显妩媚风流,“你以为你穿成这样,就勾引得了大人?蠢女人。”秦月不屑地睇了她一眼。   红卿腰肢轻扭,美眸在他身上一扫,挑眉眼勾带出无限风情,娇笑道:“怎么,小月月,吃醋了?”   红卿目光最终停留在他白皙俊秀的面目上,当初容珩说他喜玩弄女人,那番话想必是哄骗她的,红卿倒是没见过他玩弄过什么女人,就只见他整日和跟屁虫似的跟在容珩身后,她一度怀疑,这秦月是个阉人,还有断袖之癖,不过第一个判断错误了,她求证过。因为那一次求证,秦月更加恨上了她,毕竟被女人扒裤子对于男人而言应该是件十分羞耻之事,至于断袖之癖,红卿至今还未求证出结果,这小子在她面前滴水不漏,从未让她抓到小辫子。   秦月看着她一副风-骚放浪的模样,只当她在自作多情,气得俊脸一红,恨恨骂道:“呸,谁吃你的醋?你以为你是天仙下凡?你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   红卿怔了一下,知晓秦月误会了她的意思,不由掩唇扑哧一笑,至于他那句水性杨花的荡-妇,红卿却丝毫不在意,就算她水性杨花又如何?荡-妇又如何?这个世道总是规定女人要这般那般,行为稍有 差池,便被男人各种指责讽刺,仿佛女人所做的一切都要看男人的眼色,无聊愚蠢至极。   “你笑甚?”秦月恼羞成怒道。   他不问还能留几分面子。红卿指尖勾着胸前一缕青丝,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绕圈,腻声笑道:“小月月,我笑你好好一单纯小郎君,好的不学,偏偏跟着那些臭男人学坏了,尽学些不三不四的话。”   “你……你这女人……你才不三不四。”秦月气得够呛,说话已然语无伦次,又想到她对自己的称呼,一时间脑袋都气冲了血,“还有,你再叫老子小月月试试!”小月月,小月月,简直恶心死了。   自从多年前在淮安王府调戏了她一声姐姐,自此她在他面前便一直自称姐姐,见他就喊小月月,天知晓,他比她还大。秦月每每恨她恨得牙痒,却又拿她无可奈何。他就等着看她被容珩抛弃,像弃妇一般痛哭流涕的惨状!   “小狼狗发飙了啊,若姐姐就是要叫呢?你拿我怎样?”红卿一边笑言,一边细扭纤腰,袅娜至他身前。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秦月咬牙切齿道,在她到跟前时,欲拔剑威胁。   红卿却突然柔媚无骨地靠在他的身上,秦月身体一僵,红卿纤手一抚他的胸膛,温柔地笑道:“小月月,可尝过女人的滋味,要不要姐姐教教你?”   秦月登时脑子轰的一热,像被滚热的水烫着一样,蓦然将红卿推开,随即后弹开数步,尽管知晓她不过过过嘴瘾,不敢背叛容珩,他还是吓得不行,“谁要你教,少恶心人。”   红卿看着他白里透红的面颊,知他害羞了,红卿撇了撇红唇,决定不再逗弄他,于是笑盈盈道:“好了,姐姐要休息了,如果你改变主意,就跟进来吧,姐姐会好好疼你的。”   红卿现在是又困又累,可不想再被秦月一直纠缠,索性故意刺-激他,让他厌恶自己,赶紧离去。   果不其然,秦月白晳的脸倏然涨红,脸上也露出嫌恶之色。   秦月暗想这女人真是放荡无耻,也不知晓大人那般高雅尊贵的人,怎么会和这种随便与男人调情的荡-妇在一起,“疯女人。”他最终还是没有再说出“荡-妇”两字,说完便愤愤离去了,这一趟来错了,他根本没讨到好处,反倒被她调戏一番,气死人了。   红卿纤手扶着门框,笑盈盈地目送他离去,才转身关门,自去歇息。   次日醒来,阳光已照射进屋里,时辰不早了,但红卿今日无事,并不急着回红苑。红卿向过来给她送洗漱水的侍女要了沐浴的热水,昨夜与容珩一番云雨,出了好些汗,身下又有些黏腻,只是昨夜夜深,不方便要水。   只有红卿在的时候,这小院才会来人伺候,侍女叫绿芜,原本是容珩院里的,寡言少语,办事妥当,没一会儿便领着两名身材壮实的仆妇扛了热水过来,又从容指挥仆 妇将热水倒进浴桶里。   浴桶很大,水上蒸腾着热气,清澈的水面浮着红香馥郁的花瓣,不过红卿此刻并没有泡澡的闲情逸致,红卿没有要绿芜伺候,匆匆洗了一番,便出了浴,先前那一身衣服有些皱了,红卿换了一身衣服,因偶尔住在此处,所以这里有她换洗的衣物,梳洗完毕后,云落过来了。   容珩下朝了,听闻红卿还未吃早膳,便让云落送了与他一样的早膳过来。   看来容珩并没有召见她的打算,红卿心下一沉,想着是否是她昨夜的行为又令得容珩不满了,红卿身子一歪,斜靠在在桌上,手抚着隐隐作痛的额角。   “姑娘,今日大人要见客,让姑娘不必去主院,姑娘可继续留在梅园,也可回红苑。”云落一边将饭菜从食盒中取出,一边通传容珩的话。   红卿已然猜到容珩今日不会见她,也没想到是因为有客人的原因,红卿心思一动,放下手,看着云落笑问:“什么客人?”   云落始终低着眉眼,“大人没有说明,奴婢也不知晓。”   红卿微挑眉,艳丽的朱唇微扬起一个古怪的笑,刻意道:“是不知晓,还是故意不说?”   云落动作顿了下,没忍住抬眼看了红卿一眼,见她柔若无骨地倚在桌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唇畔似笑非笑,心里一咯噔,总有种心思被人窥探的不适感。   她又垂下头,淡漠道:“奴婢真不知晓。”却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红卿没再在她脸上看到任何隐藏的情绪,顿觉没意思,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对上红卿妩媚又倨傲的眼,云落滞了下,才回了句:“是。”说罢转身离去。   “真没意思。”红卿百无聊赖地嘟哝了句,纤手托着香腮,摆了一个勾人的姿态,目光盯着桌上的饭菜,陷入沉思,客人……究竟是哪位客人?   红卿用完早膳,在房间里待着实在无聊,院中又没什么风景可看,便不耐烦地出了“一抹红”,红苑她还暂时不打算回,她还没向容珩交完差。   红卿所住的院落周边都很幽静,她一路行来,还没见到一个人,她漫无目的地闲逛着,走了约摸半柱香,却停在一座高大的白玉拱桥上,过了桥,直至往前再走不远,便是容珩的主院,站在桥上,隐约看到主院里的高楼亭角,琉璃碧瓦。   红卿暗想自己怎么走到了这边,都怪自己方才有些心神不宁,红卿过了白玉拱桥前,正要转个弯往右斜方一八角飞檐的石亭的方向走去,背后却突然传来一道不善的声音:   “站住!”   红卿太阳穴一抽,紧抿着红唇转弯便走,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我叫你站住,你耳聋了吗?”一身影蓦然闪现在她跟前,挡住她的去路,正是那阴魂不散的秦月。   红卿与他已是面对面,不得不压下心头的不耐烦,展露一风情万种的媚笑,“有事?”   红卿 觉得这秦月有受虐癖好,明明表现得对她十分厌恶,可每次还是死皮赖脸的缠上来,而且这人还有两副面孔,在容珩面前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在她面前,就是一个让人招人烦,让恨不得痛揍他一顿的毛头小子。   秦月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欠揍模样,“你方才是想去大人的院里吧?”结果听到他喊她,便心虚地转了弯,真是花痴,他神色丝毫不掩饰嘲讽。   红卿眼神微凝,但很快又被妩媚的笑容代替,“我就是要去找大人又怎样?”   秦月本以为她会心虚的反驳,却没想到竟如此干脆的承认,让他准备好的话语全部咽在嗓子眼里,昨夜之事,他越想越气,今日本想扳回一局,不想出师不利,“你真不要脸,大人分明不让你去找他,你还巴巴的缠上去。”忽然想到什么,他眸中掠过一丝诡异的光芒,他笑道:“你可知大人要见的客人是谁?”   红卿美眸微眯,懒洋洋的回答:“不感兴趣。”   秦月却偏要告诉她,“是未来夫人。”秦月说完,细看红卿脸上的神色,没有错过她眸中一闪而过的阴沉,他得意的笑了,“所以我劝你莫要去打扰他们。”   红卿彻底不耐烦了,她冷冷地看着秦月,忽然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在秦月错愕的目光中,凑脸上前,如同与情人般呢喃细语:“小月月,大人知晓你和长舌妇没两样么?”   两人的举动远远看着,就像是红卿凑上去亲吻秦月一样。   被她含情脉脉的目光弄得一懵,直到听清她的话,秦月顿时又气又恼,抓住她的手甩开,又如同避蛇蝎一般后退避开她那酥软媚人的身子,“别碰我,你这肮脏的女人。”说罢转身便走。   真以为自己又有多干净?不知想到了什么,红卿目光渐冷,如凝了一层霜雪,突然感觉身后有道视线在窥伺自己,红卿蓦然回首,红卿蓦然回首,便见到白玉拱桥上的容珩。   他穿一袭雪色斜领大襟宽袖衫,腰带上嵌双螭龙玉带钩,及腰如缎的墨发半挽,戴了只梅花竹节纹白玉簪,整个人如月华般温润清雅,贵气逼人,令人不敢亵渎。   他似乎一直站在桥上,此刻目光朝着她这边,红卿想,他应该看到了她和秦月,红卿想了下,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并无不妥,而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温润平和,唇边似乎还挂着轻浅的笑。   红卿这才注意到,他旁边还站着一身着利落紧身衫裙,腰配短刀,身材高挑的女子。   女子生得明眸皓齿,肤如凝脂,却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不过气质飒然,隐约透着武将之风。   看到红卿好片刻,那美人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愣了下,随后想到红卿方才和秦月亲密的举动,眼眸中不由流露出一丝不屑之色,收回目光,看了容珩一眼,不知与容珩说了句什么话。   容珩微颔首,面上依旧没什么 变化,他没有再看红卿,与那美人下了桥,直直往前走去,身后跟着云落,还有一眼生的丫鬟,应该是那美人带来的。   那美人便是卫国公之女,燕良玉。红卿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只觉得有些闷,有些堵,但脸上并没显露什么,她一脸木然地沿原路返回了“一抹红”。 第11章 “给你一日,朕要知晓……   下了桥,容珩并未与燕良玉答话,只是目视着前方,回想着方才看到的情形,眉宇间透着沉思之色,而后几不可察的皱了下。   “听闻红苑院主红卿乃是大人你的情人?”燕良玉突然的开口打断了容珩的思绪。   容珩皱起眉头,当脸微侧看向她时,笑容却宛如月光流水般温润柔和,他连犹豫都不曾,便干脆的回答道:“是。”   红苑院主红卿是当朝首辅的情人,只要有心,便能够查到,所以容珩并未隐瞒他与红卿的关系,而是如实回答。   燕良玉早已知晓事实,只不过为了亲耳听到容珩的答案,他如此坦然的承认让燕良玉有些惊讶,像容珩这般权贵,未成亲之前有一两个情人,与人逢场作戏不足为奇,只是想到方才看到那对男女亲密的一幕,燕良玉不禁冷笑了下,语气略含嘲讽,道:“没想到大人你竟然有和下属分享同一女人的癖好。”   容珩神色未改,前面是一下坡,路不大好走,有乱石,容珩宽袖似流云舒展,体贴地伸出手臂过去。   燕良玉自幼习武,自然不是什么娇娇女,只是第一次有男人这般体贴照顾自己,她心中自然有些感动,微笑伸手轻搭在他的手臂之上。   容珩温润柔和的眼眸朝她看来,眸中似有星辰,显得宁静悠远,他柔声道:“燕姑娘,红卿乃是红苑苑主,不属于任何人,既然不属于任何人,她的行为自然不受任何人限制。我与她虽交好,但尊重她的任何做法。”   燕良玉不知道该不该称赞他这般做法,但他方才的体贴之举已经让她无法再向他冷下脸,只是略开玩笑地说:“容大人真是‘开明’,男人不都喜欢将女人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你不吃醋?”   燕良玉觉得那个女人太过媚浪,她不大喜欢。只是她如今与容珩八字没一撇,不宜干涉态度,但将来若是嫁给他,她是绝不允许此等放荡-女子待在容珩身边,倒不是因为妒忌,听容珩的话,那个叫红卿的女人并无威胁,她只恐后宅不宁,主人的女人却与下人不清不楚,实在荒唐,她可没有容珩的心大。   红卿得到云落的传话,容珩让她去主院。   红卿去到主院时,院中只有容珩一人,燕良玉已经不在,他侧对着长身玉立于庭院中的梧桐树旁,目光微微上仰,似静思着什么,专注之态令人不忍打扰。   秋风起,落叶潇潇,他宽大的雪袖亦随风轻柔地摆动,使得他整个人从宁 静变得灵动起来,他忽然垂了眼,不知想到什么,唇角浮起一抹轻浅的笑容。   红卿想,他在笑什么呢?是在想燕良玉?还是别的女人?她似乎总是无法走进他的世界,不知道他心底究竟在藏着些什么。   摇了摇头,红卿故意放重了脚步,容珩侧眸看来,月一般温柔的双眸凝视着她,“你来了。”   昨夜的不欢快他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嗯。”红卿左右看了下,确定燕良玉不在,一想到燕良玉,红卿心下便是一沉,昨夜两人才因为燕良玉之事闹得不愉,今日他便带燕良玉来这里。他根本不理会她的心情,也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以前的他好歹对她有求必应,现却是连做戏都懒得做了?   容珩若有所思的看着红卿,想到燕良玉与他对话,她问他会不会吃醋。   他的回答是:“不会。”   这番话并非为了取悦燕良玉,而是他的确没有吃醋。他清楚的知晓,自己所有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不过是在做戏,他对她并无情爱,自然不会为了别的男人吃醋。之前他知晓红卿痴迷自己,所以成全了她的情,但如今看来,人心易变,她若变了心,喜欢上秦月,他成全她也无妨。   “大人,找我来是为了何事?”红卿见他只是沉默不语的盯着自己,神情莫测,心里有些打鼓,不由主动开口问。   “你喜欢秦月?”容珩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又想起方才见到的一幕,两人的确像是在亲吻,亲吻……他从来不允许红卿亲吻他,严格来说,是不允许任何人吻他。   他原本是觉得亲吻是恶心的……但红卿吻他时,其实他内心并没觉得恶心,只是太过突然,而后是不高兴,是因为她明明知晓他的禁忌,却非要打破这个禁忌,来惹他生气。   女人难道都喜欢与男人亲吻?容珩深邃不见底的墨眸中,缓缓浮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红卿对上他阴晦的双眸,只当他在吃醋,内心正感到暗喜,却听容珩语气清淡地说了句:   “你如果喜欢他的话,我可以替你做主……”   红卿脸色顿时一白,厉声打断他:“不必!”悲伤与愤怒排山倒海似的涌上心头,迅猛得几乎要将她湮没。   容珩没想到她反应如此激动,不禁有片刻恍神。   待回过神来,容珩看着一脸激动愤色的红卿,不禁微皱眉,或许是自己误会了,方才自己应该委婉一下,而不是如此干脆直接的问,这原不是他的作风。   红卿胸口起伏着,冷冷地讽刺道:“容珩,你真是好大方。”   红卿说罢转身急步离去,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看着那仓惶的背影,容珩并未出声挽留,他莫名地发出一声轻叹,收回目光,毫不在意地转身,步态优雅地回了屋。   对于女人,他向来不愿意多费心思。   从容珩的院子出来,红卿便匆匆回了“一抹红”,随后捡 起几样东西,便离开了屋子,准备返回红苑。   一路上,红卿努力压抑着自己不去想任何事,不想回忆容珩方才说过的话,可是她的脑子却不受控制,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他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冲上她的心头,今日白玉桥头上,那刻意不去想的画面,也在突然间席卷占据了她的脑海。   红卿从来没想过,容珩和别的女人现在一起,会是那样的般配,像是……天生一对。   总有一天,他将携起那女人的手,与其共度接下来的岁月。   而她于他而言,已经成为了可有可无的存在,甚至是欲除之而后快的存在。   红卿觉得自己快疯了,浑血液急剧地流转着,她突然有种疯狂的念头,只要容珩死了,她就能彻底的拥有他。   可是……想到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躺在冰冷的棺材里,那双温润清朗的眸子从此再不能睁开,他的身子会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冷,从此再无人用温柔又专注的目光看着她,再不能依偎在他温暖的怀中,红卿内心突然间涌起一股酸涩,不舍……她还是不舍。   一瞬间,红卿波涛汹涌的心情渐渐平静,她不禁自嘲一笑,秦月说的是对的,她的确是个蠢女人。   正自嘲着,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前面一片桃林,脚步声是从右侧的墙角处传来。   “陛下,咱走了这么久都没到容大人的住所,许是走错了道,陛下若走累了,可要原地休息片刻,奴才去找个人问问路?”   “不必了,当散散步,赏玩风景也好。”   东方衍此趟来梅园,并未事先通知容珩,又不要此处的侍卫带领,只凭记忆走道,不想这梅园太大,东方衍已然记不清路径,之前在岔口时有福提醒过一遍走错了路,但东方衍不听,为了看菊花走了另一条道路,这不,迷路了。不过他是一点都不急,依旧闲庭信步,难得有此悠闲时光。急的是有福,东方衍并未带明卫,身后只跟着他一个内监,眼见此处环境幽深僻静,一个人也没有,他担心有刺客突然从哪出冒出来,虽然有暗卫在暗中保护,但他仍是提心吊胆。   红卿耳力极佳,听清两人的对话,暗吃一惊,本想避开两人,却已来不及。   东方衍自墙那边飒然走出,他身着窄袖紧身翻领锦袍,金冠束发,腰系十三銙金玉带,足蹬六合靴,端得气宇轩昂,红卿远远便感受到了一股逼人的气势。   上次是夜里,红卿没怎么看清他的容貌,如今青天白日,他走近了些,红卿才看清他的容貌,鼻挺唇丰,英俊非常。   不同于容珩的优雅安然,温润可亲,他身上携着锋芒与气焰,令人无法抬眸与他直视,与容珩是完全相反的气质,不过却同样的令人惊艳。   在与他擦肩而过时,红卿有意缩减存在感,美眸微一低,敛去张扬媚色。   东方衍走了没几步,突然脚步一顿, 紧接着后退两步,回头眯眼打量那袅娜娉婷的背影,“有福,你可觉得那个女人有些熟悉?”他下巴微抬,视线并未离开红卿身上,一边凝眸思考,一边问身旁的有福。   有福只当这位陛下猎艳心起,神色不禁浮起一丝暧昧,仔细想了想方才女子的长相,而后惊讶道:“陛下,这……这不是昨夜在街上那位对陛下无礼的泼妇?”   听闻泼妇两字,东方衍想到昨夜女子的伶牙俐齿,不禁嗤笑一声,随后又露出一抹思索之色,“这里是哪里?”   有福不知晓陛下为何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不禁愣了片刻。   “这里是容珩的别业,蠢。”东方琰见自己这名内侍愣头愣脑的,便自问自答道,末了又骂了他句蠢,“给你一日,朕要知晓那个女人的全部事情。”   陛下这番话分明是对那女子产生了兴趣,而这女子却出现在容大人别业,八成是与容大人有密切关系的,难道陛下这是要夺人所爱?有福暗暗吃惊,却不敢多嘴,只谨慎地回了句:“是。” 第12章 狩猎。   天色渐暗,屋内并未点灯,容珩静立于窗前,借着未散尽的天光,从信函中拿出一样东西,让人意外的是,那不过是块破布。准确来说,应该是条女人的手帕,帕子被烧去了一小半,料子摸起来柔软,质地上乘,不过已经很旧了,有着岁月沧桑的痕迹,帕子上用彩线绣着并蒂莲,底下用金线绣着一个“扌”,后面应该还有字,不过已经被烧毁。   容珩修长白皙的指尖缓缓划过那并蒂莲纹绣,面无表情的脸终于起了一丝波澜。他抿紧了唇,握着手帕的手似有不舍地紧了紧,随即将布揉成一团,转身将纸团投进了火炉中。   火舌贪婪一卷,转眼便将那块布料吞噬殆尽,容珩目光紧紧盯着火光,火焰在狂妄恣肆的跳动,越烧越旺,最终汇聚成一片火海,而他仿佛置身于火海之中,闻到了东西烧焦的糊味,浑身上下像裹了火焰,无比的灼痛,恍惚间,他仿佛见到火中有一人的身影,在悲痛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容珩心口微窒,感觉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蓦然急喘一声,转身面向窗外。   浓重冰凉的暮色顷刻间将他拉回现实,微凉的秋风吹散了那幻想的炙痛。   将往事压回心底,容珩很快平稳了情绪,俊美的脸上渐渐浮着漫不经意的笑容,只是盯着前方的那双温润墨黑的眸子,此刻却似浩瀚无垠的大海,幽深不见底。   他早知晓淮安王暗地里调查他,却装作什么都不知,由得他们去查,却没想到会扯出王师爷出来。为此容珩还要感谢淮安王,不然他都不知晓当年那背叛他们的王师爷竟然没有死,而是使了一计金蝉脱壳,将他瞒了过去。就在红卿杀掉那李镇之前,容珩已然派人去了结了王师爷,如今能够证 明什么的东西也被他毁去,他可以放下一半的心。   让他担心的是,他没想到晋帝也开始有所怀疑。当初容珩正是看穿了红卿的心不在焉,怕她误事,才会让秦月跟着她,以防万一。   如果不是这一手准备,这东西只怕会落到晋帝手上,红卿的身份也会被识破。   容珩温润的唇缓缓勾起一抹轻讽弧度,众人皆以为晋帝对他十分信任,殊不知,他一直防备忌惮于他。   只因这顶皇冠可谓是容珩亲自捧到东方琰手上的。   那时靖武帝仍在位,东方琰为陵王,容珩任侍讲学士,为陵王讲官,因两人年纪相仿,性情相投,不久便建立了亦师亦友的关系,后来容珩离了王府,升了礼部侍郎兼任国子监祭酒,两人交集却愈发密切,关系愈发深厚。   彼时,太子已殁三年,朝中仍未立新储,皇后除前太子之外,再无所出,东方琰排第二,论序当立他为太子,然而靖武帝却属意四子齐王,因此迟迟未立新储。   三年后,容珩升吏部尚书并授文化殿大学士,入值内阁,当时的首辅是袁懋,他与东方琰不合,亦希望齐王能够继承大统,只是未等他的计划实现,靖武帝突发疾病,没几日便驾崩了。   靖武帝驾崩当夜,容珩却比袁懋更快的得到消息,并赶至乾清宫,并让人封锁一切消息,又联合司礼监掌印,代已经崩殂的靖武帝起草了遗诏,并让东方琰进宫接受遗诏。而次日袁懋得到却是靖武帝驾崩,以及陵王奉遗诏登基的消息。   靖武帝昨夜驾崩,而昨夜原非容珩当值,而是次辅当值,刚好容珩就主动提出与次辅换值,是否他早已料到什么?   然而事已成定局,袁懋总有万般不甘与疑虑也毫无用处。   东方琰虽然顺利登上帝位,但经过此事,东方琰不可能不忌惮容珩的能力以及背后的势力。   敲门声响,是云落,道是东方琰正往这边走来,提起那位九五之尊,云落面色一如既往的刻板,丝毫无变。   容珩神色自若,斜倚着窗的身子微微站直,“去领他过来吧。”容珩淡声道。   东方琰进屋时,容珩正在坐在炉边悠然自得的煮茶,听闻动静,他慢悠悠地抬眸,浅笑安然:“陛下,来了。”   停了烘烤茶饼的动作,容珩起身正欲行礼,东方琰出手做了个制止动作,然后走到炭炉旁于容珩对面坐下。   容珩微笑回座,将烘烤好的茶饼放至盘中晒凉,宽袖如流云拂动,被他如玉般洁净的手轻轻托住,一举一动说不出的优雅。   在官场中浸淫多年,他身上未沾染上丝毫势利气焰,依旧如同初遇时,那般轻裘缓带,目光高雅洁净如同山巅白雪。   但这人当真如白雪一般高雅洁净?   东方琰身子半靠在椅上,姿态慵懒随性,目光深沉带着捉摸不透之色,笑问:“玉郎,不问问朕为何而来?”   玉郎乃是容珩的字, 今夜他倒未唤他爱卿,容珩未抬眸,唇微扬轻笑:“陛下为何而来?”   东方琰没想到他还真顺从地问了出口,看着他沉静的面庞,不由失笑:“这阵子总怀念当初在王府,与你纵酒放歌,品诗作赋的悠闲日子。自从朕登基以来,国事繁忙,夙兴夜寐,已经许久不曾与你像今夜这般坐在一起,煮茶闲话。”   容珩一边慢条斯理地将茶饼碾成末,一边温声道:“陛下朝乾夕惕,乃国之幸民之福,只是臣万望陛下保重龙体,莫过于操劳,逼自己太紧。”   东方琰落在他手上的目光向上抬了下,似不满地轻哼了声,“在这里,便撇去君臣那一套吧。”   容珩浅浅一笑,答:“是,陛下。”   隔了片刻,东方琰又叹了声,“国家未安,四夷末服,朕又怎能允许自己有片刻放松?”   “陛下可是在忧心海上战事?”就在前天,兵部侍郎递了奏折推荐了杨宗儒为主将,东方琰与容珩等几名要官一番探讨之后,决定由杨宗儒为担任主将,讨伐作乱倭人。   东方琰凝眸叹气道:“难得片刻清闲,不谈国事。”   容珩笑了笑,不再多言,垂眸将茶末放入水中,专心煮起茶来。   不一刻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陛下,请品尝。”容珩将泡好的茶递给东方琰,从容笑道。   茶汤入喉,一股清冽舒爽的感觉徘徊与口腔之中,东方琰眉目舒展:“好茶!”   容珩微微一笑,亦端起茶杯细细品啜,眼帘一垂,掩住了深不可测的墨眸。   *   楚王东方夜举办了一场小规模的秋季狩猎,狩猎地点在城郊十里外的鹤山,鹤山乃是皇家的狩猎场,只有皇室子弟才能在那举办狩猎活动,那里驻扎着一支皇家军队,平日里守卫十分森严,一般老百姓甚至贵胄官宦都不能随便出入此地,山下有田园牧场,皆由这支军队管辖。   红苑里的几名当红姑娘被点名前去歌舞助兴,而作为苑主的红卿亦收到了邀请,红卿有些疑惑,她与楚王素无交集,却不知晓楚王为何专门点名让她去。于是这几日,红卿一直待在红苑里,指导那几名应局的姑娘歌舞,并无闲余时间去思考别的事。   狩猎当日,曙色才初露,红卿便与众红苑里的姑娘坐上楚王府派来的马车,红卿独自乘坐一辆,阿杏陪侍,其余姑娘一车坐五人,王府的马车很大很豪华,一车其实可坐十几二十人,后面的马车是装着箱子、衣包等物。   一路出得城外,往鹤山的方向而去,穿桃林,涉小溪,而后拐入山道,两旁是连绵起伏的山峰,层林苍翠中间杂深红浅黄,风景十分秀丽。   阿杏鲜少出来走动,这会儿十分兴奋地探头出车外看风景,红卿却兴致缺缺地倚在软垫上,闭眼假寐,外头的风景不论有多美,此刻都无法吸引她,她觉得很疲惫,可是又睡不着。   一旦安静下来 ,脑海中就无法控制地浮起容珩的身影,想到他的温柔软语,想到他的无情冷漠,红卿觉得容珩就像在她心底生根发芽似的,想拔也拔不掉,她刻意不去打听关于容珩的,刻意不去想他,可是每当她闲下来时,总是会想起他,他就像是阴魂,驱之不散。   红卿觉得自己如此喜欢容珩,如果真到了反目成仇那一日,而她有机会杀他,她是否能下得了手?   答案让红卿苦笑,她心狠手辣,杀人时从来不会手软,可是唯独对容珩,她付出了全部柔情。或许是自己作孽太多,所以上天才如此惩罚她,让她爱而不得。   红卿已经知晓她与容珩是断无可能的了,容珩不爱她,不会为了她放弃利益,不会为了她不娶别的女人,她只能继续乖乖的当他的下属,他的棋子,在他的施舍之下,拥有一个情人的身份。   以往的八年里,她都是如此做的,但如今,这样的日子红卿真不想过了,她想换个活法,可是却又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她只是一个杀人,获取情报的工具。   红卿睁开美眸,眸中有着些许迷茫。她一直在努力的活着,可是却从未想过,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红卿突然感到困惑。   阿杏见红卿醒来,笑嘻嘻道:“姑娘,我看到营帐了,我们快到了!”   红卿看着阿杏激动雀跃的小脸,突然想起她曾经问过阿杏,她的心愿是什么,她回的是吃好睡好。   多么简单的心愿。吃好睡好,心无挂碍,就在红卿慢慢想通之际,阿杏突然说道:“姑娘,你说容大人会不会也在?”   红卿心底蓦然一沉,不禁长叹一声,心无挂碍,究竟是多少人的妄想。   红卿掀开车帘,只见空旷的平原之处设着密密麻麻的营帐,远远看着,白茫茫的一连片,伴着旌旗猎猎,甲胄齐整。   没过多久,马车在营门前停下,阿杏扶着盛装的红卿缓缓下了马车,后头的姑娘亦跟着下了马车,只见她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娇娆动人。   仰头看去,天高云淡,秋阳杲杲,是个好天气。   营门前有身着铠甲,腰间配刀的守卫武士,红卿拿出请帖递给守门武士,阿杏见此庄严场景安静地跟在后头,待守门人点了人名,将她们带来的所有东西一一检验过后,红卿等人才得以入内。   正走着,前方营帐的帐帘一掀,一道英挺修长的身影微弯腰,自里走出,红卿脚步一滞,没想到刚来撞见的第一个人便是容珩。   他今日没有穿大袖飘飘的流云衫,而是穿了袭暗红翻领长袍,腰系金銙银蹀躞带,束发笼冠,足蹬乌皮靴。他的身材修长匀称,这样的打扮越发衬得他宽肩窄腰,身姿挺拔如松。   容珩听闻脚步声,朝红卿等人看来,他身上温润如玉的气质并未淡去,只不过多了几分意气风发。   他微笑颔首,便飒然而去了。   红卿纤手轻抚胸口 ,感觉到那里的剧烈跳动,不由垂眸,自嘲一笑。 第13章 喂食。   红卿被安排到单独的一营帐中,营帐内很敞亮,气味洁净,有桌椅茶具,供人休息的精美卧榻,阿杏将衣包和拜匣等物一一放置好,红卿坐在镜匣前整理妆容。   整理完微乱的鬓发,红卿打开一玉盒,里面是殷红的唇脂,“阿杏,你去看看几位姑娘有无事。”红卿一边说,若兰花般的纤细尾指一边轻蘸些许唇脂,往朱唇覆了一层浓艳色泽。   “是。”阿杏应声而去。   红卿补了唇脂,起身往卧榻走去,准备小憩片刻,想到有可能会被传唤,红卿不敢随意出去走动,然刚坐下,外头便传进一道男声:   “红苑主可在?”   “在。”红卿看向帘门外的隐约身影,又道了句:“进吧。”   帐帘一掀,光线透射进来,走进来一袭玄色劲服,身形拔长的侍卫。   那人作了一揖,道:“我家王爷请红苑主过去一趟。”   “好。”红卿朝着他露出一盈盈妩媚的笑容,便随他出了营帐,少顷,来到一华丽的帐篷前,那侍卫让红卿在帐外等待,自己进去通报,很快他便出来了,请红卿入帐。   红卿甫一进去,便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紫檀木质的宝椅上,东方琰一袭织金华袍,腰系九环带,脚踩乌皮六合靴,端正地坐着,一派尊贵威严的气势,他深邃的目光落在红卿身上,竟有股似笑非笑的感觉。   他旁边的位置则坐着一玉面朱唇,隆颧凤目,一袭玄色锦袍的男子,他不过淡淡看了红卿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双眸透出的清冷尊贵,好像不容普通人亵渎似的。   红卿知晓这男子应该就是楚王了,看两人这模样,想见她的分明是东方琰。   “你便是红苑苑主?”东方琰扬眉笑问,态度倒是十分和蔼。   “是。”红卿眸中张扬之色一敛,朝着东方琰娇袅地曲膝跪下,垂眉低目道:“参见皇上,皇上万岁。”身子微侧,向着楚王,“参见楚王殿下。”   跪在地上的女子穿着镂金丝千叶紫牡丹曳地裙,发挽宫髻,容颜妩媚,此刻她曲膝跪着,低眉敛目,姿态说不出的温顺柔媚,哪里还有当日在马车上骂人时的嚣张高傲。   “免礼平身。”东方琰眸中流露出一丝兴味。   “多谢皇上。”红卿缓缓起身,依旧垂着粉颈。   东方琰目光如炬地看着她,笑道:“你倒是有眼力。”这句话不知是称赞,还是讽刺。   红卿闻言心猛地跳动了下,有些忐忑,那夜她在不知晓他的身份之下,冲撞了他,不知晓他如今对她是什么想法,而且红卿除了是红苑苑主,还隐藏着另一层身份,因此她不愿意在东方琰面前多表现自己,免得引起他的注意,索性装作什么也不懂,微低着头道:“多谢皇上夸奖。”   而后头顶传来一声沉沉的嗤笑,红卿不明白东 方琰在笑什么,压抑住抬头的冲动,她不露声色。   红卿并没有营帐内待很久,东方琰也没有问题一下奇怪的问题,只是客气的问候加闲聊了几句,便让她出来了。   出来后的红卿不由轻吁一口气,有些后悔不改招惹上东方琰,若是容珩知晓她招惹上皇上,只怕会心生不满。   红卿在回到自己的营帐门口时,脚步一顿,没有进去,而是转了个方向,往山谷中走去,她想散散心,一这会儿仍是早晨,狩猎并未开始。   鹤山山势高崪,松林明丽苍翠,一进谷中,便听闻清脆婉转的鸟声,林荫不时吹来阵阵凉风,令人心情渐渐舒朗。   红卿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往前走,一路林木苍翠葱郁,忽闻潺潺流水声,红卿驻足静听,而后往了一条岔道走去,没走多久,便看到了前面一道瀑布从岩壁上飞泻而下,激起雪浪层层,似雷声轰鸣。   紧接着不知在何处飘来阵阵诱人的香味,红卿腹中顿觉饥饿,她们今日来得太早,并未吃朝食,这会儿应该有人把朝食送到她们的营帐里去了,不过红卿已经出来了,懒得再回去,想了想,索性寻着那股诱人的烤肉味过去,一路走到了一潇洒典雅的古亭旁。   然后看到了她此刻不大相见的两个人,容珩和燕良玉,还有一名女子,穿着胡服,腰配短刀,面皮不是很白皙,气质不俗举止豪爽,看起来是将门之女,红卿想,大概是燕良玉的闺友,另外两名男子红卿知晓,一位是兵部侍郎王睿,他和她苑里的蓁蓁是相好,另一位就是那讨人厌的秦月了。   几人围在火架旁谈笑自若,火架上用根树枝串着一只肥得流油的兔子……兔子已烤得金黄,散发着勾人馋欲的肉香。   红卿的到来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几人安静下来,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除了容珩的从容自若,另几人的神情则各异。   红卿滞在原地,内心略显尴尬,不知道该上前,还是该往回走,就在她有些不知所措时,   “红卿。”容珩微笑唤了她一声,随即起身,掸了掸衣服,便大步流星地朝她走过来。   红卿未等容珩说话,便开玩笑地说道,“好啊,你们竟然在这里吃独食,小心我告诉殿下等人。”   “饶了我们吧。”容珩脸上浮起纯粹明艳的浅笑,随即低声关切道:“吃朝食了吗?”   两人如此近距离的相对,红卿微仰头对上他温润的双眸,里面的关心之色,是真真切切的,看起来一点都没作假。   他总是如此,温柔体贴像是与生俱来的,让人总是在不经意间沉溺其中,无法分辨其真假。   看看他这样子,简直像是忘了前天他撮合过她和秦月之事,这个男人……红卿感觉到一股无处可逃的压力感,红卿压下心中的波澜,摇了摇头,“没吃。”说着脸上浮起一妩媚又不是娇俏的笑容,“要我饶 了你们也行,让我加入你们。”   “这个自然,随我过去吧。”容珩轻轻一笑,伸手轻揽她的腰肢,与她一同往火架旁走去。   坐在火堆旁的燕良玉一抬眸,恰好看到容珩手搭在红卿的腰间,虽只轻轻一碰触,却依旧显得有些亲昵了些,或许这只是容珩习惯性的举动,燕良玉却不觉冷了眸,与她在一起时,容珩不会有这样的举动,而是伸出手臂给她搭上,而这个举动显得过于客气有礼。   燕良玉对于红卿的到来是不到,就在红卿坐下来时,气氛有顿时变得有些微妙,兵部侍郎王睿不禁看了眼容珩左侧的燕良玉,又看了眼他右边的红卿,虽然中间的容珩依旧浅笑安然,王睿仍然替他担忧。   一个是他的情人,一个有可能是他将来的妻子,看燕良玉的神色,分明是知晓了那两人的关系,情敌相见不得分外眼红?   怕这三人尴尬,王睿主动聊起话题:“红苑主,不知蓁蓁可曾随同前来?”王睿想,他自然不能让堂堂首辅大人去活络气氛,如今只能自己来。   却不知感到不自在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容珩并未关注两女人,只是看着秦月将烤熟的兔子放到芭蕉叶上,然后对着兔子,无从下手。   容珩见状微笑,伸手过去,“我来吧。”   秦月不好意思地将刀递给容珩,红卿讽刺地睇了他一眼,被秦月知晓,回瞪了她一眼,两人的小动作并未被发现,红卿一边看着容珩用起匕首在兔子身上比划,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王睿的话,“王大人,连蓁蓁姑娘在不在都不知晓?”   “……”王睿当然知晓,他这不是故意找话聊么,没想到红卿却不领情,内心郁闷至极。   容珩不紧不慢地割下兔腿,烤肉香味瞬间变得浓郁起来,令人禁不住想咽口水。   他今天穿的是箭袖,还戴了护腕,因而动作显得十分干脆利落,红卿不是没见过容珩烤肉割肉,却仍是看不腻,明明是极具烟火气息的动作,经过他的手,却十分诗情画意,赏心悦目。   燕良玉倒是有些诧异,她本以为容珩就是个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权贵,却没想到他做起这事来如此熟练。   容珩将割下来的兔腿放在叶片上,刚要拿起来,红卿和燕良玉不约而同地将手伸到容珩面前,目光如炬,溅起点点火花。   容珩手上动作微僵,脸上隐约浮起一丝无奈的神色,在两人炯炯双目之下,容珩将手上的兔腿递到了王睿面前,笑道:“王大人,你且先尝尝。”   王睿受宠若惊地接过兔肉,“多谢首辅大人。”   兔腿白嫩鲜肥,然而被两双美人眼紧紧盯着,尽管这烤肉香气四溢,他仍是有些……难以下咽。   容珩接着拿起刀子割下几分相等的肉,然后让秦月给每人分了,倒是一锅水端平。   红卿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心不在焉地吃着,看到叶片上 一块没有肥肉,烤得金黄酥脆的兔肉,突然想起容珩爱吃,便用竹签插起,递到容珩唇边,“容郎,这块瘦,你吃。”   容珩在与作为红苑苑主的红卿在一起时,亲密行为时常有,因此在红卿笑盈盈,无比自然地将肉递过来时,容珩竟是下意识的咬住,吃进了嘴里,等回过神来,才发觉此刻情景不大合适,内心不由叹了声。   王睿,燕良玉等人不由向他们两人看过来,神色各异,容珩什么场面没见过,他坦坦荡荡地笑了下,将烤肉嚼完咽下之后,才微笑面向众人,从容优雅道:“这肉烤得……的确不错。”   红卿唇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看向容珩的眼神变得很温柔,只是容珩看不见。   燕良玉则面色冰冷地看着红卿,隐隐计较着什么,燕良玉的闺友亦看着红卿,内心有些替燕良玉打抱不平。 第14章 掉落陷阱。   嘹亮高亢的号角声响彻山谷云霄。   狩猎开始了。   在瀑布不远处,一棵苍松的树荫下,红卿百无聊赖地靠坐在山石上,她听到了马蹄的狂奔声,人们的欢喝声,只面无表情地抬眼看向高耸入云的苍松翠柏,阳光透过浓荫,洒下斑驳光点。   他们的欢乐与红卿无关。   红卿不禁轻叹一声,作为一娇滴滴的美娇娘,她自然不能和容珩等人一般策马奔腾,挽弓射猎,只怕见到了射猎场面,还得矫情做作地来上一句,“呦,好吓人。”天知晓,她也想加入他们。   獐狍麂鹿、獾狼雉兔惊恐地从红卿身旁飞奔而过,对红卿这大活人却视而不见,或许是觉得她没有威胁性?   红卿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畜生就是畜生,不知晓她才是最可怕的那一个。   树上掉落一松子,堪堪落在红卿的身上,红卿拿起剥下一松子,用内力一捏,不费吹灰之力便捏开了,将果肉饱满的松子递入口中咀嚼,香味弥漫在口腔。   就在她准备剥开第二个时,突然感觉一股危险气息从背后直射过来,红卿腰杆挺直,蓦然回头,便看见燕良玉立在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正张弓搭箭,朝准了她,冷艳的眼眸隐约藏着一抹戏谑,像是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等待着被人玩弄的小动物一般。   红卿浑身竖起一层防备,暗地里蓄了力,只等她箭一射出,立刻闪躲,但表面却是一副害怕担惊的模样。   红卿的反应令燕良玉很满意,她虽然不喜欢仗势欺人,但这女人实在太碍人眼睛,燕良玉自小要什么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更不允许任何人和她抢,方才她和容珩的相处画面映入她的眼底,令她很是不悦,她看上的人红卿还不配来抢。   红卿缓缓站起身,尽管是一副惊慌失措之色,眉眼间仍是无限风韵,轻抚胸口,娇柔媚人道:“燕姑娘,你作甚这般吓唬奴家?”   许是没见过女人在惊惧之下 ,还如此装模作样,燕良玉愣了下,而后冷笑一声,手一使力,箭镞随着破风声直直往红卿这方向刺来,红卿并未躲,只因知晓对方的目的根本不是她。   一声凄厉的哀鸣,一只个头不大的野猪倒在荆棘从中,身上插着燕良玉的那只箭,只见它抽搐了片刻,便一命呜呼了。   而红卿立于原地一动未动,在燕良玉看来,却是吓呆滞了的模样。   燕良玉唇一弯,神色自负地从红卿身旁经过,神色略显嫌弃地踢了踢野猪,转身对红卿道:“这山中危险遍伏,红卿纤纤弱质,一不小心有可能被豺狼野豹叼了去,还是莫要独身一人,随我一道走吧。”   红卿可不相信这大小姐会突然变得这般好心,她若能够对她视而不见,红卿便感谢她了,然而并不等她回话,燕良玉已然先行。   没听到身后的动静,燕良玉回头,蹙眉不悦,“还不跟上?”   “是,多谢燕姑娘。”她这颐指气使的模样实在令人实在无可奈何,红卿只能跟上她的步伐,纤手一伸,轻掠了下鬓角,盈盈笑道:“燕姑娘真是女中豪杰,奴家佩服。”   大概是听出了红卿的言不由衷,燕良玉没理会她这番话,视线轻轻掠过她白皙柔嫩的手,目光微凝了下,“你与容珩是几时相识的?”   红卿因为她的直呼其名晃了下神,她垂眸掩饰眸中的情绪,红唇浮起一不可捉摸的轻浅笑容,她声音柔媚:“记不得了。”红卿自然不会如实回答燕良玉的话。   或许只有燕良玉这般身世的人才能与容珩光明正大的并肩而行。就算容珩待她再亲密又如何?他最终要的不会是她。   不甘心又如何?   她不过是他容珩的一柄利刃,隐藏在黑暗之中,见不得光。   燕良玉不喜欢拐弯抹角,毫不客气的说道:“红卿姑娘能够凭一己之力创立红苑,本事是不小,但你身份低贱,就算再有手段和本事,容珩还是不会娶你这样的女人的,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红卿倒是不生气,只是微笑道:“如果燕姑娘真笃定容大人不会娶奴家,就不该对着奴家说这一番话,燕姑娘非要在妾身面前强调一遍,在妾身看来,恰是不自信的表现。”   燕良玉被红卿的话激得恼羞成怒,“你以为我说这一番话是因为把你当成了威胁?”燕良玉说到此顿了下,而后平复了下情绪,才讥笑道:“我曾问过他,在我之前,他可有过心仪之女子,他的回答是从来没有。你应该知晓,容珩那样的男人对这种事不屑于说谎。”燕良玉本不确定容珩说的是否是事实,但此刻她只想言语上抢占上风。   虽然早知晓容珩从来不把她放在眼中,但从燕良玉的口中说出,红卿心脏扔不由一阵紧缩,心口的窒痛感让红卿没注意到燕良玉脸上一闪而过的算计之色。   “红卿姑娘……”   燕良玉的声音换回 红卿的神思,她转脸看去,恰对上燕良玉眼眸中的一抹凌厉,随即肩膀突然被她用力一推,红卿惊了下,下意识地就要闪躲,但好在反应速度够快,没有出招回击,否则便暴露了她会武功的事实。   红卿掉进了被枯叶遮住的捕兽陷阱之中,她暗暗动用内力,避免伤到要害,只是手和腿难以避免被荆棘划伤了柔嫩的皮肉,她跌坐在泥土上,皱了纤秀的眉。   红卿着实没料到燕良玉这女人亦是这般阴狠,若她只是普通的女子,只怕命都折在她手中。   红卿看着站在陷阱之上,居高临下望着她的燕良玉,“燕姑娘,你是想要谋害妾身?”   “你可别冤枉我,我没推你,是你不小心掉下去的。”大概是见红卿只是伤了些许皮肉,她脸上闪过一抹轻微的遗憾,不过看到她灰头土面狼狈不堪的模样,她还是高兴的。   红卿抬起手,看着手上渗出血的伤口,美眸突然浮起一层泪光,看向燕良玉,眼神中夹杂着害怕惊恐之色,“燕姑娘,求求你拉妾身上去吧,妾身会死的。”   燕良玉看着她贪生怕死的模样,心情变得愉悦,“不想死的话就自己爬上来吧,不然等着哪位英雄路过,救你这位娇滴滴的美人一命。”说罢嗤笑着离去,完全不顾红卿的苦苦哀求。   直到燕良玉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耳边也听不到脚步声,红卿的求救声才渐渐变弱,最终停止,眸中的惊惧之色全部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然。   她木然地站起身,掸了掸衣衫上的泥土和枯叶,足尖轻盈地踩在坑壁的凹陷处,往上攀爬,她本可以用轻功上去,但做戏还是要做足,免得被有心人发现端倪。事实上她的小心翼翼是正确的,因为当她爬到一半之时,一双   干净绣纹华美的靴面缓缓进入她的眼帘,再往上一点,则是织金的袍摆,一看便知贵不可言。 第15章 “卿儿,我帮你看看。……   还没等红卿看他的脸,头顶上方就传来轻飘飘的声音:   “红卿姑娘可真是淡定。”   红卿唇角微僵,一抬眸,便看见东方琰双手环胸,悠然自若地站在陷阱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深邃的黑眸   难掩戏谑之色。   他身材高大伟岸,挡住身后阳光,在她面上落下一大片阴影,隐隐带给人一丝压力。   红卿在考虑要不要松手,假装掉下去,但想想算了,真没必要找罪受。“恕妾身此刻不能给陛下请安。”   她的声音说不尽的娇腻动听,眸中略有一丝委屈的模样,如果她脸上没有弄得跟花猫似的,攀爬的动作没有那般粗鲁,东方琰会觉得她此刻很楚楚可怜。   但她此刻的模样实在有些好笑,东方琰禁不住就真笑了。   红卿脸色一变,觉得他的笑容很碍眼,加上他此刻一点都没有贵为天子的庄重做派,竟随意取笑起人来,便有些不高兴 地嗔了他一眼,   “陛下贵为九五之尊,怎好意思取笑自己的子民?”   东方琰笑容微滞,她这么一说,东方琰当真是不好意思笑了。   他伸出两指尴尬地摸了摸鼻梁,“抱歉,那么红卿姑娘可有什么需要朕帮忙的地方?”   许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缘故,红卿觉得这位天子并不像初印象中的那般盛气凌人,不怒自威,反而多了几分亲和力。   这还用问?红卿神色缓和些许,知自己此刻模样狼狈,红卿也不摆出那媚人的姿态,只是露出善意的微笑:“劳驾陛下屈尊降贵过来拉妾身一把,妾身感激不尽。”   东方琰淡淡地笑了下,步态沉稳地走上前,一语不发地将手臂递了过去。   红卿看着他那看起来结实有力的手臂,暗想这会不会是中看不中用?天子后宫佳丽三千,又一日万机,不知道这身子可曾被掏空?她这一伸手,会不会把他一起拽下?到时被按下一个伤害天子龙体的罪名?   她真不想给这连头发丝都尊贵无比的男人当垫背。   在这胡思乱想之下,红卿迟疑地将手伸过去,红卿其实是宁可自己爬上去的,但总归要在他人面前做做样子,装作一副柔媚无力的模样。   把自己的手交到另一个人的手,将自己的安全托付给他人,这种信任感红卿是很难拥有。   幸好东方琰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很轻松地将她拽了上去,等站到实地上,红卿这才想起,这东方琰在当皇子时也是上过战场的,红卿不由为自己对他的不信任而暗暗好笑。   红卿微曲膝,垂美目,娇柔地行了一礼,“多谢陛下相救。”   东方琰伸手虚扶了她一把,看着她垂眸低眉的模样,不由自主想起初见她时,她那张扬跋扈又妩媚多姿的模样。   这女人不该是如此柔弱的,比起此刻的温婉顺从,东方琰倒更想看到当日的她,许是语气揶揄道:“朕相信,就算没有朕,红卿姑娘也能凭借一己之力爬上来。”   东方一边说着,一边伸朝着她伸来手。   红卿略微躲了下,又顿住,任由他动作,东方琰唇角微弯,继续伸手过去,将她发髻上的枯叶拂去,除此之外,再并无不妥的行为。   红卿这才知晓自己多心了,方才他还以为东方琰欲轻薄她,但她表面不露声色,温婉一笑:“多谢陛下。”   让东方琰遗憾的是,除了方才揶揄她时,她投来的似嗔非嗔的一眼,她便一直毕恭毕敬,并无无出格的言语以及行为。   “红卿姑娘客气。”东方琰笑了笑,问:“你可还能走路?”贵为天子,自然是被伺候的那个,他可不会背负人。   “能。”红卿也不矫情,让东方琰背自己,这种事她想都没想过,甚至希望与他保持距离,老鼠和猫走得太近,容易被逮住。   “那便好。”东方琰说着便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红卿跟在他的后方,目光落在他身上 。   两人本一前一后的走着,东方琰心中突然有股被人窥伺的不适感,他慢下脚步,等待红卿走上前,与他并肩后,随口问道:“上次朕在梅园看到红卿姑娘,一时未认出你来。红卿姑娘与我那位容爱卿是什么关系?”   他问得直接,语气悠然轻松,像是随口一问,但红卿却不由自主地抬眸看了一下,恰对上他熠熠生辉的黑亮眸子,一股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微扬眉,却笑问:“陛下觉得我们会是什么关系?”   东方琰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即也笑了,“想不到朕那温润如玉,端方自持的爱卿竟喜欢你这种的。”   “……”他语气并没有贬低嘲讽之意,但听入耳中,总令人不大舒适。或许这东方琰亦与大多数人一般,想不通如容珩这高岭之花怎么会与她这种放荡轻浮的女子在一起吧?但如果他们知晓那温润如美玉,柔和如春月,洁净如白雪的男人背地里是怎样一个阴鸷冷血的人,或许就不会有此疑惑。   从另一方面来看,她与容珩可谓天生一对。   但红卿自然不能袒露心声,她谦虚道:“妾身姿质丑陋,能得容大人青睐,是妾身三生有幸。”   “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东方琰一手负于身后,目视前方,继续悠然往前。   红卿微微一笑,没再回话,两人沉默地走着,山径不好走,一路荆棘丛生,时不时的横出小路,若是容珩在的话,他必然体贴地替她遮挡,尽管她并不需要,大多数时候,他都给人温柔细腻的感觉,像是与生俱来般。   而东方琰显然是被人伺候惯的,并不会体贴人,他昂首阔步自顾自地往前走。   红卿想到他身上似乎什么也没带,不由说了句:“陛下不像是去要打猎的样子,内侍也不带一个。”   东方琰没看她,只是目视前方,淡淡道:“朕偶尔也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红卿抿了抿红唇,猜测东方琰是不是在嫌弃她多嘴,“那实在抱歉,妾身打扰了陛下的清静。”说罢,便默不作声了。   “红卿姑娘是怎么掉到陷阱里去的?”东方琰说要清静,却又主动聊起来,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一想到这事,红卿心中便有些郁闷,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在燕良玉那里吃了个大亏,“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   红卿自认为自己不是善茬,这个仇,她是铁定要报回来。   东方琰倒不是十分意外,他让人查红卿时,并没有查到异样之处,但他一直觉得此女子不简单。   燕良玉对她的所作所为,东方琰已看得一清二楚,卫国公兵权在握,东方琰本来想让燕良玉入宫的,只是他知晓卫国公这老匹夫断然不肯,但他若执意让燕良玉入宫为妃,卫国公也拿他无可奈何,只是他不愿君臣离心罢了。如今看到燕良玉这般作为,东方琰更加放弃了这个念头,若是将燕良玉弄进后 宫,后宫只怕再不得安宁。   不过他也不希望燕良玉嫁给容珩。   据他所得的情报来看,这红卿对容珩情根深种,可惜妾有意,郎无心,她这般身份,绝无可能成为容珩的枕边人。   真是可怜。东方琰唇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   两人回到营帐,恰见到容珩打猎归来,容珩穿着暗红色箭袖翻领华袍,戴皮质护腕,扣金銙银蹀躞带,腰上还挂着一副弓箭。   他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身姿挺拔如玉山,被后面跟着的一对人马众星拱月般拥簇着,浑身散发着的尊贵威霸之气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安眉折腰,与他以往给人的柔润温雅,平和可亲的感觉截然不同。   红卿侧脸看东方琰,见他看着容珩的方向,神情阴晦难测,不觉皱了皱秀眉。   这时,容珩注意到了两人,看到红卿和东方琰并肩站在一起,俊美的脸上掠过一抹几不可察的惊讶之色,一声号令,容珩身后的人马蓦然立定,众人见到东方琰,纷纷下了马。   容珩领着一众人往东方琰这边行来,并向他行礼,“陛下。”他态度谦逊,声音温柔清润,与以往并无不同。   “免礼。”东方琰微颔首,伸出一只指节分明的手,虚扶他的手臂,容珩直起身,目光若有似无地看了眼他身旁衣服沾尘,一脸狼狈的红卿。   红卿察觉容珩的视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暗想自己若不是因为他,也不会吃这个亏。   容珩愣了下,有些莫名,不知自己是哪里招惹了她,他微微失笑,视若无睹地收回了目光。对于东方琰为何会和红卿在一起,他此刻却没有问。   东方琰一直在注意容珩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却毫无收获,他知晓此人喜怒不形于色,不论在何事面前,总能带着从容淡定的面具,无懈可击,东方琰收回隐晦的心思,沉声:“爱卿此趟收获不小。”说着玩味的笑了笑,“朕也想松动松动筋骨,下午爱卿与朕比试一番如何?”   虽是征询的话,东方琰语气却不容反驳,容珩温声回道:“是,陛下。”   “朕此刻有些累了,先回营帐小憩片刻,爱卿自便。”东方琰说罢便昂首阔步地走了,也不向红卿打一下招呼,仿佛已经忘了她的存在。   刚走没几步,那年轻的内侍有福便急急忙忙地赶了上来,“陛下,您这是去哪里,让奴才好找,奴才快急死了。”   东方琰一摆手,示意他闭嘴,便径自往帐中走去,看着那伟岸英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背影中,红卿才收回目光,转向容珩。   容珩转头,让后面的人各自回去了,红卿盯着他的背影,微微失神。   待众人散尽之后,容珩背对着她,道了句:“卿儿,跟上。”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红卿想,他一定是有很多疑问,毕竟她与东方琰是一起回来的。   容珩步态优雅地走着,并不着急,像是散步 一般,红卿只能缓缓的跟在身后,心思复杂,这人便是这般,不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境,他永远都是一副轻裘缓带的模样,无人能够令他摘下这张温润如玉的假面具,暴露心底最真实的那一面。   他进了红卿的帐篷,红卿随入。   红卿去得久了,阿杏正在帐中焦急等待红卿的归来,看到红卿和容珩一起回来,阿杏脸上有些喜色,方才出去时,红卿不让她跟着,她一直担心她的安全,待一靠近,见她衣服鬓发都有些凌乱,手上也有些伤痕,不由着急地问:“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你不必担心。”红卿安抚地笑了下,“你先出去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阿杏脸上担忧之色未敛,想着她与容珩大概是体己话要说,便点点头,退出了帐篷,守在外头。   “你这可有擦伤涂的药?”容珩转身看着她,柔声问。   红卿愣了下,才答:“有。”她们这种时常走在刀刃上的人自然时刻备着受伤涂抹的药,她从衣包中取出一匣子,打开匣子后自里取出一玉色小瓶子,递给容珩后,问:“你受伤了吗?”   容珩没回答她的话,微笑着将下巴轻点,示意她坐下。   红卿只好坐下,容珩也跟着坐在了她的身旁,红卿不解地看着他,直到容珩携起她的手,认真地检查她的伤口,红卿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心口不由一阵悸动,随即又感到有些悲哀,他总能轻易地挑动她的情绪。   红卿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垂着眸,神色专注地给她涂抹伤口,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珍宝一般。“怎么受的伤?”容珩语气关切地问。   “你知道了又如何?”红卿冷哼一声,随即自觉反应自己态度过激,神色缓和些许,“这都要拜你那心爱的燕姑娘所赐。”   容珩指尖微滞,知晓她是在燕良玉那受了气,且没讨到好处,所以才跟吃了炮仗似的,将气撒在他身上,容珩有些无奈地笑,“你平日不是很机灵么?怎么还能被欺负了去。”   若不是不能暴露身份,她又怎肯吃这亏?红卿知晓容珩是明白的,只是他肯定不会为了她去指责燕良玉。而且容珩并不反驳她的话,红卿不觉蹙了眉,他这是在默认燕良玉就是他心爱的人?   虽然知道不是如此,心中还像是塞了块大石,沉重无比。   “可还有哪里受了伤?”容珩温和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红卿的手被他轻轻放回到膝前,她侧了下脸,目光与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对上,那眸中的温柔让红卿压下了质问的念头,她目光木然道:“小腿。”   容珩闻言站起身,一腿曲膝半蹲下,指甲洁净而漂亮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脚腕,“我帮你看看。”   红卿低下头,目光落在他卷长的睫毛,温润沉静的面容,心中的怨恨瞬间烟消云散,眼睛不觉有些酸涩,她轻启了下红唇 ,觉得嗓子有些干涩,说不出话来,好片刻,才声音压抑道:“容珩,你能不能别这么对我了。”   既然不爱,为何又总是如此的关心她?明明是虚情假意,为什么他又表现得如此认真专注?他就是笃定她容易对他心软。   红卿的话让容珩动作停下,他抬起水墨色的温柔眸子,略带疑惑地凝望着她。   红卿努力维持镇定,轻叹一声:“你知晓的,我没那么娇气,所以没必要这样。”   容珩微笑了下,眼帘微垂,掩了眸中情绪,他淡淡道:“我知道。”容珩知晓自己对她无关情爱,也知晓自己对她不像表面的那般心疼,可是,有些事或许已经成为习惯,所以做起来是那般的自然,像是理应如此。   但细细一下,红卿的确是不需要的。   她与一般的女子不一样,她坚强隐忍,手段狠辣,她几乎不曾在他流过眼泪,甚至不在他面前撒娇示弱。   “你想要问什么,就问吧。”红卿闭了闭眼,压下那股疲惫的感觉,她睁开眼,目无波澜地凝望着他,她知晓他的目的根本不是来关心他的。   容珩秀雅的眉微不可察地动了下,并没有说话。   红卿深吸一口气,主动说道:“我和陛下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偶然在山林里遇见,我并未对他说不该说的话。”   红卿主动坦白,容珩应该感到满意的,但不知为何,容珩心里感到一些不高兴,却又说不出是为何,这令他更加烦闷起来。   “知道了。”容珩神色平淡,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依旧仔细地为红卿上药,涂完药,他指腹不觉轻抚了下她小腿上柔嫩的肌肤,才若无其事的收回。   站起身,容珩脸上敛去了笑意,俯首看着红卿,“卿儿,别去招惹燕良玉。”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红卿知晓这句话是多么的有分量。   红卿一怔,说来说去,还是怕她伤了他的心上人,那股恨意再次浮上心头,红卿贝齿紧咬,逐字逐句道:“现在不是我招惹她,是她招惹我。”   “卿儿,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的计划。”   他水墨色的眸子仿佛夜色里的苍穹,深不可测,面上隐有疏离之色。   红卿完全不避讳他的目光,坚定地与他对视着,眸中涌动着一股不顾一切的阴狠,“我想知晓,如果我真动了她,你会不会连我的命也想要?”   “卿儿,我从来不曾想要你的命。”他缓缓说道,一抹轻浅的失落浮上墨色深眸。   他只是希望她听话些而已。 第16章 重要情节 红卿只觉得喉咙涌起一股腥甜……   容珩离去后,红卿依旧怔怔地坐在原处。   卿儿,我从未想过要你的命。红卿的脑海中反复浮现这句话,红卿知晓这句话还有前提,容珩是不想要她的命,但如果她不听话或者背叛他,他是会取她性命的。对他而言,她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   她到底还在期待着什么?   红卿 感觉浑身一时像是被火炙烤,一时又仿佛堕入冰天雪地之地,说不出的难受,她伸手捂了捂心口,回想他方才温柔的举动,半含威胁的话语,红卿心中那股愤懑郁闷之感更加来势汹汹,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想发泄却又发泄不出来。   她蓦然起身,在帐中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她脚步一滞,红卿低垂美眸,不经意瞥间腰间的羊脂玉佩,眼神不禁黯了下。   红卿突然觉得这玉佩无比的刺眼,伸手从腰间扯下玉佩,指腹轻轻摩挲着玉身,这块玉玉质晶莹洁白,摸着细腻温润,乃是不菲之物。   这是容珩赠予她的,说是赠予倒不如说是她要来的,红卿忘了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那大概是一次云雨之后,红卿趁他心情大好之际,要了他随身携带的玉佩,君子解佩赠美人,本是表示亲近之意,但这玉佩却是她主动要来的。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容珩当时无奈的笑容。   红卿心间一哽,突然将玉佩狠狠砸在帐篷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噗’声,玉佩掉落地上,并未摔碎。   红卿目光怨恨地看着静静躺在地上的玉佩,仿佛看的不是玉,而是人一般,只有她才会无比宝贝他的东西,她赠与他的东西,他从来不会戴在身上。   她牙齿紧咬着嫣红的下唇瓣,缓缓走过去,曲膝跪下,犹豫了片刻,还是捡起了玉佩,红卿嗤笑一声,笑容中充斥着苦涩。   掌心令人心口发寒的冰凉触感,她明明想扔掉的,可最终还是不舍,控制不住地想将它捡回。   阿杏听闻声响,在外面等了片刻,才走进来,看到红卿正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手擦拭着玉佩,低垂的眉眼显得温柔沉静,与她平日的高傲张扬截然不同。   阿杏心中惊讶,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红卿并未看她,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握着玉佩的手紧了紧,而后垂下眼帘,掩去其中的悲苦,坐到镜匣前,重整妆容。   “姑娘,我帮你。”阿杏回过神,连忙上前接过凤梳。   “好。”红卿抬眸微笑,又变回了那骄傲不可一世的红苑苑主。   红卿整理完妆容,换了身利落便于行走的衣裳,便走出了营帐,手上仍旧紧握着那块玉佩,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是不想待在营帐里而已。   彼时已是正午,秋阳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并不猛烈,碧空如洗,大雁逐风。   空阔的地方众人已经开始埋锅做饭,烤肉的香气随着暖风阵阵飘来,勾人食欲。   一队士兵从红卿身旁经过,扬起一地尘埃,红卿皱了皱眉,队伍整齐肃穆,人人目视前方,红卿的存在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   红卿挑了人少的地方走,一路上遇到了盘问的士兵,得知是红苑苑主,那些人便不阻拦她了,任由她走动。   红卿在入山的拐口处,又遇到了燕良玉,本就不愉的心情更加烦躁,只觉此女阴魂 不散。   “没想到你这么命大。”燕良玉语气嘲讽,凝视红卿的眼眸中尽是骄傲凌厉之色。   红卿脸上无了媚色,美眸冷冷地看了燕良玉,目光四处看了下,无人,掌心不由暗聚力,然隐忍片刻,眸中的戾气敛去,她是真不愿意与这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打交道,因为不能硬碰硬,她背后有卫国公,招惹上她,红卿自己也讨不到好处,红卿懒得再笑脸迎人:“真是不好意思,让燕姑娘失望了。”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值得本小姐在意?”燕良玉脸上闪过一丝不屑,而后又笑盈盈道:“怎么,不去向容珩告状,说我欺负了你,也许他会为此厌恶我呢。”   红卿神色不为所动,只淡淡道:“有必要么?”顿了下,她又直接道:“你我心知肚明,你父亲若不是卫国公,他定然是看不上你的。”   红卿说罢不再理会她的胡搅蛮缠,转身往回走。   红卿的话刺痛了燕良玉的心,她俏丽的脸一红一白,恼羞成怒道:“站住!”她目光突然落在她手上的玉佩上,眼眸微闪,蓦然上前从她红卿手中夺走了那块羊脂玉佩。   红卿手上落空,美眸闪过一丝冷色,转脸看向那拿着她的玉佩,一脸得意的女子,声如冰珠,冷冽异常:“东西还我。”   “什么东西……”燕良玉仔细看了眼这块玉,这玉佩原本应该佩戴在男子身上的,想来是容珩送她的。   红卿美眸微眯,语气却平静:“把东西还我。”   可明明是平静无澜的语气,却令燕良玉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凉之意,总觉得眼前这女子的眼眸变得可怕,如同凶兽盯着猎物时的眼神,冰冷无情,只想着如何去撕裂猎物。   燕良玉觉得自己的感觉很是可笑,她自己习武多年,怎么会怕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于是她骄傲的抬起下巴:“我就是不还,你待如何?”说着手臂一扬,竟将玉佩往一块大石头砸去,玉石碰撞,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随后玉佩破碎成了两半。   看到红卿妩媚的脸上露出仿佛心爱之物被人毁去的神色,燕良玉心中更加得意,脸上浮起明艳的笑容:“哎呀,我不小心把你的玉佩摔坏了,这下怎么办?不若我再赔你一块,区区一块玉佩……”   然话音未落,她的脸上蓦然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却是被红卿狠狠煽了一巴掌。   燕良玉捂着脸颊,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脸冷漠的女人,不敢相信她竟然敢动手打她,她勃然大怒,蓦然抽出腰间的长剑失去理智地往红卿身上斫去,红卿身子敏捷地夺过了剑刃,手掌聚力,朝燕良玉击去。   这一掌必将她的武功将暴露在她的眼中,但红卿并不想留她性命,她被愤怒和痛恨占据了心灵,东西被摧毁,她的坚持仿佛随之被人摧毁,她只想把始作俑者解决掉,已经顾不上有什么后果在等着她。   但就在她这一掌即将正中燕良玉的心口时,一股强悍可怕的气劲自左侧袭来,倏然钳制住她的手腕,红卿被这股力量堪堪掌控着,丝毫动弹不得,而后整个人被甩向后方,剧痛袭来,她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红卿抬眸,看到容珩站在燕良玉的身边,俯视着她的眼眸隐隐涌动着怒意,“放肆!”他朝着她厉声呵斥。   容珩在世人面前永远是温润亲和的,他从来不会动怒,更不会与人大声说过话,这样的容珩红卿从来没见过,而他之所以这样,是以为她打了燕良玉一巴掌。   红卿只觉得喉咙涌起一股腥甜,她连忙压了下去,强忍着疼痛。   方才那一摔表面看起来是她被容珩甩了出去,实则是被一股强悍的内力震出去的,容珩丝毫没有容情,摔出去的那一刻,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翻搅,疼得她冷汗直冒。   等待红卿踉跄着站起,容珩已经不再看她,而是认真地检查燕良玉的脸,目光透着怜惜:“怎么样?脸上还疼么?” 大概是方才对红卿说话的语气太过严厉,所以他此刻的低语才显得那般温柔,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燕良玉不过是拳脚功夫,自然不知两人方才暗暗的较量,也不知晓自己方才与阎罗王擦肩而过。   因此燕良玉并不感到后怕,她的视线无法移开容珩的身上,他专注深情的目光让燕良玉觉得,她是他心爱的女人,念及此,心口扑通扑通狂跳起来,脸有些红,然后摆出一副大方的模样:“没……没事,是我的错,我不该摔碎了红苑主的玉佩,才惹她生气。”   容珩想不到红卿为了块玉佩竟险些暴露武功,不觉蹙了下眉,顺着燕良玉的视线看去,看到草地上的两块碎玉,细细一看,才想起来这块玉佩是他送给红卿的,容珩内心暗叹一口气,声音缓和些许:“不过一块玉而已,红卿,你不该如此无礼。”   不过是一块玉而已……红卿心又是一阵紧-窒,随即感觉身子轻飘飘的,不知头脚在何处,她努力维持着,才没让自己再次栽倒。   是啊……不过一块玉而已,红卿突然笑了起来,只是笑意未达眼眸,她的眸光仍是冷的。   “不必了,反正这玉佩也不是妾身的东西,碎了便碎了。”红卿多了,目光停留在容珩的身上,笑容温柔却又显得无情,“一块玉碎了,总有别的东西可以代替不是?”说罢,忍着身体与心口的双重剧痛,挺直背脊,转身离去。   容珩看着她那纤细又坚韧的背影,回忆她方才隐含深意的话语,心里没由来的感到一阵烦躁,又被他压制下去,当下不再多想,他侧转目光看燕良玉,柔声道:“燕姑娘,随我回营帐吧,我帮你上点药就会没事了。”   容珩温柔关切的声音传到红卿的耳中,红卿唇角一弯,无声的笑开来,脸颊有些湿意,然后舌尖尝 到了咸苦的味道。   这是她第一次知晓,泪水原来是这个味道。 第17章 大人,红卿姑娘走了。……   红卿回营帐的途中碰到了秦月。   他双手环胸挡在路的中央,笑容映着正午的阳光,明媚灿烂,又纯良无害,但红卿知晓,这表面看起来羸弱文秀的男子可不是什么善茬。   “几日没见,你怎么一副怨妇脸?”秦月目光落在红卿苍白无神的脸上,亮晶晶的眼眸忽然眯了下。   几日未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嫌厌。红卿胸口仍在作痛,体内血气在上涌,以至于头晕目眩,脚下仿佛踏空一般,没个着力点,她懒得和他唇枪舌战,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避开他继续走。   秦月亦是武功高强之人,注意到她下盘有些虚浮,心里觉得奇怪,脸上却露出一抹幸灾乐祸之色,“你该不会又在大人面前出了幺蛾子吧?”   想到方才容珩对燕良玉的关切怜爱和对自己的刻薄无情,红卿唇角不禁浮起一抹淡笑,笑容带着隐隐的自嘲,心口却不像之前那般窒痛,只是浑身无力提不起劲儿来,什么也不想理会。   “滚,别来碍我眼。”红卿语气冷漠地对秦月道。   秦月目光一凝,不满意她的冷待,蓦然抓住她的手腕,往前一带。   红卿身子虚弱,一直压抑着翻涌的心血,被秦月猛地这么一拽,激得胸口一悸,一口血从嘴角喷出,鲜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她唇角溢出,映着她雪肤花颜,竟有股说不尽的妖艳媚惑。   秦月怔住,而后蓦然收回手,眸中掠过一抹惊讶之色,他面色僵硬道:“你……”他没想到容珩下手竟如此重,也不知道她犯了什么事。   红卿捂着心口,急咳两声,随后若无其事的从袖中拿出手绢,擦去唇角的鲜血,吐了这几口血红卿倒觉得心口舒畅了许多,没那么憋闷了。将沾了鲜血的污秽手绢塞回袖中,红卿看向一脸莫测的秦月,淡淡笑了,并不想以往那般挑衅,只是云淡风轻道:“你可以尽情的落井下石。”   红卿以为会看到秦月脸上的得意之色,但却没有,他面容平静,压着声道:“我劝你莫要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如此你还想保住一条小命的话。你以为阁主真的把你放在心上过?你不过他养得一条狗,一颗棋子,若想成为人,便只有被遗弃的命。”   虽是十分难听的话,但没有了那冷嘲热讽的口吻,听着倒像是在劝她识时务者为俊杰。   红卿并没有生气,或许秦月说的的确是对的。而她也真真正正的做错了事,容珩方才暗暗的那一掌,红卿受得并不亏,因为失去了理智,她差点打死燕良玉。若到时燕良玉真死了,等待她的后果可不是受伤那么简单了。   “你顾好你自己吧。”红卿敛去笑容,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这次秦月没有再跟上去,只紧紧地看着那显得 有些虚弱的倩影,有些出神。   红卿回到营帐,看到阿杏站在帐门外,脸上有些焦虑之色,似在等着什么人。   看到红卿,阿杏顿时像松了口气的模样,连忙迎上前,“主子。”   红卿眼眸扫了眼垂下的帐帘,“怎么站在外头?”   阿杏脸上有着一丝忐忑,连忙回答:“陛……陛下在里面等您。”   红卿秀眉微颦,东方琰先前已经召见过她一次,之后在山林里的那一次他表现得并没有对她很感兴趣的模样,怎突然又来找她?红卿心不由提了下,有些紧张。   “知道了。”红卿整了整云鬓和衣裙,让自己看起来如往常一般,才掀帘而进。   东方琰换了身宽松常服,如同主人般姿态闲散地坐在椅子上,正接过内侍有福递过来的一盏茶,听到动静,他那双威慑迫人的深目微掀些许,朝她缓缓看来。   红卿正要行礼,他却懒洋洋地说道:   “红卿姑娘看起来不大舒服,不必行礼了,赐座。”   天子就是天子,明明是她的营帐,他却反客为主,端得一副主人派头,然而让红卿在意的不是他那尊贵无两的做派,而是他说话时的语气,有股莫名的古怪,让红卿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红卿这会精神仍有不振,也不管礼仪不礼仪,一句‘多谢陛下’后,也不等有福过来抬椅子,便自己找椅子坐下了。   有福因为她这略显无礼的举动弄得有些不高兴,但当着东方琰的面,又不能说什么。   东方琰心情似乎很好,英俊的脸带着笑意,对于红卿不大合规矩的举动也不以为意,反而一挥手,让有福退出帐外守着。   帐篷里只剩下她和东方琰,红卿不知他意欲何为,一抬眸,对上东方琰探究的目光,红卿眼皮子忽一跳,心中觉得略有不适,索性主动开口:“不知陛下找妾身所谓何事?”   红卿坐下来后,精神稍稍振作,这次的伤与她以往受过的伤一比,其实不算很重,但因为伤她的是容珩,她内心便把那份伤痛放大了,以至于有些难以忍受。   东方琰想到自己方才看了一场戏,不由凉薄地笑了下,悠悠开口:“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红卿姑娘为何非要执着于一人?”   这女人正如他所判断的,不简单。他自小习武,亦修习内力,不可能看不出来红卿会武,这女人与容珩私下并非情人关系那般简单。   他如今还没想好要拿这女人怎么办,但让两人反目成仇,这是他乐于看到的结果。   “陛下是何意?妾身不明白。”红卿内心感觉到震惊,她怀疑东方琰是不是看到了方才的一切,但她此刻只能装傻。   东方琰放下茶盏,端直了身子,显出那不怒自威的气派来,他龙目如炬:“红卿姑娘,若跟错了主子,下场便是万劫不复,朕有怜惜之心,想拯救姑娘于水深火热。”   他说的是跟错主子而不是跟错人,红卿这下明确 的知晓东方琰知晓了她和容珩真实的关系,这事来得实在太突然,她一时无法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回答,最保险的是继续装傻作痴:   “陛下,请恕妾身无礼,妾身真不明白陛下的话。妾身乃风月场中的女子,前门迎新人,后门送旧客,风花雪月,欢喜无限,哪来的什么正经主子,遑论什么万劫不复,水深火热。”   东方琰对她这回答并不意外,他笑盈盈道:“红卿姑娘不必急着反驳,好好想想等待自己的后果。”说罢,端起茶盏,悠然饮了口茶,片刻之后,以一副开玩笑的口吻继续道:   “红卿,此处说话终究不便。改日朕会去红苑,希望朕到时可以从红卿姑娘闺房的前门进入。”   红卿微一怔,想到方才她说的那句前门迎新人,他这是想当那新人?红卿思想百转,若是容珩知晓东方琰得知了他们的关系,她的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她并不想死,经过今日之事,她心中更添了一层恨意,她不想容珩和燕良玉好过,所以她更不能死。   红卿美眸微斜了他一眼,眼波流媚,她微笑含深意:   “陛下是九五之尊,想要的哪有陛下得不到的?”   * * *   秦月去到容珩的营帐中时,燕良玉已然不在,只有容珩一人。   容珩以手支额,歪靠在榻几上,另一手正把玩着一小玉瓶子,像是沉思着什么,又有点漫不经心,阳光自顶上的天窗倾斜而下,映射在他脸上,衬得他面如凝脂,越发的俊美,令人有种珠玉在侧,觉我形秽的惭愧感,说他是神仙中人也不为过。   虽是觉得不应该打扰这副宁静美好的画面,但容珩似乎太过于专注,所以并未注意到他的存在,所以秦月唯有主动开口打破沉寂:“大人。”   容珩手上动作微滞,抬起眸,看了秦月一眼,而后侧转目光,缓缓将玉瓶子放到榻几上。   秦月的视线不由跟随他优雅的动作移动,容珩的手修长白净亦温润,和手上瓶子的玉色无异,他在想,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容珩直了直身,手平放在榻几上,语气淡淡:“何事?”   秦月恭敬地回答:“陛下要召大人去他的帐中,一起用膳。”   “知道了。”容珩点头应,“还有何事?”   “无了。”秦月回答,想了想,不由抬眸打量了眼容珩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温润平和,忍不住问:“大人,不知道红卿姑娘犯了什么错?”   容珩闻言神色丝毫未改,只是淡淡地说道:“此事你不必知晓。”   “属下多嘴。”秦月文秀的眉一低,“大人可还有吩咐?若无,属下便退下了。”   容珩视线轻轻掠过榻几上的玉瓶,眸中掠过一丝迟疑,沉默片刻,他拿起了那瓶子,“既然你知晓她受了伤,这瓶子里装的是药,你拿去给她吧。”在对上秦月有些惊讶的目光,容珩微微一笑,眸中平淡并无多余 的情绪,“无需告知是我给的。”   打一巴掌再给颗糖这种事有时候做多了,他也会觉得厌烦。   秦月神色掠过一抹诧异,而后忙垂下眼眸,“回禀大人,属下来的路上,恰好碰到红卿姑娘,听说是身子不适,先回红苑了。”   容珩秀雅的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然笑容不曾敛去,沉默片刻,他将玉瓶放回原处,浅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容珩对此事也不是十分在意,这伤她受得住,他下手已经很轻了,她这次做的实在太过,为了一块玉佩,竟如此儿女情长。   这种事,他绝不允许有下一次。容珩温润的眼眸掠过一丝寒色。 第18章 “朕言尽于此,是生是……   自鹤山归来之后,红卿便以身体不适的名义拒见客人,连院里的姑娘也不见,只让她们有事去找莺娘,莺娘是红苑的二把手,红卿很多事务都交由她来打理,莺娘把所有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让红卿很放心。   转眼秋去冬来,天更加冷了,红卿的伤已无大碍,算了算,她足不出户已经有大半个月,这大半个月里,容珩并没有来找她,也没让人召见她,或许她该感到庆幸的,容珩应该不打算惩罚她了。   经过鹤山那件事,红卿已经清楚的明白,容珩对她,只有利用,没有情爱,她若再继续执迷不悟,未免显得太过于卑微且可悲。   这十多天她把自己关在房中,她想通了很多事,自己如今所过的日子没什么不好,有吃有喝,有穿有用,不用担心饿死冻死。   如同秦月一般,只做容珩的下属也没什么不好,容珩要的不过是她的忠心耿耿,只要她不背叛他,她依旧是她的红苑苑主,风光无限。   她当真没必要为了一个男人,置自己于死地,红卿觉得再过不久,她或许就能坦然接受,容珩即将娶妻的事,然后摆正自己的位置。   只是……红卿如今担心的是东方琰不肯放过她,而容珩若是知晓她暴露了身份,就算她想做忠心的下属也不能够了。   这些日子每当静下来,回想起与燕良玉的争执,红卿都后悔自己当时的冲动。   自入暗阁再到后面的行动,她每一步都行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几乎没有过冲动犯错的时候,近来连连犯错,都是因为容珩的原因,可见情爱误人。   红卿轻叹一声,抬眸看向檐廊外,天阴沉沉的,黑云如墨,似有雪意。   红卿拿起一旁的胡琴,又拉奏起弦乐。   一阵北风呼啸卷来,挂在檐下的绿鹦鹉上不由打着哆嗦,神情恹恹。   阿杏静静地坐在一旁,侍弄茶汤,看着那只发抖的鹦鹉,她不禁拨了拨炭火,让热气散发出来,身体感到了暖意,她不由看向红卿。   主子似乎又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阿杏内心不禁感叹,每当红卿拿起胡琴,阿杏便觉得世上的一切再与她无关,她 的神魂不知道去了何处。   自鹤山回来之后,红卿每日都拉奏胡琴,但她今日的心情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先前阿杏在一旁听着,总觉得曲调很压抑,像是被什么牢牢的禁锢着,内心有种想冲破却无力冲破的绝望感。   而今日,同样的曲子阿杏却感觉到了一股柳暗花明的明朗之感。   就在这时,楼梯间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琴声乍止,红卿收回了神思,放回胡琴,不一刻,她院里的丫鬟秋菊满脸慌张之色走过来。   红卿美眸掠过一丝不满:“何事如此慌乱?”   秋菊平日里还算稳重,今日却着实有些吓到了,“回禀苑主,有位公子到访,说要见苑主,说在鹤山时与苑主有过约定的。”想了想,担心红卿不知晓哪位公子,便小声补了句:“那人好像是……皇帝陛下。”   她哪里想到天子竟然会微服来到红苑找她们的苑主,他那一身尊贵霸气的气势,让她光看一眼,就忍不住双腿发颤,如今天子还在待客的厅子等着,她哪敢有丝毫怠慢。   该来还是来了。红卿目光微沉,一抬眸,没好气地嗔了秋菊一眼,却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好像是?”   奴婢红着脸紧张道:“那公子并未报名,是奴婢不小心听到旁边的白面小厮喊了声陛下,”正因为如此,她只能表面假装不知晓,背地里两股颤颤的给人倒茶。   “知道了,你去把人请到这里来吧。”红卿神色淡淡道。   秋菊犹豫地看了眼阿杏,红卿见状,轻叹一声:“阿杏,还是你去吧。”   阿杏常年跟在红卿身边,毕竟见过几分世面的,便点头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阿杏走后,秋菊也跟着出去了。红卿起身去了外室,坐在椅子上等待东方琰的到来,这大半个月红卿虽没有见客,却知晓到访的客人名单,其中并无东方琰,红卿原本想,东方琰或者是朝事繁忙无空暇过来,又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觉得东方琰可能什么都不知晓,当初那番话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只是对她有些兴趣而已。   * * *   “这大半个月的时间,红卿姑娘可考虑清楚了?”   东方琰将红卿亲自为他煮的茶汤放到几上,威慑的深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此刻该避的人已经避开了,室内只剩他们两人。   红卿没想到他如此直接就说了出来。红卿纤腕一低,亦放下茶杯。   红卿跟了容珩多年,对容珩毕竟是了解的,至于他东方琰,她凭什么信他?   况且,红卿已然想通,她想放下那份无望的感情,只守住自己如今拥有的,因此红卿依旧装傻:“陛下后宫佳丽三千,妾身不过残花败柳,不值得陛下为妾身浪费心思。”   “红卿姑娘还是要继续装傻么?”东方琰一扬眉,笑意未减,目光却微厉:“一个普通的风月场女子,又怎会武功?”   红卿不露声色,艳 丽的唇勾起妩媚的笑意:“陛下抬举妾身了,妾身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说来羞愧,妾身在鹤山因为嫉妒打了燕姑娘一巴掌,或许陛下是不小心看到那场面,误会了些什么。”红卿当时并未来得及出手伤人,就被容珩阻止了,因此并未留什么证据,红卿此刻只管否认。   东方上次见她,她脸上还有一丝犹豫之色,如今倒是坚定,东方琰心里冷笑,“红卿姑娘甘心看自己心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看着他娶燕良玉为妻?”他故意刺激红卿的痛处。   红卿心口微窒,虽然决定放下,然听到这些话还是忍不住感到痛楚。   看到红卿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痛楚,东方琰目光微凝,步步紧逼道:“他为了别的女人那般伤你,总有一天,你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便会要你的命,你甘心吗?”   红卿此刻虽是隐隐感到心痛,但她也不是傻的,她并没有被他带进去,只淡淡道:“陛下说了那么多,究竟意欲何为?”   东方琰微笑道:“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红卿心中冷哼,说什么贤臣择主而事,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不过是想让她从容珩的棋子变成他的棋子。   “陛下把妾身弄糊涂了。”红卿做出一妩媚勾人的不理解状,娇声道:“请陛下恕罪,妾身一直以为陛下拐着弯说了这么多,是想要得到妾身,如果真是如此,陛下不必说那么多的,只说一句要妾身,妾身定会好好伺候陛下的。”   东方琰语滞,英俊的脸上掠过无语之色,这女人真是装傻充愣的能力令人叹为观止,他浪费口舌说了那么多,又被她一句话带回了原点。   东方琰有些不耐烦,神色亦淡下来,“你以为朕此次前来容珩会不知晓?只怕今日过后,他的心中将会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再过不久,你将会成为一枚废棋,他欲除之而后快的存在。”红卿脸色一变,他这是要让挑拨离间,让她退无可退,从而只能投靠他,寻求他的庇佑,真是卑鄙无耻!东方琰笑了,脸上恢复温和之色,随即起身,“朕言尽于此,生还是死,你自己选吧。” 第19章 【含入v通告】 他欲除掉她?   深夜,容府书房,仍亮着明亮的灯火。   堆满公文和书籍的紫檀木书案上,容珩白皙修长的手正龙飞凤舞地拟着奏疏,往上是那如玉石雕刻般温润俊美的脸,他眼帘微垂,神色专注无比,灯架上暖黄的光映过来,他的眉眼像轻笼着一层柔和的光泽,远看着如同一副不染尘俗的画。   容珩的不远处,秦月耐心地侍立一旁,等着容珩停笔再禀报事情,在等待的空隙里,他脑子并未放空。   看着那前面优雅似仙的男人,秦月在想,他会不会也有失去冷静,露出恐惧的那一刻?   他莫名的有些期待,而后又觉得这种期待不对,他 不能对自己的主子有不敬的想法。   但是越控制,这种想法越是疯狂地冒出头来。   作为暗阁出来的人,大多没有属于人的意志与主见,只有如狗般的忠诚,秦月对容珩忠心耿耿,从未想过背叛,但他依旧觉得自己与那些人不一样,而且他挺怕死,想到今夜看到的那女人的死状,秦月不由感到毛骨悚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忽又沉下。   “秦月,你有何事要禀?”   听到容珩温和的声音,秦月忙收摄心神,回禀道:“回禀阁主,二十死了。”   这是暗阁的事务,因此秦月改换了称呼。   容珩正将笔放回到了青玉镂雕五峰笔架上,闻言指尖微顿,他神色未变:“怎么回事?”   在暗阁每个人都有个排号,按排号称呼,二十对外的名字是琴娘,她被容珩安插到兵部尚书赵冲的身边,那赵冲是晋帝的人,琴娘成为了赵冲的宠妾后,一直为容珩传递各种情报。   “属下按照约定,今夜前往黑松林与二十见面,获取最新情报,但属下在那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人,便离去了,未想回程途中,经过沼泽地时,在一灌木从旁发现二十的尸首,她死之前显然被人拷掠荼毒过,手筋脚筋皆被人挑断,浑身布满鞭伤,属下不敢久留,便急忙回来禀报了。那地方白天人多,尸首应该一早便会被人发现。”秦月回禀道。   暗阁里的人传递情报皆为口传,身上也不会带任何透露身份的物什,容珩并不怕二十留下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东西,而根据秦月的说法,二十死前受过严重的拷打,而二十宁死不肯泄露任何事情,所以被杀害。作为死士,她们是死也不会背叛自己的主子的,一时她们被训练得无比忠诚,二是一旦背叛,等待她们的将是更可怕的折磨。   容珩目光掠过一抹疑虑,二十办事谨慎,从未出过差错,这几年她一直没有暴露半点行迹,为何突然间死于非命?   秦月脸上神情微变了下,他似有犹豫道:   “另外,属下回来之时,恰好碰到监视红苑的探子,属下代他通禀,陛下今夜秘密去了红苑,在红卿姑娘那里待了约有一个多时辰才离去。”   秦月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变得僵凝,书房仿佛变得无比安静。   很久,容珩身形终于动了下,他没说话,漆黑如墨的眼眸微垂,他伸手自书案抽屉中拿出一块玉佩,那玉佩温润晶莹,玉质极好,很像被燕良玉摔碎的那块。容珩手指轻轻抚过那块玉,不知在沉思什么,过了片刻,他又将玉放回了原处。   再抬起视线时,看向秦月的眸似深渊般,深不可测:“秦月,你是觉得她已经背叛我了吗?”言罢他的神色似有一丝的疲惫,语气亦有些懒。   秦月知晓那女人与其他人不同,她太像一个人了,想要的东西又是那天上的月,如此不切实际的愿望……秦 月心底不知是该嘲讽还是感叹,他谨慎地回:“属下不知晓。”顿了下,又道:“只是属下知晓,红卿姑娘倾慕阁主多年,当初阁主让属下试她,不管遭受多少酷刑,甚至宁可死她也不肯背叛阁主,她肩下的烙印便是对阁主痴情一片以及忠诚之心的验证。若不是彻彻底底的感到无望,属下相信,她定然不会背阁主。”   容珩闻言目光直直地看向她,那双眼眸似乎有些洞悉一切的智慧,看得秦月连忙垂下眼,担心被容珩看穿心底所想的。   良久,容珩说话了,极清淡的一句话,“行了,我有些累了,你下去吧。”   秦月顿时有股松了口气的感觉,“是。”言罢退出了书房。   容珩坐了片刻,缓缓起身走到窗前,他披着一袭如雪宽衫,如墨长发直直垂下,负手而立,那抹从容优雅的背影在暗影之下显得有几分孤寂。   容珩扬起眼睫,看着窗外的夜色,沉眸思考起秦月方才那番话。   *   得知赵冲的宠妾琴娘死了的消息时,红卿正坐在妆台前梳妆。   红卿起得迟,时候不早了,今日外头飘起了雪,北风呼啸,卷着门窗很是嚣张,红卿怕冷,便让阿杏将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屋里烧着兽炭,烘得屋里温暖如春。   红卿无精打采,一脸的疲惫,昨夜她被东方琰摆了一道,便气了一夜,她觉得上天和她开了一大玩笑,明明决定放下一切,却又被东方琰抓住把柄,如果被容珩知晓她与东方琰私下来往的事,容珩定然会怀疑她,那时就算她想表明忠心,也不可能再得到他的信任。   红卿为此失眠了一宿,醒来之后眼下有两团青色的眼圈,阿杏看到时都吓了一跳。   红卿手无聊地把玩着一支翠玉簪,阿杏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挽髻,红卿正想着要不要去容府一趟,便听到阿杏道:   “主子,奴婢方才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红卿漫不经心地问。   阿杏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惶恐,“赵大人的宠妾琴娘死了。”   红卿大惊失色,失手摔碎了翠玉簪子,“你说的是真的?”   “怎么不真?她的尸首在沼泽地被人发现,然后报了官。”阿杏知晓她主子和那琴娘是认识的,对她的反应也不惊讶,她连忙蹲下身去捡摔碎的玉簪,一边害怕的说道,“奴婢听说,琴娘死前被人虐待过,浑身都是伤痕……”她自己说着,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一抬眸,却看到红卿放在腿上的手无法控制地在轻颤着,只当红卿也在害怕,她赶忙闭了嘴。   红卿知晓琴娘是暗阁出来的人,也知晓赵冲忠君不二,昨夜东方琰才找过她,今日琴娘便惨遭横祸,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容珩会不会以为她背叛他,选择了东方琰?   “你以为朕此次前来容珩会不知晓?只怕今日过后,他的心中将会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再过不久,你 将会成为一枚废棋,他欲除之而后快的存在……”   “是生是死,你自己选。”   想到东方琰昨夜的那些话,红卿正觉脑子混乱如麻,忽有丫鬟过来通禀,问是什么事,那丫鬟却道:   “苑主,容大人传苑主过去容府一趟。”   红卿闻言顿时面如死色。   红卿没有去,她让人传达自己身体不适,不能出门,却在阿杏等丫鬟下去吃早食后,走到廊檐之下,放眼望去,庭院中除了几棵雪松仍旧绿意盎然,密密层层被雪笼着之外,其余的树都是光秃秃的,挂着些许冰碴子。   红卿对着空荡荡的地方,面无表情道:“我要见阁主。”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如平常说话声。周围一片寂静,并无人回应她的话,只是在她转身之后,身后掠风声起,然后是雪落的声音,红卿脚步微滞,随即头也不转地回了屋。   入夜了,夜色笼罩大地,外头传来二更的梆子声。   就算红卿再想逃避,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她弃了高髻,一头如丝绸般柔顺的乌发倾斜而下,又被她灵活的双手重新挽起,结了一个便于行动的简单发髻,红裙之外又披上长袍,最后是一件镂金乌黑的斗篷。   最终,她来到了那个许久不曾来过的地方,曾经她在那度过了一段,也是在那,再遇容珩。   银月如钩,挂在屋檐上。雪仍旧纷纷扬扬的落下,地上积了一层薄雪,脚踩在上面,感觉有股凉意。   云落提着一盏纱灯,沉默地走在前头,引领着红卿,一路她并未说一句多余的话,红卿也没有主动说话。   路的尽头处,隐约可见碧瓦琉璃,飞阁层楼。   阁楼上灯火微芒,如同一团团鬼火,像是指引着人走向黄泉之路。   红卿脸上始终不显露任何的情绪,但内心几多变化,有惊惧无措,忐忑不安,有悲伤难过,但如今心里却感觉到平静和坦然,她已经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   红卿伸手摸了摸腰间,如果容珩要杀她,她得有自保的能力,她并不想死。 第20章 三合一 从此,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红卿见到了容珩。   锦衣华冠, 披着一袭白狐裘,长身玉立于一棵梨花树下。   寒风卷起雪花漫天飞舞,亦吹动他的如墨长发, 恍惚间,时光追溯到了当年那场梨花雨。   梨花扬雪,少年站在梨树下, 一袭白衣飘然若仙,清静自在, 遗世独立, 美丽得让人几乎忘了呼吸。   直到那人听到动静缓缓转身, 俊美的五官与记忆中却有些许差距, 那漂亮的眉眼少了几分少年意气, 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因这些许的差距,红卿回过神来, 雪花轻落在她的肩头,带来一丝凉意, 才让她彻底醒悟那不是梨花,而是雪。   如今也不是春天, 而是凛冬。红卿不由从心底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她视线一转, 对上容珩的眼。那双眼眸依旧如同月下的春湖,温暖仿佛能够融 化眼前这冰雪, 让她禁不住沉沦其中,想要追寻那份温暖, 险些无法自拔。   但这终究只是一场美丽的假象,红卿没有让自己陷进去太久,如今的她已足够冷静。   她上前几步,行了一礼:“阁主。”她神色宁静平和, 无嗔亦无喜。   寂静的院落只剩下两人,云落不知道在何时已经退了出去。   容珩微颔首,目光落在她那张已褪去青涩纯洁显得妩媚秾艳的脸上,微微一笑道:“当年,便是在这里,我遇到了十二岁的你。”   他仍记得当年,那个误闯进来的小小人儿,就像是一直刚刚撕咬过猎物,品尝到鲜血的幼兽。   单纯又残忍,妩媚又张扬,她就是用那样一双眼睛毫无忌惮的看他,眸底深处毫不掩饰惊喜和渴望,像是渴望他将手放在她的头顶,温柔地抚摸她。   容珩不过细看一眼,便认出了她是当年那个在冰天雪地里,差点冻死过去的小孩子,看到她还活着,容珩是高兴的,当初他在破庙的大树下看到奄奄一息的她,他决定给她一个重生的机会。但这本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道,最后能不能活下来,得看个人的造化。   “没想到阁主还记得。”红卿目光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向往,而后也变回了波澜不起的模样,她还记得那一日,容珩试了她的身手,那是她第一次和容珩交手,也是最后一次。她在容珩手下过了十几招,但她知晓是容珩让她的。这八年来,她功夫有了极大的长进,但容珩的武功高深莫测,一旦容珩认真起来,红卿想,死的大概率是她。   但她仍想试一试。   “你可后悔入了暗阁?”容珩目光始终温和,让人难以捉摸他此刻的想法。   红卿摇了摇头,谨慎道:“如果不是阁主,属下早就死了,哪里还有机会站在这里,是阁主给了属下新生。”   容珩淡淡道:“你不必感谢我,能活着,是你靠自己的本事。”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没有落在红卿的身上,他侧着身,视线落在近前的水潭中,身上仿佛也笼上了一层冰雪,散发着冰冷气息。   曾几何时,他也经历过一段惨痛无助的岁月,但最终他在充满鲜血的杀戮和折磨中,一步一步地熬了过来,这过程没有人给过他一丝温情,如果没有坚韧的意志力,他早就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他既然从地狱里爬了出来,势必要成为人间的主宰。   他从那些不愿意回想的往事中收回神思,看着正安静凝望着他的女子。   但世事无常,他自己都不确定哪一天他便输了这条命,所以,他不会替任何人背负一生,而且他也不是善人,他从来不养闲人和无用之人。   容珩将内里的阴暗逼了回去,又展露他面对世人时特有的温润平和:   “卿儿,记得当年就是在这里,我试过你的身手,至今为止,已经有八年了,今夜就让我看看你的武功有没 有长进。”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红卿低着眉目,平静地道了句,“是。”目光落在他的靴面上,靴边镶了金丝滚条,靴面干净如白雪,没沾一点脏污,好似当年她奄奄一息时,那人走到她的面前,她睁开眼眸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双鞋,是他让她重见光明,又堕入无边黑暗。   她是个罪恶的人,她杀了很多人,这其中可能也有没有害过任何人的好人,单单只是他们的立场不同与她不同。但她不后悔,她只是为了活着。只是如今她觉得累了,不想再继续血腥的道路,她想把对容珩的执念与屠刀一起放下。   如果今日过后,她有幸活着,逃离这一切,从此春花秋月,冬雪夏萤,她想活得自由自在。   红卿脱下斗篷和罩在外头的长袍,露出一袭轻薄几乎透明的红裙,月色之下,映着雪光,那红裙更是红得妖娆,而她修眉凤眸,唇不点而自朱,纤腰如细柳,底下两腿修长光滑的腿若隐若现,一双足背嫩如玉,白如雪。   看着她一身轻便的装扮,容珩只是笑了笑,眼眸中并没有映出任何的情绪,他不紧不慢地除去白狐裘,露出里面一袭箭袖白袍,“如同之前,我仍是让你三招。”   红卿也不客气,自腰间抽出一乌金物什一甩,便化作了一柄寒气森森的三尺长剑,正是前些天容珩归还的那把雪剑,告一声:“属下得罪。”   红衣身影若火蛇般向容珩直直袭击去,速度迅猛如闪电,带着夺命的毒辣气势。   容珩并未动作,目光温柔地与红卿对视,唇角甚至浮起浅浅的笑意。   飘飞似火的红影带起一阵风,容珩墨发飞扬,衣袍似轻云涌动,而就在红卿的剑尖即将取他胸前要穴时,那白衣身形便似神龙般,见首不见尾。   一眨眼,红卿刺了个空。后面两招亦未占得一丝便宜。   红卿抬头仰望此刻站在屋瓦之上,潇洒从容的容珩,内心不禁感慨,过了那么多年,他的武功仍是那般深不可测,就算死在他的剑下,她也不算冤。   “卿儿,已经第三招了。”   容珩语气平静的说道,一轮残月挂在他身后,雪花静静地落下,他秀美清雅的身姿笼罩在朦胧清冷的雪光中,一手执剑,一手负于身后,如岩岩孤松独立,有种说不尽的唯美神秘。   但红卿此刻并未被他蛊惑,美眸对上他那双俯视着她,如同俯视蝼蚁般的眼神,红卿内心翻涌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她想撕裂他这张欺骗世人的面具,她没有浪费说话的力气,身影似一团焚烧的火焰飞掠上屋瓦,与容珩相对。   红卿妩媚的双眸闪动着野兽般的冷血光芒,一如当年在暗阁中的最后一场生死搏杀,平常柔若无骨的身姿此刻却如同劲竹,既挺拔又柔韧。   两人交上了手,从屋上打到屋下,没有一丝喘息的间隙,但两人没有一人受伤,似乎都在顾及着什 么,不同的是,红卿越战越狠,容珩越打越从容。   红卿招招阴险毒辣,与她娇美动人的形象极其不符,容珩则不一样,他的剑法如同他给人的感觉一般,优雅得如同在吟诗作画,但往往这样从容随意之感,最是让人防不胜防,最后怎么死在他的剑下都不知晓。   与容珩对了几十招的红卿一个猝不及防,被容珩的剑背打在手臂上,剧痛袭来,令她禁不住松了手,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红卿目光一凝,直接空手对他发动攻击。容珩见状,亦随之弃剑。   他这行为惹恼了红卿,他莫不以为自己是逗猫弄猎物,等到猎物累得动弹不得,再杀之?   雪越下越大,圣洁的白并未掩去红卿美眸中的戾气与沉郁,她的面颊也带着愤怒的红润,红卿抿紧红唇不发一语,只发了狠,不要命似的,运满气劲集中于掌心,直击向容珩胸前的几处要穴。   但不论她速度再快,招式再狠,都能被容珩轻易的躲开,反而被他牵制住行动。他这种从容以及避让,不主动出击的做法刺激侮辱到了红卿,她从来没受过这种憋屈。   突然之间,这八年来与他的种种纠缠,她的爱而不得,他的欺骗戏弄,种种不甘压抑,痛苦怨恨又一次纷至沓来,令她气血疯狂的翻涌。   她的心神乱了,招式也变得毫无章法,只向将这年受到的憋屈全部发泄出来,还给他。   什么狗屁阁主,什么温柔体贴都是假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是骗人的。   天杀的,她今日就算不活了,也要伤他一伤。   但红卿越想要伤他,越连他的衣角也碰不到,而红卿也在冲动之中,恢复些许冷静,电光火石间,她突然变化了招式。   红卿身子如燕般轻盈飞起,雪足踢向容珩的胸前的檀中穴,她知晓容珩不急于杀她,因此并不担心容珩会重击她,果不其然容珩只是握住她的脚腕,欲将她拽下,红卿并未躲开而是顺着势,连同另一条腿如软蛇般缠向容珩的腰际。   容珩因为她这一举动而怔了下,也让红卿乘隙而入,将他强劲有力的腰缠得更紧,双手亦勾住他的脖子。   容珩蹙了下眉,掌心运气劲正要震开她,却听闻红卿声音轻柔地问:   “你是真想杀了我么?”红卿敛去了眸中的戾气,无需刻意的露出妩媚之色,只是平静地,略显哀伤的凝望着他。   有时候,能夺人性命不一定刀刃,对男人而言,美色为刃,有时候比剑更锋利。尽管知晓容珩不会为美色所诱,但她还是想试一试,赌他无情冷血的心有一分心软,哪怕只有一分也够了。   容珩闻言停止了动作,视线对上红卿秋波盈盈的水眸,眼眸闪过一丝陌生情绪。   那是一种让人感到希望的情绪,被红卿捕捉到,她红唇轻轻贴近他,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容珩温润的目光一暗,眼眸深处似有火光跃动 ,红卿双腿如姣蛇紧盘,她这一举动,像是往那火苗中又添了把干柴。   容珩突然一手紧箍那柳腰,吻蓦然落在她的颈项上,容珩以往在与她亲热时,几乎都是温温和和,不紧不慢的,鲜少有如此热情的模样。红卿轻哼一声,双手搂紧了他,红卿微仰着头,将纤白优美的颈项展露出来,颈间温热的气息让她禁不住发颤。   刚才还打得你死我活的两人,此刻却突然间抱得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哐的一声响,门砸在了门框上,容珩将红卿抱坐上了就近的桌上,红卿纤手撑着桌面,身子往后一弯,眼波流媚停在容珩的脸上,容珩亦看着她,微笑温柔地轻唤:“卿儿……此处可行?”   “嗯…可。”红卿洇红的唇轻轻一启。   方才的打斗让两人的心血依旧是沸腾的,容珩一手撑着桌沿,另一手由下而上隔着衣裳滑过,“嘶拉”一声清脆响,没控制好力度,扯烂了红卿的衣领。   容珩微怔,而后轻蹙了眉,在此事上从未有股如此粗暴的举动,视线不经意间她娇媚的脸庞向下,定在她肩下的牡丹花上,他知晓这朵牡丹花是为了掩盖什么,忽想起秦月昨晚的那番话,他目光微变,俯身,唇轻柔地贴上了娇艳欲滴的牡丹花,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对不起……”眼底不由浮起一抹几不可察的怜惜。   红卿一愣,而后明白他在说什么,如今说这种话有什么意义?但红卿只是撑起娇软的身子,温柔的呢喃:“没关系,我从未怪过你……”纤白优美的手正欲伸过去碰他的脸。   后脑突然一紧,却是被容珩的手按住,他蓦然将她扯入怀中,红卿的额头贴在他的胸膛上,瞳孔因为惊讶,微微放大,红卿原本准备推拒的手轻抓住他腰间的衣服,紧了紧,就让她贪恋一下这温暖吧,红卿闭眼,将所有的情绪掩藏于眼帘之中。   容珩揽着红卿的手臂渐渐收紧,仿佛不舍似的。   两人无声的紧抱在一起,直到感觉对方的呼吸和体温变了,红卿抬眸看容珩一眼。   男人修眉长眸,如月华温润,长发似水墨铺展在胸前,衣衫领口微敞,玉白-精致的锁骨映入她的眼眸,锁骨上那颗嫣红的小痣,妖娆诱惑地令人心跳加速。   风暴顷刻间即至,汹涌澎湃。   两人都没有再压抑自己。   彻底地放纵,没有节制。他们彼此皆为深渊,只想一次又一次吞噬对方。   某种情绪到达顶点,容珩闭了闭眼,心底隐约生起柔情以及一股让他排斥的悲伤,修长的手不由抚向红卿纤细的脖子,像是在替她拭汗。   但这个动作却引起了红卿的警觉,她的双眸氤氲着湿意且轻微泛红,平添几分迷乱的媚色,但她内心一片冷静,她知晓男人在这个时候的意志力最为薄弱,这是她动手的唯一机会,她莲花 般的手顺着他浸着汗液的紧实胸膛轻轻滑下,在腰间启动机关。   “容珩……”她深情地呼喊着容珩的名字,看到他闭着眼似沉迷其中,美眸闪过一抹厉光,抽出隐藏在皮质腰带的匕首,抬起手臂,向容珩的心脏刺去。   银光照射在他狭长斜挑的眼线上,容珩蓦然睁眼,红卿清楚的看见容珩眼眸中的冰冷气息,丝毫没有所谓的情动,一切仿佛只是在做戏,手腕被牢牢锁住,容珩失望地看着她:“卿儿,你想杀我?”   他这是反咬一口。“是你要杀我!”红卿娇叱一声,另一手聚力朝他击去,容珩蓦然抽身离去,在她几尺之外站定,两人皆没有脱衣服,因而当两人这般面对面对峙之时,如果没有眼底的余韵以及凌乱的衣裳,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两人再次交上手,但这次红卿所出的招式依然没有方才那般发狠,甚至透着一股无力感,她不是容珩的对手,他甚至看出了她的计划,她根本毫无胜算。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所以当那轻薄锋利的匕首刺入容珩的腹部时,红卿感到了不可思议。   一时之间,鲜血顺着匕首喷涌而出,将他白如雪的衣衫染出一片鲜红,如同彼岸花开,凄清而美艳。   “你……”红卿从来没想过刺中他,除非他故意让她,方才他的确是可以躲开的,可是他没有躲,一股纷乱无措的感觉占据她的心头,她猛地拔出匕首,后退几步,眸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想要她的性命?为什么要让她得逞?   容珩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凝望着红卿的双眸流露出温柔又悲伤的神色,“卿儿,我从来没想过要你的命……”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和红卿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说罢,似乎承受不住腹部的疼痛,他单膝跪地,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仿佛脆弱的瓷片,可他看向她的眼眸中却无一丝一毫的怨恨,红卿看着心口蓦然刺痛,“你……你没事吧?”她知道这一刀要不了他的命,也知晓此刻是要他命的最好时机,可是她的心很乱,无法保持理智,顺着内心的冲动,脱口而出:“我去给你找大夫。”语气甚至带着点急切。   “无妨……别去。”容珩一手拽住她的手腕,虚弱地阻止,明明那般痛苦和狼狈,可他的神色却是那般从容,他伸手一点身上几处穴位,血便制止了,红卿才稍微放下心,连忙扶着他坐到就近的榻上。   “我去给你拿药。”红卿目光看着他拽着他手腕的手。   容珩没放开她的手,低低的问:“卿儿,你为什么背叛我?”他的语气温柔却疏离,目光却坚定地看着她,似乎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   她看着容珩不再亲近,甚至有些受伤的神色,心里的情感突然间无法再压抑,眼里涌动着一层水光,激动道:“我没有…… ”她话音一顿,她伤了他,又如何去辩解?她以为他今日是要取她性命才想先发制人的,他的种种举动都透露着这个讯息,可没想到她还是误会了他。   她有些沮丧,目光直视着容珩,里面藏着痛苦之色,如实相告:“我没想过背叛你。陛下他已经怀疑了我,所以他找过我,要我背叛你选择他那边,我没有答应,一昧装糊涂。我不知晓陛下究竟查到了什么,但二十的死真与我无关,你可信我?”   容珩静静地看她,没有说话,目光显得幽深无际,直到红卿眼里的光渐渐熄灭,黯淡,容珩才微微一笑,柔声道:“我信你。”   这一句坚定又温柔的话语,却如同千斤重拳砸在红卿的心头,轰得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眼泪无声的滑落,是她错了,悔之莫及,她突然起身在他面前跪下,“你杀了我吧。”这一次,她甘愿赴死。   这是容珩第一次见到红卿在他面前流眼泪,心里起了一丝异样感觉,他微俯身,染着鲜血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出,缓缓抚过她冰凉的脸颊,忽然轻叹一声,带着些许的遗憾,他收回手:   “红卿,如今我还你自由,从此之后,你便不再是暗阁里的人,你……走吧。”   红卿彻底怔住,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容珩,“为什么?”她本是死士,唯一的作用就是为他卖命,她知晓他所有的秘密,如今她还想让他死。   “自然是不希望你死……”容珩看着红卿,眸光宛若春日里的一抹暖阳,让人感觉到一丝久违的温暖。“你与别人是不一样的。”   这的确是容珩的真心话,或许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因为习惯于这人的存在,而且他在她身上投入过不少心思,如果这个人突然间在这世界上消失,他会觉得像是失去些什么似的,得不偿失。   红卿觉得心口时冷时热,他何不让她彻底的失望,为什么突然又表现得如此真心诚挚,为什么还要让她心生希望,红卿胸口满溢着种种情绪,渴望发泄出来,可是她的嗓子里像堵着石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看着容珩温柔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走吧,以后想去做什么就去做。”顿了下,又柔声叮嘱道:“要好好活着。”   红卿眼睛禁不住在发酸,突然容珩之前说的所有话都没有这一句话来得动听,她想留下,可是看着容珩苍白的脸色,她说不出口,她暴露了行迹,还刺伤了他,最终她只是不甘心地问了句:“容珩,你可曾对我动过真心?”   周围突然变得寂静起来,容珩沉默地看着她,修眉几不可察的蹙动。   红卿感觉时间过了许久,才听到容珩说了句:   “从未。”   声音清冷,不含情感,仿佛二月里吹过杏花林里的风,“卿儿,算我负了你,以后别再喜欢我,尽管做你自己。”   “我希望从此以后,你能够心无挂碍,无有恐惧。 ”   红卿眼前一片迷蒙,已经看不清容珩的脸,只听到他温柔低沉的声音,眼里的泪水止不住,滴落在地板上,擦去又涌出,她努力维持平静,站起身,低声道:   “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再喜欢你。”   红卿说罢转身决然出了门,狂风卷着雪片吹乱她的发,也让她激动的心变得冰凉一片,她脸上浮起放下一切的浅笑,她的眼眸变得明艳又动人。   不得不说,容珩到最后的最后都摆了她一道,他知晓容珩不是那般心软之人,他不过对她用了怀柔策略。   既然这是他想要的,她便如他所愿。   她不会背叛他,也不会再喜欢他。   从此,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   冷月凄寂,红卿漫无目的穿梭在黑黢黢的松林间,如一缕游魂般。   来之前,她想着若她有幸活着,逃离这一切,从此春花秋月,冬雪夏萤,她想活得自由自在。   可是当她放下对容珩的执念,真正获得自由时,她却感到无所适从。   这十年来,她作为一死士,她本该是冷血无情的,可是她却有了喜怒哀乐,且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与容珩有关,如今将一切放下,她的心竟空落落的,很冷,仿佛再无东西可将她的心口填满。   走在街道上,大雪纷飞不止,冷月之色,街道房屋的廊下雪浸了一寸深,街道空无一人,整座京城银装素裹,仿佛一纯洁无垢的世界。   红卿觉得自己与这世界格格不入,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无根浮萍,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寒风夹着冰冷的雪扑面而来,不知过了多久,脸仿佛冻得毫无知觉,红卿有些茫然地站定脚跟。   前面是红苑的朱红大门,铜兽门环,张牙瞪目,既气派又威武。   红卿没有上前,目光落不远处的榕树下,恍惚间,又看到了皑皑白雪中,那衣衫褴褛,瘦瘦小小,蜷缩在树下,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如果在那一夜,容珩没有救下她,就让她这么静静地死去或许也挺好。   正这么想着,一阵马蹄声刺破寂静的长夜,她回眸一看,一辆镶金嵌玉的豪华马车朝着她行驶而来,在她一丈远的地方停下。   与记忆中的一些画面仿佛重合。   这一次来的人是否会再一次改变她的人生?   拇指戴着翡翠扳指的大手掀开车帘,   一穿着锦衣华服,金冠玉带,英俊威武的男人自车中走下。   “红卿姑娘,幸会。”男人一双深邃凌人的黑眸落在她的身上,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   “陛下身为九五之尊,是这般闲的么?”   红卿此刻已然收敛所有情绪,变回红苑苑主,她风情袅娜地走在前头,在   经过一道矮桥之时,她轻声说了句,并未回头,艳丽的红唇勾起一抹嘲讽。   红卿斗篷帽上,肩头都落了雪,有的化作水浸湿了衣服,红卿最怕冷,但此刻恍若未觉。   东方琰撑着一把油纸伞,神色悠然自若地跟在红卿后头,虽然 看到红卿身上落了雪,也没想过要帮她打一下伞。   毕竟,他身为九五之尊,从来只有人为他打伞,而没有他替别人打伞的道理,就算他想,谁又敢承他好意?   听闻清音的冷嘲热讽,东方琰并未动怒,反倒是跟在他身后,垂眉低目的有福瞬间抬起头,朝着红卿吹‘胡子瞪眼’,呵斥道:“不得对陛下无礼!”   “陛下还未说话,有你插嘴的份?你这是要爬到陛下的头上啊。”红卿脚步微顿,转身轻瞥了他一眼,冷笑。   她这话这可是往他身上安了个杀头的大罪,有福顿时吓得面无血色,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陛下,奴才不敢爬到您的头上,您千万别误会奴才,奴才只是……”   东方琰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行了,别动不动就下跪。”而后一双深邃又凌人的眼眸凝望着红卿,带着淡淡不悦,“红卿姑娘可真是字字诛心呐。”   红卿能察觉到东方琰暗暗的警告,警告她莫要乱言,但她丝毫不惧,天子发威,不过如此。她装作不知晓东方琰的言下之意,唇角微扬,露出一娇媚撩人的笑,“多谢陛下夸奖。”言罢也不理会东方琰是否还有话说,回头继续往前走。   这不是夸奖。东方琰剑眉微皱,知晓她是故意的,但毕竟不好与她计较这丁点小事,以免显得他度量窄小似的。   厚厚的门帘被撩起,屋内留了灯,阿杏自去睡了。红卿嘱咐过她,不必等她。   屋内烧着地龙,温暖如春,红卿并不理会跟着进来的东方琰和他的内侍,径自除卸斗篷。   有福一进屋立即往四处查看,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找来柔软的坐褥和靠枕铺在榻上,还小心翼翼的擦拭一遍,才请东方琰坐下。   红卿去内室换了身衣裳,出来时,   已经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穿着绯红窄身长裙,金丝腰带勾勒出一搦细腰,绿云般的长发半挽,只戴了支珠花簪子。   东方琰似一尊大佛似的端坐在榻上,有福将炭炉搬到了榻旁,泡起茶来。   红卿唇角微抽,皇帝不愧是皇帝,真没把自己当客人。可惜了自己那上好的茶叶,这有福莫不是属狗的,这都能被他翻出来。   将青瓷茶盏递到榻几上,有福谨慎道:“陛下,奴才试一下这茶有无毒。”说着拿出一锦布包,打开,拿出细银针正要试毒。   红卿终于看不下去了,翻个白眼,道:“有毒的,别喝。”   东方琰唇角微抖了下,寻着那娇媚腻人的声音看去,见红卿纤手扶着门框,唇边似笑非笑。   她一抬脚步,如风摆柳般,妖妖娆娆地走到榻旁,毫不客气地挤走有福,一屁股坐下,抢过那茶盏,慢悠悠的喝了口,在有福目瞪口呆之下,一挑黛眉,“妾身这的茶都是粗茶,哪里敢给陛下喝,还是妾身自己喝吧。”   “你……”有福看着自己泡的茶入了红卿的口,气得满脸通红 ,却找不到任何话反驳她。   东方琰视线掠向她,目光深邃且莫测,恰在这时,红卿也斜溜来一眼。   那一眼像是不把一切放在眼里似的。   她大概没意识到坐在他身旁的是何人。东方琰眉宇微沉,沉声道:“有福,你出去守着吧,没朕的吩咐,不许进来。”   有福有些犹豫,“陛下,此女粗蛮无礼,奴才恐她冲撞……”   东方琰淡淡地睇了他一眼,手缓缓的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虽一言未发,可他身上强势威严的气场却吓得有福一哆嗦。   有福住了嘴,诚惶诚恐道:“奴才这就退下。”   有福退下之后,红卿悠悠然放下茶盏,那指甲涂着艳丽丹蔻的纤手一抬,掠了掠鬓发,潋滟的丹凤眼微向下斜,不过一个随意的动作,却说不出的妩媚勾人。   东方琰不过看了她一眼,便不以为意的收回视线,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   “红卿姑娘不过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敢独自一人深夜出行,胆大可谓不小。”东方琰借着她先前说话的话来暗讽道。   见他对自己方才暗暗的挑逗毫无反应,红卿便收敛媚态,改为楚楚可怜态,“正因为如此,妾身才弄得如此狼狈,被一帮轻薄浪子非礼,幸好及时逃脱,陛下还想要落井下石么?”她目光盯着他,眼波似水,暗含控诉。   东方琰怎会信她的话,对于她故意对他做出的种种情态,他更是不为所动,他的后宫全是女人,对于女人的各种小伎俩,他一清二楚。   东方琰对她的忍耐力已消耗殆尽,他眉眼冷峻沉肃,手转动着玉扳指,“你还要与朕装到何时?”   红卿目光落在他骨节分明的大掌,察觉到他的不耐烦,内心冷笑。   她的确如他所料,成为一枚废棋,但是容珩并没有要杀她,他的计谋没得逞,还被容珩摆了一道。   没用,废物,傻蛋,红卿在心里大骂他,哪里管是天子还是普通男人,在红卿心中,天子的威严还不如暗阁。   虽然心里在骂他,红卿却起身,默默地跪在他面前,泫然欲泣道:   “陛下为何要如此为难妾身,妾身说了,妾身只是一介风月女子,与容大人不过是情人关系,什么主子不主子,妾身根本不懂。”   他们两人彼此之间心知肚明,但只要她坚决不承认,他也拿她无可奈何。   东方琰胸口微起伏,压抑着怒火,他微倾身,“别再跟朕装傻充愣,你以为你于朕而言,真的如此重要?朕随时可以要你的性命!”   他伟岸的身躯如同冰封的雪山,散发着严寒气息,红卿丝毫无惧地与他冷厉的深眸对视,而后泪眼婆娑:“陛下要杀一个人,的确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轻而易举。”   她一抹眼泪,又露出视死如归的神色,“容珩是您的臣子,他一心为陛下为百姓分忧,而今,因为妾身的缘故,惹得你们君臣相互猜忌,这 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妾身甘愿一死,以证清白。”   听着她的狡辩,东方琰一语不发,目光变得阴冷且犀利,似想要看穿她的心思。   红卿突然拔下发髻上的珠花簪子,用尖锐的头抵着自己的心口,她含着泪水的眼眸坚韧不屈,有着倔强之色。   东方琰身为皇帝,被后宫众美捧着呵护着,何曾被一个女人如此威胁过,他心情瞬间坏到极致,眉眼笼着阴霾:“你以为如此就能威胁到朕,这太愚蠢了。”   “妾身从未想过威胁陛下,这是妾身的真心话。”   言罢,一用力,将簪子刺入心口,她柳眉一蹙,脸色顿时惨白几分,很疼,可是她莫名的感到快活。   衣服上瞬间渗出鲜血,就在她还打算刺得更深之时,东方琰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大掌蓦然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自残的行为。   她为了容珩,连死的都不怕?   容珩到底有什么值得她付出生命?   东方琰眉眼一沉,大动肝火,“你就这么爱容珩?”他不由问了个与他们所谈之事全无相干的问题。   “是。”红卿高高的抬起下巴,苍白的脸变得绯红,“我爱他,他温柔高雅,君子端方,这世上没有男人比得过他。”   她看着东方琰,目光变得温柔似水,充满着爱意。   但东方琰知晓,那不是看自己,可他心口不知为何,却跳得厉害。   他看着她不顾自己的伤势,仍在含情脉脉地诉说着对容珩的情意,内心有些复杂。   东方琰从来未曾见过对自己如此狠的女子,也从来没见过如此痴情的女子。   他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这个女子。   此刻她的像是一团盛火焰,热烈,明艳,让人难以忽视。   作为皇帝,他要什么东西没有,可是唯独眼前女子的心,他似乎得不到,这不由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他想要这个女人,想要得到这个女人全心全意的爱。   他深邃似海的冷眸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朕改变主意了,不如,你做朕的女人,随朕入宫如何?”   红卿惊愕地看向他。   东方琰那双眼眸里有着欲望与阴鸷,像是看猎物的眼神。   然而他不知的是,他的话正中红卿的怀抱。 第21章 赠他断剑。……   红卿是个狠人,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毕竟不狠成不了事,这不, 就连那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陛下也被她骗了。   东方琰已经离去,屋内终于安静下来。   红卿终于不用再掩饰真实情绪, 美眸中的悲伤与柔媚尽敛,露出属于她原有的冷血无情, 她站起身, 踉跄行走两步, 突然一阵头晕眼花, 气血上涌, 唇角蓦然溢出来一缕鲜血。   红卿眉头一点未皱,反而捂着心口, 无声畅快的笑起来。   与容珩打斗多时,又经一番云雨, 悲伤过度,与东方琰斗智斗勇, 消耗了她全部精力, 身体颇有些承受不住。   但此刻,红卿心中只觉十分愉悦。   她没想到自己的 计划如此顺利, 也是,纵使东方琰身为皇帝, 阅女无数,身经百战,到头来,脱去那层华贵的黄袍, 摘了那顶无二冠冕,他也终不过是一个男人。   她走到廊内,眼眸木然无情地凝望着幽深无际的夜空。无星,有月,几片薄云耸立于苍穹上。冷月洒下迷离的苍白,一如她此刻的脸色。   身为皇帝,东方琰要什么没有?一旦得不到,他会倍加上心。   要不到的东西弥足可贵,这是多年来,她亲自体会到的道理。   她该感谢东方琰的出现,让茫然若失,无所适从的心清醒过来,不再迷茫。   进宫,不是为了报复容珩,而是保命。   离开组织,离开红苑,她又能去何处?   她不背叛容珩,不表示容珩有朝一日不会反悔,当脱离局中,站在局外,才彻底明白,那男人想取自己的性命,不过在一念之间。他如今或许顾念一丝情分,但内心只有权力之人,又怎么真在乎那一丝情分?有朝一日,他可会觉得她活着,就是对他的威胁?   况且,这对她一个手染无数鲜血的杀手而言,就算脱离组织,也摆脱不了诸多是是非非,这世上没有属于她的桃花源。   远离杀戮,像普通人一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终究不过是想一想。   对她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只有皇宫。   寒风肆虐,无情地扑在红卿的身上,激起心底冷意,她唇角扯出一丝讽刺。   人就是如此,不论多么悲伤,多么迷茫,没有亲朋好友,没有爱人孩子,孑然一身,本能还是想活着,尽管不知晓为何而活。   *   阿杏不必起夜,昨夜睡得很好,被窝很温暖,梦里有各种各样好吃的,馋得她不行。   红卿说过,夜里不必伺候她,有时候她会出去很晚,也嘱咐她径自去睡,不必等她。   对她来说,红卿是个很好的主子,虽然刚开始伺候她时,觉得她不近人情,冷漠慑人,但伺候久了,便觉得,她是个温柔善良之人。   如果可以,她希望一直伺候她。   她穿过走廊,一股凛冽的北风迎面而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双手合掌,呵了口热气,暖暖手后,轻轻推开红卿的屋门,走近内室。   帘影沉寂,炉中香消烟冷,雕花架子床上,红卿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脸上苍白如雪,唇角粘着一丝血迹,被子只盖到胸口之下,便让阿杏看到了她心口处那一片刺目的深红。   阿杏蓦然捂着嘴,手颤抖着,眼睛渐渐变得红,她突然扑在床旁边,带着哭腔喊道:“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快醒醒,您千万别吓奴婢啊!主子!醒一醒!”   红卿经过昨夜一遭,身体十分疲惫酸痛,好不容易睡着,却被阿杏吵醒,红卿面无表情的睁开眼,看到阿杏泪流满面的脸,原本还感到不耐烦的心微微动容起来,她脸上的难过之色   并不作假,原来还是有人会为她哭的 。   红卿唇角扯出一抹弧度,抬了抬手抚去她滑落到下巴的泪水,声音虚弱道:“你主子还没死,你哭甚?”   阿杏哭音一顿,被红卿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跌坐在地,而后又惊又喜,她看着红卿,突然破涕为笑,开心道:“主子,你没……”她话音一顿,急忙改口,语含关心道:“主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小伤,无大碍,别大惊小怪。”红卿没力气解释过多,况且这些事也不是她能知晓的,她撑坐起身,捂着隐隐发疼的心口,虽然昨夜她用簪子刺进身体时故意偏离了心脏,但伤口到底不浅,“我想洗个热水澡,你去叫人打水过来吧。”   主子的事阿杏不敢过问太多,连忙起身,道了声:“是。”便匆匆出去叫人打热水了。   天气冷,厨房一早便烧上了热水,因此没一会儿,阿杏便领着两名健壮的仆妇到了湢浴,两名仆妇一人拎着两桶热水,将热水倒进浴桶里,又兑了些冷水,确定水温合适之后,阿杏才去请红卿。   阿杏接过她脱下来的衣服,见她眉眼难掩疲惫,便道:“姑娘,今日我伺候您沐浴吧。”   红卿平日里不爱人伺候她沐浴,但她与阿杏主仆情缘将断,她也有些话想与她说,便道:“好。”   红卿踩上踏脚凳,修长的腿伸入水中,泡进浴桶里。   疲惫的身子被温水抚慰,她轻叹了声,心口处的伤口微结了痂,被热水一刺激,又疼了起来,但红卿神色丝毫未改,热水她冰冷的心口变得温暖起来,头微微向后仰靠在浴桶中,任由阿杏替她按肩。   “主子,这些天怎么不见容大人过来了?”阿杏小心翼翼的问,她在想红卿是不是与容珩闹僵了。阿杏不希望红卿和容珩闹僵,毕竟容珩如今已是首相,有他在,红卿不会受人欺负。   阿杏突兀的话打断红卿的思绪,她微愣了下,随即睁开眼睛,声音是一缕轻烟,“他以后不会再来了。”   红卿唇弯起明媚笑容,却在敛眉低目带出一抹令人难以察觉的悲伤。   “为什么?”刚说完,阿杏顿时像了错事似的,一脸无措,“对不起,奴婢多嘴了。”   “无妨。”红卿忽然叹了声,“阿杏,不要随意把心交给一个男人,尤其他们的甜言蜜语,最是不可信。”   言罢突然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毫无意义,便闭上眼睛,继续假寐。   阿杏愣愣地看了红卿一眼,而后仔细思考她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便默默点了头。   “阿杏,你有什么地方想去的么?”   红卿忽然开口问了一句让阿杏有些莫名的的话,阿杏有些迷茫,又隐约感到不安,摇了摇头,又想到红卿看不到她的动作,便道:“奴婢没什么地方想去的,奴婢想一直伺候主子。”   红卿微笑了笑,又问:“你不想家人么?不想回去与他们团聚?”   阿杏吃了一惊,脸色白了白 ,她突然收手,走到红卿的前面跪下,“主子,可是奴婢犯了什么错?你要赶奴婢走?”   红卿微怔,而后无奈一笑,她站起身,从浴桶上走出来,如风摆柳袅娜行到花梨木衣架旁,扯过柔软的长袍,一边穿上,一边道:“阿杏,不是我要赶你走,是我很快就要走了。”   阿杏着急道:“主子要去哪里?奴婢也跟着您去。”   红卿摇了摇头,“那地方你不能去。”红卿看了她一眼,阿杏稚嫩的面庞不禁露出悲伤之色,红卿这次却不为所动,“我屋里那门户橱,第二层抽屉有一匣子,里面有你的卖身契和银票首饰,原是留给你的,你有钥匙,自己打开取走吧,找个地方好好生活,找家人团聚也好,想要嫁人也好。以后做个干干净净的人。”   红卿本是无牵无挂,冷血无情之人,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看在与她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上。她想要这小丫头将来过得好一点。   * * *   夜里,北风呼啸,雪花纷落。   “盼不到东君二月陌头来,只做了秋林憔悴西风里……”①   一阵缥缈清幽的歌声突然刺破寂静的长夜。   廊道内,红卿一袭红衣如火,裙下掩着一双玉足,手提着一把银光闪闪的三尺长剑,慢悠悠的舞着,只见她脚下仿若踏着轻雾,柳腰若风中柔柳,折转中带出风情万种。   她艳丽的唇微绽,“想当年是鸳与鸯,到今是参与商,果然是露水夫妻不久长。千山万水来此乡,离鸾别凤空相望。叹红颜薄命少收场,便再抱琵琶也哭断肠……”①   明明是悲凄的曲子,她唱得无情无绪,就如同廊外冰冷的雪。   一舞结束,红卿凭栏而立,她凝望着自己的这柄雪剑,恋恋不舍地抚着剑身。这剑是前段时间容珩派人送来还她的,她第一次出任务时遗失了它,却不想这剑一直在容珩那里。   既然已经遗失,她便不想再要了,她眸中浮起一丝坚决,掌心聚力,蓦然击向剑身,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雪剑倏地断成两半。   红卿将断剑放回到碧玉匣中,毫无留恋地将它合上,随即目光落向空荡荡的庭院,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够了么?”   没片刻,掠风声起,一抹暗影往她这方向飞扑而来,最后轻飘飘的落在栏杆上。   “谁稀罕看你?”秦月双手环胸,坐在栏杆上,看起来羸弱文秀的白皙面庞尽是轻蔑之色。   两人不对付,每次见面定免不了一番唇枪舌战,但往往是秦月落得惨败,而秦月觉得自己惨败的原因是他没有红卿的不要脸。   红卿一掠云鬓,乜斜了他一眼,声音娇娇腻腻:“小月月不稀罕人家,为何总是躲在暗处偷偷摸摸的看人家?”   秦月看着她故态复萌又调戏他起来,不知为何,这次却没有生气,想到上次她在他面前吐血,内心更是觉得她还是这般模样顺眼一些。   他冷 哼一声,这次没有反唇相讥。   红卿有些诧异,他不反击,红卿顿时也没了调戏他的欲望,她敛去轻浮媚态,“秦月,请替我将这剑送到阁主手上。并替我传达句话:从今往后,属下不能在为他做事了,愿他所想所愿,将来终能成真。”   言罢,冲着他一弯唇,露出一明媚灿烂,又无比真诚的笑容。   这是红卿第一次对他露出这般笑容,以为都是假模假式的媚笑或者嘲讽的笑,这令他无法拒绝她,他接过碧玉匣,“我会替你传达的。”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就在他转身要走之事,红卿突然问。   “什么最后一次?”秦月回头,疑惑的问。   红卿知晓秦月不可能自作主张的出现在这里,他已经决定放过她,为何还要派秦月来监视她?   他是不放心她,还是别的原因?   但最终,她没有问起容珩,只是微笑道:“我想我们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秦月怔了下,而后语含嘲讽:“最好是最后一次。”   说着突然又来了句:   “没想到你真命大,竟然能阁主的剑下捡回一条性命。”   他叹息了声,或许是遗憾她还活着。   红卿撇了撇红唇,冷哼一声,“真是遗憾,没能如你所愿,死在阁主的剑下。”   秦月皱了皱眉,深深看了她一眼,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淡淡道:   “好好活着。”   留下这么一句话,他便如一抹电光,急速的消失在了雪夜之中。   “好好活着……”   红卿愣愣的站在原地,思索着这句话,而后微微笑开,她当然要好好活着。   秦月拿着红卿交给他的碧玉匣,来到容珩的寝居时,容珩正斜靠坐在华榻之上,手执着一本书专注静阅,暖黄的光映着他俊美清隽的面庞上有着温柔的光泽,只是他的脸太过于苍白,如同雪一般,看不到一丝血色。   红卿捅的那一刀,是下了重手的,秦月不知晓容珩为何会让红卿得逞,也不明白,红卿背叛了他,容珩却没有要她的命,甚至让她脱离组织,在秦月心中,容珩虽有着谪仙般的容貌与气质,但他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他惩罚背叛他之人的手段会让人毛骨悚然。   如果他是容珩,他决定不会让红卿活着,毕竟她知晓太多秘密,活着实在令人难安。   可他终究不是容珩,所以猜不透容珩的意图。   或许这又是容珩设的一个局?   听到脚步声,容珩视线微抬,看到秦月手中的碧玉匣,秀雅的眉微不可察的蹙了下。   秦月忙收敛心神,将碧玉匣递上,恭恭敬敬道:“红卿姑娘请托属下将此匣交给阁主。”   “放下吧。”容珩放下书,似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秦月又替红卿传达了一番话,容珩听完脸上仍是一贯的从容平和,他修长洁净的手缓缓打开匣子,看到那柄断剑,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突然,他抵唇咳嗽起来,因此扯到伤口 ,面色更加苍白憔悴起来。   “阁主,您没事吧?”秦月眼底藏着一丝惊讶。   “无妨。”容珩微微一笑,笑容不似以往那般温柔似水,仿佛透着料峭春寒。“除了那些话,她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没了。”秦月如实回答。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直到一声烛心爆花声响起。   容珩精神突然感到有些不济,腹部的伤口疼得明显,“我有些困倦了,你退下吧。”   “是。”秦月安静的退下。   容珩收回微散的心神,清冷无绪的目光落在那断剑之上,低垂下鸦睫,喃喃低语:“断了也好……” 第22章 “朕心悦你,你信么?……   将秦月支走之后, 红卿便离开了红苑,除了胡琴和一些银两,她没带走任何东西。   站在红苑大门口, 看着眼前这富丽堂皇的绣阁朱楼,紧闭的朱红大门,红卿怔忡片刻, 不由回忆起自己的二八芳华。   那年的她,以一曲凌波舞以及动人姿色名动京都, 受无数王孙公子, 达官显贵争相追捧。   调脂弄粉, 品竹弹丝, 与风流墨客吟诗作对, 醉酒当歌,又何尝不是一段欢愉时光。   只是次年, 她在容珩的安排下,创立了这红苑, 之后便隐退了。   而今,她将不再是红苑的主子, 过不了多久, 大概就会有新的主人到来吧。   红卿脸上浮起一淡淡的笑容,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她毅然转身而去,看着前面榕树下那辆朴素不起眼的马车, 眼中并无嫌弃之色,此去并非当东方琰的妃子,自然无需大的排场。   雪仍旧纷纷扬扬的落,天地之间一片肃杀。有福站在马车旁, 裹着厚厚的棉袄,戴着风帽,仍旧冷得瑟瑟发抖,白皙的面皮冻得两坨红,鼻子也红彤彤的。   看到红卿撑着把紫竹柄,用金线绣曼珠沙华的赤色油纸伞,腰肢纤袅款摆行来。   她乌黑柔顺的青丝一半挽成髻,另一半宛如丝缎般披散着胸前,着一袭艳红长裙,金丝腰带勾勒出姣蛇般腰肢,披着胭脂色的斗篷。   在白雪皑皑中,女人便似一团随风摇曳的火焰,红的妖娆,红的刺目,让人无法忽视,这样的妖姿艳色在宫中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怎么这么慢?”有福朝着她吹鼻子瞪眼,之前她在红卿那里吃过几次瘪,对她自然没有好脸色,而且又被东方琰派来接她,他不敢违抗圣旨,只能将气撒在红卿身上。   有福生得白皙俊秀,可惜是个没把儿的。   红卿并不在乎他恶劣的口吻,只是看着他,想起了秦月,于是便有些替他可惜,年纪轻轻就去了势,连姑娘是什么滋味都不知晓。   “这毕竟是妾身待了多年的地方,心中有些不舍,还请有福公公见谅。”红   卿低眉顺眼道,她本是能屈能伸的人,如今要去到宫中,不宜树敌,而有福又是东方琰的内侍,与他打好关系只有利无一害。   见她态度谦卑,有福心 中颇有得意,气也顺了些,只不过仍忍不住阴阳怪气道:“红卿姑娘去当宫女的,可不是当宠妃,穿这么艳丽的颜色是想喧宾夺主不成?”   红卿脸上并无一丝一毫的不悦,只是温婉的笑:“公公说的是,只是妾身的衣服都是这种款式,找不到简朴的。”   有福见她如此恭顺,心里很是受用,便不再为难她,“也罢,到了宫中自然会有人给你裁新的衣服。”有福心里清楚的是,虽然她现在是宫女,可将来却有可能是妃嫔。   他猜陛下的想法是,让一个风月女子直接受封,定会引起朝廷官员以及后宫妃子的争议与不满,所以让她先当个默默无闻的宫女,贴身陪伴着他,待将来怀了龙嗣,再封她为妃为嫔,届时便无人再敢争议。   但在这期间,陛下也有可能会厌烦了她,让她直接出宫。   但有福知晓这风月场的女子手段最是厉害,眼前这女人又跟花妖似的,只怕会勾得陛下神魂颠倒。   所以他还是莫要与为敌得好,这般想着,他态度亦和气许多,“红卿姑娘上马车吧。”   马车行驶在空荡荡的宽道上,两旁是高峻的城墙,壁垒森严。   红卿掀开车帘,一股凛冽的风夹杂碎雪扑面而来,红墙碧瓦,铜狮脊兽,在白皑皑的飞雪中,愈发显得庄严肃穆,令人心生敬畏。   远处数点火光闪烁不定,却是几名内侍提着纱灯静悄悄的行过,仿佛屏着呼吸似的,对于他们这辆突然出现,并不起眼的马车,他们脸上并无好奇之色,只垂眉低眼的往前走。   红卿放下帘子,心中莫名感到了一股压抑。   马车在一小门停下,随后有福领着红卿进入一金碧辉煌的宫殿。   “这里是乾清宫,乃是陛下的住所。”有福道。   红卿怀抱胡琴,唇角浮起温婉的浅笑,冲着点点头。   “乾清宫旁边是东暖阁,乃是陛下批阅奏折,处理政务之地,没有陛下的允许,不可进入。”   红卿仍是微笑:“多谢公公提点。”   有福带着红卿来到一耳房内,“这是你暂住的房间。”又道:   “陛下如今仍在东暖阁处理政务,我去看看,他是否要召见你。”   红卿暗想这东方琰竟是个勤劳的皇帝,她原本还以为他正在宠幸哪个妃子呢。   有福出去了,红卿一手轻轻刮了一张椅子的面儿,确定没有灰尘后,才优雅的坐下,开始打量这间屋子,这耳房不大,但胜在干净敞亮,有床有桌子有梳妆台,但比她在红苑的寝居,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红卿颇有些嫌弃,而后想起自己在暗阁的那段日子,睡的比这差多了。   她不禁感慨一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没等多久,有福归来,没多说什么话,只简单一句:“跟我走。”   红卿知晓,东方琰这是要召见她,她掠了下鬓发,起身,随他出了屋子,来到东暖阁。   东暖阁烧了地龙取暖,里边极 其暖和,人走进去,就不想再出去感受外头的冰刀子了。   此时,东方琰没在处理政务,而是斜倚在华美的绣榻上,以手支额,闭目养神。   屋内温暖如春,他穿着赤黄色的袍衫,腰系九环带,尽管闭着双目,浑身仍透着威严气势。   在宫外她可以无视他尊贵的身份,但如今进了宫,再冒犯天威,那就是将刀挂在脖子上了,于是她敛眉低道:“妾身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东方琰难得见到她露出如兔子般的柔顺模样,剑眉一扬,道:“免礼平身吧。”   他态度和蔼可亲,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咄咄逼人。   “谢陛下。”红卿声音柔媚动人,说罢,袅娜而起,低垂着粉颈。   东方琰示意了眼有福,有福立刻搬来一张圆凳到榻旁边。   “坐。”   东方琰示意红卿落座,便挥退了有福,暖阁之中便只剩红卿和东方琰两人。   东方琰深眸落在红卿的脸上,她生了张精致的脸,修长的黛眉,潋滟的丹凤眼,高挺的琼鼻,这样的脸美丽却具有侵略性,注定不是个柔弱女子。   可现下,她那双眼眸荡漾着盈盈秋波,看起来楚楚可怜,却又生出一股销魂媚意。   但东方琰并不好色,自然不会被眼前这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只因得不到,才心生骚动。她不只是他的猎物,也是他的诱饵。他要玩弄猎物,亦要将她作为诱饵,引出那凶猛的野兽。   “朕命你进宫,你可有怨言?”东方琰目光如炬地凝望她。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虽是大义凛然的话,但她瞟向他的一眼,却暗含无限幽怨,仿佛在埋怨他拆散了她与心上人一般。   做戏要做足。   红卿不会以为只因昨夜的那一番话,就能够让东方琰迷恋上自己,他一定时时刻刻等待着她露出马脚。   但她既然脱离了组织,如今她便只是红卿,只是自己,不属于任何人。她什么都不知晓,什么都不会说。   “你可知,朕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让你进宫?”   当东方琰思考着事时,手总是会无意识的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红卿听着他声音突然沉下来,仿佛与倾诉什么似的,不由微抬眼眸。   两人四目对视。   “朕心悦你,你信么?”   东方琰生得英俊无俦,眉骨鼻梁高挺,还生了一双深邃的眼眸,当他认真地看着人之时,会让人有股深情款款的错觉。   但红卿的心湖不起一丝波澜,大概,容珩以前也是这般欺骗她的。   红卿声音一缕清风,淡淡的,“陛下的心要分给后宫佳丽三千,分来分去,留给妾身的只怕也那么一丁点,可妾身贪心,想要全部的心。”   东方琰嗤笑一声,突然将红卿拽到榻上,他欺身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唇角划过一抹轻嘲,低声道:“所以,容珩将全部的心交给你了么?”   红卿目光一黯,妩媚的眸子渐渐泛了红。   这般 的可怜,这般的哀怨,让人不禁心生一丝凌虐的邪念,东方琰目光愈发危险,他伸出手轻捏她的下巴,俯身欲亲吻她。   红卿却倏然偏了脸,端得一副凛然不可欺的模样。   东方琰动作微滞,深沉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片刻,眼眸掠过一抹阴鸷,最终,东方琰没有强迫她,翻身而起。   红卿起身,像是惊慌失措一般,匆匆而去。   红卿离开暖阁后,东方琰伸手揉了揉眉心,让红卿离去,并非他心软,只是这女人是被容珩睡过的,而且又是风月女子,东方琰其实是有些嫌弃的。   * * *   红卿是真没想过会和容珩再次相见,而且还来得那么快,那么猝不及防。   那时,夕阳西下,漫天晚霞洒落在红墙碧瓦,汉白玉雕栏上,仿佛在上头镀了层金。   东方琰要在暖阁召见大臣,却让红卿守在外头,不许离去,她百无聊赖的坐在台阶上,望着空荡荡的广场发呆,一群寒鸦自长空飞过,叫声凄凄厉厉,断人愁肠。   红卿抬眸,做了个拉弓射箭之势,唇上发出“砰”的一声,假装有寒鸦被自己射落。   远处有人徐徐而来,红卿蓦然怔住,拉弓的手势来不及收回。   那人渐渐走进,穿着一袭绯袍公服,套着仙鹤补服,整齐修洁,头戴梁冠。   夕阳的脉脉柔光之下,一眼望去他如同神仙落凡尘,越发风雅飘逸。   红卿看到容珩那双一贯从容淡定的墨眸中在看到她那一刻,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错愕。   显然,他不知晓她入了宫。   但很快的,他便将眼底情绪收敛,神色恢复温润平和。   红卿缓缓站起身,怎么也没想到东方琰要召见的大臣是容珩,红卿不曾见过他穿公服的模样,原来这样的他也是极为好看的。   隐隐透着上位者睥睨万物的气度。   这般想着,不知为何,她竟然笑了,笑得嫣然,“大人,您来了。”   凝望着她明媚善意的笑容,他眉峰微动,压下因为陡然升起的疑虑以及莫名的一丁点喜悦,容珩没有质问她为何会出现在宫中,只是平静地微颔首,便迈上台阶,与她擦肩而过,进了暖阁。 第23章 二合一 那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女人,真……   容珩与次辅汪冲进到暖阁时, 东方琰披着重裘,靠于椅背上,阖着眼, 眉头微微皱起,似有无限心事的模样。   他面前的红木书案上卷帙堆叠,还有文房四宝, 件件精良且十分讲究,还有一堆奏折, 胡乱堆放着, 背后书籍盈架。   容珩与汪冲行了臣礼, 东方琰即给两人赐座。   又命内侍在各人桌旁的茶几放几样点心和热香腾腾的茶。   “两位爱卿没吃晚膳吧?先吃点东西, 喝口茶, 再谈正事。”东方琰此刻神色恢复如常,语气温和。   “多谢陛下。”容珩起身, 不紧不慢地行谢礼。   不过是一个简单动作,可由容珩做出来, 却宛如月光流水般宁静优雅,着实令人赏 心悦目。   汪冲亦跟着起身行礼, 不过看着容珩的动作, 他不由感到自惭形秽,他相貌平平无奇, 举止豪放粗鲁,总学不来容珩的文雅。   他身上仿佛常春月白雪相伴, 那样宁静高雅,哪怕在讨论政事之事,都不会像他们一般,争得脸红脖子粗, 而是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犀利,最令人无法反驳的言语。   东方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东方琰目光落在容珩苍白憔悴没一丝血色的面容上,只觉得隐隐有些不对,他眸光微闪:“容爱卿可是身体抱恙?”   容珩正要端起茶,闻言微微一笑,“只是染了点风寒,不碍事。”说罢修长玉白的手抵着唇,轻咳了下。   “吃过药了么?”东方琰目光紧盯着他,关心道。   “已经吃过一剂药了。”容珩从容回应。   东方琰微点头,“如今天寒地冻,两位爱卿可要保住身体。”   容珩汪冲应是。   东方琰将身子靠在椅上,显出几分悠闲来,他笑道:“二位爱卿尝一尝这点心。”   容珩一手轻托另一边手的宽袖,两指拿起一块桂花糕,慢条斯理的尝了口,糕点入口即化,十分香甜。   他不爱吃甜食,但红卿似乎爱吃甜食,他记得有一次,他看见她吃了碗樱桃乳酪,露出一脸开心愉悦的笑容。   那大概是他见过她笑得最纯粹的一次笑容。   容珩目光不觉地落向大门外,暮色已至,冷风吹过,罘罳旁的铁马叮当叮当作响。   他的目光静若深水,波澜不起。   东方琰目光若有所思地凝望着他,寻着他的视线,看向门外,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捉摸不透之色,“容爱卿不喜欢吃这桂花糕?”   容珩收回视线,脸上并不显露一丝情绪,他微微一笑,“臣不爱吃甜食。”   “也罢,容爱卿无需勉强吃。”东方琰笑道。   东方琰捻起一块桂花糕送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嚼着,待吃完之后,又品了口茶汤。   屋内光线暗了下来,有宫人轻手轻脚的点上灯,待屋内亮堂起来之后,东方琰便将一干闲杂人等挥退了出去。   东方琰拿了手帕抹了抹嘴角,随即板正身子,拿桌案上的奏折看了下,眼底渐渐又凝起肃色。   近来好几个府县都遭受持续暴风暴雪肆虐,无数房屋倒塌,庄稼林地受损,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各地方奏章雪片儿似的纷纷到来,请求朝廷给予援助。   “这些奏折朕已经阅过,此次雪灾导致百姓伤亡损失惨重,找两位爱卿来,主要就是为了商讨抗灾救灾一事。你们讨论出一个赈灾办法,定要派妥当人去开仓放粮。”   东方琰又叹道:“如今国库亏空,这两年打倭国已经花费无数财力人力物力,前段日子,朕又向户部支了一千万两军费,如今又要赈灾,朕身为一国天子,捉襟见肘,而京外那起赃官污吏却如鱼得水,只图自己快活享受,置百姓于水火之中 ,朕要你们催追各省亏空,将国库补足。另外,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也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容珩汪冲明白东方琰这是要开始整饬吏治,处置一批贪官污吏。   依那帮地方官员的贪性,抄一个家大概能够让军队打几次仗,朝廷救几次灾的了。   容珩旁边的汪冲唇角不禁划过一丝冷笑。   *   容珩汪冲戌时才告退离去。   临去时,东方琰叫住了容珩,让汪冲先行离去。   容珩拱手优雅行了一礼,“陛下还有何见谕?”   东方琰示意坐下,而后目光似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沉声问:“玉郎没有话要问朕?”   容珩面不改色,目光依旧沉静温和,他微微一笑:“臣进来时看到了红卿姑娘,她原是红苑苑主,不知为何却出现在此?”   东方琰微眯了下眼,而后笑道:“朕初见此女子便觉得与她甚是有缘,见了几次面后,心里总是放不下她,便决定让她入宫伴朕左右,朕知晓你与她交好,本不应该横刀夺爱,只是朕实在情不自禁呐……玉郎可怨朕?”虽是抱歉的话,但东方琰脸上笑意未减,像是与友人讨要一件喜爱的物品一般。   容珩如月华般温和的眼眸微垂,语气平和从容:“陛下言重了,这算不上横刀夺爱。红卿姑娘是红苑苑主,本非寻常女子,她的‘入幕之宾’也并未只有臣一人,陛下若是喜欢她,留她在宫中也无妨。”   东方琰看不到他眸中的神色,唇角若有似无的勾了下,“那就好,朕不希望因为她,伤了你我君臣之情。”   片刻之后,容珩微抬眸,眸中温润平和,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此女本为风月场上的女子,举止略显佻达放诞,这宫中本是礼仪之地,容不得半点差池,臣恐她一不小心即招惹祸事,给陛下添不必要的麻烦。”   东方琰目光紧攫他苍白的面容,他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破绽,心中颇有些复杂,随即和悦的笑道:“多谢爱卿提醒,朕自有分寸。你退下吧。”   待容珩离去后,东方琰才敛去笑容,面色沉了沉。   *   夜深了,红卿蜷缩在一黑暗角落里,她抬头望着满天星辰以及那一轮弯眉似的月亮,略显苍白的脸掠过一丝木然之色。   天空辽阔广袤,漫天繁星似乎也离她很远,在这片天空之下,这座宫阙也显得愈发宽大雄伟,人处于其中,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不值一提。   风呼呼的从四面刮来,刮在人身上,仿佛要往骨头缝里钻,红卿虽有内力护体,但不知为何她依旧无比怕冷,她手脚都僵硬了,却不想动。   肚子饿。   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寒冷与饿肚子,   她想干脆的回屋子,可又顾忌着什么,她想,自己以前那么难熬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没道理此刻一点苦都受不得。   她裹紧了衣服,这宫女的棉服一定偷工减料了,否则穿在身上为何这般寒冷,想到东方 琰在烧着地龙的暖阁中,喝着冒着热气的茶,吃着香甜的点心,而她却在此处受罪,红卿不由在心底诅咒起东方琰来。   红卿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进宫受这个罪?可不进宫,天大地大,她又能去哪里?红卿不由仿佛一声轻叹。   红卿怀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腿间,蜷缩成一团,她感觉有些困,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中,好像又回到了过去的日子。   衣不蔽体,饥寒交迫,受人欺负。   好冷……好冷……   她不想再过回那样的日子。   画面一晃,她突然梦见那一夜,她将轻薄锋利的匕首刺入容珩的腹部,将他白如雪的衣衫染出一片鲜红。   他凝望着她的双眸流露出温柔又悲伤的神色。   “卿儿,算我负了你,以后别再喜欢我,尽管做你自己。”   “我希望从此以后,你能够心无挂碍,无有恐惧。”   为什么,睡梦中都是他,不是已经放下了么?   心忽然感到很空很寂寞。   她轻声呢喃:“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红卿,醒一醒,这里不能睡。”   一道温柔熟悉的男声进入红卿的耳中。红卿眼皮颤了几下,从梦中醒来,看到眼前苍白俊美的脸,她愣了下,不明白这个已经与她一刀两断的男人为何会出现在她眼前。   那双懵懂茫然的眼眸此刻敛尽媚态,卷长的羽睫仍挂着晶莹的小水珠,眼眸湿润,里面有着惊人的干净澄澈,让他想起初见时,那不谙世事,脏兮兮,有着一双乌黑清凉,眼眸纯粹的小姑娘。   突然间的一阵悸动冲击着他平静的心湖,容珩手不自觉地伸过去,正要帮她抚去眼泪。   却突然察觉自己的不对劲,那玉白的修手轻轻落下,那股异样的情绪如同微风拂过水面,泛起丁点涟漪,随即消失,找不到一丝踪迹。   眼前这个女人不该出现在这里。   自她离开红苑之后,他便没有让人监视她,他是真想放过她,让她从此消失在他的生活中,却不想她竟然会进宫。   红卿是真不想再与容珩有任何牵扯,   好不容易放下,她不想再重蹈覆辙,她唇角微扬,露出一柔和动人的笑,“大人,您伤势无碍吧?”   看着她无嗔亦无喜的笑容,容珩心生一丝烦躁,“无妨。伤得并不深。”   他微微一笑道,可眼底的笑意仿佛山巅冰雪,并无一丝暖意。   红卿看着他苍白如雪的容色,内心到底有些内疚,但转念一想,他这是为了对自己施展苦肉计,是他自己活该。   红卿默然地看着他。   她知晓容珩定然是不放心她,所以才会过来质问她,但等了片刻,不见容珩质问自己。   红卿黛眉蹙动了下,只好自己说明:“我现在是陛下的……大概类似于宫女吧。”   容珩微颔首,目光定定落在她的脸上,在她脸上,他没有找到一丝对他的留恋,他眼眸忽然浮起温柔的笑意:“我知晓。”   红卿再次默然 。   这人心思太深沉,脸上从来不显露任何情绪,哪怕在杀你之前,也能够温柔的与你说笑。   这就是容珩。   红卿内心轻叹一声,总是面对这么一个笑里藏刀的男人实在令人感到无力。而且他应该不是来质问自己的,是她想多了。因为质问毫无意义,她又不会说真话,他若感到受到威胁,尽管找机会杀了她就好。   他来找她究竟为了什么,红卿已无意知晓,红卿淡淡道:“我怕陛下待会儿找不见我,我先走了。”   言罢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可走到一半,红卿突然回过身,对着这个温柔却无心的男人道:   “大人,走哪条路从始至终我都没得选,陛下他要想我进宫,我不得不进。不是有句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不进,天威不可测,可我若进,大人想必会寝食难安,时刻担心我背叛你吧。也许你不会相信,只要你给我一条活路,我决定将一切的秘密带进棺材里。”   红卿明白容珩不会信任自己,但她还是为自己争取一下,她掠了掠被狂风吹乱的鬓发:   “望大人您给我一条活路,就如同你说过的让我好好活着……我真的想好好活着。”   声音如烟如雾,抓不到,摸不着。   她眼眸有着诚恳,冷静,甚至有着乞求,没有了曾经质问他爱不爱她的底气,更没有那时刻紧追不舍的恋慕目光。   这女人此刻只想活着,并不想从他身上再获得什么。   容珩突然醒悟到,她的确如他所愿,放下了对他的执念,那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女人,真的……不在了。   明明是他的计划,可为什么……   容珩没有回话,任由着她渐行渐远,俊美的脸上渐渐浮着漫不经意的笑容。   眼眸却似浩瀚无垠的大海,深邃不见底。   他没有说出那句:我信你……   也没有告诉她:他是真不想让她死……   只是就算说出来又如何,谁会信?连他自己都不信,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已经没办法站在局外,理智的去分析。   容珩从宽袖中拿出一方手帕,洁净纤长的手指轻轻挑开,手帕里包裹着的却是几块桂花糕。   一阵冷风兜头而来,吹醒了他的理智,他眼眸中如春月般温柔的神色敛去,只留下一抹阴鸷。   他忽又无声一笑,微仰头。   漫天星辰伴着一弯寡月点缀着这寒凉的夜,令人心中平添一丝寂寥。   * * *   秦月来到书房时,容珩仍穿着一袭公服,梁冠放在桌案之上。   他端坐在那里,手上拿着一黑色瓶子,屋内只点着一盏半暗不明的灯,光线映照过来,将他一半优雅精致的侧脸笼于暗影之中。   他半垂着羽睫,掩住了一眸情绪,而那双斜长的修眉微颦起,仿佛思考着什么,周身隐隐凝着一抹寒色。   秦月颇有些奇怪,容珩以往都会先换下公服,才会召见他。   他不动声色的上前行礼,而后谨慎道:“大人 。”   容珩指尖不易察觉地滞了下,而后收摄心神,他微抬眼眸,里面未显露半分情绪,语气清寒:“十七身故,让我们的人全部撤离红苑。”   秦月俊秀白皙的面容掠过一丝诧异,十七是红卿的代号,他没想到,容珩将令红卿以假死这种方式退出组织,秦月仍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果然,红卿于容珩而言,还是与别的死士不一般的。   “是。”秦月应。   从此这世上便再无十七,只有红卿一人。   秦月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似乎有些羡慕,还有另一种复杂的情绪。   但不等他内心感慨诸多,又听容珩沉声道:“将这瓶子里的东西送到宫中交给四十,让她寻到陛下新收的宫女红卿,并让她吃下此药。四十与红卿并不知晓对方的真实身份,此次便让她们两人认识吧。”   秦月脸上有片刻恍惚,而后反应过来,不由惊讶道:“红卿姑娘在宫中?”言罢又自知自己反应过激,他压下心头惊愕与疑虑,神色恢复恭谨。   容珩没说话,深邃难测的目光平落向窗外。   这在秦月看来即是默认。   他不觉微皱眉头,以为红卿会选择找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好好生活,却没想到她会选择进宫。她是真叛变了,还是有其他原因?容珩这药是要置红卿于死地?秦月内心疑窦丛生,却不敢问容珩。   似乎察觉秦月的疑惑似的,容珩微不可察地发出一声轻叹,而后收回视线,淡淡道:“此药服下之后,每个月只要拿到解药就无性命之忧。她……会自愿吃下的。”   他眼眸深沉内敛,过于平静,像是说着一件很平常之事。   她在宫中,他难安。他行事向来要做到万无一失,原本让她离去,已经是他走得最危险的一步。   信任……或许他……仍是无法全信任她的吧。但这是让她活着的唯一办法。   * * *   容珩等人离去后,东方琰仍在暖阁里,也没有传她进去,红卿回到了台阶上,靠着廊柱继续打盹儿。   寒冷透骨的北风自四面八方袭来,红卿不由打了个寒噤,将身上衣服裹紧了些。   还是冷,四肢已经冻僵。红卿睁开眼,眸中涌动着戾气,突然有种杀人的欲望。   其实在容珩到来之后,红卿便觉得东方琰是故意让她等在门外,好让容珩与她碰面。   东方琰那男人根本是没安好心,此刻他大概已经将她遗忘在外头了,红卿实在等得不耐烦,倏地站起身,往身后暖阁看了一眼。   烛透纱窗,里面隐隐闪动着人影,运功细听,听得一阵轻细的翻书声。   红卿撇了撇红唇,不得不说,这东方琰还真是一个勤勉的帝王。   红卿不想再浪费时间在此等待,也不管里头的人会不会动怒,转身回了住处。   躺倒在柔软舒适的被褥上,红卿感觉身子在渐渐回暖,她闻到被褥上皂角的淡淡香气,不由在床上滚了两滚,而后心 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静静的躺在床上,望着帐顶,红卿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没有负担,没有情爱的困扰,不会想着明日要杀人,或者哪一天死在谁的手上。   原来,幸福也可以如此简单的。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红卿微微一笑,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困意席卷而来,很快,她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红卿睡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安稳的觉,遗憾的是,刚到卯时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浑浑噩噩地起床,打开了门,轻掩着唇,娇懒地打了哈欠,乜斜着眼儿,看向来人,“公公,怎么了?”   有福细长的眼瞪了她一下,声音尖细地催促着:“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快快收拾好自己,随我去伺候陛下。”   红卿昏昏欲睡,一脸的不情愿,她在红苑都未曾似乎这般早,红卿看他发急,有意戏弄他,便纤手扶着门框,身子懒洋洋的往旁斜靠,一副弱柳扶风之态,笑睇着他,“陛下起的这般早?”   有福看她衣服凌乱松垮,云鬟不整,秋波饧涩,眉头皱了下,禁不住又刻薄道:“例朝之日自然要起早贪黑,你以为人人都似你。”   有福原本还对她有些几分忌惮,但见这两日东方琰并未宠幸她,在她面前便又高高抬起了下巴。   红卿微微冷笑,斜睨着他,带着轻微的嘲讽:“怎么?公公怎么知晓我起居的习惯?难不成是梦魂飞到我的床头,天天盯梢我?”   有福不是正常男人,因而听闻这种带着暧昧性的挑逗的话语,内心最是敏感,觉得红卿在鄙夷他,有福脸红了红,气得差点晕过去,但陛下的事要紧,他不敢再拖沓,恨恨道:“快点随我走吧。”   红卿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整了整衣服,掠掠鬓发,随他而去。   有福一边匆匆地往前走,又不停地向后看,催促着红卿,“你快一点。”   红卿笑盈盈地道是,却还是慢悠悠的走。   有福想到什么,提醒道:“待会儿去了殿内要谨记自己的身份,自称奴婢,不能再称妾身。”   红卿不由暗叹,这宫中礼仪真是多,对于她这种随性惯了的人而言,无疑是一种折磨。 第24章 已修改 一个妖艳又神秘的男人。   五更刚到, 东边仍未发白,天色暗沉沉的,钟鼓声穿透红墙碧瓦而来, 显得威严而肃穆。   有福领着红卿来到东方琰的寝殿,红卿脚踩在铺着厚软绚丽的织锦毯上,美眸四顾, 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寝殿,一向见多识广的红卿也忍不住感慨一句, 真不愧是帝王之家。   而此刻, 宫女太监们正井井有条地伺候东方琰更换朝服, 殿内帘影沉沉, 鸦雀无声, 金狻猊香炉,香烟袅袅, 闻之令人昏昏欲睡。   红卿在不远处停下步伐,行礼问安。   她那突兀的声音只引来东方琰的回眸, 其余宫女内侍仍旧小心谨慎地忙着各自手头上的事,完 全像是没注意到红卿的存在。   东方琰回眸斜睨着红卿, 因为穿戴着龙袍帝冠的缘故, 他英俊的面目显得郑重而威严,深邃的黑眸微眯起, 对她似有打量之色。   红卿安静地低垂着眉眼,跪在柔软的毯子上, 她此刻看起来温顺得如兔子,但她内心对于帝王的威严是持有不屑的。   世俗之人看重的尊卑贵贱在她眼中不值一提,对她而言,只有胜者为王。   在她心中, 可怕的只有容珩与暗阁。   因为她胜不了容珩,所以她敬畏容珩。   而在她看来,东方琰能够号令天下,不过因为那个至高无上的帝王位置,而他那顶帝冠都是容珩替他戴上去的,没了那个位置,他什么也不是。   所以要她以下位者参拜上位者的姿态来跪拜他,红卿由心的生出一股抵触。   东方琰看得出来红卿只是表面的恭顺,这女人像是一头野狼突地闯进一群家禽之中,虽然敛去尖牙利爪,伪装温顺,却浑身透露着野性难驯的气息。   她与这宫中格格不入,要她安安分分似乎是不可能的,但就是这种不可能,让人心生征服的欲望。   东方琰薄唇微勾,深沉的眼眸流露出一丝兴味盎然的光芒,“平身,到朕这边来。”   红卿内心颇有些不情愿,但表面还是装作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而后如同规规矩矩的千金小姐,迈着细碎的步伐缓缓走过去,柔声细语道:“陛下,有何吩咐?”   内心却无奈感慨,装乖顺矜持简直比杀人放火还难。   像是故意勾引她似的,东方琰望着她的眼眸多了几分柔情,声音低沉,似与情人密语,“跟她们学一学,以后好伺候朕。”   他生得十分英俊,鼻挺唇丰,剑眉星目,身材高大,而这身尊贵无两的龙袍衬得他愈发伟岸威武,而这般气势之下,他的目光却含着温柔之色,若是红卿是一般女子,或许会立即脸红心跳不已,然而红卿阅遍男人,更有容珩那珠玉在前,东方琰的魅力便下降不少。   因而她心平静如水,面不改色地回答:“是,奴婢会好好学的。”   红卿木然的反应让东方琰颇有些无趣,便敛去眼底那假意的温柔,恢复了帝王的庄重。   他微抬手臂,让两名宫女替他整理好龙袍,他眯眼打量红卿的面色,嘴角突然勾起浅笑:“昨夜可见到容珩?”   红卿微抬眸,恰对上东方琰深沉的眼眸,那眸中暗藏着不怀好意之色,红卿再次确定他昨夜就是故意的。   红卿神色依旧平静不起波澜,她淡淡道:“见到了。”   东方琰笑了笑,没有再回话,到上朝时间了。   宫女替他整理完服侍,退后垂眸低目站定。   就在东方琰转身那一霎,红卿忽然柔声地唤住他:“陛下,且等一下。”   东方琰脚步微顿,回眸疑惑地看她,红卿施施然地走上前,伸手往他身上触去。   突如其来的碰触让东方琰面色微僵,随后 他闻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撩人暖香,她纤柔白皙若美玉一般的手,轻轻替他理了理龙袍的衣襟,仿佛妻子为丈夫整襟那般自然,微垂的眉眼仿佛带着一股温柔之色。   “好了,陛下。”红卿微抬眸,冲着他嫣然一笑,却对上东方琰颇有些阴沉莫测的目光。   红卿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鹿一般,蓦然收回手,轻咬了下唇,秋波斜溜着他,小心翼翼道:“陛下的衣襟有些歪了,奴婢替您整理一下。奴婢可是……犯了大不敬?”   红卿这番话令替东方琰整理服饰的几名宫女面面相觑,连忙跪下,瑟瑟发抖。   东方琰并未斥责红卿的不敬,也并未理会跪着的宫女,他目光莫测地看了红卿一眼,他知晓红卿是故意的,但并未说什么,压下心头微乱的感觉,他紧抿着唇,不发一语地转身出了寝宫。   红卿收敛脸上的惶恐之色,唇角似笑非笑地弯起。也不知是谁勾引谁。   就在她即将走出殿门之时,手上突然被人塞了样东西,像是纸条似的。   她黛眉微凝,不动声色的握紧手,微沉的目光落在前面随着东方琰离去的纤细背影,隐约记得是方才服侍东方琰更换龙袍的其中一名宫女。   东方琰坐上御辇去了太和殿,红卿无需跟去,便回了自己所住的耳房。   关上门,她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地打开那字条,看到其中内容,红卿柳眉几不可察的微蹙了下。   字条上写着:钟粹宫春熙阁西暖阁,后日亥时末,底下有着暗阁的暗号。   红卿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没想到后宫之中竟然也有暗阁中的人,内心不由感到震惊,她还是小觑了容珩,小觑了暗阁,他的势力竟遍布了朝野后宫。   从遇到容珩,红卿便预料到他会有所行动,却没想到来得如此快。只是不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红卿唇角浮起一丝苦笑。   这次是她失算了。   她被东方琰摆了一道。   红卿与容珩互不信任。   她爱他,不会背叛他,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但也同样担心容珩会反悔要杀她,所以她想利用东方琰,想让东方琰对自己产生兴趣,让她进入后宫,这个容珩触摸不到的地方。   外臣不得进入后宫。但她没想到东方琰却故意在东暖阁召见容珩,故意让她守在门外。   也没想到后宫中也有容珩的眼线势力。   天大地大竟无她的容身之所,真是可笑至极。   是她犯蠢了,不论是东方琰,还是容珩,她都算计不过。   红卿内心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而后平静地将那纸条放在还未灭的油灯上烧成了灰烬,毁灭痕迹。   * * *   自进宫起,红卿便一直有摸索乾清宫的布防情况,这乾清宫的守卫可谓固若金汤,危机四伏,一旦有刺客闯入,没有万全准备,高超的武艺以及应变能力,大概率是活不出去的。   但红卿本是刺探情报和隐匿踪迹的高手,从暗阁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不 过短短几日她便摸清了乾清宫的布防情况。   这两日又探知到了春熙阁住的是卫美人,以及那的守卫情况,卫美人位阶不高,又不受宠,因此她所住的宫殿到底不如皇后贵妃等人的宫殿守卫森严,这却方便了红卿。   是夜,万簌俱寂,夜浓如墨。   庭前一叶飘落,一道电光般的身影疾速闪过,眨眼间又消失在暗夜之中,快得让人误以为是错觉。   一帮带刀守卫经过,中间有一人目光落在那幽暗的树影处,“你们可听到有什么动静?”   他们此刻正要换值,领头的守卫不愿意招惹麻烦,便冷声斥道:“哪有什么动静?你犯糊涂了吧?”   那人似是畏惧他的气势,便闭嘴不言了。   整齐的步伐声渐渐远去,很快,周围变得寂静无声。   红卿自琉璃屋瓦上轻盈跃下,进入了春熙阁,藏身到廊柱后,四顾左右,不见有内侍宫女,便如同手脚灵活敏捷的猫儿一般闪身进了春熙阁的西暖阁里。   暖阁里一灯如豆,一面隔断内外的珠帘后,一女子端坐在西施榻上,暗沉沉的光线中,看不清女子面庞,只觉她姿态甚是端庄。   “进来。”里面传来她清冷如泉的声音。   她收摄心神,挺直纤腰,轻掀珠帘,风情娇袅地往里走进去。   女子穿着一袭素净宫裙,发髻梳得齐整,但头饰并不多,是个宫妃,但看起来一副不受宠的模样。   她很美,但美得并不张扬,凉淡如菊,她的脸很白,像是常年不晒太阳,过于苍白,身上端着股与世无争的气质。   红卿看她这打扮便知不是卫美人,她先前便探知到卫美人的长相特征。   “你是何人,找我前来有何事?”红卿冷声道,暗阁中的成员不是个个都相识,有些哪怕对面相见,都不知晓彼此的真正身份。   “我想你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至于明面上的身份他日你自然会知晓。”她的目光落在红卿的身上,亦暗暗打量她,红卿为了便于隐藏踪迹,穿了玄衣劲装,长发高束,戴了半面罩,此刻她已除去面罩,露出一张娇美动人的面庞,那双风情的丹凤眼隐隐透着冷色。   怎么看都是个妩媚娇娆的女人,只是身上的打扮令她显得挺拔俊爽。   宁才人知晓红苑苑主是容珩的情人,却不知晓这位情人亦是从暗阁出来的。   宁才人没有多余的话,直接点了点榻让小几上的黑色小药瓶,声音淡淡地,没有一丝人情味,“这是阁主要我交给你的。他嘱咐我,让我看着你将此药喝下去。”   红卿先是一怔,而后心口微寒,她冷声:“毒药?”   宁才人不知晓她与容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晓红卿为何会进宫,作为下属,她仅仅是听从容珩的命令行事:“是毒药,但你放心,每个月只要按时服下解药不会有性命之忧。”   红卿不由得微微握紧手,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内心总会有 些不是滋味。   但红卿却冷着脸对着宁才人道:“我怎么知晓这是容珩要求的?”   宁才人微微一笑:“你觉得我会骗你?”   她是暗阁的人,只能听令行事。红卿之所以问,不过是对容珩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   红卿心口微窒,很快又恢复冷静,沉默片刻,她道:“如果没有按时服下解药?”   宁才人见她如此说,便知晓她不会拒绝了,“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会让你生不如死。”   她说的很平常,对于暗阁的人来说,每个人都要服药。   让她诧异的是,红卿之前没有服过。否则,今日的药也不会出现在此。   生不如死……红卿内心只感觉在阵阵发寒,其实来时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心中还是不由五味杂陈,但红卿脸上神色未变,反而微微一笑,顾盼生姿,“好,我服下。”言罢,走过去拿起药瓶,毫无犹豫地吃下里面的药。   她不想服,但她清楚容珩的手段,他有的是办法让她服下,倒不如痛快喝下,给自己留一丝颜面,也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与容珩彻底闹僵,并非好事。   她理解容珩,她进皇宫本身就对他造成了极大威胁。如今吃这个药未必是坏事,他安心,她也安心,反正她从不打算背叛他,所以她每个月都能拿到解药。如果不吃下这药,她会时刻担心容珩要她的命。   服了药之后,红卿身体并无异样的表现,偶尔,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服了毒药。   一连几日,红卿都没有见到容珩,因为她一直待在后宫,东方琰并未让她去前朝。   这一日,忙完政务,东方琰突然心血来潮,要去御苑西池垂钓,红卿随驾。   此时,太阳将落未落,东方琰坐在一池畔的御座上,将香饵系于钩上,投纶于池中。   两旁站着内侍宫女,红卿亦站在其中。   东方琰今日穿了身赤黄色窄袖翻领长袍,金冠束发,腰系金玉带,上悬美玉,足蹬六合靴,端得贵气逼人。   他将身往后一靠,目光落在泛着金色的池面上,悠闲地眯了眯眼睛,他那骨节分明的手突然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而后目光一转,往红卿这边看来,又朝着她招了招手。   红卿刚走到他身旁,正欲行礼,便听闻一阵清脆的笑容,东方琰和红卿不觉看过去。   便见两女子正往这边走,却被侍卫拦住,为首女子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明艳动人,穿着一袭淡粉色的柔软宫裙,里面套件同色短袄,外头披着胭脂色的斗篷,整个人散发着年轻朝气,红卿不认识,不过与她在一起的女子,红卿却认得。   燕良玉。   东方琰自然也看到了燕良玉,想到红卿与她的纠葛,东方琰饶有兴趣的瞥了红卿一眼,见她一脸淡定从容,又觉无趣。   “皇兄,为什么不让我过去?”   不远处,那娇俏可人的女子瞪着东方琰,小嘴一嘟,负气道。   东方琰摇了 摇头,无奈一笑,而后看向红卿,柔声道:“那是元阳公主,你不认识。不过……”东方琰挑了下剑眉,道:“另外一位,你应该知晓。”   红卿眼眸微斜了他一眼,明明是无礼的举动,但却带着若有似无的亲近之色。   东方琰看着她含嗔的眼眸,唇角不觉微扬,不再揶揄她:“罢了,你告退吧。”   “是。”红卿目的达到,微笑施礼,随即毫不客气的转身而去。   离开了西池,红卿并未去东方琰在御苑的寝殿,而是到处闲逛了下。   见到燕良玉的感觉并不好,非因容珩,只是看到她会让红卿想到自己当初险些犯下的蠢事。   她和那女人绝对不对付。   红卿漫无目的在御苑中穿行,大概知晓她是东方琰跟前的人,一路行走,竟无人拦她。   分花拂柳,穿廊过洞,最终逛到一个院落里,停住了脚。   眼前这院落让人眼前一亮,院子不大,竟是篱笆围成的,里面修竹浓绿,小桥流水,只有一间不起身的竹式架空楼屋。   与这御苑的富丽堂皇相比,这院落简直朴素清雅到了极致。   为何御苑中竟有这样的地方?   红卿不由地被这地方吸引,迈步而进,甫一进院,有风拂来,竹影沁心,清气满院。   这会儿,暮色渐沉,竹楼中透出暖黄的灯光。   这时,里面隐隐透出一道人影,红卿一怔,转身便要走。   后头却“呀”的一声,窗子打开的声音,一道悠然含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来都来了,何不进来与在下畅饮一杯?”   红卿微愕回眸。   一男人披散着发,穿着黑袍,一手撑着窗子,一手拎着坛酒,笑吟吟地看着她,夕阳透过屋檐斜照下来,映着他那极具异域风情的深邃五官柔和些许,而狭长的眼眸下的一点泪痣,愈发妖娆。   长得比女人还美。这是红卿心中升起的第一个想法。   红卿突然有些兴致,没有丝毫犹豫地走了过去,在窗旁站住,红卿看着他那张美得给人造成压迫的脸,面无表情道:   “你不问我是谁,便要请我喝酒?”   男人眼眸若天上星辰,熠熠生辉,他弯唇笑:“你是谁重要么?”   红卿微愣,而后淡淡地回答:“不重要。”   男人脸上至始至终都挂着明媚无害的笑容,看着她便如同看着多年的老友一般亲切随和,但两人明明刚碰面,“那我是谁重要么?”   红卿想了想,忽然愉悦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不重要。”   她心情不好,此刻有杯酒最好,再有一个赏心悦目的男人陪伴,更好。   “今朝有酒今朝醉。”红卿落落大方地道了句,与他一拍即合,“你出来。”   男人微微一笑,不一刻便屋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坛酒,两个碗。   两人也不矫情,直接坐在廊下的竹台阶上喝了起来,连下酒菜也不要。   “这是什么酒?还挺好喝。”红卿望着碗中淡红色的液体,问道,红 卿喜欢甜的东西,这酒有着淡淡的甜味,正是她喜欢的。   红卿唇角不由弯起一丝弧度。   男人望着她脸上难掩高兴的笑容,以手支颐,侧脸看着她,微微一笑道:“石榴酒。”   石榴酒……好酒,红卿将碗递到他面前,示意他满上,而后端起碗,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而后直接用袖子擦去唇边的酒,这几日待在东方琰身边,处处皆礼仪,她烦透了。   “这酒会不会醉人?我可不能真醉。”红卿看着他,问。   “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男人忍不住笑,声音低柔似暖风,“放心吧,这是果子酿,不会醉人的。”   “那就好。”红卿微笑道。   两人就这么你一碗,我一碗的喝着,一直喝到了天色全暗,月牙儿爬上树梢头,冷月的光华洒落大地,似水一般裹着他们。   虽然他说这石榴酒不会醉人,但红卿渐渐觉得自己有些不清醒了。   红卿双手托着香腮儿,迷离着眼眸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男人,月色之下,男人的五官愈发美得不似真人,不论眼睛,鼻子,唇,面部轮廓,都像是经过精心雕琢般,没有一丝瑕疵。   尤其是看着人的那双眼眸深邃,神秘,仿佛藏着无数秘密,让人很想拨开看一看,里面藏着的是什么。   红卿不觉伸手抚了抚他的脸,温柔地说道:“说实在,我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般美丽的男人,你说你可是花妖变的么?想要勾我的魂?”   男人先是被她的动作弄得脸色一僵,而后又被她有些天真的话语逗笑,来不及回话,红卿又缓缓的说着:   “其实,我认识一个男人……”   红卿的视线自他身上离开,看向远处笼着月色的竹林,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哀伤,“他也是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男人,我和他认识很多年,可有时候,我却看不透他……他……没有心的。”   月色下,她眼眸的波光在闪动。   说到最后红卿脑子迷迷糊糊,已经不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后来,红卿趴在膝盖上睡着了。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知晓。   男人的目光落在深邃幽远的苍穹之上,月隐云间,光华敛去,他那笑吟吟的面庞仿佛笼着一层阴暗之色。   片刻之后,他收回视线,看向埋首于膝上,昏睡过去的女子,静静看了片刻,才将她打横抱起,送进屋中。   他站在竹床边,俯视着躺在竹床上,双颊酡红,柳眉微蹙的女子,那玉雕刀刻般的脸上没了那亲和的笑容,便显出几分高深莫测以及一股邪气来。   突然,他伸手解开了她的衣服,一件又一件,直到里面只剩下一件薄薄内衫,那凹凸有致的身段显现目前。   他略一犹豫,纤长如嫩笋般的手指轻轻挑开她的内衫,露出里面如凝脂般光滑的肌肤,狭长的眼眸微眯,掠过一抹奇异的激动,而那激动并非情-欲所至。   “真美……”他的目光从她的脸 到她的身子,眼眸不觉流露出一丝赞赏。   就在他要碰触她时,外头传来一道深沉的声音:“扶桑!”   那位被人叫扶桑的男人回眸一看,却见东方琰昂首阔步而来,身着窄袖翻领锦袍,披着黑狐裘,金冠束发,腰系十三銙金玉带,足蹬六合靴,浑身携着威慑气息,脸上隐约有着一抹愠色。   有福跟在后头,看到衣衫不整的红卿,有些错愕地停在门口,随即慌忙被背过身去。   东方琰看到躺在榻上的红卿,皱了皱眉,沉声命令:“有福,把门关上。”   有福连忙上前,替他们将门关上,自己守在外头。   “陛下。”男人脸上并没有恭敬之色,吟吟地唤道,“我想要这具美丽的身体,陛下可以送给我么?”他目光落在红卿身上,眼眸极其温柔,仿佛看着情人般。   东方琰的目光亦随着他落在红卿身上,他冷冷道:“她,你不能碰,我留她还有用处。”言罢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将被扶桑脱下来的衣服胡乱披在红卿身上,随即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出了这间竹楼。   男人望着他挺拔威武的身影,眼底流露出一丝遗憾,而后摇头笑了笑。   不给便不给吧。 第25章 “卿儿,你笑起来真好……   “”今日是例朝日。   晨曦初露, 庄重肃穆的钟鼓声平地响起,穿荡在九重宫阙之间。   萧瑟寂静的宫城瞬间热闹起来。   轰的一声,内阁两扇狮头锁遍布铜钉的朱漆大门缓缓启开。   容珩穿着一袭郑重威严的绯袍朝服, 头戴梁冠,与次辅汪冲缓缓行来,他姿态优雅从容, 梁冠之下,那张脸容色无双。   人间罕见的容颜与气度。   他便如同灰暗中的一抹明艳色泽, 每当他出现在百官面前, 众人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放在他身上。甚至, 很多官员以他为典范, 私下学他优雅端庄的行礼, 学他的衣着打扮,穿宽袖雪衫, 长发半挽,戴玉簪, 只是不论怎么学,都无法学得到他的风雅秀逸。   以容珩为首, 众人在太和殿外序班站定。   不一刻, 东方琰穿戴着大朝的章服冠冕,身姿伟岸, 携着尊贵威严之气势而来,坐上御座, 在鸿胪寺官员的代带领之下,百官向御座上的天子朝见,东方琰一声:“众爱卿免礼平身。”   之后便是君臣议政。   两个时辰后,早朝结束。   百官退朝, 东方琰将容珩以及汪冲召到了文华殿的御书房议事,大多时候,东方琰都会在此处召见大臣,天冷时,偶尔会在乾清宫的东暖阁里,那边更加暖和。   红卿宿醉,醒来之后发现已然躺在自己的床上,头重脚轻,精神恹恹的,那男人骗她,说酒是果酒,不会醉人,骗她一壶接着一壶的喝,结果醉得不省人事。   后来听有福说,是东方琰寻到她,将她抱走,还让她坐了御轿,她竟不知晓东方琰如此好心。   至于被那男人轻薄一事,有 福并未对她说起,因此红卿还未知晓。   红卿进到御书房时,容珩东方琰汪冲三人正专注地谈着政事。   听闻脚步声,几人话音一停,皆看向她。   红卿微怔,因为头晕脑胀,一时晃了神,竟忘了敲门贸然闯进来,红卿站在门口进退两难。暗忖,以后真不能胡乱喝酒了。   好在东方琰并未为难她,深目淡淡掠向她,若无其事地朝她召了召手。   红卿将一盘点心放到他旁边的红木桌几上,她不懂东方琰究竟是何苦心,他似乎总是热衷于让她和容珩碰面。   就好比今晨,原本不是她送点心过来的,但有福与她说,东方琰要求她送去。   或许他是想看她痛苦的模样,面前站着自己心爱的人,却只能眼巴巴看着,不能触碰,不能说话,那是一种多么痛苦的折磨。   不过,如果他打的是这个主意,他只能失望了。   东方琰往她这边倾了下身,低笑着与她说:“还有容爱卿和汪爱卿,可别忘了。”言罢有力的大手极其自然地拍了下红卿的后腰,“去吧。”   红卿身体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微僵了下,她下意识地向容珩看了眼,恰对上他似不经意间投来的视线。   他的目光不过在她的腰上停留一瞬,便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他微笑了下,似对自己看到的一幕漠不关心,脸上温润平和如初。   红卿看着他那骨节分明,修长玉白的手端起了茶盏,微垂眼眸,慢慢饮啜起来。   红卿端着点心,走到他身旁,表情微微生变。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晨曦的柔光透射进来,将俊美清隽的面庞笼在一层光芒之中,令他愈发显得面如冠玉,脸上那细细的汗毛都一一显露。   “大人,请用点心。”红卿声音清淡如风,不亢亦不卑。   容珩微抬眸看了她一眼,他的眸仿若被月色浸染着,很是温柔:“多谢。”   红卿知晓东方琰在背后打量着自己,她微微一笑,并没有显露多余的情绪,转头回了东方琰身边。   东方琰一直留意着红卿和容珩,却未看出一丝端倪,颇感无趣,便将红卿挥退了,继续与容珩汪冲议事。   *   红卿回到耳房,意外在屋里看到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男人。   扶桑,她的一日酒友。   他仍穿着一袭黑袍,长发泼墨,左耳带着绿松石耳坠,一腿曲膝踩坐在椅子上,手肘支在膝盖处,掌心托着脸,微歪着头,透着异域风情的美丽面庞带着淡淡笑意。   当看到她出现,他那双狭长的眼眸顿时变得晶亮,仿佛已经等候她许久,他弧度优美的唇微张,“你回来了。”   “你为何知晓我在此?”红卿这会儿很疲倦,只想躺着睡上一觉,并不想喝酒,也不想欣赏美色,因此她的语气有些不善,神情亦冷淡。   对于红卿的冷漠,他似乎并不在意,唇边仍噙着笑意,“因为你的气味太香,就算隔着重重宫墙,我也能寻 到你。”   红卿觉得这话多少带着点挑逗意味,可他神色认真坦荡,让人没办法指责他。红卿默然地走到桌旁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之后,精神稍稍一震,她目光微凝掠向男人,这男人昨夜喝的不比她少,可他精神奕奕,脸上全无疲惫之态。   “你找我作甚?”红卿语气清淡疏离,她向来不喜与人亲近,而且这男人浑身上下总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昨夜两人对饮时,她听他说起,以前东方琰还是王爷时上过战场,后来在战场上受过重伤,被他所救,之后两人便成为了好友。   御苑的扶桑苑是东方琰特赐与他的,他喜独来独往,因此扶桑苑并无侍者,连一日三餐也是自己打理。   红卿知晓的也就这么多。   她没想到的是,他还能随意进入乾清宫,看来东方琰的确看重他。   红卿内心觉得他并不简单,而对于无法知根知底的人,她始终抱着防备心理。   “卿儿,借你的地方我躲一躲,我被人追得没法了。我最近新酿了果酒,届时请你喝。”他放下长腿,将红木椅子往她身旁拉了拉,半倾着身子,笑吟吟地看着她,带着点讨好之色。   红卿听闻他的称呼,细长若柳的眉微不可察的颦动。   卿儿这名字她只听容珩叫过,他每每轻唤‘卿儿’时,那语调总是温柔又亲昵,像是及爱重她一般。而眼前这男人唤得很自然,像是叫着好友的名字般坦然。   不过,第二次见面就叫她卿儿,这未免过于轻浮了些。   而且她不喜欢他这么叫她,因为会让她想到容珩。   但她没表露自己的想法,只是望着那熠熠生辉的深黑眸子,淡淡问:“谁追你?”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空杯,倒了杯茶,递给他。   见红卿给他倒茶,男人仿佛十分感动一般,朝着她露出笑容明媚又亲切的笑容,“卿儿,你真好。”   给他倒杯茶就是对他好?   他是没被人好好对待过么?   真夸张,红卿心忖,而后面无表情地拿起自己的茶喝了口,并不理会他的话。   或许他说的是假话,只是他表现得太过真诚,实在令人无法置疑。   扶桑端起茶一饮而尽,似乎干渴许久的人得到滋润,脸上露出惬意的笑容,他舔了舔红润的唇,将茶杯递回给红卿,往她这边一凑,轻笑:“还要。”   当他靠近时,红卿目光无法避免地对上他近在咫尺的面容。   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比大多数女人还要美,尤其是那一双狭长的眼眸,微笑时,迷离含情,或似嗔微嗔,惹人心怜,眼尾那点嫣红泪痣,更是分外妖娆。   这样的男人不止女人看了会心动,男人只怕也会。   红卿其实有些肤浅,她极为看重色相,不然她也不会喜欢上容珩。   若说容珩是天上谪仙,那么眼前这男人便是山中精魅。   红卿看着这张脸不由晃了神,短暂的惊艳之后,她一 脸平静地为他再倒一杯茶。   这次,他喝了一口即放下,然后扶着额头做了一个头疼的姿势,他一脸幽怨道:“我遇到一个令人头疼的女子,她贪恋我的容貌,对着我死缠烂打,怎么赶都不走,还想仗着自己的身份强迫我,今天一早又来纠缠我,我真想揍死她,可我又不能打女人,卿儿,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他喋喋不休地与红卿抱怨着,目光含着无限哀怨与苦恼,一点也不矜持。   这场景若是被外人看到,只怕还以为他们两人是相识多年的好友,然而两人明明才碰过两次面。   红卿看着他大为苦恼的模样,忍不住失笑道:“你说的那女子莫不是公主?”   扶桑先是一讶,而后脸上露出钦佩之色,他笑吟吟道:“卿儿,你真厉害,这也能猜得到。”说罢忍不住嗔怪道:“就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元阳公主,你见过她了吧?是不是很嚣张跋扈?”   没想到自己和他想到了一块去,红卿唇不由微弯了下,带着难以掩饰的浅笑。   扶桑看着她的笑容一怔,眼前这女人一直对他冰冰冷冷,有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突如其来的这一笑瞬间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些许,他如花似玉的脸庞莫名地一红,他以手抵唇,清了清嗓子,似害羞一般别开眼睛道:“卿儿,你笑起来真好看。”   红卿闻言也愣了下,看着他如女子一般娇羞的表现,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恰好扶桑也看过来,看到她瞪他的一眼,眉眼含笑道:“卿儿,你瞪人的样子也好看。”   “……”红卿语滞,懒怠理会他做作的表现,她已经不是初尝情爱的单纯少女,自然不会被他这些暧昧的话语扰乱芳心,她从容自若地端起茶,缓缓喝了一口,放下,“这茶……不错。”   扶桑不甘心被她忽视,他将他那美丽动人的脸往她身旁一凑,笑容明媚地请求道:“卿儿,要不你帮帮我?”   他这话引起了红卿的注意,她微抬眼,淡瞥向他:“如何帮?”   “你就充当我的女人,与我假装恩爱,好让元阳公主知难而退。可好?”扶桑笑容加深,其中带着点谄媚讨好。   红卿深深看了他一眼,看得扶桑略有些心虚地往后退了退。   “这主意难道不好?”他露出一疑惑的深情,说着又喃喃低语:“我觉得挺好……”   好他个头。红卿内心冷哼,她以为他真心想请她帮忙,没想到打的是她的主意,还要她与他假装恩爱?当她傻?   “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宫女,陪着你做戏,万一元阳公主将气撒在我身上,可如何是好?我头只有一颗,不想它落地。”虽然红卿并不惧怕那公主,但却不想惹是生非。   “你原来担心这个?”扶桑扬眉笑,而后狭长的眼微眯,若有似无地透着一股狠色,“她若敢欺你,我让她沉睡一辈子,再也醒不过来。”   红卿何其敏锐,感觉 到他语气中包含的戾气,她看向他,“怎么,你要杀了她?”她语气清淡,不露情绪。   “自然不是。”扶桑眸中戾色一敛,笑开:“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红卿并不能多问,“此事恕我不能帮你,你另寻它法吧。”   她淡淡道,脸上又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   扶桑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外头却想起一阵喧嚷声,不等红卿有所反应,扶桑却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红卿疑惑地看向他。   “是元阳公主来了。”他脸上有些强装淡定的笑容,看来,他的确是被云阳公主缠怕了,不过他耳力未免太过于   好,她都没听出来是云阳公主的声音。   “卿儿,你要把我藏好。”他可怜兮兮地看着红卿,就像是待人宰割的小羊羔一般。   红卿倒心生一丝恻隐,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扶桑只道是公主,不由打了个寒颤,求救性地看着红卿。   红卿无奈一笑,指了指屋中唯一可藏人的地方,一面屏风,扶桑便逃命似的迅速躲到屏风后头。   红卿摇了摇头,起身去开门,却是有福,他神色不冷不热,淡淡道:“陛下叫你前去伺候。”   “知晓了,公公。”言罢,红卿回头看了眼屏风处,才没事人一般走出屋子,并关上门。   来到东方琰的寝殿,看到元阳公主在纠缠东方琰,耍小孩脾气似的拽着东方琰的龙袍袖子。   “皇兄,是不是你将扶桑藏起来了。不然我怎么找不到她?”她撅着小嘴道,头上的步摇钗子因为她身子的大幅度摆动,而摇摇晃晃,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动,看的人眼光缭乱。   东方琰对元阳公主这妹妹最是偏爱,任由她出入乾清宫,也因为他的疼宠,造就了元阳公主嚣张跋扈,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的霸道性子。   东方琰还没脱去朝服,端坐在御座上,手肘凭着扶手上,一手抵着额头,一手任由她拽着,一脸不堪其扰的烦躁模样。   “元阳,你要朕与你说几遍,朕没有藏他,一个女儿家,一点都不懂得矜持。”东方琰终于忍无可忍,目光严厉道。   元阳松开她的袍袖,眼眶微红,委屈地控诉道:“皇兄,连你也欺负我。”   东方琰一怔,看着自己这位娇俏可人,正一脸难过看着自己的妹妹,他内心顿生无奈,“我何时欺负你?这是实话。”言罢收敛厉色,语气柔和道:“乖,别胡闹,皇兄很累了,你让皇兄歇息一下。”   元阳见他又开始敷衍自己,不由气呼呼道:“你要把扶桑赏赐给我,我就不会一直纠缠你了,难不成你看他生得美,也对他起了心思不成?”   “大胆!”东方琰呵斥道。   红卿正走到门口出,见东方琰大怒,不由顿住脚步,又因为元阳的话心念一动,她先前便觉得扶桑生得美,连男人看了也会心动,这东方琰不会真对扶桑有什么心思吧?这么想着,不由看向 东方琰,恰逢他也看过来。   一双深邃的黑眸难掩怒色,看到红卿,他剑眉微皱了下,随即收回视线,看向元阳。   元阳没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皇兄竟然会如此凶自己,不由吓懵了。   东方琰是想不到自己这位妹妹连这种话也敢说出口,他惯得她,便语含威胁道:“元阳,你要再如此无理取闹,朕便禁你足,让你不得再出公主府半步。”   元阳听东方琰的话,内心万般委屈难过,一跺脚,哭着跑了,经过门口险些撞到红卿,想到自己被皇兄斥责的画面被她看到,觉得她在看笑话,便恨恨瞪了她一眼,才跑开。   红卿微挑了下眉,而后若无其事的走了进去。   来到东方琰身旁,低着眉眼:“陛下。”   “嗯。”东方琰淡淡应了声,似疲惫一般,他阖上双眸,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大概是示意她为他捏肩膀。红卿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从来没有给男人捏过肩膀,就连容珩也不曾,说起来,她以前与容珩好的时候,倒是指使过容珩帮她捏肩。作为情人时的容珩,是温柔且体贴的。   她神色微黯,而后又轻轻笑开。   突然,东方琰睁开了眼睛,看到她来不及敛去的轻浅笑容,有些疑惑:“你笑什么?还不过来。”他颐指气使道。 第26章 已修改 吃醋。   红卿收摄心神, 平静地走过去,她望了眼御榻,又望眼东方琰。   “脱鞋上榻。”东方琰淡淡道。   “是。”红卿忍着不耐烦, 顺从地脱鞋上榻,而后转到他背后,替他捏起肩膀来。   红卿显然是不会伺候人的, 她捏得东方琰很不舒服,但不知为何, 他没有叫她停手, 也没有道她的不是, 只是任由她继续捏。   “陛下, 这个力道可行?”红卿声音柔媚, 眼眸落在他的脖颈上,里面如仿佛藏着一根毒针, 随即欲刺穿他的颈项。   东方琰只觉后脖颈微微生凉,不由伸手摸了摸摸脖子, 忽想到昨夜之事,心里有些烦躁, “昨天为何与扶桑喝酒?你如今是伺候朕的, 可不能再像在红苑那般随性作为。”   红卿并不反驳,乖顺的回答:“是, 下次不会了。”   见她提也未提扶桑,东方琰内心又禁不住好奇, 他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昨夜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红卿道:“没谈什么,就纯粹喝酒。”   东方琰看不到她此刻神色,莫名有些烦,他知晓扶桑对女人的吸引力, 元阳不就被他迷得七荤八素。   “你最好别喜欢上那男人。”东方琰脸微沉了下,语气清冷。   “是。”红卿依旧不反驳,听声音,好像十分乖巧听话,但东方琰知晓这个女人仅仅是表面顺从罢了。   他冷哼一声,随即淡淡地补充了句:“朕是为你好。”   他也会为她好?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红卿微笑着替扶桑说了句,“扶桑公子挺好。”   相比于东方琰,她倒是更喜欢扶桑一些,毕 竟人家不似他这般颐指气使,不可一世。   东方琰闻言忍不住又是一声冷哼,内心莫名不悦,“也不知晓谁被人解去了衣服轻薄,还睡得还跟猪一样。”   “……”红卿没有计较他骂她的话,只是怔了下,美眸掠过一丝疑惑,“谁解我衣服?”   东方琰装作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而后想起她看不到,便敛去不耐烦,面无表情道:“你说是谁?”   “扶桑公子?”虽然疑问的语气,但红卿内心却已然确定,面色一冷,暗骂一句王八蛋。竟然趁她醉得不省人事轻薄她。   等下次见到他,看她不剥了他的皮。   *   这一日,文武百官休沐,东方琰在御苑设了个小宴,请了几名大臣。   红卿知晓容珩也在其中,她不怎么愿意见他,趁东方琰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   如今东方琰不大管束她。   好不容易来了御苑,红卿自然准备要去找扶桑算账,那王八蛋竟敢趁她醉酒解她衣服,第二日还一脸无辜的出现在她面前。   红卿娇美的面上罩了一层霜雪,如风摆杨柳摇摇曳曳地往扶桑苑而去,一路只想着待会儿如何痛揍扶桑,却在转过长廊拐角时,一个没留神,与对面的人相撞,那人浑身带着微凉的气息。   一手横伸而来,扶住她,随着他的动作,一股兰麝的清香自他宽敞飘逸的广袖中微微飘散开来。   红卿闻到那股香气,黛眉不觉一蹙,不必抬头,也知来人是容珩。   “怎么到了皇宫反倒变得莽莽撞撞了?”   头顶传来容珩含着叹息的柔和声音。红卿黛眉微微一蹙,并没说话,一抬眼,却对上他柔如春水的眼波。   这样的温柔,似乎忘了他前不久才命人让她服毒之事。   红卿心头莫名感到恼火,美眸微冷,手推开那揽着自己腰肢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因为是私宴,东方琰令大臣们赴宴不必穿礼服,所以他穿着常服。   一袭雪色斜领大襟宽袖衫,披着白狐裘,腰带上嵌双螭龙玉带钩,长发半挽,戴了只白玉曲项式簪,这身打扮衬得他清雅绝伦,宛如神仙中人。   两人四目相对,他脸上仍旧挂着笑容,宛如月下春湖般温柔宁和。   让人想气也气不起来,红卿内心无奈的叹息。   红卿在容珩身边待了多年,他从未对她动过怒,说话永远是温柔随和,再不济也是冷淡了点,有时候,她宁可他像平常夫妻或者情人那般,对她生气,对她发怒,可他从来不会。   她垂下眸子,微屈膝行礼,恭恭敬敬道:“抱歉,奴婢冲撞了大人。”   她冷淡恭敬的回应让容珩恍了下神。   “大人可还有事?”红卿并未抬眼看他,依旧低着头。   容珩目光落在她的发顶上,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下,有一瞬他想伸手过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然而想只是想,宽袖轻摆了下复又滞住,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淡声:“无。”   红卿这才 微抬眼,只是看着他胸膛的方向,声音轻细:“那么,奴婢告退。”说罢,又曲膝行了一礼,才离去。   容珩回过神来时,人已然走远。   容珩不觉回眸,看着她那袅娜娉婷的背影,静静站立片刻,并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收回目光步态优雅地离去。   红卿与容珩分开之后,仍往扶桑苑的方向而去。   前天扶桑躲在她那里,离去前给她留了字条,让她想他时便去扶桑苑找他。   想到字条的内容,红卿眼眸眯了下,冷哼一声。   她是挺想他,想他死。   自己叫扶桑,还给自己住的地方起名叫扶桑苑,这男人脸可真大。红卿一路只顾着要如何痛揍扶桑那臭小子,对于方才碰到容珩的事,倒不怎么在意了。   到了扶桑苑,红卿并未费力寻找,便看到那男人在拿着锄头竹楼后的药畦里除草,他没有穿他平日穿的宽松黑袍,而是穿了一袭简单的粗布衣,挽着袖子,一头如瀑般长直头发高高束起。大概有些累了,他突然长身而起,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阳光之下,他身形修长挺拔,宽肩窄腰,很是惹眼。左耳的绿松石耳坠随风微微摆动。   突然感觉到什么似的,他微侧脸,狭长的眼眸斜飞往红卿这边,眼尾下那点泪痣落入红卿眼底,艳红如火,为他干净如雪的面容上添了些许媚色。   看到是红卿,他原本冷淡的眉眼瞬间变得熠熠生辉,唇边浮起一大大的笑容,甚至露出两颗小虎牙,这让面庞的媚色顿敛,多了几分单纯无害的气质。   又是一张骗人的脸。红卿暗忖,脸上神情不由更冷。   扶桑忙放下锄头,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笑吟吟地走出药畦,他目光定定在她冷漠疏离的脸上看了片刻,突然撒娇似的,“卿儿,你来了,我好想你哦。”   说着张开双臂,就要给红卿一个大大的拥抱。   红卿腰肢轻摆,闪身躲过他的魔爪,扶桑蓦然扑了个空,他有些不高兴,但又不能对红卿生气,便替自己挽回面子:“也是,我这会儿有点脏,可别把卿儿这香喷喷的美人儿也弄脏了,卿儿,你等我一下,我回屋换件衣裳,再来抱你。”   看着他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红卿心中冷笑,她阅男无数,却还是差点被这登徒子给骗了。   看着他背对着自己大步流星地往屋中走去,红卿美眸微眯,有股一脚踹飞他的冲动,压下内心的蠢蠢欲动,她跟着他走进屋中。   昨夜她没有进这屋,不知晓这屋的构造,今日进来,不由多打量了几眼,这屋里屋外都是同一风格,桌椅都是竹式的,处处透着简朴雅致。   旁边有椅子,红卿没有坐,只是站着等着。   没过多久,扶桑换完衣服,从内屋中走出来,他又恢复了一身黑袍,披散着发,红卿发现这男人似乎不怕冷,寒风腊月,他穿着却有些单薄。   他没有如方才所说的要抱她, 反而态度稳重些许,他美丽的面庞洋溢着热情,“卿儿,你坐。我给你泡茶。”   红卿其实有些看不透这个男人,他总是莫名其妙的亲近她,对她说一些暧昧不清的话,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红卿隐隐感觉,他有什么目的,可是又想不透,他到底想从自己身上获得什么。   反正不可能是对她一见钟情。   看着他那挺拔颀长的背影以及那头爱女人的头发还要浓密柔顺的长发,红卿眼眸中掠过一抹沉思。   这时,他突然侧了身子,从一竹架子取出茶饼,而后微垂眼眸,慢条斯理地将茶饼弄碎,他的动作轻缓柔和,整个人透着一股岁月静好的感觉。   红卿微微出了神,内心没有了开始想揍他的冲动,红卿略一思索,开口问:“为什么要脱我衣服?”   闻言,扶桑动作一顿,沉默片刻,他回眸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你都知晓了?”   看着他那欠揍神色,红卿颇有些无语,他身上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他方才分明故意在她面前做作。   红卿那纤长秀丽的眉微皱了皱,凝了寒色,“你想死么?”她语气清淡,可眼底的戾气不容忽视。   扶桑顾不得再做作,匆匆泡好茶,将茶端到红卿面前,像是极其担心被她误会似的,如美玉般的脸微红,“卿儿,你别误会,我可不是什么登徒子,我是好人。”   不知为何,面对着这男人,红卿常常有股总有股性别反过来的感觉。   “解释。”红卿沉着声道,丹凤眼淡淡地往他那张美得如似妖的脸扫了眼,心情平和些许。   来时她想弄死他,可当下面对这世间难得的美色,却有些迟疑。女人对待美丽的男人总是会多些宽容的。   她应该不是唯一一个。   扶桑一边在心底为自己找借口,一边将茶推到红卿面前,笑得明媚讨好,“卿儿,你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红卿端起茶,正要喝,略一犹豫了下,她不信这臭小子,便放下茶,笑睨了他一眼,“先解释。”   扶桑觉得她笑起来比她冷着脸可怕多了,立刻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眨了眨眼睛,“其实是这样的,你喝酒喝吐了,我正帮你处理污秽之物,我是闭着眼睛帮你脱的衣裳,没想到陛下却出现了,误以为我在轻薄你。”扶桑面不改色地解释着,目光掠过她的身上,神色仿佛透着股娇羞,“我怎么会是这样无耻的人?要看你的身子我也要征得你的同意才看,卿儿,你说是不是?”   红卿唇角微抽,暗忖这男人怎会如此不要脸?   “你觉得……我会信?”红卿缓缓地说道,语气含着冷色,她次日醒来,衣服上明明干净如初,并无污秽之物,这男人真是一本正经的扯谎。   “那你要怎样才能信我,不然我把我的也脱了,让你也看一看,如此我们也算扯平。”他似乎有些生气,有些委屈,突然地站起身,还瞪了她一 眼。   那一眼的嗔态,竟是比女人还要妩媚。   不知晓的还以为是她欺负了他。   红卿有些好笑,突然间不想再计较这事,其实她一开始计较的就不是他轻薄了她,而是他趁她喝醉酒时,算计了她。   与他喝酒的过程中,她是开心的。   见他当真要脱衣服,红卿目光一凝,张口阻止他:“不必。我不想看你。”她怕长针眼,也没兴趣。   扶桑脱衣服的手一滞,抬起那双晶亮如黑曜石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她片刻,忽然扁了扁嘴,“卿儿,你嫌弃我。”   红卿听着他语含抱怨,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耐烦,她不明白这男人究竟意欲何为,她不愿浪费时间与他   “是。”红卿毫不客气道,言罢起身,“我走了。”   就在她走到门口之时,身后的人却突然开口了:   “我知晓,你心中藏着一求而不得的男人,就算你装得再云淡风轻,装得丝毫不在意,也改变不了你爱他的事实。”他凌厉的话锋一转,低喃道:   “那男人如此伤你,你为何还要爱着他呢……傻不傻……”   身后传来他的一声温柔的叹息,像是替她不值似的。   红卿没想到他竟然会知晓这些事,想必是她醉酒时告诉他的,她冷艳的双眸掠过杀气,回眸冷声:“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红卿知晓自己不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会说不该说的话,他现在所说的应该就是知道的全部了。   但是,对于他这教训的口吻,红卿很不喜。   扶桑似是没感觉到她眼眸透出的杀气似的,他坐回到椅子上,细长的眼眸微眯,若有似无的打量着站在门口的女人。   这女人皮相很美,修眉凤眼,皓齿朱唇,身段窈窕,妩媚娉婷。   但他看的从来不是她的皮相,他仿佛感受到她此刻血液的加速流动,以及狂躁的内心,他语气悠然说道:“你体内的毒药又是怎么回事?”   红卿一愕,阴沉着脸回到他身边,声音含了怒意:“你怎么知晓我体内有毒药?”   见红卿回到他身边,他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又故态复萌道:“卿儿,你先别急。坐下来,我与你慢慢讲。”他又变回了笑吟吟,温和无害的模样。   红卿一直觉得这男人只是表面的人畜无害,压下心底重重疑虑,以及对这男人心生的些许忌惮,她假装平静地坐回原位。   扶桑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将茶推到她面前,示意她喝。   红卿无奈,只能拿起茶,喝了一口,即放下。在这喝茶的功夫,她的心思已是千回百转。   他竟知晓容她体内毒药,她肯定自己醉酒时不会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话,那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他有没有将此事告诉给东方琰?   扶桑见她喝了茶,不禁笑开,而后似真似假地说:“你不要多想,昨夜你我把酒言欢时,我不小心摸到你的手腕,觉得有些奇怪,便替你把了下脉,这才发现你体内的毒,说是 毒,其实那是类似于蛊的一种东西。”没有解释太多关于这毒的事,而是道:“卿儿,你身上这毒,我可以解。不过得花费一些时间制作解药。”   红卿先是一怔,而后心生一丝惊喜,之后又怀疑他在骗自己,在各种情绪交换间,最终她只是淡淡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扶桑不由笑着接了句:“你的人。”   待见她皱眉后,又一本正经的改口:“你不必知晓我是什么人,你只需要知晓,我不是你的敌人,是能帮你解毒的人,是能够对你好的人。”   红卿不会因为他这一两句话就消除心头的疑虑,她艳丽的唇勾起一抹冷笑,“你为何要帮我?”   扶桑轻叹一声,语气带着若有似无的哀怨,“没什么,就是要你帮我摆脱元阳公主,她真的招人烦,一连缠了我好几个月,她不知晓,男人并不喜欢死缠烂打的女人。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仅仅是这么简单。”   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红卿一眼。   红卿觉得他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难道在说她?红卿心中感到些许不悦,他真以为自己听了她的几句醉酒之言,就什么都懂了?   * * *   红卿离开扶桑苑时,刚好与前来寻找扶桑的元阳公主撞个正着。   她穿着一袭明亮色彩的宫裙,披着火红的斗篷,发髻上带着金光闪闪的步摇钗子,处处彰显着明艳张扬。   红卿知晓这公主刁蛮任性,不愿意与她发生冲突,便低眉顺眼,尽量缩减存在感,却不想元阳公主还是注意到了她。   “咦……站住。”元阳公主看着她那高挑婀娜的身影,喊道。   红卿不由轻叹一声,回过身来面对她。   元阳突然想起来是她皇兄身边的宫女,不禁皱眉不悦道:“是你……你怎么会在扶桑哥哥这里?”   红卿回道:“是陛下命我前来给扶桑公子送着东西。”   元阳一脸傲慢地睇着她,“你怎么不自称奴婢?”   红卿只觉头隐隐作痛,正要回话,又听云阳恼道:   “罢了,懒得与你这贱婢多费唇舌。”元阳急着去找扶桑,便只是警告了句:“本公主警告你,你对扶桑哥哥起不该有的念头。”说罢,就转头走了。   红卿呆呆在原地站了片刻,而后摇了摇头失笑,忽然有些理解了扶桑的感受。   红卿回到东方琰在御苑的寝殿。   私宴入夜才开始,这会儿寝殿隔壁的暖阁中只有东方琰和容珩两人。   红卿进去时,东方琰倚在榻上看书,容珩则坐在炉边煮茶,两人各做各的事,却仍能分神讨论雪灾以及整顿吏治之事。   红卿站在门口等了很久,东方琰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他放下书本,微笑看她。   “朕的小宫女终于舍得回来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红卿已经知晓东方琰对她的容忍程度,偷懒这种事,他不会在意,反而挺纵容她。   所以,她不担心他会指责她。   对于他这亲昵的称呼 ,红卿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知晓,他故意在容珩面前说的。   听闻东方琰这句话,容珩慢悠悠地抬眸看了红卿一眼,又漠不关心地垂眸,专注于自己的事。   红卿知晓以容珩的能力,早知晓她的到来。   红卿亦一眼未看容珩,挺着纤腰,走到东方琰面前,柔声轻唤:“陛下,”   从扶桑苑出来,红卿心情转好,她觉得自己没必要躲着不见容珩,她又未做亏他的事,做什么要躲他?   东方琰看着容珩,却对红卿笑道:“这会儿只有朕与玉郎两人,都是相识,不必站着,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红卿垂眸,浮起一个意味不明的淡笑,她并没有拒绝,就近找了椅子坐下,面朝着东方琰的方向。   东方琰今日穿了织金华袍,腰系九环带,将身子靠在软枕上,姿态慵懒随性,又不失尊贵威严的气势,他深邃的目光落在红卿身上,似笑非笑地问:“去了哪里?”   红卿并未隐瞒自己的行径,“去了扶桑苑。”   她微垂着头,露出一小截儿白皙的颈项,整个人有股说不尽的温顺柔媚。   她穿着宫女的粉色袄裙,发挽桃心髻,妩媚中又透着些许俏丽。   东方琰唇边笑容未褪,“怎么,去找扶桑算账去了?”   在容珩面前,红卿大多时候是张扬随性的,而在东方琰面前,她总是表现得温婉而柔顺。   “是。”红卿小声应。   东方琰眉微挑,揶揄:“怎么,扶桑扒你衣服,你也要扒回来?”   两人说这些话时,容珩正在慢条斯理的将烘烤好的茶饼放至盘中晒凉,他唇角勾起微笑,似乎对两人的话并不关心。   而就在这时,扶桑忽似一阵疾风从外头飘然而进。   他明艳照人的面庞带着些许烦躁,红卿暗笑,知晓他定是被元阳公主纠缠得摆脱不开,才逃了出来。   他对暖阁中的东方琰与容珩视若无睹,黑如点漆的眸子只看到了红卿,露出晶亮的光芒,毫不掩饰其惊喜:“卿儿,你也在啊。”   红卿对上他黑亮若星辰的眼眸那一刻,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从遇见他那一刻便会对他不设防。   她与他是同一类人,与这皇宫格格不入,仿佛都是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这么想着,红卿看着他的目光微柔。   见她露出友善的目光,扶桑脸上笑容更加深,好在他还记得屋中还有他人,他朝着东方琰和容珩点头示意,才笑吟吟地走向红卿。   “卿儿,元阳公主马上就要追到这了。”而后笑得讨好,低声说道:“卿儿,说好要帮我的?”扶桑旁若无人地坐在她椅子的扶手上,惹来东方琰和容珩各自投来一眼。   “陛下和容大人都在,你先坐好。”红卿头隐隐作疼,压低声音道,又暗暗嗔了他一眼,这男人简直比她还要任意妄为。   “无妨,他们不会介意的。”扶桑不以为意道,而后脸上又笑吟吟的,“卿儿,记得帮我。”   红卿目 光若有似无地瞥向容珩,见他仿佛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红卿看向扶桑,艳丽的红唇微抿了下,稳稳心绪,低声道:“我何时答应帮你了?”   扶桑先是一愣,有些着急,手不觉抚着在她的香肩上,俯首,旁若无人地低声蛊惑:“不管,总之,我会说你是我……女人。”   容珩正欲将茶末放入水中,宽大的雪袖如轻云拂动,被他玉般的手托住。   他耳力及好,听闻扶桑说这话时,他指尖微滞,而后又若无其事的将茶末放入滚水之中。   他的动作很优雅专注,脸上神色如常,只是唇边笑容渐渐加深,似乎以此来掩饰着什么。   而桑落失仪且放肆之举惹来东方琰不满,东方琰正要斥责两句,却听闻一阵环佩叮当,元阳公风风火火的闯入暖阁,未来得及给东方琰请安,便看到扶桑与红卿亲密的画面,心中不禁大为恼火。   “扶桑哥哥,你怎么和这贱婢在一起?”她杏眼圆瞪,恶狠狠地看着红卿。   扶桑听闻‘贱婢’两字,原本笑吟吟的脸瞬间一变,狭长的眼眸暗藏着一段凶光。   他悠然地站起身,目光轻飘飘地转向东方琰那边,长眸微眯,忽然嗤笑一声:“陛下,您亲手带大的公主便是这般没教养?”   东方琰闻言眉峰一动,有些不悦,却又无法发作,以至于头隐隐作疼,他看向元阳,冷声斥道:“元阳,不许无礼。”   元阳见疼爱自己的皇兄当着众人面这般斥责自己,心中既委屈又难堪眼睛不由通红起来,到底是个娇嫩的美人,委屈兮兮的模样让人看到有几分心怜。   扶桑面容柔和些许,他似无奈般叹了声,道:“公主,我已经说过我有心上人了,你非要我把她带给你看,如今你也看到了……”扶桑垂下眼眸,看向红卿,“卿儿,她便是我的心上人。”   他手轻轻扶在她的肩头上,语气变得温柔:“卿儿,你说,我是不是你的人?”   红卿柳眉不觉微蹙,差点忍不住拍开他的手。   扶桑这句话这句话成功将元阳公主的怒火引到她的身上。   她眼眸闪烁着怒火,仿佛想要扑过来将她撕碎的模样让红卿又是气又是好笑。   她不知晓扶桑为何不忌惮皇威,也不知晓东方琰为何会如此纵容扶桑。   但左右有扶桑挡在自己的前面,她有何惧?内心倒有些想看元阳公主吃瘪,便看着元阳公主,柳眉扬起,轻笑道:“是,扶桑是我的人。”   他既然要疯,她就和他一起疯。   她喜欢这种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感觉。   红卿抬起眼眸看向扶桑,故意含情脉脉地看向他。   扶桑感觉到她心血的激动与疯狂,心亦跟着鼓动,扑通扑通地乱跳不已。   像是有什么指引着他,他眼眸流露出一丝令人感到陌生的渴望,他白皙如嫩笋般的手伸过去,轻轻捧住她的后脑,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着她 仰面对着自己。“卿儿,你真美……”他低低一笑。   在红卿的微愕目光下,他俯身吻上她的唇。   不过稍触即分,却让红卿僵住。   这荒唐一幕几乎令在场之人呆住。   东方琰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不高兴,而后他又想到什么,深邃的目光不觉看向容珩那边。   容珩脸上那春月般温和的笑容微微冻住,眉间轻皱,而后又松展。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容珩这样不淡定的表情,虽然只有一瞬间。   东方琰眼眸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容珩察觉到东方琰投来的探究目光,他脸上恢复柔和的浅笑,略显艰难的移开目光,神色慢慢平复。   其实这是容珩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到红卿与别的男人亲近,看到别的男人亲吻了她。许是没有被人主动亲吻过,她手不由捂住唇,露出一震惊错愕又有些害羞的表情。   如同少女般的娇羞。   而她在他面前从未有过这样的神色。   容珩迫使自己不去回想方才看到的那幕场景,但越是压抑,男女亲吻的画面越是涌上来,占据着他的脑海,怎么拂也拂不出去。   容珩不知晓,他从来不介意红卿身旁有别的男人,是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她与别的男人真正亲密过。   容珩低垂着眼眸,煮茶的动作依旧优雅,笑容依旧温润,可一贯从容坚定的眼眸掠过一丝寒意。   只是不习惯而已,容珩这般告诉自己。 第27章 吻她。   东方琰因为红卿扶桑等人闹了一这么出好戏, 弄得兴致全无,元阳公主又吵着闹着要他处置红卿,更是令他烦躁不已, 一声令下,直接取消私宴,罚元阳禁足, 又申饬了扶桑与红卿,之后便摆驾回宫了。   因为被扶桑轻薄了一番, 红卿临走前都没有搭理他, 他也自知理亏, 没有再纠缠她。   至于容珩, 红卿没注意到他, 也不知晓他是什么反应,大概是冷眼旁观吧, 她内心并不怎么在意。   太阳偏西,东方琰的肩舆行在回乾清宫的御道上, 他全程冷肃着脸,且不发一语, 也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红卿跟着肩舆走,百无聊赖, 想到元阳公主吃瘪的模样,也不知怎的, 突然就笑了,恰好东方琰斜眼看了她一眼,正好捕捉到她脸上的笑容。   东方琰只当她在回味和扶桑的吻,不由冷哼一声, 沉声:“你还好意思笑么?”   红卿笑容微滞,侧脸,对上东方琰犀利的目光,美眸闪过一丝尴尬,而后冲着他嫣然一笑,眨了眨眼,“陛下知晓我在想什么?”   东方琰愣了下,他感觉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又不知晓为何,俊脸便愈发冷厉起来,他收回视线,抿着唇没有答话。   他闭上眼准备休息片刻,只是一旦闭眼,脑海中却尽是身旁女人与别的男人亲密的画面,他浓眉皱了下,之前在御苑时他只顾看戏倒不觉有什么,而今静下心来,总觉得有些不爽,他睁开眼,眸中 一片冷漠。   他突然又转头看向红卿,“不论如何,元阳都是公主,你需要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以后遇到她尽量避让些,不要冲撞她。”   红卿也看向他,眼中并未见异色,元阳公主是他的妹妹,而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之人,他自然是要先维护自己宠爱的妹妹,这本是正常之事,红卿心里也不觉得有什么,便微笑道,“是陛下,奴婢会记住的。”   见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东方琰心里莫名又犯堵起来。   红卿回到宫中,没多久,便收到了容珩让人给她传递的信息。   容珩要她前去梅园。   红卿很莫名,原本不想理会,但入了夜,她便开始坐卧难安,对于她而言,听令行事似乎已经成为习惯。   二更鼓敲响时,红卿还是忍不住行动了,将一头乌黑长发束起,换上夜行劲装,最后是一件镂金乌黑的斗篷,最后戴上半面具,便悄然出了耳房。   月隐云中,天上下起毛毛细雨,北风呼啸,冷得人浑身瑟瑟发抖,这个鬼天气。   她伏在高耸的屋脊暗处,窥伺着周边环境,两名内侍提着纱灯经过,不片刻,人影没入黑暗之中,周围恢复阒寂。   红卿正欲起身跃下屋檐,突然一只黑色狸奴出现她不远处,看到她,它炸起毛,一双竖瞳冒着阴森森的绿光,突然发出一声吼叫,而后朝她扑过来。   而这样的动静引起守卫警觉,红卿当机立断捏住狸奴死穴,将它扔了下去,狸奴落在半空便发出一声惨叫,竟是被守卫一箭射杀。   红卿背贴在屋瓦,屏住呼吸,令自己与夜色融为一体,这才没被发现,否则她大概连乾清宫都不出了。出了乾清宫,在宁才人线人的帮助下,她成功出了皇宫,此趟有惊无险。   * * *   夜色如墨,残月如霜。   夜里下了一阵小雨,空气很湿润,有白雾自地上升腾。   进了梅园,红卿仍是由容珩的侍女云落领着她去容珩那里。   云落提着纱灯,沉默地走在前头,未说一句多余的话。   红卿知晓她沉默寡言,也不主动搭话。   红卿远远往‘春风一度’看去,月傍苑楼灯影暗,重楼高阙笼罩在烟霭之中,隐约看到一抹白衣身影靠在栏杆旁,显得有些清冷孤寂。   红卿脸上闪过复杂之色,上一次来这地方是为了交差事和试探容珩对她的态度。   再之后,她勾引了他。   两人便在上面做了。   容珩清心寡欲,在房事上几乎不曾主动过,但他会在她勾他之时顺势要她,而且是全身心的投入。   但若是她不主动,他也不会主动要她,对于男女欢好一事,他似乎总是无可无不可。   其实与他行云雨之事,红卿更注重的不是身体的感受。   她喜欢看他的表情,平日里他总是一副清隽高雅,轻裘缓带的模样,无情无欲,仿佛神祇般的存在,   让人想象不到他也会有情-欲,也会和女人做那种事。   而在床榻之 上,他会有另外一番与温润优雅反之的面貌。   炽热深邃的目光,迷离勾人的浅笑,那压抑着的轻喘,都让她心动不已。   她仿佛将神坛上受人膜拜的男人拽落深渊。   罪孽与刺-激并存的感觉会让她整个如处于云端之间,她想这种感觉是任何男人都无法给予她的,那是一种超过肉-欲的极致享受。   眼看‘春风一度’越来越近,红卿收敛心神,而后禁不住心生忐忑。容珩让她出来究竟所为何事?   要知晓,皇宫守卫固若金汤,她出这一趟宫不易,还险些命丧乾清宫的守卫手中。   不论如何,红卿希望这是唯一一次以这般形式出宫,以后再有,她真吃不消。   片刻之后,红卿上到高阁,终见到容珩。   他坐于案前悠然抚琴,一袭雪色宽袖服,月色流泻而下,映着他优雅精致的五官,泛着玉石般清润的光泽。   墨发半挽,束了玉冠,浑身披着如水般的月华,看似温柔,实则透着一股疏离冷气。   云落将红卿领上来之后,便默默地退了下去。   红卿看着容珩还有这兴致抚琴,心里惊疑不定。   他看起来并不像是有重要之事要找她。   红卿压下心头隐隐升起的烦躁,除去鞋袜,赤足踩上锦毯之上,而后默默地跪坐在稍远的位置,待他抚琴完毕。   她以为容珩会抚完琴才会唤她上前,却没想到琴音乍止,红卿微感惊讶地抬眸看他。   红卿一直知晓容珩是不喜欢别人打断他弹琴的,也不会中途停下,但此刻,他修长玉白的手轻放于琴弦之上,停止了弹奏,视线朝她看来。   目光如同月夜下的深潭,幽邃无际,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情绪。   “卿儿,来我身边。”   容珩说这话时,唇角弯起一丝笑,声音如同春日里的暖风,让人在这寒冬腊月里,感到久违的温暖。   红卿心生一丝犹豫,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红卿总觉得容珩这句话别有深意。   曾几何时,他也说过这样的话:卿儿,任务完成,来我身边。   压下心头莫名升起的悲愤情绪,她起身,走到他身上,复又跪坐下,冷声道:“大人有什么想要我做的,直接说吧。”   容珩看着她此刻显得冷漠的脸,眸中流露出温柔,却又暗含悲伤的神色,“卿儿,我……”   他忽然闭了闭眼,压下那微乱的感觉,再睁眼时,他神色平和,语气有些清淡,“陪我一会儿吧,我有点难受。”   红卿沉默一瞬,才像是反应过来他的话,目光流露出不可思议之色,她蓦然站起来,“你要我出来,便是为了这个?”连声调不禁提高了几分,显然他的答案太出人意料。   容珩似乎也觉得自己提出的要求过分,甚至于有些……荒唐,这一刻,他无话可为自己辩解。   他仿佛心虚一般,微垂下鸦睫。   在红卿眼中,容珩不可能做出如此蛮不讲理又荒谬的事来,所以她无法将他当做 正常的容珩看待,加上自己此处出来不容易,险些因为他丢命,他这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红卿心头的火气更加旺,柳眉倒竖,面含嗔色: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死在宫中守卫的箭下,你就算是我曾经的主子也不够这样对待我吧?你是把我当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阿猫阿狗么?”   还不等容珩做出任何回应,红卿又觉自己过于冲动。便自己给自己熄了火,“好吧。”受制于人,有什么好说的,红卿努力维持镇定,缓缓坐了回去,巧笑倩兮地看着他,仿佛无事一般,“大人为何难受?”   容珩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似有抱歉之色,片刻又移开目光,“不知晓。”声音淡如清风:“许是……酒喝多了。”   “……?”   红卿胸口又是一阵剧烈起伏,伴随呼吸一滞。她僵硬地笑着:“酒……喝多了?”红卿有一瞬间,想凑身过去闻闻他身上到底有无酒味,但最终还是强忍了这股冲动。   容珩看着她笑得一脸勉强,内心不由叹息,伸手,指背轻抚她的脸颊,“卿儿,不想笑,别勉强自己笑。”   红卿果真不再笑,他的淡定自若让红卿内心有些抓狂,“酒喝多了,你为何不让云落给你煮碗解酒汤?”   “没用……”容珩望着她缓缓说道,一抹复杂的情绪浮上他的眼眸,“还是难受。”   红卿从未见过容珩如此古怪的模样,她有些莫名,眼底也有了丁点不耐烦,美眸嗔了他眼,“你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能解酒。”   容珩眼眸微暗,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往前一拽,宽袖如行云拂动,铿锵一声,琴被他拂在地上,容珩倾身将她压在琴案上。   雪衣覆在红卿的娇躯之上,令她感到一股寒凉,黛眉轻蹙,有些不悦:“你到底想做什么?”   “今夜陪我。”他唇角浮起温柔的笑,指尖缓缓下滑,轻抚着她束衣的腰带,意图昭然若揭。   许是这是容珩第一次主动求欢,红卿怔了一瞬,才醒过神,红卿既生气又无奈,心口还感到微微刺痛,她曾经无数次希望他主动,可是都没能如愿以偿,如今她对他别无所求,他却又来招惹她。   “大人,你可记得你说过,你从未喜欢过我?你可记得你说过,会放过我?”   红卿压抑突如其来的悲愤,眼底伪装的温顺恭敬敛去,显出最真实的冷淡疏离,“大人,我们已经毫无相干了……”   毫无相干……毫无相干……   容珩微怔,内心因为她这句话感到烦躁,他想要说点好话缓解气氛,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不是心中所想,甚至带了些许恼意:“相不相干不是你说了算。”   从很久以前开始,容珩就极为擅长掌控自己的情绪,他喜怒不形于色,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个表情都只是他想展示给世人的,而不是真实所想。   可如今,他颇有些失控。   原本的试探也成了质问。   难不成因为那扶桑吻了你一下,你便对他心动了么?   你喜欢他吻你么?   那男人哪里好?   一句又一句不应该自这清隽高雅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从他嘴里冰冷的吐出,让人吃惊又莫名。   红卿她有一瞬间的懵,不禁解释:“你在胡说什么,那样不算吻,不过是轻轻碰触一下,况且我还没有任何感觉,他就离开了。”解释完红卿恢复理智,又觉有些好笑,自己做什么这般认真的和他解释。   红卿并不认为容珩也会真吃谁的醋,大抵只是男人的占有欲作祟。   她脸上的笑意让人觉得有些刺眼,容珩想到自己从未主动亲吻过她,目光淡淡掠过她嫣红的朱唇。   他不喜欢亲吻,因为分享彼此的唾液让他觉得很脏,因此每每红卿想亲吻他之时,他都会感到排斥,不愿让她亲吻,也不愿意亲吻她。   可是一想到她被那男人亲吻露出的娇羞神色,他心口微微感到一阵刺痛。   虽不至于难以忍受,但总归让人无法忽视。   容珩眼眸柔和下来,如脉脉流水,伸手轻抚她的面颊,然后是唇,指腹仿佛带着温柔缱绻的情意,也有着少见的小心翼翼,“你若喜欢,我也可以吻你……”   红卿看着他的眼眸,险些沦陷于他的温柔之中,但就在他俯首唇即将贴上她的唇时,红卿蓦然惊醒,没有丝毫犹豫的,别开脸。   容珩的唇吻在她如凝脂般光滑细嫩的面颊之上,一抹失落之色悄然浮现在他眼眸中。   如今,她是连吻都不让他吻了? 第28章 (修)强势   一轮残月高高耸立在天穹上, 北风劲,将透骨的寒意裹挟而来,檐角铁马叮当。   容珩一袭雪衫半覆在红卿的娇躯之上, 风吹乱他半挽的长发,如泼墨般洒向半空,雪色衣袂亦随风鼓动, 仿佛凝月华为衣。让人觉得,他本该是清冷绝欲, 不染红尘的月神。   然而此刻, 他俊美无俦的脸笼于阴影中, 狭长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红卿, 柔和中透出几分孤寂黯然, 他温柔地低语:“卿儿,别这样。”   红卿知晓他向来会掌控人心, 知晓如何向世人展示自己完美的面具,如今他眼眸中的悲伤与孤寂, 不过为了挑动她的心,而做出的深情。   他内心有一分情意, 但他的表面会作出十分, 让你以为,他真喜欢极了你, 内心有一分伤感,会故意流露出悲伤至极的模样, 让人误以为他是为你难过,又或者让你愧疚,以为是自己伤到了他。   其实,他只是……做戏成瘾。   八年的追随, 其实红卿已经看透了他,只是之前身在局中,抽身艰难,如今离了局,才明白曾经的自己一直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悲喜欢愁因他,酸甜苦辣因他。   如今好不容易离了局,能够站在外头冷眼旁观,她怎敢再次跳入他温柔的陷阱之中,红卿的目光错过他,越过远处高啄的檐牙, 落在那轮寡月之上,一双风情的丹凤眼隐隐透着冷色。   片刻之后,红卿开口了,声音轻细,缥缈若风,“大人,您能……不演戏了么?”   演戏?容珩微怔,目光顷刻间恢复清冷,视线落在她红唇,此刻她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嘲讽,容珩目光微黯,缓缓放开了她。   红卿亦跟着坐起。   “卿儿,你觉得我是在演戏么……”容珩微微一笑,柔声开口。身上却仿佛披着一层雪,散发着冰清冷气息。   红卿跪坐在他身旁,目光与他平静的眼眸对视,唇弯笑意,“难道不是么?”前一刻还柔情款款的人,下一刻却如此从容淡定。   红卿纤纤玉手一抬,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被他扯乱的衣物,脸上换上一副柔媚情态,以此来掩饰心头忽生的一丝耻辱。   她秋水盈盈的眼眸笑睨了他一眼,“强忍着恶心来吻我,真是辛苦大人你了。”红卿想到以前自己不论怎么勾引他,他都不愿意亲吻自己,而前不久的一次,她为了报复他,故意亲吻他,他竟露出难以掩饰的厌恶之色,甚至甩手离去。要知晓,像他那般喜怒不形于色之人,要他露出一丝厌恶之色可不容易。   如今他如此牺牲自己,来引她入彀,可不是辛苦他了。   容珩修眉轻皱,欲解释点什么,却突然想起当初被她亲吻时的那股不适感,便滞了下。他本可以如同以往一般说着违心的话,可不知为何,此时面对着她,他竟无法向之前一般骗她。   他的沉默让红卿内心更感到无比的羞辱,他连一句违心的话都说不出来,可见他多么厌恶此事。“大人,不喜欢,便不要勉强自己。”红卿将他方才说过的话冷冷地还给他,言罢蓦然站起身,“大人说无别的事,我便先回宫了,以免陛下找不到我。还有,请大人以后若无重要之事,不要叫我出来。大人应我之事,希望也不要反悔。”   红卿说完再无法呆下去,不理会他是何反应,她转身离去,然没走几步,手腕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了回去。   目光对上容珩笼罩着阴霾,深不可测的墨眸,红卿一讶,还未来得及说话,身子被他欺得频频后退,人被抵在近旁的红柱之上,然后唇被狠狠地吻住。   因为太过猝然,红卿一时僵住了身子,直到容珩咬疼她的唇,红卿才反应过来,心中那股愤懑郁闷之感更加来势汹汹,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唔……”红卿双手捶打着他,她越是用力挣脱,容珩揽着她腰肢的手愈发收紧,另一手索性抓住她推拒的手,禁锢在她的头顶。   红卿偏脸,他又伸手扳回,继续加重此吻,他像是发狠似的,亲得红卿很疼,红卿忍无可忍,用力咬了他一口。   容珩吃疼,闷哼一声,滞了片刻,他终究还是放开了她。   眼前的女人正气愤盯着他,莲脸醉红,媚眼如丝,朱唇微肿濡湿 ,有着他品尝过的痕迹。   唇有些疼,容珩手背轻擦过唇,玉般洁白的手背染了一抹血迹,眼眸有茫然之色一晃而过,似是没想到自己会做这般强人所难之事。   红卿什么都没说,只看着他的眼眸,他的眼眸澄澈如水,并无欲望情炽,只有一片清冷。大概只是为了试探自己是否真能亲吻她吧?   艳丽的红唇紧抿了下,红卿一言不语地掉头下了阁楼。   红卿走出‘春风一度’,云落已在下边等候,她静静地站立在廊下。   见她出来,她看了她一眼,提着纱灯面不改色地走到面前。   红卿手横过去阻止她,笑睇了她一眼,“不必了,我识得路,自己走,你上去看看你家大人有何吩咐吧?”红卿知晓容珩这位侍女不简单,方才楼上的动静她应该听得一清二楚。   云落动作微微一滞,有些犹豫,但见红卿脸上有着不容反驳之色,淡淡道了句:“是。”   红卿挥了挥手,径自离去,行至中途,耳边一阵掠风声,眼前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红卿唇角微弯,没理会继续走,然走了没几步,还是顿住了脚。   “出来,别跟做贼似的躲在别人后面。”红卿挑了下眉,带出一缕风情。   一树丛中,走出一黑衣少年,正是秦月,他双手环胸,抬着下巴看红卿,仍旧是嚣张不屑的模样,“错,是前面。”   秦月生得眉清目秀,面如傅粉,岁月似乎并未在他脸上刻下任何痕迹,他看起来仍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所以红卿曾一度以为他是个阉人,不过后来她扒了他的裤子,证明不是。   自那时候起,这家伙就恨上了她,却又打不过她,他不仅打不过她,还说不过她,因此更加恨她。   “没想到还会见到你,我以为你被仇家杀死了。”秦月趾高气扬地笑道,而后摇了摇头,似乎感到可惜的模样,“真是令人遗憾。”   嘴巴依旧毒得不行。   红卿媚眼斜溜他一眼,吴侬软语:“怎么,小月月当初不是求着人家好好活着的么?”   秦月一愣,显然也想起了当初一时感慨说出来的话,他俊秀白皙的脸微微一红,而后死鸭子嘴硬:“你听错了,我没说过。你不要自作多情。”   当初他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她,一时不知发了什么神经,才会说出那样肉麻恶心的话来,如今被她抓住把柄,秦月后悔莫及。   这小子说不过她,还非要挑衅她,真是有受虐癖好,红卿赶时间回去,懒得再理会他。   “哦,小月月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毕竟姐姐疼你。”红卿挑眉轻浮的媚笑,一边说着一边走,“小月月,我要回宫了,再不回陛下该念我了。”   秦月瞪着她那风情摇曳的身影,白皙的脸气得涨红,连额头青筋都隐隐胀起,可恶的女人,总有一日,他要她开口说不了话。   云落上到楼阁上时,容珩长身玉立于栏杆处,背对着她,一手负于 身后。   云落瞥见地下的琴,神色微不可察的变了下,而后又恢复如常。   她抬眸看向容珩,冷月洒下,映着他挺拔如竹的身影显得清冷疏离。   她看了一眼,便低了头,轻唤了身声:“大人。”   “她走了?”容珩没有回头,声音云淡风轻。   “是。”云落淡应。   阁内一片寂静。   没过多久,容珩转过身,走回琴案旁缓缓落座。   云落见状俯身捡起琴,将琴放回道琴案上。   容珩脸上此刻并无笑意,视线落在云落身上,第一次认真打量了下他的侍女。   容珩没有限制她的穿着打扮,但她似乎总是穿着墨绿色的窄衫长裙,长发并未结髻,只是高高的束起,绑了根与衣服同色的发带。   他这位侍女生得其实不错,五官精致秀丽,只是总是低眉顺眼,不苟言笑,而令这张脸少了几分味道。   想到她也是女子,容珩不由问了句:“云落,你被人亲过么?”   云落正低着头,安静地站立着,听闻,她心急跳了几下,脸有些热,不由抬眸看他,他眼中并无温柔之色,很清冷,甚至还有些许茫然,唇上有一抹血迹尤为明显,像是被人咬过似的,神情不由滞了下。   看到她有些呆滞的模样,容珩眉间微动,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毫无意义,这种话也不应与一侍女说,便淡淡道:“你退下吧,把秦月叫上来。”   云落立即收敛心神,小心谨慎道:“是,大人。”言罢转身离去。   容珩伸手轻抚了下隐隐发疼的唇,眉头轻皱了下,试过才知晓,他的确是不喜欢的。   他不知晓自己为何想要试探红卿对自己还有没有留恋,不知晓自己为何还要故作情深。   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不是么?   他唇角浮起苦笑,轻叹一声,闭目养神,而方才所发生之事,在他心底便如同风吹过水面泛起一阵涟漪,不过片刻,即恢复平静,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而后容珩想到那个叫扶桑的男人,不由缓缓睁开眼眸,里面闪过一抹寒意。   之前,他便让人查过那个男人,只不过查得不是太深,只知晓那男人似乎擅长炼制蛊。   蛊毒……容珩眉眼微凝。   * * *   红卿出了梅园,走在宽阔大道上。   此处地段好,大多是权贵之家的别业。   最近京中贵人圈里掀起了一阵养外室的潮流,不少贵人在此金屋藏娇。   红卿鲜少来此,但却对这片区域发生的事了若指掌,毕竟她是打探情报的高手。   好比,   前些日子镇武侯世子陆之霖养的那名美娇娘外室安氏逃跑了,还是怀着身孕逃跑的。   只因陆之霖即将迎娶成安伯之女程慧为妻。   这陆之霖原有着端正自持的君子美誉,家中有权有势,兼泼天的富贵,他生得又英俊不凡,是不少未婚女子的如意郎君。   但这样一谦谦君子却做了件极其出格之事,便是强取豪夺了一位姑娘,还迫她成为了自己的外室。   那姑娘便 是安氏。   安氏逃跑之后,陆之霖后悔不迭,疯了般的派人去寻找,差点还准备退了亲,幸好被镇武侯府压下了,因此程慧那边并不知晓此事。   那时,红卿恰好闲着没事干,想把事情闹大,便通过他人将消息泄露给了程慧知晓。   那程慧表面看着是位柔弱美人,实则却是个烈性子,听闻那事之后气得立刻去退婚。   没两日堂堂镇武侯世子为了一外室要死要活,顷刻间闹得满城风雨。   红卿本以为那陆之霖会与程慧势同水火,但不知晓这陆之霖中了什么邪,竟死活不肯退亲。   没过多久,那陆之霖竟开始疯狂追求程慧,而那程慧似乎也接受陆之霖,   而就在这时,安氏自己又跑回来了。   只因她逃跑时带的金银珠宝都被人骗走,在外生活实在艰难,加上锦衣玉食惯了,哪里还过得了穷苦日子,大概是想着陆之霖对她的情意便又回来投靠于他,却不想情郎薄情,前一刻为她疯魔,后一刻转头便情系她人。   然安氏怀着陆之霖的孩子,陆之霖对安氏便颇有几分不舍,那程慧这下恨上了安氏,欲找人除去安氏这枚眼中钉。   陆之霖夹在中间,进退维谷,一个头两个大,便躲到外头去了。   红卿就这样冷眼看了场好戏。   红卿心忖,这陆之霖要是未成婚之前,也能与女子一般洁身自好,也不至于弄出这荒唐之事来,最终毁了自己的名声清誉不说,还惹了诸多烦恼。说到底这陆之霖还是贪图□□,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才会找什么外室。   自从这里成了无数男人金屋藏娇的所在之后,容珩就更少来这处别业了,毕竟每每他打马经过,可有不少倚门朝他献笑的美人。   这里的女人成日只能围着男人转,出事只因为男人,今日不是哪位正室打上门闹,明日便是那家权贵又添了外室,又或者那位外室自尽了。   总之,都是帮痴男怨女。   红卿突然在想,如果她与容珩没有决裂,那么容珩成亲之后,她算不算容珩的外室?   红卿不禁为自己这想法而冷笑了下。   红卿转进黑松林,黯淡的月色下,黑松林笼罩在一层浓浓的雾霭中,周围莽榛灌木,林间不时传来怪鸟凄叫声。   红卿正提劲疾走,忽见一穿着白衣服的娉婷女子袅娜行过,嘴里带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手上还拿着白绫。   这片松林子其实埋葬了不少芳魂。   红卿猜大概又是那位权贵的外室要上吊自杀,红卿原本不打算理会,但走了没多久,脚步一滞,到底还是良心未泯,她烦躁地转身,跟了过去。   去到那时,女子正踩着石上,头上悬挂着白绫,哀哀戚戚正要上吊。   红卿捡起一颗石子丢过去,直接打断了白绫,那女子跌坐在地,一脸惊愕地看向眼前英姿飒爽,宛如女侠般的女子。   红卿冷着脸走过去,收走了白绫,看了那女子一眼,那女子当真 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双眼眸珠泪纷纷,楚楚可怜。   红卿赶着回宫,无法护送她回去,只冷淡地留下一句:“好好活着。”她再要寻死,便不关她的事了,红卿说着便掉头走了。   只留下一脸震惊错愕的白衣姑娘。 第29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秦月上到阁楼时, 阁楼上只有容珩一人。   他低头专注的弹着琴,衣衫胜雪,容色无双。   脸上尽是悠然自在的神色, 与白日似有心事的模样稍有区别。   秦月无声无息地走到一旁站定,待容珩弹奏完毕。   在等待片刻,秦月的目光不由落在容珩抚琴的手上。   容珩的手十分美丽, 食指修长,洁净泛着温润的玉色, 当他抚琴时, 那动作之优雅流畅, 神情之风雅秀逸, 不论男女, 看到这样的他只怕都会不由为其倾心。   秦月想,红卿那女人痴恋于他并不稀奇, 不论任何一个女人,被这样的男人刻意的接近, 都逃不过失落芳心的命运。   容珩弹奏的是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 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 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①   秦月知晓这首词,这首词似乎原本讲的鄂君子皙与越人同性之间的爱恋, 只不过后来我朝不知晓哪一位大胆求爱的公主对着当时的新科状元弹奏了这一曲越人歌,最终成功让状元郎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之后这越人歌便演变成男女之间传递爱恋的曲子,且在京中风靡一时。   这首词最动人心弦的便是最后一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心悦君兮君不知……秦月想到这句话,内心不由起了些许波动,紧接着又被他压制回心底深处,眼神微微一黯。   秦月收敛心神,专心听琴。   都说琴音最能体现出一人此刻的心境,容珩的琴音不疾不徐,仿佛与高山流水,阳春白雪混融为了一体。   很显然,这首词对他毫无意义。   他的心情并不因为红卿的出现而改变,他依旧是那个宁静而从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容珩。   秦月一直觉得,容珩不知情为何物。   秦月不知晓红卿容珩两人为何又纠缠在了一起,但既然她已经脱局,秦月希望她不要再入局。   一曲罢,容珩手轻放弦上,而后缓缓收回手,才抬起眼眸看向秦月,目光闪烁着一丝冷意:“事情进展如何?”   “一切顺利,柳姑娘已经悄悄离开府宅,往黑松林而去。”秦月禀报道。   容珩微颔首,目光转向外头浓浓夜色,目光逐渐变得幽邃深沉。   容珩之所在出现在此,并非因为看到红卿与扶桑亲近而感到难受,所以专门地约红卿来此见面,试探她到底对自己还有无情意,容珩没那么闲,他是为了他们谋划的事。   前段时与东方琰议政,东方琰决 定整顿吏治,处置一批贪赃枉法的官员,容珩知晓东方琰除了真想整顿吏治,还想要浑水摸鱼,动一动他的人,容珩自然也要回击。   他第一个要动的便是如今的兵部尚书赵重,前不久他还是兵部左侍郎,却因为替东方琰除掉了一个心头大患,而擢升了兵部尚书。   而先前死的二十,便是他的宠姬。   赵重是东方琰的人,人无多大才干,但极其擅长培植朋党,忠君两字让他深得圣宠。   再过不久,容珩相信东方琰会让他入阁。   容珩不会让赵重在朝中站稳脚跟,形成一股忠于东方琰的庞大势力。   东方琰自登基后,便一直将兵部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不论是侍郎还是尚书等高官都任用忠于他或者不结党的官员,而唯一的意外便是前兵部尚书柳岩澄,柳岩澄是容珩这一派的人,柳岩澄上位后提拔了王睿当了兵部右侍郎,王睿是容珩的人,所以东方琰才急于除去柳岩澄这枚眼中钉。   而今容珩打算将赵重拽下来,推霍世杰上台,此人乃将门之子,高才捷足,且刚正不阿,不结党,不营私,但毕竟是一心为社稷百姓。   而将赵重拽下台的关键在于柳明笙身上,也就是秦月方才所说的柳姑娘。   柳明笙便是前兵部尚书柳岩澄之女。   前兵部尚书柳岩澄因勾结红龙帮,图谋造反,已然伏诛,其两个儿子亦被砍头,府中其余男丁发配充军,女眷官卖为奴。   红龙帮原只是民间的一个恶势力组织,后朝廷派人将其剿灭,而参与围剿的官员从中抓捕到几名倭人,为了功绩,便给红龙帮按了一个勾结倭人图谋造反的罪名,并上报朝廷,再之后,兵部左侍郎赵重上书弹劾柳岩澄乃是红龙帮的成员之一,并有柳岩澄亲笔密信为证。   而那密信的笔迹确与柳岩澄的笔迹无二,东方琰龙颜大怒,亲自下旨将柳岩澄下了诏狱,柳岩澄矢口否认有谋反之心,又道书信乃奸人伪造,但东方琰并不信,只道铁证如山,直接定了他谋反之罪。   柳岩澄是容珩这一派的人,容珩自然知晓他并无谋反之心,乃是被赵重陷害诬告,然而东方琰欲借刀杀人,容珩又如何能为其脱罪?最终结果是柳岩澄含冤而死。   柳岩澄伏诛后,其唯一的女儿柳明笙被官卖为奴,而凑巧的是,入官那一日,赵重恰好经过柳府,看到柳明笙的长相,瞬间惊为天人,自此对她念念不忘,魂牵梦绕,后来禁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便将她偷偷买了回去,安置于外宅之中做了他的外室。   柳明笙一开始并不知晓赵重便是诬告她父亲,导致她家破人亡的凶手,见他生得端正齐整,人又温存体贴,便与他好了一阵。   后来容珩得知她的存在,便派自己安插在某位权贵身旁的外室李苑儿去接近她,成功获取了她的信任后,李苑儿将事实真相告知柳 明笙,得知真相的柳明笙痛不欲生,要与赵重同归于尽,被李苑儿劝住,李苑儿让柳明笙继续装作与赵重好,并寻找证据,那柳明笙乃是聪慧之人,便听了李苑儿的主意,继续伪装情深与杀父仇人恩恩爱爱,后来在李苑儿的帮助下,柳明笙终于找到了赵重陷害他父亲的证据。   柳明笙要将证据拿到刑部去为父亲翻案,却被李苑儿制止,李苑儿告诉了她,她只是一介罪臣之女,无权无势,而赵重如今乃是兵部尚书,手握权柄,且此案由皇帝亲自主持,皇帝又怎肯轻易认错,她一个孤弱女子又怎与权臣与皇帝抗衡。   待柳明笙只觉翻案无望,欲自尽随父兄去之时,李苑儿才为她出了一个主意:死告。   李苑儿告诉她,所要此案重审,便是将此事闹大闹沸,最好闹得全京城百姓皆知。   眼看柳明笙心动,李苑儿才告诉在背后支持她的人是容珩。   柳明笙是知晓容珩的,她父亲在时,便与容珩交好,当李苑儿说出容珩的名字之时,柳明笙便决定接受李苑儿为她出的主意,进行死告。   按照计划,她会在身上放着两封书信,一封痛斥赵重曾经为得到她不折手段,被他迫为外室后又受尽他的折辱,二便是告发他诬告其父亲谋反并附上部分证据。   而在她死后,容珩将动用自己的势力让全城百姓皆知晓此事,在舆论攻讦之下,东方琰定然不得不给百姓以及百官一个交代,而下旨让此案重审。   柳明笙相信容珩,因为他父亲还在世时,便曾无数次夸赞过容珩的才能品行与风仪气度,在心底,柳明笙一直对这个年纪轻轻,便身居首辅之位的男人有着深深的信任与敬意。   柳明笙是真心想以死为父申冤,可是她却没想到就在自己上吊自尽之时,会有一女子从天而降,将她救下来,并告诉她,要好好活着。   “大人,可还有事吩咐?”秦月禀报了柳明笙一事后,问。   容珩眉间微紧,睫羽半掩,隐约在沉思着什么,忽然他微抬眼眸,语气莫测道:“另外,让四十的人继续盯着扶桑。”   秦月听到容珩这句话,心中有些疑虑,东方琰在御苑设宴那日秦月也在,知晓扶桑对红卿似是情有独钟,甚至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红卿。   容珩之前便让人调查过扶桑,并没有查出他有太大问题,而今突然又要人盯着他,这不得不让秦月怀疑,容珩公私不分,但又觉得容珩不是这般的人。   秦月忍不住道:“请大人给属下一个调查的准确方向。”   容珩眉间微动,似有些不解地抬眼看向他。   秦月连忙继续道:“大人是想知晓关于他与红卿姑娘的情爱纠葛?还是想知晓这人是否有问题?”   容珩这才恍悟,微怔的同时又有些好笑,秦月怕是以为他在拈酸吃醋?容珩轻摇了摇头,随后替他释疑:“扶桑此人表面 清虚澹泊,实则深不可测,令人无法琢磨,我要你们继续盯着他,确保此人对我们无威胁。”至于那男人与红卿之间的情爱纠葛,还不值他动用暗阁的力量。   秦月这才知自己想太多了,他谨慎地道了句:“是。”说罢,视线一抬,不小心看到他唇上的伤口,不觉怔了下,欲语还休。   容珩察觉他的异样,抬眸看向他,微微一笑,问:“你还有何疑问?”   “大人,您的唇……受伤了。可要属下帮你找些药?”秦月不知晓方才阁内发生的事,因为对于他唇上的伤口感到有些奇怪。   容珩表情微怔,不由想到自己方才的那一吻,心中有股不是很明显,但又令人无法忽略的烦躁渐渐升起,他轻叹一声,“无妨,你下去吧。”   “是。”秦月转身下了楼。   秦月离去之后,容珩修长的手轻揉了下额角,隐约觉得有些疲惫,便将手肘支在琴桌上,闭目养神。   唇间隐隐传来痛感,容珩唇角无奈地勾起苦笑,发誓以后再也不胡乱吻她。   正如此想,楼梯间传来一阵响动,秦月又走了上来,神色似有些绷着,他沉声向容珩禀报柳明笙之事:“大人,柳姑娘被人救下了。”   容珩脸色微变,顷刻间又恢复如常,“被何人所救?”据他所知,赵重不在外宅,跟在柳明笙的丫鬟婆子也被迷晕了过去。   秦月脸上露出些许古怪之色,他如实禀报:“是红卿姑娘,据李苑儿说,是红卿姑娘经过黑松林之时,恰好撞见自尽的柳姑娘,大概是善心大发,她将人救下了,还将白绫拿走了,不仅如此,她叮嘱柳姑娘‘好好活着’,大概是听了红卿姑娘这一句话,柳姑娘有些犹豫了。”   容珩表情有一瞬的凝滞。   就在秦月以为他会生气之时,容珩却只是无奈一笑,而后摇了摇头,“也罢,计划暂停,让李苑儿善后。我有些疲惫,你也下去休息啊。”   秦月道:“是。”言罢面色不改地转身离去,心中有些诧异容珩竟然一点都没生气,而后认真一下,又不觉得奇怪了,红卿是他叫来的,计划毁在她手上,能怪得了谁。   * * *   红卿回到宫中,已是子夜过后,她小心打开耳房门,闪身进去,屋内乌漆墨黑,红卿刚进去未能适应黑暗,摸着黑走到桌旁,正要点灯,忽感觉有人的气息。   她手一顿,蓦然心生防备,转头往床上看去,便见一人端坐在她的床上,暗影中,那人身形高大伟岸,气势如鹰如虎,给人压迫之感。   是个男人。   想到自己的打扮,红卿心咚咚猛跳两下,她放下火折子,没有点灯,拉了拉斗篷,将内里的衣服藏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陛……陛下?”   月色透过窗隙泄进些许光亮,红卿逐渐黑暗,那人脸部轮廓渐渐清晰了些许,的确是东方琰。   “深更半夜,你去了何处?”东方琰神色冷漠 地凝视着不远处纤细窈窕的身影,声音浑厚沉着,透着一股威慑。   “陛下怎么来了,吓了奴婢一跳。”红卿揉了揉心口,假装被他吓了一跳,而后又笑盈盈道:“奴婢睡不着到外边走一走。奴婢在红苑时夜夜笙歌,常常闹到子夜才散,来了这宫中,睡得过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又觉寂寞难以排遣,便出去散散火气。”说到最后,她声音愈发柔媚勾人起来。   “是么?”东方琰语气忽然变得玩味,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知晓他脸上是否也是同样的玩味,只听他沉着声道:“过来。”   “奴婢染了一身凉气,怕冻着陛下,奴婢去换一身衣服再出来。”红卿微笑着说道,说着往衣橱的方向走去。   东方琰似嗤笑了声,“点上灯再去唤。”   红卿面不改色,娇嗔:“陛下不是悄悄出来找奴婢的么?”说着声音更加娇腻,“奴婢觉得不要灯才有情趣呢,陛下且等奴婢一下。”   红卿转进屏风内,急匆匆除去斗篷,换下那袭黑裙,将其塞进衣橱中,而后胡乱换上一身衣裙,一边换一边侧耳倾听外边动静。   东方琰仍坐在床上,并未起身。   红卿换完衣服,散了发,随意拿起一条丝帕将一头柔顺的长发束在胸前,而后施施然地走出了出去,在,俏生生地在东方琰面前站定,“陛下,奴婢换好衣服了。”红卿软腻着声道,低垂着粉颈。   东方琰沉默地看了她片刻,蓦然伸手将她一拽,红卿娇呼一声,扑跌在他怀中。   头磕在那坚实的胸膛上,他身上灼烫的男性气息瞬间侵袭而来,红卿隐在暗处的美眸凝了下,唇边却勾起媚笑,“陛下,您要做什么呀?”   东方琰大掌托住她纤纤细腰,逼着她与他四目相对,他那深邃的眼眸有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而后忽然笑道:“不是寂寞难以排遣么?那今夜你便侍寝吧。”   在红卿微愕的目光下,他翻身将她推倒在被褥之上,紧接着亦欺身而上。 第30章 成亲?   屋内一片漆黑寂静。   红卿仰躺着被褥上。   目光落在东方琰面无表情的俊脸上, 他将她压制在下面,却无丝毫行动,仿佛在犹豫着什么。   红卿其实知晓东方琰这么久都没碰她应该是对她的身子不感兴趣的, 上一次在碰她之时,红卿便隐隐察觉他对她有些嫌弃,所以红卿猜测他应该嫌弃她不够干净。   他将她视为猎物, 想要从对手手中攫取她这猎物,但猎物本身并不合他口味。   明白这一点, 红卿此刻自然不会主动去勾引他, 万一他饥不择食, 突然兽性大发可如何是好?   这时外头忽然一道电光闪过, 雷声轰隆, 整座宫阙一阵战栗。   屋内忽然亮堂几分,红卿看到他那双黑眸幽深似海, 冷漠疏离。   果不见有丝毫情-欲。   红卿内心有些好笑,这男人明明没胆下 手, 又想要吓唬戏弄她。   这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 她脸上的笑意落入东方琰的眼中。   “你笑什么?”东方琰目光微沉, 声音带着些许不悦,内心以为红卿在笑他。   红卿连忙止住笑, 认真作答:“奴婢觉得开心,所以才笑。”   那声音娇滴滴的, 让东方琰不禁回想起方才电光闪过时看到的一幕。   身下的娇躯在紧身的袄裙下显出曼妙婀娜的曲线,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两道纤长若柳的眉飞扬着,眼儿媚,唇不点而朱, 两截儿纤腕搭在被他禁锢在枕头两侧,肌肤雪白得仿佛透明一般。   他有些口干舌燥,但是内心却隐隐心生抵触。   东方琰有洁癖。   而眼前这女人不知晓被多少男人睡过,还曾是容珩的女人,如今又与扶桑不清不楚。   东方琰多少觉得她有些脏。   东方琰其实不重色-欲,若要解决需求,尽可找后宫妃子,那些都是他的女人,个个天生丽质,且干干净净。   红卿等了片刻,不见东方琰有任何动作,有些不耐烦,决定还是自己给他一个台阶下,在他俯首下来时,红卿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暧昧道:“陛下,您喜欢浴血奋战么?”   东方琰眉头微皱,沉思片刻,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便沉声问:“何意?”   红卿脸上浮起淡淡红晕,让她看起来像是含羞带怯一般,“奴婢忘了告诉陛下,奴婢来月事了。”   东方琰闻言怔了下,而后瞬间像是见了鬼似的放开她,甚至满脸嫌弃地远远离开床榻。   “你为何不早说?”东方琰目光不悦地看着她,浑身似笼罩着一层阴霾,充斥着阴沉气息,他手握成拳,抵在鼻尖。   红卿未曾想他反应如此大,弄得好笑又好气,不就是个癸水,看他吓的,还堂堂九五之尊呢,比三岁孩童还不如,红卿亦从床上悠悠坐起,纤细的指尖轻拨了下青丝,方起身袅娜行到桌边,笑睨了他一眼,“陛下也没问啊,而且奴婢不是说了,才刚刚记起。”   东方琰冷冷地看着她,没说话。   红卿将桌上的油灯点亮后,转头看向东方琰。   他正站在她的不远处,目光紧盯着她,想到她方才所说的浴血奋战,   英俊无俦的面庞更有着难以掩饰的嫌厌之色,这女人不会真喜欢来这种吧?   东方琰瞬间吞了只苍蝇般,浑身感到不适。   红卿看到他面色有些苍白,眉头紧皱的模样,心中暗暗诧异,这男人真的很讨厌女人的月事啊?   红卿内心瞬间乐了,美眸瞥了他一眼,他生得高大伟岸,面目英俊深邃,浑身透着威严。   这么一个魁梧不凡的男人竟然怕女人的月事,真是好笑。   红卿突然升起逗弄心里,便施施然地走到他身旁,内心感觉到他浑身透出来的僵凝气息,红卿唇角要弯不弯,强忍笑意。   她身材高挑,不过站在东方琰面前,仍矮了几分。   视线只及他的胸膛,红卿 只能仰头,然后故意含情脉脉地与他对视,“陛下。”   她话一出,东方琰眉目一压,终究忍无可忍,后退一步。   红卿脸上露出一疑惑神色,又往上一步,“陛下。”   “够了,不许再靠近朕。”东方琰低声呵斥,伴随着一股威慑的气压。   红卿便没有再往前。   东方琰一甩袖袍,冷冷瞪了她要,径自离开了此处。   红卿撇了撇红唇,忍俊不禁。   * * *   除夕将至,天气愈发寒冷,风吹在人脸上,像刀子刮来似的。   红卿一早起来,听闻东方琰已经退了朝,在东暖阁处理政事。   红卿如今虽然是宫女,但她觉得自己就如同一混子,宫女要做的事她基本不会,不过这也怪东方琰,东方琰也没派嬷嬷指导她。   今日上朝前也没有人叫醒她,就算她自己醒了,也没有人找她去干活,至于主动找活干这种傻缺事她不干。   所以,她无所事事,无聊得很。   红卿洗梳完毕后,决定去东暖阁露个面,免得东方琰心生不满,一路上红卿走路带风,姣蛇般的腰肢左右轻扭,摇曳出无限风情袅娜,偶尔看到低眉顺眼,安静而过的宫女,便拿着手绢,巧笑倩兮的朝着她们打招呼,仿佛将这皇宫当做了自己的红苑。   乾清宫的宫女内侍以及嬷嬷等人早已知晓红卿,只当是她与东方琰有一腿的,哪个敢对她不敬。   有的宫女见红卿和和善善的,人又大方,便称呼她一声红卿姐姐。   红卿私底下也给过她们不少好东西,银子钗环耳饰都有,她也不心疼,毕竟红卿最不缺的便是这种东西。有时候红卿高兴了,还会和她们说说宫外的事。这些小宫女成日待在宫中,哪里见过外面的世界,每每听红卿说着宫外的花红柳绿,眼睛都晶亮晶亮的,充满了渴望。   有时候红卿觉得她们挺可怜的,就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一般。   就在红卿刚要踏进东暖阁时,一小宫女刚好出来,并拽住了她,小声问:“红卿姐姐,您要进去么?惠贵妃在里面呢。”   “是么?”红卿柳眉微挑,眸中闪过促狭,那她更要去看一看这位美人,红卿笑盈盈道:“知晓了,你去吧。”   东方琰并不限制她的行动,她在这乾清宫中可谓来去自如,因此她进去时,守在外头的内侍并不阻止她。   红卿没怎么见过东方琰的宫妃,东方琰去后宫从不带她,不过他几乎不去后宫,只偶尔会让将宫妃召到乾清宫,然而一两个时辰后又派人将她们送走。   红卿数了数,皇后来过两次,卫美人和贤妃各来过一次,不过那时候红卿都不在东方琰身旁,只不过远远看了几眼,卫美人和贤妃都是美人胚子,天香国色。   皇后生得也不错,但比起那两美人还输了一筹,胜在端庄持重,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但红卿听闻这妃子中最受宠的是惠贵妃,但红卿没见她来过,据说 惠贵妃恃宠生娇,冒犯圣颜,惹得东方琰不满,便刻意冷了她一阵。   想必这会儿东方琰已经气消了,否则也不会见她。   红卿还没进到里间,便听到惠贵妃那娇嫩嫩宛如莺啼般的声音,就算未见其人,光听这声音便知,这女人端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红卿敛了敛姿态,规规矩矩地走进去。   红卿第一眼便先看向惠贵妃,他穿着华丽丽的宫裙,挽着高髻,髻上戴满珠翠,五官精致小巧,肤如凝脂,一颦一笑,无不透着楚楚风韵。   果然是美人,若她生为男人,定也会为其心动,怪不得东方琰宠爱她。   看了惠贵妃,红卿才看向东方琰,他斜倚榻上,这会儿用着早膳。   榻几上摆着精致的早点,他面前是一碗加了蜜枣枸杞的白米粥,热气腾腾的,勾人食欲。   听闻脚步声,他深眸淡淡向红卿投来一眼,并不是十分在意,又转回去继续吃他的粥,红卿注意到他拇指上原本戴着的螭龙纹翡翠玉扳指竟带在了惠贵妃的拇指上。   而惠贵妃正眉眼堆喜的抚摸着那玉扳指,她娇声娇气道:“陛下,您的手比臣妾的手大了不少,这扳指戴着臣妾的手上像是戴在孩童的手上,陛下您看。”说着故意在东方琰面前显露她纤纤柔荑。   东方琰放下勺子,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上,英俊贵气的脸尽是纵容的笑意,“既然戴不进去,便收起来吧。”   惠贵妃微笑颔首,正要让自己的贴身宫女收起来,眼波一转,忽然又将它收入怀中,娇羞道:“妾身在将它放在怀中,这样就好似将陛下揣进了怀中。”   东方琰看着她,端得一派温情脉脉,笑容迷人,说着伸手点了点她的琼鼻,戏笑道:“敢把朕揣在怀中,爱妃你可真大胆。”   这两人太过肉麻,看得红卿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便移开了目光。   红卿看向几上的食物,昨夜她几乎折腾了一宿,消耗了太多体力,却都未进过食,早已饥肠辘辘。   惠贵妃见东方琰旁若无人的与自己亲昵,禁不住芳心突突直跳,虽是欢喜,也觉得有些奇怪,觉得他今日待自己格外亲近,她垂眸羞嗔:“陛下,这还有人看着呢……”   说着往红卿这边扫了一眼,这下终于注意到红卿的存在。   惠贵妃面色微微一僵,前几天她便听闻陛下新收了一名宫女,且生得跟个狐狸精似的,陛下日日离不得她。   看到红卿的第一眼,她便知晓那狐狸精就是她,毕竟她就算低眉顺眼,也仍旧太惹眼。   惠贵妃眸中暗含不悦之色,睇了红卿一眼,才看向东方琰,笑问:“陛下,这就是你新收的宫女么?”   东方琰侧目看了眼红卿,红卿垂着眉眼,似一切与自己无关。   东方琰目光清淡,冷声道:“嗯。”   东方琰看着她这副模样,突然间没了食欲,撇了勺子,让人撤走了早点,而后有宫女奉上香茗 。   “好俊的宫女。”惠贵妃笑着说道,语气却难以掩饰露出醋意。   “是么?”东方琰嗤笑一声。   惠贵妃原本还想说几句,但见东方琰神色冷淡,目光隐隐透着不悦之色,只当他知晓了自己的小心思,一时间惶恐不安起来。   东方琰没有得到惠贵妃的回应,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见脸色微白,面露不安,也不知为何。   东方琰心头升起烦躁,“你回去吧,朕待会儿要见大臣,你在此不方便。”   惠贵妃心中失落,却不敢说什么,起身施礼即告退,经过红卿身旁,她看了她一眼,楚楚动人的面庞不觉露出一丝狠色,而后又微微一笑,离去。   “陛下。”红卿这才走到他身旁,微屈膝行礼。   东方琰剑眉微蹙了下,沉默不语地盯着她,见她精神奕奕,看起来昨夜睡得很香甜,而自己却睡不到三个时辰,便要赶早上朝,心中十分郁闷,她一个宫女竟比他这皇帝还会享受,便冷声道:“朕看你容光焕发,想必昨夜睡得很好?”   红卿微怔,抬眸看他,眼睛微红,眼下发青,“陛下,奴婢只是脸上擦擦了水粉和胭脂,才显得容光焕发,陛下不信,可以摸摸奴婢的脸。”   东方琰被她这暧昧的话语弄得心口一跳,而后莫名的生起气来,正要申饬她几句,心念忽一动。   他悠然倚在软枕上,深邃的目光落在红卿身上,似笑非笑的说:   “朕忽然想起一事,朕那容爱卿准备成亲了,朕欲送他一份大礼,但朕不知晓该送何礼,你与他认识颇久,想必对知晓他的喜好,不如你替朕准备大礼如何?”   东方琰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想气她,大概她不好受,他便舒服了。   红卿闻言晃了下神,但很快的恢复如常,红卿语气平淡道:“奴婢虽然以前与容大人相识,但对他知之甚少,恐无法替陛下效劳,陛下还是另寻他人吧。”   东方琰眉头微压。   这时,门外却响起脚步声。   红卿寻声看去,东方琰见她一脸漫不经意的模样,额角又是一紧,这女人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有福领着一男人进来,来人二十七八的年纪,玉面朱唇,隆颧凤目,一袭玄色锦袍,身姿挺拔颀长,气度尊贵闲雅。   红卿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却记不起来在哪见过。   正回想着,那人一撩眼帘看向她,双眸带出清冷之色。   红卿顿时认出他来,是楚王。   楚王正向东方琰行礼问安,便被赐了座。   “这女人怎么在这?”楚王看着红卿,不觉皱了下眉,显然他也认出了红卿。   东方琰伸手摸了鼻子两下,不尴不尬地问:“一个意外。”说罢并不多言,端起茶盏,拿起茶盖,看到里面深颜色的浓茶,东方琰不知道想到什么,眉间微紧,他没有喝,放下茶盏,而后看向红卿道:“你退下吧,这两日都不必出现在朕的眼里。”   说罢不耐烦地挥了 挥手。   红卿大概已经习惯他颐指气使的脾性,内心并无不悦,屈膝行礼,而后若有似无的看了眼楚王,便退了下去。   出了暖阁,她脸上柔顺的神色渐渐消失,变得冷漠且阴沉。   她想到东方琰方才说过的话。   容珩要成亲了?   红卿这阵子待在宫中,消息闭塞,并未听到任何关于容珩要成亲之事,昨夜也未听容珩说过。   若东方琰说的果然是真,那么他昨夜要她去陪他,还亲了她,故意装作一副情深的模样,未免太过可恨。   不过,容珩若真要与燕良玉成亲,东方琰真的会袖手旁观么?   红卿冷笑一声,她拭目以待。 第31章 看着她那皮肉外翻,鲜……   红卿回到耳房, 扶桑已经在她的屋中等候已久。   看着这位不速之客,红卿目光微凝,不由想到之前他未经自己同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强亲她的事, 脸色更加冷如冰霜。   他竟然还敢来。   “卿儿,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男人仍是披散着长发,披着宽大的黑袍, 慵懒随意地靠坐在椅子上,一手拎着坛酒, 含笑望着她, 不等红卿问, 他倒自己说了, “桂花酿, 刚刚出坛的,我可是一口没喝, 心心念念先给你送来。”   红卿知晓他这般殷勤是为了让自己原谅他,红卿不理会他, 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这宫中很无趣, 红卿无事可做, 又有些犯困,径自回到床上, 和衣而睡。   “卿儿,你就理理我呗。”扶桑不甘心被她忽视, 便起身跟了过去。   “你这人,真的好烦。”红卿眼皮微动,没睁眼,只是不耐烦道, “我要睡觉了,你走吧,酒留下就行。”   扶桑好不容易来这一次,怎肯走,怎么也得到她的原谅才肯走,“卿儿,你要怎样才原谅我?亲都亲了,让你亲回来你肯定也不乐意,不然你把我嘴缝上吧。”   “你把嘴闭上,别吵我。”   红卿不胜厌烦道,言罢翻身背对他,红卿对这男人不感兴趣,哪怕他皮相再美,她倒是希望他对她能和对元阳公主一般。   扶桑听闻红卿这一句话,也不生气,只是安静坐在她身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果真不再吵她。   可没安静多久,他禁不住又故态复萌,俯身在红卿耳旁悄声低语:“卿儿,要不我带你出宫玩吧?”   红卿闻言蓦然睁开眼,本想不理会,又有些心动,稍一犹豫,她转身坐起:“你可以随意出宫?”   见鱼儿上钩,扶桑狭长的眼眸微眯,露出一灿烂的笑容,“当然可以”眼波流转,再加上眼尾一点嫣红泪痣,让他整个人瞬间变得妖娆邪气无比。   红卿虽然不喜欢他,却仍旧为这世上难得的美色而心动了一瞬。   * * *   红卿以为扶桑只是说说而已,却没想他果真能把她带出宫,而且还征得了东方琰的同意。   大概是东方琰嫌她来月事,才同意她出宫吧。   两人出宫时并未吃东西, 便直接先进酒楼吃点东西。   两人去的是品味斋。   这家酒楼已拥有百年历史,这里的厨子做菜手艺精绝,以前红卿就经常来这。   红卿没想到扶桑也知晓这家酒楼,并主动带她来。   两人上了而楼,挑了僻静雅座坐,又点了好些酒菜。   趁酒菜未上来,扶桑和她说要下楼去给她买糖人,只因两人来时看到路旁有卖糖人的小贩,红卿多看了几眼,还笑了,扶桑心上便一直惦记着。   红卿由得他去了。   红卿在宫中闷了许久,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如同鸟归林,鱼入海,心情愉悦到极致。   红卿手托着香颊,身子柔若无骨地斜靠着栏杆,摆成一撩人姿势。   深吸一口冬天里的暖阳气息,就如同躺在软绵绵的云朵中,浑身每一根骨节都舒爽通畅。   碧空如洗,云舒云卷,街上店铺林立,繁华且热闹。   而就在红卿闭着眼,惬意地感受着这美好时,耳边听得擦风声,她蓦然睁开眼,一枚银镖带着破竹之势朝她射来,红卿纤腰一挺微闪身,兰花般的手一伸,那银镖即夹在她两根纤指之中。   红卿眸中的娇慵柔媚尽散,戾光乍现,她往对面的酒楼看去,窗边卷帘一道黑影疾速闪走。   红卿往四周看去,此时并非人流量大之时,酒客寥寥无几,并无人注意到她,不由心生防备。   有人想要她的命,而恰恰是在扶桑离去之后,这酒楼也是扶桑选的。   红卿柳眉微蹙,忽然对扶桑产生些许不信任,略一沉吟,担心这酒楼之中也隐藏着杀手,将银镖藏起,起身往楼梯道走去。   下了一楼,大堂内酒客三三两两,正酒酣耳热之际,红卿并未感到异样。   她走出大门,目光在大街上巡视一番,才抬脚离去,突然,面前两名年轻男子朝她走来,两男子穿着锦衣,目光轻佻,像是登徒浪子。   两人嘻嘻笑笑上前围住她。   “哎呦,小美人儿,怎么独自一人啊?若不嫌弃与我们一道走啊。”一男人直勾勾地看着她,轻浮的说道。   说着便旁边的男人示意了眼,两人便各分一边,想要架住红卿的胳膊,而就在一男人刚朝红卿伸去手时,他眼底乍然闪过狠色,一匕首突现在他手上,锋利的刀尖蓦然往红卿腰际捅去,就在触碰到她的衣服时,一股劲力集中在他手腕之处,而后手腕直接被人往下一折,那男人吃痛,匕首掉落在地,红卿飞起一脚,将那人踹飞撞在墙上。   另一男人见同伴受伤,目光一厉,亦手持匕首朝红卿击去。   男人武功看着就不弱,招招阴险狠辣,皆是朝着红卿身体要穴刺去,势必要一击毙命。   周围的百姓见此可怕慑人场面,吓得纷纷躲了起来,大街上瞬间空无一人。   红卿莹润纤秀的柔荑似兰花轻绽,而后蓦然形成五指箕张之势,正欲击向其中一男子的檀中穴,这时却忽听着一声“呀”的声音,抬 眼看去,斜对面的酒楼二楼窗户打开了,一女子探出首,紧接着又是另一个。   一女子容貌秀丽,气格飒然,正是燕良玉。   而另一个明艳天真,却是元阳公主。   红卿微微吃惊,她们两人又为何出现在此?   红卿暗叫糟糕,蓦然收回攻势,不敢在两人面前暴露武功,只能换攻为防,假装动作敏捷的逃避那两人的击杀,一边变化表情,露出害怕惊恐之色,大喊着救命。   但周围不过是普通老百姓,哪有人敢上前,都纷纷躲在暗处偷看罢了。   酒楼上,燕良玉和元阳公主亦认出了红卿,两人都有些惊讶,不知晓她为何会被将人追杀。   燕良玉虽然会武功,但她无谓红卿生死,自然不会上前相救。   而元阳公主更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内心甚至红卿命丧他人之手,想着这样就不会有人跟她抢她的扶桑哥哥了。   这两杀手毕竟不是泛泛之辈,红卿应付得渐渐吃力,又不能主动出击,心里不禁恨起燕良玉和元阳公主,这两女人莫不是她前世的冤孽,今生来报仇来了?   红卿想逃离此处,但那两男人知晓她的意向,便一直将她围堵在此,红卿内心渐渐焦躁,丹凤眼射出一抹阴鸷,再如此下去,红卿也只能暴露武功了。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在空寂的街道猝然响起,刺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一辆极其高大豪华的锦车从远处行驶而来,进入红卿的视线,两旁还有带刀侍卫护道,端得威风凛凛的排场。   红卿认出是首辅车驾,心中倏然一喜。   而就在此时,一男人趁她分神之际,一掌朝她击来,红卿索性做以内力护体,顺势挡下那一掌,假装被击飞,而后滚落在马车不远处,挡住马车去路。   一声叱喝声,骏马扬蹄长嘶,马车蓦然停止。   而那两名杀手似乎知晓来人并不好惹,两人对视一眼,顾不得继续追杀红卿匆匆逃去。   坐在车外的秦月敲开车门,朝着里面的人禀报了几句。   这时,躲在暗处围观的人群露出面来,又好奇的看向那豪华的马车,想要看看里面是哪一位显赫权贵。   这时,锦帘一动,一截儿雪白宽袖自里面伸出来,笼在袖中的手修长莹润,且优雅。   最后显出男人的面目来,如玉雕般精致的脸,映着阳光,容色无双,恍若天神。   穿着一身宽袖雪衫,外披白狐裘,墨发冠束。   在众人的拥簇中,自车中缓缓走出来,身姿挺拔如玉树,一派雍容华贵。   有人认出他是当朝首辅容珩,不由不出惊叹声。   容珩缓缓走到红卿面前,垂眸俯视着她,目光落在她受了伤浸出血的手臂上,这时,他像是感觉到什么,抬起视线望向燕良玉的方向,刚好对上她有些恼的目光。   容珩面色平和温雅,并未理会燕良玉不悦的目光,雪袖如流云轻展,将红卿打横抱起,步态从容地回到马车上。   马车继续 行驶,红卿躺在温暖的卧褥中,紧闭双眼,像是昏迷过去的模样。   “怎么回事?”   温柔悦耳的男声传入红卿的耳中。   红卿轻叹一声,再装不下去,她睁开眼睛,侧目看向容珩,他靠窗边而坐,姿态优雅闲适。   红卿累得完全不想起身,收回视线,又闭上眼睛,懒洋洋道:“如你看到的那般,被人追杀,不知晓是谁。”   也不知为何,在他身边红卿方能感到些许安心,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人早已知根知底吧。   不论如何,在这世上她最相信的还是他,在某些时候,她可以毫无疑虑的将后背对着他。   马车内很宽敞明净,铺着柔软锦褥绣垫,茶几香炉,巾箱书籍,应有尽有。   金狻猊香炉内燃着上等的龙涎香,车内飘散着淡淡的香气,方才被他抱在怀中之时,红卿便在他身上闻到了这股香味。   “借你马车躺一躺,真累人。”红卿感觉浑身都在疼,因为不能暴露武功的原因,所以她身上受了不少伤,手臂上还被划了一刀,本来想出来散散心,不成想遇到这种糟心的事,这么一想,红卿忍不住抱怨道:“要不是你那燕姑娘也在,我早将那两人给制服了。如今不仅让他们逃了,还没弄清楚他们的身份。”   容珩听闻红卿后面那句‘你那燕姑娘……’不由微怔,唇轻张,却又止,而后无奈地轻摇了摇头,他并不反驳红卿的话,只是道:“我方才已经让秦月去追了。对了,你今日怎么会出宫?”   “与扶桑一起出来的。陛下这两日烦我,不愿意见我。”红卿想到扶桑,目光不由凝了下。   听闻东方琰烦她不愿意见她这句话,容珩唇角不由微扬起笑意,而后又觉自己反应不对,便压下了唇角。   红卿并未察觉他面庞微妙的变化,只是一直惦记着扶桑之事,在想此次暗杀事件与他有无干系。   红卿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也不知晓扶桑人去哪里了,从方才开始就一直不见他出现。”   容珩略一犹豫,还是提醒她道:“你小心点扶桑。那人并不简单。”   红卿淡淡地回了句:“嗯。我知道。”   红卿背上有些疼,便调了下姿势,不小心扯到手臂上的伤口,红卿眉头不觉一皱,脸色白了几分,她咬牙坚持,这点小伤对她而言,其实还不算什么,只不过总归是疼的。   容珩见状自然没办法装作无视,他从巾箱中马车拿出药与干净的布条,温声道:“你起身,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红卿瞥了眼他手中的药,想了想,还是坐起了身接受他的好意,不然到时受罪的只会是自己。   在红卿还没脱衣服,容珩便体贴地闩上车门,红卿冲他微笑了下,便径自脱下外衣,又半褪里衫,没办法,伤口在左侧手臂上,虽然身上只剩了件抹胸,但红卿并无忸怩害羞之色,只在容珩靠过来时,心突地慌了下,不过很 快便镇定自若起来。   容珩将一旁的羊毛毯披在她右侧身上,以防她着凉,而他看向她的神色亦坦然,目光柔和如初,看着她那皮肉外翻,鲜血淋淋的伤口,容珩眉间微动,柔声道:“你忍着点疼。”   “嗯。”红卿听闻这话内心不以为然,忍受疼痛大概是她最拿手的了吧,他未免太小瞧她,红卿心忖。   容珩瞥了她一眼,见她目光坚毅,心里不由对她心生赞许,是了,她又怎会怕疼,是他多问了。容珩不再多言,细致的替她处理伤口。   容珩不说话。   红卿也不主动说。   毕竟两人如今关系颇有些尴尬,但一句话也不说,又显得气氛有些古怪,红卿皱了皱眉,考虑要不要说一两句话,却不想容珩主动开口了:   “好在这伤口无毒。”   “嗯,是啊。”   一问一答之后,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红卿落在车门的视线悄然收回,放在他身上,他垂着眸神色认真,手上包扎的动作温柔且小心翼翼的。   感觉红卿的视线,容珩微抬眼,两人视线撞上,他目光坦然从容,并不躲闪,他微微一笑:“好了。”   “谢谢你。”红卿压下心头微乱的感觉,也笑了下,而后快速穿好衣服,漫不经意地说道:“对了,恭喜你。”   容珩正因为她客气的道谢而心生隐隐的不适,忽又听她后面一句话,略微疑惑地看向她,“恭喜什么?”   红卿正穿衣服的手微微一顿,而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穿,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他,唇甚至弯起淡淡笑意:“你不是打算要与燕姑娘成亲么?”   容珩修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下,他并没有回应红卿的话,只是淡淡反问:“谁告诉你的?”   “陛下。”红卿说着不由笑了下,“他还要我帮他为你准备一份大礼呢,大人,你干脆直说你想要什么,我好替你准备好了。”   容珩看着她满不在乎的笑容,心头莫名升起一阵烦闷,“不必了。”   他声音有些冷淡,目光亦无了往日春月流水般的宁静温润,显得有些阴沉。   红卿想起燕良玉方才也在街上,本来还想要问他知不知晓,但见似乎他不怎么高兴,便作罢了。 第32章 :“那些小玩意儿你收……   容珩的府宅将到, 红卿亦休息得差不多了。   若是到他的府宅,他定会客气的邀请她进去坐坐,红卿不打算进府, 也不打算与他再有情爱上的牵扯,两人如今最好的相处方式便是如今这般。   非敌非友,客气疏离, 不亲亦不远。在她遇到麻烦之时,他能够好心出手帮她一把, 红卿已是很感激他。   成了局外人, 红卿才幡然醒悟, 其实她与容珩根本不是能够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她可以抛弃世俗, 可以与全天下所有的人为敌。   但容珩不可能抛弃世俗这些东西, 也不可能与天下人为敌。   他表面是天上月,是高山雪, 是无情无欲的 谪仙,但其实, 他只是个被权力束缚的人。   红卿往容珩那处看了眼。   容珩仍旧靠坐在窗边,微垂着眼眸执书静阅。   发笼玉冠, 白衣胜雪, 那温润专注的神情,优雅端庄的姿态, 说不出的惹目。   “大人。”红卿觉得自己不应该打扰这安静美好的画面,但她是真想下马车。   听到红卿的轻唤, 容珩微抬起眼,放下书,俊美的面庞露出如春月般柔和的浅笑,“怎么?”   “大人, 就在此地停一下马车吧,我突然想起有点事要去处理。”红卿随口说道,也不管容珩会不会信,反正就算不信,以他的涵养是不会当面戳破她的谎言的。   容珩修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下,内心知晓她这话只不过客套的说法,她不过是想下马车罢了。   容珩沉默一瞬,柔声笑道:“我突然想起来我的寝居还放有你的一些东西,既然来了这,你便顺便将它们带走吧。”   红卿想起来之前有一次她出了个极其艰险的任务,她受了重伤险些丧命,但最后任务完成,容珩大概是为了安抚她,就让她住到他的寝居,他亲自照顾她。   所以他的寝居有她的一些衣物以及胭脂水粉什么的。   后来离开,东西也一直留在那,毕竟她衣服首饰数不胜数,那点东西她实在懒得拿走。   她还以为他早把那些东西给扔了。   红卿满不在乎道:“那些衣服款式,胭脂水粉已然过时,留着无用,你让人把它给扔了吧。”   容珩静静看了她片刻,忽然说道:“除了这些,我记得还有别的东西,这些东西你确定要让云落看到?”   容珩说这话时,修眉微挑,带着隐隐的戏谑之色。   他难得露出这般神色,这让红卿不由认真思索还有什么东西,而后瞬间记起来,脸微微一热。   男女情-事时用的小玩意儿以及一堆肉麻情诗。都是让人看到就会脸红心跳的东西。   说起来,还是因为养伤期间过于无聊,才让容珩与她玩,又逼着他给自己写了很多香艳情诗。   容珩这男人虽然不纵欲,但大多时候他几乎都会满足她在床上的要求,且体贴入微。   离开后,红卿没带走那些玩意儿和情诗。后来两人再欢好也没有用过那些小玩意儿,或许他们两人都是不喜欢的吧。   至于那些香艳情诗,红卿已经忘了写的是什么,她从未把里面的情当真过。   红卿看了容珩一眼,他仍旧淡定自若地凝望着她。   红卿想,要他亲自处理这些东西是不可能的,给云落看到毕竟不大好,红卿想了想,最终无奈道:“算了,我自己去拿吧。”   容珩似是听到满意的答复,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说话间,容府已到,这里不是梅园,但这座府邸依旧十分气派。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红卿走在他后头,目光落在他修长挺拔的背影上,他步履沉稳优雅,行动间雪袖轻摆,飘然似仙。   与他一起走时 ,她似乎总是在看他的背影,正这么想着,容珩脚步却刻意减慢,似在等着红卿跟上。   红卿略一犹豫,快走了几步,与他并肩而行,容珩并未说什么,依旧目视着前方。   红卿心情莫名有些好,唇角微弯起弧度,禁不住调侃他道:“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你收着也无妨,没准以后自己用得着。”   容珩脚步微滞,淡淡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地微笑道:“我不需要。”   红卿撇了撇红唇,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的确,容大人温文尔雅,怎会做这种不要脸的事。”   容珩不由轻笑一声,侧脸,微垂眸与她对视,“我难道没与你做过?”   此话一出,红卿脸上神情有一丝微妙的变化,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暧昧,容珩错开了视线,继续目视前方,没再继续这话题。   以两人如今的关系,已不合适再说这样的话。   红卿跟随容珩来到他的寝居。   仍旧是她熟悉的铺设,锦天绣地,精致典雅,壁上悬着琴剑,名画字帖,书架摆满书籍,博古架上摆放着古董玩器。   “你这寝居的铺设多年来都是一个样,丝毫不变,不觉得无趣么?”红卿四处看了一下,而后收回目光,看着坐在椅子上微笑看她的容珩,扬眉笑道,而后又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礼貌性地询问:“我可以坐么?”   容珩没有把她当做客人,所以并未邀请她坐下来,但却没想她自己倒客气起来,不像以往来这里时那般自然随意,如同主人一般。   直到这一刻,容珩才发觉,一切都变了。   容珩修眉微微蹙动,说不清楚心头突如其来的烦躁是为何。   “久而久之便习惯了,换了反倒住得不舒服。”容珩语气温和有礼,脸上不似先前含着笑意。   红卿一边坐下,一边准备回话,   云落却突然端着茶走进来,红卿便顿住,待云落放下茶走后,红卿看了眼门外刚消失的身影。   “的确,否则大人身边的侍女也不会多年来还是那一个。”红卿笑睇了他一眼,说道,挺直着纤腰,不似以往来时,总是柔若无骨的没个正经坐相,她优雅的端起茶喝了口。   容珩目光紧攫着她的面庞,露出若有所思的之色。   不只是云落,她也一样。如果红卿没有要求得太多,或许两人能够一直走下去,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身边有她的存在。   这般想着,他似乎明白自己近段时间那若有似无的怅然以及失落是为何。   真只是不习惯而已。   就像是突然改变屋子的铺设,云落不再是他的侍女,他也一样会感到不习惯,因此产生感到失落或怅然。   红卿心中有事,不想多待,喝了茶,觉得是时候可以离开了,便起身道:“大人,东西在哪里?”   容珩看着她似乎着急离去的模样,微微一笑,然而眼眸清淡,并无任何情绪,“一直放下床头的抽屉中,并未动过。你自 己去取吧。”   红卿本来也不敢劳驾他,她自己走进内室,然后走向那紫檀木镂雕螭龙纹架子床。   看到这张华丽又舒适的床,红卿不由想起两人在这上面有过无数次的云雨,心脏不由微微刺痛,到底无法做到全然的不在意。   也不怪她看到这张床就想到那些事,只因两人同床基本就是为了这事,其余时候都不会睡同一床上。   红卿眼神微黯,走到床头边拉开抽屉,取出里面一乌漆镂金匣子,看着这上面落的灰,明显在她放进去后,便无人再碰过。   红卿没有打开检查里面之物,静静看了这匣子片刻,她收摄心神,面上恢复平静,而后缓缓转身,却发现容珩倚在门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不知道站了多久。   见她看来,他脸上当即又露出浅浅的亲切笑意,朝着她缓缓走来,语气柔和:“不看看少了什么。”   红卿回以一微笑,“不必了。”反正都是要扔的,但最后一句她没说。“大人,若无别的事,我便先走了。”说着也没等他说话,便与他擦身而过,她不过客气问问,并不认为容珩还有别的事。   虽然容珩说过他已经让秦月去调查她被人追杀的事,但红卿认为这是自己的事,自然不能高高挂起,她也要自己查,而现在她得找到扶桑。   但就在她出到门口时,云落恰好过来,与容珩道有一位叫扶桑的人来找红卿。   红卿问言不觉冷哼一声,她正要去寻他,他倒是主动找上门开了。   扶桑出去买糖人之时,遇到了楚王的贴身侍卫。   那侍卫道楚王在他对面的酒楼,想见他一面,扶桑没多想便去了,去到那边的雅间后,在楚王劝说之下,喝下他递来的茶,之后他便不省人事了。   他不想自己竟被楚王摆了一道,等他醒来,已然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他回到品味斋后没看到红卿的身影,一问掌柜的才得知红卿险遭杀害,后被一男人救走,又问了几人,才知晓那男人正是容珩,结了账之后,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到容府看看她有没有受伤,却没想过要如何解释他突然消失的事。   因此当红卿面如冰霜地问出那句‘你说你去下去买糖人,为何去了那么久都未曾回来’时,扶桑有一瞬间的呆愣,竟不知如何作答。   扶桑知晓要杀红卿的人是楚王派来的,否则他也不会药晕他,只怪他没有预料到楚王会来这一出,因此并未设防。楚王是为东方琰办事的,不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出卖东方琰,他如今是上了这趟贼船,扶桑心中懊恼不已,又心生一股狂躁,若不是因为不能背弃盟约,他早早脱离里这皇宫,哪里会处处受制于东方琰。   “我是去给你买糖人,结果刚好遇到一位旧友,便与他叙了会儿旧,不曾想他太过热情,坚决要我陪他喝几杯,我却之不得,便被他拉着去隔壁的酒楼里喝了几杯, 回到品味斋后不见你的身影,找人一打听,才知晓你遇到的是,这都是我的错,让你陷入险境,抱歉。”扶桑只能如此解释。   红卿看着他的眼,他眼眸里的愧疚与关切并不假,红卿有些信,又有些不信。   此人城府也许太过深沉,红卿虽然有所怀疑,但不打算在容珩面前显露,毕竟他如今也不是她的什么人,没必要什么事都让他知晓。   红卿便压下心底的疑虑,眼波流转,斜了他一眼,似嗔非嗔道:“原来我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你的旧友一叫你你就去,我是死是活都无所谓。”红卿说着又冲着容珩微微一笑:“幸好有容大人在,把我救了,不然你哪里还见得到活生生的我。”   一旁沉默不语,面无表情的容珩听闻红卿这些话,面色微冷,不知为何,明明是感激的话语与神色,他却感觉在她眼中自己像是一个外人。   外人……容珩内心正感觉隐隐的不悦,却见扶桑死乞白赖地纠缠着红卿。   “卿儿,你怎么会是无关紧要的人?你是很紧要的人,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心疼死的。你不知道,知道你出事之后,我下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听闻你在这,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找你。”扶桑拉起红卿柔嫩纤秀的手,似真似假地说着肉麻的话,又似撒娇一般,“卿儿,别生气。”   容珩目光淡淡地瞥了眼红卿,见她任由扶桑摸自己的手,脸上甚至笑盈盈的,收回视线,那从容镇定的俊容隐隐有崩裂的迹象。   “扶桑公子说话便说话,莫要动手动脚,她身上还有伤。”容珩淡声道,容珩从未见过如此聒噪阴柔的男人,虽然没有瞧不起他,但他矫揉造作的模样让人看着着实不怎么顺眼。   一听容珩的话,扶桑立即放开了她,露出一极其夸大的关心表情,“卿儿,你伤到了哪里,我看一看。”   被他夸张的反应弄得差点没忍住翻白眼,红卿笑容一敛,没好气道:“别大惊小怪,没有大碍。”   扶桑闻言像是似了口气的模样,然后回眸笑吟吟地看着容珩,“多谢容大人救了我家卿儿,改日我必然备一份大礼亲自登门感谢。”   容珩并不认为红卿是属于谁的,只不过若是反驳他,未免笑得有些可笑,压下心头因为扶桑的话而产生的烦躁情绪,他笑得和煦如春风,落落大方:“不必了,举手之劳罢了。” 第33章 已修改 容大人是我的旧情人。   云落将红卿扶桑两人送出容府。   红卿出来的一路都不曾理会扶桑, 出了容府,面上愈发的冷如冰霜。   扶桑狭长的眼眸微眯了下,目光落在红卿高挑的身影上, 艳丽无双的面庞没了温和无害的笑容,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不一会儿,他唇一弯, 脸上又挂上了明净澄澈的笑容,而后追上红卿, 笑嘻嘻地说道:“卿儿, 你别跟那容什么珩走太近, 他不简单。”   说到容珩, 扶桑眼眸不觉露出一丝寒色。   红卿闻言丹凤眼微斜了他一眼, 扬眉挑唇,语气戏谑:“巧了, 容大人刚好也提醒我,你不简单, 让我注意点你。”   扶桑脚步一停。   红卿亦停下脚步,巧笑倩兮地看着他, 并未显露出内心真实的情绪。   这样的笑最令人不安。   扶桑故意露出一惊讶, 又带着点失望的神色,“卿儿, 你不会怀疑杀的人是我找来的吧?”   “我可没这样说。”红卿冷冷一笑,声音淡淡的, “不过他说的可没错,我也觉得你挺不简单,你一给我把脉便知晓身体里有毒药,宫中的御医都诊断不出来。你可真厉害。”见他神色微变, 红卿步步往他旁靠近,眸光渐厉:“说,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不要再骗我说你喜欢我,我一个字也不信。”   扶桑看着红卿冷漠疏离,带着防备的脸,心底不知为起了一丝慌乱,明明对她一直抱着好玩有趣的心态么?   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希望她误会自己,但又无法为自己辩解,扶桑神色黯然地看着她,“既然你不信我喜欢你,那我无话可说。”   “我之前说过你身体里的毒药具有蛊的气息,至于这毒药究竟是什么,我一时也难以给你解释清楚。总之,我会弄出解药给你解毒的。”   红卿目光紧盯着他的面部,不放过其中一丝一毫的变化,他的目光太过坦然,让红卿找不到一丝心虚,红卿神色稍微和缓。   知晓自己试探不出什么,权衡利弊之后,红卿美眸在他身上轻浮一扫,薄嗔道:“与你开个玩笑罢了,做什么这般认真,好没意思。”指尖轻点他的胸膛,朱唇扬起万种风情,转身继续走。   他既说能够为自己制作出解药,红卿当然不想和他闹得太僵,而且看他对自己的殷勤模样,这次的暗杀或许真与他无关,但他肯定隐瞒了什么,毕竟他说与友人喝酒,但她并未在他身上闻到酒味。   既然他有所隐瞒,那便代表他知晓些什么。   难道他知晓要杀她的人是谁?   红卿柳眉微皱。   红卿走了很远,扶桑才醒过神来,呆怔的凤眸落在她纤纤背影上,突然间露出晶亮若星辰般的光芒,唇角浮起一抹柔色。   这女子变脸速度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简直自愧不如,他快步跟上她,挡在她面前,一边倒退着走,一边笑吟吟的问:“卿儿,你真相信我了。”   红卿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看着他,语气清淡道:“忘了告诉你一事。”   扶桑顺口接道:“什么事?”   红卿凝望着他含着笑意的凤眸,微微一笑,柔声道:“容大人是我的旧情人。”   扶桑眼中的笑意蓦然冻住,错愕道:“你……骗我的吧?”   红卿看着他难以置信,想气又不能的模样,心情莫名大好,于是便不再计较他在容珩面前对她充满占有性的举动。   什么你家我家的, 她是红卿,不属于任何人。   扶桑没有想到容珩竟然是红卿的旧情人,难道容珩就是红卿心中那个念念不忘的男人?   这般想着,扶桑内心顿时涌起一股妒忌。   * * *   扶桑回到御苑,听闻东方琰在御苑西池垂钓,想到红卿被暗杀之事,神色不由一冷,径往西池而去。   到了那,见东方琰一袭锦衣华服,金冠玉带坐在池畔,拿着鱼竿神色悠然地钓着鱼。   钓鱼需具备耐心,最忌急躁,东方琰最近为了压下心头的焦躁,常常来此垂钓。   “陛下。”   扶桑站在不远处,凤眸凝寒,声音透着些许不悦。   他声音太大,惊跑了即将上钩的鱼,东方琰剑眉微蹙,转头看向扶桑那张美得不似男人的脸,此刻他面色仿佛罩了一层霜。   东方琰没怎么在意,只是不高兴道:“扶桑,你吓跑朕的鱼了。既来了,便陪朕钓鱼吧。”   言罢让人给他赐坐,又让有福拿一副鱼竿给他。   扶桑心下心头隐隐的烦躁,接过鱼竿坐下,有内侍帮他将诱饵系于钩上,扶桑投纶于池中,微微冷笑:“陛下今日真有闲情逸致。”   东方琰看向他,深目隐约透着凌人气势,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不是与朕的小宫女出宫去了,怎么,玩得不愉快?”   扶桑凤眸凝了冷色,“陛下安排了那么一场好戏,我玩的自是愉快。”唇角却勾起淡淡的嘲讽。   刚说完鱼钩动了下,扶桑伸手轻松地拉起,钓起一尾三寸长的金鱼来,有内侍过来,替他将鱼拿下来放到装有水的木桶中,扶桑瞥了眼东方琰旁边的桶,见里面空空如也,唇角的嘲讽弧度更深。   东方琰并未在意他讥讽的眼神,而沉思着他前面的话,之后将内侍宫女屏退到远处,才沉声问:“扶桑,你方才的话是何意?朕安排了什么好戏?”   对上他冷峻沉肃的面容,扶桑不由多打量了他几眼,他看起来并不知晓红卿被刺杀之事。   “难道不是你让楚王殿下派人刺杀卿儿?”扶桑直接问道,声音冷冽如寒风。   东方琰闻言当即沉了脸,十分干脆地说道:“朕没有。”眉目间笼着阴霾,“你确定是楚王派的人?”   扶桑打量着他的神色,又听他这么一番话,觉得自己可能误会了东方琰,但如果不是他命令的,楚王为何要杀红卿?他与她到底有何仇怨,以至于他要致她于死地。“是楚王殿下给了我一杯茶,喝下之后我便不省人事了,紧接着卿儿被人刺杀。你觉得这会是巧合么?”   当然不会是巧合。东方琰略一思考便知晓此事来龙去脉。   东方琰与楚王是一母同胞,东方琰最信任的人便是他,他所谋划的事情楚王也知晓。   东方琰之前向他透露过,红卿是容珩的棋子,如今这颗棋子不明不白的到了自己的身边,自己又没向老五解释清楚,所以老五大概是认为着了这女人的道,才擅作 主张要除去她。   东方琰并不赞成他此举,甚至有些生气。   压下心中怒火,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最关心的问题,“她……有没有事?”东方琰没有看扶桑的脸,假装随口一问,他猜测红卿应该并无大碍,否则扶桑也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在此与他垂钓,但内心仍是禁不住有些担忧她的安危,而察觉到这一点,东方琰皱了皱眉头,这可不是好迹象。   “只是受了点伤,无生命危险。”   扶桑语气稍微和缓些许。   东方琰看着他目光难掩担忧之色,不由嗤笑一声,冷声道:“那女人不简单,你不必担心她,受再大的伤,她也承受得住。”   扶桑亦笑了下,对于东方琰的嘲讽并不在意,他笑得温柔,“就算她再不简单,于我来说,她需要人怜爱的女人。你不知,那女人有多让人迷恋,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就算她要我的命我都心甘情愿地给她。”   东方琰早已习惯他夸大的言语,但见他白皙如玉的面庞露出一抹红晕,那双凤眸中甚至流露出奇异的光芒,东方琰不由还是有些惊讶,然后脸一沉:   “扶桑,你莫忘了,你是巫族的神。而朕拯救了你的族人,你的命如今是朕的。”   他这句话瞬间让扶桑情绪瞬间变得低落,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陛下不必时刻提醒我此事。”   东方琰剑眉微挑,笑了笑。   这挑衅的笑容让扶桑愈发气闷,但突然想起一事,他不禁问:“记得陛下曾与我说过,你留卿儿有用。她对你而言,到底有何用?”   扶桑心中在蠢蠢欲动,他想向东方琰要这个女人,这个念头在想到她与容珩有一段情后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见他三两句不离红卿,东方琰有些不耐烦,那个女人还真是能耐。“我劝你别对她动心。”东方琰冷哼了声,“你可知晓,那女人与容珩是旧情人?”   扶桑脸色变得阴郁,妒忌之火在心底隐隐烧起,“我自然知晓。”   东方琰剑眉微压,沉声道:“她连这个都与你说了?”   扶桑微颔首,并不解释过多,他目光难得流露出认真,“我不知晓卿儿对陛下到底有何用,也不管她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以至于楚王殿下要杀她,我只想要她,恳请陛下把她交给我。”扶桑顿了一下,神色瞬间变得庄重,目光甚至流露出睥睨万物的强大自信:“当然,陛下可以开出任何条件。”   东方琰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并无畏惧,有着身为帝王的镇定从容,   甚至玩味地笑了笑,他知晓扶桑是巫族部落奉为神祇的巫神,人蛊合一,具有强大的巫邪之力。但如今他已经效忠于自己,他还能给他别的什么呢?   “朕已经不需要什么。”说着他目光变得莫测,“况且你在想要那女人到你身边,她可不一定愿意。”   扶桑听闻东方琰的话,目光忽然微黯了下,随即又笑开,“不试试 又怎知道。”   东方琰淡淡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那你尽管试一试。”   一个时辰后,东方琰摆驾回宫。   一路上,东方琰面色严肃阴沉,不发一语,惹得一众内侍宫女提心吊胆,只担心出什么差错。   回到乾清宫,东方琰立刻让人传楚王进宫,而后去了东暖宫处理政事。   楚王来时,东方琰端坐在红木书案前一边看奏折,一边吃着碗热腾腾的燕窝鸡丝汤。   这会儿已近傍晚,屋内的视线暗了不少,宫人掌上了灯。   东方琰头也不抬,不冷不热道了句:“老五,坐吧。”声音浑厚沉稳,隐含威严。   楚王一身水墨色锦袍将他那尊贵冷艳的气质衬到了极致,而此刻,他神色至始至终都十分清冷,听闻东方琰的话,他走到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   东方琰又让有福给他端了碗燕窝鸡丝粥。   “多谢陛下。”楚王道,双眸清冷淡漠,端得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这样一个男人光看着便让人很难亲近。   就在他拿起勺子时,东方琰却突然开口道:   “老五,你就没有什么要与我解释的?”   他将白玉碗往前推了下,拿起一旁的巾帕擦了擦唇,而后扔巾帕回案上,深眸定定地看着楚王。   闻声楚王动作微顿,缓缓放下勺子,微掀眼帘漠然地看了眼东方琰,“回陛下,无。”   东方琰剑眉蹙了下,身子往后一看,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老五,你还想瞒着我么?”   楚王仍然冰山似的一张脸,缄默不语。   见他这般冷淡反应,东方琰心中不由生起气来,虽然明知晓答案,却还是质问道:“为何要让人暗杀那女人?朕并未让你做这事。”   楚王眉间微动,终于有了反应,他冷漠的问:“陛下爱上那女子了?”   东方琰只觉得那爱字甚为好笑,但不知为何,他心突然慌了下,眉头一皱,而后轻蔑地笑了起来,“怎么会?”   楚王道:“既然不爱,她死了又何妨?”   东方琰额角顿时有点疼,“死了的确没什么,但你为何非要她死?”   楚王面不改色:“看她不顺眼。”   东方琰呼吸微滞,他叹了口气,他内心已然知晓真正答案,何苦再追问,东方琰并未过多责怪于他,只是十分严肃地命令道:   “以后没朕的允许,你不可再动她。你无需担忧些什么,朕不可能会爱上那个女人。朕留她自有用处。”   * * *   楚王走后,东方琰在暖阁里用了晚膳,之后仍旧伏案处理奏疏,忙了片刻心神却开始有些不定,目光只盯着奏疏上的文字出神,待反应过来,他眉眼不由一沉,烦躁地放下奏疏。   他起身出了暖阁,有福连忙拿起   一旁的黑貂裘给他披上。   东方琰沿着廊道而行,有福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一直跟着他来到红卿住的耳房门口,有福神色微微一变,“陛下,可要奴才敲门?”   岂料东方琰犹豫片刻后,一脸沉肃地 说道:“不必了。”   言罢面罩着寒霜,又掉头回了东暖阁。   有福跟在后头,有些惊讶,不敢说一句话。 第34章 温泉行宫   扶桑是巫族人, 巫族即是西南一有着巫邪之力的夷人部落。   而他是被这部落奉为神祇的巫神,每一任巫神都具有强大的巫邪之力,他们既是人亦是蛊, 他们以身躯为皿,人蛊合一,蛊名为冥皇, 冥皇蛊具有强大无比的能力。   据说冥皇蛊可以驱动鬼神,召唤亡魂, 令其为自己所用。但究竟是与不是, 只有巫神本人知晓。   但尽管巫神体内有冥皇蛊, 但他们仍旧是凡胎肉-体, 以凡胎肉-体驱动巫邪之力是会遭到天谴的, 一旦使用此能力将损耗大量的生命力从而加速死亡,而死后灵魂无法进入轮回之道, 永世不得超生,所以历代巫神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 几乎不会驱动巫邪之力。   西南夷人多部落,各个部落之间并不团结, 日复一日的勾心斗角, 战争不断,在不断的斗争中巫族逐渐没落, 成为各部落之间争夺的一口肉。就在巫族险些遭到灭顶之灾之后,巫族族长与族人不得已只能求助于巫神。   扶桑为守护部落决定驱动巫邪之力, 而就在此时东方琰刚好领兵经过此地,彼时他还只是王爷,听闻巫神之力,东方琰决定助巫族一臂之力, 最终将他们部落挽救于水火之中,巫族人向来懂得感恩,扶桑便决定跟随东方琰助他打赢胜仗,后来在战场上他救过东方琰一命。   登基之后,东方琰更是将他们巫族部落护于朝廷的羽翼之下,令他们得以休养生息,蓬勃发展。扶桑为回报他护佑族人,便与东方琰订立了盟约,东方琰在位期间,一旦江山社稷受到强大威胁,他将驱动巫邪之力,替他稳固江山。   但一旦动此邪力,他也会命不久矣,所以今日东方琰才会开玩笑说他的命是他的。   作为巫神,他存在的意义或许就是为了守护自己的部落与族人吧。   其实扶桑明白,东方琰之所愿意帮助他的族人,不过是为了他身上的巫神之力。   扶桑虽被族人奉为神,但他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有时候他会怀疑自己的使命,为了守护族人为了一盟约,终身困于这宫城之中,只等着将来某一天,风云突变,江山摇摇欲坠,他牺牲自我来成就东方琰的帝王功业。   到底值不值?   他的族人无忧无虑的生活着,游历人间,娶妻生子,而他困于这宫中之中过着单调而灰暗的生活,面前看不到一丝明亮的色彩。   到底值不值?   他就在这日复一日思考着值不值的纠结之中等来了红卿。   一开始对她感兴趣不过是因为体内有虫蛊的气息,这是冥皇蛊最爱吞噬的蛊虫,这种虫蛊可混合一些毒粉制作成剧毒之药,吃下此药,一个月内必须服用解药,否则将毒发,毒发之时 如万蚁噬心之苦,五脏炸裂,令人痛不欲生,而在这种疼痛驱使之下,人会抽搐,癫狂,失禁,形状惨不忍睹。   一开始扶桑接近红卿不过是因为喜欢她身上的虫蛊气息以及她那具极其适合作为蛊皿的身体,她这具身体受过非常人能够忍受的艰苦训练因而变得十分强大坚韧,这样的身体很被蛊虫吞噬。   但如今他上了心,自是不忍心她受万蚁噬心的苦楚,只不过要解她身上的毒有难的方法也有易的方法,易的是可以给她喝几碗他的血,他的血可以净化她身上的蛊虫之毒。   但一旦喝下他的血,两人等同于结契,他体内的冥皇蛊会对她产生占有欲,这样的结果不只是他不能接受,想必红卿这不会接受。   难的方法便是制作解药了,解这种蛊虫之毒需要几十种的药材以及几十种的毒虫混合制成,而他身处皇宫,药材亦找,毒虫难寻,自然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扶桑坐在廊下竹台阶下,独自一人饮着桂花酿。   一弯月儿已静悄悄地爬上树梢头,光华洒落大地,带着微寒的气息。   冷风拂来,竹影幢幢,清气满院。   扶桑凤眸迷离,里面已有醉意,他微抬起头,看向深邃幽远的苍穹,耳边响起东方琰说过的话:   你想要那女人到你身边,她可不一定愿意。   玉雕刀刻般的脸上不由浮起黯然失落之色,其实他心里已经有答案。   * * *   是夜,春风一度。   容珩一腿曲起,凭栏而坐,面无表情地看着夜色中的苍穹,他手上拿着一块玉佩,正无意识的把玩着。   之前红卿的玉佩被燕良玉摔碎了,见她那般喜爱那块玉,容珩便找来玉匠又重新雕刻了一块,只是没来及送出去。   容珩忽然收回视线,低头看着那块玉,指腹似不舍一般轻抚过玉身,最终他轻叹一声,微扬起头,看向天际那一轮半残的月。   手一握,用内力将玉佩震碎成两块,扔下底下的池塘中。   不管舍不舍得,有些东西终究要舍弃。   楼梯间响起一阵脚步声,容珩姿态轻盈的跃下栏杆,掸了掸雪袖,脸上浮起浅笑,又是那温柔高雅的容珩。   秦月领着一怯怯弱弱的女子上来。   那女子有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穿着淡粉色衣裙,长发盘成倾髻,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名门小姐的风范,体态弱柳扶风,看着楚楚可怜。   此女便是柳明笙,前兵部尚书柳岩澄之女。   柳明笙一上来,看到一脸和气的容珩,心中万般惭愧,不由泫然欲泣地跪在他面前,声如莺啼:“对不起大人,小女毁了大人的计划。”言罢珠泪纷纷,她不仅愧对容珩,也愧对死去的父兄,明明不该苟活于世,可在被红卿救下之后,她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想活着的念头,因为这个念头,她足足愧了好几日。   容珩看着眼前哭得哀哀欲绝的女子,心中平静如水,没有一丝 一毫的怜悯同情,可是他的目光让人看着,仿佛里面充满着温柔与怜惜。   “柳姑娘起身再说吧。”   言罢看了眼秦月,秦月立即上前轻扶起柳明笙。   容珩径自走到茶桌前,缓缓落座,看了看旁边的位置,微微一笑道:“柳姑娘请坐。”   柳明笙惶恐不安地走上前,坐下,脸上泪痕犹在,显得楚楚可怜。   她不安地抬眸看了眼容珩,见他神色悠然自得,脸挂着温柔可亲的微笑,心中不由一暖,内心的忐忑感瞬间消除。   看着他动作高雅地从茶台中取出一白玉茶杯,烫干净之后,不紧不慢地倾注茶汤,最后将茶汤递送到她面前,“柳姑娘,尝尝本官亲自煮的茶。这茶乃是外国进贡,只有皇室中人才能喝到,民间难得,柳姑娘莫要错过。”   柳明笙受宠若惊的同时又心生愧疚,她端起茶喝了一口,茶香在口腔唇舌间四散,腹中暖烘烘的,她目中不禁又含了泪水,“大人,民妇一介罪臣之女怎有资格喝这茶?”   容珩端起茶,轻抿了口,“柳姑娘为替父兄申冤,牺牲自我的勇气令本官动容,加上柳尚书与我有同僚之情,本官亦不忍其含冤受屈,所以本官才决定助柳姑娘死告,但没想到红……”容珩话音微顿,脸上闪过微妙之色,他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的接道:“一位侠女途径黑松林将你救下,或许这是你父兄在天之灵对你的护佑吧,你父兄定然不愿你用死来为他们申冤。”   一旁的秦月听闻侠女两字,不由抬眸看了眼容珩,容珩一脸淡定,并无异样。   秦月唇角刚要弯起又被他拼命压下,容珩的所有计划向来万无一失,但这次的计划却毁在了自己手上,若不是他叫来红卿,也不会出这样的茬子,这些事本不应该发生在容珩身上,但切切实实的发生了。   不知他们这位大人内心可有一丝后悔?   柳明笙听闻容珩的话,只当真是她父兄在天之灵保护了她,心中哀恸,脸上不由珠泪纷纷。   容珩其实并不喜欢哭哭啼啼且柔弱的女人,看到她这般,内心已然有些不耐烦,却还是微笑道:“柳姑娘且将手中的证据交给本官,待本官另想他法,定还你父亲一个清白。”   柳明笙闻言连忙止住眼泪,拿出所有的证据交给容珩,这里面的证据大多都在李苑儿的帮助之下寻找到的,如今柳明笙已无用,他自然要收回这些东西,以免落入他人之手。   “时候不早了,柳姑娘回去歇息吧。”容珩微微一笑道,他端起茶,眼眸微垂,看着在那浅黄色的茶汤上,长睫遮住了他眸中的柔色,“柳姑娘,不必再觉得愧疚,好好活着吧。”他声音低沉且温柔,带着些许感叹。   据李苑儿回禀,红卿救下她时,亦对她说过这句话。   柳明笙心中再次浮起感动与暖意,她起身,虔诚地跪倒在容珩面前,然后深 深地磕了一个头,才在秦月的带领之下离去。   人离去后,阁楼变得安静下来。   容珩微微一笑,将茶杯清洗擦干净后,放回茶盘,而后继续悠然自在的独自品茗。视线不经意间落在柳明笙留下的东西上,目光却不由掠过一抹冷色。虽然暂时没办法替柳岩澄平反,但依他手中如今掌握的赵重贪污受贿的证据足以将赵重拉下台。   * * *   红卿休养了几日,身上的伤已无大碍。   这一日,东方琰罢了朝,并未在文化殿召见大臣。   前几日东方琰嫌弃她来月事,并未召见她,其实红卿并没有来月事,她是骗他的。听闻东方琰回了东暖阁,红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露一下面。   然而红卿才刚到暖阁门口,便听闻里面传来一阵乒铃乓啷打砸东西的声音,红卿脚步一顿,猜测东方琰正在发脾气,红卿不想去触霉头,略一思索,掉头就要往回走,一宫女急匆匆走出来,看到红卿,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红卿姐姐你来得正好,陛下要见你,你快随我进去。”宫女道。   红卿额角抽紧,无奈之下,只能跟着她进去。   进到内室,看到东方琰端坐在榻上,脸上的神色若千年之雪未化,散发着冰冷气息。   地下是摔碎的茶杯茶壶,一片狼藉,宫人们噤若寒蝉,轻手轻脚地忙着打扫。   见红卿进来,东方琰冷厉的深眸向她投来,眉头忽然一皱,似乎不大高兴见到她。   红卿见状当即打起万分精神,轻掠鬓发,露出一粲然的笑容,娇娇袅袅地步上前。   “陛下,您唤奴婢前来有何事?”   红卿唇边挂着明媚的笑容,声音柔媚动听,让人心中抑郁不禁一扫而空。   东方琰也不知为何,看到她,自己躁动的心会渐渐平复。   今日在朝堂之上,有言官突然弹劾兵部尚书贪污受贿,紧接着数名官员纷纷响应,逼着他不得不下旨彻查此事。   在此之前他竟然一点风声都未收到,东方琰自然知晓那是容珩的手笔,他想将赵重拉下台,再换上他的人,简直是妄想。容珩的步步紧逼,让东方琰心中的计划愈发坚定起来。   此刻,他的心情缓和下来,手转动着玉扳指,目光沉沉地看着红卿:“过来。”   红卿顺从地走上前,东方琰突然将她拽入怀中,他目光如炬般紧盯着她娇美的面庞,大手轻捏着她的下巴,“过几日,朕要摆驾去温泉行宫,准你同去。”他语气亲昵,心情似乎转好。   红卿内心并不愿意去,因此脸上并未显露出欢喜之色,但他既如此说,红卿只能谢恩,但没等她说话。   却听东方琰又道:“当然,朕的容爱卿也会随驾。”   红卿微怔,而后笑睨了他一眼,“他去就去啊,与奴婢何干?”   东方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声音低沉:“不想见他?”   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红卿心不由咯噔一下,摇了摇头,笑盈盈 地说道:“不想见。”却在心里大骂了他一句。王八蛋。   * * *   温泉行宫建在鹤山脚下,离皇宫不远。皇家围猎场亦建在此处,冬狩在这里举办,朝廷会借着冬狩活动进行军事演习,泰安畤亦在附近不远的地方,是历任皇帝祭祀先祖的地方。   每年除夕之前,历任皇帝都摆驾来此,举办祭祀与冬狩活动。   出发那日,红卿跟随着圣驾之后,坐在平顶小轿内,红卿听着外头杂沓的马蹄声,不由感到有些无聊,便撩开轿帘,秋水盈盈的丹凤眼斜向文武百官之中。   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袭整齐修接的绯袍公服,套着仙鹤补服,头戴梁冠的容珩。   容珩正侧着脸与身旁的官员微笑谈话,似乎察觉到什么,他往红卿的方向看了一眼。   遥遥相望。   他客气地对着她微笑了下,便不怎么在意的收回目光,继续与身旁的官员说话。   红卿唇角若有似无的扬起,缓缓放下了轿帘。 第35章 有红包(修) 不能活,便一起死。(后……   温泉行宫虽然没有皇宫气派, 但楼台富丽,殿阁峥嵘,也是穷奢极侈, 据说是花了两年多的时间而成。   这一趟扶桑并未跟来,红卿不知晓原因,但她并不在意, 他不来才好,来了闹得她心烦。   元阳公主和燕良玉也跟了过来, 方才红卿与两人打了个照面, 大概是扶桑没来, 元阳公主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见到她也没有言语挑衅, 而燕良玉大概是觉得婚事将定,整个人神采奕奕, 散发着明艳动人的气息。   那女人一如既往的对她抱着敌视的态度,红卿不以为意。   红卿分到的是单独的房间, 房间宽敞整洁,里面烧着地龙, 温暖如春, 红卿十分满意,这一夜东方琰并未召见她, 她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次日,东方琰等人便忙着祭祀先祖的事情了, 祭祀是十分庄重严肃的事,红卿什么礼仪都不懂,东方琰自然不会让她跟去。   东方琰带着一众皇室子弟,后宫嫔妃, 文武官员去了往泰安畤,行宫便冷清起来,红卿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百无聊赖,便在行宫游赏起来。   待东方琰等人归来,已是入夜,红卿在自己的屋中等了许久,不见东方琰传召,他大概很忙,红卿也不去打扰他,便安然睡下了。   一直到了冬狩那日,红卿才终于见到东方琰。   鹤山下安了很多营帐,旌旗猎猎,甲胄森寒。   狩猎开始之前,红卿被叫到了东方琰的帐篷中。   红卿甫一进去,便见到了容珩,   狩猎将开始,他已换了一身利落装扮,长发全束起戴玉冠,身上着白色箭袖翻领华袍,戴银色皮质护腕,扣金銙银蹀躞带,端坐在椅子上,脸上依旧含着微笑。   帐篷中他和东方琰两人,宫人们都守在了外头,天很寒冷,但帐篷内烧了铜盆炭火,十分温暖。   容珩并未看她,依旧与东方琰有说有 笑,红卿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看向东方琰。   东方琰慵懒闲适的靠在榻上,发笼金冠,穿着织金华袍,腰系九环带,端得天子威仪。   一眼且见红卿,他唇角微勾,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浅笑,“卿儿,过来朕这。”   红卿听闻太阳穴一紧,而后肌肤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么久以来,东方琰还是第一次叫她卿儿,而且叫得太过于肉麻,这男人果然还是适合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模样,若天天来这一出,她可吃不消。   红卿当然不会以为他在亲近自己,他不过是故意在容珩面前说的,想要激他。   他难道真以为容珩会吃他的醋?那他太小看容珩了。也不知为何,这皇帝天天和自己的臣子过不去。   红卿心中虽是不情愿被他利用,但是却没办法拒绝,只能无奈地走上前,还要伪装顺从地露出文文静静的笑容。   东方琰旁若无人地将红卿拽到自己的怀中,而后拿过身旁的酒,自己喝了半杯,将剩下的半杯递到红卿唇边,声音难得温柔下来,“乖,喝下。”   喝你……红卿内心还没骂完就被他灌了进去,红卿险些呛咳,好歹忍住了,白皙的脸浮起两片红晕,不知是气的,还是被酒冲的。   这男人果然不知晓温柔是何物,酒是烈酒,烧得红卿心头火辣辣的,加上气急,那火气便蹭蹭直往头上冒,她微握拳头,努力控制着捶他的冲动。   东方琰仿佛没有察觉红卿的抗拒,就算察觉到,他多半也是不在意的,他仍旧搂着她纤细的腰肢,视线却落在容珩的身上。   容珩端起酒,眼眸微垂,长睫掩住眸色,让人看不到里面的情绪,但他那宁静淡然的姿态,让人觉得,周围一切事物都与他无关。   东方琰意味不明地笑着:“玉郎,朕要再次感谢你的割爱,卿儿她真乃世间难得的尤物,朕都快陷入她的温柔乡里无法自拔了。”   容珩放下酒杯,微抬眸,但笑不语。   红卿觉得容珩不回话是对的。   东方琰明显是在下他面子。   回了大家都得尴尬。   东方琰唇贴在红卿莹润光滑的颈项间,轻吻着,红卿感觉脖子传来痒意,不由往旁躲去,却被他那大掌禁锢住,只能任由他轻薄,红卿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神经,什么人间尤物,沉醉温柔乡,一派胡言,红卿面无表情地任由他做戏。   “卿儿,你和玉郎相识一场,朕却未让你们好好道别,这会儿只有我们三人在,你去给玉郎敬杯酒,谢他过去那段日子对你的照拂吧。”东方琰说着轻捏了捏她的脸,暧昧道:“若是你不能够让玉郎尽兴,看朕今夜不罚你。”   这君臣两人暗地里针锋相对,红卿夹在其中,不由暗暗叫苦。   乖巧地接过东方琰递来的酒壶,红卿压下心头百般的不情愿,起身走到容珩身旁,稳了稳心神,红卿抬起纤腕将酒倾注在几上的酒杯中。   端起酒,红卿恭敬呈上,遵照东方琰的嘱咐说道:“多谢容大人之前对奴婢的照拂。”   容珩目光落在那杯酒上,眉间微不可察的蹙动了下。   红卿举了片刻,见容珩未接,内心不由有些烦躁,又有些奇怪,红卿不认为容珩会刻意在东方琰面前为难她,便再次开口:“大人。请饮了这杯酒。”   容珩抬眸看了她一眼,似乎轻叹了声,最终还是接下那杯酒,将酒一饮而尽。   红卿一心完成任务,看着他喝完了酒,红卿微微松了口气,掉头而去,也因此并未看到容珩脸上暗藏的无奈神色。   *   嘹亮的号角声蓦然响彻云霄。   红卿从东方琰的营帐中出来后,便回到了自己的营帐,这会儿正在榻上小憩,忽被号角声惊醒,听到外头如雷鸣般的马啼声以及众人激烈的欢呼声,红卿情绪被感染,睡意全无,她起身掀开营帐门的厚帘。   寒风夹杂着马匹的腥臊气扑面而来,红卿不觉皱了下眉,然后又被那震撼人心的盛烈场面激得热血沸腾,有那么一瞬间,她想骑上马,悬上羽箭,跟随着猎手们涌进山林之中,尽情围猎。   红卿知晓东方琰此刻也进了山,不会传唤他,便径自往山林中去,待在营帐中实在闷极了。   如今虽是冬季,但这山林中大多是苍松翠柏,因此入眼仍是一片浓绿,进去时但见林木幽深,时有獐狍雉兔,麋鹿獾狼等走兽显露踪迹。   红卿没有深入,只在入口处闲逛,却没想看到再次遇到燕良玉以及元阳公主,两人骑在马上悠闲的逛着,两人没看到红卿,红卿忙闪身到一棵大树下,待两人走远之后,才走出来,不愿意与两人正面冲突,红卿暗道一声晦气,转身回了营帐。   回到营帐,红卿正准备进去,却不经意瞥见一道黑影闪进了东方琰的帐篷之中,帐篷门口有几名侍卫把守着。   红卿眸中掠过疑惑之色,东方琰不是进山了?红卿本不欲理会,但杀手的直觉告诉她,不对劲,她稍作犹豫,趁人不注意转到东方琰的帐篷背面,确定四下无人注意到自己后,红卿才竖耳细听,她听力极其的敏锐,因此能够听到帐中人说话的声音。   “人怎么会不见?你确定他内力尽消?”   是东方琰的声音,隐隐透着戾气。   红卿怔了下,而后心中莫名地感到一丝不安。   她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陛下不是亲眼看到他喝下了那杯酒?药两个时辰后起效,如今已到两个时辰,断不会出错。”   若是红卿没听错,这声音竟是楚王的。   红卿心不禁狂跳起来,脑中也轰隆隆的,东方琰在密谋着什么,答案已显而易见。   东方琰要借这次冬狩活动杀了容珩。   红卿其实并不感到意外,容珩权倾朝野,已经威胁到皇权。   而她此时也明白过来,为何东方琰方才在营帐中会故意对她做出那一番举动,他想刺激容 珩,干扰容珩的判断力,让容珩放松警惕。   让红卿懊悔的是,那杯酒竟是她亲手递给容珩,看着他喝下的,她竟然成了东方琰的帮凶。   红卿并不想容珩死,而且容珩死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她身上还有毒药未解,她与容珩是一损俱损,她脸上笼着一层阴霾,转身再次往山林而去。   一路上她努力压制心头的不安,   维持着镇定,只有镇定,才能找寻出线索,红卿在暗阁苦训多年,出来后一直为容珩办事,她对周遭事物有着超常的敏锐。   因此,她没有费很大的劲儿便找到了遭到围困的容珩,只不过她来迟了一步,东方琰的人比她更快找到容珩。   这大概是红卿唯一一次见到容珩如此狼狈的模样,他没了内力,自然不敌东方琰派来的绝顶高手,一袭整齐修洁的锦袍染了鲜血,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就在红卿怔愣片刻,容珩猝不及防,腹部竟中了一剑,鲜血顺着刀身汩汩流下,容珩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   那杀手以为容珩无力再战,不由放松警惕,正欲拔剑,寒芒一闪而过,脖子上瞬间鲜血飞溅,瞪大双眸。   容珩面上敛去了面对世人特有的温润平和,阴恻恻的目光紧攫着眼前面露不可思议的杀手,唇边勾起一抹邪气嘲讽的笑容:“蠢货,你太得意忘形了。”   那杀手瞪圆的双眸中有着恐惧,懊悔,却因为被割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最终他轰然栽倒地上,死不瞑目。   容珩捂着腹部踉跄后退两步,靠在背后的山石上,他不紧不慢,淡定自若地伸手点了身上几处穴位,便止住了喷涌而出的鲜血,他目光不动声色地往后看了眼。   再抬眸看众人时,眼底又是一派温润闲雅,失去颜色的嘴唇勾起轻浅的弧度:“你们太弱了,不如一起上。”   见同伴被容珩一剑割喉,众人心中已是大怒,又被他挑衅一番,内心不由升起浓烈的杀机,红卿看着头疼不已,他都伤成这般模样,竟还如此冲动地挑衅刺激这些人,是嫌命活得不够长?   红卿被他气得没办法视而不见,却忘了容珩从来不会冲动行事,她一个飞身直接冲进包围之中,来到容珩身边。   看到红卿,容珩眼底掠过微讶之色,随即又恢复平静。   红卿顾不得检查他的伤口,只挡在容珩面前,“大人,你没事吧?”她关切的问,问时并未看向他,只看着眼前众杀手,目光如兽般冰冷无情。   “无碍。”容珩轻叹一声,语气有些清淡:“你怎么来了?”   听闻他无奈的叹息,红卿感觉他似乎不愿自己到来,这瞬间激起红卿心中怒火,不由呛他一句:“来看你死没死!”   容珩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没有再回话,一是不知怎么回她的话,而是他要保留力气。   不等红卿多作反应,那些杀手如巨浪般朝红卿汹涌地扑过来,红卿目光 一厉,迅速捡起地上的剑,加入战局。   红卿许久没动过手,内心蠢蠢欲动,在一杀手往自己斫来之时,红卿出手比他更加迅猛,一刀砍下他的头颅,鲜血飞溅在她脸上,她伸舌舔去嘴角的血液,唇角微勾了下。   那诡艳妖娆的姿态以及狠辣残暴的手段令得众名杀手心惊了一下,连忙提起万分的小心,出手更加的稳狠准。   红卿足踏飞燕,所过之处,一缕缕鲜血喷溅而出。   红卿一开始处于上风,但后来渐渐吃不消,杀手死一个又接着一个上,像是杀不完的一般,而且个个武功不容小觑,东方琰是铁了心欲取容珩的性命。   红卿一边要对抗强大的敌人,一边又要保护内力散尽的容珩,已然心余力绌,一个来不及挡下杀手的攻势,手臂被划了一道,鲜血飞溅,她禁不住闷哼一声。   另一杀手趁机往容珩那边扑去,却被容珩一剑砍伤,而他的伤口也因此再次流出鲜血,他腿一软险些跪地,他将剑插在地上,方支撑住自己,脸上更加苍白起来,仿佛脆弱的白瓷。   “容珩!”红卿费力杀死挡在她面前的杀手,冲到容珩身边,扶住摇摇欲坠的他,让他靠回山石上,看着虚弱憔悴的容珩,红卿心中涌起一股激愤,她目光发狠,再次冲向众杀手,招式凌乱不堪,有的只有一股狠劲儿,就如同被激怒变得疯狂的野兽一般。她脑子一片空白,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容珩不能死。   容珩不能死。至于为何不能死,红卿已经想不清楚。   就在她杀红了眼之时,神智快要丧失之时,身后传来容珩虚弱无力的声音:   “卿儿,你别管我,自己走吧。”   那如同一缕春风般的声音让红卿瞬间清醒几分,然后又被他的话弄得心烦,她一边拼杀,一边努力维持冷静:“容珩,你别说话,留点力气,我会带你走的。”   容珩并不赞同她的话,温柔的目光停留在她纤柔又强韧的身躯上,“卿儿,一定要活着。”声音低低的,充满柔情。   又是要她活着的话,红卿有着不耐烦,不由回头看向他,却看到他目光流露出像是不舍的神色,然后蓦然一转身,消失在山石之后。   红卿这才注意到,他的身后竟是断崖,心口蓦然一慌,来不及多想,她已经朝着他消失的方向扑了下去。   容珩很清楚,如果他继续与红卿在一起,两人都得死,而没了自己的拖累,红卿定能突破重围,保住一条性命,至于他,他并不是在舍己为人,早在红卿来之前,他便摸清了断崖下面的情形,跳下去是为了寻得一线生机,但他没料到的是,红卿会奋不顾身地跟随他跳下来。   一贯从容的容珩脸色不由一变,目光露出震惊且错愕之色,这么一来,两人只怕都得死。   容珩自然不甘就此死去,他本非善人,所有的温柔情深不过是他为达目的而戴 上的面具,当生死攸关之际,就没必要再伪装情深,就在他内心纠结是否要对她置之不理之时,他在红卿的眼眸中看到了满满的柔情,她的眼中含着泪光。   凛冽的风声中,他听到她唤着他的名字:容珩。   这世上只有她一个女人会直呼他的名字,脑海中不由闪过她方才拼死护他的模样,容珩心微窒,许是头一次亲眼看到有人这般奋不顾身的追随着自己,容珩冷漠的心不由产生一阵之前不曾有过的悸动。   容珩再狠,终究不是铁石心肠之人。   在呼号的风声,无尽的失重不真切感之中,他不由想到与她在一起的一些过往,想到自己对她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与利用她,他的内心不禁又泛起难以言喻的柔软与愧疚。   所有的阴谋算计,荣辱得失此刻似乎离自己渐渐远去。   “卿儿……”他眼前有些朦胧,突然很想抱她,他朝她伸了下手,却连她的身子都碰不着。   一阵无奈的叹气后,容珩打定主意,如果不能一起活,那便一起死吧。 第36章 她与容珩在崖底下的一……   听闻红卿与容珩一同坠下断崖的消息, 东方琰正在与楚王商议着要事。   楚王看了眼东方琰,见他脸上怔愣了下,才缓缓转向跪在地上的杀手头领。这些杀手皆是东方琰自己豢养的暗卫打扮的。   东方琰缓缓滑动拇指上的扳指, 面无表情的脸起了些许波澜。他剑眉蹙动,仿佛不相信似的,“你是说朕那位宫女也在?”   “是, 的确是陛下身边的那名宫女,而且她武功高强, 杀了我们很多人, 在容大人跳崖之后, 亦随他跳下。”说到红卿时, 那名暗卫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恨意。   “那断崖有多深?”东方琰平静地问道。   “深不见底。掉下去只怕尸骨无存。”暗卫回。   “什么叫尸骨无存?” 天色渐暗, 东方琰映在暗影中的脸显得有些冷峻严厉,“没有尸首, 如何能证明人已死?”说到死字时,他抿紧了下唇, 然后声音冷厉:“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楚王闻言冷艳清贵的面庞不由露出一丝讶色, 没等他说话, 东方琰却突然站起身,他走到挂着弓箭的地方, 负手而立,凝看着面前的弓箭, 目光透着一丝纠结。   待回过身,眼底却换上无情狠戾之色,他沉声道:“不,朕只要尸体。立刻封锁整座鹤山, 不论如何,朕要你们把那两具尸体抬来见朕。”   楚王闻言内心这才松了口气。   那暗卫领命而去。   东方琰坐回椅子上,他突然感到很疲惫,他并不管楚王此刻看他的神色,只是无力的闭上眼睛,伸手揉了揉眉心,那女人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闪过,又被他强行拂了出去。   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他这般告诉自己。   *   红卿是夜里醒来的,睁开眼时,顿时所有的痛感都集中在某一处神经,疼得她黛眉深深蹙起,缓 了片刻,她才动了动手指,很好,还能动。   能够活着她并不意外。   目光所及,是幽邃广袤的天空,上面挂着一轮残月以及零散几点星子。   体内空荡荡的,一身的内力已经散尽,红卿不由闭上眼,无声苦笑。   红卿一直不认为自己会为容珩而死,可是当危险来临之时,她竟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就跟着他跳了下来。   为替自己与容珩谋得一线生机,她不得不触发体内禁法,而就在坠地那一刻,她体内所有的能力都将发挥到极致,从而形成保护罩,令人与实地之间有缓冲,而不会疾速坠地,但使用禁法的后果只有一个,她会消耗体内所有的内力,从此再无法复原。   没了内力,这对于一个绝顶高手而言,已经如同一个废人,有的人或许宁愿死也不会使用禁法。   这时,鼻中飘来一阵烤肉的香味,红卿不由侧了侧脸,便看到了坐在火堆旁,正烤着鸡的容珩,火烧得旺,火光映出他苍白憔悴的脸,他垂着眸,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大概是太过于专注,他没听到红卿发出的动静。   红卿仅早上吃了一顿,又经过一番苦战和使用禁法,这会儿闻到香喷喷的烤肉香气,顿时感到饥肠辘辘,虽然因为没了内力而感到沮丧,但东西还是要吃的,她禁不住咽了咽口水,看到烤鸡底下那部分都快烤焦了,顿时心疼万分,连忙开口催促道:“容珩,鸡,快翻一翻。”   就在她刚说完的那一刹那,“啪”一声,木棍被烧断,烤鸡掉进火堆中,火星四溅,如果红卿不是行动不便,只怕会一个飞身冲过去拿起烤鸡,幸好容珩反应迅速,立刻拿起一旁干净的木棍将烤鸡叉了起来。   红卿这才松了口气。   容珩将烤鸡放到干净的叶片上,目光才落在她身上,语气平淡:“你醒了?”   红卿感觉他看自己的目光似乎有着复杂之色,但等她一眨眼,他目光又变得平静如水。   许是错觉吧。没了内力之后,红卿觉得自己的视力也下降不少。   “嗯。”红卿平静地回了句,红卿本来浑身疲惫无力,但一看到有烤鸡吃,瞬间来了气力,她忍着疼痛,坐起身。   “你感觉怎样?”   红卿看到容珩忽然动了动身子,然而又犹豫地顿住。   听到他的话,红卿想到自己内力尽无,脸不由垮了垮,却摇了摇头,扯出一苦笑,“没事。”   来到火堆旁坐下,容珩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拿起烤鸡撕下一烤得刚刚好又没沾到灰的鸡腿递给她,自己却慢条斯理的吃起烤焦了的那部分。   红卿看到了并未说什么,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那焦香流油的鸡腿,她饿狠了,加上没了内力的沮丧,便发泄似的猛地啃上一口,顾不得吃相优不优雅,她三两下就将鸡腿啃得只剩下骨头架,一看容珩,人家吃得优雅啊,手上的肉还没吃到一半。   看着她 眼巴巴的目光,容珩不由微微失笑,直接劈下干净的那一边,递给她。   红卿也不客气,接过继续啃,但这会儿没那么饿了,吃速便慢了下来,也有心思打量起容珩来,   他腹部的伤口已经止了血,想必已经自己处理了一番,红卿斯斯文文的撕下一块肉,一边问:“你伤口没事吧?”说完将肉送进嘴里,肉香在口腔弥漫,这让她沮丧的心情渐渐转好。   闻言容珩停下动作,他看了她一眼,“没事,已经处理过了,倒是你,你的内力……”   红卿笑了笑,没说话,低头继续慢慢的吃鸡肉,目光则落在恣肆跳动的火焰上,有些发怔,容珩肯定知道了她没有内力的事,但她并不想与他讨论此事。   见她不愿意回答,容珩只是轻叹一声,便不再多问。   气氛变得安静,只有木柴被火烤烧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   其实,冷静下来之后,红卿梳理了整件事,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一个重点,那就是容珩断不可能牺牲自己,好让她逃生。他定是事先探知到崖下的情形,才会选择跳下去。   当随着他跳崖时,红卿看到了崖间的一些情况,崖间有凹洞,还有一些粗大的藤条,如果事先知晓这些情况,一个人便有可能求生,但要两个人一起活便很难,而且还是在一个没了内力,受了重伤,一个又完全不知晓崖间情形的情况下。   容珩其实完全可以一个人求生,而不理会她。但不知晓处于什么原因,拼到最后容珩都没有放开她。最终迫不得已她选择了用禁法激发潜能。   这次可以说是自己险些害了他,又害了自己没了一身内力,是她自作自受,怪不得任何人。   但红卿始终没想明白,容珩为何坚持到最后都没放开自己,那完全不像他狠辣无情的做事风格,难道是良心发现?毕竟,她是为了他才跳的崖。   不只是红卿没想透这个问题,连容珩自己也不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一切尘埃落定,两人还活下来之后,容珩躺在实地上,那股不真切之感渐渐离自己远去,所有的理智全部回归到体内,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竟心软到产生若不能与她一起活,便一起赴死的可笑念头,   这对一向机关算尽的他而言,着实不可思议。   更往前,他竟然在明知她倒的那杯酒下有药的情况下,还选择喝下那酒,仅仅是为了不让她为难。   这可还是他?   他不禁升起一丝担忧,总有一日他会因为这个女人而失去从容把控一切的能力,他应该趁一切还未完全失控之前,立即砍断这苗头。这般想着,脑海中倏然闪过一个阴暗残忍的声音:杀了这个女人。   但那也仅仅是一瞬间的荒唐念头。   他想到红卿奋不顾身的情意,想到她散尽的内力,内心的暴戾瞬间敛去,渐渐地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容珩无声苦笑,想不到, 一向果断干脆的自己竟也有如此纠结为难的时刻。   容珩想,如果自己不想哪天糊里糊涂丢掉性命的话,自己最好离她远一点。打定主意之后,容珩便没有再主动亲近她,也没有像以往那般,笑脸迎人,故意用温柔深情的目光看她。   红卿其实也发现了容珩的改变,自她醒来之后,他神色便出奇的平淡,没有像以往那般对她露出温和亲近的笑容,而是给人一股若即若离的感觉。   红卿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容珩。   虽是感觉到了他的变化,但红卿没怎么在意。   红卿将手中的半只鸡啃完之后,将骨架扔进火堆里,看了容珩一眼,容珩已经吃完了,此刻正背靠着山石,双手交叉闭眼假寐,他的半边脸笼于暗影之中,看起来有些高深莫测。   他的伤势比她重得多,坠崖过程,两人触到对方后,他便一直   护着她,替她挡了不少尖锐的石头。   红卿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借着火光打量了周围环境,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片广袤的松林,其中间杂了云杉,槭树,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树木,而他们在一片乱石堆中,位置看起来很隐秘。   松涛阵阵,野兽怪鸟的嚎叫传过来,周围便显得阴森森的,如同一座鬼域。红卿想如果有大虫或着熊跑出来和她们抢夺地盘,没了内力的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又或者东方琰的人追过来该怎么办,思及此,红卿不由有些担心,便看向容珩,犹豫过后问:“容珩,你内力恢复了么?”   容珩没有睁眼,只是低声回:“嗯。”   红卿闻言内心顿时无比安定下来,见他又似乎不打算理自己,便没有再主动寻找话题,而是躺回到柔软的干草上,背对着容珩而卧。   她使用禁法之后,因为消耗太大,便昏迷了过去。红卿也不知晓容珩怎么把她搬到了这里,这也不是值得关注的问题。   她闭上眼睛,却毫无困意,体内空荡荡的感觉让她极其不适应,甚至很没安全感,加上如今正值寒冬,林子又十分阴寒潮湿,她只觉得很冷,有火堆也无法御寒,她完全睡不着,却又不知做什么,便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她心想,东方琰肯定要找到她们的尸首才会放心,所以定会将整座山崖搜寻个遍,也许还会封山,让他们插翅难逃。   可恶的男人。红卿不由在心里诅咒起东方琰,怎么恶毒怎么来,若不是他利用自己让容珩喝下那杯酒,或许她就不会赶去找容珩,就不会没了一身内力。   可若是容珩有个好歹,她也拿不到解药,总不能靠着扶桑给自己制作解药吧?那男人的话十句不知有几句是真,红卿信不过他,她最终还是要看着容珩安全,她才能放心。   如果她是真救了容珩一命,她还能厚着脸皮让容珩给她解药,可如今知晓就算没她,他自己也能活下来后,红卿就没脸问了,而 且她如今还没了内力,只能依靠容珩,念及此,红卿不由感到浓浓的惆怅与沮丧。   就算她活着出山,皇宫也回不去的,难道她只是拐了个大弯最终还是又回到原点?红卿内心无比排斥这个结果,可是心中产生一股无法对抗命运的无力感,这让她觉得很累。   平凡人的生活为何对她而言,就如此难得,这样想着,红卿不觉叹了口气。   “怎么,睡不着?”   容珩听闻红卿的叹气声,清冷深邃的眼眸并无任何情绪浮动。   红卿睁开眼,看着不远处一团树影,发了会儿怔,风吹动林木,发出沙沙声响,红卿胡乱应了句:“嗯,有点冷。”   背后的人沉默了片刻,才回:“你过来我这里。”   语气很冷淡,感受不到他平日里的温柔体贴,像是权衡利弊之后做的无奈话语。   红卿知晓他的意思,有人为自己抵御寒冷,她不会傻到拒绝,况且她若是受冻生病,对他们来说只会雪上加霜,因此她干脆爬起,起身坐到他身旁,然后没有一丝一毫忸怩的依偎向他。   当那具柔软熟悉的娇躯贴上来,容珩身子不由微微僵硬了下,他尽量让自己渐渐放松,才若无其事的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第37章 一向从容镇定的容珩竟……   次晨醒来, 容珩早早就离开了休憩地,去给两人准备早膳,红卿坐在火堆旁烤火。   四周笼着一层浓浓的雾, 看不清远处的一切。   她不是很担心东方琰的人此刻会追来,这崖下高低不平,处处乱山深泽, 山石如刀枪摆列,还有毒蛇猛兽经过, 还有这绵延不绝的雾气, 若误闯进来, 只怕会被雾迷住, 到时不仅走不出去, 只怕会遇到不可测的危险,他们断不会在这时候来搜山。   红卿觉得东方琰应该下令封山了, 不然也不会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丝毫风吹草动,如果她和容珩一直在这山中乱闯乱撞, 而没有找到好的逃生办法,东方琰找到他们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等到容珩回来, 她再问问他有没有办法出去吧, 红卿如今没了内力,不能施展轻功, 根本看不到高处的情形,念及此, 红卿禁不住又发出一声惆怅的叹息,然后继续用匕首削木块。   跳崖之前,她扔了剑,好在身上还藏着一把匕首, 不然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她的发髻散了,簪子也不见了,一头长发散乱于胸前脑后,有的头发还打了结,这会儿她一定十分狼狈,红卿是个很爱美也爱干净的女人,于是趁容珩去打猎这段时间里,她准备给自己削柄梳子。   不过容珩已经去了挺久,如今还没回来,不会有危险或者迷路吧?红卿往他去时的方向看了一眼,眸中升起几分担忧,没了他,她一个人可走不出去。但转念一想,容珩如今已经恢复内力,以他的能力断然不会有事。   她应该担心的是,容珩会不会丢下自己 ,自己一走了之。   不过想想也不会,他要丢下她,一开始掉崖时,他就放开她的手了。   红卿不再胡思乱想,专心削起自己的梳子来。   等到容珩归来之时,红卿已经做好了梳子,看了眼他手上还活蹦乱跳的雪白肥兔子,红卿眉眼堆笑,今天的口粮总算有了,也不知晓怎的,昨天她吃了一半的鸡,今天一早又开始感到饥饿,许是体力消耗太大的缘故。   容珩淡淡瞥了眼红卿手里的梳子,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到火堆旁,动作干净利落地处理起兔子。   如今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容珩都不会主动和她说话,他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今晨醒来,她都已经趴在地上,啃了一嘴草叶,他对此都置之不理,真是没良心的男人。   都说患难才能见真情,可见他是一点情分都没有。   红卿心中腹谤着,脸上却巧笑倩兮,“容珩,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没办法,如今她要想出去就得靠他,吃人嘴软,好在红卿向来能屈能伸。   容珩头也不没抬,语气仍旧有些冷淡:“顺便查看了周围地形。”   红卿拿起自己制作的梳子开始梳头发,一边梳,一边担忧的问:“你觉得我们能安全出去么?”   “不知晓。”   他虽然说不知晓,但红卿没怎么担心,她知晓容珩的能力,也信他有本事出去。瞥见他用剑处理兔子颇有些费力,红卿丝毫不心疼的将自己的匕首扔过去,“用我的匕首吧。”   容珩不客气的接下,将剑换成了匕首,这使得他更加得心应手,他将兔子开膛破肚,那干脆敏捷的动作处处透着一股狠劲儿,不像他以往面对世人那般温文尔雅,看起来就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从不杀生的温柔谪仙。   红卿其实知晓,容珩不是变了个人,而是眼前这模样才是真正的他,她倒希望他在面前一直做真实的自己,免得哪一天自己再次着了他的道,被他温柔深情的假面所蛊惑。   红卿梳完了发,从衣服上撕下一小条布,然后将长发编成辫子,用布条在发尾绑了好看的结,从一石缝中摘了朵小红花插在发编之上。   容珩余光瞟到她一系列的举动,不由摇了摇头,微微失笑。   容珩处理完兔子,晨曦才刚照射进松林,让人感到微微的暖意,雾还没散去,周围仍是朦胧一片,视不大清物。   容珩提起血淋淋的兔子,往一处方向而去,红卿好奇地问道:“容珩,你要去哪里?”   “不远处有一条溪流,我去那边清洗一下猎物。”   听闻容珩的话,红卿眼眸顿时一亮,笑盈盈道:“我也去。”   容珩目光才对上她熠熠生辉的眼眸,便知晓她打的什么主意,有些无奈,但也没理由拒绝,便由得她跟了上来。   红卿假装没看到容珩眼底的无奈,她已经好几年没有睡过荒郊野外,一时不适应,只觉得身上有些痒,好像浑身爬 满了虫子般难受,虽然如今是逃亡,不应该过分讲究,但他清洗猎物,她清洗身子,也不会耽误什么。   跟随着容珩来到一条清澈的小溪边,溪流的上游是一小片竹丛,泉口在一块凸起的巨石下,巨石上苔藓遍布,绿油油的,溪水很清澈,中间被一块巨石截成分流。   红卿见有两条分流,内心不由叫好,脸上浮起淡淡笑容,转头与容珩道:“容珩,我在这边洗漱,你在那边洗兔子。”说完,想到他自昨夜起就对自己爱搭不理,就跟个闷葫芦似的,着实让人感到没意思,便故意说道:“你可不要偷看我。”   容珩闻言先是微怔,而后内心暗暗好笑,他又不是没见过她的身子,有什么好偷看的,就算没见过,他也不是那般轻浮无礼之人,但他并未出言反驳,只是冲着红卿微颔首,便一脸淡定自若的去清洗猎物了。   好像真变成了个闷葫芦。红卿撇了撇红唇,然后开始脱下身上的衣服,她其实并不担心容珩会偷看自己,因为他根本不是那种人,就算他偷看,她其实也无所谓,又不是没被看过,她只不过想激他说话而已,结果没能如愿,但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很快就把它抛到了脑后。   红卿刚脱得只剩下里衣,一阵寒风吹过来,红卿不由冻得瑟瑟发抖,上下牙不停打起架来,她本来就怕冷,没了内力更加糟糕,她突然有些后悔要清洗身子了,但脱都已经脱了,只能硬着头皮洗,将自己脱得一丝不剩,颤抖着手,拿起一片宽大的叶子开始擦拭身子。   匆匆洗完,又洗了把脸和漱了口,红卿哆哆嗦嗦的要去捡衣服穿,却不经意间抬头一看,不由“啊”惊叫一声。   声音不是很大,却引起了容珩的的警觉,只当她遇到什么危险,目光微凝,立刻起身转过身去。   红卿听闻容珩那边的动静,收回放在松树上的视线,眼一低,便与容珩四目相对,看到容珩微愕的目光,红卿一愣,顿时想到自己还光着身子,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尴尬,现在要故意遮遮掩掩,只会让人更加尴尬,因此她只是僵着身子一动没动,也不知说什么,毕竟容珩仍在盯着她看。   容珩目光不觉往下瞟了眼,呼吸一滞,像反应过来似的,他连忙背过身去,“怎……怎么了?”他感到脸有些发热。   红卿身子这才放松,然后又开始打冷颤,连忙拾起衣服一边穿,一边说道:“有只猴子,我还以为是人呢。”红卿说着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怎么能把猴子看做是人呢,以前可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可笑着笑着突然又笑不出来了,她知晓是什么原因,没有内力,她的视力就跟普通人差不多。   容珩听闻背后传来红卿的笑声,不由猜测她是会不会以为她在偷看自己,所以在笑话他?   这般想着,内心竟有些不 好意思起来,他迅速洗好猎物,然后背着身叮嘱了红卿一句:“我先回去,你自己注意点。”   言罢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溪边,红卿见他走的快,不由有些奇怪但也没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红卿穿好衣服,也跟了着回去,见他坐在火堆旁,兔子已经烤上,他微垂着眼,眸中情绪不明,但他看起来正十分专注的烤着兔子,对她的出现并没有在意。   红卿坐到他对面,看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道:“容珩,你不是说不偷看的么?”红卿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可不知怎的,看到他沉默寡言的模样,她就忍不住调侃他。   容珩内心也知晓红卿故意说此话的,因此他没有替自己辩解,也没有抬眸看她,只是冷淡地说道:“抱歉。”   又是没意思的回答,正当红卿觉得无趣之际,却意外的发现他耳根有些红,红卿微讶,仔细看了眼,还真是,红卿没想到一向从容镇定的容珩竟因为她这句话红了耳根,内心瞬间乐了起来,心情转好之后,红卿便不再咄咄逼人。   红卿在容珩烤兔子时也没闲着,她拿着匕首返回小溪边削了根竹子,做了两装水的竹筒,装满水后回到休憩地,又在附近挖到了些山药豆和甘薯,两人不知晓要多久才能逃离此处,总要储存点食物和水,兔子野鸡虽好吃,但处理起来太耗费时间。   容珩烤好兔子,两人分食之后,便将两人待过的痕迹全部消除,才雾散之后,两人离开了这片乱石堆。   雾渐渐散尽,周围的景象也逐渐明朗起来,走了片刻,看到很多高耸入云的古树,树身粗壮,需两人合抱,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周围很幽静阒寂,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兽叫声,愈发让人觉得空荡寂静。   让红卿惊讶的是,明明是寒冬腊月之际,这崖底竟然还生长着许多奇花异卉,五颜六色,芬芳扑鼻,大部分她都叫不出名字。   但现在并不是赏景的好时机,如今雾已散,东方琰的人也许很快就会到来,但如果东方琰已经封山,就算他们离开崖底,又怎么逃出鹤山?   红卿心里免不了有些担忧,但见容珩脚步坚定,一派从容,似乎已经知晓了出路,红卿便安心了不少,默默地跟在他后头,也不询问任何问题,以免招人烦,   她甚至还从从临时制作的布兜里拿出刚刚烤好的山药豆剥皮慢慢吃了起来,布兜是她割下自己的裙摆制作成的,为了方便装山药豆和甘薯等东西,她其实是想割容珩的衣服,但自从方才在休憩地调侃他之后,他便愈发沉默,一句话也不和她说,红卿也不大好意思开口。   走了约有半柱香,两人走到一处山势较为平缓的地方,容珩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她,声音平淡,“上来,我背你。”   红卿愣了下,然后像受到惊吓一般,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 走,不用你背。”红卿十分尴尬,她只是没了内力而已,又不是真成了废人。   知她想歪,容珩微笑了下,然后目光掠了眼上方,解释道,“我们从这边出去。”   红卿这才明白过来,脸不由微红,他如此熟悉路径,想必方才找食物时,他便找到了此处,离开休憩地到归来他不过花了将近一个时辰,而他们光走到此处,便用了半个时辰,可见是因为她,他才耽误了些许功夫,红卿瞬间感到惭愧起来,道声多谢,她安安静静地爬上了他的背,任由他背负着自己,施展轻功,一路快速飞驰,红卿趴在容珩充满安全感的背上,不用出力,也不用思考,有那么一刻,红卿觉得当个废人也挺好。   但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没用的废人只会被人放弃。   当两人离开断崖,刚回到山上时,却听到一阵惊空遏云的鹰唳声,两人抬头看去,一只大鹰如闪电般扑扑凌凌朝他们冲下来。   容珩目光一凝,连忙抱起红卿,疾速飞驰起来,耳边风声呼号,眼前的树木飞快闪过,红卿惊魂甫定,不由问了句:“那畜生不会是陛下豢养的吧?”   容珩一边施展轻功寻找隐蔽之地,一边回应道:“嗯。”   红卿不觉皱眉,东方琰果然找来了。 第38章 梦之境。   红卿随着容珩藏身与一块山石夹缝之下, 周围荆棘荒榛丛生,起到了很好遮护作用。   天上阴沉沉的,一片乌云缓缓而来, 大概会有雨。   那大鹰仍在树林上空中盘旋,像是在寻找他们的踪迹,红卿只觉得额角一阵一阵的抽疼, “容珩,陛下这次非要至你于死地, 鹤山所有的出口恐怕已经被封锁, 我们怎么逃出去?你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   红卿觉得两人如今是拴在一条绳子上了, 他有什么办法大可与她商量一下, 她或许也可以出点主意, 她是没了内力,但并不是废人, 总不能一直让他费心费力。   “没有。”容珩面色无澜地回了句,目光仍在警惕地查看着周围,   红卿怔了下,她不信, 下意识的问了句:“你不是很厉害么?怎么一点办法都没有?你骗我的吧?”   许是容珩对她的态度变化得太大, 加上自己如今处于太过于弱势的地位,让她内心隐隐不安, 也有些敏感,总觉得容珩认为自己没用了, 才懒得理会她。   容珩用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看了红卿一眼,“我若厉害,也不会喝下你递来的酒。”   这还是红卿第一次听到容珩阴阳怪气的说话,红卿像是感到稀奇, 然后心虚,最后恼羞成怒。   又不是她逼他喝下那杯酒的,他自己非要喝,怪谁?   “的确,你一点都不厉害,你要是厉害就不会不知晓那酒里下了药,就不会明明知晓陛下忌惮你,你还要娶燕良玉为妻,想将兵权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你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想将陛下 拽下龙椅,好取而代之?”   容珩原本觉得她话有点多,心里颇有些不耐烦,便故意说了那句话来堵她,却没想到会换来红卿的长篇大论,容珩微皱了下眉,还未来得及替自己辩解,却忽然感觉到什么,蓦然将红卿打横抱起,猛地飞身出了石峰,往另一处掠去。红卿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冷静下来,只默然地紧抱着容珩,以免从他怀中摔下来。   容珩一路如疾电般飞驰,耳旁风生,荆棘灌木交杂横阻路间,有的约有人高,红卿一个不留神,脸被划拉出一小口,不由轻哼一声,容珩察觉,猛地将她的头摁在自己的怀中,动作虽显粗暴,红卿却微微红了脸。   在大雨即将倾盆而来之际,两人终于找到了一处歇脚的地方,那是半山腰的一处山洞,洞口被无数绿色藤蔓遮掩,周围还遍布着嶙峋怪石,不细看的话,都不知晓这里有一处山洞。雨下得很大,虽然阻碍了他们的行动,却也会让东方琰的人搜寻得更加艰难。   洞中很宽敞干净,没有走兽待过的痕迹,只不过有些阴冷潮湿,   雨丝飘进来,寒气袭人。   红卿一边在洞中捡些枯木枝,一边往洞门口看了看,外头的瓢泼大雨将鹤山山色遮住大半,红卿觉得这会儿东方琰的人断然不会找到这里,便彻底安下心来。   雷电闪过,一声巨响,震得整座山谷都在颤栗。   红卿将捡好的干枯树枝放在一起,容珩拿出火石,点燃了树枝,红卿瞥了眼他手上的火石,大概是在她昏迷那一阵,容珩寻来的,如果没有这火石,两人不仅要啃生肉,还得受冻。   洞中在火光的照耀之下,顿时亮堂不少,容珩点起火之后便一语不发地靠在一旁的山石上闭目养身,他看起来精神似乎有些不济,面色也比今天早上更加苍白憔悴。   红卿这才想起来他腹部有伤,他却还抱着她又是上山崖又是躲避追兵的,怕是有些吃不消。   红卿从布兜里拿出两条甘薯放进火堆里烤,又拿出竹筒,打开塞子后,递给容珩,“喝点水吧。”   容珩微睁开眼,面容平静地看了红卿一眼,然后接过水,低声道了句:“多谢。”   他喝了几口,却不知道是呛到还是怎么回事,突然咳嗽了几下,因此扯到腹部的伤口,他眉间微紧。   红卿看到他衣服上又浸出了些许鲜血,也跟着皱了皱眉,“你的伤口又流血了,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   容珩放下水,缓缓靠了回去,长睫垂下,片刻才淡淡回了句:“嗯。”却没有主动脱下衣服。   红卿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犹豫了下,便主动上前替他脱去外衣,待那紧致结实,没有一丝一毫赘肉的身躯展露在她面前之时,红卿最先看到的却是他腹部左侧的刀口,那是她之前用匕首刺伤的,如今已经愈合,但那道疤痕却无法消除,红卿心情有些复杂, 不由得伸手去触碰了下。   看到她的动作,容珩微抬眼眸看她,秀雅的眉微不可察的蹙了下。   红卿感觉容珩的视线,慌忙地   缩回手,红卿冲着他尴尬地笑了下,“你别误会,我不是在占你便宜。”   容珩没误会什么,也不认为依两人曾经‘深入交流’过的关系还需计较这点小事,但容珩这会儿精神疲惫,懒怠与她解释此事,从怀中拿出一小药瓶交给她之后,继续闭目养神。   见他不再打量自己,红卿神色也恢复淡定,小心翼翼地帮他除去缠伤口的布条,那布条已经被血水浸湿,用不得了,红卿便将它扔进了火堆中,再看容珩的伤口,鲜血又涌了出来,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红卿正要用匕首割下他的内衫,却又不希望他睁开眼,免得她尴尬,想来想去,还是割下了自己里面干净的衣裳,做出一长布条,心里却郁闷地想,再继续割下去,她都快衣不蔽体,成野人了。   红卿将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见他额角瞬间渗出密密的细汗,但他却一声不吭,红卿不由佩服他的忍耐力,在将布条穿过他腰间之时,红卿看到他线条分明的腹肌,不由屏住呼吸,然后迅速替他将伤口包扎好,穿上衣服,一系列动作完成之后,红卿暗暗松了口气,憋红的脸也得到缓解,她自己也很奇怪,不明白有什么好紧张的。   再看容珩,她的贴近却没有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红卿撇了撇唇,“好了。”待容珩睁开眼,她脸上又是笑意盈盈的模样。   “多谢。”容珩缓缓睁开眼,伤口包扎好之后,他感觉舒适了些许。   红卿没有理会他的道谢,转身用木棍从火堆里挖出两条甘薯,甘薯烤得刚刚好,正散发着阵阵清甜气味,红卿扔了木棍,待甘薯放凉之后,才与容珩分食。   红卿剥开甘薯的皮,吃了一口,一边看着外头仍下个不止的暴雨,雷电闪过,白濛濛的雨雾中显出森耸的山峰与林木。   雨丝飘进来,让人感到一股寒意,红卿轻叹一声,突然没了胃口,红卿不想一直受困于此山中,但又不好问容珩如何出去的事,毕竟她之前问过他,他只说不知晓,一点有用的东西都不肯透露给她。   这种无能为力,依靠他人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容珩包扎完伤口,又吃了些食物,此刻精神稍好,听闻她的叹气,容珩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情绪低落,略一沉思,轻笑问:“卿儿,你可曾听过梦之境?”   红卿闻言仍旧兴致缺缺,但还是问道:“何为梦之境?”   容珩将吃了一半的甘薯放到干净的草叶上,拍干净了手,然后缓缓地说着:“传闻鹤山原是仙灵窟宅,曾有一仙人在此居住,这仙人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但他有一毛病:犯懒,为了能够在一瞬间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他用法力创出一虚洞,他只需心念 一动,可以通过这个虚洞,到达他想去的任何地方。后来,他飞升上天,便将这虚洞封闭起来,只是封闭过程出了差错,留了一条缝隙,仙人以为无事,便懒得修补,后来有人行过此山,误闯到虚洞附近,竟被那虚洞夹缝传送到了另一处地方。”   红卿觉得这分明是骗小孩的故事,可他声音温润柔和,娓娓道来的模样很引人入胜。   红卿不由问:“既然是仙人,他不是会腾云驾雾?为何要弄这么个虚洞?”   容珩微微一笑,“当然是因为这个虚洞比腾云驾雾更快。”   红卿知晓容珩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起这故事,她有些诧异道:“你不会相信这里真存在这个洞,而我们能够通过这个洞离开鹤山吧?”这实在太荒谬,她不信容珩会相信。   容珩捡起一根树枝扔进火堆中,火舌瞬间狂卷起来,发出噼啪声。   “的确有人曾在鹤山凭空消失,然后去到另一个地方。”   容珩微垂着眼眸盯着火光,说这话时,他唇角微勾,神色有些莫测。   “去了何处?”红卿不禁追问,问完又觉得容珩如果不是在逗自己,就是那人八成被野兽吃了。   “京外一偏远的小山村。”容珩很平静地说道,“后来这虚洞就被人称为梦之境。”   “这也太神乎其神了吧。”红卿摇了摇头,失笑道。   容珩抬眸,见红卿一脸的不相信,也笑了笑,便不再多言,他并未对说出曾经让人调查的结果以及自己的一些猜测。   他当然不信有神,但他相信有人会故意散布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达到掩人耳目的目的。   * * *   东方琰派去的人在红卿容珩掉落的断崖下翻了底朝天,都没能找到红卿与容珩的尸首,这让东方琰深信他们两人还活着。   东方琰不由大动肝火,拿起茶杯直接扔下去,恰砸中跪在地上暗卫头领的额头上,鲜血自他的额头汩汩流出,他却仍旧直挺挺的跪自,一声也不敢吭。   “废物,废物。”东方琰目光阴鸷地扫向暗卫头领,“朕真是养了你们一群废物!”   几声轰耳的雷鸣过后,营帐内恢复沉寂,暗卫头领已然离去,帐中只剩下东方琰与楚王。   东方琰对外宣称容珩围猎时不小心掉落悬崖,这两天他一直留在围猎场等待搜寻结果,并未回行宫,众人都感叹他们君臣情意深重,只有东方琰自己以及他的心腹之人知晓,找不到容珩,他寝食难安。   而且若是没有容珩的尸首给文武百官一个交代,他的首辅之位他暂时也动不得。   东方琰看向楚王,目光露出一抹后悔之色,他后悔没有让楚王要了那女人的性命。   那女人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若他再次见到她,他一定要将她千刀万剐,真是可恨的女人。   * * *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算算时间,大概已到戌时,洞外的雨仍旧淅淅沥沥不止,红卿容珩只能在这洞中过一宿 ,洞中被水没了一半,好在两人将火堆生在高处,没有被水淹到。   两人晚上还是吃了甘薯和一些山药豆,之后便各自睡下,养精蓄锐,明日好继续寻找出路,夜里的山洞更加寒冷透骨,红卿没有找到干草,只能睡在一块冰凉的山石上,火堆不足以为她抵御寒冷,她的手脚冻得仍旧有些发僵,她不由得怀念起容珩温暖的怀抱,念头一起,便不想再受这份罪。   容珩正浅睡着,他能感知到红卿起了身,但并没有理会,直到一双手突然伸过来环抱住他,然后是一具柔软温香的身子依偎进他的怀中,容珩身子一僵,蓦然也睁开眼,垂眸看搂着自己的女人,目光微厉:“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山洞太冷了,冻得我全身僵硬,都快没了知觉,借你怀抱一用,反正昨夜也是这样。”红卿也不知晓他为何反应如此大,只能很认真的解释。   容珩听了她的话,又不见她有下一步的举动,这才知晓自己误会了她,容珩低垂着眸,定定地看着她,怀中柔软馨香的身子让他没由来的想起白日在溪边那一幕以及她说话的话,脸不由一阵发烧。   容珩抬眸看了眼洞顶,几不可察的轻叹一声,最终他没有推开她,只是再垂眸看她时,眸中清冷无波,无了任何情绪。 第39章 “你自己……能行么?……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容珩仍旧没有睡着,洞外雷声隐隐,雨淅淅沥沥, 容珩低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火光,神思不知飘到了何处。   秦月等人知晓他失踪之后, 定会暗地寻找他,但容珩对他们并不抱期待, 他只相信自己。至于朝中, 他并不担心, 若仅仅因为他失踪, 他的地位便岌岌可危, 他也不必当这个首辅了,东方琰除了把他的尸首抬到文武百官面前, 否则他改变不了什么。   怀中的女人像是怕冷似的,愈发地贴近他, 让容珩不禁收摄了心神,容珩从不曾与人如此亲近过, 就算红卿曾是他的情人, 两人也不过是在有需要之时才会在一起,而不会在一起共眠。   像他们这种时时刻刻都有所防备的人, 怎会容许枕边有他人。   他身子不自然地动了动,正想把她拽开一点, 忽听得她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低头一看,见她双眉紧蹙,面庞苍白如纸, 额头上还冒着冷汗,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却是一片冰凉,他眉不觉皱了下,轻唤了声:“卿儿?”   红卿仍旧紧闭着双眼,并未理会他的低唤,只是松开搂着他脖子的手,捂着肚子,身子微微蜷缩起来,红卿正要翻身离开他的怀抱,却被容珩捞了回去。   容珩看着她捂着肚子,暗忖莫不是中毒了?容珩内心莫名有些不安,不由伸手拍了拍她的脸,企图唤醒她:“卿儿,你醒一醒,你肚子疼么?”   红卿被他拍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迷茫地看了眼脸上含着担忧之色的容珩,然后肚子传来一阵阵的坠痛感,令她不由呻-吟一声,然后浑身抽搐起来,身下感到湿冷,她无力的说道:“我的……月事好像来了。”许是使用禁法的后遗症,加上这两天她一直喝冷水,所以才那般疼得难以忍受。   红卿不见容珩有任何反应,不由忍着疼,抬眸看了他一眼,便看到那给她感觉一向无所不能,冷静自持的男人脸上竟露出些许不知所措之色。   “哦……那我要怎么做?”片刻,容珩反应过来,脸色微僵地问,他语气带着点尴尬,这不是他熟悉的领域,他之前也从来未遇见这种状况,但见她如此痛苦,容珩想助她几分,毕竟两人如今是同伴,她若有个好歹,也会耽误到他。   红卿本来不想麻烦他,但肚子疼得厉害,浑身无气力,又见他脸上并无嫌弃之色,还主动提起帮她的话,便颤抖着声道:“要一块干净的布,长一点,这样可以叠厚一点……”还没说完,肚子又是一阵抽疼,红卿低低呻-吟了声,正要继续说,却见容珩动作飞速的解开自己的衣服。   红卿惊讶,连忙道:“割……”红卿本想说割自己的衣服,却已经来不及,只听得“斯拉”一声,容珩已然用匕首割下自己的里衣,将那块又长又宽的布条给她看,认真地问:“这个可以么?”   红卿脸顿时烧得慌,割都割了,她还能拒绝么,无奈只能默默地点头,颤抖着手正要接下。   容珩却已经自作主张地帮她将那布条叠合在一起,容珩此刻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无措,显得十分从容,容珩见多识广,就算没做过,也知晓那东西长什么模样。   快速的叠完之后,他神色微滞了下,接下来再要帮忙就要接触到她私密的部位,两人虽说什么都做过了,但真要帮她做这种事,还是令人有些尴尬,容珩看了她一眼,犹豫地问:“你自己……能行么?”   “能……”红卿当然不会要他帮忙,她又不是浑身瘫痪动不得,红卿接过他叠好的布条,有些难为情的小声道:“你……你背过身去。”   红卿此刻没办法自己缝制月事带,只能先用布条垫着,她想的是等到明日早上让容珩出去打猎,她再缝制几条。   容珩背过身去,然后拿起一旁的竹筒,直接放进火堆上,准备烧点热水给她喝下,容珩此刻全然冷静下来,想到自己的里衣被她用来垫在那种地方,容珩面上不由得一阵发烧。   他耳力极好,身后传来红卿压抑的轻喘以及脱衣服的窸窣声。容珩脑海中不禁想象出红卿此刻的动作,她脱了裤子,将他的里衣放进了……   容珩呼吸一滞,连忙阻止自己继续联想,他一脸阴霾的拿起另一竹筒喝了几口凉水,但心头仍有些烦躁,他捡起几根树枝扔进火堆中,故意弄出大的声响, 好遮盖住身后的细微动静,分散自己心神。   红卿垫了布条,穿好衣服,身子才感觉好了点,只是下腹仍疼得厉害。使用禁法对身体的伤害实在太大。   她儿时的日子苦,天寒地冻时也穿得单薄,大概就是在那时,寒气入体,落下病根,后来修炼内功之后,身体强健起来,来月事都不曾疼过,如今使用禁法导致内力尽散,又喝下大量冷水,才会痛苦万分。   “好了。”红卿一转头,见到容珩把竹筒架在火上烧,不由惊讶:“你怎么把竹筒给烧了?旁边不是柴火么?”   容珩莫名地有些不敢看她,只是看着火花,“我煮点热水给你喝。”   他的声音清淡而从容,红卿愣了下,心里刚觉一暖,又连忙压下那股感觉,她故作抱怨:“那也不应该直接用竹筒来烧,烧坏了用什么来装水?”红卿可不想动手再做一个。   “这山洞之中并无可用来烧水之物。”容珩解释道,末了又补一句:“我明天再做一个。”   红卿这才无话可说,红卿步伐忸怩地走到火堆旁坐下烤火,想借由火的热力暖暖身子,红卿看着容珩仔细地将烧开的水从火堆里拿出来放冷一下,不由想到当初东方琰得知自己来月事时那躲避又嫌弃的模样,再想到容珩又是帮自己弄布条,又是帮自己煮热水,两相对比,真是一个地,一个天了,红卿内心不由暗暗感叹。   容珩这一番体贴细致的举动让红卿内心无法不动容,只是动容归动容,她已经不会再生任何想法,过去两人不可能,如今她成了这副模样,与他更无可能,出去之后,她该何去何从她都不知晓,又怎会沉溺于情爱?红卿越想越烦恼,越想肚子越疼,直到容珩将热水递给她,红卿喝了几口,肚子瞬间暖洋洋的,暖意走遍全身,那疼痛才缓解不少。   红卿终于不吝啬地向容珩道了句:“多谢。”   “可觉得好些?”容珩微抬视线看了她眼,又很快转开,声音淡淡。   红卿点点头,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身体暖和了些,身子也不再哆哆嗦嗦,困意来袭,红卿掩唇打了个哈欠,靠近容珩这个热源,然后极其自然地依偎进他的怀中。   但容珩就没她那般自然了,他被红卿的举动吓了一跳,只不过他神色看起来仍是镇定自若的,身子不过微僵了下,双手微滞在半空,他低头,有些无奈地看她:“卿儿,你……”   “睡觉。”红卿已经闭上了眼,声音恹恹的,如今在红卿的心里,容珩就与火堆的作用没两样,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次次反应都有些奇怪,他第一次不是已经允许了?   就算是要睡觉,她也应该提前与他说一句,她这么突如其来的扑进他的怀中,未免有些……容珩无奈摇了摇头,她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他是个男人,他们已经不是情人关系了。   但见她已经睡了 过去,容珩没有再打扰她,也没有主动搂她,这一宿,他几乎无眠,至于想了些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   次晨,雨已停,云层很厚,东边的太阳破云而出,露出万丈光芒。   红卿休息了一夜,下腹没那般疼了,容珩提议再休息一日,但红卿没同意,她不愿意耽误两人的行路。   容珩见她态度坚决,便任由她了。   趁容珩出去打猎,红卿便匆匆赶制了几条月事带,幸好她身上的针线未丢,不然还会费很大的劲儿。   容珩归来后,红卿已经缝制完成,将几条月事带偷偷藏了起来,虽说没什么,但被他看到总会有些难为情,红卿问了他接下来的打算,容珩告诉她,接下来要去往一处叫紫雾林的地方,红卿有些好奇地问他为什么叫紫雾,难道雾还有紫色的么?容珩告诉她,那雾其实是黑雾,只因林子内遍地生长着一些紫叶植物,那黑雾弥漫在其中,看起来就如同紫色的雾一般,因此而得名。   “你对这鹤山倒是十分了解。”红卿一边用自己制作的梳子梳发,一边看着正坐在火堆旁正烤着兔子的容珩,内心不由好奇这鹤山是否真存在着什么神秘的东西。   可惜的是,容珩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将烤好的兔子分给红卿一半,他便自顾自地吃起自己的那一份,他吃东西不喜说话,因此红卿也不打扰他。   大清早的,红卿并不想吃油腻的东西,而且兔子她也吃腻了,吃了几口,便将这一大半兔子用匕首切成几块,用宽大的叶片包好,放进布兜里,准备今天中午或者晚上吃两人分食,然后从布兜里拿出几枚红彤彤枣子吃了起来。   枣子很甜,红卿递给容珩几个。   红卿听说紫雾林没有可食之物,便准备了几日的食物,她昨夜就用竹筒装了满满的水,省着点喝的话可以维持几日,布兜里装着大半兜枣子和几根山药。   今晨去洞外洗漱时,红卿发现洞外悬崖边生长着一棵冬枣树,上面结了很多枣子,红彤彤的已经熟透,有的已经熟得发烂,趁容珩处理猎物之时,红卿将布兜绑在木棍上,摘了大半布兜的枣子,又在洞口发现山药藤,挖出了好几根手腕粗的山药。   两人吃完早膳之后,便收拾东西,离开了这山洞,去往紫雾林。   * * *   自容珩坠崖之后,秦月便暗中寻找着容珩,他并不相信容珩是不小心掉落悬崖的,他更倾向于那是东方琰的阴谋。而今容珩和红卿的尸首还未找到,秦月认定他们两人还活着。秦月自知单凭他一人无济于事,这次回府,是为了召集自己的人,他们要比东方琰更快一步找到容珩。   秦月神色冷峻,刚要走出大门,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秦月,你等一下。”   秦月疑惑回头,云落站在影壁处,依旧是穿着墨绿色的窄衫长裙,外头披着黑色斗篷,长发并未结 髻,只是用一根同墨绿色的发带束起。   云落走上廊道,神色有些犹豫。   “何事?”秦月看了她一眼,内心有些奇怪她为何会叫住自己,他和云落经常见面,但说过的话寥寥无几,在他印象中,她从来没有主动和他打过招呼,她表情刻板,沉默少语,有时候都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仿佛死物一般。   云落迟疑了下,才开口问道:“请问,有大人的消息了么?”   因为她的表情太刻板,便让她眼眸中那些许的担忧之色尤为明显。   “还没有,我们会继续去寻的。”秦月平日里虽然喜欢与红卿针锋相对,喜欢对她冷嘲热讽,但她只是特例,对于别人,他始终客客气气,平心静气。   云落眉不由皱了下,然后忍不住道:“我与你们一同去寻大人吧。”   秦月听出她语气中难以掩饰的担忧关切,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平日里她总是低眉顺眼,所以存在感极低,此刻认真一看,才发现   她五官精致秀丽,身材又高挑纤瘦,如果表情不那么严肃,绝对会是一大美人。   秦月有那么一刻还以为她和容珩之间有些什么,但想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云落,你去不合适,还是就在府中吧,大人不会有事的。”   看到她难掩失落的神色,秦月隐隐察觉到了些什么,似感慨一般,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转头离去。 第40章 “这世上除了你,没有……   紫雾林在山林最深处, 容珩一路背负着她翻越过好几个山头,才到达此处,中途还险些撞见搜山的士兵。   紫雾林里面是一片广袤的竹林, 里面果然遍地都是紫叶植物,像是紫叶鸭跖草,但又有些不像, 有的足足有人高,这里面阴森静谧, 没有鸟雀的痕迹, 连一丝风都没有。   真是个处处透着古怪的林子。   听容珩说这紫雾林一天中会有半个时辰雾气收敛, 之后雾气重遮。此时刚好是雾气收敛之时, 红卿并不认为两人正好撞了大运, 她更相信,是容珩算准了时辰。   两人进了竹林, 红卿因为容珩的伤势就没要他背负,踩在厚软的枯箨败叶, 红卿总担心踩到什么毒物或者沼泽,便贴紧了容珩, 以免有个万一能够抓牢他。   昨夜下了一夜大雨, 这处竹林愈发阴冷潮湿,处处散发着霉烂气息。脚踏在腐枝败叶上面, 偶尔溅起污泥浆水,令人烦不胜烦。   更讨厌的是, 还有一群蚊子都围在身旁嗡嗡乱叫,这里蚊子一个有普通蚊子两个大,被咬上一口,既麻又痒。   一路上还有不少蛇虫毒蝎突然蹿出来。   这样的环境对红卿而言不过小意思, 只不过因为来了月事,加上有些反应力不如以前,便心生了些许烦躁,但她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以平常心面对这般糟糕的情景,而容珩更不必说,红卿就没见他皱过一下眉头,那优雅从容的姿态,不知 道的,还以为他走在康庄大道上。   红卿算了算,两人走了却快半个时辰,但这片竹林仍是一眼望不到头,除了紫叶植物,以及一些蛇虫毒蝎,竟没有其他花草植物,也没看到有人行走过留下来的路径,耳边除了她和容珩的脚步声,听不到其余的声音,寂静得让人发慌,幸好她不是一个人。   红卿抬了抬头,层层竹叶遮挡在上空,像是一幅巨大的绿幕将太阳阻隔在外头,竟泄不进一缕阳光。   这地方处处透着阴森森诡异的气氛,像是与世隔绝一般。   一只癞□□从红卿脚边跳过,红卿正要一脚踢开,却被容珩阻止:   “这里的生物几乎都有毒,莫要碰。”   红卿及时收回脚,轻抚心口,低声抱怨了句:“不早说。”   走了没多久,红卿隐隐看到从地上飘升起一层薄薄的黑雾,霏霏微微,渐渐转浓,容珩不由将红卿拉到自己身旁,提醒道:“卿儿,护住口鼻,吸入太多雾气会致幻。”容珩将准备好的布条递给她,容珩则屏息静气。   红卿此刻自然不能与他一般运功屏息,只能接过容珩递来的布条,慌忙蒙住口鼻,以免吸入太多雾气,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那雾气渐渐弥漫开来,似黑纱又似乌云,人处在其中,眼也睁不开了,红卿不敢开口说话,只能紧紧跟随着容珩。   容珩看了下周边环境,神色不由有些冷峻,正要提议背负红卿,红卿却一个炸跳起,连连后退,而她待过的地方,一条手腕粗的蛇瞬间逃之夭夭,幸好红卿反应快,没被咬到,只是因为这大幅度的动作,红卿捂住口鼻的布条掉落。   容珩看向她,正要询问她有没有事,目光忽一厉,猛地喝道:“卿儿,蹲下。”   言罢,一剑朝红卿飞过去,红卿不由惊呼一声,幸好她反应快忙蹲下,那剑直接钉在她身后的竹子上,而剑身上插着一条毒蛇,正中它的三寸位置,那蛇蜷曲了下,便不动弹了。   红卿惊魂甫定后,心中顿时不由对容珩产生几分抱怨,他当自己还是之前的红卿?要是她反应不及时,她不得成为他的剑下亡魂?红卿站起身,正要说几句,却不想吸入了太多雾气,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而后便晕了过去。   红卿是被一阵暖暖的太阳烘醒的,睁开眼时,看到一片湛蓝澄澈的天空,明媚的阳光照在人的眼睛上,晃得人睁不开眼,红卿伸挡了挡阳光,然后想起什么,她蓦然坐起身。   她奇异的发现,自己竟然离开了紫雾林中,眼前景象竟焕然一新,她坐在一片花海之中,周边桃花灼灼,流水潺潺,空气中散发着馥郁的花香,蝴蝶在花间飞舞,竟是她梦寐以求的桃花源。   她们这是出了鹤山?   红卿刚觉得惊喜万分,却突然想到容珩不在,笑容不由滞住,她不安地看向四周。   容珩去哪了?   既是一起出来的,当 然要一起走。红卿刚站起身,却发现自己身子十分轻盈,体内蕴满力量,她的内力竟然恢复了,红卿心中不知该惊还是该喜,难不成她来到了仙境?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温润柔和的声音:“卿儿,你醒了?”   红卿蓦然回头看去,见容珩正站在她不远处的地方,修眉凝黛,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许是太久没看到他这般笑容,红卿恍惚觉得是在做梦。   “容珩,我们这是出鹤山了么?”红卿见他微笑朝着自己走来,她才回过神,然后问。   “嗯。”容珩微颔首,浅笑道:“走吧,我找到了住处。”   红卿只能忍住心中的疑惑,跟着他的脚步,一路上只见花草繁盛,树木蓊郁,全都是春天的风景,微风拈花惹草,带起一阵阵馥郁花香。   红卿渐渐停下脚步,她总觉得很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明明她们在紫雾林时还是寒冬腊月,怎么出来就变成春天了。   而且她的内力又是怎么恢复的?一个又一个问题涌上红卿的心头,令她不由得停下脚步。   前面的男人也跟着停了下来,他回眸看她,明媚的阳光洒下来,他修长挺拔的身形与俊美清隽的面庞笼罩上一层浅浅的光芒中,这让他看起来既温暖又不真切。   “卿儿,怎么还不跟上来?”容珩微笑,朝着她伸了手,与前两日的清冷疏离完全不同,而且那笑容有着真诚与暖意。   红卿不觉走了上去,容珩的手一直边自己伸着,红卿垂眸看着他的手。   容珩的手既修长又干净,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甲莹润泛粉。   这让她想起来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渴望过这只手牵起自己的手,红卿心跳禁不住加速,她抬起手,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手交到他手上。   容珩带着她有过一道桥,来到一处地方,竹篱茅舍,小桥流水,鸟语花香,宛如隐居避世的地方。   “卿儿,你觉得这地方怎样?”容珩声音带着隐隐的蛊惑。   眼前灼灼桃红似火,依依绿柳如烟,真宛如桃花源一般,红卿脸上不觉露出愉悦的神色,觉得这地方竟与自己心目中的隐居之地完全重合,“很好。”红卿点头赞道。   “如果一辈子都待在这里,你觉得怎样?”容珩微笑道。   红卿怔了下,不等她回话,容珩径自道:   “从此远离江湖杀戮,像普通人一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或许也是件幸福的事吧?”   红卿心中疑窦丛生,这是她曾经幻想过的生活,容珩为何会知晓,而且这真不像是容珩会说的话。   红卿看了他一眼,他脸上仍旧挂着柔如春水的笑容,他也看着她,目光炯炯。   他携手她的手,神采飞扬,“卿儿,你不是想过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么?留下来吧,从此这里只有你与我,我会永远的陪伴你,这世上除了你,没有人能够做我的妻子……”   他 越说越温柔,红卿却越听越平静,红卿目光冷如冰霜地看着他,然后缓缓挣脱容珩的手,摸到腰间,猛然间抽出匕首,以电光火石之势抵向他的脖子,目光狠戾:“何物鬼魅,竟敢耍弄姑奶奶!”   随着红卿的喝骂,眼前那张温柔似水的俊美面孔渐渐模糊,随后猛地化作一丑陋不堪的鬼物,正咧着嘴,龇着尖牙,阴森森地冲着红卿笑。   红卿吓了一大跳,猛地从幻梦中惊醒,然一入眼,却又是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只是那上面没了温柔似水的笑容,只是隐隐有着担忧。   红卿一激灵,猛地从他怀中跳出,抽出腰间匕首,做了个防备动作,目光冷厉如刀:“你是谁?”   容珩先是一怔,而后不由失笑,他顺着她的话道:“我是容珩。”看着她仍旧一脸怀疑,容珩有些无奈,也不知如何解释。   红卿见容珩并没有攻击自己,目光清冷,里面还透着些许无奈,不像梦中那个温柔的容珩,又看了眼周围,她们像是在一巨石阵当中,四周只有石头,没有树木,显得阴暗诡异,寒风在耳边肆虐,冻得人瑟瑟发抖,这会儿的确是寒冬腊月的天气,已经不是梦中那个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的古怪地方,想来是容珩带着她离开了紫雾林,红卿终于放下警惕。   “我在梦中看到一个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鬼物,被它戏耍了一翻,若是再让我回到梦境当中,定要将打他个灰飞烟灭。”红卿一边郁闷地说着,一边收起匕首,全然没有察觉到容珩有些诧异的目光。   红卿坐回到容珩身旁,见四周黑黢黢的,大概已经到了夜晚,抬头看了眼,天上无月无星,也无云,这里的夜空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仿佛能够吞噬一切,让人不禁毛骨悚然,红卿总觉得这里也透着古怪,皱了皱眉,不由问容珩:“现在是夜晚了么?”   “嗯。”容珩从拿出装水的竹筒递给她。   红卿正好口渴,接过喝了几口,一阵寒风吹来,红卿不由瑟缩了下,不禁问:“怎么没点火?”   “这周围找不到可燃之物。”容珩道,而且她一直没醒来,他有些担心,也没有心思去别处找,此刻她醒过来,容珩才发现自己方才一直紧提着心,甚至紧绷到有些发疼,从她的布兜里拿出她早上留下来的肉,递给她。   红卿也不管肉冷不冷,打开叶包直接抓起一块吃,“你也没吃吧。”红卿拿起另一块递给他。   “多谢。”容珩接过,也毫无矫情地吃了起来,肉冰冷无味,但能够填饱肚子,两人都没有嫌弃。   “你说紫雾林的雾能致幻。”红卿有些好奇,“所有人都会受其影响么?”   “不一定。”容珩摇了摇头,微笑:“它能够刺探到人心底最深的渴望,然后制造出一个幻境,让你看到最想看的东西,见到最想见的人。如果你无欲无求 ,那么自然不会受到影响。”所以容珩才会在听到红卿说她在梦中见到和他相像的人时感到惊讶,他以为在自己对她做了那么多无情的事后,她会对于自己失望。   红卿听闻容珩这些话,脸上蓦然闪过尴尬之色,她没想到自己在幻梦见到的人容珩,难道自己心底深处还一直对他念念不忘,这个认知瞬间让她感觉有些郁闷。   而且她竟然在容珩面前主动暴露了,这顿时让她想找个洞钻进去。   “如果沉溺于幻梦之中,将永远无法醒过来。”这也是容珩担心红卿醒不来的原因,“只有心志坚定之辈才能够抵挡住幻梦的诱惑。”   容珩声音很轻松,很淡然。   红卿听着却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这幻梦如此可怕,她无比庆幸自己很早就看清了容珩,知晓容珩对自己无情,所以才没被那幻梦中的容珩迷惑住,如若不然,只怕她永远醒不过来。   看来进入这紫雾林没几乎能全身而退,这世上无欲无求的人又有几个?红卿不由有些好奇属于容珩的幻境,“容珩,你刚才经过紫雾林难道一点都没受到影响么?”   容珩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静了片刻,才微笑摇了摇头。   “哦。”红卿并没有怀疑他的话。   容珩并未告诉她,她晕倒过去之后,他背负着她一路施展轻功,无法彻底运用内力封住鼻息,也吸入了些许雾气,来到此地之后自己也看到了些许幻像,只不过他吸入的量少,分的清楚梦境现实。 第41章 不会放开她的手。……   红卿吃完冷掉的兔肉, 又吃了几个枣,才觉得肚子被填满,她很渴, 却不敢喝太多的冷水,以免肚子再受寒。   吃完东西后,红卿恢复些许精神, 这才仔细打量起周围环境,天上无月, 又没火, 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周围都是一块接着一块的巨石, 且奇形怪状的, 周围的确看不到一棵树。   她和容珩是在两块倾斜巨石的夹缝之下, 后面还有一块不算太大的山石替他们挡去了不少寒冷,红卿怀疑那石头是容珩后来搬过来的。只是这寒风太过于狂肆, 自四面八方而来,无孔不入, 灌进来冻得人头皮发麻,容珩有内力护体, 她就惨了。   临睡前, 红卿借口去小解,偷偷到巨石后换了月事带, 无水洗澡,她觉得浑身难受得很。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红卿内心嘀咕道,不过红卿觉得东方琰的人不会追到这来,比起丢命,环境艰苦点不算什么, 以前在暗阁训练,环境比这更艰苦,不仅吃生肉,夜里还要与毒蛇野兽为伍,还得提防着有人突然冒出了要自己的性命。   那像如今,她好歹还有一人体热源。   回到巨石下,无需红卿主动,容珩便伸手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还调了调自己身子,好让她躺得更加舒适些。“睡吧。”他温声说道。   “嗯。”红卿柔 声回应,以前他们两人都互相防备着,从来不曾一起共眠过,从没想过有一日,会这般互相依偎取暖,好度过这寒冷又漫长的夜。   红卿以前却不知他的怀抱既温暖又可靠,让人禁不住升起依赖的冲动,但这种念头刚起,她立刻想到了幻梦中的情景,便瞬间像被人泼了桶冷水,内心再无波澜起伏,她暗暗警告自己,这次不论如何都不可再重蹈覆辙。这般想着,她安然入梦。   红卿睡着之后,容珩却挣开了眼,他此刻没有任何的睡意,目光清冷地望向着眼前的漆黑一片,渐渐的,脑子里不由闪过今日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   他看到了那个早已葬身于火海中的女人,他的母亲,正站在灼灼的桃花下,如水的月华落在她的身上,清丽如仙的面庞露出温婉动人的笑容。也看到了儿时的自己倚在母亲怀中撒娇的画面。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纯真,令人心生向往,只不过,他清楚的知晓那不过是过去的一段记忆,是隐藏在他冷硬内心深处的最后一点柔软。   容珩将往事压回心底,不再留恋,情绪亦平复下来,只是心口却空荡荡的,有些冷。   怀中的女人哆哆嗦嗦地往自己身上钻,容珩怔了下。   幻境是假的,怀中的女子却是真实的,容珩犹豫了下,终于忍不住抱住那柔软温暖的身体,脸微微一歪,贴着她的发上,冷冰冰的心突然涌起一阵暖流,容珩不由得更加抱紧了她。   次晨,红卿从容珩的怀中醒来,红卿眼睛拉开一条缝,天仍然是灰蒙蒙的,仿佛笼罩着一层青色的烟,天好像还没亮,风仍旧在耳边肆虐,穿透石缝隙间灌进来,红卿将头埋回容珩的怀中,懒洋洋地蹭了下,她真不舍得离开他这唯一的热源。   感觉到她亲昵的动作,容珩唇角不觉微弯了下,“醒了?”容珩其实早就醒了,只是见红卿睡得沉,便没忍心打扰她。   “天亮了?”红卿见容珩问话,不好意思再赖在他的怀中,假装刚刚醒来,然后若无其事的离开容珩的怀抱,昨夜睡得很安稳,大概是身边有容珩的缘故,所以她并没有警惕的心理。   红卿从巨石下走出来,伸了伸酸痛的腰肢,然后查看四周,昨夜天太黑,只能隐隐看到一大概,今日才得以看清周围环境 ,四周都是巨石砂砾,几乎看不到一点绿色,仿佛是一座荒原。   红卿觉得这下东方琰是找不到这了,但两人要从这出去,是否有点悬?这看起来简直就像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大概是还没从内功尽消的沮丧中彻底走出来,所以面对这种情况,红卿总不由自主地升起些许颓废心理。   不过想归想,就算再艰难,她都要活着走出去。   红卿从布兜里拿出昨天已经烤熟的山药和一些枣子,笑吟吟的递给容珩:“容珩,我们吃完东西继续就出发吧。”红卿一点都不 想待在这个寒冷透骨的鬼地方。   如今她也只能将一切希望寄托在容珩身上,毕竟容珩似乎还挺熟悉这地方,而自己对此处一无所知,武功如今又比他弱得多。   容珩接过她递来的食物,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如此开心。   容珩吃了几口山药,发现红卿仍在笑吟吟地盯着他看,容珩有些不习惯别人盯着自己吃东西,便静静地看向她,等待她说话。   红卿却没有如容珩想的那般有话语与他说,她眼神晶亮地看着他,见他停止进食,只当他被噎着,然后把水递给他,笑容粲然殷勤,“小心噎着。”   容珩动作滞了滞,才接过水,奇怪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下,什么也没说。   红卿其实不想表现得太没用,她只是想让容珩知道她可以为两人准备水和食物,免得前路艰险,容珩觉得她拖累于他,便舍弃她不顾。   容珩当然不会知晓红卿此刻内心的担忧,掉落悬崖时,他没有松开她的手,那么不论前路再艰险,他也没打算松开她的手,至于原因,他从未细想过,也没必要去想。   吃完东西,两人没有再留下来休息片刻,而是立刻启程了,布兜里的食物与水顶多还能撑上一天,可他们行过之处并不见有水源,周围都是光秃秃的树木和石头砂砾,除了她和容珩这两大活人,其他活物一点踪迹也看到。   连太阳都隐入云层之中,天阴沉沉,乌云密集,看起来随时会下雨。   “容珩,我们进来也有三日了吧,朝中的人会不会以为你死了?你的首辅之位会不会岌岌可危?”行路无聊,红卿不由与容珩搭起话,她其实并不关心此事,只不过一时找不到话来聊。   “无妨,他们没有我的尸首,无法改变什么。”容珩心不在焉地说道,目光四顾,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红卿不由得也四顾起来,只不过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入眼之处,仍是一成不变的景象,红卿继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容珩,这个地方好古怪,你说我们能不能离开这个地方?”   这次容珩没有敷衍她,声音甚至有点安抚:“会的。”   红卿脚步一顿,有些诧异,红卿本以为他又会说不知晓或者拿话刺她,红卿都准备好反驳他了,却没想到他如此坚定的回答会的。   容珩发现红卿没有跟上,不由回头,语气有着淡淡的疑惑,“怎么了?”   红卿微笑着摇了摇头,连忙跟上他的步伐,她发现自从紫雾林出来之后,容珩便对自己温和不少,虽然与之前的温柔比不了,但却更真实几分。   “没什么,只是突然晃了神。”红卿随便扯了个慌,也不会容珩会不会相信。   “嗯。”容珩淡淡道,似乎也没怎么在意她这句话。   太阳渐渐露出云层,烈阳有些刺眼,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看太阳的位置此时大概是正午 时分,周围的景象却仍旧是一成不变,就在红卿以为再走不出这地方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废墟,看起来被大火烧过,到处都是黑色焦土和倒塌的石柱石台。   红卿看了容珩一眼,看到他脸上隐隐有着笑容,便知晓这就是容珩要找的地方了。红卿不由受到感染,脸上也浮起笑容,她想,她们应该很快就能够走出这个鬼地方。   只不过当她走过去时,却有些失望,这上面的东西都被烧毁的快看不出原先的模样,有的石头上面隐隐有着壁画的痕迹,还有些奇形怪状的石头,这地方看着像是一座祭台,但红卿也不确定。   “容珩,你说这里以前难道有人住过么?”红卿踢开一颗挡路的石子,回头看容珩,只见他仍旧专注地寻找着此处机关,他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   红卿撇了撇红唇,正要继续寻找,身后却传来容珩温和的声音:“或许吧。”顿了下,又叮嘱道:“卿儿,你小心点,莫要碰到不该碰的东西。”   红卿没有回头看他,然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微扬起来,正要往前走,脚下却突然踩到一松动的东西,而后听到咔嚓一声,一只箭竟然一不曾倒塌的巨石异兽的口中射出,幸好红卿反应迅速,一个鹞子翻身,躲过那只箭。   容珩听闻红卿的动静,已经往她这边赶来,红卿刚松一口气,正要迎上容珩,脚又踩在一块圆形石,发出一沉闷的声响,不等红卿有所反应,脚下蓦然一空,整个人竟往下坠去。   完了,这下大概真要葬身于此了。 第42章 动情。   红卿是被一阵窸窸窣窣声吵醒的, 一睁眼,一条蛇正朝着自己吐蛇信子,红卿惊呼一声, 猛地伸手捏住它的三寸之地,“啪嗒”一声将它扔了出去,那蛇许是也被吓了一跳, 并未再攻击红卿,扭着腰肢逃之夭夭。   红卿趴在地上, 看着那条蛇消失在视野中, 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死, 而因为刚刚的动作, 她这会儿浑身就像是散架一般, 动了动身子,柳眉一蹙, 真疼。这时红卿脑海中不由闪过掉下来的情景,然后脸色一变, 蓦然往下看去。   这才发现自己躺的哪里是地,分明是在容珩的身上, 她忙从他身上爬起, 先去探他的呼吸,确定没事后才松了口气。   “容珩……”红卿没敢摇晃他, 只能呼唤道,他脸色较之前更加的苍白, 看起来不大好,从那么高的位置掉下来,还给她当了肉垫子,红卿担心他内脏受损。   容珩没有醒来。   红卿皱了皱眉头, 掐了他的人中,又唤了几声,容珩仍旧一动不动,红卿内心开始觉得不妙。   红卿抬头打量四周,发现他们两人这会儿在一个很大的山洞内,   山洞生长着绿色的藤蔓,地上有动物的残骸,也有动物待过的气息,红卿皱了皱眉头,此刻夕阳已薄崎峪,霞光万丈,几缕 金色的光芒透射进来,点点光圈在山石上轻轻晃动,一切透着梦幻般不真切之感。   红卿觉得自己应该先生个火堆,以免天黑下来,有什么野兽闯进来。   红卿看了眼容珩,目光有着难以掩饰的担忧,她伏低身子,恶狠狠的威胁:“容珩,你再不醒来,我可就要亲你了。”红卿知晓他最不喜欢被人亲吻,便故意吓唬他道,可突然又想起,容珩之前主动吻过她一次,红卿摇头失笑。   红卿其实并不抱这句话会把他唤醒的希望,可没想到就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容珩手指动了动,然后修眉微蹙了下,睁开了眼。   红卿看到呆住,一时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他这是有多么怕他吻她,红卿心里嘀咕一句,谁稀罕亲他?抱怨归抱怨,红卿还是关切的问了句:“你没事吧?”   “没事。”容珩说着捂着胸腔轻咳了几声,然后撑坐起身。   红卿犹豫了下,没有去扶他。   容珩有内力护体的确没什么大碍,因为给红卿当了肉垫,被压得背过气去,容珩目光打量了眼红卿,唇角扯出一丝微笑,竟还有心情打趣:“卿儿,你似乎是胖了。”   红卿先是一愣,这几日她吃不好睡不好怎么可能会胖?而后猛地反应过来,脸不由红了红,她真没想到容珩也会调侃起人来,红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不会也是不小心摔下来了吧?”明知晓他是为拉住自己才跟着掉下来的,红卿却故意说他是不小心的。   容珩微挑了下眉,淡淡道:“嗯,不小心的。”容珩没有为自己辩解,也不想继续讨论此事,他对自己这种不顾后果跟着跳下来的这种行为是不赞同的,如果他稍加考虑或许不会贸然行事。容珩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冲动鲁莽的时候,以往的他不论遇到何事,都能冷静从容的应对一切,可一遇见她的事,他总是考虑不了太多。   这对他而言,不是值得拿出来说的事,因此红卿问他是不是小心掉下来的之时,他便顺着这话接了。   容珩没有在意红卿惊讶的目光,起身走出了山洞查看情况,这会儿已是黄昏时分,周围山环水抱,苍松翠柏,耳边听得潺潺流水声,寻声看去,一道瀑布飞流直下冲击着山石,激起雪浪层层。   容珩眼眸微眯了下,这时红卿也跟了出来,看到外头一大片秀丽青翠的峰峦以及一条飞流直下的大瀑布,清风徐来,鼻尖萦绕着松柏的清香气息,经过阴森诡异的紫雾林,又到一片荒芜,看不到活物的石林,如今看到这般山清水秀的美景,红卿不由惊喜万分,“容珩,我们这是离开鹤山了么?”红卿眉眼堆笑地看着眼前风景。   容珩目光紧盯着那道瀑布,陷入沉思,听闻红卿的话,他淡淡道了句:“没有。”   “哦。”红卿听闻这句话并没有失落,反而笑道,反正接下来有 吃的,也有喝的,还可以洗澡,相比于之前的糟糕环境已经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容珩看了看天色,红日西沉,归巢的鸦鹊三五成群自天空掠过,不片刻便没入山峰树林之中,“不早了,今晚先在山洞待一宿吧,我去打点猎物,你在山洞等我。”   红卿可不愿意待在山洞里等他回来,红卿笑道:“我到处逛逛,看有没有野果子,再装点水。”   容珩沉吟片刻,颔首同意,却叮嘱道:“别靠近瀑布。”   红卿本来就想去瀑布下洗个澡,见他如此说,猜测那里暗藏危机,红卿点点头,大不了去别处寻找水源就是了。   容珩又叮嘱她别走太远,才离去。   红卿在这山洞附近逛了一圈,找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然后清理了下身子和梳洗了一番,又找到一些可以清新口腔的香叶,如今虽是冬季,但野果子还不少,红卿找到一棵柿子树,前面结满了柿子,有的已经熟透发烂掉在地上,红卿摘了一个尝了尝,很甜,她心情不由十分愉悦,又摘了几个又大又红又软的放进布兜里,准备拿回去和容珩分着吃,她还捡到几个松果,里面的松子又大又饱满,味很清香,不过剥了几个红卿便觉得有些手疼了,如果是以前,红卿完全可惜毫不费力的剥开松子,红卿叹息一声,没有心情再逛,便返回了山洞。   路上,红卿不由想到自掉下悬崖后,容珩待自己的种种表现,之前忙于逃避东方琰的追杀,来不及细细思考,而今她静下心来,突然觉得,容珩如今做的事很多都不像是他的作风。   一直以来,红卿都认为容珩不过拿她当棋子,一个无用了便可丢的棋子,可是在掉落悬崖时,在可以独自一人活命的情况下,容珩却没有放开她的手,而逃亡的一路,他虽对她冷言冷语,却还是不离不弃,默默地照顾自己。   这对一向擅长做戏的容珩而言,几乎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   最后是在祭台上,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他却再次奋不顾身地跟着自己跳下来,还给自己当了肉垫,在她故意说他不小心掉下来的之后,容珩也不反驳,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红卿不信他会做。   所以最好的解释就是……   红卿心口不由砰砰乱跳起来,脸微微热了起来,她突然很想问一问他对自己到底有没有情,然这个念头一起,红卿不由狠狠啐了自己一口,暗骂自己一句死性不改,好了伤疤忘了疼。   红卿轻叹一声,心中十分复杂,毕竟是爱了多年的男人,岂能说忘就忘,尤其在他为了自己不顾性命的情况下,她没办法彻底死心。   回到山洞,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里面隐隐传来火光,红卿心口莫名一紧,忽然又停止脚步,然后不由自主地整了整衣服和头发,等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面色一僵,而后苦笑。   红卿走到 山洞口,却有些犹豫地停住脚步,虽然不愿,但心口却难以自控地咚咚乱跳起来,耳根也有些发热。   直到洞中的男人有些奇怪地看过来,“卿儿,你站在洞门口不冷么?”   那清冷无绪的声音传进红卿的耳朵,红卿对上他平静如水的眸子,剧跳的心口渐渐平缓,她唇角勾起一微笑,然后走进去,就在走到一半时,心口忽然一悸,脑子轰了声,红卿顿住脚步。   “卿儿……”容珩见她呆呆地站着,不由又轻唤了声,“怎么了?”   红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她感觉浑身血液似乎在加速流动起来,心口莫名地发慌。   红卿走到他身旁坐下,觉得身后好像冒起了冷汗,她有些头晕,还有些冷,不由伸手想要烤了烤火,随口一说:“你今天又捉了兔子啊,吃了好几天的兔子,有些腻味……”   还没说完,发现手腕蓦然被容珩抓住,红卿转头奇怪的看向容珩,不明白他为何要抓住自己。   容珩眉间轻蹙,提醒道:“小心手。”   红卿这才发现自己险些把手放进火堆里烤,正觉诧异,忽又听容珩似乎挺认真地说道:“今天捉的是山鸡。”   红卿晃了晃头,仔细看了眼,发现的确是山鸡,是她看走眼了,红卿不由尴尬地冲着容珩笑了笑。   容珩目光紧盯着她片刻,觉得她精神似乎有些恍惚,面色也有些发青,额上冒着细密的小汗珠,不由问:“你不舒服?”   红卿摇了摇头,回答:“没有。”   她就是觉得有些心悸,没什么大不了,她并未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那么或许是使用禁法的后遗症吧。   容珩见她如此说,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他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垂眸看着火堆,神色显得有些清冷。   在出去打猎这段时间,容珩和红卿一样,也思考了这几日的事,对容珩而言,红卿很有能力,但就是很傻,只要对她好一些,她就会全心全意的为他做事,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假装对她情深,是的,他一直认为自己不过是在演戏。爱上一个人,为她倾尽一切,这在容珩看来,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他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   他本就是心狠手辣之人,对他而言,只有有用的女人和无用的女人,所以当红卿对自己再无用处之时,甚至有可能威胁到自己时,容珩决定除去她。   但最终他却下不了手,留下她的性命,甚至使用了怀柔策略。   当时的情况他或许还能为自己辩解一下,他并不是因为对她生了情,他仅仅是因为留下她还有用处。自己仍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她没有对自己产生任何的影响。   但如今,他没办法再说服自己他没有动情。   没了内力的她就是自己的累赘,可是自己却不计利益得失的带着她翻山越岭来到此处,甚至三番两次的不顾性命护她,假装对她冷待,却忍 不住去关心照顾她。   如果这还不是动情,那什么才叫做动情?   但就算自己对她动了情又如何?容珩并不认为自己非得和她在一起,也不是非她不可,待离开这地方,回到京中,一切恢复原状,他与她再不相见,这份情渐渐收回来便是。   这不小心踏错的一步,他有信心能够再踏回去。   所以回来之后,他便一直又恢复了之前那般冷淡疏离,只不过红卿并没有注意到容珩的变化,她心神有些不定,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去想事。   红卿坐了片刻,觉得这山洞闷的慌,不由站起身,也不和容珩打一声招呼,一言不发的走出山洞,此时月亮已经爬上峰头,如同一巨大的玉盘高高挂在广袤的苍穹之上,天上纤云如丝,星子零零散散,寒风吹进山洞中,带着松柏草木的清新气息,耳边是阵阵虫吟,红卿感觉躁动不安的心平复些许,才转回到山洞里。   山鸡已经烤得黄亮流油,红卿闻到那股扑鼻的肉香,不由做了个吞咽动作,她一天一夜没有吃到热腾腾的食物,此刻肚子已经叫嚣起来。   “容珩,可以吃了么?”红卿此刻感觉好了些,不由笑意盈盈地看着容珩手上的烤鸡。   在看到红卿那明媚动人的笑容时,容珩有片刻愣神,不自觉地要露出微笑,只是笑意未达眼眸,又被他压下,他目光变得一片清冷,淡淡道:“嗯。”   红卿仍旧没有注意到容珩冷淡的反应,她全部心思都在鸡上,容珩在鸡的腹中塞了一些蘑菇和山药,味道虽然很淡,但吃起来很香,红卿很喜欢吃,于是一大半的蘑菇和山药都进了她的腹中,容珩只吃了少许。   扶桑院。   一竹制的长台上,乱糟糟摆放着无数草药,中间放着一个很大的瓮,里面装着几十种毒虫,这是扶桑这几日的全部收获,而扶桑中坐在竹制的椅子上,认真专注的捣着草药。   扶桑原本想和红卿去温泉行宫的,但是自己答应过红卿要给她制作解药,便忍住没跟去,他也没告诉红卿自己不去是为了给她制作解药,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红卿体内的毒药其实很少见,也很难得,一般人根本无法获得此毒药,此毒类蛊,医道再高明的大夫恐怕都诊断不出来,据他所知,此毒药一般都会用在死士杀手身上,以便能够控制他们。   扶桑并不在乎红卿的身份,他只知晓她是红卿,如今是他喜欢的女人。   扶桑有些期待她拿到解药时的表情,想必一定会对他露出明媚动人的笑容,如果她愿意给他一个吻那就更好了,这般想着,扶桑唇角不由上扬起来。   扶桑在屋中关了一日,待出来时,已经是黄昏薄暮时分,手上拿着那一颗黑色小药丸,扶桑大大松了一口气。   将装药的小瓶子放回怀中,扶桑在考虑要不要直接去温泉行宫找红卿,耳边忽然听闻一道令扶桑头 皮发麻的娇脆声音:“扶桑哥哥。”   “你不是在温泉行宫么?怎么回来了。”扶桑看着眼前天真活泼的元阳红袖,表情冰冷如石。   元阳公主看着眼前高鼻凤眸,轮廓深邃的男人,不由得呆了片刻,然后才反应过来,脸不由绯红一片,不怪她总是看他入迷,实在是因为他生得太美,比大多数女人都美。   “行宫太无聊了,所以我便偷偷回来了。”元阳撇了撇小嘴,然后又羞涩的笑道:“扶桑哥哥,你这几日都在做什么呢?”   “与你无关。”扶桑淡淡丢了一句话,便转身回了屋子,元阳公主正要跟进去,扶桑却一手挡在门框上,凤眸微冷,“我这屋子简陋,配不上公主的千金之躯。”   元阳公主没有动怒,至今为止,除了他,没人敢这般冷待过她,这让元阳更加觉得他与别的男人不同,不会为了她的身份而刻意讨好她,只是禁不住有些委屈,他为什么就是不喜欢自己,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狐狸精一个,幸好她已经死了。   “扶桑哥哥,其实我来此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那个叫红卿的女人掉落悬崖,已经摔死了。”元阳公主一想到红卿已死,便觉得十分解气,但她还没有傻到在扶桑面前笑。   扶桑闻言脑子突地一片空白,然后觉得元阳公主在骗他,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以为我会信你么?”   元阳公主见他脸色不大好,心里又犯堵起来,“我骗你做什么,她和容大人一起掉下去的,听说尸体都找不到,大概是被豺狼虎豹吃……”   “闭嘴!”扶桑不愿意再继续听下去,低斥出声,他目光冷厉地扫了她一眼,而后转身砰的一声,关上门,将元阳公主挡在了门外。 第43章 容珩手足无措地紧紧抱……   红卿吃完东西, 心口突地一阵剧跳,而后胃中有些犯呕,红卿忍了片刻, 实在忍不住,不由起身冲出洞外将所食之物全部吐了出来。   容珩看着那跪在地上一直呕吐不止的纤细背影,不觉皱了下眉, 山药和蘑菇他也吃了,并未产生任何不适, 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容珩坐了片刻, 最终还是拿起水走出洞外, “卿儿……”容珩犹疑了下, 将水递给她, 才关切道:“你没事吧?”   红卿呆了片刻,才像是反应过来, 虚弱无力道:“没事……”动作迟缓地伸手去接,只是刚接到, 手忽地一阵无力,竹筒顺着她的掌心滑落外地, 水撒了一地。   红卿腹中一阵绞痛, 不由又转头呕吐起来。   容珩站在一旁,指尖微动, 犹豫片刻,还是伸手过去轻柔地替她拍了拍背。   红卿腹中已无物, 吐得胆汁都出来了,这才好受一点。   两人回到洞中,容珩拿起另一竹筒递给她,一看她的脸, 只见她面色愈发苍白起来,如同死人一般,“你先前出去可曾吃过别的东西?”   红卿靠在山石 上,声音无力:“吃了一个柿子和一点松子。”   容珩从布兜中拿出柿子和松子各闻了下,无毒,据他所知,这几样食物一起吃并不会中毒,那么她这种情况……   容珩看了她一眼,目光掠过一丝异样情绪,“你可是有身孕了?”   红卿闻言一怔,下意识地回一句,“怎么可能?”而后毫无血色的脸瞬间浮起两抹浅浅的红晕,她有些难为情道:“我没和陛下做过。”红卿说完又想到些什么,表情呆了呆。   她是没和东方琰做过,但她和容珩做过,就在两人决裂那一日,那次颇有激烈,容珩最后没能及时抽离,将东西都撒在了里面,事后她也没想起来要喝汤药。   容珩与红卿想到了一块去,算了算时间,红卿的确有可能怀上他的孩子,容珩脸色微变,如果她真怀上了……   红卿见容珩神色忽然变得有些严肃,知晓他也猜到了,看他这模样,是不愿意她怀上他的孩子,红卿目光不由掠过一丝黯然,内心又隐隐有些担忧,如果真怀上了可如何是好?可很快的,她便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事,“容珩,我来月事了,不会怀孕。”   容珩微怔,这才想起来红卿来月事的事,原本他已经决定如果真怀上便留下,却没想到红卿直接否定了,心中没由来的感到些许失落,但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他从来没打算让红卿怀上自己的孩子。   容珩冷淡的反应让红卿的心再次冷了下来,她到底还在期待什么,红卿内心苦笑,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再自作多情。没有在此事上纠结太久,只因她的头也开始疼了起来,心口一阵阵发悸,红卿感觉自己的身体出了毛病,可又不知晓是什么毛病,她懒怠再想。   “我困了,先睡。”红卿冷冷地说完,便独自靠在不远处的山石上闭目睡去,没有再依偎进容珩的怀中。   她方才还感觉有些发冷,此刻又有些发热。   红卿闭眼片刻,忽又睁开了眼,她感觉山洞很闷,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压抑的深喘了口气,然后想要放松下来,一股像是被铁锤蓦然敲击的钝痛感蓦然袭上心口,然后铺天盖地的疼痛袭遍全身,红卿禁不住抽搐了几下。   红卿不禁咬紧牙关,强忍着颤抖,却难以自控,她不由呻-吟出声。   容珩察觉到她的异样,不由出声询问:“卿儿,你还觉得难受么?”   红卿痛得已经没办法分心去回容珩的话,她面色变得惨白发青,唇完全没了血色,豆大的冷汗从她的额角一颗一颗的滑落,她感觉有什么热流从鼻尖和耳中流了出来,颤抖着手一擦鼻子,竟擦了一手的鲜血,耳朵也是,一滴,两滴……红卿感觉眼前一片模糊,恍惚中感觉容珩好像冲了过来,还喊了句卿儿。   然后她的耳中突然安静下来,洞外的风声,容珩的呼唤,四周的虫吟,什么都听不到了, 只有那一阵又一阵的剧痛越来越清晰。   红卿浑身僵硬的倒在容珩的怀中,身体已经动弹不得,但从她逐渐变得扭曲狰狞的面容来看,便知晓她此刻有多么痛苦,容珩见状,心中终于明白过来,她体内的毒药发作了,可算算时间明明还没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容珩心神乱了起来,他身上并无解药,手无意识地微颤着替她擦去脸上的鲜血,可是却越擦越多,容珩手蓦然一滞,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他眉间一紧,神色越来越凝重。   红卿感觉浑身血管内都蠕动着虫子,一点一点的蚕食着她的血肉,发麻,发痒,浑身禁不住的颤抖,一时又像是四肢,头部被人硬生生地撕扯开来,最终蓦然分离,血肉模糊,那种剧痛以及可怕的感觉让红卿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叫得容珩头皮有些发麻。   容珩知晓此药毒性,它会摧毁人的神经以及身体,不论意志再坚定,武功再高强的人一旦发作起来,都会变得绝望,懦弱,生不如死,而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连自杀都做不到。   而这些还是针对于有内力的人而言,如今红卿内力尽散,就算她无法自尽,也有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猝死。念头一起,容珩忽然感觉有些喘不上气,额头也冒起了汗,这一刻,他突然后悔给她喂下这毒药。   红卿此刻也早已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她浑身禁不住的颤抖抽搐,紧紧拽着容珩的衣袖,目眦欲裂地发狠道:“解……解药,快给我解药……”   眼看着容珩无动于衷,不肯给她解药,红卿眼泪哗哗流下,一时泣不成声,毫无尊严的乞求道:“阁主,求求您,给我解药……”   容珩从来没见过红卿这般卑微乞求的模样,心口一震,然后是心酸以及愧悔,在他面前,她一向坚强隐忍,从不示弱。   红卿知道容珩身上没有解药,她感到无比的绝望,她不想活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她将指甲深深钳进他手臂的肉中,颤颤巍巍地哭泣:“杀了……杀了我,求……求……”却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血泪交加,苦苦哀求的模样让容珩百般不忍,他想给她一个干脆,手缓缓往她的心口伸去,只需要一掌,她便可以解脱了,可他的手却在微微发颤,一股说不出的惶恐涌上心头,他呼吸一促,蓦然收回手,发现自己根本下不去手。   “卿儿……”压下那股窒息般的感觉,容珩将她捞进怀中,他想点她的睡穴,可是他知晓起不了作用,他根本无法助她分毫。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红卿痛得已经完全失去了神智,浑身已经被汗水浸湿,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一般。   感到怀中抽搐痉挛不停的身子,容珩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无能为力,就像是曾经看着自己的母亲葬身火海,他却无能为力一般。   该怎么办 ?容珩手足无措地紧紧抱着红卿,手温柔的抚着她的头,神色恍惚,呢喃着:“好了,好了,不疼了……”   仿佛如此便能减轻红卿的痛苦。   怀中的女子渐渐停止了抽搐,可是身子却逐渐变凉,气息也越来越弱,容珩能感觉她的生命力在一点一点地消失,他没敢去看她此刻的脸色,更不敢去探她的呼吸。   “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容珩温柔地说道,脸上有着淡淡的微笑,内心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 * *   红卿再次清醒,已经是次日清晨,她睁开眼,便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坑中,水是温热的,底下铺满了石头,而容珩竟然在替她清理身体。   红卿感到浑身无力,连手都动不了,连说话都感觉费劲儿,对于自己还活着的事,她感觉不到一丝欢喜。   容珩正专注仔细地替红卿擦拭身子,一抬眸,便对上红卿清冷无波的眼眸,心口猛地一跳,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他本以为这双眼睛再无睁开之日,“你醒了?”突如其来的喜悦盖住了理智,容珩唇边浮起笑容,却又因为她闭上眼睛冷淡的反应而滞住,心情渐渐地恢复平静。   毒发三日,如今才过去一日,红卿突然感到浓浓的疲惫。   容珩看了她一眼,不过一日,她竟消瘦不少,眼眶像是深陷进去,脸上白得如同死人般,但不论如何,她还是活了下来。容珩脸上露出浅笑,以掩饰那心口微微揪紧的不适感觉,“你再泡一会儿,我去洗一下衣服。”   而后走到溪边,替她将已经污秽的衣服洗了。   容珩远去后,红卿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溪边。   看着容珩没有嫌弃的清洗着她污秽不堪的衣服,红卿眼底没有感激之色,只有一丝隐忍的厌恶与屈辱。 第44章 容珩的失常。……   容珩洗完红卿的衣服, 将衣服晾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今日天气应该会很好,碧空如洗, 万里无云,太阳已从东边的山梁上升起,金色的晨曦照射下来, 带来些许温暖。   容珩目光落在已经洗干净,晾在山石的抹胸亵裤, 内心不由有些复杂, 高傲自负如他, 何曾为女人做过这种事, 容珩轻摇了摇头, 失笑。   没有多想,容珩转头回到红卿身边, 她在靠在坑壁上像是又睡了过去,眉头皱得很紧, 像是正在承受着痛苦。   容珩不由也跟着蹙了下眉,放轻脚步走过去, 她好不容易才睡着, 容珩并不想吵醒他,摸了摸坑内的水, 还是温热的,这才放心。   容珩视线稍抬, 短短一夜之间,那张脸便如此的憔悴惨白,已无了往日的妩媚明艳,可容珩的目光却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仿佛多看一眼就会少一眼似的。   容珩此刻不打算去寻出去的路了,必须得等到红卿药劲儿过去方可,而此之前,她还得熬两个夜晚,以她这种身体情况 ,接下来的两个夜晚只怕会更加难熬,或许会……熬不过去。   容珩内心渐渐感到烦躁,不愿再去多想,这时红卿突然睁开了眼睛,容珩怔了下,而后下意识的露出一微笑,但又觉得此刻不应该笑,于是微板起脸,可是这样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在生气?   容珩面色微僵,不知该做什么表情,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在纠结于做什么表情,不由吃了一惊,而后脸上瞬间变得冰冷无比。   但这也仅仅是为了掩饰心头的不知所措,从很久开始,容珩便极其极擅长掌控自己的表情与情绪,根据别人的心理与反应,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表情,但此刻他好像无法控制情绪,连正常的反应都不会。   红卿似是没察觉他的异常,又或许是不在意,她的目光落向远处连绵不断的峰峦,但眼珠子却一动不动,里面一片木然,像是什么都没映入。   “水快凉了,我抱你起来吧?”容珩淡声询问,红卿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容珩并不介意,迟疑了下,直接将她从水里抱起来,红卿并未拒绝他,只是神色仍旧是无动于衷。   比起红卿死人一样的冷淡反应,容珩则显得有些不大自在,之前他帮她清理擦拭身子都是在她昏迷的情况之下,而今她却醒着,自己再为她做这种事颇有些暧昧难言,尤其是在抱起她时无法避免的看到她姣好柔软的裸体。闭上眼睛只会让气氛显得更加尴尬,因此容珩只能假装从容不迫,用自己干净的一件衣服快速包裹住她的身子,而后将她抱回到山洞,令她坐在靠近火堆旁的柔软干燥的草铺上。   “你休息一会儿,我也去洗一下,顺便去弄点吃的。”容珩没看她,几乎是屏住呼吸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急匆匆地走出山洞。   站在洞门口,容珩大大松了口气,然后茫然地在洞外一山石上坐了片刻,站起身,看了一眼洞内,却发现红卿仍旧保持着不变的姿势,正呆呆地盯着火光看,仿佛神魂已经离体,容珩不由无奈地叹了声,也不知是为了失去求生意志的红卿,还是为了如此失常的自己。   压下那股烦乱的心绪,他转头离开山洞,回到溪边快速清洗一番。   * * *   今日已是除夕,往年的除夕东方琰也是在温泉行宫度过,但今年的却没有往年的热闹,而是格外冷清,而原因正是因为容珩的失踪,东方琰连日来脾气都阴晴不定,动不动都便朝着宫人们发火,就连平日里最受宠的惠贵妃都不敢去招惹他,皇后倒是去过东方琰的寝殿一次,出来时,神色不大好,之后就没再去过。   扶桑是清晨来到行宫的,来时东方琰还未出寝,扶桑便独自去鹤山逛了一圈,却发现东方琰的人暗暗封锁了整座鹤山。   扶桑内心冷笑,他哪里是要寻人,分明是想杀人。   扶桑找人打听到红卿坠下的断崖,他想自己去找红卿,他没办法什么都不做,只干等着她的消息。哪怕是死,他也要见到她的尸首。   扶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执着于红卿,他们相识的时日明明那么短,而且她似乎还不怎么待见自己。   但他知晓,红卿是他自己想要的,不是为了他的族人,不是因为使命,仅仅只是他个人的选择。   自他与冥皇蛊合二为一的那一刻,他便知晓自己的使命便是守护整个巫族,族人将他奉为神,他便真把自己当成了神,一个无喜无悲,无欲无求的神。   但遇见红卿之后,他才发现,其实自己只是一个人,他有喜怒哀愁,有欲望,又追求。   而此刻他的所欲所求便是红卿。   他不相信,她就这样没了。   扶桑没怎么费力便来到了崖底,   他知晓东方琰早已派人将这里搜寻了个遍,但他还是想看看,因为红卿曾经在此处待过。   如今已过了好几日,又下过大雨,就算有任何人的踪迹,只怕都被雨水冲刷干净,扶桑假设自己掉落悬崖,会往何处去避难,然后说着自己的想法走,一路上红卿的音容笑貌忽然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明明对自己那般无情,却为何会对那男人如此痴情?扶桑内心不由涌起一股莫名的恨意。   前面雾很浓,已经看不到前面的景象,扶桑闭上眼,关闭人的感知,他体内的冥皇蛊便成为了主导,它能感应到一切,眼前仿佛无比的清楚,高大的树木,茂盛的杂草,混乱的石堆,甚至于爬行中的虫蚁,他闭着眼,脸上浮着自信的微笑,一路无阻。   忽然,感应到什么似的,扶桑笑容微凝,他睁开眼,往一处地方走去,最终停在一片乱石堆中,   周边是一片广袤的松林,中间还夹杂了云杉,槭树他在一处隐秘的位置发现了被人刻意掩盖的一些火堆以及动物尸骨的痕迹,而且痕迹很新,应该就是这几日的事。   扶桑心中蓦然一喜,这一定是红卿留下来的痕迹。   * * *   扶桑回到温泉行宫已是暮色时分,他并没找到红卿,离开了那片乱石堆线索便断了,不过此趟之行让扶桑坚信,红卿还活着。   他刚回到行宫便被东方琰召了过去,到了他的寝殿,见东方琰坐在榻上,穿着织金窄锦袍,发笼金冠,腰系十三銙金玉带,足蹬六合靴,正独自一人吃着晚膳,他神色端肃,没了去时的悠然。   “陛下。”   扶桑站在他不远的地方,声音冷淡的唤道,他并不行礼,凤眸亦凝着一丝寒色。   东方琰面色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与他说话,唤来有福,让他也给扶桑端一份晚膳过来。   显然他知晓扶桑没有吃晚饭,大概也知晓他去了何处。   东方琰给扶桑赐了座,方冷声问道:“扶桑,你怎么过来了?”   扶桑凤眸微扬,语气带着些许嘲讽:“陛下这是 在明知故问?”   东方琰眉宇微沉,沉声道:“朕没空与你拐弯抹角的说话,有话直说。”   扶桑仍旧笑吟吟的,但面庞却仿佛笼着一层阴暗之色,“那就直说吧,我来此的目的,就是要看到红卿活着。”   东方琰停止进膳,冷冷地睇了他一眼,手缓缓的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道:“她掉落了悬崖,只怕早已摔得粉身碎骨,这不是你想让她活着,就能让她活着,你当巫神当久了,莫不是真以为自己成了神?”东方琰微笑着说出嘲讽的话。   “如果陛下不要她的命,她自然能够好好活着。”扶桑眼底有着洞悉一切的神色,“还请陛下找到她后,留她一条性命,否则我只能自己护她了。”   东方琰正要动怒,这时有福领着人将晚膳送了过来,宫人将饭菜放到扶桑旁边的几上后,东方琰将全部的人挥退出去,然后眉眼变得冷峻沉肃:“你在威胁朕?”   扶桑笑容微敛,刀刻般的玉容显出几分高深莫测来,“陛下觉得是,那便是吧。”   东方琰刚压下去的怒火再次升上来,他一脸阴沉:“你莫忘了你的族人欠了朕的人情,而你要效忠朕。”   扶桑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笑了,“陛下也说了,那是我的族人欠你的,又不是我欠你的。”   东方琰从来没有想过扶桑会说出这般话,以前的扶桑虽是嘻嘻笑笑,但永远以自己的利益为大,   东方琰胸口微起伏,压抑着怒火,“你想背弃约定?”   扶桑一脸平静地说道:“这是两回事,我可以守约,但红卿我也要。”   “你怎敢向朕要东西?”东方琰气笑了,语气阴凉:“你难道不担心你的部落因此而遭到毁灭?”   扶桑并无丝毫畏惧,唇角甚至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陛下尽可试一试。”   东方琰神色渐渐沉下,扶桑的神色告诉他,他不是说说而已。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东方琰明白这道理,只是之前他以为扶桑真有作为巫神的使命感,以为他的族人便是他的一切。   却不想,他原来也只是一个人。   * * *   红卿在暗阁里训练最艰苦的时候都没有丧失过对活着的渴望,因为那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她可以如同野兽一般,撕碎猎物。出来后受过再重的伤,甚至失去内力,她也想要努力的活着。   但如今,她却突然有些茫然,她不明白自己一直努力的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今的自己连自己的身体都掌控不了,只能卑微求生,甚至还要在人面前露出自己最肮脏,最丑陋不堪的一面,她这般只怕连猪狗都不如吧。   她这么活着有何意义?   在这种绝望之下,红卿不由想到自己的匕首,方才容珩帮她洗衣服时,红卿并没有看到那把匕首,她四处寻看,却没有看到,难道是容珩藏起防止她自尽?这个念头令红卿唇角浮起一丝 难言的笑容。   她想站起身,却发现浑身无力,噗通一下跌倒在地,红卿一怔,而后无声地笑开了,笑够了又不顾形象地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这毒药可真毒,容珩可真真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求死不得。   容珩出去打猎时,才想到今天是除夕。往年的除夕夜容珩从未与红卿度过,从来都是他一个人安静的度过,这一次竟与红卿在荒郊野外度过,倒是难得。红卿昨夜吃的东西都吐完了,容珩想让她吃点补的,以免她身体抗不过去。只是食物无味,怕她不爱吃,容珩忽然想起盐肤木的果实表面有层盐霜,可做成调料,这般想着,便有意寻找起来。   待回到山洞时,容珩手上几乎提满了东西。   就连这会儿半死不活的红卿看到他手上的东西也不由多看了两眼,她粗略看了一下,有野鸡,肥兔,鱼,野菜,山药,还有一草叶包,红卿猜里面大概包着蘑菇,还有一大串小果子,也不知道什么树的果实。   容珩见她看过来,看着他的目光比起之前的木然空洞生动了些许,心口忽一悸,正想要说话,红卿却又漠然地收回目光,怔怔地盯着火光。   容珩微笑了下,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注意到她位置挪动了些,衣服上还沾着些许尘土草屑,容珩神色如常,放下手中的东西,沈沉默地将她抱回到草铺上,才平静地说道:“我去给你弄吃的。”   除了最开始他进来时看他的一眼,红卿就没再看他,哪怕在被他抱住之时,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就连眼珠子都不曾转动一下。   容珩本就不期待她会回应自己,见她如此冷淡,也不甚在意,目光不经意瞥到她胸前的春光,他目光微暗,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稍显宽大,容珩替她拢了拢衣服,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才提着东西走了出去。 第45章 有红包 “你太僵硬了,怎么就跟个死人……   容珩离去后, 红卿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向洞外,眼底尽是疲惫之色。   山风缓缓的吹进来,那是自由气息, 她动了动身子,却仍旧感到无力,最终只好放弃, 她苦笑着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愿意再想。   容珩再次回到山洞已是一个时辰后, 他手中拿着一竹筒, 里面装着鸡肉蘑菇汤, 浓浓的香味飘散开来, 红卿这才感到饥饿, 昨夜吃过的东西已经尽数吐了出来,如今已是腹中空空。   但红卿不愿意吃容珩递过来的汤, 她吃腻了没有味道的食物,也不想毒发时失禁, 那种屈辱羞耻的感觉对她而言,比死亡更可怕, 她宁可饿死也不想再面对那样的羞耻之事。   看着她柳眉紧蹙, 双眸微微发红,一副隐忍耻辱的模样, 容珩心口微紧,然面色不变, 举着木勺的手依旧纹丝不动,他声音温和:“吃一点。”今夜将会更难熬,她必须吃下这些东西,补充力气, 才能应付今夜。   “我不 吃。”红卿烦不胜烦,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而紧绷,昨夜她凄叫了一夜,嗓子也发疼起来。   “你必须吃下。”容珩仍旧极有耐心的说着,只是语气不容反驳。   红卿顿时来了脾气,控制不住情绪,她费力的抬起手,蓦然拍开那竹筒,砰一声,竹筒掉地,肉与汤登时洒了一地,红卿气喘吁吁地瞪着容珩,期待他会动怒,最好一掌拍死自己,但容珩没有如她所愿,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面色平静如水,他没有安抚他,捡起地上的竹筒,沉默起身走了出去。   在红卿以为他不打算再理她而感到轻松时,没片刻他又拿着竹筒走进来,上面冒着袅袅热气,红卿此刻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   “你到底想做什么?”红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平淡。   “喝汤。”容珩这次没有给红卿打翻汤的机会,他冷冷地说道,内心其实堵着郁气,却不知这气是针对自己,还是针对于她,她既然一心求死,他本应该成全她,可是一想到她会死,他的心便无法控制的感到恐慌,有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   容珩并不喜欢这种不受控的情绪,若无法掌控,那便避之,等带她离开这个地方,他便远离她。打定这主意,容珩感觉压在心头的那股不安的感觉减去不少。   红卿一直瞪着他,满腔怒气发泄不出,牙齿不由咬住下唇,狠狠的陷进去,浑身微微颤抖。   容珩见状将勺子放回竹筒里,伸手轻捏着她的下巴,声音柔和:“放开,别咬伤自己。”   红卿看着他温柔的眉眼,认真的神色,顿时感到浓浓的无力感,她放松自己,“让我死了不好么?如今的我对你而言,不过是一个累赘。容珩,你不是这般心软的人。”红卿轻声说道,语气没有任何情绪。   红卿真的想不通,容珩这样一个心狠手辣,残忍无情的人怎么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洗澡擦身,清理污秽之物,喂食,这等等的事情都不像他会做的事。   总不可能是因为爱她,那么,他大概疯了。   容珩脸微僵了下,然后微微一笑,他没有反驳她的话,他垂眸缓缓地舀了勺汤,再抬眸时,眼底隐忍着什么,将汤递到她唇边,冷声道:“你把东西吃了,待回京之后,我会把解药给你。”   闻言,红卿眼睫微微颤动,原本木然的眸子闪过一抹光亮,只是不到片刻,又恢复了寂然,她唇扯出一丝讥讽的弧度,“你不怕把解药给我之后,我会出卖你?”   容珩沉默片刻,才淡淡道:“无妨。”她知晓暗阁的位置所在,也知道他安插在各处的一些棋子,大不了转移地方,再将那些棋子收回来,重新部署,虽麻烦,又得不偿失,但不是不可。   容珩也没想自己退让到这般地步,这令他更加坚定要远离红卿的念头,这个女人对他而言太过于危险。   红卿有些诧异 ,她想,如果她是容珩的话,她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所以红卿忍不住问了句:“为什么?”   当然是不想让她死。但容珩并无坦白的欲望,只是浅笑了下,语气云淡风轻:“因为我想。”   言罢舀了勺汤递到她唇边,他相信自己这番话定然会让她重燃求生的意志,她并不是一个懦弱的人。   红卿此刻内心已经有些许松动,然口中却说道:“没有味道,不想吃。”   容珩知她改变了主意,微笑道:“你尝一尝便知晓有无味道了。”   红卿见他神色带着股自信,不由好奇地尝了一口,却意外的尝到了咸味,这让几日没吃到盐的红卿瞬间感到一股无比的满足感,连求生的意志顿时坚定了不少,然而眼中莫名地浮起一层泪花,她不由冲容珩粲然一笑:“这汤十分鲜美,早知道就不应该把刚刚的汤打翻掉,真是可惜了。”   “没关系,还有。”容珩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心脏微微的刺痛,内心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酸涩与感慨,他本以为再也看不到她笑了,“卿儿,你应该多笑笑。”   听闻容珩的话,红卿瞬间止住了笑,她没有再说话,垂眸默默地喝下容珩递过来的鸡肉。   容珩指尖微滞,将内心那隐隐的失落摒除,他若无其事地继续给红卿喂东西。   吃了一半,红卿摇了摇头,别开脸:“不吃了。”见容珩还打算要喂,红卿又补了句:“真的饱了。”   容珩便不再勉强她,便将她剩下的食物吃完,然后扶着她躺到草铺上,“你睡一会儿。”她需要充足的睡眠。   此刻红卿已经有了活着的信念,自然乖乖照做,她点点头,安静地闭上眼睛。   容珩坐在一旁,视线缓缓略过她染着轻愁的眉眼,苍白无血色的脸颊,抿紧干裂的唇,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又微微拧紧,他手不自觉地伸过去,再即将碰到她有着愁结的眉时,却蓦然顿住,指尖动了动,最终缓缓收了回来,头也侧转,不再看她。   红卿虽然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念,可是当夜幕降临,毒药发作之时,那股万蚁噬心,剥皮抽骨般的疼痛仍旧折磨得她想立即死去。   凄厉嘶哑的叫喊回荡在山洞之间,如同鬼魂夜凄。   疼,似乎永无止境的疼,折磨得她简直要发疯,在这种疼痛的驱使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无法控制的抽搐起来,如同筛糠般,面目扭曲起来,下身涌出一股热流,这让她内心的屈辱感达到极致,眼中泪如泉涌,而始作俑者仍紧紧抱着她。   红卿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内心只有一股强烈的恨意。   可恨的容珩,如果不是他给自己喂药,她也不会承认如此巨大的痛苦,有朝一日,她一定要狠狠的回报他,让他感受同样的痛苦,不,她要他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红卿神智渐渐迷糊,如同疯了一般,冲着他嘶吼:   “容珩我恨 你。”   “你今日不杀了,我一定杀了你。”   “你快杀了我啊!”   “求求你,杀了我吧……”   “容珩你真恶心……”   红卿嘴里不停地咒骂着,到最后说的话已经不着五六,后来神智彻底的丧失,便不知晓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 * *   待她再次醒来,仍旧在昨日的水坑中,那股无休止的疼痛已经离她远去,看着那片明亮的天空,她庆幸自己又熬过了一夜。   只是……太痛苦了,不仅身体,还有她的心灵。   容珩在她身旁,感知到她醒来,他头也不抬,继续专注细致地替她擦拭着手以及清理着指甲上的脏污,她那原本干净的指甲缝此刻沾满了泥,大概昨夜她疼得扣了地,指甲还断了几块,红卿目光上抬,发现他神色也憔悴了不少,眼底泛着一圈青色,但这并未影响他出众的容貌,反而令多了几分颓废的美感,他眉峰蹙紧,面容紧绷,似乎还没有从昨夜的惊心动魄中走出来。   红卿闭上眼睛,想到昨夜毒药发作时,自己的种种表现,垂在水中的手不由紧紧握住,指甲嵌进肉中,直到感觉到那股清晰的疼痛,她才缓缓放开的手,然后脸上浮起一抹莫名奇妙的笑容。   红卿抬头仰望天空,天空辽阔而澄澈,云舒云卷,闭上眼睛,感受山风拂面的微凉感觉,耳边是清脆的鸟叫声。原来活着是如此的美好。   “卿儿,抱歉。”在一阵低沉的声音之后,容珩的手已经伸向水底,来到那私密之处,毫无避讳地清洗起来。   红卿身子僵了一下,原本想制止,可在想想自己在他面前哪里还有尊严可言,便破罐子破摔的,由得他为自己清洗自己都羞于碰触的地方,心中感到一股深深的恨意,真希望有朝一日,也能让他感受一下她这两日所受的耻辱,内心越愤怒,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她仰着头,看着蔚蓝色的广袤天空,甚至还能若无其事地与他说上一句:“今日天气   很好,真不想在山洞待着。”   听闻红卿沙哑却显得轻松悠闲的声音,容珩那像是被人一直拧着的心脏才有所缓解,“等一下吃完东西,我带你去附近逛逛。”   红卿看了他一眼,她知晓他昨夜定是一宿没睡,而且他身上伤势还未痊愈,此刻应该好好休息,但红卿什么也没说,她闭上眼睛,淡淡地笑着。   容珩帮红卿清理干净的身子,便将她抱出水中,快速擦干身子,然后将她的衣服套回到她身上,全程她那姣美的胴体尽落入他眼底,但他内心并无一丝一毫的旖旎心思,只想着快点完成,以免她着凉。将红卿抱回山洞,之后容珩自己也清洗一番,之后又喂红卿吃了点东西,容珩才抱起她出了山洞。   冬天的山里没什么风景可看,但对于刚尝尽痛苦折磨,从阎王手中逃出来的红卿而言,这青翠的树木,连绵的峰峦,清 朗的天空便是绝佳风景,连耳边冷嗖嗖的风都变得无比可爱,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并不想容珩好过,不想让他休息,红卿觉得累死他最好。   两人穿过松林,涉清溪,进到山谷,红卿看到路上生长着一小片花丛,上面开着紫色的小花朵,红卿让容珩把自己放在一块山石上,然后指使着他为自己摘花。   容珩将花摘下来给她,红卿又不要,“这一朵不好看,给最上面那一枝,开着三朵小花的。”   容珩微笑了下,并没有生气,如她所愿的去摘了最上面的一枝,红卿这才满意,让他帮自己插在的发辫上,然后又让容珩背自己走,还故意体贴地说道:“容珩,你背着我累不累啊,累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心里却在想,他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叫人闻风丧胆的暗阁阁主,竟然在伺候一个女人,这给人知晓怕是会笑掉大牙的。   容珩何尝不知晓她言不由衷,何尝不知晓红卿是故意折腾他,只是他仍顺着她的心意,柔声道:“不累。”这几日容珩一直背负着她,这两日她瘦太过了,背着完全没有感到重量。   两人又来到一条浅溪,流水淙淙,水清澈见底,溪边还生长野花野草,清气扑鼻,红卿让容珩停下来,语气带着点愉悦,“我要泡脚。”   然而这次容珩没有如她的意,他淡淡道:“不行,这水太凉了。”   他的劝阻瞬间令红卿来了脾气,她看着他,语气极其坚定:“我要泡脚。”   容珩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以沉默来回应她。   红卿眼眶一红,抽噎两下,紧接着两行眼泪立刻哗啦啦流下来,“你就欺负我手脚没力气,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废物,巴不得我早死掉,你好独自一人离开,既然如此,你就在这里一巴掌拍死我得了。”红卿没力气,哭着有些喘不上来气。   容珩知晓她纯粹是胡搅蛮缠,为了发泄心头怨怼,但如今她过于虚弱,怕她哭得背过气去,容珩只能一边替她顺气,一边温声解释:“我没有这样想。”   “这……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泡脚了,难道唯一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了么。”红卿吸了吸鼻子,一边哭,一边碎碎念道,哭着哭着还打了个嗝。   面对哭得如同孩子一般的红卿,容珩轻叹一声,无可奈何,最终只能妥协,“你想泡就泡吧。”   红卿这才收声,只是当容珩正要给她另一只鞋时,红卿蓦然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红卿吓了一跳,这鬼一样的脸还是自己?红卿瞬间没了泡脚的心情,“不泡了。”   内心则狠狠啐了自己一口,骂一句丑八怪。   容珩手一滞,然后不紧不慢地又给她穿上了鞋,他抬眸看她,仍旧好脾气道:“接下来去哪?”   红卿与他淡定的目光对视,突然想知晓他能够做到什么程度,他的底线在哪里,红卿唇角勾起一抹 轻浅弧度,语气平静道:“吻我。”   红卿突如其来的话令容珩呼吸一滞,紧接着心脏不由得剧烈跳动两下,也因此,他怔了片刻,而这片刻的怔愣让红卿以为他不愿意,嫌弃自己。   红卿内心不生气,反而更来劲儿,她眼中又浮起水雾,激他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丑,吻不下去?”没错,她就是想恶心死容珩,以前对着貌美如花的她,他都吻得那般厌恶,如今对着鬼一样的她,吻一口不得做一晚上的噩梦,这很好,吓死他。   容珩早已看穿她的想法,却无法为自己辩解,他内心苦笑了下,然后倾身过去,掌心捧住她的后脑,闭眼,轻轻吻上她的唇。   红卿没想到他真亲了上来,不由僵住,眼睛渐渐瞪大,容珩闭着眼,她看到他的长睫如蝶翼般轻轻扇动。   仅仅只是唇与唇的碰触,他或许不知晓,这根本不叫吻。   待容珩离开她的唇,红卿对上他澄澈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你太僵硬了,怎么就跟个死人一样?” 第46章 深吻。   僵硬?死人一样?   容珩目光定定地看着红卿, 眉眼间笼了层浅浅的阴霾,容珩脾气虽然温和,但此刻他心中真有些不愉。   红卿见他目光冷沉, 似是不大愉快,红卿唇角扯起弧度,笑睨了他一眼, “怎么,这就生气了?但我说的就是事实啊, 你反应就是跟死人一样……”红卿轻喘着说完感觉力气上不来, 便顿了片刻, 直到来了力气, 才继续道:   “你以为我之前很喜欢和你亲吻?我是故意恶心你呢, 你恶心,我就高兴了。”   容珩目光微凝, 胸膛几不可察地起伏了下,就在红卿以为他会发怒时, 他忽然笑了起来,然后伸手将她拽入怀中, 红卿无力站稳, 他便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那就继续恶心我。”容珩伸手轻捏她的下巴,声音低低的, 温柔似水,然而神色却平静无波。   说完, 手挑起她贴在脸颊的一绺长发,温柔地将它撩到而后。   红卿可不愿意如他意,她冷笑,“不要, 恶心你就是在恶心我,我怕把刚刚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红卿说完已经气喘吁吁,浑身的力气也好似被抽干,累得完全不想再说,她身子一倒,将头靠在他的怀中,平稳呼吸。   也不知晓自己是在折腾他,还是在折腾自己。   容珩怀抱着她,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目光落在缓缓流淌的小溪上,目光莫测,待她恢复些许力气,容珩低声问:“好点了么?”   红卿闷闷地回:“好点了。”   容珩唇角露出一丝浅笑,然后按着她的后脑,略显粗暴的吻上她的唇。   红卿蓦地吃了一惊,如果不是无能为力,她大概要炸跳而起。   红卿有些不悦,想把他的唇狠狠的咬出血,但实在不想浪费力气,最终只是轻咬了一口。   容珩僵了下,一股说不上来的 感觉从嘴唇传递到心间,像是被柔软的羽毛拂过,有点麻,有点痒,想抓挠却抓挠不了,这让他迫切的想做点什么。   那是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   犹豫了下,他也回咬了下红卿的唇瓣,唇很柔软,仿佛有股甜味,她今早吃了个柿子……他下意识的舔尝了下,脑海中浮起曾经她亲吻自己的画面,舌头仿佛有自我意识似的,撬开她紧闭的唇缝。然后勾住她那香软濡湿的小舌,她退缩,他追上,然后含住,与之纠缠。   容珩揽着那软腰的手不由收紧,将她托向自己,怀中的软玉温香,唇舌交缠的美妙感觉,令他身体有些抽紧。   直到感觉怀中的人儿快要喘不过气来,容珩才放开了她,他气息有些不稳,将脸埋在她的颈间,喉咙间溢出一声低沉的笑。   原来亲吻会让人升起欲望,这个发现令容珩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这时,他发现两人贴得太近,他不自在地将她往后挪了挪位置,才低头看她的表情。   那双眼眸秋波潋滟,原本苍白憔悴的脸浮起淡淡的绯红,令她看起来健康不少,视线往下,是微肿濡湿的朱唇,唇瓣上还有晶亮的水光。   容珩目光微暗,手不由自主地轻抚她微烫的面颊,低笑着问:“是不是很恶心?”   红卿不傻,知晓容珩这个吻与之前是不一样的,吻的过程她便感受到了,而此刻的他眼神更验证了此事,上一次他吻她时,他的眼眸澄澈如水,一片清冷,而此刻,眼尾微红,有着情-欲的余韵。   “恶心。”红卿言不由衷地笑嗔,一开始红卿想拒绝,只是无力拒绝,后来身体本能地沉浸于其中,她便任由自己沉沦,这对于她而言,不是坏事,那一刻,她至少可以什么都不必想,也不会担心今夜的自己到底能不能熬过去。   容珩并未生气,而是微笑着低头,再次噙住那柔软的唇瓣,然后探入她的唇齿间,追寻芳美。   红卿任由他索求,良久,容珩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的唇,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后颈,与她额头相抵,脑海中忽然想起自己要远离她的念头。   容珩唇边的浅笑微微僵住,那炽热的眼眸渐渐冷却下来,里面暗藏一丝纠结。   * * *   仍旧是惊心动魄的一夜。红卿不知晓自己如何熬过去的,只是等到自己再次醒来,她感觉自己身体已经麻木,完全动弹不得,艰难的侧转了下头,容珩就躺在自己的身旁,已经沉沉地睡过去,那双秀雅的眉紧紧蹙着,脸色苍白而僵硬。   许是太累了。   她不知晓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浑身完全没有知觉,因此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活着,她想叫醒容珩,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不会全身瘫痪了吧?这个念头一丝,她瞬间感到惶恐而不安,如果是这般,她不如死了算了。   容珩是大概半个时辰后醒的,可红卿觉得 自己等了很久很久,仿佛有一世那么久,久到她内心无比的发慌,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因此看到容珩醒来时,她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全身瘫痪了么?   是用唇语说出来的。问时,她神色紧张,目光不安。   看到她的唇语,容珩眼眸中的疲惫与戾气一瞬间消散,眼里有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伸手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他低声安抚道:   “你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两天就你没事了。”她虽然没有内力,但幸好身体很强健,才能度过这毒发的三日。   听闻容珩的话,红卿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下,她鼻子一酸,眼睛涌起水雾,但又被红卿努力逼了回去,唇角露出一艰难但愉悦的微笑。   真好啊。红卿终于明白为何暗阁的人宁可死也不会背叛容珩,谁能受得住这日复一日的毒发,如果不是容珩答应将解药给她,她或许也丧失了活着的信念。   容珩看着露出轻松愉悦的神色,不由也跟着微笑了下,他没有告诉她从鬼门关里闯了一遭,没有告诉她自己费了多大的力才从鬼门关里将她救出来,一想到她失去生机奄奄一息,身体冰凉地倒在自己怀中的场景,容珩心口那股熟悉的,像是被人紧拧般的疼痛再次袭上来。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因此他强行将那画面拂出脑海,不愿意再去想。   红卿一连躺了两日,身体才能够动弹,只是身体肌肉和各个关节仍旧有些僵硬。这两日一直是容珩贴身照顾自己,洗澡擦身,喂饭喂水等等,能做的,不能做的,他都帮着做了,红卿在他面前,已经毫无隐私可言,就算是夫妻,也不会如此。   红卿一开始还觉得羞耻,后来已经麻木,索性拿自己当个没有感知的死人。   就在第三日,红卿终于能够靠着自己的力气,走出了山洞,扶着洞壁,红卿闭眼感受山风拂过面庞,阳光照射下来,那股清凉又温暖的感觉,鼻尖闻着松柏的清香,浑身干净爽利,她能动,也能走,不需要再靠人喂食洗澡。   仅仅如此的简单,竟令她感到无比的满足。   红卿觉得自己仿佛重活了一世,曾经的所追所求已成为过去,再激不起她心中一丝波澜。如今她只是想简单的活着。   “卿儿,怎么出来了?”   耳边响起温柔似春风的声音,红卿侧目看过去,初升的艳阳洒下柔和的光泽,容珩似迎光而来,步态优雅从容,那张脸俊美如初,可红卿只觉心头一片平静。   “待在洞中太闷了,想出来吹吹风。”红卿淡淡道,末了忍不住问一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红卿微笑了下,脸色虽苍白,可那笑容却嫣然动人,只是很是客气,容珩仿佛又看到了当初的红卿。   不再像毒药发作期间的胡搅蛮缠,或怒或嗔,或冷眼相待,她像是将所有的情绪又藏了起来,做回了原来的自己。   之前的几日容珩一直 贴身照顾她,早已成为习惯与她亲密,而今两人突然间好像隔了一道无形的壁障,像是无法触碰一般,容珩感到有些不适应,甚至感到烦躁起来,但他只是神色温和地说道:“你身体未痊愈,再休息两天再走。”   红卿柳眉轻颦,她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而且她希望赶紧出去,然后让容珩兑现承诺,她担心他会反悔:“我已经好了,你看,我都能走了。”   像是看穿她的想法,容珩目光微沉。   “你这样的身体出不去。”容珩没有好言相劝,而是直接道出事实,语气虽然温和,但目光已然透着肃色。在看到红卿眼中难以掩饰的失落之色后,容珩也没有再安抚她,转身进了山洞。   而红卿这一休养便又休养了三日,她自小便受过严苛的训练,身体强健,恢复能力强,三日之后,红卿身体已无大碍,又和原来一般生龙活虎。   两人准备了几日的食物与水,然而离开了山洞,往那道瀑布而去,之前容珩提醒过她不要靠近瀑布,她没想到,那里竟然是出去的关键。 第47章 无赖。   红卿没想到穿过那道天然瀑布会有一条人工开凿的通道, 怪不得容珩这几日一点都不急得去寻找出路,原来他早就知晓出路便在此。   只是这条甬道太狭窄逼仄,只能容一人通过, 而且空气不大流通,两人不敢点火折子,只能贴着石壁, 摸着黑往前走。   容珩走在前方探路,红卿紧跟在后头, 眼前黑暗无际, 像是永无止境的虚空, 人处在其中, 不由得感到微微的窒息, 红卿甚至看不到容珩的身影,只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也因为如此,红卿感到心安些许, 这样一条路,若只有她一个人走, 只怕会很惶恐吧。   两人走了很久, 眼前仍是一片黑暗,红卿本不想影响容珩探路, 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容珩,你可知这条甬道通往的是何处?”红卿之前没有问过他, 此刻也没有期待他会告诉她答案,他哪怕回答一句不知道也行,她不过想听听他的声音罢了,这无休无止的黑暗实在令人心生不安。   出乎意料的是, 容珩回答了她:“许是某个朝代的帝王陵寝吧。”   在看不到前路的无尽黑暗之中,他那低柔明朗的声音便仿佛一抹光亮,照亮一处黑暗的角落,有着安抚人心的作用。   红卿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定下来,这才有心思去思考他的话。   帝王陵寝?红卿眼眸掠过疑惑之色,既然是帝王陵寝,那这陵寝必定是机关重重,为何会开凿这么一条狭窄的通道,让人直接进入陵寝?   这并不合理。红卿暗忖,但念头一转,很快便明白过来,这大概是修建陵寝的工匠们为逃生而开凿的甬道,他们大概是怕要陪葬,所以才修了这逃生甬道,以防万一。只是,容珩又如何知晓这条甬道?   红卿心中感到十分 惊奇,暗想,到底还有什么是容珩不知晓的?   红卿见他肯说,便又问道:“你之前可来过此处?”   红卿此刻是真有些好奇。   前面的人沉默片刻,方不紧不慢地回答:“没有。”虽然他自己并未来过,但自从听闻梦之境的传说之后,便派人过来调查过,否则他也不会知晓紫雾林,以及这条藏在瀑布里的甬道,只不过他派人的人,并未找到进入到墓室里面的机关,而容珩还未探知到这里的全部情况,便与红卿受困于此,但他根据所得的消息,他判断这里便是帝王陵寝,从这条甬道可以进入到主墓室,但这仅仅是他的猜测。   红卿闻言便知晓自己白问了,他手下能人无数,自然没必要他亲自出马。红卿住了嘴,专心往前走。   这条甬道并未直道,偶尔会转弯,高低不平,但没有岔道,因此红卿也不担心会与容珩分开,她虽然耳力不如以前,但也能根本容珩的脚步声判断他所在方位。她身体初愈,这甬道太长,又不怎么透气,红卿渐渐感到头有些发晕,喘气声也变大起来。   前面脚步一顿,红卿也停下脚步,正要问他怎么停了下来,便听他询问道:   “卿儿,你累了么?”   许是这甬道太过于安静,黑暗又让人的感知更加敏锐,他的声音便格外的突出,让人听出其中满满的关切以及温柔。   红卿怔了下,然而摇了摇头,又想到他看不见,便回了句:“不累。”她现在只要赶紧离开这条暗无天日的甬道。   就在红卿以为永远走不出这条逼仄黑暗的甬道之时,忽听到隐隐的水声,还有一丝风从前面吹过来,这让红卿精神立刻一振,交连忙问:“容珩,我们可以出去了么?”   容珩并未回答她,这令她感到隐隐的不安。   片刻之后,容珩才回:“还不行。”   红卿颇觉失落,只能跟着他继续往前走,没多久,终于来到通道尽头,火折子点亮之后,红卿终于明白那句还不行的含义,通道尽头变宽了,足以容纳五六个人,只是眼前无路,只有一个巨大的洞穴,底下是一大片的水流,周围没有可歇脚的地方,洞内到处都是钟乳石,所以这是要从水里游出去?   这水面并不清澈,也不知晓有无毒。   两人原地休息,为了不消耗空气,容珩灭了火折子,两人靠坐在石壁上,红卿拿出今早烤熟的野鸡肉递给他一块,容珩准备的众多食物当中,红卿觉得这野鸡最好吃,肉质肥嫩焦香又不腥臊。   “我们要从水里游出去么?”虽然知晓答案,红卿还是忍不住问,这里的光线此之前通道里的光线亮一些,隐约可看到洞穴的景象,看着那从顶垂直向地如同玉柱一般的钟乳石,以及那暗黑看不到地的水面,红卿脸上浮起一层忧色。   “嗯。”容珩一边吃着烤野鸡肉,一边淡淡回应,待吃完之后,他才 平静地和红卿说道:“卿儿,你在这里等我,我下水中探路。”   他派来的人到了此地,并未在水中发现进墓穴的路,所以一切只能靠他们自己了,红卿没了内力护体,又刚经过毒发,容珩自然不能让她下水,除非找到出路。   红卿有自知之明,便点点头:“嗯。”想了想,又道了句:“你注意点安全。”   两人如今毕竟是同伴,又一直是他在出谋出力,不关心一句实在说不过去。   这几日,红卿对他始终不冷不淡,话说得也很少,容珩表面虽是不在意,但内心总堵着什么似的,而今红卿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容珩心口一颤,而后始终萦绕在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竟突然间烟消云散,他唇角不觉微扬:“我省的。”又叮嘱:“你不要乱走,等我。”   “嗯。”红卿点点头。   容珩很快便下了水,红卿留在通道中等候,通道暗沉沉的,又阴冷潮湿,红卿想睡片刻都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盯着容珩下水的方向,只期待他赶紧找到出路。   容珩是大约两个时辰后回来的,   当他浑身湿漉漉的回到甬道上,红卿没有先问有没有找到路,而是点了火折子查看了他身上,见他身上没伤,才放心下来,然后问:“找到路了么?”   “还没。”容珩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有些疲惫的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哪怕武功再高强,体力再好的人水里游了两个时辰,期间并未歇息片刻,也会感到疲惫。   他有内力护体,红卿并不担心他会受寒。   待容珩醒来之后,红卿才询问他水底的情况。   这洞穴很大,而且岔道很多,根本辨不清哪条道是通往墓室的,底下还遍布着尖锐的石头,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尖石割伤,水流有的地方平缓,有的地方湍急。   容珩休息将近一个时辰后,又下了水,仍旧未寻到出路,这墓室的入口的确难找,否则他派去的那些人也不可能无功而返。   红卿虽然看不到外头的天气,但感觉已经不早了,便提议道:“先在这待一晚,明天再继续找吧。”   容珩点头同意,“也好。”   两人分食了野鸡肉和两个柿子,无事可做,便决定早点睡觉,明日起早些寻找出路。   红卿正要独自歇下,却听容珩温声道:“卿儿,你过来我这边睡。”   红卿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这甬道口太过阴冷潮湿,她不想醒来之后手脚变得僵硬麻木,或者生病,因此红卿虽然不愿意,但还是接受了容珩的提议。   容珩运功烘干了衣服,因此他的怀抱很干燥很温暖,但红卿有些别扭,自红卿身体好转一些之后,两人就没有再有过如此亲近的接触,红卿也不愿意。如果毒发之前她对容珩还有留恋的话,那么毒发之后,红卿已经彻底死心,他见过她所有不堪的模样,每当看着他,她就会想到自 己受过的耻辱,毒发之时,她想着报复他,要他承受百倍千倍的痛苦,但如今,红卿只希望出去之后离他远远的,最好以后与他永不相见。   容珩将红卿若有似无的疏离以及隐忍看在眼中,却装作不知晓,他了解红卿,知晓她是个性烈要强的女人,经过这几日的事,她也许会恨他,对他彻底死心。   理智告诉他这是好事,省得自己主动去远离她。   可为何,光想想她要放弃自己,会恨自己,心脏却感到如此的难受,甚至有些发慌?   难不成自己真的有这么喜欢她?   不对,这只是不甘心而已。   容珩一向以自身利益为大,从来不做损己利人之事,而这次,他却在她身上花费了如此多的心思,甚至险些丧命,还要为她转移暗阁,收回棋子,他付出如此之多,却未得到一点回报,这令他如何甘心?   不甘心是对的,绝对不是因为他喜欢极了她。   他为她牺牲这么多,没有一点回报怎么能行?   回报……容珩不由自主地想到之前两人在山谷中的那个让人心猿意马的吻,目光微暗,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而后情不自禁伸手抚上怀中人儿的脸,“卿儿,你睡了么?”   红卿不想理会他,假装睡着过去。   但这并未逃过容珩的感知,他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俯身在她耳畔,柔声低喃:“卿儿,我想吻你。”   感觉怀中人微僵了下,轻颤的睫毛在他胸膛轻轻滑过。   容珩唇角扬得更深,手在她嫩滑的肌肤上轻抚,声音微哑:“卿儿,你不应声,我就当你同意了?”   温热的气息扑在她敏感的耳朵上,红卿肌肤不禁起了鸡皮疙瘩,他这番话简直令她醒也不是,不醒也不是。   他一定知晓她装睡,才故意如此说,红卿内心气结,不由暗骂他一句:无赖。   容珩失笑,在她微不可察的抗拒中,俯首吻住她柔软的唇瓣,然后迫切地探入她的口腔品尝甜美。   不得不说,容珩是个极聪明之人,之前在“春风一度”那时候,红卿还觉得他不会吻,亲得她很疼,如今的他却像是吻过无数遍一般,极其熟练且富含技巧,撩拨得人意乱情迷,禁不住手脚发软,在他怀中瘫软得似一汪春水。   有时候爱与欲是分开的,因此红卿并不觉得他是爱她,所以才吻她,他只是明白了亲吻的妙处,而自己也不会因为他这个吻便回心转意,她只是在享受那种飘飘然的快感。   容珩感觉她有所回应,心跳微微加速,不由抱紧她,加深此吻,直到那纯粹的亲吻化作强烈的欲念,他才以其强大的自制力放开了她。   就算再想,他也不会在这种不合适的地方要她。   他额头抵在她的香肩上,闭着眼,待平息体内的骚动后,容珩才重新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   睡吧。”   红卿见他不再折腾自己,这才安心入睡。   次日一大早,吃了点 东西后,容珩再次入了水。   容珩这次去得有些久,红卿等得着急,不由胡思乱想,一时在想他是不是遇到了危险,一时又想,他是不是找到进入墓穴的入口,把她丢下了,在这种不安之下,她听到水声响动,红卿连忙点亮火折子,当看到容珩脸上的微笑时,红卿便知晓他找到了入口。   跟着容珩进入水底之后,红卿才知晓他的不易,这水下的布局仿佛一棵大树,而树身有树干,树干有分支,他们刚开始在树身处,而墓穴的入口像是在树的某个分支上,要找到这个入口着实艰难,但从入口出来就十分容易,几乎顺着往前游即可。   红卿也不知晓自己游了多久,只觉得这水中就和迷宫一般,只能紧紧跟随在容珩身后,一路还要避开尖锐的石头,当感到精疲力尽之时,她终于破出水面,当呼吸到那久违的空气时,红卿不由感到无比的幸福。   一只修长洁净的手朝着她伸过来,红卿不由抬头看向容珩,许是太过高兴,她不由冲他笑了笑,然后将手放到他的掌心上,任由他拽着自己上了岸。 第48章 地宫。   红卿出了水, 还未来得及休息片刻,便被面前的场景吸引住,饶是她再见多识广, 此刻面上也不由得露出惊讶之色。   她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座高大雄伟的宝殿中。   而他们脚下是青砖铺成的地面,   两边屋宇鳞次栉比,店铺林立, 有酒肆茶坊,玉器铺, 典当行等等。   红卿目光匆匆掠过, 酒肆里有围成一桌, 看起来在高谈阔论的酒客, 茶坊中有说书的先生, 身旁围着一群听书的人,首饰铺中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仕女纤手高抬试戴簪子……看得人眼花缭乱。   再看街道上, 只见车尘马迹,路上行人熙熙攘攘, 三教九流,男女老少, 无所不有, 一派天子脚下繁华热闹的景象。   只是这一切并未真人真物,而是陶制或木制的殉葬品, 不过这些俑人未免栩栩如生了些。   而隔着一条宽阔河道的对面则是一座金庭玉柱的宫殿,大殿的四壁绘满无数色彩斑斓的壁画。   而殿中间摆着皇帝出巡的华丽车驾, 车驾旁也有宫女和内侍的俑人,他们面对殿门的方向跪拜着。还未来得及细看,红卿就被那穹窿形的殿顶吸引了目光,只见那上面壁缝上嵌着无数夜明珠, 正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红卿原本还觉得疑惑,为什么这座地宫光线怎如此充足,原来是因为这夜明珠的原因,红卿啧啧感慨。   :见到如此值钱的宝物,红卿与容珩两人都不为所动,红卿仍兴致勃勃地看着这街市风景,容珩则在寻找着什么。   隔开宫殿与街市的河应该就是所谓的护城河,两人待在的街市上是最安全的,红卿并不担心会触动机关,而一旦过河,那里面定是机关重重,两人不敢轻举妄动。   红卿正在看一俑 人,余光瞥见容珩正认真的找着什么东西。   红卿猜测,他大概是寻找进入宫殿的安全方法,红卿对这墓穴这东西不了解,完全就是个门外汉,但看他神色专注的模样,红卿觉得自己太过悠闲,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开口问道:“容珩,你可要我帮什么忙?”   “不必。”容珩并未看她,语气平淡。   “哦。”红卿暗暗撇了撇唇,收回视线,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仕女俑人,她坐在轿中,一手掀起轿帘,一手执轻罗小扇,五官雕刻得精致典雅,体态纤丽淑婉,一双眼眸瞥向皇帝车驾的方向。   她穿着华美的衣裙,颈间还戴着铜鎏金嵌宝石双龙戏珠形项圈,项圈中间是一个大红宝石,宝石也是雕刻的,不过太真实,红卿不由伸手去碰了下,那宝石却往内陷进些许,红卿一惊,立刻收回手,有些心虚地往容珩那边看去。   容珩并未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   正当红卿以为没事时,突然听到一阵咔嚓声,仿佛铁链滚动的声音,红卿惊愕,担心再发生当初在祭台上发生的事,红卿脚步一动也不敢动,不等她叫容珩,容珩已经察觉,顷刻间掠至她身旁。   “你动了什么?”容珩问,只是他神色如常,并无担忧之色。   红卿指了指仕女颈间的项圈,脸上有着惭愧之色,就在这时,护城河内传来轰隆一声响,两人寻声看去,只见河道内渐渐升起一座白玉拱桥,桥上立着一排穿着铠甲的佩刀侍卫,面上戴着兽制面具,似在为帝王车驾开路,看起来既威风凛凛又凶神恶煞。   红卿红唇微张,脸上不由露出一不可思议之色。   容珩微微一笑,伸手替她合上因为吃惊而微张的嘴巴,语气亲昵:“卿儿,你真是厉害,我找了许久的东西,被你轻易的找到了。”   红卿被他打趣得有些脸红,她哪是厉害,只是误打误撞罢了。   “走吧。”容珩言罢径自走上桥,红卿见他步态从容悠然,知晓不会碰到机关陷阱了,便安心的跟上去。   红卿暗想,若是盗墓者到来,看到这满宫殿的宝物,只怕会见钱眼开,立刻选择游过去,而等待他们的结果只会是死无葬身之地。   迈上白玉拱桥,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红卿没敢再动手动脚,以免碰到不该碰的。   到达宫殿之后,红卿在容珩一路的带领下,终于有惊无险地来到主墓室,   主墓室比方才来时的宫殿更加的富丽堂皇,宏伟壮观,简直就是一座地下皇宫,里面的殉葬物和俑人更是数不胜数,而且那些俑人雕刻得更加栩栩如生,壁画亦是华丽绚烂,震撼人心。   红卿和容珩并不求财,只想寻找出去的路,因此这里面的东西两人碰都不碰,而且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也不敢碰。在一墓道里,红卿发现了几具尸骸,他们身上穿得衣服都是统一的,并不华丽,骨头已 经发黑,看起来是中毒而死的。红卿猜测也许是修建陵墓的工匠的,而非盗墓者,因为这墓室的东西看起来没有人碰过,至于他们为何而死,这里面的原因可想而知。就算有逃生甬道,他们最终也逃不出去。   就在红卿感慨这些人逃不出去之时,红卿忽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条甬道本是修建工匠为逃出去而修建的,那他们从那条甬道进来作甚?陪葬来了?   红卿太阳穴一抽,内心惊疑不定,不明白容珩为何带自己进来这墓室,难道说还有别的出路?   红卿目光不安地看向容珩,只见他侧对着她,目光微微上仰,看着他面前的壁画,似在专注沉思着什么。   红卿视线也往上看去,壁画上画的是军事图,壁画上一武将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看起来骁勇剽悍,又威武霸气,正在指挥着士兵排阵,其余的有祭祀图,出巡图,也有死后灵魂升天的虚幻世界,但更多的还是关于战争的。   看得出这墓主人很好战,殉葬品也大多是与军事有关的东西。   但红卿没心思细看下去,内心很想问容珩接下来要怎么出去,但见他看得如此仔细,红卿也不好去打扰他。   而目墓中的东西红卿也不好随意乱动,便走到他身旁与他一起看壁画,她的到来并未引起容珩的注意,他仍旧专注看着壁画。   红卿寻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他看的是一首诗,诗云: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①   红卿不懂这劳什子诗,只觉得看着就头疼,但见容珩感兴趣,不由问了句:“这诗有什么意义么?”   容珩闻言唇边浮起一丝浅笑,目光掠向她,柔声问:“卿儿,你可知晓八卦阵?”   红卿见他眼眸熠熠生辉,大概是发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心中一动,然而摇了摇头,如实回答:“不知晓。”   容珩收回目光,视线仍旧落在壁画上,一边说道:“八卦阵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   红卿听得头更加疼,什么东西?红卿只听懂了后面的开八门,这墓穴的确有八条墓道,而且墓道上面都画有壁画,画得都是各种各样的排兵阵势,看起来气势恢宏,变化莫测,红卿看不懂,只是看着容珩走到一条墓道口,然后停在守在道口的巨形石兽旁。   红卿看着他那修长挺拔的身影,内心无比好奇,感觉他碰了石兽的什么机关,然后又见他沉思片刻,去了别的两个墓道口,动了那两个石兽,才回到红卿身边,只见他微笑道:“好了。”   红卿等了片刻,仍不见这墓室有什么变化,正要问他是怎么回事,便见她面前的石壁竟缓缓的打开一道门来,红卿不由看了容珩一眼,眼底有着浓浓的敬畏之色。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容珩是无所不能的,想到自己以前还想要他的命,红卿只觉得十分可笑。   那道门里面 黑漆漆,一点光亮也无,红卿正要拿出火折子,容珩已经拿出一颗夜明珠出来,红卿惊讶,这不知他什么时候从何地取的,红卿也没问。   夜明珠足可照亮,门内是一石阶,逐步向上,可容纳两人,但容珩让她跟在后头,他来开路,   两人七转八折,不知走了多久,竟然来到另一处墓室门口,墓门在机关启动之下缓缓打开,然后红卿惊讶的发现,这处墓室竟然底下的墓室如出一辙,只不过没有下面的华丽,这座墓室的殉葬品已经被洗劫一空,有些俑人也遭到破坏过。   红卿顿时明白眼前这座墓室只是障眼法,为的是掩藏最底下的主墓室,他们方才待过的那座地宫才是真正的帝王陵寝。   红卿突然想到容珩说的那个梦之境,容珩说有人凭空在鹤山消失,然后直接到京外一偏僻小山村,或许这个的确是真的,但根本不是什么仙人弄出的什么虚洞,而是盗墓者为了将宝物秘密地运出鹤山,修的一条隐秘通道。   而容珩一直要找的便是那一条秘密通道,这般想着,红卿心开始砰砰直跳,也许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鬼地方了。 第49章 “我有什么好吃醋的,……   红卿内心正有些许激动, 忽听启门声,红卿转头看过去,只见容珩不知动了什么机关, 一道密室的门竟然缓缓打开来。   红卿好奇的跟过去,发现这件密室看起来像是后来才开凿的,壁上悬挂着羊角灯, 里面堆放着很多木箱子和一些大缸,打开一看, 竟是米粮油盐等, 缸内则是些腌制过的肉脯果蔬。   红卿看到这些东西, 先是吃了一惊, 而后立刻警觉起来, 手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容珩,有人在这里待过。”   “嗯。”容珩微颔首, 面露一丝肃色,但他看起来并不担心会有人突然闯出来, “卿儿,你看看四周还有没有机关。”   红卿见他如此淡定, 便收起防备, 点点头,四处寻找起来, 当她敲打一面墙壁时,传来的异样声响立刻引起红卿的注意:“容珩, 这里。”   容珩跟过来,听了听红卿敲打的声音,判断这是一道隐秘的门,容珩最终找到羊角灯上的机关, 当又一间密室展现在红卿的面前之时,红卿还不以为意,可当看到里面的情形时,却比是看到主墓室更加吃惊。   眼前说是一个密室,倒不如说是帝王的寝室,里面铺设异常华丽,气派非凡,里面不仅还有龙袍龙椅,还有皇帝处理政事的书案,上面堆放着所谓的奏折,案旁有一精致华美的匣子,红卿猜测里面大概放的是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东西:玉玺。   红卿看到这一切,不由得呼吸一滞,这些东西红卿敢肯定不是陪葬品,而是后来人放进来的,而且这里面的桌椅台几并未落灰,可见着密室的主人前不久才来过。   这东西也不可能是东方琰的,他自 己都是皇帝了,没必要偷偷摸摸辟出这么一间密室,那么,是谁竟妄想将东方琰取而代之?   念及此,红卿不由得看了眼容珩,容珩野心勃勃,但红卿知晓他想得到的东西一定会不择手段去过去,而不会偷偷摸摸地建造这么一座密室,来满足幻想。   就在红卿猜测这密室主人是谁之时,她看到一些书札的笔迹,脸色微微一变,然后若无其事的合上书札,面上云淡风轻,完全没有了好奇之色,也再也不碰这密室的任何东西。   这笔迹,红卿认得,是淮安王东方拓的,没有想到这间密室竟然   是他的,不过想想也不奇怪,   这淮安王乃是先帝的异母兄弟,他当初差点当了皇帝,没想到最终却成为了输家,他内心想必是十分不甘心,却又没有谋反的能力,所以只能借这密室来满足当皇帝的欲望,只是这些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他永远都无法真正触及那个梦寐以求的皇位。   红卿之所以认得他的笔迹,是因为她的几次任务都与他相关,而第一个出任务就是关于他的。   当初送给为了试探她的忠诚,而与秦月给她设了个局,当时的秦月被容珩安插到了淮安王府当眼线,而容珩告知她淮安王图谋造反,秦月那里有淮安王谋逆的密札,要她接近秦月,取得密札,却没想到自己被这两男人耍得团团转。   对于那件事,红卿当时大概是不会怨恨他的,她身为暗阁出来的人,于容珩而言,不过是枚棋子,而容珩就是下棋的人,棋子难道还能抱怨下棋子的人不成?   不过,如今她已经不再是暗阁的人,也不是他的棋子,她只是她自己而已,这般想着,她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她完全在心底可以抱怨,痛恨这个男人,如果她有胆的话,还可能直接骂出来,甚至想方设法报复这个男人,让他感受她曾受过的痛楚。   只是,经过这次逃亡之旅,红卿已经深刻体会到容珩的可怕与深不可测,红卿不认为自己有能力能够与他对抗,所以还是内心想想就算了,况且,容珩也答应会给她解药,没必要再与他纠缠下去。   她如今只希望出去之后,他不要言而无信。   皇宫她是不敢回去了,她想不想再留在容珩身边,等拿到解药之后,她想离开京城,到处游历一道,若是哪天碰到一个喜欢的地方便住下来,又或者哪天死在自己的仇家剑下,那也无妨。   经过鹤山这一遭,红卿发现自己心境竟然大改,没了精心算计步步为营的心思,只想着能活多久算多久,及时行乐罢了。   红卿收摄心神,见容珩正在凝神看一些密札。   话又说回来,当初容珩让她找淮安王谋反的证据,但其实不过是一个局,所以淮安王谋逆一事是假。   当初淮安王手中并无兵权,只挂了云骑尉的武散官职位,还无实际职务,也没有参 与朝中政事,每年岁末都会将自己手下的名册和以及府中收支呈到朝中查验,红卿认为他完全没有谋逆的能力。   但如今这墓室里的宝物应该为淮安王所得,他完全有可能利用这巨量财宝来培植自己的党羽。   没准他真生了谋反念头,就算没有,凭着这密室里的东西也足以够他砍脑袋了,不过这与红卿没有任何关系,红卿也不想再参与任何事情,尤其容珩与淮安王之间的关系……某个念头刚浮上脑海又被她强压了下去。   她面色波澜不惊,淡淡看向容珩,忽然想到他从发现密室到看到这里的东西表现得未免太过于从容淡定了些,脸上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吃惊之色,红卿莫名升起一念头,他早就知晓有这样一件密室,他最主要的目的也是为了这里的东西,而不是为了逃出鹤山,若单单为了逃出鹤山,以他的能力应该不会如此艰难吧?   但这也仅仅是红卿的猜测,她不可能向容珩求证。   “卿儿,你过来看看。”容珩余光瞥见红卿呆呆地在一旁站着,也不知想些什么,不由微笑道。   “不了。”红卿摇了摇头,要想保命,最好还是什么都不知晓得好,想了想,又认真道:“我什么都不知晓,我出去也不会说什么的。”   容珩动作微滞,然而脸上的笑容渐渐加深,看起来很是温和可亲,“怎么?卿儿怕我出去杀人灭口?”他语气虽是亲昵,但红卿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没错。也不是没这个可能的。红卿内心暗想,不过她没有傻到她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她只是用一副说笑的语气问道:“你会么?”   只是说完,唇角不由得浮起淡淡的讥讽。   容珩笑容渐敛,目光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才道:“当然不会,我怎舍得?”说这话时,他又温柔地笑了起来,语气真假难辨。   红卿心中冷笑,他心思太深沉,有些言不由衷的话总是张嘴就来,还说得深情款款,红卿不想去猜测他这句话的真假,只淡淡地说道:“大人既如此说,那我便放心了。”   容珩微微一怔,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间如此的冷淡,容珩并不喜欢她这般,只是此刻并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压下内心那股莫名其妙的郁闷,容珩本想继续找自己想要的东西,可心中竟烦躁无比,迫使他不得不放弃寻找自己想到的东西,走到红卿面前,执意想要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卿儿,你在生气?”容珩虽然在微笑,但内心却感到不悦。   红卿柳眉微蹙,语气平淡地回道:“没有。”她生哪门子气,听闻容珩的话红卿觉得有些好笑,但也不能真笑,因此只能面无表情的回应。   而她这表情在容珩看来便是生气,容珩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下,“我可是说错了话?”   红卿摇摇头,暗想他怎么可能会说错话,只有她人不识抬举的份。   容珩 并不信,回想了自己说过的话,嗯…他就说了三句话,第一句肯定没说错,那么就是第二句,第三句,想想还是第二句,大概那句话伤了她的尊严,便柔声解释道:“那句杀人灭口的话我只是与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别当真。我也没觉得你害怕。”   以往容珩安抚她仅仅只是为让她消气,自己内心并不受其影响。而今安抚她只是想平息自己心中的烦躁。   红卿有些惊讶容珩会如此认真的与自己解释,在她看来,这完全没必要,她并未因为他那句话而生气,但多少有点当真,毕竟他的心狠手辣红卿是知晓的。   红卿不想再继续纠结此事,为了证明自己没生气,只能冲着他笑了笑,“嗯,知道了。”   容珩已经解释过,而她也以笑回应,但容珩内心的那股烦躁之感并未消去,反而又添了隐隐的失落。他到底在期待她会回应自己什么?   容珩不觉沉下眉眼,没有再多言,强迫自己放下原本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后毅然转身,继续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再关注红卿的一举一动。   容珩收集完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才离开这间密室,之后并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一个暗门,而那个暗门里面同样是一条黑漆漆的甬道,好在他们有夜明珠照亮,之前的火折子不小心掉在了水中,甬道比先前他们行过的那条宽阔不少,直直通往某处,并无分叉傍出,因为先前的事,两人一路几乎未曾搭一句话,红卿也不在意,偶尔看容珩一眼,见他面色始终不曾缓和。   也不知行了多久,两人走到了甬道的尽头,当他们推开那道暗门之时,光亮与微风扑面而来,两人终于闻到久违的新鲜空气,这让一直面色阴沉的容珩也不觉展露淡淡的笑容。   他们终于出来了。   她们所在的地方是一片荆棘丛生的树林里,暮色将至,晚鸦归巢,当两人找到人烟之时,天色已晚,两人只能借宿在一户村民家中。   为了不引人怀疑,红卿容珩对那户人家称他们两人是夫妻,从乡下探亲回城,途中遇到歹徒,身上财物被洗劫一空,天黑没办法赶回城里,只能在她们这里借宿一晚,乡下人淳朴热心,并不怀疑他们的话,不仅让他们留了宿,还提供了干净的换洗衣物,为了欢迎他们的到来,还特意杀了只鸡款待他们,他们却之不得,只有接受了好意。   这家中有位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小名叫翠翠,十三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乡下人不讲究男女有别,小姑娘完全不避讳他们两人,本来厨房烧火,却时不时偷跑出来偷看他们两人,当然,主要为了看容珩。   不必说,小姑娘肯定没见过容珩这般容色无双的男人,他与人说话又温柔可亲,并不摆架子,很容易就让未经世事的少女陷入情网。   红卿看着她借着端茶递水的机会 ,狠狠偷看了容珩好几眼,那小脸蛋红扑扑的,既大胆又羞涩,容珩偶然间瞥看到小姑娘盯着自己,便微微一笑,内心并未多想。但小姑娘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顿时闪烁着雀跃之色。   红卿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发笑,这小姑娘真是胆大包天,她这位“夫人”还在,她就敢向她的“夫君”眉目送情。   吃完晚饭,红卿与这家中的三个女人围着火盆烤火,老妇人,老妇人的儿媳,还有翠翠,他们一家总共六口人,老妇人的男人去年已经辞世,她只生了一个儿子,如今跟随她的儿子儿媳,还有她的三个孙子一同生活,老妇人很健谈,虽出身乡野,但见识不少,懂得很多有趣的故事,把红卿等人逗得嗬嗬直笑。   容珩正在听老妇人的儿子说些农桑之事,听闻红卿那边频频发出笑声,不由好奇地看过去,便见红卿笑嘻嘻地盯着他,目光露出奇异的光彩,又隐隐透着暧昧之色,看得容珩心中莫名有些发毛。   夜深了,老妇人的儿媳将他们的房间腾了出来给他们睡,房间很干净,桌子齐全,还有梳头台,洗脸架等,一张挂着白色蚊帐的床,虽然简陋,但对于好几日没有沾过床的红卿而言,这已经极好,红卿也不客气,洗漱过后便   自己先上床睡了。   容珩紧随其后,屋子只有一张床,因此两人也只能睡在一起,容珩仍记得方才之事,想到她看自己的古怪眼神,不由轻声笑问:“卿儿,你刚刚与那老妇人聊什么,如此开心?”   红卿正要闭眼睡觉,闻言又睁开了眼,想到老妇人和她说的话,不由觉得好笑,“那老妇人问你家中可有妾室,想把翠翠给你呢。”红卿想到翠翠看他的目光,不由打趣道:“我看翠翠挺喜欢你,不如你把她带回府中吧。”   容珩没想到她们聊的是这种事,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笑道:“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何止是小姑娘,在他看来,只是一小孩子,但突然想到什么,心中微动,唇角不由微扬,微笑道:“怎么,你在吃醋?”不知为何,想到红卿在吃醋,他竟然感到有些高兴,这在之前,还从未有过。   “我有什么好吃醋的,这又不关我事。小丫头长得眉清目秀,再大些肯定是个美人胚子。我替你考虑呢。”红卿漫不经意地笑道,说完还懒洋洋的掩唇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了。”言罢转了个身,背对他而睡。   容珩脸上的笑容渐渐僵在那俊美的脸上,她毫不在意的态度让容珩内心升起一股无名火,想再说点什么,但犹豫片刻还是作罢,只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并不是重要之事。 第50章 “卿儿,你应该知晓我……   红卿和容珩是一早离开了那户人家家里的, 两人坐上那老妇人儿子为他们准备的牛板车一路往城内的方向而去,没办法, 荒郊野外的, 找不到马车,就算有,两人身上也没钱, 若是在野外,容珩还能施展轻功背负她, 但在官道上, 未免太过于惹眼。牛板车有些慢, 回到京城时, 已将近正午。一路上, 两人并不隐藏行迹,只要逃出鹤山, 东方琰便拿他们无可奈何了。在这京城之中,容珩的眼线无处不在。   因此, 当他们回到梅园之时,秦月和云落等人已经候在大门口, 看到容珩平安回来, 两人脸上的表情竟是毫无变化,真不愧是容珩的亲信。   然而回到容珩所居院落后, 云落原本面不改色的脸终于有所变化   “大人,秦月告知奴婢, 说您掉落悬崖,生死不明,奴婢一直不信……”   云落不由哽咽了下,然后顿声, 秀雅的脸含着一丝激动,眼眸还隐隐浮动着水光。   红卿昨夜没睡好,此刻正事不关己的坐在一张椅子上闭眼假寐,听闻云落哽咽的声音,不由睁开眼看她一眼,这还是红卿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激动的模样,以往的她总是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红卿不由感到有些稀奇。   红卿看向容珩,发现他也在看自己,见她看来,他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望向云落的眼眸无情绪波动,“你先退下吧,让人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云落此刻也自知有些失态,便收拾好情绪,低眉顺眼领命而去。   “大人。”秦月上前躬身行礼,想到他们动了那么多人力却一无所获,最终还是靠容珩自己逃出重围,秦月不禁感到惭愧,正要禀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却忽然想到红卿也在,不由神色犹豫地看了眼红卿。   容珩亦看向红卿,唇边浮起一抹温柔的浅笑:“卿儿,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先回你的一抹红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绿芜即可。”   红卿见他又恢复以往温润优雅的姿态,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压下想向他询问解药的念头,安抚自己不必急于这一刻,她起身离去。   来到一抹红,绿芜从屋中迎接出来,恭恭敬敬地给红卿行了一礼:“姑娘,您回来了。”   听闻这句话,红卿柳眉微不可察的蹙了下,又想起容珩刚刚说的话,心忖,这才不是她的一抹红,她早已经不是暗阁的人,也不是他的什么人。   将脑海中那些令人不安以及烦乱的念头全部摒除,她现在需要的是好好泡个热水澡和睡个舒适的觉,至于其他事,等解决了前两样再说。   一抹红里面的东西没人动过,上次她离去前是什么样,如今仍是什么样,绿芜让人准备好了热水,又给红卿拿来干净衣服,便退出了房间,她知晓红卿沐浴并不需要人伺候。   洗完澡,红卿吃了点绿芜端来的丰盛食物,便躺在自己曾经睡过的舒适大床上准备好好睡一觉,虽有困意,却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   红卿睁开眼,苦笑一声,爬起床。   有 些事不问清楚,她心实在   难安,她离开一抹红,往主院而去。   去到那时,秦月刚刚禀报完事情,从屋中走出,两人打了个照面,红卿本想客气地打下招呼,岂料秦月竟一脸淡漠,视若无睹地离去。   红卿怔了下,虽气极却无可奈何,想到自己已经没了内力,不再是他的对手,红卿便觉得十分郁闷,若被这臭小子知晓此事,他指不定得多得意。   红卿轻叹一声,这时屋中传来容珩温和的声音:“卿儿,你不在一抹红休息,怎么过来了?”   红卿抬眸看去,容珩已经洗沐过,穿着雪色斜领大襟宽袖衫,披着白狐裘,腰带上嵌双螭龙玉带钩,雪白的衣衫衬着他俊美无俦的五官,泛着玉石般温润的光泽。   及腰如缎的墨发半挽,发上仍带着微微的水汽,戴了只白玉曲项式簪,整个人如高山之雪,贵气逼人,哪还有之前与她逃亡时的狼狈。   红卿看到这样的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表面温柔实则内心冷酷无情的容珩,红卿内心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在鹤山他虽然时常对她冷眼相待,但好歹大多数时候待她都是真心实意的,而且两人也算是生死与共了,可如今,她却感觉一切回到了原状,而在她的心底,原来的容珩不可能会轻易的给她解药。   “睡不着。”红卿压下心头隐隐升起的烦躁,走进去,正要问解药之事,云落却从外边走过来,身后还跟着燕良玉。   她仍旧明艳动人,气势飒然,只是看起来瘦了些许,眉眼间隐隐带着愁色,那双眼眸再看到容珩之时,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激动喜悦之色。   红卿没想到燕良玉会来,不由看了容珩一眼,见他唇含浅笑,面不改色,看来他并不担心她和燕良玉碰面,又或者是根本无所谓,红卿扬眉浅笑,默默地坐到了一旁。   “良玉,你来了。”容珩神情如常,唇边挂着浅笑,声音似三月春风,温润动人,这般的从容不迫令人不由得怀疑两人只是很平常的分别了几日,而不是险些死别。   燕良玉本是个高傲自负之人,从来不愿意再容珩面前露出柔弱的一面,可此刻,看着他平安回来,看着他笑得如此温柔,心中不由又酸又软,默默地看了他片刻,一改以往的矜持,忽然扑进他的怀中,心中千言万语,如不知从何说起,只柔情款款道:“这几日,我一直都很担心你。”   容珩没想到燕良玉会突然冲进他的怀中,想到红卿在,他下意识就要推开她,但又觉不合适,停在半空的手犹豫片刻,还是顺势揽住,柔声安抚道:“我没事,你不必担心。”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掠向红卿的方向,见她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两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明明以前她并不喜欢他与燕良玉在一起的,这般想着,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燕良玉 这时也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她满脸通红地从容珩的怀中离开,伸手抹去眼角的泪光,正要询问他这几日之事,却发现红卿的存在,不由吃了一惊,她方才一心在容珩身上,根本没注意到屋中有人,想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担心被红卿看了笑话,她又羞又恼,“这个女人怎么也在这里?”她质问道,心里想到这两人这几日分明一直在一起,心中不由升起危机感,而且这女人如今是皇上的女人,他再与她纠缠不清,她担心他会惹怒皇上。   见燕良玉终于注意到自己的存在,红卿唇角微勾,处变不惊地看着她,容珩都不担心燕良玉会误会,她便更无需担心了。   容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红卿仍旧神色悠然,事不关己,眉不觉微皱,他收回目光看向燕良玉,唇边仍挂着轻浅的笑,语气莫测:“她与我一起掉下悬崖,一起走出来,自然会在此。”   燕良玉闻言只觉得他语气有些失奇怪,她皱眉道:“你打算留下她么?”   容珩轻笑反问:“有何不可?”   原本一直抱着看戏态度的红卿听闻容珩的这句话,笑容一僵,心中有些不安起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红卿内心惊疑不定。   “你应该把她送回到陛下身边。”燕良玉心中有些生气,“而且我不会同意的,”燕良玉恨恨瞪了红卿一眼,才看向他,咄咄逼人道:“你若想娶我,就别再见这个女人。”   容珩闻言脸上并无怒色,反而微微一笑。   红卿见状内心不由叫好,她还没见过敢威胁容珩的人,燕良玉算第一个,她突然发现自己没那般讨厌她了。   就在红卿忍不住暗暗发笑时,容珩忽然看了她一眼,红卿笑容来不及收,恰好落入他的眼底,他神色阴晦难测,淡淡道:“红卿,你先回去。”   红卿闻言并未多言,直接起身离去,她其实也怕再待下去,会讨不到好,这燕良玉可不是善茬。   *   容珩是入夜来的,彼时红卿正在坐在椅子上专注地擦拭匕首。   听闻动静,她停下手上的动作,微抬眼眸,淡淡地看向站在门口男人,她知晓他会来,因此大门一直敞开着。   容珩脸上含笑,但目光却如一汪深潭,幽邃无际,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情绪。   “大人深夜到访,是为何事?”   红卿仍缓缓地擦拭着匕首,漫不经心地说道。   听闻那客气又生疏的“大人”二字,容珩微皱眉,“你可以叫我容珩,亦或者容郎。”说着又觉得没必要纠结于一称呼,便无所谓地轻笑了下,转移话题:“我以为是你想找我。”   红卿头也不抬,红唇勾起若有似无的嘲讽,“大人不担心未来的夫人生气么?”   有了前例,容珩此刻并不认为她在吃醋,唇角弯起一弧度,气定神闲地笑道:“我要做什么,想做什么,从来轮不到她人来指手画脚。”   红卿当然知晓他不会 受任何人的威胁,只是他如此自负地说出来,顿时让人觉得无趣起来,红卿不想再与他废话,冷冷地说道:“你什么时候给我解药?”   她话题转得太快,容珩先是一愣,而后微撩衣摆,优雅地坐在她的对面,“我凭什么给你解药?”他语气温柔亲昵,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禁不住恼怒。   红卿有些不敢相信,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确定他没有在戏弄她,红卿努力控制住情绪,咬牙切齿道:“你说好要给我解药的,你是骗我?!”   容珩对于她的恼怒无动于衷,依旧面不改色,“解药我会给你。不过……”容珩微笑,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温柔地说道:“卿儿,你应该知晓我从来不做对自己无利之事。”   红卿深喘一口气,知晓在没得到解药之前,自己绝不能与他闹得太僵,否则只会功亏一篑,容珩并不亏欠自己,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她要隐忍,要隐忍,忍住拍开他那只手的动作,她努力平心静气地说道:“你要我做什么才肯把解药给我?”   看着她愤怒隐忍的模样,容珩终究有些于心不忍,只是这丁点的不忍与他所求的东西相比,不值一提,他收回手,目光深沉地凝望着她,“我要你继续留在我的身边。” 第51章 “卿儿,陪陪我。”……   容珩改变了主意, 决定留下红卿。   之前放她离去,是因为容珩没发现自己对她动了情,容珩不知晓在鹤山的自己为何会那般懦弱, 竟因为动情而产生远离她的念头,或许是因为没遇到这种无法掌控的情况,所以有些无措。   但如今的他已足够冷静与理智。   在鹤山的他并不是自己真正的他, 真正的他,不会畏惧任何事, 他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他根本没必要委屈自己。   他才刚刚意识到自己动了心, 自然会觉得新鲜, 难以舍弃, 但久了总会腻,不是么?到那时再放她走便是了。   红卿虽处变不惊, 但听到容珩这句话,仍禁不住惊愕得站起来, 眼底有着不可思议之色,然后那不可思议又化作愤怒。   “你……你怎么能……”红卿气得脑袋发晕, 一时间语无伦次, 竟找不到话来反驳,显然, 她没想到容珩会做出这般要求。   他当初答应给她解药,并没说是无条件的给, 早知晓当初就应该说清楚,没想到如今她又被他摆了一道,阴险狡诈的狗东西,红卿忍不住在心底痛骂了他一句。   红卿恨恨地瞪着他, 留在他身边与服下解药,有何区别?   相比于红卿此刻的愤怒激动,容珩则显得一派从容自若,“卿儿,你如今已经没有内力护体,还能够去哪里?只有待在这里,你才是最安全的。”容珩目光温柔似水地看着她,像是在许下坚定的誓言:“只要有我在,没有人能够要你的命。”   以前红卿喜欢他时,会禁不住沉沦 于他的温柔,然如今,她只觉得厌烦,她讨厌透了他这样的虚情假意,更不愿意自己今后的人生都被他掌控,光想想,红卿便觉得窒息。   “我们这种手上沾满鲜血的人,哪天丢了性命不是很平常之事?比起做只金丝雀被囚禁于此,我宁可自由的死去。”红卿冷冷地睇着他,不为所动道。   “不是囚禁……”容珩微怔,然后无奈地笑,只是没说完,已经被红卿出声打断:   “容珩,我不爱你了。”   不爱了……容珩听着她冷漠的话语,看着她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眸,只觉心脏微微刺痛起来,只是他脸上仍旧显得无比平静,温柔殷切地说道:“无妨。”   爱不爱并不重要,只要她仍在他眼底,让他看着就好。   容珩对于想要的东西向来会不择手段的得到,为此,他不介意她恨他。   红卿气极反平静下来,“我不想留在你身边,你放我走吧。”她笑着说道,可心底却感到无比的悲凉,不论在何时,她总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给人希望,再将这希望毁灭,这真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如果还在鹤山还是毒发情绪无法掌控之时,她还可以与他大闹,可如今她无比的冷静,所以她不敢闹,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闹的凭恃。   “你把解药给我。我可以帮你做别的事情。”红卿看着他,认真地说。   容珩亦回视她,他轻叹一声,然后从容地浅笑:“卿儿,除了待在我的身边,你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我为你退让的用处。”   将她强留在身边,她内心定有怨言,所以他需要防她,绝对不能够再让她知晓任何机密的事情,   将解药给她之后,他要将暗阁与放出去的棋子重新部署,这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为了她,他已经退让至此。   从此之后,如她所愿,她与暗阁彻底的再无瓜葛。   容珩说的的确是事实,红卿没办法反驳,他手上的能人那么多,又哪里非得用她,而他怎么可能牺牲自己的利益来成全她,但是红卿终究还是不甘心,她看着气定神闲的容珩,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嘲讽:“你宁可把解药给我,也要将我留在你的身边,莫不是爱惨了我?”   容珩笑容微僵,看着她满脸不屑讥讽的笑意,他心中莫名有些犯堵,但片刻之后又微笑起来,看起来对她的话十分不以为然,“卿儿,你未免太自作多情。”   红卿呼吸一滞,如今的他在她面前连伪装也懒得伪装了,看着眼前这无比淡定,仿佛似乎任何事情都不能够激怒他,冷静又无情的男人,红卿不知该气还是该无奈,她无力道:“既然不爱,你为何非要留我在你身边?”   容珩唇角含笑,语气清淡而随意:“你希望我爱你么?如果希望,我可以尝试一下。”   所以他这是在施舍她?压下心头忽然升起的悲愤情绪,红卿蓦然起身,手握着 匕首走到他身上,她定定地与他温柔随和的目光对视着,忽然抬起匕首就往他的胸膛刺去,毫无意外地,手腕被容珩捏住。   红卿笑得温婉动人,目光却射出狠戾之色:“我希望你死,你可以去死么?”   容珩微挑了下眉,丝毫不在意她的冒犯,只漫不经意地轻笑,“卿儿,这个恕难从命。”像是玩闹一般,容珩将她的匕首夺去,然后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微笑俯首在即将碰到她的唇时,停住,低声呢喃:“卿儿,下次别这样,我会生气的。”他声音很轻很柔,但却莫名地令人心生寒意。   他的动作看起来很轻,但其实在暗暗用力,红卿根本摆脱不了他的掌控,只眼眸满含怒火地瞪视着他。   容珩目光落在她那紧紧蹙起的两道柳叶眉,强忍住伸手抚平那愁结的冲动,他揽住她的腰肢,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卿儿,好好歇息,我会把解药给你的。”容珩并不担心把解药给她之后她会逃走,凭他的势力只要她不上天,总能把她找出来,他只是希望她心甘情愿地留下,不过今夜看来,她并不愿意。   容珩放开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走出院中,容珩脸上的微笑渐渐冻住。   除了以解药要挟,容珩不知晓还有什么办法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可为何看着她含着恨意的眼眸,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捂着那紧到有些发窒的心口,容珩不由得露出苦笑。   容珩离去后,红卿坐回椅子上,冷着脸回想容珩说的话,越想越心寒,这样的容珩让红卿感到有些陌生,也有些畏惧。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他,红卿想得心烦意乱,不由站起身,往外头走去,想散散心。   小院幽深静谧,红卿穿过游廊,绕过曲径,来到荷塘的凉亭中,万簌俱寂,月凉如水,映着满塘残败的荷花,显得有几分凄凉光景。   刚要坐在美人靠上,一条黑影从亭檐飘落而下,轻盈地落在台阶之下。   红卿看到笑得意味不明的秦月,她竟然一直不知道他的存在,果然,她的能力大不如前,红卿心中愈发气苦。   “你果然没了内力。”秦月双手环重,眼神清亮,精神振奋,像是遇到了令人极其愉悦的事情。   红卿脸上堆起妩媚的笑容,以此来掩饰心头的悲苦情绪,她丹凤眼微斜向他,带着若有似无的娇嗔:“是啊,我如今没了内力。”   话音微顿,笑得愈发明艳,“小月月,你一直以来不是很讨厌我么,希望我变得很惨么?现在如你所愿了,你尽管动手,没准你能够很轻易的杀了我。”   秦月脸上落井下石的笑容渐渐僵住,他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感慨还是嘲讽,“你真的很蠢。”   红卿闻言目光微凝,然后又无所谓地笑了起来,从鹤山走出来的她还有什么尊严可言,她柔媚无骨地倚在栏杆上,笑盈盈 地,丝毫不生气,“小月月尽管骂,姐姐受得住。”   看着她委靡不振的模样,完全没有以前的傲骨,秦月面色一沉,没了和她针锋相对的心思,他看了她片刻,忽然恶狠狠的说道:“如果有一天你死在大人的手上,我一定会叫好。”   言罢转身扬长而去。   红卿愣了下,看着那瘦削文秀的背影,暗暗纳罕,难不成他来这就为了说这句话,红卿摇了摇头,无奈失笑,因为秦月的到来,红卿没了散心的心思,亦起身回了寝室。   春风一度。   容珩睡不着,虽然自己的那张床舒适,柔软,他几日未睡过好觉,但他依旧无法入眠。   容珩曲起一腿,凭栏而坐,目光落在那一轮残月之上,拿起手上的酒壶,猛地灌了几口烈酒。   若非必要,容珩几乎不会饮酒,可今夜心中却觉得有些寂寞,只想一醉方休。   然而,越喝越清醒。   容珩微垂眼眸,唇角浮起一丝苦笑,他轻叹一声,跃下栏杆离开春风一度,本想回到寝居,行至一半却鬼使神差地往一抹红走去。   门没锁,红卿已经睡下,没有盖被子,屋内仍点着一盏半暗不明的油灯,容珩静立于床边,看了片刻,伸手替她将被子拉上,在看到她那沉静的侧颜时,修长白皙的手禁不住碰了碰她的脸蛋,面无表情的脸起了些许波澜。   容珩犹豫片刻,还是掀开被子,跟着躺了进去,手自后面轻搂住她,当闻到怀中人儿身上的淡淡馨香,容珩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这才知晓自己睡不着的原因,在鹤山那几日他一直与她形影不离,吃睡都在一起,今夜独自一人睡却觉得空荡荡的,仿佛缺点什么。   以前他不喜欢与人共眠,所以多年来从未尝试过,却没有想到短短几日,与她共眠便已成习惯。   红卿早知晓容珩的存在,因此故意装睡等他离去,却没想到他竟然爬上自己的床,真是不要脸之极,之前在鹤山两人同睡是逼不得已,如今已经完全没必要,他到底怎么想的,明明之前在这里时两人都是各睡各的。   感觉到她微僵的身子,容珩唇角弧度渐渐加深,手指尖轻佻地拨弄着她束衣的腰带。   红卿终于忍无可忍,正要说话,   然一翻身,却被容珩扯进怀中,后脑被按住,容珩的唇紧随而来,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而她微张的嘴更方便他肆意掠夺,一股淡淡的酒味钻入她的口腔,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温热湿滑的舌头。   经历今日之事,红卿哪有与他亲吻的兴致,想推拒却推拒不开,气得红卿想咬烂他的舌头。   仿佛察觉她的意图似的,容珩忽然离开她的唇,然后翻身将红卿压制于身下,眼眸似浩瀚无垠的大海,幽深不见底,声音温柔蛊惑:“卿儿,你也睡不着么,不如陪陪我。” 第52章 “原来卿儿喜欢这样的……   红卿是睡不着, 但也没 有兴致陪他,只是为了他手中的解药,红卿却只能隐忍着。   不论如何, 都要忍到拿了解药后。   那种痛不欲生,无比屈辱的感觉她不想再体会一遍,这么告诫自己之后, 红卿闭眼无视正埋首在她颈项间温柔亲吻的男人。   胸口微微泛疼,红卿呼吸一滞, 仍是忍住推开他的冲动。   如果红卿不了解他的话, 或许此刻会选择撩拨挑逗他, 好让他心软立刻给自己解药, 只是红卿太了解这个男人, 他根本不热衷此事,哪怕在男欢女爱之事, 也足够的冷静自持。前一下他可以炙热如火,后一下他便可以毫无留恋的抽身而出。   所以红卿此刻根本没有讨好他的想法。   说来也可笑, 以前在房事上,几乎都是红卿主动, 而他兴致缺缺, 需要她百般勾引,他才会来兴致, 但此刻,他竟然主动爬上她的床, 但红卿并不认为他突然就爱上了做这种事。   于是,红卿忍不住睁开了眼看他,恰好对上容珩清明澄澈的眼,那里面果然是没有情-欲的。   因为红卿的突然睁眼, 容珩来不及敛去眸中试探以及失落之色,他微愕,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又是温柔多情之色,他低喃:“卿儿……”   那指尖修长的手仍在漫不经意地爱抚着那绵软之地。   红卿冷冷拍开他的手,将堆在月匈口之上的小衣扯下来,没好气地说道:“不想?那就别要。”本来自己也不愿意,又察觉他只是在试探自己,这更令她心生厌烦,一边穿好衣服,一边爬起床,只是脚还没沾地,就被他自身后拥住。   “卿儿生气了?”容珩低低一笑,侧脸亲了亲她的耳朵,手缓缓滑下,与她置在膝上的手五指交缠,炙热的唇贴在那纤白优美的颈项轻啃。   红卿因为他那亲昵调情的语气皱了皱眉头,谁生他的气?红卿冷笑,“容珩,你未免太自以……”   红卿正要反驳,容珩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红卿身子往后一倒,人已经被抵在榻上,容珩双手撑在她两侧,脸上没了轻浮的笑意,目光沉沉地俯视着她,眼底有着她看不透的复杂情绪。   红卿不想知晓他现在在想什么,只是纯粹不喜欢他此刻的强势,红卿咬着红唇,气愤地盯着他。   容珩一语不发,抓住她推拒的手,禁锢在她的头顶,然后狠狠地噙住那诱人的红唇。   他手轻轻一抬,遮住她的眼,没有给她看自己此刻的神情,只担心有些东西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藏也藏不住。   然而红卿却因为他的动作而心生一丝恼怒,知晓今夜他不折腾她一回他是不会满意的,而解药没得手,她也只能先认命,红卿面不改色地拿开他的手,在他疑惑的目光之下,自觉地改仰躺为俯趴,他不想看她,她更不想看到他的脸,看到就烦。   容珩先是错愕了下,然后不由莞尔一笑,心中郁闷莫名的一扫而空,他俯 身贴近,修长的指尖从她的背轻轻滑下,声音暗沉了下来,“原来卿儿喜欢这样的?我竟不知晓。”   本该是女人娇羞万分之时,红卿脸上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依旧冷冰冰的,连脸红也不曾:“你不知晓得多了。”   “是么?”容珩迷离浅笑,深暗的眼眸里暗藏一丝乱色,在她耳畔温柔低喃:“虽然不知晓卿儿到底喜欢怎样的,但我会一一探知的。”   红卿轻哼一声,脸含讥讽,正要刺他几句,忽感到体内异样的存在,她僵了下,那是与以往不一样的感觉,等反应过来,红卿脸顿时憋红,身体不由轻颤着,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一根,两根……红卿住了嘴,顿时没了反唇相讥的心思,埋首在枕下装死,额头抵着玉臂,想到他的手刚刚才抚过自己的脸,红卿脸一热,牙齿紧咬着下唇,努力抑制某种即将破口而出的冲动。   将她压抑的反应收入眼底,容珩俯身,一手撑枕侧,轻笑出声道:“卿儿,这样的可喜欢?”   他身上那股似兰似麝的香气自广袖中轻轻飘散出来,在这寂静深夜之中愈发撩人心弦,随着他的动作,红卿纤指紧紧拽着绣褥,咬紧的下唇不由一松,溢出一声细喘。   “不……”一句不喜欢还未说出口,便被一股力猛地撞着往前,红卿惊呼一声,本以为头会磕到前面的围栏,却被容珩的手挡住,他手轻揉了揉她的头,意有所指地低笑:“疼么?”   红卿不想回答他这句不怀好意的话,索性闭口不言,况且所有的感官刺激都集中到一点,她咬紧牙关,不想张口说话,以免泄露自己此刻的情绪。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油灯燃尽,扑的灭了,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四周静悄悄的,唯有那咯吱咯吱持续不断。   * *   次日,红卿日上三竿才醒来,醒来时只觉浑身清爽,就是酸疼了些,想起来昨夜被折腾完后,迷迷糊糊间,容珩要了热水,抱着她去了湢室,帮她擦拭了汗湿黏腻的身子,才与她一起入睡,至于他何时醒来的,红卿却不知晓。   红卿冷哼一声,帮女人洗澡擦身这种事他倒是做习惯了。   红卿一掀开被子,看到绣褥上留下的斑斑点点痕迹,不由一怔,想到昨夜容珩并未将东西漏进她的体内,然后松了口气,省了她吃药的麻烦。   大概是因为在鹤山时,险些误以为她怀孕,因此容珩这次才谨慎一些吧,他不会希望她怀孕,而她同样也不希望。   红卿冲着门外喊了声:“绿芜。”   声音却有些慵懒与沙哑,想到昨夜的荒唐,红卿不禁皱了皱柳也般的细长眉,内心有些烦躁,许是太久没有发泄,容珩持续得时间有些长,自己开始还能忍住不发声,后来就不行了,而且他似乎热衷于让她发声,总是故意撩拨她,他了解她身上的一切,知晓如何让她情不自禁, 这没办法,正如她也同样了解他的身体一般,两人就算在做时心思各异,身体却是无比的契合,就如同榫卯一般。   绿芜听闻红卿的叫唤,推门而进,恭敬地行了一礼,才道:“姑娘醒了?”   “嗯。”红卿懒洋洋地趿鞋而起,披上厚衣服,走到桌前,往椅子上一坐,身子往旁歪去,娇慵地斜靠在桌上,两根纤指轻抚着额角,道:“把那被褥叫人拿去洗了,再换过新的。”   “是。”绿芜走到床边正要叠好被子,却看到绣褥上的痕迹,脸不由微微一红,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收拾起被褥,拿出去交给外头小丫鬟,顺便让人送来热水,给红卿洗漱。   红卿洗漱完,坐在妆台前,绿芜紧跟上前,轻声询问:“姑娘今日奴婢服侍可要我梳发?”   红卿在这住时,偶尔犯懒,会让绿芜替自己妆掠,她手巧,不论是发式还是妆容,都深得她的满意,红卿这会儿便有些犯懒:“嗯。”   绿芜拿起梳子,小心翼翼地替红卿梳发。   “对了,容珩是什么时候走的?”   红卿随口问道。   绿芜听闻红卿直唤她们首辅大人的名字,只觉得太阳穴猛跳了下,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毕竟她与首辅大人关系亲近。“大人一大早便走了。”   “哦。”红卿也不在意这事,无聊地靠在妆台上,纤手托着香腮,目光盯着镜中的自己,暗想,东方琰应该已经知晓她和容珩活着的消息。   当初她在众多杀手面前暴露武功,东方琰定然已经知晓,而且她还站在了容珩那一边,若是回到皇宫,东方琰定然不可能放过她。   虽然红卿不想承认,但此刻的确待在容珩身边最安全,以他的能力,若想保住她,并非难事,只是……红卿怎么觉得事情绕来绕去又回归到原点,不,还要惨一些,她还折了一身内力。   红卿用完早膳,在房间里无事可做,索性去容珩的院中走走。他答应要给她解药,也不知晓何时才能兑现此承诺。   虽然不待见他,但是在未得到解药之前,红卿还是得与他虚与委蛇一番。   行过高大的白玉拱桥,往前再走不远,便是容珩所居院落。   过了桥,便可看到他那院中的画阁飞楼,琉璃碧瓦,就在红卿要迈进院门之时,一道暗影袭来,随后手臂被人拽住,红卿武功大不如前,竟不由被人姿态得踉跄几步,红卿惊了下,直到看清来人是扶桑,她才没有挣脱开。   扶桑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觉得她反应似乎没有从前快了,但这股奇怪感很快就被见到她的狂喜冲了下去,脸上不由露出一明朗中带着些许庆幸的笑容。   “扶桑,你怎么在这里?”红卿有些惊讶道,见到他内心并未觉得   欢喜,毕竟算来两人距离上次见面还不到半个月。   扶桑目光往容珩的院子掠去一眼,笑容微敛,然后声音微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着便拽着她离开了此处。   他拽着她,往右斜方的八角飞檐的石亭的方向走去,最后到达一石舫中,石舫的位置很偏僻,平日少人来,里面更是寂静,两人   就站在石舫一角落里大眼瞪小眼。   扶桑并未说话,那双狭长又妩媚的眼眸微微眯起,上下认真地打量她。   红卿被他盯得内心发毛,好像身无寸缕一般,不由皱眉嗔怪道:“喂,你看够没?”   确定她身上无伤后,扶桑才放心下来,原本严肃的脸又露出粲然的笑,语气又恢复了以往的不正经,“没看够,多日未见,我今日自然要看个饱。”他一句话调戏的话语却将他多日来的担忧惶恐轻飘飘的带过,有些事他自己知晓便算了,又何必说出来增添她的负担,如今能这般看着她明媚生动的模样,他内心已是十分满足,扶桑其实也不明白,世间女子无数,他为何偏偏对她情有独钟,难不成她在他身上种了情蛊不成?念头刚起,他不由失笑。   红卿郁闷多日,乍看到扶桑这灿烂若花的笑颜,听着他这不正经的玩笑话,红卿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却故意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看着就能饱,你可真厉害。”   扶桑唇角微弯,露出一暧昧的笑容,“卿儿,岂不闻秀色可餐?”   红卿眼儿斜嗔他一眼,哼声道:“臭不要脸。”红卿不想和他再东扯西扯,“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来了,这地方可不是随意能来的。”   扶桑轻挑长眉,“那你怎么就能来?”   红卿太阳穴微抽,恨恨瞪了他一眼,“你管我?”   扶桑见她生气,便不再逗她,脸上露出几分肃色,“我随陛下来的。”   红卿内心不由感到吃惊,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她猜测东方琰已经得到消息,却没想到他来得如此快,红卿心中升起不安,等回过神来,却见扶桑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她,然转瞬又恢复如常。   红卿正要说话,却听扶桑语气轻柔道:“卿儿,你应该自由自在,轻松肆意的活着,京城这样的地方不适合你。卿儿你想离开这里么?”   红卿鲜少看到他如此庄重又认真的神色,不禁有些发怔,她是想离开这里,不过这与他有何干?   在红卿看来,他身份过于神秘,她至今不知晓他是谁,接近自己有什么目的,她又怎敢将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告知于他?   看穿她的想法,扶桑心中不禁有些惆怅,然后无奈一笑,“卿儿,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他缓缓从宽袍袖中拿出一瓶子,指尖微动,迟疑片刻,还是将瓶子递给她,“给,我答应给你的解药。”   红卿看着他手上的瓶子,先是一愣,然后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是真的解药?”   扶桑看着她吃惊的神色,心中却没有了一开始时的期待,他唇角扯出一丝笑:“当然是解药,我答应的一定会做到。”   红卿心 一滞,不由轻颤着手去接,因为过于激动,因此并未看到扶桑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之色,耳边又听到他沉声叮嘱:   “这里面有两颗药,一颗黑色,一颗红色,先服下黑色的,再服下红色的,莫要弄错了。” 第53章 “怎么?卿儿想我了?……   入夜。   红卿一扫几日来的抑郁, 心情大好地坐在妆台前重整晚妆,描眉画眼,淡施脂粉, 再换上一身自己钟意的艳丽衣裙,一看镜中自己,红裙纤腰, 媚眼如丝,又变回了那风情摇曳的红卿。   红卿坐在在房中的椅子上喝着茶, 茶换了两盏, 月上了柳梢头, 仍不见容珩到来。   看来他今夜是不会过来了。   红卿想了想, 索性起身, 出了房门。   寡月凄清,风寒露重。一阵北风扑面而来, 令人感到彻骨的冷意,红卿却微叹了声, 纤长的眉轻舒展,仿佛闻到自由的气息。   知晓红卿与容珩的关系, 守院的侍卫并不阻拦红卿, 红卿行过长廊,周边都是绿竹潇潇, 石泉潺潺,简朴到极致, 给人一股与世无争之感。   只是这里的主人可不与世无争。红卿唇角勾起一抹极清淡的嘲讽。   容珩的书房仍亮着隐隐的灯火,他不来找自己也正常,多日未回,一大批公务等着他处理, 红卿不由好奇他今日与东方琰谈了些什么,不过,这并不是重要的事情。   红卿伸手轻轻叩动门扉,不一刻,里面传来容珩淡淡的声音:“进来。”   红卿深吸一口气,方推开门,容珩正端坐在书案前,执着宣笔,微垂着眼眸,神色专注地写着什么,暖黄的光映着他俊美清隽的面庞上,令他的表情看起来温暖而柔和。   许是觉得不应该打扰他,因此红卿没有出声,仍站在门口。   容珩未听闻动静,不由抬起眸,见红卿纤手扶着门框,笑意盈盈地凝望着他,心中微动,不由将宣笔搁在青玉镂雕五峰笔架上,然后微笑询问:“怎么过来了?”   红卿并未答话,而是露出一柔媚的笑容,而后轻抬脚步,如风摆柳般走进屋内,“你今夜没去我那里。”她轻飘飘地说道,说完径自找椅子悠然地坐下。   容珩眸光微凝,她脸上巧笑倩兮,不像先前那般冷漠疏离,但这却令容珩内心隐隐生起莫名的不安,只是他面上仍旧从容镇定。   “怎么?卿儿想我了?”容珩挑眉浅笑,掩饰心头的细微疑虑,而后步态优雅地走到她身旁。   红卿轻哼了声,然后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目光再没有了往日的隐忍,而是无比的坚定,她微笑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已经考虑好了,我不会留在你的身边,解药我也不想要了。”   红卿的话一出,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沉寂。   而红卿把话说完之后,内心只觉得无比的轻松畅快,之前因为他手中的解药,她只能百般隐忍,受迫于他,如今她已经有解药,根本不 需要他的施舍,红卿迫不及待的想看容珩计划失败的失落表情。   只是没能如红卿所愿,容珩脸上并未露出失落或者颓败的神色,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后,他眉目渐渐笼罩起一层阴霾。   容珩声音骤沉:“你清楚你在说什么?”眼眸中的温柔亦敛去,代以无尽的冷色。   红卿冷冷一笑,她当然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她抬起眼眸,毫无畏惧之色的与他对视:“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容珩呼吸微滞,胸膛几不可察的起伏了下,他目光阴晦难测:“卿儿,你宁愿承受巨大的痛苦,也不愿意待在我身边?”   他一向善于掌控人的心理,却没想到这次竟然失算,她真的……如此恨他?恨到宁可忍受无尽的痛苦与耻辱都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想到这点,容珩心口蓦然紧缩。   红卿当然不愿意承受那样的痛苦与耻辱,只是她断然不会告诉她,她已经有解药,因此,她看着容珩言不由衷道:“是的。我宁可痛不欲生,宁可痛苦的死去,也不愿意再留在你身边。”   她望着他的眼眸有着令人心寒的毅然决然,容珩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紧拧了下,很疼。   然而他只是很平静地,沉默地与她的目光对视着,眼中毫无波澜起伏。   红卿见他脸上竟没有任何的情绪,内心不由感到一丝古怪,他难道真一点都不为所动?   就在红卿想要说点什么时,容珩却轻轻笑了,只是那笑容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苦涩,但片刻之后,那张脸又恢复阴沉之色。   “既然如此,你可以随时离开,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他声音变得冷漠又疏离。   红卿唇角微勾,起身,“多谢大人。”正要离去,忽然想起这几日他对自己的调戏,眼底掠过一抹冷笑,而后施施然地走到他面前。   “大人……”红卿娇腻地轻唤,然后柔媚无骨地伸手攀住容珩的肩膀,身子贴向他的胸膛,轻踮起脚尖,温柔地在他耳畔道:“如果我侥幸活着,我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再相见。”言罢侧脸,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言罢笑盈盈地转身,袅娜地出了门。   容珩没有看红卿离去时那潇洒又轻盈的背影,视线微低,落在自己微抬起的手上,指尖动了下,不由微握成拳,似要留住那一抹遗留的暖香。   很久,容珩身形终于动了下,红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容珩叫来了秦月。   秦月来到书房时,容珩负手立于窗前,那抹从容优雅的背影在暗影之下显得有几分落寞孤寂。   “大人叫属下来有何事?”秦月恭敬地问。   容珩并未回头,语气清淡:“桌上的解药,半个月后送去给她。”   不必问秦月也知晓那个她指的是红卿,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秦月不由问了句:“大人何不现在就给她?”   直到容珩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偷投过来时,秦月心咯噔一跳,自知 失言,连忙垂下眼,“是属下多嘴了。”   容珩收回视线,片刻之后,才淡淡地说道:“按照我说的来做,你下去吧。”   “是,属下遵令。”秦月躬身行礼,随即拿起桌上的瓶子,转身离去。   容珩扬起眼睫,凝望着窗外的夜色,想到秦月方才的问话,不由苦笑。   早给晚给都是输,只是……他不想自己看起来输得太惨。   红卿回到“一抹红”,坐在椅子上,喝了一杯茶后,激动雀跃的心情渐渐平复冷静下来。   红卿内心忽然产生些许后悔,后悔与容珩闹掰得太早,万一扶桑给的解药不管用怎办?   她应该等到一个月之后,解药见效后再与容珩决裂的,她真是得意忘形了,哎……红卿不由轻叹一声,悔之晚矣。   红卿纤指抚了抚隐隐作痛的额角,然后拿出扶桑给的解药,盯着那黑色小药瓶看了片刻,美眸微沉,暗忖,自己怎么会如此相信扶桑的话,万一他只是在   作弄她呢?   想想也不大可能,他明明了解她体内的毒药,而且这种事岂能儿戏?   红卿内心其实是相信扶桑的,否则她今夜也不会去找容珩。   按照扶桑的嘱咐,红卿先服下黑色的药丸,然后再服用红色的药丸,等待片刻之后,体内并无异常反应,红卿才放下心来,然后考虑起接下来该何去何从的事情,最好还是先待在京城,等待一个月之后,看她体内毒药还会不会发作,再做其他决定。   红卿虽然没了内力,武功却还在,虽是比不上绝世高手,但行走江湖的能力还是可以的,等一切结束之后,她就离开京城,到处游历一翻,看遍天下风景,吃遍天下美食。至于这条命能保到多久,她已经不在乎,走上这条道,不是人杀你,就是你杀人,想回到普通人的生活哪能如此轻易。   接下来的几日容珩都没有出现过,红卿听绿芜说他已经离开了梅园,回了府邸,近来他肯定忙于朝中之事,无暇顾及她,这正中红卿的下怀,不必见他,红卿很高兴。   容珩并不限制她的自由,因此她可以随意出入梅园,他已经同意让她可以随时离开,所以她只要想走便能走。   但她要找落脚的地方,因此这几日她几乎都在外头,如今已经是初春的天气,但天还是无比的冷。   红卿仍旧骑着自己最爱的坐骑,一匹通身乌黑油亮,四肢健壮的驴子,中午的日头有点毒辣,红卿撑着把紫竹柄绿色油纸伞。   大街上很热闹,人来人往,叫卖声喧,红卿宫中闷了一段日子,又困在鹤山多日,乍看到这繁华人间,百态人生,加上即将摆脱那些复杂的人,红卿心中不由充满了愉悦。   红卿沿着青石板大街慢慢行走,偶尔停停歇歇,暮色将至之时,红卿终于找到了想要落脚的客店,客店周边环境很静谧,旁边是爿买甜水的店铺,红卿在一株古柳边系了驴子 ,走进客店。   此刻已经是傍晚时分,四方酒客纷纷而来,堂中十分热闹,桌上酒肉味香,谈笑喧哗。   红卿要了间上房,房金很贵,是在一宽大的庭院中,屋子里面既洁净又宽敞,院中有假山流水,曲廊亭台,翠竹几丛,环境很是清幽雅致。   既是要住一个月,红卿自然要挑住得舒适的。   红卿从梅园离开的那日,容珩并未出现,甚至一句话都不曾叫人带给她,许是不在意,又或者是当初她当初那番话太过于伤人,因此容珩才没有出现在她面前,毕竟她曾当着他的面说,宁愿痛不欲生,宁愿死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换做是她,她也会有自知之明,不会出现。   红卿是天黑之后才住进客店的,屋中桌椅屏风,梳妆台衣橱一应俱全,窗户明净,墙壁光洁,装饰精致典雅,红卿很喜欢。   店伙计让人抬来两大桶热水,红卿沐浴之后,便去了大堂,大堂内仍旧很热闹,有人在说书,红卿图热闹,挑了一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几样精致的菜,又要了一壶酒。   没片刻,店伙计便十分殷勤的奉上酒菜,红卿一边津津有味的饮酒吃菜,一边悠闲地听书,结束之后,红卿都不知道那说书先生说的是什么。   她只不过图一个人多热闹而已。这一夜过很简单,红卿却感到很满足。   红卿因为高兴,多饮了几杯酒,酒是烈酒,喝多了只觉得头重脚轻,红卿回到客房之后,匆匆洗漱一番,倒头便睡下了。   三更天后,万家灯火俱熄,客店静悄悄的,已经无人走动,偶尔几声犬吠从深巷中传来,而后又恢复寂静。   这时,躺在床上正睡得沉沉的红卿忽然睁开双眸,那双眼眸空洞木然,闪烁着怪异的光芒。   隐隐的箫声透过带有夹缝的门板传来,声音缥缈而诡异,如同鬼魂之吟唱。   红卿从床上猛然间坐起,而后寻着那声音,打开了门…… 第54章 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会……   再次醒来, 看着眼前熟悉的竹式摆设,红卿不觉有些懵,自己明明睡在客店中, 为何一眨眼就到了这个地方。   红卿怀疑自己在做梦,愣了片刻,才觉得不是做梦, 她心倏地狂跳了下,蓦然坐起身, 惊疑地打量屋中环境, 竹式的桌椅, 竹式的屏风架子, 简单又雅致的装饰风格。   红卿终于确认这就是扶桑的住处, 她为何一夜之间就跑到了这里,却没有一点印象?   红卿柳眉一蹙, 疑窦丛生。   就在这时,门“呀”的一声响, 一挺拔身影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伴随着刺眼的阳光, 红卿不由伸手挡了挡眼前, 等门关上后,红卿才放下手。   只见扶桑手上拿着两个空碗以及筷子, 穿着一袭绣暗金线的黑袍,松松垮垮, 露出一段精致锁骨,一头如瀑般长直头发披散在身后胸前,一副慵懒闲散的姿态。   看到红卿醒来,他那狭长又 魅惑的眼眸瞬间一亮, 笑吟吟道:“卿儿,你睡醒了?”   红卿看着他明媚灿烂的笑容并不为所动,只是冷着脸,眉眼间笼了层冰霜。   “为什么我会在你这里?”红卿冷声质问道。   扶桑被红卿一瞪,脸上闪过一抹慌色,他故作镇定地转过身,将碗筷不紧不慢地放在桌上,一边思考着该如何回答她这质问。   红卿美眸微凝,看着他那修长挺拔的背影,陷入沉思,红卿隐隐觉得是那药的问题,她忽然想起来,她昨夜似乎隐隐听到箫声,然后就寻着那箫声而去,后来就没了印象……   箫声……红卿目光不由掠向左侧的墙壁,那竹架子上果然有一紫竹箫。   果然,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红卿胸口一阵起伏,内心不知该对他发怒,还是该恼自己竟然轻信了他。   一直以来,红卿凭着自己敏锐的直觉,认为扶桑不会害自己,加上他当初信誓旦旦的说要给她制作解药,那真诚的模样不像作假,所以她才服下他给的解药,而且她已经别无他法,她不想一辈子都与容珩纠缠下去,一辈子都受他威胁压迫,却更不想承受那毒药给她带来的无尽痛苦与屈辱,因此她只能寄希望于他身上,而如今这种情况让红卿摸不着头脑。   就在红卿想要继续质问他之时,扶桑却转头唇边浮起一大大的笑容,笑中带着点讨好:“卿儿,要不你先吃早膳,吃完我在慢慢与你说,饿坏了肚子可不好。”   他这般笑时,会露出两颗小虎牙,这令他那张妖娆艳丽的脸瞬间多了几分纯粹无害的气质,对着这样的一张脸是很难让人生出脾气来的,红卿虽然怒气稍减,但惊疑仍在,哪里吃得下东西?   “你觉得现在吃得下东西?”红卿语气不善道,目光一凝,恶狠狠地:“你最好给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的解药是假的?”   扶桑见她不悦,不敢再敷衍,忙作认真之色,“卿儿,你放心,我以我的性命担保,我给你的解药绝对是真的。服下之后,你一定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红卿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神色认真严肃,并不像是在骗她,红卿心下稍安,但对于她突然从客店到他这里,而她完全没印象的事,红卿仍旧耿耿于怀。   “那为什么我明明在客店睡觉,一觉醒来却在你这里,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红卿凝眸问道,语气阴沉。   扶桑知晓迟早瞒不下去,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一脸惭愧地说道:“你体内有迷魂蛊,只要我召唤,它就会控制你的身体,成为主导。”   红卿先是一怔,而后瞬间火冒三丈,“你……你竟然对我下了蛊?”   扶桑想伸手去触碰她,但见她浑身竖起防备之态,又蓦地缩回手,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有着难言的情愫,他柔声道:“卿儿,你放心,这蛊不会伤害你的,你不会承受 任何的痛苦。”   他的这一番话并不能安慰到红卿,她不禁怒火攻心,冷笑一声,“但从此我就受你控制了,你想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是么?你千方百计的给我制出解药,目的就是这个?”红卿越说越气,她这简直就是脱离虎口,又入狼窝。还真是万事不由己。   扶桑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情百般复杂,“没有千方百计,如果我单单只是为了控制你,何必辛辛苦苦的为你制作解药?”扶桑话音一顿,低喃道:”我要真有心对你下蛊,早就对你下了,又非什么难事。”   他小声嘀咕的话被红卿听到,红卿顿时气乐了,如果自己内力还在,红卿恨不得把他拎起来揍一顿,努力维持冷静,红卿问道:“既然如此,为何要对我下蛊?”   扶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有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他又是一声长叹,然后坐在椅子上,他看着红卿,目光变得庄重而严肃,“卿儿,我是巫族人,我的族人奉我为神,我的使命便是守护巫族。”在红卿不解的目光当中,扶桑苦笑道:“陛下他拿我全族人的性命要挟,我不得不如此做。”   红卿不懂他们这些异族人信奉的神神鬼鬼,听闻是东方琰要挟的,心中不禁将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然后又看着桑落,唇角划过讥诮之色:“你既然是神,怎么不把蛊下在陛下身上,你自己来当皇帝?还受他如此威胁,你也好自称为神?”红卿啐了他一口,不要脸的混蛋骗子。   “又不是我自称的……”扶桑颇有些委屈地嘀咕,然后又好声好气的解释:“此蛊只能种在女人身上,不能种在男人身上,而且并不能时时控制,一日最多控制五六个个时辰而已。”   而已?“五六个时辰还不多?”红卿心中瞬间又憋了另一股火,他和容珩也没两样,都是一丘之貉,坏透了的混蛋,红卿内心气愤得不行,表面还得强装淡定,她冷睨了他一眼:“所以这五六个时辰中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扶桑呼吸一滞,看着她强忍怒火的模样,他心中也难受得慌,种下此蛊,他亦能够感知她所有的情绪,“我没想对你为所欲为。是陛下要挟我的,而且这蛊炼制起来十分艰难,需用我的心头血培育炼制而成。唯一一只,你以为我舍得用在你身上?而且召唤它是很费精神力量的。”   “你……”红卿看着他一副抠抠搜搜的模样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然后蓦然想起来重点,她沉着眉眼问:“陛下要你控制我做甚?”心中隐隐浮起一念头,却又不大确定。   见她终于问到重点,扶桑心一沉,“他要你回到容珩身边,然后按照他的计划行事,他想彻底的毁掉容珩。”扶桑内心百般不情愿她回去,但他也不能置他全族人的性命于不顾,好在东方琰答应过 他,事情完成后他可以带她走。   红卿的猜测变成了现实,红卿内心只觉得荒唐,无比的荒唐,自己千方百计地从容珩身边逃离,结果没到一日又要回去他身边?而且她对容珩说了那般狠话,还怎么回去?   得知他们的计划后,红卿心中反而平静下来,她唇角勾起冷笑:“你们要我毁了容珩,我哪来这个本事?”   容珩虽有着谪仙般的容貌与气质,但他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不说她能不能回去,若是他知晓她接近他是帮着东方琰毁掉他,那么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红卿已经尝试过他的毒药,只想远离那个男人。   “陛下相信你有这个本事。”扶桑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心头有些发酸:“还是你心里不舍得他?不愿意做这件事。”   舍不得?笑话。红卿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这个必要。   红卿沉默片刻,想来想去都没有任何办法摆脱如今的困局,她唇边浮起一无比苦涩的笑容:“我是没得选择么?”   扶桑看着她那极为勉强的笑容,眉头不由一紧,他安抚道:“卿儿,事情完成之后,我会帮你解蛊的。”   红卿不为所动,冷冷一笑道:“事情结束之后,陛下会放过我么?你能确保他不会赶尽杀绝?”   扶桑定定地看着她片刻,目光忽然变得温柔起来,然后,他向她许下沉重的诺言:   “卿儿,你且放心,就算我拼了这条命也护你。此言一出,可斫金石。”   红卿原本有些不屑,可是他的神色太过于坚定深沉,让人无法怀疑他的真实性,红卿不由问了句:“为什么要拼了性命护我?”   红卿脸上露出古怪又惊讶的神色,显然她十分不理解,在她看来,没有人会愿意付出自己的性命去保护一个人。   扶桑微笑了下,然后温柔而缓慢地说道:“因为你值得。”   红卿呼吸微滞,看到他眼底深沉的情绪,忽然明白过来,以往他在自己面前总是轻佻随意,不正不经,因此他说的一些暧昧话语,红卿并不相信,也因此忽略了它的真实性。   扶桑真的喜欢她。   意识到这一点,红卿心中并无得意,也没想过要借此利用他,她只是很平静地转移话题:“既然没得选,那么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召唤那劳什子蛊,我会给你们想要的东西。”红卿已然认命,见扶桑脸上掠过疑色,红卿冷笑:“你放心,我没有对容珩恋恋不舍,他是死是活,我无所谓。”   确定红卿没有言不由衷后,扶桑笑了,“好,我答应你。”   * *   红卿没想到自己才离开梅园一日,便又返了回来,连绿芜看到她都有些吃惊。   好在红卿只是跟她说自己要出一趟远门,而不是再不回来了,不然她都不知如何解释。   红卿柔若无骨的躺在廊下的躺椅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上,阳光淡淡,照在人的身 上,很温暖,令人感到春日的气息。   想到近来发生的事,红卿不由感到啼笑皆非,自回来之后,红卿并未主动去寻容珩,而是耐心地等待容珩回到梅园,前两日,容珩回了梅园,红卿内心既紧张又忐忑,只是让她失望的是,容珩并未过来找她,甚至一句话都没让人带来,似乎无视了她的存在。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把话放得那般狠,红卿决定还是自己主动些,不然容珩只怕是不会过来寻她。   光想想,红卿就不大情愿。 第55章 “卿儿,你觉得快活么……   是夜, 万簌俱寂,明月高悬。   红卿在一抹红等了几日,仍旧没等来容珩, 红卿心中并不感到意外,容珩是个高傲自负的男人,更不会沉溺于情爱, 在她说出宁愿承受毒药的折磨,宁愿死也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的那些话后, 若他还来寻她与她纠缠, 那红卿大概会认为他中了邪, 而且昏聩颟顸了。   所以红卿决定主动给自己制造机会。红卿虽然按照东方琰的指示回到容珩身边, 但红卿并不打算真乖乖服从东方琰, 和容珩站在对立面上。   毕竟容珩的心狠手辣红卿是见识过的,东方琰他们太小觑容珩, 真以为区区一个她便能毁掉容珩,未免太过于可笑。红卿才不愿意去做那有可能丢命的傻缺事。   但为了掌控自己的身体, 红卿不得不明面上答应他们站在他们那一边对付容珩,然后再想办法摆脱这困境。   好在如今不用承受毒药的威胁, 身体也不用受人控制, 除了又要和容珩周旋,这让她颇有些不情愿, 但,这也只是暂时的。   红卿心中暗想, 她绝对不会任人宰割的,只是如今的她实在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而如今得先让容珩回心转意才行。   要容珩回心转意, 这哪能如此简单?红卿鲜少有头脑发热之时,但每次头脑发热的结果都害她不浅。   红卿仰躺着屋瓦之上,清冷的月色洒落下来,映在人身上,似水一般,凉凉的,红卿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然后轻轻地一个翻身,伏身在屋瓦上,屋瓦间隐隐有光亮透出来,容珩仍旧在书房内。   红卿不想作贼似的藏在屋上,但这也是没办法之事,今日早上她下定决心主动来找他,但却被拒之门外,守门侍卫道容珩今日身子不适,不见任何人,红卿知晓他这身体不适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心中虽是不乐,但也无可奈何。   红卿听闻容珩明日又要离开梅园,也不知晓何日再来,红卿只能想出这一招。   红卿轻轻掀开了下瓦片。   容珩歪靠在椅背上,身上披着孔雀翎鹤氅,长发如缎般披散在身后,一派雍容华贵之姿,他手执书本,手微握成拳抵着额头,头微低,也不知在专注地看着书,还是睡着了。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微抬了下头,然后不片刻,又低了回去。   红卿轻笑了笑,从屋上下来,落地时动作稍显笨重,黯然之色刚浮上眼中,忽听到屋内的脚步声,红卿眸光一敛,连忙闪身到一旁的树影之后。   窗上人影一晃,“吱呀”一声,窗户被人打开来。   容珩目光落在红卿所在的方向,深邃幽沉的墨眸中情绪莫测,忽然,他几不可察地轻叹了声,看着不远处的树影,语气平淡:“进来吧。”   红卿微低头,唇角似笑非笑地弯了一下,红卿其实根本没打算藏踪,故意让容珩发现自己的存在,没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   红卿转过身,唇边的浅笑敛去,她风情袅娜地朝里走去。   “有事?”容珩声音冷漠疏离,他负手背着她而立,并未回头看她。   红卿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只觉得他浑身像是落了冰雪,透着冰冷慑人的气息。   红卿压了压心中忐忑的情绪,然而唇边露出一温婉柔顺的笑容,她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不错过他的一举一动,她低声道:“我是来道歉的。”   容珩仍旧没回头,俊美的脸有些阴沉,眼眸中涌动着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你不必……这样。”他冷声道,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轻嘲,“过几天秦月就会把解药送到你手上。”   红卿微愕,没想到会是这样,她不禁摇了摇头,苦笑,太迟了。红卿眸中的异色一闪而过,眼底只剩下脉脉柔情,她施施然走上前,伸手攀上容珩的肩膀,身子紧贴向他,温柔地说道:“容珩,离开之后,我……才发现,我其实舍不得你。”   容珩心脏猛地震了下,视线微低,落在那双柔美白皙的柔荑上,他没有推开她,眼底闪过某些复杂的情绪,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神色依旧一片冷清,“你来这里就为了说这句话?”   那冷漠疏离的语气让红卿脸色微僵了下,虽然有想过这次过来会得到容珩的冷待,而内心也做好了被他冷待的准备,但真正面对这种情况,红卿心头还是不由得升起一阵羞耻,毕竟当初她在他面前放过那样的狠话。   忍住放开他,转身离去的冲动,她唇角扯出媚笑,她柔声低语:“我还想知道……你对我,有没有一点不舍?”   红卿说得自己都不觉脸红了,她觉得自己脸皮实在太厚,这种话都问得出。   果不其然,容珩并未回复她,大概也在替她尴尬,从他僵硬的身体可知,红卿等了片刻,面上隐隐开始发烧,想了想,红卿觉得自己还是过于主动直接,是她太过着急了,还是另寻他法吧,这般想着,红卿松开了手。   但就在她转过身那一刹那,手腕突然一紧,却是被容珩拽住,然后蓦然落入他的怀中。   红卿有些诧异,正要抬头看他,他的手却按在她的脑后,没让她看他。   容珩揽着红卿的手臂渐渐收紧,“卿儿……”他轻唤,名字一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如潮 涌般冲击着他的心脏,令他心脏有些抽疼,且久久无法消散,“你……为何还要回来?”他的嗓子十分干涩,当这句话出口时,声音不由透出些许沙哑以及轻颤,明明决定与她再不相见,然而她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轻而易举地拨动他所有的情绪,让他所有的隐忍都付诸东流,他竟不知晓自己如此的没有原则。   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定下来后,容珩抬起她的下巴,凝望她的目光如同一汪深邃无际的寒潭,有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卿儿,这次是你自己选择的。”   不,她是逼不得已的。但红卿微扬起头,双手搂紧了他的脖子,没有回话,眼波流转微笑着望他。   那柔软暖香的身子紧贴而来,一股从未有过如电流般战栗感袭击而来,下腹禁不住一热,容珩俯首,狠狠的噙住了她的唇。   唇舌的交缠黏腻而氵显滑,带着渴切的欲-望,砰的一声响,书案上的东西全部被容珩拂掉在地上,容珩将红卿抱放在案上。   这书房并无可歇息的榻,两人之前也从未再此做过,容珩原是个把公事与私事分得很开的人,因此红卿有些吃惊,他竟然要在这里。   红卿双手撑在案上,媚眼如丝,洇红的轻咬着下唇,一双玉足挑衅丝的伸向那臂弯之上。   容珩手撑着桌沿,俯身爱怜地亲她的眼,她的唇,另一手抚着她的肩头,由上而下,握住那棉软。   红卿微微颤了下,紧咬的下唇禁不住一松,轻哼一声,那一声且娇且媚,容珩心口一颤,继续下滑的手没控制住,“嘶”的一声,扯烂了红卿的裙子,修长白皙的蹆展露在他眼底。   一抹素色的衣料缓缓掉落地上,容珩微垂的眼眸一暗,深处隐隐有火光在跳跃。   红卿面含春色,眼眸流媚,忽然想起门没关,不由轻喘道:“门……”   容珩抬手,衣袖一挥,门“砰”的关上,连同灯架上的火光也被他一并拂灭。   书房内顿时陷入无尽的黑暗中,只听到两人凌乱的压抑的喘息。   “卿儿……”容珩俯首低唤着她的名字,唇指尖缓缓下滑,想解开她的上衣,但身心从未有过的激动与渴望令他手控制不住的轻颤,解了几次都没解开,他唇角露出一丝苦笑,可眼底却有着藏也藏不住的情意。   他庆幸这是在黑暗之中,红卿看不见他失常的反应。   他稍显急切的动作让红卿微微蹙了眉头,身体不由紧绷起来,直到渐渐适应,那眉头才舒展开来,眼底有着许迷离的笑意。   月色透过窗隙照射进来,起到些许照明作用,容珩看到她本能的反应,听着她娇媚的声音,额角渐渐有汗浸出,他闭上眼,脑海中无法控制地反复地回想红卿方才所说的那句:容珩,我舍不得你。不由更加激动急切起来。   然而他看着她的目光却无比的温柔。   卿儿,我也舍不得你……只是这句 话他并未说出口,他俯首亲了亲她的唇,压抑的声音带着些许小心翼翼:“卿儿,你快活么?”   此刻他最在乎地并不是自己的感受,只想让她能高兴。   书案不够长,红卿躺在上面,发髻被案沿磨着,发簪因剧震掉落于地上,红卿如同柔顺乌黑长发瞬间倾斜而下,如春水摇曳般,听闻容珩的话,她嫣红的面庞露出媚笑,“自是……嗯……快活无比。”声音娇娇颤颤,语气似真似假。   就在红卿觉得头磕得有些疼之际,容珩将她抱起,改坐椅子上,怜爱地亲她唇,“撒谎。” 第56章 “卿儿,这个……给你……   翌晨。   红卿自然醒来, 入眼锦帐绣衾,她躺在紫檀木镂雕螭龙纹架子床上,绣褥舒适又柔软, 鼻尖弥漫着龙涎香气,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这是容珩的寝室。   她昨夜是在他这里睡的。   红卿也不知晓她和容珩在书房里待了多久, 到了最后,她已经迷迷糊糊了, 隐约记得是被容珩抱了回来。   在红卿的印象中, 容珩并不热衷于那事, 更不会主动, 但近来都是他主动的, 而且与以往的……不一样。   红卿没想到如此轻易就能让容珩回心转意,这是她意料之外的, 她本以为还要需要一段时间。   容珩不在,红卿想起来他今天是要离开梅园的, 这会儿大概已经走了,红卿心念一动, 推枕而起, 只觉浑身沉甸甸的,酸痛且无力。   红卿轻叹一声, 起床穿好衣服,身上仍旧清爽干净, 容珩性喜洁净,睡前把她也洗干净了,这男人单单只做情人,其实是细致又体贴的。   红卿在室内随意走动了下, 而后意外的发现这寝室的摆设改变了许多,明明之前她还笑他多年来都不肯改变摆设,而他的回答是久而久之已成习惯,换了会住得不舒服。   这不,还是换了,可见习惯并不难改。红卿漫不经意地东看看,西看看,然后忽然想起来之前她与容珩在鹤山那密室里发现的东西,那时候容珩让她看,她担心惹麻烦,就没有看,现在想想,红卿颇有些后悔,那时候应该看看的。   红卿眼眸闪过一抹异色,那密件应该是藏在这寝室之中,红卿脚步一抬,然还没等到她有所行动,外头门声便敲响了起来。   云落进来时,红卿正娇慵无骨地歪靠在桌上,手托着香腮儿,笑看着她。   云落命人送了水过来给她洗漱,她看了他,“大人吩咐奴婢,待姑娘醒来之后,伺候姑娘梳洗。”   “不必,我自己梳洗。”红卿微挑眉,艳丽的朱唇微扬起一个善意的笑容,心里想着的是,不知晓容珩知不知道他这位贴身侍女爱慕他,“云落,你家大人呢?”   云落低垂着眉眼,没有显露任何情绪:“大人离开梅园了。”   “哦。”红卿早知道,只是随口一问罢了,红卿纤手轻勾着一缕吹在胸前的青丝,若有 所思地看着云落。   因为红卿这个动作,云落目光不觉落在她那白皙优美的颈项上,那上面仍留有青紫色的吻痕,眼神不禁一黯。   红卿一直在留意她,自然看到她那一闪而过的异样神色,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云落,你伺候大人几年了?”   云落闻言怔了下,才淡淡地回应:“五年。”   “时间不短了。”红卿面上依旧挂着和善可亲的笑容,让人看不透她内心此刻所想,“你今年几岁?”   云落应:“十八岁。”   红卿笑了下,“寻常人家的女儿在你这样的年纪基本都已经出嫁,云落,你可有心上人?”   云落眉头轻皱了下,干脆地回:“无。”   “是么?”红卿唇角微勾,语气轻飘飘的,“云落,不如我劝大人为你找门好亲事如何?女人的芳华也就是在这几年,莫叫大人耽误了你。”   云落心咯噔猛地跳了下,她抬眸看了眼红卿,然后又垂下头,淡漠道:“多谢姑娘的好意,只是不必了,奴婢并不想嫁人。姑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便退下了。”   “也许……你可以再考虑一下。”红卿微扬了下眉,然后轻轻一笑,“你退下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   云落未再答言,福了福身子,退下。   红卿没有在容珩这里逗留太久,洗漱之后便径自回了“一抹红”,在“一抹红”用了早膳。   用完早膳后,红卿无事可做,干脆让人将书案搬到光线充足的窗下,准备练练字,总不能就跟个废人一般,吃了睡,睡了吃。   展开纸张,红卿将一管紫毫笔蘸饱了墨汁,提笔在纸上开始书写,只是心思不定,没写满一张纸,纤长的眉微微颦蹙,脸上已有不耐烦之色,果然,她不适合做这文雅之事。   红卿撇了笔,这时,秦月蓦然出现在窗边。   红卿本来想练练字,让心定下来,却没想到越练越烦躁,看到秦月,心情更加不愉,懒怠理会他,转身往里走。   秦月直接从窗边跃了进来,在她练字的纸张上留下一脏兮兮的脚印。   红卿回头看了眼,柳眉皱起,嗔怪了他一眼,“谁让从那里进来的,踩脏了我写的字,给我舔干净。”   秦月唇角微抽,白净秀气的脸微僵,反唇相讥:“你写的那些字跟狗屎一样,你以为我想踩,踩了还得去费心去洗。”   红卿目光微凝,蓦然拿起一旁的茶杯往他身上猛地掷去,秦月轻轻松松一闪身,便躲过了那只茶杯,哐啷一声,茶杯砸在墙面上,砸个稀烂。   秦月双大概之前被红卿欺负惨了,这会儿见红卿打不着他,不由得双手环胸,得意洋洋地抬着下巴看着一脸阴晦之色的红卿,满脸讥讽:“你以为自己还是有内力的时候?”   红卿知晓自己如今的实力,也没打算砸中他,只是嫌他嘴巴太臭,想让他闭上嘴,红卿不理会他的嘲讽,坐到椅子上,拿起茶壶给自 己斟了杯茶,慢条斯理地饮啜起来,“你来我这不会只为说这些话?”红卿淡淡扫了他一眼。   秦月见她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也失去了与她斗嘴的兴趣,从怀中拿出一白色瓷瓶,冷声道:“这是大人给你的解药。”   红卿瞥了一眼那药瓶,神色淡淡,“知道了。”   她的反应出乎秦月的意料,他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头从大门离去。   秦月走后,红卿目光落在那白瓷小瓶子上,摇了摇头,唇角扯出干涩的笑容。   傍晚。   红卿仍躺在在廊下的懒人椅上,呆呆地看天边如火一般的晚霞,在梅园的日子其实很无趣,红卿待得很闷。   红卿闭上眼睛,无聊的叹息。   “卿儿。”清润柔和的声音传来。   红卿睁开眼睛,看着容珩缓缓朝着自己走来,他身上仍穿着套仙鹤补服的绯袍公服,这身官服让他显得有些气势慑人,不过他脸上含着令人感到亲近的笑容,步态风雅飘逸,红卿看到他手上怀抱着一只雪白可爱的狸奴,心中有些诧异,他何时喜欢养起小动物了?   “怎么坐在这?”容珩唇角微弯,语气温柔地问。   “无聊。”红卿如实回答,想了想,又急忙补充了句:“坐在这里等你。”红卿说这话时,目光瞬间变得含情脉脉,“容珩,你怎么还穿着官服?等一下还要走么?”连语气也多了几分娇昵。   容珩脸上闪过微不可察的窘色,但很快又敛了去,神色恢复从容,他微笑:“不走了。”却没解释自己为什么还穿着官服,回来梅园之后,他问了云落得知红卿在一抹红,衣服未换便直接过来了,此刻听闻红卿的问话,容珩暗暗懊恼,他应该换了常服再过来。如今这样红卿会不会以为他急着想见她?念头一起,不由打量了眼红卿的神色,见她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又见她视线落在自己怀中的雪色狸奴身上,不由微微一笑。   “卿儿,这个……给你。”容珩蓦然将狸奴递到红卿面前。   这算得上容珩第一次亲手送红卿东西,他内心有些别扭,眼神中带着一点期待地看着红卿。   不想红卿吓了一跳,看着那只白净如雪,毛发蓬松的小东西,小东西冲着自己吐着粉色小舌头,瞪着如蓝宝石一般的眼珠子可怜兮兮的看着她,红卿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东西?”   她毫无欣喜的反应让容珩心中感到一丝失落,“这种狸奴叫波斯猫,一小国进贡的,陛下送了我一只,我留着无用,便给你养吧。”容珩没有说其实这狸奴是自己向东方琰要来的,听闻这狸奴深受后宫妃子的喜爱,红卿在梅园待的这些天,容珩虽未去见她,但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禀报给他,因此知晓她在这里很无聊,才想到拿这小东西逗她开心。   “你不喜欢么?”容珩问。   红卿本想说不喜欢,但话 到嗓子眼里,看到他脸上隐约有失落之色,又及时改成,“喜欢。”红卿笑吟吟地接过狸奴,小东西圆滚滚的,毛很柔软。   “那就好。”容珩见她喜欢,唇角不由弯起,而后渐渐加深。   红卿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他平日里的笑都是温润轻浅的,不像现在这般明媚,看起来十分喜悦的模样,他难道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他遇没遇到好事,与她无关,红卿也并不在意,红卿郁闷地看了眼怀中的小东西,“只是不知晓这小东西怎么养?”红卿内心有些担心把它养死了,不知该如何向他交代。   “无妨,有我,我教你如何养它。”容珩秀眉微扬,微笑道,语气温柔中带着一丝宠溺。   红卿并未留意容珩眼底的神色,点点头,这才松了口气,如此养死了也不能够怪她。 第57章 有红包 与她拥有一个孩子也不错。……   红卿垂着眸, 轻抚着怀中雪白柔软的小东西,它一点都不怕自己,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然后在她怀中爱娇地轻蹭,红卿原本有对它有些排斥的心瞬间柔软了几分。   红卿伸出手指去逗弄它,它小声的“喵~”了声, 然后伸出粉嫩的小舌亲昵地舔了舔红卿的手指。   红卿一怔,唇角渐渐弯起, 然后加深, 她抬眸看向容珩, 眼眸中流露出一抹连她也未曾察觉的欢喜, “容珩, 它一点都不怕我。”言罢又低下头,兴致盎然地去捋它柔软的毛, 又伸手去逗弄,只是动作很温柔小心。   容珩看着她颇有些激动的模样, 不由莞尔,“卿儿, 你如此温柔, 它怎么会怕你?”他柔声说道,说着心中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个念头, 如果他与她能够有一个孩子,或许会……很不错。只是……想到某些事, 容珩目光微黯,却将那念头压回至内心深处。   他微笑看着她垂着眉眼,小心翼翼又温柔沉静的模样,指尖一动, 不由伸手抚了抚她的脸,浅笑道:“卿儿,我相信你一定能把它养好的,你担心的话,我可以与你一起养。”   红卿抚着小东西的手一顿,然后抬起头,冲着容珩微微一笑,“大人,你公事繁忙,还是我自己来养吧。”   见她不愿意,容珩笑了笑,也不勉强,“如此也好。”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起身,“卿儿,我先回去雪居了。”   红卿听闻他突然就说要走,心思一转,暗忖自己方才是否说错了话,正要说点什么,恰好这时绿芜走过来。   “绿芜,这小东西你先替我照顾着。”红卿笑着将小东西塞到绿芜怀中,小东西离去时,似有些不愿意一般,爪子勾着红卿的衣服,可怜兮兮地嗷叫了下,红卿无视它柔弱惹怜的小模样,回头对容珩笑道:“我和你一起过去。”   “也好。”容珩淡笑了下,极其自然地伸手过去拉住她的手,“走吧。”   除了在鹤山,因为必要的情况下容珩才牵过她 的手,其他时候,容珩都没有牵过她的手,红卿不禁有些错愕,红卿觉得这举动过于亲密些,而且不大像容珩会做的事。   她瞥见绿芜抱着小东西在偷笑,脸上浮起些许尴尬,想要抽回手,但想想还是作罢。   红卿随着容珩来到他的雪居,恰好碰到从屋中走出来的云落,她怀中抱着容珩昨夜披的那件孔雀翎鹤氅,她的目光不由落至两人相握的手,神色微滞,而后又低下眼眸,给两人行了礼,她向容珩道:“大人,您这件衣服有些脏了,奴婢拿去叫人洗一下。”   此言一出,红卿和容珩不由对视了一眼,里面都有些许尴尬之色,昨夜两人在书房中颠鸾倒凤折腾大半夜,那鹤氅便用来给红卿垫了身子,弄脏也不稀奇。   容珩不动神色地放开红卿的手,手轻握成拳,抵于唇间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沉声:“知道了。”   云落犹豫片刻,才谨慎地道:“大人,奴婢先伺候您更衣吧。”   容珩微颔首,正要说一句好,一旁的红卿却笑吟吟地看着云落,“云落你把衣服拿去给人洗吧,这里有我。”   云落没有回应红卿的话,只是看了眼容珩,等待他的示意。   容珩看了红卿一眼,笑了下,眸中深邃莫测,然后转向云落,淡淡道:“云落,你退下吧,不必进来伺候了。”   云落身子微微一滞,然后缓缓行一礼,随后退下。   红卿发现自己竟然看得透容珩在想些什么,因此对于两人一进屋,容珩便将她抵在门上亲吻的事,红卿并不感到意外。   容珩一手揽着她的腰肢,一手捧着她的后脑,迫切地探入她唇齿之间品尝她的甜美。   一吻结束后,两人皆有些气喘,容珩与她额头相抵,直到气息平稳之后才离开。   心中被一股柔软的,甜蜜的情绪所填满,那是容珩从未体会过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令他明知自己的行为越来越失控,却不舍得去纠正自己如此失常的行为。   “卿儿,你说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见到你就想亲你……”容珩浅笑安然,目光温柔专注地看着她,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肿红润的唇,亲昵地调侃:“卿儿,你是不是对我下了迷魂药?”   红卿与他四目相对,只觉得他眼底的柔情能够溺死人,但红卿内心并不为所动,觉得他这是装深情的毛病又犯了。   但红卿还是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美眸微眯,笑意盈盈道:“是啊,我在你吃的东西里下了迷魂汤,你怕不怕?”   容珩莞尔,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轻笑:“不怕。”   红卿顺势依偎进他的怀中,直到他再看不到她的神色,红卿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敛去,面上变得僵硬而冷漠,她决对不会再一次掉入他的陷阱之中。   容珩转进水墨屏风之中更换公服,红卿跟过去,帮着他脱下衣服。   红卿正替他摘去腰带,忽然想到云落,不由眯了下美眸,红 卿曾经试过云落的身手,云落的身手不简单,她不仅一直守在雪居,还爱慕容珩,所以红卿的一举一动她绝对会更加留意。   这女人的存在实在碍她的事,念及此,红卿佯装随口一问:“容珩,云落伺候你很久了吧?”   红卿拿来另一条玉腰带,环过他的腰身,替他系上,容珩的身材属于宽肩窄腰型,腰细,但够劲,身形比例堪称完美,所以不论穿任何衣服,都十分惹眼,让人觉得这身衣服就应该穿在他身上。   在容珩问话之时红卿晃了神,然后才若无其事的回答:“我只是觉得,她伺候你多年,年纪也不小了,你是不是应该给她找个好归宿了?”   容珩闻言失笑,他伸手轻抬她的下巴,语气温柔亲昵:“怎么,卿儿,以为我和她发生过什么,在吃醋?”   红卿本来想解释不是,但念头一转,唇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如果我说是呢?你会把她送走么?”   容珩笑容微顿,目光打量她的神色,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之后,他彻底敛去笑容,认真解释道:“卿儿,她只是侍女,我不会碰她,你不必担心。”   “可是我不大喜欢她。”红卿似真似假地说道,一边替他整理衣襟,一边抬头轻瞥了他一眼,试探性地说道:“我希望你把她送走。”   “卿儿,此事我不能答应。”容珩唇边含着笑意,但是语气不容反驳。   红卿内心冷冷一笑,这不,一涉及他的利益,狐狸尾巴便露了出来,明明前一刻还温柔似水,下一刻便如此冷静自持的做出决定,一点商量的机会都不给。   红卿收回放在他衣襟上的手,脸上仍带着笑容,并不显露内心真正情绪,她满不在乎地说道:“不答应便不答应吧,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   红卿内心并不期待他会听从她的意思,她不过是试探一下他如今对自己的态度,但结果不遂人愿,他始终保持着理智又清醒的头脑,绝对不会因为她而改变,所以她还是小心谨慎一些,免得被他发现自己接近他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容珩目光定定地落在红卿的脸上,看出那隐藏在那笑容底下的冷漠,容珩心中微紧,然后是无奈。   “好了。”红卿微笑,转身要出屏风,腰却蓦然被容珩勾住,然后被带了回去。   “卿儿,她是我信得过的人。”容珩自她身后拥着她,再次解释道,言罢目光从温柔变得冷厉无情,他声音骤寒:“卿儿,离开我的身边,她只有死路一条。你要我送她走,便是要我杀了她。”   跟在他身边的人,皆不可能再做普通人的梦。   “你希望我杀了她么?希望的话,我立刻杀了她。”容珩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道,声音带着些许引诱性。   红卿因为他话中透出的狠戾而心惊了下。   红卿不认为他是真想杀了云落,他这番话倒更像是在试探她,他会不会是 开始怀疑些什么,红卿心狂跳了下,被他抱在怀中,她的细微表现都将逃不过他的眼底,红卿努力维持冷静,然后把话题转到情情爱爱上面:   “我并不想她死。只是……”红卿唇角故意勾起一抹冷笑,然后缓缓说道:“其实你是知晓她爱慕你的,只是一直装作不知晓,冷眼旁观,任由她对你的情一日比一日深。”   容珩神色微变,原本从容不迫的心因为她语气透着的嘲讽而渐渐慌起来,“卿儿,我没有……”   红卿突然转身,面对着容珩,眼眸有些了然之色,但她无所谓的笑了笑,语气更是清淡:“好了,其实你也不用解释什么,你们主仆两人的事,以前与我无关,现在也仍旧与我无关。”   容珩因为她突然云淡风轻的语气而皱了眉,想解释点什么,然她话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只是心中没由来得犯堵起来。 第58章 加更。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几日, 这几日红卿几乎都待在自己“一抹红”里,并未出去。容珩不在,这这几日他似乎很忙, 红卿听闻他把那兵部尚书赵重拉下了台,想必如今东方琰定然气得很。   自上次试探他对云落的态度之后,红卿就一直未有所行动, 她是真不想与容珩作对,倒不是对他余情未了, 只是她实在不想犯险, 那人太过冷静理智, 就算对她有情, 一旦知道她和东方琰搭上线想谋害他, 只怕不会顾念那什么情啊爱啊的,直接一掌打死她。   红卿不想参与他们之间的权力斗争之中, 他们君臣最好斗个你死我活,再也顾不得她。   她也暂时能够待在这小院里过着她平静的生活。近来她有些懒怠, 总是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   红卿躺在廊下的懒人椅上与小东西玩,小东西就是容珩送给她的狸奴, 红卿懒得给它取名字, 便干脆叫它小东西。   小东西也已经习惯这个名字,每当红卿叫小东西时, 不论是在睡觉还是做什么,它立即会出现在红卿的身边, 它总是睁着一双亮晶晶圆溜溜的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纯粹又无辜的模样总叫红卿内心发软,许是没见过这般单纯的眼睛,红卿只觉得和它待在一起, 自己心灵都净化不少。   它还会赖在她怀中撒娇耍赖,舔舔蹭蹭,磨人得很。   这会儿小东西正慵懒躺在她的怀中,闭着眼睛,享受着温暖的阳光,红卿一边用手帮它梳顺毛,一边抬头看着澄澈明净的蓝天,微风拂过面庞,带着初春的气息,红卿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岁月静好。   红卿不由闭上眼,舒服地喟叹,而就在这时,心脏“砰”的一声狂跳,而后身体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再也感知不到外界的任何东西。   这是红卿第一次清晰的感觉到那种被什么东西操控住,拼命想挣扎都挣脱不开的无奈之感,灵魂像是被关进无尽的 黑暗之中,怎么冲都冲不出去,心中无比的惶恐不安。   待从那黑暗中挣脱出来,眼前一片清明,眼前茶香袅袅,还有一黑衣人影,红卿猛地一抬眸,看到扶桑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不由皱了皱眉头,打量了眼周围环境,发现自己在一古典精雅的房间之中。   “你又召唤那劳什子蛊出来了?”   红卿气愤地瞪着他,“不是说好了,你不会控制我。”   扶桑拿着茶杯,却没喝,凤眸正出神地看着红卿,闻言,他回过神,放下茶杯,眼底有些为难之色,“卿儿,按照约定,你昨天就应该在此处与我在此会合,可是你没来。陛下很生气。”扶桑轻叹一声,他并不想勉强她做不喜欢的事,也不想让她就在容珩身边,容珩那男人太危险,他怕红卿受到伤害,可是不照做,东方琰又不肯放过他的族人,一边是他的全族人,一边是他心爱的女人,这让他进退维谷,好生为难。   红卿脸上闪过细微的尬色,她其实已经忘了此事,她敛了敛心神,语气含怨道:“你们不要小瞧容珩,他不是好色之徒,不会沉溺于儿女情长,你没事就控制着我,万一他发现我的异常,把我杀了怎办?”红卿知晓扶桑喜欢自己,便故意说道。   扶桑紧皱眉头,一语不发。   红卿见他动容,心中一喜,然后正色道:“我与你说过,我之前是因为与他闹僵了才离开梅园,这几日,我好不容易才让他回心转意,只是他对我仍有防备,而且隐藏得太深,至今找不到对陛下有用的情报。”   红卿左顾右看,看看屏风,又看看这雅室还有没有隔室,然后问:“陛下没来?”   扶桑摇了摇头,眉结仍未消去,“陛下日理万机,无空过来。”   红卿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笑脸迎人,看起来有些抑郁寡欢,很是消沉,连同他眼下那颗嫣红的泪痣也显得黯然不少。   红卿心中忽然感慨,他其实与自己一样,都是被逼无奈,不同的是,她是为了自己,而他,是为了他的全族人,对比一下,红卿觉得他更可悲,也更值得敬佩。   这般想着,她不由对他露出一丝微笑。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扶桑只觉得心中的沉郁一扫而空。   “我怎么觉得陛下对此事并不怎么上心?”红卿问道,从一开始到现在,东方琰就一直不曾出现过,这让红卿感到有些疑惑,而且她敷衍说没找到有用情报,扶桑也没有说什么。   扶桑此刻并不打算告诉她东方琰的计划,他笑了笑,“卿儿,时机到了,陛下自然会出现。”言罢他岔开了话题,关心地问道:“卿儿,你这几日过得可好?”   红卿撇了撇红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扶桑不由失笑,凤眸闪过一抹愧疚,他压抑着心中的情意,没有再问下去,也没资格去问。   不知道 想到什么,他目光闪过一抹异光,然后看向红卿,稍一迟疑,问:“卿儿,容珩准备成亲了,你可知晓?”   红卿怔了怔,没有回话。她待在梅园,竟然一点消息都没得到,而且容珩要成亲竟然也不告诉她,果然在他心里,她是无关紧要的。   红卿从茶楼下来,正要离去,却听见一阵喧嚷声,寻声看去,一顶高大豪华进入她的视野,四围人从,威风凛凛,排场极大,周围行人见状纷纷让路,无人敢接近轿子。   红卿看到站在轿子前头的人是秦月,不由惊了下,正要躲藏,不想秦月已经看到了她,红卿只能硬着头皮迎过去。   “你怎么在此?”秦月文秀白皙的面庞露出一丝疑色。   “梅园无趣,出来散散心。”红卿颇有些心虚地看了眼轿子,按理,里面的人应该知晓自己在外头了,毕竟他的耳力非同寻常,红卿随口说道:“大人在里面么?我去问一下安。”   “我劝你不要。”秦月眼眸微眯了下,声音刻意压低:“燕姑娘亦在里面。”   红卿愣了下,才点点头,原来如此,红卿微笑了下,“那我就不随你们一道走了,我先回梅园。”言罢即掉头而去。   秦月回首看了眼红卿潇洒轻盈的背影,不由皱了皱眉头。 第59章 “卿儿,你不是真正的……   红卿没有直接回梅园, 而是去了先前租赁的客店旁的甜水铺子,要了一碗甜水和甜豆糕,之前便是冲着这甜水铺才租赁的客店, 没想到还没品尝过这里的东西,就回了梅园,红卿吃得心满意足才离去, 又四处去逛了下,直到日落西山, 暮色已至才回到梅园。   红卿回到“一抹红”时, 容珩竟然也在, 他悠然自在地抱着小东西躺在红卿躺过的懒人椅上, 手上拿着一块肉干在逗弄它, 小东西贪吃得很,被耍得团团转, 急眼儿了小爪子捉着容珩的衣袖,喵喵乱叫, 惹得容珩连连发笑。   红卿鲜少看到容珩这般开怀大笑,许是逢了喜事的原因。   “卿儿, 你回来了。”容珩似乎才发现红卿的到来, 抱着小东西起身,他唇角含着微笑, 稍一迟疑,道:“我等了你很久。”   红卿冲着容珩温婉的笑了下, 走过去想要抱小东西,结果小东西竟然死乞白赖的赖在容珩的怀中,还眼巴巴盯着他手上的肉干,眼中哪里还有红卿。红卿眉头一皱, 有吃的就是爹,真是坏东西。   自己养了它几日,转眼就把她忘了,红卿不禁有些生气,不由得把这气撒在容珩身上,她伸手逗弄小东西,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不是在陪燕姑娘么?等我作甚?”   容珩表情微变,凝望着她,笑容渐渐敛去,神色有些许清冷,“卿儿,不说她吧。”容珩直觉只要两人说到燕良玉,必定会不欢而散,他不希望是这个结果,因此不打算与她谈起燕良玉。   “有什么不能 说的?”红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忽然想到什么,从怀中拿出一同心结递给他,笑得潇洒:“之前便听闻大人要成亲,我没什么可送,大人想必也不缺什么,我便送你一个同心结吧,祝你和燕姑娘永结同心。”   容珩看着她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只觉得甚是碍眼,他冷声:“不需要。”明明不可能为了她改变自己的计划,明明不可能为了她一退再退,所以她不吵不闹,善解人意的态度是他想要的,可为何他的心堵得如此难受。   将小东西放下,容珩拽着红卿进了屋子,关上门后,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手不由地轻抚她的脸,轻声问:“卿儿,你在生我的气?”   不知为何,他宁愿她生气,也不希望她这般不在意。   容珩并未掩饰心中的不悦,因此红卿很快便告知到了他此刻的情绪,想到之前自己因为燕良玉在他面前做下的那些失去理智以及负气的举动,红卿觉得有些可笑,她想了想,却柔媚顺从地依偎进容珩的怀中:“容珩,之前是我没想通,如今我已经想通了,我这身份本就配不上你,只有燕姑娘名门千金的身份才能与你相配,只是,我希望你娶了燕良玉,不要忘了在梅园的我啊。”   红卿忍着肉麻,说出一番表白的话语。   然而,她的话并未使得容珩满意,容珩胸膛起伏了下,内心甚至逐渐升起了一丝怒火,他放开她,沉默地与她温顺的目光对视,眼底渐渐浮起阴霾。   片刻后,他冷声道了句:“我竟不知晓,你肯如此放低身份,甘居人下。”   红卿因为他话中的讽刺而瞬间冷了眉眼,她都如此善解人意,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红卿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再和他虚与委蛇,她脸上变得平静无澜,没有多余的表情,“那你希望我如何?和以前一样?那样你会如我所愿,毁婚么?”说到最后,红卿唇角不由浮起些许讥讽之色。   是啊,他到底希望她如何?容珩目光掠过些许迷茫,他目光落在红卿的脸上,低声说道:“卿儿,我不爱她。”   红卿当然知道。任何人在他眼中都不过是可用的棋子和无用的棋子,情爱对他而言算什么。   但红卿还是语含嘲讽地说道:“我觉得你可以尝试爱她,如此不是两全其美?”   容珩定定看了她片刻,忽然微微一笑,“我不会爱任何人。”言罢原本脸上的迷茫之色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了从容自若。   他转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   红卿转头看他,只见那抹从容优雅的背影独立窗下,显得有些安静又孤独。   容珩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目光有些复杂,不知过了多久,身形终于动了下,他眼眸微垂,   问:“卿儿,你今日去哪了?”   他语气清淡而随和,红卿的心却咚咚猛地一阵狂跳。   压下心底隐隐升起的不安,红卿平静地说道:“ 在梅园待在太过无聊,出去散散心。”   容珩闻言转身,倚身在窗边,目光直直地看向她,那双眼眸有着洞悉一切之色。   红卿忍住垂下眼的冲动,面不改色的与容珩对视。   容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极其清淡:“撒谎,你明明去见了扶桑。”   红卿心口一震,他知道,或许,他什么都知道,只不过装作不知罢了,亏她还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红卿不由苦笑,“你在我身边安了眼线?你一直不信任我?”   容珩俊美的面庞掠过疲惫之色,语气有些阴沉:“卿儿,你要我如何信任你?”   红卿缄默不语,容珩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说出的话却让人心一阵一阵的发寒,“卿儿,你不是一个会对我低声下气,委屈求全的人,你选择回到我身边,不过是对我别有所图。”   他果然全都知道!从始至终,他只不过一直在陪她演戏。红卿浑身止不住地轻颤,内心既愤怒又羞耻,她抬眸,却看见容珩有些失落,甚至是痛苦纠结的目光。   “卿儿,你不是真正的舍不得我。”说出真相这一刻,容珩心口蓦然拧紧,脸上却露出一丝笑容,只是笑容有着苦涩:“卿儿,其实你与我之间没什么区别,不过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辈。”   红卿想了想,正要说点什么,容珩却又道:   “但就算这样,我还是希望你留在我的身边。”苦笑着说出这句话,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房间,并没有给红卿说一句话的机会。 第60章 小东西没了。……   容珩离去后, 红卿仍旧愣愣地站在原地,脑袋里一片空白。等到回过神来,内心又变得混乱如麻。   她本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 却没想到,从始至终,自己所做的一切尽在容珩的掌控之中, 红卿不觉苦笑一声。   唯一庆幸的是,容珩并不打算追究此事, 想到他临去前说的那句话, 红卿唇角勾起一丝淡淡嘲讽。   红卿平复心情, 转身出了门, 想找小东西, 却没有看到它的身影,叫了几声, 也不见它出来,红卿有些担心, 以往她一叫,小东西就会屁颠屁颠的跑到她跟前。   这时, 绿芜从外头走进来。   “绿芜, 可看到小东西?”红卿皱眉问。   绿芜摇了摇头,回禀道:“并未看到。姑娘, 它不见了么?”   红卿淡淡“嗯”了声,便四处寻找起来, 绿芜也跟着她去寻,两人几乎把“一抹红”找了个遍,都没找到小东西。   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小东西,红卿不由有些不耐烦:“不找了, 等它玩够了自己便会回来了。”   绿芜却有些担心道:“姑娘,奴婢想起来,这几天大厨房总闹老鼠,管事的在厨房里周边放了些撒了老鼠药的鱼,可别被小东西吃了去。”   红卿闻言不禁也有些担心,“再去找一下。”   两人出了“一抹红” ,正要往大厨房而去,忽然听到一阵凄厉的猫叫声自高墙那面传过来,红卿心一惊,忙寻声而去,穿过月洞门,便看到了站在白玉拱桥上的燕良玉,而小东西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桥下。   燕良玉本想去查看小东西的情况,却看到不远处的红卿,目光一寒,停住脚步。   红卿没理会她,径自走到小东西身旁,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抱起小东西,小东西眼睛拉开一条缝,看了红卿一眼,虚弱的哼了声,又眯起眼睛,气息奄奄的躺在红卿的怀中。   看着原本活蹦乱跳的小东西此刻没了生机,红卿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悲愤,她站起身,目光冷厉地看着燕良玉:“是你打的小东西?”   “原来这畜生是你养的。怪不得和主人一个德行。”燕良玉本来就不喜欢这种毛绒绒的东西,这小畜生凭空跑出来,吓了她一跳,她便一脚把它踢飞了,本来她还有些后悔和惭愧,一见是红卿养的,内心便没了愧疚。   红卿将小东西递给一脸气愤的绿芜,“你先把小东西带回去,好生照顾。”   绿芜只能抱着小东西先回了一抹红。   红卿一步一步地走上桥,面上冷如冰霜,她看着满脸不屑之色的燕良玉,目光微厉,又问了一遍:“小东西是你打的?”   “就是我打的又如何?”燕良玉高傲地抬起下巴,挑衅道,一想到容珩不理会她的请求与种种威胁,执意留下她,燕良玉内心就禁不住生出怨恨来,她没办法恨容珩,便只能将这份恨转移到眼前这女人身上。   “它不过是一无足轻重的小东西,它到底碍着你哪里了,你要下此狠手。”红卿或许没资格说别人狠,可是一想到小东西单纯无害的模样,红卿不由心生不忍。   “不过一只畜生,死了便死了,有什么大不了。”见她神色有些激动,燕良玉内心那丁点的愧疚也没了,只剩下一股莫名的快感。   红卿没有在燕良玉脸上看到一丝愧疚之色,反而有着痛快之色,不由觉得有些可笑,她以前还觉得这女人有几分豪气,可如今她已经被情爱蒙了眼,看不到任何事情了。   想到之前发生过的那些事,自己喜欢的东西一次又一次被她抢走,如今连一个小东西她都留不住……   自己明明不去招惹她,她为何总是来招惹自己?总是要抢走践踏自己珍惜的东西?   红卿内心无法控制地涌起一股愤懑,这让她不由得失去几分理智,她蓦然伸手掐住燕良玉的脖子,往桥栏杆摁去,声音透着一股令人心憷的狠劲:“小东西若死了,我要你赔命。”   燕良玉猝不及防红卿会有这一手,她想挣脱,却发现自己挣脱不开,她原以为眼前这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却没想到她力气如此大,她恨恨地瞪着红卿,“你敢杀我么?”说着又冷笑一声,讥讽道:“容珩是我的,你永远都赢不过我。”   红卿又加了一分力道,将她死死往下摁去,若是掉下水中,不知道能不能淹死?红卿美眸半眯,目光冷漠无情,“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你要就送给你。”虽然没了内力,但红卿毕竟身经百战,自然比花拳绣腿的燕良玉要厉害得多。   而就在这时,红卿余光瞥见不远处又有人影,转头一看,便见容珩站在不远处,神色淡淡,看不出他所思所想。   红卿这才意识到自己再次失了理智,松开燕良玉,红卿冷冷地看着她。   燕良玉受了这等羞辱,哪里肯干,正要与红卿动手,却听到容珩温和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燕良玉寻声看去,见容珩正缓缓向她们走来,手顿时僵在半空,随后不甘心地收回了手。   看到容珩,这个高高在上,娇纵蛮横的女人才禁不住露出些许女儿娇态,她红着眼睛,幽怨地看着容珩:“容珩,你可看到了,她差点要杀了我。这等不知天高地厚,以下犯上的女人,你还要留她么?!”   容珩神色丝毫不改,只是转头看向红卿,平静地看着她,似在等待她的解释。   红卿本以为他会如同上次朝自己   动怒,却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红卿冷笑一声,“管好你自己的女人,虽然小东西不过是个畜生,但它毕竟是陛下赏赐下来,她这般随意打杀,不知晓的,还以为她故意冒犯天威。”   红卿的话令燕良玉脸瞬间变得惨白,而后惊出一身冷汗,再顾不得要强,她惊慌失措道:“容珩,我不知晓那东西是陛下赏赐的,它突然冲出来吓了我一跳,我不小心踢到它的。”   容珩见燕良玉如此慌张,容珩看着她的目光温和下来,伸手轻拍了下她的背,安抚道:“不必担心。”言罢看向红卿,目光平淡,   “红卿,良玉她不是故意的,小东西若有个万一,我自会向陛下禀明原由。”   容珩会维护燕良玉,红卿并不意外,毕竟燕良玉即将是他的妻子,红卿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容珩的目光落在红卿的背影上,原本平静的眼神掠过黯然之色,而这样的神色恰好被一旁的燕良玉捕捉到,燕良玉忽然想到,那小畜生是陛下赏赐下来的,也就是说他把赏赐下来的东西给了红卿,意识到此事,燕良玉心头瞬间涌起更强烈的嫉妒。   燕良玉忍不住出声质问:“容珩,是你把那小东西送给那女人的?”   容珩眸中的异色敛去,他看向燕良玉,眼中温柔似水,仿佛无比怜惜眼前这女人,他伸手轻抚她的脸,“良玉,不要总是胡乱吃醋,我不喜欢。”言罢收回手,离去。   原本还因为他的温柔而感到甜蜜的燕良玉回想起他那句话后,瞬间感到无比的心寒,她望着那挺拔修长的身影,脸上浮起幽怨和苦笑,其实她已经看明白这男人内心其实冷血无情,可她已经……无 法自拔了。   红卿回到“一抹红”,绿芜正抱着小东西站在屋门口,一脸着急之色。   看到红卿回来,绿芜连忙迎下来两步,“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小东西怕是不行了。”   红卿脸上神色未改,对于绿芜的话并不感到意外,方才查看小东西的情况时,红卿便知晓它活不了了。   红卿眼神微黯,走过去抱过小东西,默默地走进屋中,小东西一动不动地躺在红卿的怀中,已经有气无声。   红卿拿起桌上为小东西特制的肉干,递到小东西嘴边,小东西并没有吃,又用手指沾了点水,送到它嘴边,它依旧一动不动,红卿指尖顿住,默默收回了手,她救不了它,只是想在它临死之前给吃点它爱吃的东西。   红卿抵着头,呆呆地看着怀中的小东西,目光呈现出空洞木然之色,她的心中没有多难过,只是有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似乎她喜欢的,想要的东西永远都留不住。   红卿无声的笑开来,笑容有着无奈以及苦涩,起身,正要走出去,却蓦然看到站在门口的容珩。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直到她走到门口,容珩才拽住了她的手臂,看着她怀中毫无生气的小东西,他目光微沉,而后抬起眼眸看红卿,眼眸中有着抱歉之色,迟疑片刻,他轻声说道:“卿儿……别难过,我再向陛下要一只来给你。”   红卿没有看他,声音冷冷的,“不需要,只是一畜生而已,死了便死了。”就算再给她一只,也不是原来的那只了。养过一次之后才知道这小东西的生命如此脆弱,她不想再经一次失去。 第61章 “容珩,原来你已经这……   红卿将燕良玉说过的话又说给了容珩听, 又或者是在说给自己听。   对啊,不过是个畜生而已,死了就死了, 有什么难过的?   这些年她的手上沾的鲜血还少么,如此冷血无情的她因为一畜生的死而悲伤难过,是不是太矫情了些。   红卿神色冷冷的挣脱容珩的手, 走出屋子。   容珩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微怔, 脑海中不由回忆起她方才看着小东西那无奈悲伤的神色, 心口微窒。   红卿走至院中, 手腕被一股强力量拽了回去。   红卿抬眸, 对上容珩阴晦难测的双眸。   两人四目相对, 都在隐忍着什么,最终, 容珩目光微柔,手放下, 牵住她垂下的一只手,语气带着温柔呵哄:“卿儿, 我陪你一起把小东西葬了。”   红卿却不领情, 她再次抽回手,面色冷凝:“不用了。”   容珩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不语。   红卿转头走,容珩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红卿第一次觉得这男人如此惹人烦,她想清静一下都不得,深吸一口气,红卿回过身, 冷笑道:“大人如此有空,不如去安抚你一下未过门的妻子,她方才可是被我吓得要死。”   容珩看着红卿的目光微微一凝,随后又无所谓 的笑了起来,语气清淡:“她不需要。”   红卿胸口起伏几下,忍着怒火转头继续走,容珩仍旧从容不迫地跟在后头,大有红卿去哪,他便去哪的架势。   红卿没有回头,唇角勾起抹讥诮:“大人,您不是首辅么?怎如此闲得慌?”   容珩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回答:“今天是休沐日。”   红卿心里暗骂了他一句,走出院门口,往左侧方向走,容珩仍旧跟随着自己,红卿终于忍无可忍,蓦然顿住脚步,转身,紧蹙眉头看向容珩。   容珩亦停下脚步,淡定地看她。   红卿目光微眯了下,语气莫测:“你也舍不得小东西?”   容珩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垂眸看向她怀中已经没了生命气息的小东西,想到它之前的活蹦乱跳,以及红卿对它的喜爱,心头不免有几分酸涩,他抬眸看向红卿,正色道:“自然。”   “很好。”红卿言罢蓦然将小东西塞到容珩怀中。   容珩惊了一下,连忙抱住小东西,清晰地感觉到原本柔软温暖的小身体变凉变僵硬,容珩心中忽然浮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无力,敬畏,恐惧,绝望。不论他多么有权有势,不论他武功多么高绝,在死亡面前,也一样的无可奈何。   “你既然如此舍不得小东西,那便交给你去下葬好了,记得给它办个风风光光的葬礼。”红卿冷笑道。   红卿的话令容珩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明明毫不在意的语气,可她的目光却仍死死地盯着小东西,容珩轻叹一声,“卿儿,你要怎样才能不难过?”他似乎越来越看不得她难过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难过了?”红卿收回目光,皱眉道。   容珩目光渐渐严肃,沉声:“卿儿,你无需瞒我。”   红卿沉默与他对视,他神色认真,似乎不得到答案不会罢休,红卿倒不知晓这男人也有如此固执的时候,不由气笑了,“你真希望我不难过?那我要她的命来赔,你给么?”   容珩闻言不觉皱了下眉头,明知她故意说来堵他的,容珩还是正面回应道:“卿儿……这事我无法答应你。”   红卿笑容渐冷,“好,此事无法答应就无法答应吧。”红卿往前两步,靠近他,伸手温柔地轻抚他的衣襟,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么,我要你别娶她,改娶我如何?如此我便不难过了。”   容珩心口微紧了下,他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犹豫,他回应:“抱歉,此事我亦不能应你。”   红卿顿时冷下脸,“既然什么都应不了,就不要说那些虚情假意的话了。”言罢转身,红卿根本不期待他能够答应自己什么,说这些话无非是想堵死他。   容珩下意识地伸手拽紧她的手臂,红卿烦不胜烦,身体比大脑先行一步,“啪”一声脆响,巴掌煽在他的脸上。   红卿愣了下,看着容珩眼底的错愕之色,她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真动了 手,心咚咚开始乱跳,心中有畏惧,又懊悔,也有……快意。   容珩从小到大,从未被人煽过巴掌,他不由伸手抚了抚火辣辣的面颊,目光渐渐阴沉,他本应该甩手离去,可是脚却不听自己使唤,然后,他听到自己没有一丝怒火的轻柔声音,“如此,你高兴了么?”   话说出来,别说是红卿,就连容珩自己无法相信这是自己会说出来的话。   红卿原本以为容珩会动怒,却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上红卿的心头,红卿不由打量了他一眼。   面对红卿探究性的目光,容珩只觉得自己隐藏的全部心思突然间赤-裸裸地全部暴露在她的眼前,他目光掠过抹慌乱,内心那股强烈的不适感令容珩再待不下去,他脸色微僵,几乎像是逃一般匆匆离去。   红卿看着他不复从容的背影,美眸微眯,不由喊了句:“站住。”   容珩身形微滞,欲走,最终还是停住脚步。   红卿唇角浮起不明意味的笑容,   她缓缓转到他身前,面色平静,定定地望着他,突然笑了起来,她语气笃定地说道:“容珩,原来你已经这般的喜欢我?”   容珩看着她那带着些许嘲讽的笑容,目光一沉,唇角却浮起一抹浅笑,他平静地说道:“卿儿,你哪来的自信?”   “你给的自信。”红卿干脆地说道,她看着他顷刻间恢复淡定的脸,轻哼一声,“容珩,我之所以留在你身边,并非对你留恋不舍,而是另有所图,你已经知晓真相,为何还要留住我?”看着他笑容渐渐凝固,红卿笑了,然后继续道:“你不是喜欢极了我,还能是别的什么……”   “够了,别说了。”容珩眸光微凝,忍不住冷声打断她。   难得见到他如此不冷静的时刻,红卿不如他所愿,她故意提高声调:“容珩,你就是喜欢……”   “住口!”   容珩突然喝道,神色无比阴戾慑人。   红卿怔住,这是容珩第一次用如此凶狠的语气和她说话,原来这男人也会恼羞成怒,也会冲人发火。   明明知晓她有目的的接近自己,明明知晓如今的她对自己并无真心实意,自己却还是舍不下她,这样的情感令他排斥以及厌恶,而此刻冷硬的态度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慌张无措。   “你不要再自作多情,我不会爱你。”言罢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甩袖而去。   红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背影,唇角勾起轻嘲,容珩,爱与恨,喜与悲不是你想主宰便主宰得了的,你掌控不了一切。   直到容珩走远之后,红卿才转身,回了院子,耳边传来一阵轻响,红卿神色未改:   “人都走了,出来吧。”   躲在暗处的绿芜一脸惭愧地走出来,看到红卿神色淡淡的脸,不由忐忑不安起来,“姑娘,奴婢不是故意偷听的。”   “嗯,知道了。”红卿无所谓,她知道绿芜在,容珩应该也知晓, 没准他正是因为被别人听到了这些话,才恼羞成怒。   绿芜松了一口气,跟在后头,想到两人之间的对话,绿芜心中仍旧无法平静,她忍不住道了句:“姑娘,大人明明是爱……”   红卿脚步微滞,嗔了她一眼。   绿芜便住了口,然后有些不舍道:“姑娘,小东西就这么让大人拿走了么?”   红卿沉默不语,神色渐冷,死都死了,没必要纠结于再多看那么一眼两眼。   * **   是夜,银月如钩,挂在屋檐上,初春的风仍旧清寒。   扶桑曲着一膝,独自坐在廊下竹台阶下饮酒。   一袭黑衣,发浓如瀑,凤眸朱唇,在浓浓夜色中,整个人如妖般媚丽惑人。   阶上的酒壶已经空了几坛,他仰头豪饮,醇酒入喉,却无滋无味,饮酒的心情已经与以往截然不同,扶桑苦笑一声,目光落向小院的夜色中,想起与红卿的初遇,凤眸渐渐蒙上了一层阴霾。   原来痴恋一个人,求而不得的感觉是如此的痛苦,而那人却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只会是不屑一顾,她看不见他的存在。而经此一事,他就算再想得到她的心,怕是难上加难。   对于所做的事,扶桑并不后悔,族人与她,若非要负其中之一的话,他清楚的知晓,他只能是负她。   所以,她不爱自己是对的。扶桑脸上不由浮起黯然之色,卿儿,如果可以,我宁愿不曾遇见过你。   如此,他才能够继续当他无欲无求的神啊,扶桑垂下头,低低地笑开来,笑容里却透着说不尽的苦涩,一滴水自脸上掉落,砸在他的手背上,他不由怔住。   这时,一双绣纹华美的靴面由远及近进入他的视线…… 第62章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陛下, 你怎么来了?”   扶桑抬起头,凤眸迷离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忽然笑了, 笑中透着一股邪气。   东方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双冷肃的深目既透着轻蔑又带着些许同情。   扶桑看到了东方琰的眼神,却毫不在意, 纤长如嫩笋般的手拿起一坛酒,递到东方琰面前, 笑吟吟地:“陛下, 来都来了, 喝一坛吧。”   以前扶桑也爱笑, 不过笑得不像如此这般勉强, 果然,情情爱爱最是误人。   东方琰犹豫片刻, 接过,在他身旁坐下, 知晓他为何在此黯然神伤,东方琰皱了皱眉, 沉声道:“女人世间多的是, 何必非要那一个,你喜欢什么样的, 朕可以给你找。”   “陛下,你知晓爱一个人是何样感觉?”扶桑仰头饮了口酒, 淡淡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东方琰看着他喝酒,也忍不住拿起酒壶饮了一口,心中想他的那句话, 爱一个人是何样感觉?他从未体会过,自小到大,他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想要的也有一个,那就是皇位。   站在万人之巅,只知晓至高无上的权势会让人爱不释手,至于男女之 间的情爱不过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女人,他要多少有多少,为何要单独爱一个人?可笑。   “女人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之物,为她们难过伤心不值得。”东方琰唇勾起一丝不屑,然后脑海中不由浮起红卿的身影,目光掠过一丝迷茫,想到当初,自己得知她活下来之后,他最开始升起的念头竟不是要将她千刀万剐,而是   想见到她,只是后面还是压下了那股冲动。   东方琰举壶一阵狂饮,而后目光又恢复坚定,东方琰想,自己其实是喜欢那个女人的,她与他后宫的女人不一样,她太独特,如同一团盛放的火焰,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但也仅仅只是喜欢而已,这样的喜欢与他喜欢吃一道菜,喜欢一样古董没什么区别,所以他允许她回到容珩的身边,所以他可以利用她来对付容珩,哪怕是毁了她……东方琰也不会有任何的不舍。   扶桑不曾体会过东方琰坐拥后宫三千的感觉,在漫长的岁月之中,他更多的只与蛊打交道,对女人则敬而远之。上一任巫神与他说过,女人是比任何蛊都要让人畏惧的生物,她们心思难猜,千变万化,靠近她们会影响他们对事物的判断力,甚至会令自己变得不幸。后来,他在游历人间之时,也曾遇过各种各样的女人,虽不亲近她们,但却见识过她们对付男人的种种手段,他曾见过女人为了让男人对她们死心塌地,在男人体内种情蛊,玩腻之后,直接挖掉他们的心脏,取出情蛊,再放到另一男人的身上。也曾见过女人为了报复背叛她们的男人,将自己的孩子制作成肉块,煮给男人吃,为的只是看男人惊恐万状的表情……   因此,他不会认为女人只是男人消遣的玩物,也许是因为上一任巫神的话以及见识过那些事,他才坚定了对女人敬而远之的念头。   只不过,后来他遇到了红卿,忘了女人的可怕之处,然后着了她的道,如今悔之晚矣。   “朕的爱卿堕崖侥幸未死,如今又婚事将近,朕得给他一份大礼来庆贺这两件事。”东方琰一双深邃凌人的眼眸落在扶桑身上,唇边勾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扶桑正抬起酒壶的手一顿,他侧目,与东方琰深意的目光对上,扶桑狭长的眼眸微眯,掠过一抹寒色,然后又轻轻地笑了,语气清淡道:“陛下要送他怎样的大礼?”   “扶桑,这便要靠你了。”东方琰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地笑了下,然目光却带着冷色:“明日,我要见那个女人。”   扶桑凤眸微沉,声音冷如冰雪:“陛下答应过我,不会伤害那个女人。”   东方琰看着他一脸认真严肃之色,内心不由嗤笑他的儿女情长,却诚恳地说道:   “你且放心,朕并不会伤害她。”   * * *   红卿原本在自己的床上睡得正香,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又到了扶桑苑 ,这令红卿气得不浅,想要找扶桑算账,但屋内空无一人。一灯如豆,外头夜色正浓。   红卿自竹榻上起来,正要到外头去看看,竹门却突然间打开,红卿一抬眼,看清站在门口高大伟岸的男人,柳眉不由一蹙。   是东方琰。   依旧是熟悉的打扮,窄袖翻领锦袍,发笼金冠,腰系十三銙金玉带,足蹬六合靴,浑身上下无不透着威严霸气,不过,多日未见,他身上似乎还多了几分戾气。   红卿闻言,压下心中种种情绪,起身,微微一笑,“民女只是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陛下,有些惊讶。”言罢给他曲膝行了一礼。   东方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虽之前恨不得杀了她,但如今她生龙活虎地站在他面前,东方琰心中却没了那恨意,反而想多看她几眼。   她低着眉眼,正好给了他肆无忌惮打量她的机会,她似乎变了些许,神色没有以往的倨傲张扬,反而变得沉静内敛许多,他目光微沉,将她此刻的模样映在心底,然后眼中又云淡风轻起来。   东方琰伸手虚抚起她,笑道:“不必多礼。”   红卿这才直起腰肢,内心想到扶桑说过的话,他说时机若到,东方琰自会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么,如今便是那个时机了。   东方琰目光莫测地盯着她:“红卿,朕没想到最终你还是选择了玉郎,朕输了。所以朕决定把你还给了玉郎。”   红卿知道他还要利用自己对付容珩,因而此刻并不惧怕他,她朱唇浮起抹轻讽,淡淡瞥了他一眼,“陛下这是将民女还给了容大人么?”真是装模作样的男人,红卿不愿意拐弯抹角与他说话,也不再以民女自称,她冷笑道:“陛下想要我为你做什么,尽管说吧,只是容大人太过聪明,他已经知晓我回到他身边是另有所图,之后他定会对我设防,陛下若是想让我窃取什么机密或者谋害他,只怕难以成功。”   东方琰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他走到桌前,一撩衣摆坐下,伸手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他既然知晓你另有所图,为何不直接把你杀了?”东方琰笑着问道。   言罢伸手点了点旁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   红卿迟疑一下,还是抬起脚步往他那边走去,目光却往门窗外看了眼,并不见扶桑的影子,她收回视线,恰对上东方琰含笑的目光,轻哼了一声,坐下。美眸斜了他一眼,红卿语气不咸不淡:“我怎知晓?许是正计划着如何杀吧。”   东方琰嗤笑一声,然后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面前,做了个请喝的姿势,红卿有些惊讶,这颐指气使,只专门等着人伺候的男人竟然会给人倒茶,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多谢陛下。”红卿端起茶,正要喝,脑子却突然浮起一个念头,这茶不会有毒得吧,毕竟给人倒茶太不像东方琰会做的事。   东方琰看穿她的 心思,不由得想到当初自己在她的红苑,她吓唬他茶里有毒,让他别喝,不由笑道,“放心,无毒。”他如实回答,他就没她的坏心思,想到那些事,东方琰笑容不由加深,心中更升起异样情绪,但即刻又被他压了下去。   红卿被他看穿了心思,脸不由微热,不过这只是她一时升起的念头,后来想想便知不可能了,毕竟他还要利用她为他做事,怎会让她轻易的死。红卿微笑了下,没有反驳,浅抿了一口茶,才将茶杯放回原处。   “你且放下,玉郎他舍不得杀你。”东方琰继续前面的话题,语气十分笃定。   红卿微怔,不由抬眸看了他一眼,对上他熠熠生辉的深眸,心咯噔一跳,红卿轻蔑地笑,“陛下怎知晓他舍不得?”   东方琰剑眉微挑,自信地笑道:“玉郎是个果断干脆之人,若他舍得,早便将你除去,还会让你活到现在么?”   红卿无法反驳他的话,便沉默下来。看着他悠然自在地端起茶,慢慢饮啜起来,红卿目光沉了沉,发现两人方才的对话都是废话,于是直接问道:“陛下今夜要我前来,为的何事?”   东方琰闻言,唇角微弯,缓缓放下茶杯,他目光沉沉地看了红卿一眼:“朕希望你在玉郎的大婚之日阻止他们成亲。”他话音顿了下,微笑看她,“想必你会十分乐意做此事。”   红卿内心并不为所动,容珩成不成亲已与她无关,而且容珩成亲乃是大事,他不可能不防人作乱,她冷冷一笑,“陛下,或许你不知晓,我内力尽失,一个人恐怕无法阻止此事。”   东方琰显然已经知晓她没了内力之事,他唇扬起笑:   “你且放下,不论是朕还是扶桑都会助你。” 第63章 可怕的红卿。……   容珩的大婚如期举行, 那日是二月初一,黄道吉日,风和日丽, 碧空万里。   红卿骑着匹健硕黑驴缓缓地穿行在街道上,手上撑着紫竹柄,用金线绣曼珠沙华的赤色伞。   行了一条街, 过了一座桥,便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 街道两旁建筑鳞次栉比, 店肆林立, 香车宝马铺了满路。   容珩的迎亲队伍出现在街上。   马蹄如雷, 锣鼓声喧。华丽肃整的仪仗, 容色无双,权势滔天的新郎皆吸引着全城百姓蜂拥而来争看这盛大热闹的场面。   红卿轻撩开帷纱, 青丝垂于胸前,柔润如缎, 目光往人群中瞧去,便看到了骑在高头白马之上众星拱月般的新郎官, 恍惚间回到当年。   当时两人仍年少, 她便是这般骑着驴,沿着青石板大街一路骑行, 听人说是状元郎要去琼林宴,过去一看, 便看到了鲜衣怒马的容珩。   此时,他依旧是一袭华丽的红衣,只是不同的是,那时他是赴琼林宴, 而今是去迎亲。   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状元郎也变成了今时今日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   自小东西死那日 之后,红卿便再未与容珩见过面,直到今日才这么远远的见上一面。许是大喜的原因,他脸上始终洋溢着温润如春风的笑容。   只是红卿知晓,他心目中的大喜并非成家立业,娶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而是卫国公手上的几十万玄甲军,这男人心中无情爱,只有他的宏图伟业。   红卿沿着跟随着人流一路骑行。目光落在迎亲队伍之中,那里面定然混着不少绝世高手,不只是队伍之中,街道各处定然也埋伏着眼线,以防有人作乱,容珩城府极深,手段十几岁便以一己之力创办暗阁那种恐怖隐秘的组织,红卿担心东方琰不一定能破防,但他毕竟是堂堂天子,力量也不可小觑。   不论成与败,红卿内心十分清楚,自己此次无法全身而退。   红卿行过一甜水小摊,扔下一块碎银,要了碗甜水,红卿掀开帷纱,对着小摊贩道:“不必找了,碗我拿走。”   那小贩看着眼前天仙一般的女子,不由两眼发光,呆呆地点点头,“仙……仙姑想拿走便拿走吧。”就算不给钱都行。   红卿冲着他柔媚一笑,继续骑驴而行。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来到卫国公府,卫国公府彼时处处张灯结彩,院中铺着红色织锦长毯,鞭炮声,鼓乐齐鸣,处处透着洋洋喜气。   红卿看着新娘子在喜娘的搀扶之下袅袅婷婷地走出大门,大红的喜服,头戴着凤冠,轻扇掩红妆。   亦看到坐在马上的容珩目光温柔地看着新娘子一步步上了百花彩轿。   红卿目光落在他俊美无俦,含着笑意的脸上,目光黯了下,心中浮起复杂的情绪,虽然已经放下对他的情,然而当看到他用这样的话眼神看着别的女人之时,仍旧会心生些许苦涩与感慨,毕竟与他在一起曾是她多年的执念,就算放下,也不可能消失得一毫不剩。   云锣一响,炮竹声轰炸如雷,鼓乐喧天,花轿起,迎亲队伍在新郎官的带领下径往梅园而去。   不等红卿跟去,她心口蓦然一震,而后周围的事物猛然间消失无踪,黑暗席卷而来,她没了感知……   * * *   梅园。   喜堂内红绸高挂,处处张贴着大红的囍字,在鞭炮声,唢呐声,人们的欢呼声互相交杂之中,一对挽着同心结的新人踏着红色织锦长毯缓缓迈入喜堂。   “一拜天地……”   礼官声如洪钟道。   秦月立在人群之中,看着容珩微笑着与燕良玉拜了天地,目光四处搜寻,却没看到红卿的影子,那女人真没来?秦月不由露出一丝遗憾,觉得自己错过了看好戏的机会。   “二拜高……”   然而就在礼官高喊下一句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娇娇媚媚的声音:“慢着!”   听闻此声,容珩脸上笑容微滞,随即缓缓转身,脸上无了笑容,只是神态仍然从容自若。   人群中劈出一条道,红卿一身如新娘般的火红罗裙,纤腰如细柳,裙下若隐若 现的修长美腿,脚下一双红绣鞋,未穿罗袜,足背肌肤白皙柔滑,随着她一步步行来,腰肢扭摆出风情万种。   在场众人不由惊愕地看着眼前这妩媚艳冶的女子,不知晓她是来祝福的,还是来砸场子的,不过,更多的人相信她是来砸场子的,毕竟美人很容易让人想到情债去。   站在人群中的秦月也不由得吃惊地看着红卿,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出现,是真想死么?这个蠢女人!   秦月有些不安地看向容珩,以眼神请他示下,容珩却做了个止的手势,意思是让他暂时别轻举妄动。   “容郎,怎么成亲了,也不请妾身这老情人喝一杯喜酒?侬太小气啦。”   红卿这话一出,人群中瞬间议论纷纷起来。   随着话的出口,红卿红艳艳的唇一咧,眼眸微斜带着“娇嗔”看向容珩,只是那所谓“娇嗔”显得有些怪异,有种东施效颦之感。   她的眼睛与平日很不一般,那里面死气沉沉,闪烁着诡异的幽光。   容珩看着眼前这个与平日不大相似的红卿,眼眸微凝,忽略心头那股不安感觉,他并不理会众人看他满是好奇的神色,微微一笑,落落大方道:“红卿既然愿意喝一杯喜酒,那便入座吧。”   一旁的燕良玉听闻容珩轻松随意的一句话,内心不由得恼羞成怒,这女人明明是来闹事的,他不将她赶出去,反而任由她在众人面前欺负作践她,这让一向高傲的她如何能忍,燕良玉撇了扇子,幽怨地睇着容珩:“我不许她来!”言罢看向红卿,眼底射出一段凶光。想到当初在梅园被她掐住脖子威胁之事,新仇旧恨激得她失去理智,不由得向红卿冲去,只是一掌还没未劈到红卿身上,就被红卿侧身躲过。   红卿两指捏住她的手腕,令她动弹不得,不等容珩有所行动,红卿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击向她的腹部,她整个人便被拍飞了出去,落在一仗外的地方,而后一声惨叫。   喜堂内众人不由得露出惶恐之色,然后尖叫声响起,一些胆子小的人四处逃窜躲避起来。   饶是以容珩的镇定冷静此刻也忍不住惊了下,红卿明明无了内力,可方才那一掌却的的确确用了内力。   她的内力是如何恢复的?容珩目光微冷,而后沉着脸向秦月示意了眼,秦月也看清了红卿方才击向燕良玉腹部的那一掌,心中也百思不得其解,他见了容珩的示下,唤出隐在暗处的高手,团团将红卿包围住。   容珩则走到燕良玉身边,将她抱起,温言安抚,一眼都没看向红卿,似不在意她的死活。   秦月目光复杂地看向红卿,她当众伤了卫国公之女,这次是必死无疑,就算皇帝也救不了她,她到底在发什么疯,“红卿姑娘,束手就擒吧,你逃不出去的。”   红卿头歪动了下,目光诡异地射向他,咧唇笑:“你是什么阿猫阿狗,也 敢拦奶奶我的路。”   秦月因为她那怪异的话语,皱了皱眉头,见她不听人劝,无奈之下只能一抬手,示意动手。   红卿自腰间抽出柄三尺长剑,剑身轻薄如丝,一看便知能够削铁如泥,一人朝她速来,红卿目光一凝,似若鬼影般瞬间杳无人影,紧接着血液飞溅,那人僵住,低头看着心口上的剑尖,目光露出惊恐之色。   红卿自他身后抽出长剑,那人轰然倒地身亡。   秦月吃惊的看着她,她的速度竟然比之前的更快,快得有些诡异了。   众人之间,红卿看秦月最不顺眼,手握着剑柄破开众人,直击向秦月的面门,秦月面对这样的红卿,丝毫不敢分心,举剑挡住她的攻势,却发现手臂震得有些发麻,下盘不稳,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秦月内心更加惊愕,这女人怎么变得如此厉害?   半柱香的时间,包围红卿的人倒下了一半,红卿却越战越凶,速度仍旧迅如闪电,招招带着夺命气势。   容珩目光落在红卿那异于平常的身手上,不觉露出若有所思之色。虽然感到奇怪,却莫名地放下心来。   然就在这时,突然一只箭从空中射来,红卿正专注眼前敌人,猝不及防,肩膀上正中一箭,紧接着手臂又挨了一箭。   容珩心登时一阵刺痛,那箭射中额仿佛是他,而不是红卿,一声“住手”被他硬生生的逼了回去,他眼眸含着愤怒的看向秦月。   秦月对这情况也很惊愕,面对容珩质问的目光,他轻摇了摇头,表示不知,这箭并不是他们的人放出的。   容珩见他这模样,目光沉下,他站起身,目光凌厉四顾,而后正要加入战局。   却看到红卿面无表情抽出肩膀和手臂上的箭,用手上沾上的鲜血轻轻在脸上划出几道血痕,为她那白皙的肌肤添了一抹妖娆艳色,她唇角勾起一丝弧度,笑吟吟地看向众人。   众人见状却忍不住毛骨悚然。   容珩则冷眼看着她的动作,而后微皱眉头。   趁容珩不在燕良玉身旁,红卿蓦然飞身而上,红绣鞋踢飞守在她身上的喜娘和丫鬟,然后抓起燕良玉。   飘飞似火的红影带起一阵风,而后喜堂中便没了红卿和燕良玉的身影。 第64章 爱别离。   一处山洞中。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外头还下起了毛毛雨,洞中阴冷潮湿,并未点火, 燕良玉双手双脚被藤蔓缚住,她的目光落在靠在山壁上的红卿身上,里面有着难以掩饰的恨意以及恐惧。   “你以为你把我劫到这里, 我就不会和容珩成亲了?你少痴心妄想。”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不然等回去之后, 我爹一定会将你千刀万剐。”   “你快点放了我, 你可知我是谁, 我爹是卫国公, 连皇帝都要敬他, 你怎敢如此对我?”   燕良玉嘴里不停地骂着,话又说得太快, 红卿听不大懂她的话,只是觉得这女人很是聒噪, 吵得 人不得安宁,便蓦然起身走到她身旁, 拽起她的衣襟, 伸手狠狠往她脸上煽了她两巴掌,声音阴戾道:“安静点!”   燕良玉被她打了两下, 怒火攻心,本来还想骂, 但对上红卿那双闪烁着幽光的眼眸,不由想到她的手段,心中顿时犯憷,只能隐忍住怒火, 闭上了嘴。   红卿这才满意,转身回到原处坐下,又恢复了一动不动的姿态。   红卿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某处,肩膀手臂的鲜血汩汩流出,她眉头竟皱也不皱一下,忽然,她缓缓转头看手臂的伤,看了片刻,她伸手撕烂自己的裙子,取下布条缠裹住肩膀手臂止了血,而后唇角浮起一怪异的浅笑,嘴角还发出呵呵呵的笑声。   燕良玉因为这怪笑而毛骨悚然,不由再次想到方才在喜堂内发生的事,她没有想到红卿如此厉害,一直以来她都只是装得柔弱,之前在雍山狩猎时,她掉入陷阱之中,便假装贪生怕死的模样。   回忆先前的种种,燕良玉浑身不由轻颤起来,一股莫大的恐惧袭上她的心头。   就在这时,红卿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猛然睁开眼睛,警惕地竖起耳朵倾听,而后猛地抓起燕良玉,掠出山洞。   外头雨停了,夜深人静,四周一团黑,辨不清路径,松涛阵阵,吹来野兽怪鸟的嚎叫,如夜鬼哀泣,整座林子阴森森的,如同鬼域,而红卿却在这危险重重的鬼域中如履平地,飞奔的速度可媲美野兽,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困难。   后面隐隐约约闪烁着火光,然后是犬吠声,若隐若现的人声。   追兵到了。   燕良玉闻声心中大喜,顾不得恐惧,连忙大喊大叫:“我在这里,快来救我!”   红卿烦不胜烦,直接一掌将人拍晕。   容珩等人是在一山崖之上找到红卿和燕良玉的。   明月如同巨大的玉盘,高挂苍穹之上,仿佛触手可碰,月色皎皎,洒下清辉,映在山崖上白如昼。   红卿背对着他们立在山崖边上,   月色下,她身姿挺拔窈窕,长发高束飞扬,单薄艳丽的衣裙猎猎飘舞,如同一团盛放的热烈的火焰。   而燕良玉则躺在她的身旁,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听闻身后动静,红卿缓缓转过身来,来得只有容珩以及他的人,   卫国公府的人仍未寻到此处。   “卿儿,把良玉交给我,别让我动手。”   容珩语气平淡,脸上无情无绪,冷静且沉着,挺拔的身姿在月色下显得清冷疏离。   “若是我不给呢?容郎还要杀了我么?”红卿语气哀伤地说道,可是她的目光却木然而空洞。   容珩看着表情怪异的她,心生一丝疑窦,但他只是笑了笑,眼中依旧没有映出任何不该有的情绪,他声音不疾不徐,“卿儿,你当真我以为我不敢杀你?”   容珩想到他的婚礼会生事,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他更是没有料到红卿的内力会恢复,而且会比先前更厉 害,想必这其中有东方琰的相助,心中不由恼火起来,她终究还是决定与东方琰一起对付自己。   “我可不会以为容郎不敢杀我,毕竟容郎的心狠手辣我早已经见识过。”红卿忽然又嗬嗬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燕良玉突然醒了过来,看到容珩,她神色闪过激动之色,随即泪流满面,新娘子的妆容被她哭花,看着好不狼狈。   她何曾受过这般苦,一边挣扎一边道:“容珩,你快给我杀了这个女人。”   红卿却一脚踩在她的肩膀上,低头靠在她的耳边,声音阴狠:“燕姑娘,容郎要舍得杀我早就杀了,你自己难道心里没数么?容郎她根本不爱你,他爱的是我,因为你的身份,他才会娶你。”   说完,远处又是一阵火光跃动,   不片刻,脚步声杂沓,另一帮人赶到,是卫国公府的人。   红卿唇角勾起诡异的笑,似乎她等的正是这一刻。   她不再理会容珩,转身负手而立,微微抬头,圆月已升至中空,清晖流泻千里,一团团的云雾缭绕在连绵不断的山峰之间。   直到一浑厚,充满着担心的声音响起:“良玉!”   红卿眼中闪烁奇异的光芒,这才缓缓转身回去。   卫国公五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铠甲,身材魁梧壮硕,蚕眉凤目,颔下一绺黑亮胡须,浑身透着睨视万物的气度。   “爹!”燕良玉看到自己的父亲,脸上不由露出欣喜之色,内心瞬间大定,也不哭了,在她看来,她的父亲便是无所不能的战神。她高抬起下巴,恨恨地瞪着红卿,威胁道:“我爹来了,你识相的便快点放了我,如此我便留你一条全尸!”   心里想的却是,等她得救,她一定要将她大卸八块,如此方能泄她心头之恨。   红卿像是真害怕了她似的,声音透着些许恐惧:“既如此,我便放了你吧,说好的要留我一条全尸啊。”   燕良玉听闻此言,心中十分得意。   红卿用剑割开她捆绑在她手上脚下的藤蔓,燕良玉得到解脱,连忙起身往卫国公冲过去,准备等到自己安全之后,立刻让人捉拿红卿,她要让她受尽折磨。   就在燕良玉即将到达卫国公的怀抱之中,红卿眼底闪过幽光,以势如破竹之势一剑飞过去,直直刺入燕良玉的心脏。   燕良玉不可思议地看着插在自己身上的剑,然后一口鲜血喷在卫国公的脸上。   容珩停在燕良玉的身旁,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目光有一瞬间的茫然,方才意识到红卿的举动,容珩便飞身而来,只是红卿的速度太快,他迟了一步,看着燕良玉口吐鲜血,他神色依旧没变。   然而没人知晓,他掩藏在平静表象下的心已隐隐开始慌乱,慌的不是燕良玉将要死去,而是如今这样的情况他要如何保得住红卿?   她是真如此恨他?宁可不活,也要毁了他?   一普通木屋之中。   扶桑手执竹箫于唇边吹奏,箫 声如鬼魂夜泣飘飘渺渺,融进夜色之中,扶桑两道长眉皱起,脸色有些苍白。   东方琰负手立在廊下,仰头看着茫茫夜色,伸手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目光掠过阴沉之色,而就在此时,空中突然忽然响起鸣镝,东方琰唇角勾起淡淡笑容。   他转身,抬起手做了个手势,立刻有几名身手不凡的暗卫从四处冒出来,而后在东方琰的示意之下冲进屋中,夺走扶桑手中的竹箫。   扶桑凤眸凝寒,“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想到红卿如今的处境,扶桑心中一慌,伸手要去夺竹箫,却被其中一暗卫踢倒在地,扶桑要控红卿体内的蛊本就需要耗费精神力,而为了保证红卿的安全,他更要给蛊注入具有强大无比的能力,因此这会耗费扶桑巨大的精神力,此刻正是他最虚弱无力之时。   扶桑挣扎爬起,却又被一暗卫一脚狠狠踩在后背上,再也爬不起来,扶桑凤眸掠过怒色:“陛下,你骗我,你答应我不会伤害卿儿的!”   东方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唇角勾起无情的冷笑,“朕是答应过你,不会伤害她,但可没答应会阻止他人伤害她。”   扶桑一怔,心中不由百般后悔帮助东方琰,“卿儿……”他低喃着,拼命地伸手去勾竹箫。   东方琰却一脚踩在竹箫上,用力将其踩断成两截儿……   * * *   “良玉!我的女儿!”一声凄凉的悲吼,燕良玉在卫国公怀中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世间最痛苦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红卿眼中的幽光褪去,恢复以往的光泽,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看着面前仰天长啸的陌生男人,看着倒在他怀中,胸口插着剑已经死去的燕良玉,看着一双又一双直勾勾盯着她,露出恨不得啖她血食她肉的愤恨眼神,看着一脸复杂之色的秦月,唯独没去看容珩。   意识到燕良玉是自己杀的,红卿脸色一僵,浑身感到了股冰凉的寒意,她想要运功,却发现体内空空荡荡的,一点内力也没有,红卿苦笑一声,无力地垂下双手,身子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东方琰与扶桑终究还是放弃了她,她又一次成为废棋。   “把她抓起来,老夫要将她碎尸万段!”一声怒吼震慑住众人。   容珩脸色微变,手微握成拳,浑身似罩了一层霜雪,一向足智多谋的他此刻却无计可施,而随之而来的是,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念头:杀了卫国公以及他带来的人,带红卿走。   但他知晓这是多么荒唐的念头,杀了卫国公,他所追求的一切都将成为一场空。   红卿悲从中来,那份悲伤愈演愈烈,强忍满腔酸楚,她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众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笑容惊住,一时忘了行动。   红卿笑得妩媚,笑得张狂,直笑得眼泪从眼眶中滑落而下,然而止住笑,扫视众人的眼眸中盈满高傲神色,她冷声道: “你们想要杀了我,等下辈子吧!”言罢转身冲到悬崖,毫无犹豫的一跃而下。   与其受人折辱,不如有尊严的死去。她闭上眼,没有理会耳边响起的呐喊是何人发出的。 第65章 一夜白头。……   容珩站在山崖的边缘, 也就是红卿刚刚站着跃下去的位置。   他俯首看着崖下翻涌的云雾以及隐隐可见的苍虬古松,眼眸中似是什么都没映入,沉默片刻, 他似乎才想起什么,出声唤道:“秦月。”   那声音阴冷低沉,不似往日的温润柔和。   秦月连忙上前几步, 应声:“大人。”   容珩回过身,平静地扫视众人, 很奇怪, 他并不感到难过, 只是觉得心有些空, 有些静, 他看清了所有人的表情以及卫国公等人内心仍恨不得将红卿千刀万剐的心情。   他张口,声音依旧平稳如初:   “立刻派出所有的人如搜寻整座山崖底下,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卑职遵命。”秦月只觉得喉咙干涩,连说出的话都有些发哑。   卫国公抱着燕良玉的尸首而去, 他的人亦随他而去, 整座山崖上只剩下容珩一人,他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山风狂,吹起他的衣袂, 令他身影显得有些许萧条。   月色苍茫,纤云如丝,星子漫天,耳边虫鸣唧唧, 一切美好而寂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容珩在山崖上站了许久许久,一直等到耳边响起人声:“大人,您可要先回去休息一下?”   容珩闻声回过神来,看着眼前青蒙蒙的天空。天亮了。   他滞了下,才淡淡地回应:“好。”   然没走几步,一侍卫却匆匆赶到,回禀道:“大人,红卿姑娘找到了。”   容珩浑身血液仿佛在一刹之间冻住。   秦月等人在崖下找了一夜,最后在一峭壁上的巨大古树上找到了红卿,她就躺在那古树上,静静的。   容珩跟随着下属去到那时,红卿依旧安静地躺在上面,没有人敢动她,艳红的衣服如同鲜艳的红花盛放在峭壁之上。   容珩飞身上峭壁,古树能容得下几人站立,朝阳从东边的山梁上升起,绯色的晨曦透射下来,照在她的脸上身上。她神色安详,唇角挂着浅浅的笑容,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然后容珩看到穿透她腹部的尖税树干,树干上面的鲜血已经干涸,腹部的血已经止住,周边的衣服已染成一大片的深红色。   容珩那原本淡定的眼眸霎时间翻起惊涛骇浪,随后,里面的情绪像是渐渐被抽干,再次变回平静无波。   只是那原本挺直如松的身子却微微地佝偻下去,他目光专注而仔细地看着她温婉安静的脸,似要将她这一刻的模样永远映在心底,嘴上温柔地说道:   “卿儿,你为什么不愿意好好待着,你这般让我怎办啊?”   他缓缓的说着,仿佛是在与活着的人说话。   “卿儿,下次你不能够再如此任性了。”容珩 声音温润轻柔,听不出一丝异样,他想了下,又改口:“是我的错,你醒来了吧,醒来我就不娶燕良玉了,我们好好在一起可好?”   容珩等了片刻,没等到红卿睁开眼,她仍旧是原本的表情,淡淡地笑着,像是做着什么美梦,容珩苦涩的笑了起来:   “卿儿,你怎么还不愿意醒来,是还在怪我?”他声音小心翼翼的,又好像怕扰了她的睡眠,话语与语气颇为矛盾。   没得到红卿的回应,容珩轻叹一声,望着她的眼神既有着无奈又有着宠溺,他轻声道:“卿儿,你想睡就睡吧,我就在这陪你,等你睡够了我们再一起回去。”   站在靠峭壁一侧的秦月见容珩越来越不对劲,担心他入魔,不由皱眉了提醒一句:“大人,红卿姑娘已经死了,请节哀。”   容珩闻言浑身一震,秦月一句话瞬间刺破他的所有奢望,怔了片刻之后,他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微微泛青,冷冷地扫了秦月一眼,“滚。”   那满脸阴鸷的模样那还有方才面对红卿时的温柔。   秦月住了嘴,不敢再反驳容珩。   容珩回过头,望向红卿,眼底又恢复一片柔情,只是目光在不经意间扫到刺穿她腹部的枝干后,目光一怔。   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秦月说的话是真的。   红卿再也醒不过来了,就和他们两人养的小东西一样,即将躺进冰冷黑暗的地里头。   一股巨大的悲伤席卷上他的心头,心口承受不住那样的悲恸,容珩不由咳了下,一抹腥甜涌上喉咙,又被他强咽了下去。   容珩微微一笑,“卿儿,我带你回去。”言罢俯下身,轻轻地吻了下她的唇,就在感受她鼻中细微的气息时,容珩先是一愣,而后蓦然直起身,他轻颤着手想去探她的呼吸,在手即将伸到鼻下时,顿了下,才继续伸过去,然后他的眼眸中掠过不可思议之色。   “卿儿……”他伸手轻抚她的脸,她的脸很冰凉,但仍柔软无比,“你还活着。”   一旁的秦月听闻这句话脸上不由闪过惊疑之色,而且他之前已经探过一次,她已无呼吸,秦月怀疑容珩魔怔了,不由冒着大不敬,走过去探红卿的呼吸,心蓦然一震,怎……怎么突然又有了呼吸,难道是他弄错了?   秦月目光落向刺穿红卿腹部的粗壮枝干,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可能还活着?这……还是人么?   容珩将内力输入她的体内,想要护住她的心脉,却被一股奇怪的力排斥了出来,容珩又试了几遍才成功,压下疑窦,他目光掠向她的腹部,心口一紧,手顿了下才伸过去输送内力,这次并未受到阻碍,容珩从衣服上撕下一长布条,将红卿搬起来后,容珩快速用布条缠住她伤口,小心翼翼将红卿抱起,容珩看了秦月一眼,沉声命令道:   “对外便说,红卿死了。”   秦月应声:“是,卑职明白。”   *   这两日表面 看起来风平浪静。   卫国公沉浸于失去爱女的痛苦之中还要准备葬礼,没时间找容珩算账,东方琰那边只是让容珩告了假,让他平复一段时间,而这期间由次辅汪冲暂时代替他。   容珩并不在意东方琰这一举动,也没有任何行动,他依旧只是守着红卿。   没人知晓红卿还活着,除了容珩和秦月,以及容珩的几名亲信。   红卿虽然没有死,但也没有醒来,如同一活死人,而且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子越来越消瘦,除了汤汤水水,和一些烂粥能吃进去一些,别的什么都喂不进去。   容珩坐在床边,手上端着一碗燕窝粥,舀了勺粥,轻轻掰开她的嘴巴,将粥喂进去,然后合上她的嘴巴,柔声哄道:“卿儿,你多少吃点。”粥水却顺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容珩连忙拿起帕子,细致温柔地替她擦干净嘴角,看着她紧闭的嘴巴,他拿着碗,忧心忡忡地怔了片刻,才叹了声,放下,拿起几上另一碗,“不吃粥就不吃粥吧,那喝点汤。”   一碗汤只灌下一小半,容珩又是一声长叹,放下碗,然后继续给红卿输送内力。   结束之后,门声刚好响起,容珩喊了声进。   秦月将容珩的早膳送了进来,原本这事该由云落做的,但容珩没有让云落知晓红卿还活着的事,因此这些事只能由秦月做。   “大人,您两日不眠不休,不如去歇息片刻,卑职可以照看红卿姑娘……”当秦月一抬头,看到容珩的模样,不由顿住,眼底掠过一抹惊讶之色。   “无妨,我睡不着,精神得很。”   容珩正往桌边走,看到秦月看他的吃惊眼神,不由问:“怎么这般看着我?”   秦月看着他那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一夜之间竟夹了一半的白,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也有着病态的苍白。   这两日他为了护住红卿的心脉,不眠不休,不断的输送内力,不知道耗费多少精力。   “大人,你的头发……白了很多。”秦月如实回答。   容珩一愣,“是么?”而后唇边毫不在意地浮起浅笑,“但愿她醒来,别被我吓到。”   秦月目光往帘内匆匆瞥了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秦月昨夜看了红卿一眼,看那状态应该是活不了了,大概容珩也清楚这点,所以这两日一直不眠不休地守着她,不停地输送内力,护住她那仅存的些许心跳。只是……他能护得了多久。   红卿跳崖当日,扶桑便被东方琰派人挑断了手筋脚筋,然后又被关在一座地牢之内,不仅如此,他的手脚还被铁链牢牢锁住,完全不给他逃跑的机会,每日东方琰只派人将给他一次食物。   扶桑不知道东方琰为何当时没有直接杀了他,或许还是忌惮他身上的巫神之力。   他当时既然没有杀他,那么,以后他便没有再杀他的机会了,当扶桑手脚筋恢复那一刻,扶桑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冥皇蛊有再生 修复能力,而他与冥皇蛊早已合二为一,自然有拥有冥皇蛊的全部能力。   就在第三日,侍卫来给扶桑送食物之事,扶桑凤眸露出一丝诡艳的光芒,他声音很轻柔,似与情人低语:“喂……”   那人不由抬起眸看向扶桑,不过看了一眼,便似着了魔,只见那张绝色的面容竟变成自己梦中神女的模样,神女笑盈盈地看着他,引诱着他打开锁。   摄魂术只能维持短短半柱香,但足以让他逃出地牢,休息两日,他已经不像前两日那般虚弱得只能任人宰割。   逃出皇宫的扶桑藏身于容府附近,他知道红卿没死,她体内的迷蛊保住了她,确切的说,是迷蛊自保,所以红卿已与活死人无异,而且这样的状态只能维持一月,要想救她,唯有……   没有丝毫犹豫的,扶桑内心已有了抉择。 第66章 66章   扶桑找上门来时, 容珩正在给红卿的伤口换药,红卿还是像之前一样,紧闭着双眼, 神色安详沉睡不醒。   门声响。   秦月进来,昏暗的屋中萦绕着一股浓浓的药味,令人忍不住皱眉。   容珩坐在床沿, 手执着湿帕子细志地替红卿擦拭着脸和手,温柔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似一刻都不舍得离开。   秦月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 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恭敬行一礼后, 道:“大人。”   容珩眼皮抬也不抬, “何事?”他淡淡地问道。   秦月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如今除了红卿, 他对其余一切事情似乎都漠不关心,他再这般消沉下去, 只怕正合了皇帝的意,但作为下属, 秦月也不敢说什么。   “回禀大人, 扶桑公子求见。”秦月道。   容珩手上动作微顿,而后又继续擦拭着红卿的手, 与她掌心贴着掌心,他看着她五根纤长秀美的手指, 指甲上面还涂染着艳丽的丹蔻,她一直是很爱美的,他不由微微一笑,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然后他才像是想起秦月方才的话,脸色微沉,眉宇间凝了寒,“不见。”   秦月等到容珩的回话,才松了口气,他本以为容珩又要失了神,把他凉在这。   “是。”秦月敛去眸中的异色,正要退出房间,容珩却突然唤住他:“秦月。”   容珩终于抬眸看向他,目光透着思索之色,然后改了口:“把他带过来。”   秦月看着容珩突然变化的神色,隐隐觉得他知晓了些什么,忙答:“是。”而后退出屋子。   扶桑原本只想带红卿一人走,但是容珩几乎贴身不离红卿,这让他几乎找不到机会靠近红卿,而且这几日感觉迷蛊的气息更强了些,想必是容珩为护住红卿而给她输送了内力,这令扶桑改变了计划。   从扶桑口中得知红卿体内有迷蛊的存在,容珩并不意外,而红卿先前之所以表现的那般怀疑以及恢复内力也有了解释,是因为蛊的原因。   在此之前,容珩早已派 人调查过扶桑的身世,虽然对他身上的巫神之力存疑,但容珩并不怀疑扶桑控蛊的本事。   他应该想到扶桑会给红卿下蛊的,是他失算了。   扶桑给红卿种的是迷蛊。   迷蛊与宿主原是共存亡的,在宿主临死那一刻,迷蛊若是找不到新的宿主,为了存活,会自动化作一缕生气融入宿主心脏,但红卿的情况太严重,已经伤及五脏六腑,迷蛊的力量没有强大到可以修复这一切。   红卿如今仅存的一口气是靠迷蛊维系的,而这样的情况也只能维持一个月左右,迷蛊化作的一缕生气消耗殆尽之后,便是红卿彻底死亡之时。   届时就算华佗在世,也无法将死去的人救活。   扶桑是如此对容珩说的。   听闻这些话后的容珩脸色变得很难看。   但我可以救活她,我会将体内的冥皇蛊转移到她的体内,冥皇蛊有着无比强大的再生能力,可以让人死而复生,但此办法很难,需要进行祭神仪式,祭神仪式并不简单,只能回我的部落举行,所以我要带红卿走,当然,你也可以一同去。   后来扶桑又说。然后补充一句:这是唯一求活红卿的办法。你若不信,尽可不理会。   容珩听说过冥皇蛊,这东西神乎其神,容珩未见识过它的能力,对此一直是半信半疑,但如今他不信也得信,因为他心中无比清楚,凭他的能力救不活红卿,只能维持她一段时间的生气,容珩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红卿死去,最终他接了受扶桑的建议,哪怕知晓到了他的地盘也许会遇到难以预测的威胁。   容珩没有询问扶桑为什么要救红卿,因为他看得出来,扶桑爱慕红卿。   扶桑需要赶回巫族部落准备祭神仪式,而红卿如今的身体情况不能够颠簸,因此容珩决定不与扶桑同路,容珩没有问他的部落地址,凭容珩的能力想到那里轻而易举。   临走时,扶桑要求看红卿一眼,容珩无理由不应。   扶桑坐在床畔,目光痴痴地看着她那苍白瘦削的容颜,扶桑没敢碰她,尽管他很想。   她一定很恨他吧。扶桑凤眸中浮起怜惜愧疚之色。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族人与她他只能选择其中之一,而他守护巫族上百年,一直为此而活,他怎能为了个人私欲而罔顾灭族之祸。   扶桑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但是……“卿儿,不论如何,我都会救活你。”扶桑低声说道,目光露出无比坚定深沉之色,无声向红卿许下此诺言。   *   自从扶桑来过之后,容珩终于振作了起来,吩咐底下人准备热水,沐浴一番,又修整了仪容。   当容珩再一次出现在秦月面前,   秦月只觉之前的容珩又回来了。   他穿着雪色斜领大襟宽袖大衫,腰带上嵌双螭龙玉带钩,长发半挽,戴只梅花竹节纹白玉簪,   仍旧俊美清隽的容颜,优雅从容的姿态,只是那满头白发过于显眼,短短几日他的头 发几近全白,脸色也有些苍白憔悴。   容珩处理完一些事务,让秦月准备出行的一切以及红卿的药物等,然后睡了一觉。   几日后,容珩安排好京中的事务,瞒着东方琰等人,驾着一辆马车带着红卿悄悄离开了京城,秦月则留在京中照看一切。   巫族是西南一带的夷人部落,西南一带多为部落,民风尚未开化,加上山高皇帝远,他们并不忌惮崇拜皇权,更不认为自己是皇帝的子民,他们只信奉部落的神灵,而扶桑便是巫族的神。   从京城去到巫族部落,若是走陆路最快也需要十天半个月,但红卿的伤势太过于严重,不能承受马车的颠簸,因此在赶了两天马车后,容珩转了水路,容珩事先了解过,他们走的水路很平稳和缓,常年都不会有大风大浪。   高山流水,清风夕阳。   容珩包下了整艘船,因此他可以抱着红卿坐在船头,尽情看着眼前大好风光,不必担心被人打扰   。   远离了京城的纷纷扰扰,争权夺势,容珩心中难得什么都不必去想,就这么静静的抱着红卿,放眼远眺,遗憾的是怀中的人并未醒来。   “卿儿,真想让你也看看眼前这风景……”容珩垂眸温柔地看着她,然后挑起她被风吹乱的秀发,替她别到耳后。   红日彻底没入山头,然晚霞仍洒满天际,天地之间仿佛镀上层梦幻的绯色,风变凉了。容珩将盖在她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然后俯首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低喃道:“卿儿,你要快点醒过来……”   船一路往西南方向飘去,一路畅通无阻,中间转了两次陆路,最终大概花了十七八日,两人才到达西南边界。   容珩红卿歇脚的地方是一个叫哈撒的小城,根据扶桑的指示,容珩带着红卿来到城内一家名为汉居的旅舍,在那里歇了一宿,次日便有两名穿着奇装异服,身材魁梧,五官深刻如刀凿斧劈的异族男子找上开门来,身上带着扶桑的信物,交换信物之后,两人领着容珩去往巫族部落的聚居地。   去往聚居地需要翻山越岭,马车无法经过,红卿昏迷不醒,容珩只能将红卿背负到身后,又用衣服将她与自己牢牢绑缚在一起。   山路崎岖难行,容珩虽如履平地,但还是担心颠着红卿,便走得很慢,那两男人步程快,但为了容珩能够跟上他们,只能走走停停,他们不催促他,脸上也无不耐烦之色,而且他们看红卿的眼神很奇怪,眼中透着恭敬又畏惧的眼神,偶尔瞥上一眼,却终究不敢直视红卿。   容珩听得懂他们的巫族语言,也会说上一些,一路行来他试探过他们,但他们口风甚紧,容珩并未打听到有用的东西。   巫族部落在大山深处,里面林树环绕,荆棘丛生,蛇虫走随处可见。而部落的住房依山靠河就势而建,与中原地区的建筑十分不同,多为 吊脚楼,高悬地面通风干燥,可防毒蛇野兽等。   巫神的住处与普通族人的住处并没什么区别,就是多了个用篱笆围成的小院,里面修竹浓绿,简朴而清雅。   容珩几人来到扶桑的住处时,他正悠然地坐在院中的躺椅上,依旧是穿着黑袍,披散着发,手拿着坛酒独自饮着,如同一个闲人。   听闻动静,他转过头,然后站起身,如同遇到老友一般,笑吟吟道:“你们终于来了。”阳光照下,映着他那极具异域风情的深邃五官愈发耀眼夺目,狭长的眼眸下的一点泪痣更是艳丽十足。   男人美艳到这种程度也是世间难有。   那两巫族男人将容珩红卿带到后,曲手放在胸前,屈身恭敬地向扶桑行了一礼之后便离去了。   “何时举行祭神仪式?”容珩并不与他客套,语气清淡,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一个月将到,他担心红卿撑不过去。   扶桑目光落在他那满头白发上,眼底掠过一丝莫测的笑容,他坐会到懒人椅中,笑道:“不必着急,在行祭神仪式之前,我有一个要求。”   容珩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冷声问:“何要求?”   “在你看来,我与陛下是一伙的吧。”扶桑轻飘飘地说道,看向容珩的目光却微微透出厉光:“我担心你会伤害我的族人,所以我要你自废全部内力,如此,我才会救卿儿。”   自废内力对绝顶高手而言便如同取其性命一般,闻言,容珩眉眼间瞬间笼罩了一层霜,压下心中的阴戾,容珩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冷笑反问道:“你不是巫神么?还担心守护不了自己的族人?”   扶桑平静的看了他片刻,忽然垂下凤目,低声说了句:“很快就不是了……”   因为,他要献祭自己。 第67章 修(加几百字) 67章   祭神, 祭的是邪神,仪式过程需要献祭一名巫族人,但扶桑不可能献祭自己的族人, 因此他只能献祭自己。而且将冥皇蛊转移到红卿身上,他也活不长了。   之所以要提前归来,其实最主要的并非他对容珩所说的准备祭神仪式, 而是他要安排自己的身后事,他已告知他的族人, 他的大限将至, 而新一任的巫族之神将会到来, 他的族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扶桑活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而在这之前他从来不曾为自己活过, 这大概是唯一一次为了自己而活吧。   在未遇见红卿之前,他已经预知到自己会有一次死劫, 但他并不在意,他对这枯燥无趣的人世本无留恋, 却没想会遇到红卿,这才明白人世如此美好。   但如果红卿死去, 这份美好便不复存在了。   扶桑没想到红卿便是他的死劫, 如果她死了,那么他继续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吧, 扶桑抬眸看向容珩背后昏迷不醒的人儿,凤眸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不舍, 然后目光侧转,看向容珩:“容大人,想好了么?救还是不救? ”   不论如何,扶桑都是要救红卿的, 但扶桑也不想眼前这男人太顺心。   容珩目光对上扶桑挑衅的眼神,知晓没有转圜余地,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走到椅子边,轻声说了句:“借你躺椅一用。”   解开用来固定住红卿的衣服,然后面将红卿轻轻地放在躺椅上,他修长玉白的手温柔抚过她苍白无血色的脸,低声说道:“卿儿,走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吧,好好躺一下,我待会儿再来陪你。”   扶桑看着他轻柔的举动话语,凤眸黯了黯,他多么希望,在她身边的人是自己。   容珩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望着扶桑,伸手向头顶。   一声闷哼,容珩唇角溢出一缕鲜血,眉头微不可察的动了下,然后他脸上露出一温暖清隽的笑容,那笑容并无丝毫的怨恨与愤怒,他看着扶桑,语气淡定:“救她。”说着若无其事地擦去嘴角的鲜血。   多年的功力毁于一旦,他却仍旧笑得如此从容优雅,但扶桑并不相信他心中毫不在意,这对修习内功的人来说打击定然不小。   扶桑冷笑一声,走到红卿身边,“两日后,举行祭神仪式。容大人先去休息吧,红卿便由我来照料。”   “阁下照顾不来她。”容珩淡淡地回应,并不客气,晃了晃身子,站稳后,他才走回到红卿身边,容珩这几日本就消耗太多精力,又舟车劳顿,此刻又自废内力,身体承受不住,便顺势曲膝半跪下来,目光在红卿脸上流连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想要抱起红卿。   看着眼前这已经虚弱得站都站不稳,还想要抱起女人的男人,扶桑不禁摇了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扶桑难得好脾气地解释道:“红卿非巫族中人,这两日她需要与我融血,方能举行祭神仪式。”   容珩修眉微不可察的蹙动了下,正待要询问,院外响起脚步声。   扶桑寻声看去,一名穿着奇装异服,头上带着古怪头饰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在扶桑的示意下,她走进院子,恭恭敬敬地给扶桑行礼,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的话,女人说话太快,容珩只听明白一些,大概说是房间收拾干净了等话。   扶桑看了红卿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然后道:“这是乌青,容大人随她去客居吧,有何需要与她说便是,她会说你们的话。”言罢见他面有犹豫之色,又道了句:“我会照顾好卿儿的,容大人如今这般更是照顾不来她。”   容珩最终还是留下了红卿,随着乌青去了客居,一路强撑到乌青离去,容珩晃着身子走到床边,还没躺下,捂着心口一口鲜血喷出。   这十几二十日他一直忧心忡忡,又消耗了巨大的精神力,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又蓦然废去一身功,哪里还支撑得住,不由倒在床上昏了过去,直到傍晚乌青送来晚饭,容珩才清醒过来,乌青见床榻下的一滩鲜血吓得要去 找扶桑,容珩用巫族语告诉她自己无妨,乌青才放下心。   * * *   两日很快就会过去,只是对于此刻的容珩而言,一刻都无比的漫长,他失去了功力,不能给红卿输送内力,想去查看红卿的情况,又被扶桑拒之门外,根据扶桑的解释,两人刚刚进行融血,非他族类的人不能够接近红卿,否则会影响结果,对于扶桑的这番解释,容珩虽心存怀疑,但不敢拿红卿的安危来冒险。   尽管心中担忧,容珩表面也依旧如平常一般平静,而扶桑表现得更加悠闲自在,一整天都笑吟吟的,夜里还将藏在地窖里的酒全部取了出来,要请容珩喝酒,容珩无奈,只能相陪。   如今已是春季,天气已回暖,风有点凉,但不寒,山里多蚊虫,但不知什么原因,两人坐在院中,竟然没有蚊虫叮咬他们,大概是扶桑用了什么驱赶蚊虫的东西。   容珩拿起一壶酒,饮了一口,心口隐隐感到闷痛,然后体内那股空荡荡没有一丝内力的感觉愈发明显起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有股不真切感,想必当时红卿也是这般感觉吧,身子往后一靠,懒人椅瞬间摇摇晃晃起来,容珩尽量适应这种椅子,视线落在月色笼罩的林叶间,想到屋中躺着的红卿,眼眸浮起些许惆怅。   扶桑瞥了容珩一眼,唇角勾起若有似的笑意:“容大人当真是身强体壮,自废功力才短短半天,又恢复了生龙活虎。”不知是有意无意,他提起此事。   容珩面色不改,淡定地回应他的调侃:“过奖。”   扶桑见完全没有刺激到,凤眸不由眯了下,目光落在他毫无情绪显露的脸上,这男人似乎总是端着一副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姿态,想到今日他毫不手软的自毁功力,甚至还笑得出来,扶桑心生佩服的同时又莫名有些不甘心。   “容大人既然如此喜欢卿儿,为何还要娶燕良玉?”扶桑又故意问了一个十分不合时宜的问题,其实扶桑内心明白,只是却想看眼前这男人不淡定的模样。   只是扶桑再一次失望,容珩只是无声笑了笑,他的眼底没有扶桑想象中的愧悔。   容珩看了他一眼,反问:“那么你呢,既然爱慕她又为何要利用她?”   扶桑笑容滞住,而后沉默下来,他的确没有资格鄙视容珩,红卿变成如今这模样也有他的原因。   他与容珩其实没什么不同,都是为了心中所求的东西伤害了红卿。   两人没有说话,各饮各的,直到酒壶几乎全空。   扶桑有些微醺,从椅子上站起来,俯首看着身旁的男人:“夜深了,且去睡吧,我去看看卿儿。”   看着脸上终于有些许变化的男人,扶桑满意地笑了,然后转身回了屋中。   容珩没起身,举起酒壶一阵狂饮。 第68章 68章   次日, 除了给红卿融血,扶桑不是在山中闲逛,便是出去访友, 访的 什么友,容珩并不知晓,他看起来既忙又悠闲。   容珩见不到红卿。   容珩知晓扶桑故意不让他见红卿, 但并未对此提出意见,从他轻松悠然的模样, 容珩知晓红卿无事, 紧提的心稍微放下些许。   除了昨日昏过去的那一次, 容珩几乎没有闭上过眼睛, 身在异族之地, 他功力又全毁,如果有个万一, 他根本无法护住红卿,这种焦虑之感令他始终无法入眠, 然就算担忧,也无济于事。   傍晚时分, 容珩用完晚饭, 出了客居,无法见红卿, 容珩便在附近闲逛起来,顺便熟悉此处地形。   如今春天已至, 万物复苏,山林间充满着勃勃生机,容珩走在一条幽径上,茂林翠竹环绕四周, 两旁绿草如茵,五颜六色的小花盛放在其中,招蜂引蝶,香气扑鼻。   行过一段路,只见炊烟袅袅升起,古木翠竹间掩映着一座又一座的吊脚楼。   楼后是连绵起伏的山峰,高耸入云,如同一道巨大的屏障护住巫族部落,不受外敌入侵。   以前这片大山还有其余的几个部落,但随着扶桑的入宫,巫族部落逐渐强大,那几个部落便被巫族部落赶了出去,这片山成为巫族根据地,这片山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巫族人在此繁衍生息,自力更生,过着没有战乱,平静又安宁的日子。   这都是扶桑的功劳。   只不过,巫族部落虽然强大,却被其余部落看不起,他们认为巫族人卑贱堕落,违背神祇投靠人类,所谓的人类便是朝廷,对他们而言,皇帝只是平凡的人类。   巫族几乎不曾有外来之人,容珩行的一路惹来无数好奇的眼光,容珩浑然不在意,始终悠闲漫步,微笑迎人,暮色苍茫时分,容珩原路返回,在一条斜径遇到提着鱼醉酒晚归的扶桑,两人结伴而归。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容珩侧目眸看了扶桑一眼,目光微凝:“何为融血?”   容珩之前想问,却未来得及问,他博览群书,对巫族祭神仪式也有些许了解,从未听说过祭神需要融血。   扶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晓他为何此时才问起,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内心觉得,容珩大概是忍了许久实在忍不住才问的,毕竟他年少惊才绝艳,连中三元,如今又为百官之首,只道自己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突然遇到一窍不通的事,难免感到自卑所以先前才不好意思问。   扶桑如是猜测,然后心情不由愉悦起来。   难得见到堂堂首辅大人什么都不懂的模样,扶桑耐心给他释疑:“若要与冥皇蛊合二为一,她需要喝下我的心头之血,否则她会承受不住冥皇蛊强大的力量而被吞噬,而且……”扶桑想到自己摆了他一道,心中更加畅快,凤眸微眯,看向天际的晚霞,缓缓地说道:“卿儿已被我选中新一任巫族之神,她当然需要成为我巫族中人。”   容珩神色微变,他 本以为扶桑只是想把冥皇蛊转到红卿身上救她的性命,却没想到他竟然要让红卿成为下一任巫神。   扶桑此刻不打算再瞒着容珩,他已经没了内力,如今他对自己已经完全没了威胁,扶桑凤眸闪过狡黠的笑容,“容大人,你可知冥皇蛊与宿主是不分彼此的,而拥有冥皇蛊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他们……有不死之身。”   他无法与红卿相守,自然也不会便宜容珩,想到将来的某一日,红卿仍旧年轻貌美,风华绝代,而眼前这男人已经变得白发苍苍……扶桑目光不觉落在他那如星光般的白发上,已经是了。视线转到他的脸上,只不过他的脸依旧俊美无俦,肌肤仍旧光滑弹性,他有着大多数女人都会为之心动的容颜,只是若这张脸长满皱纹,肌肤若鸡皮,红卿还会爱慕这样的他么?   扶桑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而后又浮起些许惆怅,让红卿走上自己的道路,这真的是对的么?   扶桑的话让容珩心口一震,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想起来自己之前查阅过的关于巫神的传说,巫神被巫族部落奉为神祇,他们以身躯为皿,最终人蛊合一,他们是肉-体凡胎,却能够得青春永葆,永生不灭,体内更具有强大的巫邪之力。   据说冥皇蛊可以驱动鬼神,召唤亡魂,只是巫神一旦驱动此巫邪之力将会遭受天谴,死后灵魂无法进入轮回之道,永世不得超生,所以历代巫神几乎无人敢驱动巫邪之力。   也因此,世上无人见识过此等力量。   容珩虽相信扶桑体内有冥皇蛊,只是对于巫邪之力以及永生不灭仍旧存疑。   如今亲口听闻扶桑如此认真地说出这一番话,容珩心中的疑虑已经渐渐消散,因为知晓,扶桑根本没必要骗他。   不死之身么……容珩唇角浮起抹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所以就算红卿活了下来,他与红卿也无法在一起。   “作为巫族之神,卿儿需要继续守护巫族,容大人,你与她注定不是一路之人。”扶桑残忍地告诉他真相。   “所以,你先前留在陛下身边,便是为了守护巫族,卿儿之后也要如此做?”   容珩轻轻一笑,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并不是扶桑想象中失魂落魄的反应,扶桑眼中掠过讶色。   容珩知道扶桑与东方琰之间的盟约。   西南夷人各个部落之间时常发生战争,巫族在这日复一日的战争中逐渐没落,后来还险些遭受灭族之祸,而就在那时,东方琰领兵经过他们的聚居地,助巫族摆脱困境。扶桑后来跟随东方琰助他打赢胜仗,在战场上他救过东方琰一命,登基之后,东方琰便将他们巫族部落护于朝廷的羽翼之下。   对于他们私下的盟约,容珩猜测得八九不离十,只是心中不以为意罢了。   扶桑脸上浮起抹异色,沉着脸回答:“当然不是,只有我在任时盟约才作数。”当 初他与东方琰订下盟约,只保证的是他在任时会遵守约定,而且他如今与东方琰已经势同水火,更不必遵守约定,想到东方琰,扶桑心口像是落了块大石,他提醒容珩道:“陛下已经开始忌惮巫邪之力,不要让陛下知道冥皇蛊在卿儿身上。”   扶桑之所以要告诉容珩这些事,是因为他已经清楚容珩对红卿的情意,以后他不在,他也会帮衬红卿一些,他并不担心容珩会觊觎红卿身上的力量,他如今没了内力,想要欺负红卿,并非易事。   但他不知的是,自己纯粹是多虑了。   在将要失去红卿那一刻,容珩早已看清自己的心意,红卿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要她睁开眼睛再看看他,他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两人回到扶桑的住处,扶桑一手撑在竹门上,然后打了个酒嗝,凤眸上有酒意上涌,迷离一片,然后一改和气的态度,对着容珩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容大人去歇息吧,你不是巫族人,此刻不能靠近卿儿。”   “不是不能靠近,是你不想吧。”容珩面色不改,依旧平和温雅,只是语气隐约透着不悦。   扶桑没想到容珩会直接道出事情,愣了下,又笑吟吟起来,“你说是就是呗,你要去看就看吧。”   扶桑踉踉跄挪开脚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容珩目光渐渐冷下,看了他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进去,扶桑端得一副我已料到你不敢进来的得意神色。   “卿儿很好,容大人安心吧。”   留下这一句话,扶桑晃悠悠地回了屋子。   关上屋门那一刻,扶桑脸上的笑容敛去,眼底亦恢复清明,他背靠屋门,无声叹息。   容珩的确看透了心思,他只是想和红卿多待两日,最后的两日。   将手上的鱼放到装有水的木桶里,他洗干净手,又洗漱一番,换了身干净衣服,确定身上没有异味之后才走进了内室。   红卿还是和他出门时一样,安静的躺在竹床上,动也不动地闭眼沉睡着,面虽然依旧在消瘦,但肌肤已经不似来时那般如死人般惨白。   扶桑轻轻坐在床沿,玉雕刀刻般的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显得格外深沉,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他拿过一旁匕首,扯开衣襟,在心脏的位置割开一口,面不改色的拿过一旁的木碗接了一碗血,喂红卿喝下。   喂完血,扶桑又给他她喂了些清水,清除口中血的腥气,而后拿起湿帕子替她擦拭干净脸,口中呢喃道:“卿儿,再等一等,我很快就会将你复活的。”   做完这一切,扶桑也跟着上了床,躺在在红卿的身侧,扶桑侧躺着,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脸上,他低声表白:“卿儿……我好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他纤长如嫩笋般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然后微笑着满足地睡去。 第69章 “吾以吾之血、肉、骨……   第二日, 扶桑没有 出门,一直把自己关在屋中,只道要养精蓄锐准备明日的祭神仪式, 不许任何人来打扰自己,甚至连饭都没有吃。   一直到傍晚时分,扶桑才从屋中出来, 却没有出去外头,只是静静地坐在院中的懒人椅上, 看着被晚霞染红的天际, 整个人仿佛入了定。   夕阳薄暮下的山林显得格外安静孤寂, 柔和的绯光照在小院中, 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山色苍茫,白云悠悠, 有乌鸦大雁翱翔而过,翠竹经风, 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微风拂过面庞,如同女人柔软的手轻轻抚着他, 扶桑闭上眼, 想象中某种美好的画面,唇角微弯起温暖的弧度。   耳边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眼前暗影袭来,扶桑知道是谁, 没有睁开眼,语气平和:“坐吧。”   容珩目光往屋中掠了一眼,宽袖似流云轻展,拉了一旁的椅子, 而后轻轻落座,客气有礼的问:“明日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他双手置于膝上,掩在雪袖里的手轻握。   扶桑微笑摇了摇头,依旧心平气和地说道:“不需要,容大人静静在一旁看着便好。”   许是他此刻太过于和颜悦色,容珩目光不觉落在他脸上,眼眸掠过些许奇怪之色,而后又恢复如常,“嗯。”容珩淡淡应,而后亦将视线放远,看着最后一缕夕阳光。   马上就要相见了么?容珩平静温和的眼眸浮起隐隐的期待。   “要废去你功力的是我,还请容大人莫要怪罪于我的族人。”   容珩侧目淡淡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他微颔首。毁去内力本是他自愿的,他还没有卑鄙到怪罪到无辜之人的头上,只是没必要为自己辩解什么。   扶桑得到他的同意,无声笑开来,“如此便好。”   容珩此刻已隐隐察觉出什么,他沉默片刻,语气清淡地问:“既然如此喜欢她,为何要对她下蛊控制她?不怕她恨你?”   扶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种问题不像是容珩会问的,而且他认为他猜得出来,没必要问。   扶桑想了想,最终还是叹了声,目光落在这片他守了上百年的土地上,他唇角浮起自嘲的笑容,“陛下用我全族的性命要挟,我本可驱动巫邪之力来护住巫族,但是……”   他动了情,因为动了情所以不想死,一旦驱动巫邪之力他会死,想必东方琰正是明白这一点,才如此威胁他。   所以作为巫神是绝对不可动情-欲,一旦动情-欲,有了私心,便会变成一个普通人,他已经失去被奉为神祇,守护巫族的资格。   扶桑没有说接下来的话,但容珩此刻已体会到情爱滋味,又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思。在未知道结果的情况下,不论换做谁,只怕都会做这般选择吧。   “她醒过来我会告诉她,想必,她不会怨你。”容珩没有看他,只是道。   扶桑闻言有些错愕的看向容珩,看来他已经知晓他会死的事情,   定 定地看了容珩片刻,“不必了。”多了片刻,又道了句:“多谢。”这次语气很真诚。   他站在不会知晓,待红卿醒来,她将不是她。   “今晚月色真美。”扶桑微微抬头,透过林间看那片广袤的夜空,最终轻声感慨:“真希望能够与她一起看一次……”语气带着隐隐的遗憾,最后他平静地站起,对容珩说道:“卿儿交给你了。在她未彻底清醒之时,一定要护她周全。”   容珩看着扶桑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孤单的背影,不由凝眸思考起他方才说过的话。   * * *   祭神在巫族圣地举行,所谓的圣地看起来像是一片乱石滩,不知为何,里面竟然寸草不生,如同蛮荒之地,只有砾石遍布,偶尔会出现一块又一块的巨石,巨石有尖有平,大小颜色不一,且生得奇形怪状。   此处的天空与外边不同,外头方才还是碧空万里,进来后,天空瞬间变得黯淡无光,阴沉沉的,上面似乎笼罩着层霾,天空仿佛离地很近,令人心生沉重而压抑之感。   传闻这片乱石滩上古时代巫仙大战的遗址,巫与仙是上古时期最厉害的两个种族,只是巫代表着邪神,仙代的是正神,而正邪不两立,后来仙为了灭巫,挑起战争,两方交战的地方便是在此处,战打了七天七夜,打得万物毁灭,寸草不生,都未能分出胜负,后来两方只能暂时息战,直到数百年之后,巫中出现一个极其厉害的人物名为冥,直接带领全族将仙族灭了,从此这天地之间便再无仙人。   而巫族人自称是巫的后代,他们不信天上有仙人,只信人间有邪神。   但这传说也许终究只是传说罢了。   空阔的广场上,四周由一块接着一块的山石围成圆,看起来仿佛巨石阵,石与石之间间隔很远,圆中心便是祭台。   祭台正前方是一棵巨树,树已枯萎,树上光秃秃的,无数枝干似要延伸至苍穹,那干枯粗壮的树身似承载着万年沧桑,中间两个凹陷进去的树洞仿佛两颗巨眼,在俯瞰睥睨众生。   祭神即将开始,一切显得庄严而肃穆。   因为不是巫族中人,所以容珩并没有加入祭神的队伍之中,他看着上百名巫族人穿着巫族特有的服饰,满脸严肃虔诚的站在广场上。   而扶桑则站在高高的祭台上,他没有穿着平日里爱穿的黑袍,而是穿着一袭艳丽服饰,脸上亦是浓妆艳抹,手上持着一雕刻着万毒之物的权杖,他本就生得美艳绝伦,这样的装扮使得他更加阴柔绝美,仿佛神女降临,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唱祭神曲召神的人必须是女巫,因此扶桑需要扮女巫。   而昏睡不醒的红卿则被放坐在巨树底下,她两旁的粗壮虬结的树根蜿蜒向外,深深陷进地里,容珩站在广场之外,目光远远地落在她身上,眼底有着不易察觉的担忧之色。   她的身旁站着一位 弯腰驼背的老妇人,她身上穿着黑袍,挂着无数诡异的装饰,老妇人已经老态龙钟,满脸沟壑,只是那双眼睛依旧熠熠生辉,仿佛含着无限智慧,似能看透人心。   扶桑告诉容珩,这老妇人是族中的长老之一,是扶桑最信任的人,巫术也最厉害,若是遇到麻烦,尽可找她帮忙。   祭神开始,众人有的吹起用动物尸骸制作的乐器,有的嘴里叽里咕噜念着咒语似的,还有的头顶着狰狞诡异的傩面跳起舞,扶桑亦在祭台上跳起奇异的舞蹈,他的神色庄严肃穆,唇边哼唱着古老的语言,那声音神圣又诡异。   据说是在召神。   容珩不信世上有神,也不信转移冥皇蛊一定需要祭神才能完成,只是这是他们巫族信奉的东西,他会给予尊重,而且在这种虔诚又肃穆的氛围之下,他亦受到了些许触动,竟莫名心生一丝敬畏。   天更加阴沉阴森,风呼啸着在耳边经过,夹杂着诡异的乐声咒语,人们的舞蹈越来越激烈,面色越来越狂热,仿佛下一刻,他们的神就要降临他们的面前,在这种震撼人心的氛围之中,扶桑一步步走下祭台,目光平静地往红卿的方向走去。   接过巫婆子递的神授之刃,扶桑在自己心口划上一刀,随后亦在红卿的心口划了一刀,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心口相对,扶桑神色再像是在祭台上那般庄严肃穆,背对着族人的面庞只透出对红卿的留恋不舍,嘴里用着虔诚无比的口吻念道:“吾以吾之血、肉、骨、魂为祭,请新的巫族之神降临此地,永生永世守护吾族中人。”   人群中爆发热烈的呼声,紧接着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对着红卿的方向叩拜。   容珩看着这样的场面,渐渐回归现实,内心只觉得说不出的不适,他从来没想过红卿会成什么神,还要守护整个巫族。   从此之后,她便不再是他的卿儿了么?   就在他为此而心乱之时,他看到抱着红卿的扶桑那一头原本乌黑的长发再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变白,很久很久,扶桑终于放开红卿,将红卿交给巫婆子之后,扶桑缓缓站起身,在转身那一刻,他那绝色容颜不复存在,仿佛穿越千年岁月。   他没有看向众人,只是遥远地平静地与容珩对视,唇边说了句什么话。   苍老死寂的声音经风而来:后会无期。   说完之后他转身而去,走向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道路,而族中人并不在意他的离去,失去力量的他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他们只是看着红卿,目光流露出无比的虔诚。   扶桑不愿意被红卿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他只想找一个地方,静静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   其实,这世上根本无神,只不过人太过于脆弱,才幻想出能够守护自己的神。   卿儿,我等不了你醒来了,   答应我,若有来世,一定要先爱上我…… 第70章 苏醒。   红卿是三日后醒来的。   这三日容珩几乎不眠不休, 一直守在红卿身旁,只怕红卿有什么好歹,扶桑已经不在, 红卿依旧住在他的小院里,巫婆子每日都会来查看红卿的情况,据她说, 她体内的冥皇蛊正在替她修复脏腑经脉,一旦身体无恙, 她便会清醒, 但容珩依旧放心不下, 今日他给红卿检查了身体, 发现她体内经脉竟变得异于常人, 而且内力竟然自动恢复,想必这是冥皇蛊的作用。   红卿醒来那时, 正是傍晚时分,容珩正在院外清洗两人的衣物, 等晾完衣服后回到屋中,却看到红卿正安静地坐在床上, 床边靠窗。   暖日透窗, 竹影清风,她一动不动地看着窗边, 不知在想什么。   容珩看到红卿醒来,心口瞬间狂跳起来, 而后手心开始冒汗,想到她跳崖前的一幕幕,容珩内心只觉得愧疚又无措,有一瞬间竟有些不敢面对她, 但最终,他并未落荒而逃,只是若无其事去擦干净手,然后面色如常地走到床边。   努力维持的平静却在她缓缓转过头来看他时瞬间破散,容珩轻轻坐到床沿,目光与她淡淡的目光相视,手不由自主地伸过去,带着些许颤意,他轻喃:“卿儿……你……”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红卿的面庞时,却敏感地察觉红卿身体僵了下,那眼眸隐隐流露出些许排斥,容珩指尖微滞,暗暗失落,然不等他收回手,红卿蓦然一掌飞快朝他拍出。   容珩没想到红卿会对自己出手,加上内力尽除,武功大不如前,胸膛猝不及防挨了红卿一掌,身体直向后飞去,好不容易刹住脚,却因为无力一腿曲膝跪下,一缕鲜血自唇角缓缓溢出来。   剧烈的疼痛自心脏那处传来,不知是因为身体的疼,还是因为那一掌出自红卿,容珩不由捂着窒痛的胸口,费力站起身,踉跄几步才站定。   红卿似乎并不满足只一掌,她从床上飞掠而下,来到容珩面前,容珩看到她双眸中射出狂躁暴戾之色,不觉皱了下眉头,而红卿却二话不说直接朝他攻击,用的依旧是她极其擅长的招式,只是力道更强横,出手更迅猛。   而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的容珩怎会是她对手,又受了她方才极狠的一掌,接了她几招之后,容珩已经坚持不住,被她逼得频频后退。   容珩狼狈地靠在墙面上,手已经提不起力,体内气血翻涌,没一会儿又是一口血喷出,那鲜艳的血色在他那一袭雪衣以及满头白发衬托之下,如同雪山上绽放的红梅,凄美绝艳,尤为醒目。   若方才容珩还以为红卿只是怨恨他,那么现在,容珩已经确信,红卿要的是他死。   最终,红卿最后那一掌没有落在容珩的身上,因为巫婆子及时赶到制止了她,否则容珩也许真会死在她的手上,对于巫婆子,红卿却表现得极其友好温顺,而对于容珩 则始终抱着防备,躁动不安的态度。于是容珩被巫婆子推出了门。   容珩茫然地站在廊下片刻,直到心口的窒痛感逐渐清晰起来,再无法忽视,他才醒过神,走到院中在井边舀了水,清除口腔中血腥味,洗了把脸之后,却不知该做些什么,他在院中无目的地走了几圈后,最终在廊下台阶坐下。   原本因为红卿醒来而激动雀跃的心情全部落了空,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天逐渐暗了下来,院中笼了层青色的雾霭,容珩仍旧坐在廊下,身后“呀”的门响,容珩回头,巫婆子开门而出,并未见红卿的身影。   巫婆子目光平和地看着他,慢吞吞地说道:“容公子不必担心,巫神大人只是未完全清醒,无法分别出旧相识。”   巫婆子说的是容珩他们的语言,而且说得十分流畅,她并没有告诉容珩太多,只说天色已晚,让他先好好休息一夜,次日她再来,又说红卿如今对他不会再有敌意,请他放心。   容珩得知红卿想杀他并非因为恨他,而是因为未完全清醒,心中并未感到欢喜,而是无比的平静。   巫婆子已然离去,容珩仍旧静静地坐在廊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如今的红卿。   身后响起细微的响动,容珩不觉回眸看了一眼,看到站在屋内不远处木然盯着他看的红卿,眼底没了戾色躁动,却显得有几分无措。   也不知晓巫婆子如何平息了她的杀气,想到此,容珩只觉得心口上的伤再次明显起来,她如今对外人比他还要亲近,甚至还想要   杀了他。   容珩唇边浮起苦笑,在此之前,几乎都是红卿主动亲近他,而今知晓红卿抗拒他,容珩也不知该如何与这样的她相处,因此他没有理会红卿,收回目光,盯着远处某个方向出神。   这时身后又哐哐响了几下,似乎故意闹出动静引人注意似的,容珩再回头时,红卿呆愣愣地趴在门上,视线仍落在他身上,目光不似方才那般木然,露出奇异的,令人看不懂的神色。   容珩内心略觉疑惑,故意转回头不理她,然后再回眸,红卿却出现在他身旁,又露出小心翼翼地防备姿态。   容珩不知晓她这是何意,如今的她,他是看不透的,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谁也不说话。   就在容珩要开口说些什么时,红卿伸手放在他的头顶之上,容珩立即心生警惕,正准备躲开,却突然心生消极情绪,或许,就这么死在她的手上也挺好……   但没想到的是,红卿却只是在他头上揉了两下。   红卿滞了下,又揉一下,就像是方才巫婆子对她那样。   仿佛只是在安抚他,只不过力度有些大,不像是安抚。容珩身体一僵,然后明白过来什么似的,他抬起眸,看向红卿,她的目光依旧没有变化,空洞而迷茫,没有以往的生气。   这就是扶桑所说的未完全清醒么, 容珩轻叹一声,虽然有些失望,但因为红卿这一亲近的举动,心中那股低沉消极的情绪瞬间消失殆尽,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未做晚饭。   看着红卿消瘦得已经有些凹陷下去的脸颊,将近一个月她都只能喝些汤水吃些烂粥,容珩心中不禁有些心疼。   “卿儿,我去给你做饭,你等一下。”容珩柔声道,然刚一起身,身子不由晃了晃,只能扶住一旁的廊柱才站稳,一抬眸,对上红卿呆呆看向自己的目光,虽然知道她不明白,但容珩还是安抚性地朝她笑了笑:“无妨,只是坐得久了。”   容珩言罢往厨房走去。   因为红卿吃不了饭,容珩便没有煮,厨房还有中午剩下的半锅鱼汤,容珩想了想,决定煮一锅饭,再炒盘腊肉,把鱼汤热一下,在此之前,容珩虽贵为首辅,但煮饭烧火这种事却难不倒他,他做的饭菜不算很好吃,但能入口。   容珩点亮厨房内的油灯,一转身,却看到呆愣地站在门口,如鬼影般的红卿,不由惊了下,他进来许久,却没发现红卿跟了过来。   或许是自废内力,耳力已经大不如前的原因,又或许是红卿如今功力大增,已经能够做到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容珩冲她微笑了下,将油灯放在竹制饭桌上,用了一种仿佛对着孩子的温柔语气,“卿儿饿了么,等我一下,我很快做好。”   红卿自然不会回应他,只是往屋中走了几步。   也不知道她听没听得懂他的话。   容珩猜测巫婆子说的那句未清醒,大概是说红卿人的意识还未清醒,是由蛊主导的神智吧。   想到红卿此刻或许是被蛊操控着,容珩神色不由微冷,可是看着她那熟悉的眉眼,容珩心口又变得有些柔软,无奈地叹息,他转头去烧火。   当饭菜端上桌已是大半时辰后,腊肉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厨房。   腊肉是村民送来的,如今这屋子已经由红卿住下,这三日,每日都会有村民来送些果蔬肉类,因此他们从来不缺食物,这几日乌青没来过,知晓扶桑不在后,她似乎很难过。   红卿依旧维持着不变的姿势站在桌前不远的位置,如同泥塑木雕般,看到食物,她并未流露出渴望之色,像是没感到饥饿。   容珩看着她,微微一下,柔声呵哄,“卿儿,过来。”   容珩感觉她的目光似乎亮了下,仿佛听懂了他的话,然后缓缓朝着他走过去,在他身旁停下来。   容珩因为她那眼神,轻轻一笑,拉开椅子坐下,声音温柔之极:“卿儿,坐下来吃饭。”   红卿看着他的动作,亦随着拉开椅子坐下,然后看着桌上的吃食发怔,似乎不知道容珩说的吃饭是什么东西。   容珩目光黯了下,心中不由有些担忧起来,想着蛊虫并不需要吃饭,可是它不吃,他的卿儿却要吃,想了想,容珩先舀了勺汤吹凉后,亲手喂到红卿唇边,“卿儿, 喝点汤。” 第71章 简直……太笨了。……   汤喂到红卿嘴边, 她怔了片刻,许是饥饿的身体本能地对食物产生渴望,她不由张开嘴, 但只是伸出粉嫩的小舌试探性地舔了下汤,然后又飞快的缩了回去,目光空洞洞地看着容珩。   容珩愣了下, 不由无奈一笑,“卿儿, 不是这么喝的。”容珩轻声说道, 略一思索, 拿起汤匙自己喝了一口, 然后才又舀了勺汤, 递到她嘴边,这次红卿果然喝下。   容珩颇有些欣慰, 就算是由蛊虫主导的神智,到底还是聪明的, 只是没等到容珩欣慰片刻,下次红卿又不肯喝了。   容珩目光掠过疑惑, 难道是觉得不好喝?   “卿儿, 再喝一点。”容珩柔声哄道。   然而红卿只是紧闭双唇,眼巴巴地看着他, 容珩拿着汤不知如何是好,内心只觉如今的红卿仿佛什么都不懂的婴儿, 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容珩此刻根本看不懂她在想着什么,太阳穴不禁隐隐抽疼。   两人四目相对,默默不语。   最终容珩轻叹一声,略受挫折收回手, 无意识地把汤喝了,却见到红卿那眼睛瞬间好像亮了下,容珩心念一动,又舀了勺递到她唇边,果不其然,红卿乖乖喝下。   容珩内心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感触,最终一碗汤被两人分着喝完,容珩给她盛了饭后,再给自己盛,正准备给她夹上菜。   红卿却把自己那碗饭猛地往旁一推,那碗在桌上滚了一圈停住,竟没有掉地上,只是米饭洒了一桌,容珩眉微蹙,轻斥:“卿儿,不可浪费粮食。”   红卿当然不会听懂他的话,眼巴巴地盯着容珩那一碗饭,容珩见状微不可察地叹息,这次容珩没有费心想,便猜透了红卿的目的。   将她弄倒的米饭收拾干净,容珩夹菜放在自己的碗中,又将鱼肉挑了刺,担心红卿不会吃饭,容珩先吃了口,慢嚼细咽,之后再喂给红卿,她便学着他的模样吃了起来,容珩勉强笑了起来。   容珩不喜欢吃鱼,但为了让红卿吃鱼,自己也只能跟着吃些。   容珩知晓知道她的目的,却猜不透的心思,她是因为觉得这么喂饭好玩,还是因为方才喂汤方式影响了她,她觉得理当如此?   容珩目光落在她毫无灵动之气的面庞上,大概……因为是蛊虫,所以缺根筋儿吧?   容珩内心实在无法把如今的她当做真正的红卿看待,简直……太笨了。   容珩看着她木然地嚼着米饭,轻轻摇了摇头,但看到她唇角沾了米饭,却忍不住拿起帕子,温柔细致地替她擦拭唇角,红卿却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似不明白他的动作意味。   容珩冲着她微微一笑,然后继续喂食。   外头的风呼呼地拍打着竹窗,容珩从风中嗅到一股湿意,大概要下雨了。   西南的春天总是多雨。   屋内灯火昏黄,被透过窗隙的风吹得轻轻摇曳,饭桌上很安静,两 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虽喂得稍显吃力,但对那张眷念熟悉的面孔,容珩心中不由感到既酸涩又柔软,还有股前所未有的温暖感觉。   就在容珩收拾完碗筷之后,外头果然下起了毛毛细雨,院中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了,容珩拽着红卿回到主卧,打来热水,给红卿洗漱过后,自己亦匆匆洗漱一番,便关紧了窗户。   屋内只有一张床,这几日都是红卿单独躺在上面,容珩几乎不睡,偶尔只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假寐片刻,如今红卿醒来,容珩放心下来便不再如同先前那般守在她身旁,找来一长条凳上,充当了床,容珩知晓自己需要睡眠,否则没等红卿彻底清醒过来,自己便先倒下了。   虽然红卿没有再像初醒时那般攻击他,对他怀有敌意,但容珩看得出来,她对他仍有防备。   因为实在放心不下她,容珩最终还是将长条放在床旁边,躺下去时,心口那处仍感到窒痛,提醒着容珩红卿此刻的危险性。   大概是从床上醒来的缘故,红卿将床当做了自己的独占空间,不许人家沾到分毫,她看起来没有丝毫困意,只是坐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容珩,如同野兽在守住自己的地盘一般。   容珩姿态优雅地侧躺在长条椅,平静地与她对望,然后想要与她说起两人过往一些快乐时光,但没说多少,他便默默地停了下来,只因他发现,两人虽在一起多年,但欢快纯粹的时光实在太少,其中更多的是虚情假意,以及算计阴谋,容珩微微苦笑,原来这么多年来,自己带给她的更多的只是苦难,以及伤心伤情。   如果再有一次重来机会,他会不会再让她入暗阁?应该不会,那么他会如何做?他不由思考这个问题,这时困意逐渐来袭,直到闭上眼睛那一刻,那个问题都没有得到答案。   容珩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很安心,一直睡到次晨才醒来,一睁开眼,便看到仍旧靠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盯着他看的红卿,容珩有些吃惊,不禁怀疑红卿一宿没睡,但知晓红卿不会回他话,容珩便没有问出心中的疑惑。   容珩起身开门长身立于廊下,雨已停,晨曦初露,只是地上仍旧湿漉漉的,风中带着微凉的气息夹杂着野花的芬芳,翠竹的清气。   容珩走到院中,在井边打了洗漱用水,心中首次思考起京中的事,离京时,容珩让秦月假装他并且称病,非必要情况不见客。他离开京城已经有一个月,他的情报网无法达到此处,因此他对京中此刻的局势一无所知。   容珩看着水中自己那满头的白发,才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在那般严峻的局势之下,容珩没有留在京中平定乱局,却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来到这蛮夷之地,只为挽救她的性命,甚至还为了她自废功力,鬓染白霜。   容珩轻抬起自 己的双手,这双本该呼风唤雨的手如今却在洗衣做饭,给女人喂饭。   容珩那俊美无俦的面容渐渐沉下,然后又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有着无尽的苍凉,他没有后悔救下红卿,只是突然感到,他好像输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   容珩深深的明白,输一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有了软肋。 第72章 有红包 72章   容珩本是心志坚定之辈, 很快,他便整理好情绪,将那消极沮丧已经被压回心底深处, 只专注于眼前之事。   如今红卿的身体已经无恙,但人的意识尚未清醒,这迫使容珩不得与红卿在此地多待些时日。   容珩内心早有打算, 待红卿好之后,便带红卿回京, 至于守护巫族的重担, 容珩不打算由红卿来背负, 她应该自由自在的为自己活一次。   不过, 正如扶桑所说, 东方琰忌惮巫神之力,若是知晓冥皇蛊在红卿体内, 东方琰断然不会放过红卿,所以, 不论是为自己,还是为红卿, 他都不能倒下, 哪怕最终结果是……玉石俱焚。   容珩转身刚要回屋,却见看到红卿已经出现在廊下, 正坐在他昨夜坐过的位置上,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表情虽然一如既往的呆滞空洞,仿佛处在另一个世界之中,风轻轻地吹动她一缕头发,挡在她的眼睛上, 于是有些痒,她眨了眨眼睛,这给她带来些许生动气息。   容珩冷硬的心忽变得柔软起来,缓步走过去,在她面前轻轻蹲下,修长玉白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帮她挑开挡住眼前的发丝,温柔地拨到她的耳后。   “卿儿,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他轻声地说着她不懂的话,目光落在她圆润小巧的耳垂上,   在收回手时,指尖不由碰了碰她的耳垂,才不舍地收回。   人都是自私的,不爱时,一切的利用算计都显得那般理所当然,从无悔意。   直至爱上,微小的错处都让人深觉惭愧,他欠得太多,今后要怎样才能算不负?或许为她扫清阻碍才是对她最好的吧。   如容珩所想,红卿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只是用一种茫然的眼神看着他,尽管已经预料到,但容珩内心还是感到些许失落。   “卿儿,等过些天,我们就回京。”尽管红卿听不懂,容珩还是微笑与她说道。   吃早饭时,两人仍旧是一碗饭,两个人分吃,不是容珩不想盛两碗饭,他尝试过,结果还是和昨晚一般,容珩如今已经确认,红卿之所以这样,并不是因为好玩,而是在她一根筋的脑子里,认为理应如此。   容珩内心既无奈又好笑,而后把这一切都归到蛊虫头上,他是不信他的卿儿是如此笨的。   容珩想着摇头失笑,筷子夹起一块腊肉下意识送进自己的嘴里,   但就在下一刻,红卿的脸清晰地醒映在自己的眼底,还没反应过来,她那柔软的唇已经贴了上来。   容珩瞳孔微微放大,直到唇被咬了一 口,容珩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但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红卿已经叼走了他口中的肉,然后平静地坐回原处。   比起红卿的一脸淡定,容珩则显得有些慌乱无措。   “卿儿……你……”容珩轻抚着被她吻过的唇,心跳加速,俊脸微微泛红。   显然他没想到红卿会从他嘴里夺食,本来以为她已经清醒过来,但对上她毫无情绪起伏的空洞双眸后,容珩便知晓自己想多了,失落过后,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原来方才那块肉是应该喂给她的,只因自己心神不属,忘了喂给她,她以为他抢了她的食物,才会有那般作为。   想到此,容珩不由笑自己方才的手足无措。   两人吃完早饭,容珩正要收拾碗筷,却发现红卿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差,唇失颜色,额角冒汗,看起来似乎很痛苦虚弱,但她却只是呆呆地坐着,一声不吭。   容珩连忙放下手中的碗去查看情况,他抚了抚她的脸,却想凉得吓人,“卿儿,你不舒服么?”   红卿没有回答他,只是不由得软软地跌入他的怀中,容珩眉头紧蹙,不由将她打横抱起,急急回到卧室,这时的红卿已经陷入昏迷,任容珩如何唤都还不醒,容珩探她的脉,并无异样之处,猜测大概是因为蛊虫原因,容珩顿时想到巫婆子,不由起身出了卧室,正要去寻巫婆子,却碰巧见她到来。   听闻红卿晕倒过去的消息,巫婆子并未露出担忧之色,而是不紧不慢地让容珩出去,然后关上门。   容珩立在廊下,这是天上又下起霏霏春雨,雨丝缠绵而滋润,远处的山云雾蒸腾。   容珩静静而立,目放长空,眼中有些难以掩饰的担忧之色。   直到身后门响,巫婆子从容不迫地从里面走出来,容珩回身上前,并没有显露过多担忧,只是平静有礼地询问红卿的状况。   巫婆子抬眸看着眼前这与她的族人气质完全不同,温文尔雅的年年轻俊美男子,然后缓缓说道:“容公子不必太过担忧。”   容珩一向善于掩藏情绪,但在巫婆子那充满着智慧的眼神下,容珩只觉得心中的想法都被她一一看穿,不由感到淡淡的羞赧,他伸手抵唇轻咳一声,然后恢复从容自若。   巫婆子那满是沟壑额的脸隐隐有些笑意,没有再看他,她目光转向廊外细雨,然后说道:“这冥皇蛊乃是至阴之物,女人亦属阴,两者融合,会导致寒阴大盛,巫神大人的身躯无法承受这寒阴之气,需要至阳之物来中和。”   容珩并未多想,极为真诚地问:“需要何至阳之物?”   巫婆子沉默了会儿,抬眸,定定看了他片刻,那怪异的眼神看得容珩心中略感不适,但并未表现在脸上。   巫婆子道:“像容公子这般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便是至阳之物。”   容珩闻言微怔了下,未等他出声询问,巫婆子又继续道:   “你们两人需多亲近 ,当然,最好的方式是男女交合。”巫婆子仍是用那慢吞吞平静地语气说着。   饶是容珩再从容镇定,此刻听闻巫婆子如此直白地说出这些话,也忍不住微红了脸,有那么一瞬,容珩忍不住怀疑巫婆子在捉弄他,但后一想,又知不可能,他稳了稳心神:“这般做的话会有助于红……你们的巫神大人更快恢复人的意识么?”   巫婆子摇了摇头,道:“这个老婆子无法保证。” 第73章   巫婆子离去后, 容珩回到卧室,在床边轻轻坐下,容珩看着昏睡不醒的红卿, 目光深邃有着沉思之色。   与容珩猜测的一样,红卿之所以未恢复清醒,是因为红卿还无法控制冥皇蛊, 所以如今还是蛊为主导的意识,冥皇蛊太过于强大, 虽然红卿已与扶桑融血, 冥皇蛊接受了她, 但要想做到人蛊合一, 还需要一段时间, 而这时间可长可短,需要红卿自身能力。   容珩还从巫婆子那处得知, 昨日红卿之所以会攻击他,是因为他非巫族中人, 而且他的气息太干净,身上没有一丝巫邪之气, 令她很不喜。蛊虫亦有灵性, 它不会伤害巫族中人。   容珩将盖在红卿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手不觉轻碰了碰她的脸, 目光微柔,然后脑子莫名地闪过巫婆子说的那句男女交合……容珩目光沉沉地落在红卿的身上, 虽说这具身体是红卿的,但一想到主导神智的是蛊虫,容珩呼吸微滞,心情顿时有些复杂起来。   容珩觉得自己不一定做得到。   不过巫婆子说, 这只是最好的方式,不一定非要如此做。   容珩轻叹一声,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阖着眼,伸手抚了抚额角。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看了红卿一眼,略一犹豫,起身坐到床上,随后掀开被子,跟着躺了进去,容珩伸手小心翼翼地将红卿抱进怀中,这样算是亲近了吧?   容珩多日未得好眠,这会儿搂住红卿柔软又暖香的身子,内心不由感到一片宁静,本来只是想给她渡点阳气,却不想自己却睡了过去。   待醒来,外头已是红日坠西,晚霞散尽,淡淡的风自半开的窗子吹进来,吹在人身上,不凉不暖,很舒服,容珩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只觉得说不出的神清气爽,不由自主地抱紧怀中人儿,容珩下巴抵着红卿的头顶,懒洋洋地轻蹭了下,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她,垂眸一看,却见红卿已经睁开眼睛,正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容珩笑容一顿,然后又轻轻笑开,大概心情好,不由自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柔声道:“卿儿,你总算醒了。”   言罢突然想起,他这会儿正霸占她的地盘,她竟然没有将他踹下床,这是不是代表两人的关系更亲近了些。   容珩唇边弧度加深,再看她脸色,也比早时好了些,容珩放心些许。   就在容珩准备起床时,红 卿手却紧紧抓着容珩的手臂,不放他离去,容珩不解地看向她,正要猜测她的意图,红卿却已经伸手放在他的头顶上,毫不温柔地揉了几下,容珩先是一怔,然后失笑。   对上她懵懵懂懂的双眸,容珩恍惚间在她的眼眸中看到红卿十几岁的身影。   容珩唇角忽然若有似无地扬起,突然俯首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含笑看她,下一刻,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如愿地换来红卿的一个香吻之后,容珩心生些许惭愧,觉得自己像是欺骗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容珩原本想住手,不过想到巫婆子的话,看着红卿的目光一沉,不由伸手捧住她的后脑,深深吻了上去,分开她柔软的唇瓣,探入她的唇齿间,以这样的方式渡阳气给她。   红卿似乎有些得趣,也伸出粉嫩的小舌舔他的唇,容珩动作微滞,虽然知晓她这一举动毫无意义,但容珩还是绷紧了身体。   直到察觉到红卿喘不过气来,容珩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看着红卿依旧茫然无知,没有娇羞之色的目光,容珩激动渴望的情绪顿时消散无踪,俊美的面庞只剩下隐隐的尴尬。   * * *   京城,皇宫。   东方琰伏于龙案,正处理着政事。   先前容珩离京托病不见人,引起东方琰的怀疑,东方琰派御医去刺探他,得到的答案却是容珩的脉象混乱,像是中了毒,又像是得了什么怪病,但到底是中毒还是得病,御医最终也无法诊断出来,气得东方琰直骂他们废物。   东方琰为了刺探容珩是否得病,还是有什么阴谋,便亲自去了趟容府,但两人只是隔着帘相见,因为容珩担心把病气过给他,坚持不肯面对面相见,东方琰直觉有异,便执意见了他一一面,容珩脸色十分苍白,看起来一副身染沉疴的模样,说话时,声音与原来的声音有些区别,但也许是生病的原因,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异常,最终东方琰毫无所获的离去。   东方琰不知晓的是,他见的“容珩”是由秦月易容而成的,秦月跟随容珩多年,自然无比熟悉容珩,要模仿他的神色举止并不难,就算有些差别这些人也会以为是生病的原因,加上东方琰怕真染上病,没敢靠他太近,所以最终没能识破他的假面。   在此之前,容珩料定东方琰会派御医来刺探,因此让他服下一种毒药,让自己的脉象变得紊乱,像得了怪病,在暗阁,多的是制毒用药高手。   东方琰本想利用容珩不在朝中的两个月,铲除容珩在朝中的一党,却不想发生的几件事让他不得不暂时放下这难得的机会。   第一件事是他得到消息,红龙帮死灰复燃,密谋造反,之后他又得到一封告发信,说是红龙帮是由淮安王组建的,并附上一封密信,说是淮安王与红龙帮有关系的证据。   在此之前,红龙帮已被朝廷歼灭,红龙帮孽党 全数磔杀,毫无遗漏,如何却又变成是淮安王组织的?   当初东方琰为借刀杀人,任由赵重诬陷构害兵部尚书柳岩澄,将他打入红龙帮一党,随之结案,但如今事关他的皇伯父淮安王,那可不是小喽啰。在结案情况之下,又仅凭一封没有印信,只是笔迹相似的密信,如何能够定淮安王的罪?但事关谋逆,东方琰自是不能坐视不管,只能派人暗暗彻查此事。   还有另一件事,北边战事忽起。北边本由卫国公燕豹与其子燕守南镇守,但如今燕豹回了京,而北边蛮族伺机而动挑起战争,燕守南本已能够独当一面,近几年从未打过败仗,这次不知为何竟输了一仗,消息传到京中,东方琰并未苛责燕守南,毕竟他唯一的妹妹才刚离世,而卫国公顾不得丧女之痛,请旨回北以稳定军心,东方琰同意。   因为这两件事,东方琰整日的像在火炉上烤,根本无暇顾及容珩那边   。   然而东方琰不知晓,关于红龙帮以及淮安王谋逆的消息是容珩命人放出来的,为了让东方琰分心,无暇顾及他。   至于北边的战事却是巧合。这或许不是容珩的愿意看到的,但对他而言,却是有利的,这让他摆脱了卫国公这一边。   如今已是掌灯时分,东方琰却仍未用晚膳,有福守在一旁,见东方琰批阅奏折时,面色一直严肃阴沉,也不敢劝他用膳。   一直到楚王到来,东方琰才决定歇息片刻并用膳,有福等人松了口气,立刻去安排膳食。   “老五用过膳了么?”   楚王刚行礼毕,东方琰便笑问,   他倚在榻上,一手揉着隐隐作疼的太阳穴。   “用过了。”楚王语气一如既往的清淡,身上穿着一袭水墨色锦,发笼金冠,一派贵气。   “用过了也陪朕吃点。”东方琰声音浑厚沉稳,语气不容反驳。   “是。”楚王点头应道。   两人坐到榻上,有福命人端来膳食,东方琰显然饿狠了,一语不发地吃着东西,楚王在一旁相陪,吃得甚少。   吃饱之后,东方琰拿起一旁的巾帕擦了擦唇,才抬眸看楚王,问话:“老五,扶桑还未找到?”   楚王剑眉轻皱了下,道:“回陛下,还未找到。”   东方琰眉眼不由一沉,有些疲惫地往后靠在引枕上,一想到扶桑,就忍不住想起那个女人,东方琰内心有些烦躁,死都死了,这女人为何还能时刻扰乱人心。   东方琰闭眼揉了揉眉心,将那女人的身影拂出脑海,再睁眼时,眼眸泛寒:“也许扶桑已经回到西南,派人去西南一趟吧,找到他之后不必留活口。”   * * *   吃过晚膳之后,容珩准备了热水给两人洗澡,容珩还在浴桶内撒了些芬芳馥郁的小花,但过后才想起来,如今的红卿可不知晓什么是风雅和情趣。   洗澡自然需要脱衣服,在红卿昏迷时,容珩给她脱衣擦拭身子,并没觉得有什么,但如 今面对这种情况,容珩只觉有些头大。   红卿呆呆地站在一旁,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容珩,表情看起来懵懂无知,根本不明白现在她面前的容珩在烦恼些什么。   容珩看了她一眼,不必说,红卿根本不知晓什么是洗澡,没有他的示范,她脱衣服也不会的,吃饭洗漱他可以以身作示范,但脱衣……   容珩轻摇了摇头,失笑,随即走上前,尽管知道她听不懂他的话,容珩却还是轻声说道:“卿儿,洗澡了。” 第74章 “卿儿……你这样,会……   红卿没有给容珩回应, 只是直勾勾地盯紧着他。   容珩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迟疑片刻后,帮她除去上衣, 红卿没有拒绝,看起来很乖顺,任由容珩抬她的手。   容珩也不知晓自己是怎么回事, 明明解过无数次她的衣服,这次却莫名地有些紧张, 尤其是红卿那懵懂无知又带点好奇的目光下, 容珩忽然心生一股罪恶感。   而当褪尽衣衫, 那曼妙柔软, 肌肤嫩滑的胴体展现在他的面前, 容珩呼吸一滞,不由移开目光, 竟有些不敢看她。   所有的心思都暴露在那微微泛红的耳根下。   为了速战速决,容珩没有一一教红卿如何去洗, 直接把人打横抱起,送进浴桶里, 红卿却不干, 大概是觉得水里太过于危险,双手紧紧地拽着容珩的衣服, 体内运劲力,手缓缓探向他胸膛, 这时耳边传来容珩温柔的安抚声,红卿手突然滞住,而后默默地收回,目光仍是一片呆滞。   容珩放弃让她进浴桶的想法, 决定让她坐在杌子上洗,其实在鹤山也是他帮洗她的,只不过那时她危在旦夕,他并没有心生旖旎想法,后来的几次也是事后她半睡不醒的情况下。   如今面对于无比清醒,一直直勾勾盯着他看,又纯粹得跟孩童一样的她,容珩则颇有些尴尬与别扭,而且,他怀疑自己的定力。   就算她是由蛊虫主导的神智,但这副娇美的身体是红卿的,容珩尝过滋味,知晓它的诱惑力。   容珩不愿意与由蛊虫主导神智的红卿做那些事,况且,如今的红卿也不懂男女之事,一旦真做,他会觉得自己仿佛在强-暴她一般。   就在容珩要去给她找杌子时,红卿却拽着他不给他走,在容珩微微疑惑的目光下,红卿伸手就要扯开容珩的衣服。   容珩头微疼,不由握着她的手,阻止她行动,脸上却有着淡淡的羞赧,声音不由带点无措,“卿儿,你别这样。”   容珩觉得有必要教会她不能够再这般作为,不然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够他受,但他很怀疑这蛊虫的智力。   但如今这种情况显然不是教导她的时候,容珩的衣服已经被红卿扯得凌乱不乱,容珩既是好气又是好笑,最终唯有无奈说道:“行了,卿儿,我自己来。”   容珩连忙自己脱掉上衣,红卿见状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便 停止强迫他,待露出他那宽肩窄腰,肌肉紧实的身躯,红卿的目光竟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那原本懵懵懂懂的眼眸露出一丝奇异之色,也不知晓什么意思。   容珩在她这般肆无忌惮的直视下,不由得有些不自在,想让她别看,但知道她听不懂,又担心她着凉,索性抱起她,一同进了浴桶。   浴桶的水面上升,水渐渐溢出来,湿了地面。   容珩坐在她的背后,心情已然平定下来,有条不紊地拿起搭在桶沿的帕子,正要帮她擦背,红卿突然转身面对他,容珩原本已经放轻松的身躯再次绷紧,担心她再做着非礼之事,容珩语气有些严肃:“卿儿,转过去。”   但红卿岂会听他的话,她目光落在容珩扁平的胸膛处,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极其凸出的地方,然后又看向容珩的胸膛,目光显得有些迷茫。   容珩因为她这眼神而心生不妙。   事实证明,容珩的直觉是对的。   一双柔软的纤手忽然探向他胸膛,贴在□□的肌肤上,还好奇性地捏了下,容珩唇角微抽,秀雅的眉微蹙了下,若不是知晓她这行为并非人的意志使然,容珩只怕要把她当做流氓看待了。   就在容珩气笑不得之际,他的一只手被她蓦然拽住,按在一方绵软之地。   看着自己掌心停留的地方,容珩笑容一滞,吓得连忙要收回,却抽不出来,容珩被她这番动作闹弄得脸红心跳,却义正言辞:“卿儿,你这样……不好,放开我。”   红卿仿佛觉得容珩是在与她玩闹似的,更加不肯收回手,容珩头疼不已,拉扯间掌心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气息顿时有些不稳,“卿儿,你这样……”容珩声音渐渐沙哑,眼尾泛红,“会……很危险。”   见他的脸由白到红,红卿不由好奇地凑身过去看。   容珩内心告诉自己,他捏的不过是只蛊虫,柔软香滑的蛊虫……在纷乱的思绪中,容珩不由揉捏了几下,然后蓦然清醒过来。   低头一看,发现红卿其实早已放开了他,容珩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脸上闪过窘色,连忙撇开手。   容珩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拂出脑海,拿起手帕,心无旁骛地快速帮红卿清洗干净身子,而已自己亦匆匆清洗一番,一切结束之后,容珩紧提的心才放下来,好在红卿没有再对他动手动脚,否则他难保自己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 * *   这屋子原是属于扶桑的,他走时一切东西都不曾带走,包括很多关于蛊的书籍,这几日,容珩闲下来就会拿这些书来看。   山中多飞虫,一旦入夜,屋中那一盏半暗不明的油灯便成了唯一光源,这对飞虫而言,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容珩便将门窗关个严实,以防虫子飞进来,但饶是如此,还是有无数飞虫扑在窗户上,发出“啪啪”轻响,容珩却不觉得吵闹,反而觉得多了分野趣。   白日睡了个 很长的觉,容珩此刻并无困意,便靠坐在床榻上看一本记载着各种蛊类的书籍。   从这书籍上,容珩找到了关于迷蛊的记载,根据记载,种迷蛊之人形同傀儡,受人操控,而且由迷蛊掌控的身体会功力大增。   正是扶桑之前给红卿下的那种蛊,想到她被蛊控制时做出的那些事,容珩神色微沉,不由叹了口气。   迷蛊需要用几十种剧毒之生物同器盛之,任其互相撕咬吞噬,独存者为蛊,但此还不算迷蛊,需要用人的心头血喂养蛊,练蛊之人的能力越强,蛊的能力便越强,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方能成为迷蛊。   说起来容易,但其实炼制起来其实十分艰难,首先那几十种毒物便十分难找,饶是以容珩的见多识广,这里面的毒物有的他却听都未曾听过。   而且有的并非同一季节出现的毒虫,要全部找到并且都要活着的,并非易事,再说从蛊到迷蛊的喂养过程也不易,蛊需要在恒温之下喂养鲜血方能存活。   迷蛊的练制方法很难,而且蛊的实力与练蛊者有很大关联,所以几乎无人炼制此蛊。   容珩看了关于迷蛊的记载之后,不由看了一旁的红卿一眼,红卿坐在他的身旁,也跟着看着一本书,但她显然是看不懂的,总是时不时地看容珩一眼,见他没有放下书,又垂头默默看自己的,虽然表情怔怔的,但容珩已经看出她的不耐烦。   容珩唇角无法控制地扬起,却依旧假装专注地看着书籍,就在这时,红卿猛地凑过来拍开了容珩的书,但她自己手上的书却还好好的捏着,容珩失笑,故意又拿起书,这下她好像生气了,直接把容珩的书拍到了床下。   容珩原是想纠正她模仿的行为,因此也不生气,脸上反而浮起纵容的浅笑,将书捡起来放好,又拿过她的放好,然后将她抱在怀中,微笑道:“不看就不看吧,睡觉。”   容珩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她躺到床上,能感觉她的不满,容珩失笑,会生气总比呆呆的好,念及此,容珩亲了下她光滑的额头,红卿这次却没有理会他,容珩笑容愈深,看来他的纠正已有效果。   容珩起身灭了油灯,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窗外的细微声响也停下来,而四壁虫吟声则唧唧明显起来。   容珩再次将红卿抱入怀中,想到要给红卿渡阳气,拥着她的手不由更紧。   次日,天色清朗,阳光普照,是个好天气。   他们院子的后面有一条湖,湖里有鱼,屋里有竹篓,容珩便用竹篓捕捉了两条新鲜肥美的鱼,准备给红卿煮鱼汤喝,红卿也跟了过去,在容珩将鱼用草绳窜起来之时,红卿直接用内力拍死了两条鱼,提起来拿给容珩,虽然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莫名地给人一种在求夸奖的感觉。   容珩不由失笑,笑容带宠,“卿儿真厉害。”言罢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眸浮起 一丝黯然,笑容却未敛去。   两人用完早膳后,容珩想起来前天自己看的一本关于巫族的书籍,里面记载山中有一温泉,那温泉被族人成为神赐之泉,闲来无事,容珩决定带红卿出去走一走。   穿过一片竹林,便是一条空阔平整的大道,处处可见民居,路上时时可见牵着牛,肩抗锄头的巫族人,还有在家门口嬉笑玩闹的孩童,围在一起边做针线活,边唠闲嗑的妇人,那些人看到红卿无不露出恭恭敬敬之色。   容珩见状不由看了红卿一眼,她依旧是一副呆呆笨笨的模样,不由轻叹一声。 第75章 “卿儿,不许看。”……   容珩向路上行人询问了去神赐之泉的方向, 那人神色恭谨地告知了他们方向。   神赐之泉,顾名思义,神赐予的泉, 据说在喝了那里的泉水,可以洗尽一切噩运污秽,因此每年正月初, 巫族众人都会在神赐之泉举行一次洗秽活动,届时全巫族的人几乎都会参加, 而他们一向视这地方为神圣之地, 平日里几乎不会踏足于此, 以免打扰神的安宁。   红卿被族人之人奉为新的巫神, 而她要去神赐之泉, 自然不会有人阻止。   神赐之泉在山谷深处,有一条路通到那里, 只是因为巫族人一年才会去一次,因此这条路长满了野莽荒榛, 野花丛生,好在路宽, 并不难行。   红卿紧紧地跟在容珩的身旁, 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感兴趣,眼睛一直盯着容珩, 仿佛他才是世间最美风景,那空洞的眼神注入了些许与以往不一样的亮色, 只是容珩一直目视着前往,并未注意到红卿的眼神。   直至看到路旁盛开的一丛紫色的小花,红卿忽然顿住脚步,容珩疑惑地回头, 寻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那丛小花,脸色微微一变。   “卿儿……”容珩轻唤,目光不由掠过一丝担忧之色,她想到了下两人在鹤山的事,当初她就是看到这样的一丛花,并指使他给她摘花,那几日大概是她平生最屈辱的时候,她是否已经想起了什么?   这般想着,容珩心口顿时一紧,内心不知是期待她想起,还是希望她暂时别想起,只因担心她会怨恨他。   “卿儿,走吧。”容珩微微一笑,牵起她的手,红卿并未拒绝,收回视线,目光再次紧紧地追随着他。   容珩看见她的眼神,不知为何,心口却隐隐发疼,疼到他迫切地想做些什么,他突然拽起她的手腕,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仿佛下一刻她就会从他怀中飞走,温柔的呢喃:“卿儿,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的吧……”不会再像现在这般亲近他,跟随着他,仿佛他就是她的唯一。容珩轻声失笑,只是眼底却有着悲伤之色。   红卿没有推开他,没有回应他的期待,只是安静地依偎在他的怀中,那木然的眼眸渐多了一丝情绪,像是不解。   半晌,容珩放开红卿 ,看着眼前这不懂情为何物的呆愣人儿,容珩轻叹一声,有种满腔情意付诸流水的无奈空落感,容珩目光专注地看着她,里面有些深深的眷念与不舍,“走吧。”   牵起她的手,紧紧的,他不想放开她,但容珩知晓,清醒的红卿不会选择留在他的身边,而他,亦不想再让她卷入他们的斗争中去。   路的尽头,是一片野树林,树木蓊郁虬劲,延伸上空,遮天蔽日,林幽而静谧,藤蔓丝萝密结,处处生长着奇花异草,芬芳馥郁,时而可见出来觅食的小动物。   耳边溪流潺潺,泉水幽咽,两人一路行走,最终看到一巨大圆月形的湖,湖水清蓝,雾气缭绕,如同神仙之境。   想必这就是神赐之泉。   直到走近,水清见底,伸手一探,水很温暖,轻嗅了下,有淡淡的硫磺味,无毒。湖旁是平整的白石,周围花木繁茂,还有无数高大的山石,石上缠着绿油油的藤蔓。   容珩起身,看着眼前这处绝妙的地方,唇角不由微扬起,红卿阴寒之气重,泡温泉应该有助于排除寒气,这也是容珩带红卿来神赐之泉的主要目的。   “卿儿,过来。”容珩回头,对呆站在他身后的红卿微笑说道,红卿此刻似乎知道容珩在叫她,便往他那边走去,只是没走两步,她脚步一顿,警觉地看向周围,随后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速度快如闪电,容珩心一惊,连忙追上,如今没了内力,速度自然没红卿快。   等到他追到红卿之时,见她正伏在一山石后,容珩松了口气,亦警觉地走过去,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一阵粗喘,容珩寻声看去。   前面被矮树灌木丛遮掩的水潭边竟有一对赤-裸的男女。   男人坐在石头上,而女人跪在那男人身下,女人俯低身子背对着他们,男人按在她的头上……   方才那声音正源自那男人。   容珩知道这两人在做什么,但红卿却不知,眉不觉一皱,随后别开眼,并连忙捂住红卿的眼睛,“卿儿,不许看。”   容珩知晓红卿如今模仿能力极强,而且又不知事,很容易就跟着学些不好的东西,这般想着,脑海中不由闪过一些画面,被他飞快的压下去,俊美的面庞掠过尴尬之色。   红卿却不满意容珩的行为,她扯开容珩的手,仍旧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男女,那对男女浑然忘我,根本没有注意到红卿和容珩的存在。   红卿忽然捡起一块石头飞快地扔过去,容珩吃了一惊,没能及时制止,好在红卿并没有伤人的想法,只是将石子砸在水潭中,那对男女惊了一跳,女人更是发出一声尖叫,噗通一声连忙藏在水中,那男人则用着巫族话骂人。   容珩额角隐隐抽疼,一手撑额头,挡着眼睛,仿佛有股看到自家小孩调皮捣蛋无可奈何的感觉。   直到那两人慌乱无措地穿好衣服,容珩才 拉起红卿的手若无其事的站起来,脸上更是一派从容淡定,而红卿的表情比容珩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到红卿,那对年轻男女瞬间慌了,哪里还敢有丝毫怨气,只当她们在神圣之地做出这种事,所以巫神大人特地前来惩罚他们,连忙跪倒在地,请求饶恕,又不停地说他们只是初犯,保证再也不会来此地。   容珩看了红卿一眼,她只是迷茫地看着他们,容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随后对着那对男女道:“你们可以离去了。”   那对男女闻言看了容珩一眼,又惶恐不安地看了红卿,见她默不作声,只当是默认了容珩的话,这才放心下来,那男人拖着女子起身,两人朝着红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随后慌张无措地匆匆离去。 第76章 76章   经此一闹, 容珩今日不打算让红卿泡温泉,而且时间已近午,容珩不能让红卿饿着肚子, 便决定与她先回去,她这一个月消瘦太多,得多吃点东西把肉补回来。   回去的一路, 红卿没有再乱跑,紧跟在容珩的身旁, 只不过目光时不时地往容珩身下看去, 眼神略显怪异, 容珩不知晓她脑子里此刻装的念头, 却被她看得浑身不适, 僵着身子走了一路,直到回到有人的地方, 红卿的目光才被别的事物所吸引。   容珩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几名孩童围在一棵枇杷树下,其中一孩童猴儿似的爬上树, 准备采摘果实,枇杷树有一仗左右高, 果实仍半生不熟。   红卿从容珩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而后走了过去,像是要看热闹似的, 容珩发现红卿近来总是会对一些事物表现出感兴趣的模样,不像一开始的呆呆愣愣, 什么也不懂,她渐渐地像人了,或许再过不久,她就会恢复人的意识。   容珩站在她的身后, 凝望着她那纤薄的身影,眼底浮起复杂之色。   几名孩童看到红卿,并不想大人一般,对她持着恭敬态度,只是好奇地看着她,树上的孩童也往下看着红卿,一不小心脚上踩空,猛地掉了下来,屁股着地哀嚎不止,几名小孩不扶他,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红卿看了眼地上的小孩,又看了看几名笑嘻嘻的小孩,唇微微一咧,似跟着要笑,只不过给人看起来只是扯了扯皮肉。   看着那地上小孩手上抓着几个枇杷,红卿抬头看了眼上面的果实,忽然伸手一掌拍出,顿时树叶摇晃,随着一串串果实落了一地,几名孩童顿时瞪大双眸看着红卿,天真无邪的面孔尽是崇拜之色,有的不停吸着鼻涕的小孩大胆地拽起红卿的衣服,要她继续,紧接着另几名也凑过去拉拽红卿的衣服,叽叽喳喳跟无数只小鸟般吵个不止。   容珩有些担心红卿会被这些孩童吵得不耐烦出手伤人,正要抬步走过去,红卿却像是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如这帮小孩所愿,她又出了一 掌,果实树叶纷纷落下,孩童们欢呼雀跃,不停地围着红卿转,红卿看着他们开心得如同花儿一般的笑脸,抬头又出一掌,然后又看看他们,再出掌……   容珩看到这副画面,知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便停住脚步,目光落在红卿的身上,随即轻笑出声,笑容有着温柔纵容之色。   这时身后忽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容珩转头看去,一大概十五六岁的巫族少女出现在他的面前,明媚娇小的脸,看着容珩不由露出一笑容,如同三月的桃花般灿烂。   容珩对这少女有些许印象,之前他走过此地,见到过这少女,问过路,后来这少女有好几次偷偷跑到他住的地方偷看他,因为她没有做出令他困扰之事,因此容珩选择了无视,这会儿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容珩微觉诧异。   少女手挎着竹篮,竹篮里面装着半篮红彤彤的樱桃,她蓦然将竹篮递给容珩,请他收下樱桃,如果是普通族人送的,容珩会选择收下,但知晓少女的心思,容珩却不打算收下以免她误会,正要拒绝,一只手却突然横过来,蓦然将篮子拍飞。   红卿不知何时竟到了他身旁,正定定地看着少女。   那少女看到红卿,惊了一跳,红卿脸上没有怒色,平静如水,但她的举动让少女以为是她在动怒,吓得脸一白,篮子都不敢捡,就匆匆跑开了。   那少女跑了,红卿便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容珩,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显露,容珩有些莫名其妙,而后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心不由一阵狂跳,或许她是在吃醋,然看着她木然的眼神,这个念头又被他否定,或许只是一种独占欲,但就算只是如此,容珩内心也感到些许欣慰,她不是无动于衷的便好。   “卿儿,回家。”容珩唇边含笑,心情愉悦地牵起她的手离去。   红卿任由容珩牵着手,走时,似乎故意一般,猛地踩扁一颗樱桃。   容珩见状无奈地轻摇头。   那少女等他们走回,应该会回来捡回她的东西。   两人回到住处,容珩便去厨房给红卿弄吃的,红卿却不像以往一样紧跟着他,容珩有些奇怪,难不成还在因为方才一事置气?虽然有所怀疑,但红卿自醒来之后,便没有开口说过话,因此容珩没办法得知红卿内心的真正想法。   容珩在厨房,时不时地会透过窗看到红卿的身影,进厨房前,容珩让她坐在懒人椅上,至今她仍乖乖地在上面坐着,只不过目光一直落向厨房这边,容珩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直到红卿突然间就这么倒了下去,容珩心口一紧,“卿儿!”   * * *   红卿是两个时辰之后方醒来的,比昨日少了一个时辰。   在她没醒来之前,容珩一直紧紧的抱着她,眼里有着浓浓的担忧之色,为了多给她渡点阳气,容珩甚至扯开了自己和她的衣服,让两人毫无阻隔的肌肤贴着肌 肤。   红卿睁开眼睛时,容珩紧提的心终于稍稍放下,微撑起身子,靠在床上,容珩揽着她,轻声道:“卿儿,你睡了好久。”那声音有些干涩紧绷,又有着难以掩饰的温柔。   红卿仍旧依偎在他的怀中,抬着眼眸静静地看他,她这姿势,恰好令得一片春光落入容珩的眼中,他目光微暗,之前她没醒来,他心中只有担忧之色,倒没想到别处去,如今才觉两人衣衫不整,有股说不出的暧昧。   红卿昏倒之后,巫婆子没过多久便来了,容珩有些怀疑巫婆子能够感应些什么,巫婆子依旧只说要以阳克制,临走时却问了句:“容公子还没用那种方法么?”   巫婆子的话弄得容珩一阵尴尬,不过他不得不认真思考起那个办法,容珩垂下眸,看着不知什么是男女之欢的红卿,却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 第77章 77章   从神赐之泉归来至今已过了七日, 这七日容珩与红卿几乎都待在小院中,因为红卿的小日子来了,也导致容珩并未与红卿做那事, 只是用先前的方式给红卿渡阳气,饶是如此,红卿仍是每日都会昏迷一段时间, 不过昏迷的时间已渐渐缩短些许。   容珩原本想等再过些时日再与红卿离开巫族,却因突如其来的一件事改变了计划。   红卿的小日子已经结束, 那一日, 容珩带着红卿进了趟城, 准备采购些日需用品。   哈撒城是一个历史深远的古老城镇, 镇上的建筑又吊脚楼, 但多是白墙红瓦的平顶房,有的单层, 有的多层,而墙面上会用五颜六色的彩料描绘出一些神魔鬼怪的故事传说, 只是经过漫长的岁月,已经变得黯淡无光, 青石铺就的路面带着时间沧桑的裂纹。   西南一带多山, 透过一排排建筑房屋可看到一带带山峰,雄奇挺拔, 连绵起伏。   城镇算不上繁华,却十分热闹, 茶楼酒馆,客栈旅社应有尽有,街上多为当地人,穿着奇装异服, 五官黝黑深邃。   只不过对于他们而言,容珩穿的大袖宽衫和红卿穿着的绯色罗裙才是奇装异服,因此两人行的一路,都有无数好奇的目光朝他们两人投过来,容珩并不想引人注意,便准备给红卿和自己买几身当地的服饰。   在经过卖着各种匕首短刃的摊子旁,红卿突然停下脚步,不肯再往前走,容珩看了摊子的物品一眼,神色不变,转而看向红卿,微笑问道:“卿儿,喜欢么?”容珩知道,近来红卿对这一类具有杀伤力的东西很感兴趣,这是她人的意识在慢慢恢复。   红卿没回话,仍旧呆呆地看着一柄长约一尺二寸的梅花匕,匕首由精铁制成,两端皆有尖刃锐器,中间为圆形剑柄,剑柄处有月牙形护手刃,形若梅花。①   容珩付了钱,买了这梅花匕,见容珩拿下梅花匕,红卿又转而看向另一物件,那是一 条鞭子,名为杆子鞭,由白腊杆,铁吊,牛皮拧制麻花形的绳索,以及铁锥组成,据说是汉代时西域一牧羊人所创,故又名为“西域鞭”,牧羊人放羊时,若遇到狼袭击羊群,便用这种鞭子抽打赶跑恶狼,亦可用来防身。   容珩想到红卿亦擅长使鞭子,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鞭子,容珩微微一笑,正要继续付钱,却突然注意到不远处几名正从一家食店走出来的男人,那几名男人虽穿着当地服饰,但容珩一眼便认出是从京中来的人,容珩目光微凝,当即拉着红卿飞快地往身旁一家成衣铺子而去。   直到那几人远去,容珩才从隐蔽处走出,目光掠向门外,神色渐渐凝重,那几人一看功夫便不弱,这个时候京中来人……容珩不由猜测那几人或许是东方琰派来的,扶桑先前便告诉他,东方琰已经开始忌惮他身上的巫神之力,并想要除去他。   今日这事提醒了容珩,不论那几人是否是东方琰派来的,他和红卿都不能再继续留在巫族部落。   容珩顺便在成衣铺子买了几身衣服,然后和红卿换了一身,衣服葛布所制,质地细薄,样式并不复杂,但仍旧充满着夷族风情,这哈撒城是边塞小城,由各个部落民族杂居,但民族服饰大同小异。   出了成衣铺子,容珩并不急得带红卿回去,免得与那些人撞上,容珩先前已经叮嘱过巫婆子,让他告知族人,莫要将新的巫神降临一事传出去,虽然不知晓他们能否做到,但好在他们并不知晓他和红卿的真正身份,巫婆子或许知晓他和红卿些许事情,但她是扶桑最信任之人,扶桑不可能会害红卿,容珩暂时可以信任巫婆子。   “卿儿,饿了吧?”容珩看着目光一直自己身上的红卿,唇边浅笑加深,忍不住伸手轻揉了揉她的头,声音温柔道:“走,我们去吃东西。”   容珩带着红卿来到一家夷人开的酒楼,吊脚楼式的,小青瓦,花格窗,司檐悬空,端得一派古典雅致。   两人上了二楼靠窗雅座,因为不知晓红卿的喜爱,容珩便随意点了几样菜,不过,容珩知晓红卿喜欢吃甜的东西,便要了份糯米糍,糯米糍用两块芭蕉叶夹着,吃时要将芭蕉叶剥开,糯米糍中间是花生碎的馅,吃起来很香甜,还有股芭蕉叶的清香,红卿果然是爱吃的,吃一口便不肯丢下了,好在容珩是饭后给她喂的,不然她只怕连饭都不愿意吃。   近来在容珩的教导之下,红卿已经会自己吃饭,只是吃相不大好,米饭撒的到处都是,而且大多数时候,她都不肯自己吃,要他来喂,就跟小孩似的,容珩时常有种自己在带娃儿的错觉。   “卿儿,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容珩看着她一口接着一口,一刻也不停歇,担心她噎着,便将糯米糍拿远了些,却惹来红卿不悦,她眼珠子 一动不动地瞪着他,里面虽然没有任何情绪浮动,但容珩就是知晓她在生气,正要说些什么,楼梯传来一阵响动,上来一女几男,女人生得年轻娇丽,神色矜傲,衣服红红绿绿,但十分华美,脖子和手腕处都戴满了金银首饰,一看便知非普通人,她身后的几名男子穿着亦是鲜艳,长相不凡。   从隔壁人小声的讨论中,容珩得知,女子是魍族族长之女,后面的几名男人既是她的护卫亦是她的男宠,魍族人个个凶残好战,十分不好对付。   容珩听了片刻之后,便不感兴趣了,专心地喂红卿吃东西,柔声劝道:“卿儿,这糯米糍虽好吃,但不可多吃,只能吃最后一个。”   红卿并未没回话,突然把糯米糍往容珩身前一推,容珩本以为她听懂了自己的话,不打算吃了,正要放下,红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往前一推,直到糯米糍接近他的嘴边,容珩才恍悟过来,微微惊讶:“卿儿是要给我吃?”   红卿仍旧不说话,只是目光似亮了一下。   容珩明白了她的意思,心口不由有些柔软,脸上笑容更加温暖起来,“卿儿真好。”这般说着,容珩拿起糯米糍尝了一口,容珩不爱吃甜食,这一刻却觉得这糯米糍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他们的对桌即是莫辛娜,此刻她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容珩看,他俊美清隽的容颜,优雅从容的姿态,那如同夜空中璀璨星光的白发,加上他对红卿温柔呵哄的态度,都无比地吸引着莫辛娜,她身边的男人没一个能够对女人这般柔声软语,又体贴入微,令她想占为己有。   这般想着,她站起身,走到容珩红卿这一桌,居高临下的看着容珩,操着不熟练的中原话:“公子叫什么名字?这位姑娘是你的娘子吗?”   方才容珩没有听身后一桌人后面的话,这莫辛娜为人嚣张跋扈,见到喜欢的男人,会千方百计的得到手,管你有无妻子情人。   容珩身后那几人见此情形,不由暗暗感慨,又一对小情侣要被拆散,魍族在此地势力极大,几乎无人敢招惹他们。   容珩神色未变,头也不抬一下,知晓来人不善,并未搭理,只是拿出帕子温柔地给红卿擦了擦唇角,而后微笑道:“卿儿,吃饱了我们便走吧。”   容珩言罢,牵起红卿的手起身准备离去,红卿乖巧地跟着他,也不理会莫辛娜。   遭到冷待的莫辛娜脸色一变,蓦然挡在两人面前,气势凶悍:“不准走。你没有回我的话。”   跟着她来的那几男人见状连忙起身上前,守在她身侧,莫辛娜气势愈发强势起来。   她目光如炬地看着容珩,目光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兴趣,“公子模样生得不错,我很喜欢你,不如你跟我回去吧,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总比带着这么一个吃饭都不会自己吃的废物强。”莫辛娜开门见山地说道 ,言罢,鄙视地看了眼红卿,方才她便观察过红卿,这女人美则美,却双目无神,呆呆傻傻的,连吃饭也要人喂,大概是有病的,也不知晓这种毫无风情的女人怎么会有男人喜欢,她原本觉得这女人也许是他的妹妹,可后面看他的眼神,便知晓不是了。   容珩没想到这女子如此大胆,竟对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男人说这种话,有些惊讶的同时又因为她那一句废物而心生不悦,正要说话,红卿却突然挡在两人面前,似乎要挡住她看容珩的视线,一双原本妩媚潋滟的丹凤眼此刻却如同一汪沉寂的死水,波澜不起,但她是用这样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人看,会让人感觉,她对对方不屑一顾。   红卿虽然未恢复人的意识,但她有着野兽一般的感知力,莫辛娜的行为让她心生危机感,对她而言,容珩是属于她的东西,别人是不能够抢的。 第78章 卿儿,今夜要辛苦你。……   “卿儿, 不能伤人。”容珩拽住红卿的手臂,声音严肃。   红卿此刻没有人的意识,一旦动怒, 只怕会将人一击毙命,不论如何,他都不希望在这人来人往的酒楼上与人起冲突, 免得暴露两人的身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此地为他人地盘, 她面前这女人还是魍族族长之女, 一旦她有个好歹, 他们一族定不会善罢甘休。   然后容珩这句话却被莫辛娜误会成是维护她的表现, 脸上顿时笑得如同盛放的花朵,她自知自己生得貌美, 大多数男人见了都会为之倾心,她心情愉悦地说道:“我看这位姑娘大概是脑子有点问题, 公子若放心不下,也可带着她一起回去。”   莫辛娜说着正要伸手推开红卿, 与容珩面对面说话, 红卿目光渐渐变化,眼眸中闪过熟悉的躁动以及暴戾之色, 她掌心聚力,不等容珩有所反应, 蓦然一掌拍出。   容珩微愕,忙道一声:“卿儿,不准杀人。”   许是容珩的阻止有效,红卿出手并未过重, 莫辛娜只是被拍飞出去,跌在一空桌上,她身后的桌椅并未碎裂,以红卿如今的内力,若下狠手,她身后的桌椅都会裂成两半。   莫辛娜捂着疼痛不止的胸口,不可思议地看着红卿,显然没想到她以为的废物如此厉害,狼狈爬起,她勃然大怒地看着跟随她的几个男人,嘴上叽里咕噜着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话,那几名男人立刻露出凶狠之色,冲上前要擒住红卿,容珩将红卿拽到身后,与那几名男人打斗起来。   那几名男人身手不凡,出招又凶又狠,容珩没了内力,武功大不如前,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那几人打趴下再起不来,然后拉起红卿的手下了楼,大堂内早已空无一人,掌柜的此刻已经吓得缩在柜台内,哪里还敢让容珩结账,容珩将银钱扔在柜台上,也没要找零,便带着红卿迅速离去 。   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慢下脚步,容珩眼下的位置受了小伤,应该是被男人身上挂的金属物划伤,一道血迹极为显眼。   容珩却完全不在意,手紧紧地抓着红卿的手,神色不似来时那般轻松,而是有些凝重。   红卿突然停住脚步,容珩疑惑地看向她,轻声问:“卿儿,怎么了?”   红卿定定地看着他,手忽然伸向他的脸颊碰了碰他的伤口,那两道纤长若有似无地蹙了下。   容珩这才感觉到伤口有一点疼,看着红卿平静如水的脸,忽然明白过什么似的,目光一柔,掌心贴在她的手背上,笑若春阳,“别担心,卿儿,我没事。”他柔声道,随后重新牵起她的手,“走吧,回去。”   虽然红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容珩就是能够感觉到她的关心,过去的自己总是站在高处,仿佛强大到无懈可击,自然不会有人担心他受伤,而就算受再大的伤,他也不以为意。   真心实意被人珍惜关切的感觉其实……很不错。   “卿儿,我们马上就要回京了。”容珩微笑说道,顿了下,又道:“等回了京,我娶你可好?”   明明知晓红卿不懂不会回应自己,心底也清楚一旦红卿清醒,她断然不会答应,但他还是忍不住问。   容珩看着红卿,红卿也看着他,一语不发,容珩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纠结这事。   等回到聚居地,天色已晚,巫婆子正候在院门外。   容珩从巫婆子口中得知,白日有几名陌生人到巫族找人刺探前任巫神扶桑的消息,那人并未透露扶桑的消息,之后立即赶过来告知巫婆子,巫婆子猜测那几人定不会轻易就离去,便过来通知容珩此消息。   “容公子,那几人想必要找的是真正的巫神大人,巫神大人如今并未清醒,无法使用巫邪之力,定然无法与他们背后的人抗衡,还请容公子先将她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巫婆子最后说出自己此趟来的目的。   容珩微颔首,应道:“巫长老请放心,我明日便带你们的巫神大人离开部落。”   容珩原本也是打算明日带红卿离开部落的,但听到巫婆子的话,容珩心中颇有些好奇,她如此轻易地让他带着红卿离去,难道不担心他再也不让红卿回来了么,或者红卿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   “如此便好,巫神大人便交给容公子了。”巫婆子诚恳地说道,脸上并无容珩所想的担忧之色。   而容珩在她那双仿佛充满着无限智慧的双眸下,却有种心思被人看穿的不适感。   “巫长老且放心,我定会护她周全。”容珩客气有礼,语气亦不失诚恳。   巫婆子点头,随后又交给他一些瓶瓶罐罐,都是解各种蛊毒的解药以及一些毒粉等,带着也许会有用,容珩便道谢收下。   容珩与红卿是次日离去的,并未告知任何人,巫婆子没来相送,两人便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巫族部 落,在哈撒城,容珩买了辆马车,没雇车夫,自己驾车带着红卿离开了这座城市。   车声辘辘,轻尘飞扬,马车行走在一条宽阔的黄土路上,两边是绿油油的稻田,农夫们已经在田地里忙着插秧,空气中掺和着泥土草木的气息,牧童骑着牛背慢悠悠地行着。   红卿对这新鲜的事物似乎很感兴趣,又或者不习惯视线离开容珩,因而不肯在容珩铺得柔软舒适的马车上待着,跟随着容珩一起坐在外头,目光时而好奇地看向外头风景,时而看向容珩,却有种忙不得闲的感觉。   旅途虽然枯燥,但与喜欢的人在一起,时光却像是一晃而过,太阳落山,暮色将至,两人到了另一座城,土垒的城墙有些破损,城内房屋大多老旧,街道都是泥路,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许是清明节快到的原因,街巷各处都在卖香烛纸钱冥衣,鞭炮等祭拜扫墓之物。   容珩就近找了家客栈,容珩要了一间房,准备与红卿歇一宿后再继续赶路,房间干净整洁,无异味,不过容珩喜洁,并未要客栈的铺盖,   而是让店伙计铺上他们自己带的。   一路上容珩并未感觉到有人追踪他们,但这并未让容珩放松警惕,两人没有去大堂用膳,而是让店伙计将饭食送到屋中,并让他们烧上热水送过来。   红卿是自己吃的饭,磨磨蹭蹭用了近一时辰,与红卿洗完澡后,已经很晚了。   小镇的夜很静谧,万家灯火俱熄,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红卿坐在窗边,容珩站在她的身后替她擦拭干头发,温风似酒,吹拂进来,令人有些微醺。   红卿似乎很享受容珩给她擦头发,背靠着椅子上,眼睛半眯着,如同一只慵懒餍足的狸奴。   容珩弃了梳子,用指尖替她梳理头发,感受那柔顺微凉的感觉,目光落在窗外的月色,久久的,就这么任由时光在自己的指缝间平静缓慢地流淌,心口一片温软,直到感觉夜风渐凉,他才垂眸,轻声道:“卿儿,头发干了,我们歇了吧。”   将窗子关上后,修长的手蓦然握住红卿纤细的手腕,微微一滑,与她五指相交,将她揽入怀中,然后低头噙住她红润饱满的唇。   这几日,因为红卿来小日子的缘故,容珩无法用巫婆子说的方式给她渡阳气,最亲密的也就只有这种。   但这次,容珩不大算就此结束。   容珩希望赶快去除她体内的阴寒之气,恢复健健康康的身子,而且回京需要不少时日,容珩又担心路上遭遇追杀,她每日都会昏过去一段时间,这也许会使两人陷入困境。   红卿近来已经习惯容珩吻她,甚至不讨厌,容珩原本一心只想助她,并无欲望,直到甜蜜,颤栗的感觉自舌根一直弥漫至全身体,他开始有些激动起来。   两人一路吻到床上,容珩轻喘着靠坐在床上,让红卿坐下自己怀中。   容珩抓住放在胸 膛上的纤手,看着她纯粹懵懂的眼眸,容珩心中升起负罪感,声音低沉沙哑:“卿儿,今夜要辛苦你一下。”   容珩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腰带上,示意红卿帮自己褪去腰带,红卿之前就给他解过几次,这难不倒她,或许是以为容珩与她玩闹,她目光闪过一丝亮光,两三下就褪去了他的腰带,因为她的动作过于快速,便给人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尽管知道红卿并没这意思,容珩还是心神一荡,目光专注而深沉地看着她,他声音低沉带着点蛊惑:“卿儿,继续。”   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里衣上,红卿照做,最终他那坚硬结实,富含男性力与美的胸膛展现在红卿的眼底。   容珩佯装镇定地伸手解她的衣衫,只是还没碰到她的衣服,红卿自己却把自己上身脱了精光,目光却澄澈得如同稚子。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令容珩呼吸一滞,下意识的别开眼,俊脸微微泛红,他伸手抵于唇间,轻咳了声,气息不稳:“卿儿,你太直接了……” 第79章 卿儿好甜。   红卿当然不知晓什么是直接不直接, 只是见容珩别开眼,像是不喜欢他这般似的,她捧着他的脸, 迫使他面对自己。   容珩先是一怔,随后失笑,直到她的唇又亲过来, 容珩笑容滞住,心口却是狠狠一跳。   红卿只是轻轻一啄, 便离去, 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容珩, 看来还没玩够, 容珩纵容一笑, 而后往她唇上也啄了下,手放在着她的后颈上, 轻轻摩挲着,在她唇边低喃:“卿儿, 这次可不是浅尝辄止……”   言罢深深吻了上去,一手缓缓放下蚊帐, 容珩的手试探性地往下。   红卿身子忽然微僵了下, 那大概是她本能的反应,容珩离开她的唇, 去观察她脸上的表情,她脸上的神色似乎更加懵懂了, 但并无排斥之色,容珩这才放下,指尖微动。   红卿又是微颤,然后伸手就往容珩那处抓去, 幸好被容珩及时制止,容珩哑声失笑,爱怜地亲着她的唇,“卿儿,再等一下,到时你想怎么都行……”言罢正要解开她的裙子,手却突然一顿,目光警觉地望向门的方向。   容珩蓦然抓起一旁的衣服胡乱给红卿套上,随即自己也匆匆穿好衣服,示意红卿莫要出声,红卿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人的意识,但却不傻,她安安静静地跟着容珩,并不发出一丝声响,容珩拿起两人的包袱,打开后面的窗子,正要抱着红卿出去,她却径自飞速地跃了出去,而后转过身,眼睛亮亮地看着容珩。   容珩无奈一笑,“卿儿,现在可不是在玩……”言罢亦动作干脆利落地跃了出去。   与其同时,正门窗户的纸床被捅破,伸进来一管竹子,迷烟在屋中弥漫开,没多久,屋门被人撬开,进来的却是莫辛娜一伙人,当看到空无一人的床榻,以及张开的后窗, 莫辛娜气得火冒三丈,一脚直踹上给她出这馊主意的男宠,那男宠人高马大,被踹了却敢怒不敢言,还要跪在地上乖乖受罚,莫辛娜看不惯他这窝囊劲儿,横眉怒目,又是一脚蹬向他的心窝子,再想到容珩那丰神俊逸的模样,心中更加心痒难耐。   容珩穿过一条廊道,来到放马车的地方,却看到那店伙计鬼鬼祟祟地在他们的马车旁,直到容珩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旁,将刀驾在他的脖子上,那人才发现他们两人的存在,顿时吓得哆哆嗦嗦,不等容珩问话,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全招了。   原来这店的掌柜迫于莫辛娜一伙人的势力,便与他们勾结在了一起,以为莫辛娜等人得逞,便想要将容珩的东西占为己有,却不想容珩识破他们,逃了出来。   容珩以刀威胁店伙计将他们带到从安全的地方离开,随后点了他的几处要穴,那店伙计便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连张口都叫不出声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珩驾车离去。   容珩并未出城,只是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身,没办法如今的情况令他无法放弃马车,红卿每日都会昏迷过去,而他无了内力,无法背负着她,飞檐走壁,翻山越岭。   “卿儿,睡一会儿,我守着你。”容珩看着一直犯困,却坚持不肯睡过去,心中有些不忍,便柔声说道,目光警觉地看着周围。   红卿哪里会听他的话,依旧呆呆地坐在马车内的榻上,一动不动看着容珩,容珩略一思索,亦回到马车内,将车窗帘掀开,然后让红卿躺在自己的腿上,轻抚着她的秀发,轻声呵哄:“睡吧,我陪着你。”看着她紧随着自己的目光,容珩温柔一笑,随后将目光转向窗外,两人是在一破庙旁边一棵巨大的榕树下,透过树隙,可看到一轮残月挂在远处的屋檐之上,容珩目光渐渐变得幽邃。   不知哪条深巷忽然传出异动,随后是喧嚷的人声,犬吠声,敲锣打鼓声,一缕缕黑烟从屋顶冒起,不知是哪家着了火。   而他们待在地方仍旧无比的寂静,只有此起彼伏的虫声,容珩看着那一缕缕给烟,一些压在内心深处的久远回忆忽然涌上心头。   他的亲生母亲便是丧命于一场大火之中,他亲眼看到的,他听到母亲临死前撕心裂肺的惨叫,听到母亲哭着喊着求着他快走的悲喊,看到母亲那张惊恐无助,痛苦,痛恨,不舍的脸。   可他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他最爱的人,也是最爱他的人就那样被大火吞噬,而他却从那场大火中后几乎完好无损地逃脱出来。   他知道凶手是谁,也知晓他为了什么想除掉他们母子,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活着只为了报仇。后来他有无数次杀他的机会,可他忍住了,他要让那人看到自己坐到他梦寐以求的位置上,然后再杀了他。   容珩目光掠过一抹戾气,直到怀中 起了细微动静,容珩不由收回目光,垂下眼眸,看着红卿安静的睡颜,眸中的戾气被温柔替代,他手轻轻地拨开挡着她脸颊的发丝,微微一笑,而后继续沉浸于往事。   从那场大火中逃生之后,他被一和尚收留,那和尚要他放下一切仇恨,随他离去,可是仇恨已在他心底生根发芽,他又如何能够放下仇恨,最终他没有跟随那和尚离去,再后来他被他的养父收养。   其实暗阁的前身是玄机阁,那才是真正的江湖黑-道组织,专为富贵权势之人做事的,而他的养父便是玄机阁阁主。   他在玄机阁亦度过一段非人的日子,红卿受过的,他也受过,她遭人背叛过,他亦被背叛过,她被喂毒药,他又何尝吃过生不如死的毒药?   从那里出来的人哪个没有受过地狱般的训练,在这地方就是强者生,弱者死,可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对你格外照顾。   他十五岁那年,养父死在对敌的手上,他便继承了他养父的玄机阁,并将它变为暗阁,后来他亦杀了养父的对敌,给养父报了仇。   遇到红卿那年,正是他十五岁之时,拿起他才接手玄机阁没多久。   当时他想的是,她会不会是另外的一个自己,所以他给了她一个重生的机会。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她和他终究是不一样的,她的心中并没有仇恨,她只是想活着,仅此而已。   次晨,晨曦未露,天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城门一开,容珩便架着马车带着红卿离开了这座小城。   一直走陆路官道十日左右便能到达京城,但容珩没有选择走官道,而是走了条偏僻的小路。   出了城,天便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马车荒芜的野道上,四周都是扫祭修缮过的坟茔,偶尔遇到祭拜的队伍,在凄迷的冷雨中显得有些失魂落魄,显得格外真应了那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巳时初,马车停在一片空旷的平原上,雨停了,雾散了,碧空如洗,纤云如丝,野花飘香。   不远处有一条清澈的溪流,两人在那洗漱了一番,容珩一宿未眠,很是疲惫,清凉的水扑在脸面上,瞬间让人精神一震,红卿看着他豪爽却又不失优雅的动作,怔了怔,然后也跟着拘起一捧水,往脸上一泼,却刺激到眼睛,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睛,再看向容珩时,眼眶红红的,长长的眼睫毛还沾着晶莹的水珠,大概眼睛不舒服,她又眨动了几下,这让她整张脸的表情瞬间生动活泼起来,容珩有一瞬间还以为她恢复了人的意识,心狠狠跳了下。   直到她那双眼眸再次恢复空洞木然,容珩才回过神来,脸上并无失落之色,反倒是有些许庆幸,他没有去思考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只是微微一笑,拿出帕子,轻轻给她擦干脸上的水。   马车上还有干粮,两人吃过早食后,便继续赶路了, 中午时,红卿又晕过去一次,没到一个时辰便醒了过来,但即便如此,也令容珩忧心不已,知道今夜不论如何也要用巫婆子说的那个办法,天黑时,容珩并没有入城找客栈,以免再发生前夜之事,而是在荒郊野外歇下,马车上铺得厚软舒适,比客栈差不到哪去。   马车内点了盏昏黄的油灯,车内有些凌乱,衣物胡乱摆放着,红卿的裙子被扔到地上,红卿不肯躺下去,容珩只能如同昨夜一般,让她坐在自己怀中,好在她并没有感到不耐烦,她看起来似乎喜欢与他亲近,否则容珩还需花费好一番功夫。   “卿儿,这是最快让你去除体内寒阴之气的办法。”容珩看着她澄澈如水的双眸,目光浮起惭愧之色,柔声说道,手则试探着她的接受程度。   明明是清爽的夜,车内却渐渐闷热起来,令人呼吸急促起来。   红卿突然像吓了一跳似的,撑起身,但唇边不由自主地轻哼了声,虽然很小声,但容珩听到了,容珩失笑,声音微沉:“卿儿,你也喜欢的是不是?”容珩收回手,将自己修长的手展现在她眼前。   看着容珩那晶莹水润的纤指,红卿感到些许茫然,又像是有些害羞似的垂下眼睫,不知是否只是他的错觉,但容珩心忽然感到有些滚烫,他不由自主地将手指抵于唇边,随后伸舌舔去唇瓣上的水润,沉声:“卿儿好甜。” 第80章 80章   容珩在这方面向来极其的有耐心, 哪怕箭在弦上,也会等对方完全的适应,才会行动。   就算此刻的红卿不知道男女之事, 但身体却有着本能的反应,红卿被容珩亲得晕头转向,她却始终秉承着‘你来我往’的准则, 容珩亲哪里,她就亲他哪里, 原本已经情动的容珩又被她逗得连连失笑, 直到红卿怔怔地看着他, 不知道想起些什么, 身子缓缓下滑, 便要俯首下去。   容珩吓了一跳,这下笑不出来了, 连忙将红卿拉上来,既无奈, 脸又热,“卿儿, 不是这样的。”   红卿定定地看了他的脸, 低头看了眼,眼眸中仿佛有着思考之色, 随后似乎觉得自己没错,便又要进行前番动作, 容珩俊脸微红了下,自知劝阻无用,索性一手勾住她的后颈,将她摁向自己, 封住了她的唇,手缓缓下滑,片刻之后,容珩目光渐深:“卿儿,你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了啊……”   随着容珩的动作,红卿指尖不由狠狠地刺进他紧绷的背部,容珩闷哼一声,秀雅的眉似蹙非蹙。   月色静静地流泻而下,柔和的光辉笼罩着这一片原始森林以及那轻摇慢摆的马车,一阵夜风吹来,树叶猛烈地晃动,发出沙沙声,马车亦跟着猛烈地摇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而就在车内正打得火热之时,几条黑影藏身于树林中,银光半露,散发着森森寒气。   红卿如今感知危险 的能力比容珩更强,原本正扭动腰肢的她忽然停住动作,水润的目光闪过异光,她蓦然抽身离去,警觉地感应着马车外边。   容珩自知有异,连忙拉起裤子,又将红卿的小衣扯下,随意捡起一条外衫系在她的腰间。   就在此时耳边响起一阵破风声,容珩目光一凝,猛地抱住红卿,将她压向自己,一支箭猛地破车而去,钉在另一面车壁上。   容珩抱着红卿滚下榻,将她护于身后,抬眸一看,那是一支无扣箭,只有中原人才会用,不是莫辛娜的人。   莫不是……正当他思索之际,又有无数支箭朝着他们的马车射来,被容珩护到身后的红卿眼眸中却露出狂躁嗜血的光芒,她突然坐起身,就要往车外冲出去,这时一支箭自左侧方向穿透而进,容珩反应极快,一个飞扑过去,将红卿护于怀中,那只箭顿时刺穿他肩胛骨的位置,容珩咬牙隐忍。   四周再次恢复安静,容珩缓缓抽出长剑,这时一股浓烈的杀气从马车袭来,砰砰几下,马车被人用功震破,一旁的马受到惊吓,再一次扬蹄嘶鸣。   容珩目光扫向来袭的人,没想到正是之前在哈撒城遇见的那几人,神色微凝,他没想到些人竟然能够追到这里。   这时,不远处有一人缓缓走出,那人身材瘦削,目露凶光,右脸有一道长长的疤,这让他整张脸显得愈发凶恶。   “容大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那人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又指了指红卿,“原来这女人也活着。”   容珩对上他那双充满煞气的眼睛,认出来是当初在鹤山追杀他的杀手头目,看来的确是东方琰那边派来的人了。   那刀疤男人正因为找不到扶桑而担心回去被楚王惩罚,却没想到会遇到容珩和活着的红卿,他家王爷早就怀疑京中那个容珩是假的,以及这女人没死,又猜测他们也许和扶桑也在一起,只是楚王并没有把握,才未把这猜测告知陛下,只让他们留意。   没想到王爷的猜测的确是对的,他若是取下他们的人头,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那刀疤男挥了挥手,另外几人立即朝容珩扑去,容珩以剑抵挡斫过来的大刀,随即与那几人缠斗起来。   红卿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目光落在那刀疤男身上,浑身的血液仿佛沸腾起来,体内蛰伏的野兽在蠢蠢欲动。   而刀疤男一心却在容珩身上,并未注意到红卿看着他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容珩的手臂上挨了一刀,鲜血飞溅,刀疤男眼睛眯了下,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眼底露出奇异之色,蓦然飞身加入战局,大笑道:“原来容大人竟然没了内力。”   言罢目光闪过凶光,一掌击向容珩,然而他的掌还未碰到容珩,他脚步一顿,目光瞪如铜铃,缓缓低头看向那只穿透他身体的血手。   另外几名杀手震惊地看着红卿那边,她速度太快,根本 无人发现她是何时出现在刀疤男身后,又是如何一掌穿心,这场景太过于震撼诡异。   红卿毫不犹豫蓦然抽回手,刀疤男轰然倒地,血流了一地,双目瞪圆,死不瞑目。   容珩与红卿四目相对,红卿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没了以前的空洞懵懂,那双眼眸此刻冰冷邪恶,不像是人的眼神,血水顺着她的手臂缓缓流下,溶进泥土中。   卿儿……山风拂来,鼻尖嗅到浓烈的血腥味,容珩不觉皱了皱眉,明明很久之前便见识过红卿杀人时的心狠手辣,为何此刻竟心生些许不适?   那几人见他们的头目被红卿偷袭成功,心中顿时发怒,纷纷转移目标,朝着红卿扑来,却不知晓他们迎来的将是一场杀戮,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他们原本都是一顶一的高手,但杀红了眼的红卿面前,却成任人宰割的小羊羔,而女人却凶戾狂暴的目光令她看起仿佛一头饥饿许久的野兽。   鲜血喷溅如雨,洁白的月仿佛被鲜血染成了血月,夺心,断臂,七窍流血,肠穿肚烂,一具具尸体倒在血泊之中,原本寂静安宁的原始森林此刻成了一片修罗场。   红卿衣服上脸上都沾满了鲜血,眼眸露出嗜血的光芒,好似她这么做并非迫不得已的杀人,而是在享受享受撕碎猎物的快感。   容珩看着这样的红卿心口微微泛寒,他宁可相信这不是红卿,而是冥皇蛊在作祟。被种了冥皇蛊的红卿太过于强悍无敌,这或许与她原有的能力息息相关,否则为何不见扶桑用过内力? 第81章 81章   一切平息, 红卿满身鲜血地回到容珩身边,目不转睛地盯了他片刻,眸中的凶戾残暴之色再次被空洞木然代替。   容珩扫了眼满地的断臂残肢并没有说什么, 而是脚步虚浮地转身去车上拿起两人的包袱,又牵了马来,就当容珩想要抱起红卿时, 红卿忽然拽住了他的手臂,容珩不解地看着她, 只见红卿的目光落在刺穿他肩膀的箭上, 他的伤口溢出了黑血, 箭上有毒。   容珩早知晓, 事先点了身上几处要穴, 以免毒侵入心脏,他自小被喂了很多毒, 对毒已经走了抵抗能力,只是若毒一直无法清除, 也会有生命危险,如今的他无法凭借自己的能力去处理这伤口, 此地又不宜久留, 只能找把红卿带到安全地方再说。   “无妨。”容珩见红卿将目光落在自己的伤上面,唇边扯出一丝笑, 安抚道。   红卿手紧紧按在他的手臂上,随后另一只手蓦然将那箭拔了出来, 容珩闷哼了声,黑色的鲜血顺着他的伤口汩汩流出,红卿伸出手掌贴在肩膀下边,用内力替他逼出了毒。   “多谢。”容珩勉强一笑, 随后在衣服上撕下布条,随便包扎了肩膀上和手臂上的伤口,便骑着马,带着红卿离开了这片森林。   两人趁着月色走了几里路,天上忽然乌云 密集,月渐隐云中,没多久,便下起了毛毛细雨,又行了一里的路,树林尽头露出一角屋檐,等到靠近,才发现那是一座破败的庙宇,看起来已经荒废许久,庙墙坍塌,门窗东倒西歪,四周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   蒙蒙细雨之下显得十分凄清。   就在两人下了马,准备走进去时,屋内传来东西被弄倒的声音,一双双碧绿的眼睛在黑黢黢的门窗内闪烁着,最后又消失不见。   两人并不惧怕,容珩摸了摸包袱,火折子仍在,走进庙中,一股腥臭气瞬间扑面而来,借着火折子的细微光亮,看清了庙中的情况,里面亦是破败不堪,墙壁四周都皆满了蜘蛛网,破烂的桌椅上堆积着尘土,还有狐狸留下的痕迹。   容珩捡了些干草和破烂的桌椅当做木柴,点燃火堆之后,让红卿   坐在靠近火堆干净草堆上,以便烤干身上的湿衣服,做完这一切,容珩脸色已经苍白得如同死人,他已经没有力气帮红卿处理脸上手上的血迹,“卿儿,我睡一会儿,你别乱跑。”容珩虚弱无力道,言罢不由靠在墙壁上,闭上了眼,他流血过多,体内毒素又刚刚去除,加上赶了一天一夜的都不曾睡片刻,他方才一直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做完一切,才放下心来。   红卿静静地坐在草堆上,目光茫然地落在容珩紧闭双目的惨白脸上,随后又转了转头,瞥向屋门外。   外面的毛毛雨依旧没停,四野俱寂,黑魆魆的草丛中不时闪过一对碧绿的眼,令这黑暗的雨夜显得愈发阴森可怖,一阵阵狂风夹杂着湿气透过破烂的门窗直逼进来,红卿呆呆地坐着,不为所动。   一直到次日太阳升起,阳光照射进来,容珩才从浑浑噩噩中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头竟然躺在红卿的大腿上,是自己半夜不小心栽倒了吧?而红卿此刻正一动不动地坐着,低着头,眼珠子一转也不转地看着他,脸上斑斑点点都是干涸的血迹,让容珩不由想到她昨夜的残暴嗜血,神色微变了下,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发现火堆竟然还没有灭。   容珩心中浮起一丝温暖,坐起身,却觉浑身沉重,眼前一片黑暗,缓和片刻,才稍微好一些,“卿儿,你一宿没睡么?”见声音也变得沙哑难听,嗓子像是堵了石子,有些疼,大约是受了寒。   红卿没有回应他,容珩自然不会期待红卿回应他,他脸上露出浅浅笑容,语气温和:“卿儿,你在庙里等我一下,我去外边看看有没有水和可食之物。”除了包袱,其余的东西全部都丢在了那片原始森林里。外边的天色已经不早,再到中午,红卿只怕还会晕过去,容珩打算等午时过后再启程。   容珩刚走到门外,红卿便默默地紧跟到了上来,容珩无奈,只能任由她跟着,并牵起他的手,阳光照射下来,令他有些晕眩,身子不 由晃了下,而后才站定。   正要继续走,红卿却突然停下脚步,面冲着左侧方向,容珩寻着她的视线看去,随即耳边隐隐听得水流声,便往那边走去,没走多久,一弯清澈见底的流水横在他们面前。   天气很暖,阳光照在水面上,反射着金子般的点点光芒,容珩先将给红卿洗去她身上的血迹,又给她擦干净手和脸面,然后换上干净的衣物,让她坐在不远处的一块膝高的山石上等着自己。   不仅是箭伤,容珩手臂上的伤口也很深,一拆开布条,鲜血瞬间又流了出来,没给自己太多时间,容珩匆匆洗漱一番,用巫婆子给的一瓶止血的药粉撒在伤口上,容珩虽面不改色,但却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躯,额角冒出细细的汗珠,匆匆包扎完伤口,容珩穿上衣服,一回手却看到红卿手上提着一只山鸡,那鸡一动不动,大概已经死了,不远处落了一地鸡毛,容珩猜测,山鸡是被红卿用内力一掌拍死的。   容珩觉得红卿越来越通人性了,拿过她手上的鸡,容珩直接将它溪边处理干净,才与红卿回到破庙,容珩重燃起火,将山鸡架在火上烤,待鸡烤得焦香流油,便与红卿分吃了,容珩吃的少,大半只鸡都进了红卿的肚子里。   肚子填饱之后,容珩与红卿坐在了庙外的台阶上,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红卿依旧习惯性地看看天空,然后看看容珩,好似一不看他,他就会从她身旁溜走一般。   容珩每每看到她紧盯自己的目光,都会忍不住心生柔软,脸上不由浮起如春阳般温柔的笑容,又故意调侃:“卿儿,我有这么好看么?”   红卿虽然没有答复他,但她一动不动的目光像是在告诉他,是的。   容珩见状不由将她揽入怀中,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午时到来,红卿又昏睡了过去。   东方琰派来的人都被红卿解决,但容珩没想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以容珩此刻的情况,别说红卿,就连自己他都自身难保,容珩抬眸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目光掠过阴沉之色,将红卿放下,他抽出一旁的长剑。   闯进来的那三个男人正是莫辛娜的男宠,莫辛娜并不在。   原本看到容珩和红卿,那三人还想躲避一下,可当看到眼前只是一个虚弱的男人和一个昏睡过去的女人,便瞬间大胆起来,直接拿起手中大砍刀朝着容珩砍去。   这三人都是出手凶狠猛悍之辈,容珩左右手皆负伤,接下几招后,便被逼得频频后退,一个不防心口挨了一踢,容珩一腿曲膝落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撑着身子的长剑又被其中一男子蓦然踢开,容珩不由倒地。   看到容珩肩膀上渐渐溢出的血迹,其中一高壮男人目光闪过不怀好意之色,故意伸脚狠狠地踩在他的伤口上,看着那优雅贵气的男人被自己踩在脚下,还如此的可怜狼狈,那 人不由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其余两人亦跟着笑。   那高壮男人正是被莫辛娜踹倒的男人,想到因为容珩和红卿,他在莫辛娜那里受的屈辱,不由恨两人恨得牙痒,就在此时,他忽生一计,他嘻嘻一笑,看着容珩,用不流畅的中原话道:“你不是想睡我们的女人吗,那我们便睡你的女人,而且还要当着你的面睡。” 第82章 她清醒了。她不会再回……   “不如先奸后杀?”另一瘦削男人接着高壮男人的话说道, 目光露出一丝邪恶的精光。   “先把她杀了吧,别看那女人呆呆傻傻的,身手可不错。”那高壮男人目露凶光, 却是看向容珩那边。   容珩闻言脸色大变,就在高壮男笑着要去查看红卿的情况,容珩伸手拽着男人的脚腕, 目光阴冷:“别动她。”   高壮男人看向脚下的人,明明已经虚弱得如同一碰就碎的薄瓷, 却还端得一副高位者的姿态, 这不由激起他的邪恶心理, 他一脚踹向容珩, 却始终踹不开。   容珩的手死死拽紧他的脚腕, 像是拼尽浑身力气,高壮男人拽着容珩往前拖了几步, 见仍然甩不开容珩,男人心中生怒, 又被拽得发疼,另一脚不由狠狠踩在他的箭伤上, 狠狠碾动几下, 看到身下的人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脸白如雪, 目光通红,却始终不肯放开他, 那惨白的唇嘴里至始至终只有一句:别碰她。   高壮男人忽觉得有意思起来,他蹲下身子,掐住容珩的下巴,脸上含着不屑之色:“要求人也该有个求人的样子, 你这样会让我更想动她,不如把她的头颅砍下来踢着玩如何?”高壮男人平日里在莫辛娜受够了窝囊气,如今把莫辛娜看上的男人践踏在脚下,便像是把莫辛娜踩在脚下一般,心中不由有股扬眉吐气的感觉,对于女色倒不怎么上心,红卿此刻便躺在他身旁,他一把拽起红卿的头发,提起大砍刀便要往她的头砍去。   容珩心口蓦然紧缩,“求你们……别碰她。”看着男人的砍刀紧贴着红卿的脖子,甚至那柔嫩的肌肤上冒出了血丝,容珩心彻底地乱了,那一刻,所有的冷静自持,所有尊严自负,所有的心计谋略,都统统与他无关,他放下了堂堂首辅的高贵身份,如同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声音颤抖,卑微地去乞求这几名恶人,“我求你……你们。”   几个男人听闻容珩的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高壮男人看着底下那俊美无俦的男人,大概是太过于虚弱的原因,他身上给人一股说不出的阴柔病态美,心忽一动,他嘿嘿而笑,看着身后两人,用他们的语言说了句什么话。   其余两男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忽然一亮,也跟着笑起来,嘴里咕噜着不知说了什么。   高壮男人这才转回头,看着容珩,不怀好意一笑,“女人没 什么稀奇的了,倒是男人……”   容珩闻言身子几不可察地震了下。   “你若让我们几个高兴高兴,我就不杀那个女人了,不过如果你不能够让我们高兴,那女人的性命就不保了。”男人笑得狂妄,心里想着,等将他折辱够了,再杀了他们也不迟。   容珩心中泛寒,这也令他渐渐冷静下来。   一个高傲的男人又如何忍受得了自己如同一只母狗般屈服在几个男人之下,只怕是宁死也不会屈服,然而容珩只是平静地看了眼身旁昏睡不醒的红卿,目光从她冒着血丝的颈项移到她沉静的睡颜,突然之间,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她活着就好。   他很想碰碰她,费力的抬起手,却怎么也碰不到,他内心苦笑,最终他用那只手搭在高壮男人的手腕上,容珩身上有巫婆子给她毒药粉,只是他如今连动一下身子都艰难无比,又不确定毒药粉能否立即起效,就算起效还要一下子药倒三个,他不敢拿红卿的性命去赌,拖延时间是他唯一的办法。   “放了她。”容珩声音低柔动听,却没了一开始的阴冷僵硬,而是带着淡淡的蛊惑。   高壮男人目光落在容珩的手上,那只手柔美修长,如玉一般温润,视线往上,那双眼眸微微斜掠向他,眼波流转间,竟隐隐透着妩媚。   高壮男人哈哈大笑起来,没有一句废话,直接拉扯他的衣服,容珩紧抿着唇,一语不发,强忍住心中那股作呕之感。   另两人则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眼眸中有着雀跃的光芒,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大概是在催促那高壮男人。   “怎么跟个死人一般?”高壮男人手故意往他肩膀上的箭伤用力一摁,引来容珩一声闷哼,男人目光愈发的猩红,冷笑道:“叫一声来听听?不叫我们可要把那女人头割下来了。”   容珩手指不由在地上抓出一道深痕,鲜血自指甲缝溢出,那双曾经原本有着春月白雪,璀璨星光的眼眸此刻如同一汪死水,没有一丝生气,他身体的箭伤刀伤仿佛被火灼烧一般,浑浑噩噩中,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眼前仿佛看到某个模糊的身影,恍惚间,时光追溯从前,娘……心底不由喊着那个给他带来无限安全感的名字。   容珩呼吸时断时续,逼着自己清醒,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他绝对不能昏迷过去。红卿马上就要醒来,那样她就会安全。   那高壮男人叽里咕噜叫骂着,此时,肩膀被人拍了下。   高壮男人烦躁地甩开那手,正要开骂,忽然觉得不对,他的两个同伙都在他前面,那身后的人是谁,他蓦然转过身,便对上红卿那一双闪烁着嗜血光芒的眼眸。   他先是一怔,而后却淫-浪的笑了起来,色迷心窍,令他忘了眼前女人的危险性,他起身,伸手捏住红卿的下巴,看着自己的两名同伴,意犹未尽,“这傻女人醒了,不 如也……”他故意停住,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另两名男人目光落在红卿窈窕曼妙的身段上,不由对视一眼,嘿嘿一笑。   那瘦削的男人正要往红卿这边走,下一瞬,便看到红卿以惊人的速度,用脚尖踢起高壮男人放在地上的大砍刀,手蓦然抓住砍刀,目光冰冷无情,没有一丝犹豫地手起刀落。   高壮男人的头颅如同削蒂的瓜,滚落在地,最后停留在那个瘦削男人的脚下,头颅上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里面似乎有着惊恐之色,瘦削男人惊得双腿发颤。   鲜血喷溅在红卿的脸上,红卿面无表情地看向其余两人,布满鲜血的脸上如同从地狱里出来的恶鬼,可怖渗人,那两人吓得呆若木鸡。   红卿再看向被折磨奄奄一息的容珩,眼眸掠过难以察觉的怜惜,只是很快的又被残暴之色替代。   另外两男人对视一眼,而后提起砍刀便往红卿这边斫来,电光火石之间,红卿手上已经已经多了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最后剩的那一人看着这副场景,头皮发麻,双腿发软,双眸露出惊恐万分之色,他后退几步,突然拔腿就往庙门外跑,却被飞来的刀正中后脑,顷刻间毙命,红卿没有就此收手,目光恢复木然之色,然后走出去,一脚踩在那个背上,拿起刀,拽起那人头发,手起刀落……   当鲜血染红了眼,一幅幅熟悉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仿佛沉睡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她渐渐清醒过来,她看着握住手中的头颅以及眼前陌生的环境,目光掠过茫然无措之色,然后嘴里不由地低喃出一个名字:“容……珩。”   * * * * * *   容珩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在一处山洞中,淡淡的阳光流泻进来,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不暖,微凉,可以感受得到,此刻还是在早上,大概是过了一夜,他的身上整洁而干净,没有污秽之物,没有鲜血,一切像是在做梦,他动了动身子,那一瞬间身体上的疼痛告知着他所受的屈辱并不是梦,原本毫无血色的脸更加惨白几分。   不等他内心升起过多的情绪,他看到身旁的宽叶上放着一只烤好的山鸡,一摸还是温的,容珩不知想到了什么,瞳孔微微张大。   卿儿……容珩想到昨天的事,他知晓红卿昨夜一定将那三个人处理了,而之后他便昏了过去,容珩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发现已经被人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上,包扎方式一看便知十分熟练,容珩目光又落在那山鸡上,神色掠过慌乱之色。   她……清醒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容珩想出去寻找红卿,然刚起身没有几步,就因为严重的伤势而栽倒在地,闷哼了声,最后他放弃了去寻找。   容珩并没有碰那只山鸡,而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红卿归来,他等到日落,等到月升,都始终没有等来红卿的身影。   看着外边 无边的夜色,那一刻,容珩便已经明白,红卿不会再回来了。 第83章 “我要当皇后。”……   又经一夜, 容珩的伤势稍微转好,已经能勉强走动。   昨夜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过去。   院中梨花开得热烈, 微风拂来,梨花似雪,纷纷扬扬地落下, 就是在那样一个明媚的春天里,红卿误闯进到他的院中。   只是这梦里的她似乎与记忆中的她并不重合,   记忆中的她就像是一只刚刚撕咬过猎物, 品尝到鲜血的幼兽, 稚嫩的容貌中流露出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劲儿, 还有着那个年纪不该有的, 属于女人的妩媚。   而梦中的她天真而烂漫,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 就像是在春阳下盛开的娇嫩花朵,她蹦蹦跳跳地跑到他面前, 拽起他的手,笑吟吟地让他陪她玩。也就是这份差异令他蓦然从梦中清醒。   醒来之后, 容珩不由回忆了那天之后的事, 然后想起了他曾忘记的事。   原来,那天夜里, 他的梦里有她。   而这夜的梦亦是那晚的梦。   容珩忽然醒悟,也许自己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上红卿的。   那年的他不过十七岁, 哪怕他城府再深,再无情冷血,最终也敌不过少年的情感萌动。心动只在一瞬。   只是他太过于克制,太过于明白他与红卿的身份差距, 他是下棋之人,而红卿只是棋子,他只能操控棋子而不能被棋子影响,有了这份觉悟,便将那萌发的心思压了下去。   直到她及笄那年,在宴会上,她一舞成名,被俘获的又何止那些男人?   得知红卿迷恋自己,他内心其实是欢喜的,只是表面云淡风轻,他从不去深究那欢喜是为何,只是告诉自己,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只是为了更好的利用她。   也许是太过轻易得到,也许是太过于笃定她对对自己的情感,所以这多年来自己才那么有恃无恐,才自以为自己做出来的深情都只是在演戏。如果没有失去她,他或许一直不愿意去面对这份感情,也忘了那最初的心动。   如果红卿没有命悬一线,他便不会知晓,原来他那么惶恐红卿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上,就和儿时的自己惶恐失去自己的母亲一般。   什么权势,什么复仇,似乎统统都不重要了,他只想要红卿。   可是,红卿不会要他了。他失去了红卿,就像他曾失去他唯一的亲人一般,这一刻无助的孩童一般,眼泪不由顺着眼眶滑落至唇角,他第一次尝到眼泪咸苦的味道。   容珩内心清楚的明白红卿不会再回来,因此并未去寻找,而是直接踏上回京的路,不论如何,京城仍旧是他的战场。   如今已是三月天气,容珩骑着马,走在山道上,一路山花烂漫,春光明媚,只是再美丽的风景对他而言已如同死物。   就在拐入官道之时,远处缓缓行来一人,清越的歌声经风传来,却是一段佛 教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那声音听入容珩的耳中,仿佛一股清泉涌来,令人一扫尘俗之气。   容珩不由勒住缰绳,看着站在马车前面的人,一个不僧不道的人,光头,头上有戒疤,却穿着金冠道服,丝绦皂靴,腰上还挂着剑,这让他显得不伦不类。   只是当容珩看清他的面目时,不由有些吃惊,眼前这人二十岁的模样,面若凝脂,唇红齿白,生得十分俊秀,竟是十几年前,要他放下杀母之仇随他走的僧人。   容珩不知晓自己为何还会记得他的容貌,只是突然间觉得很熟悉,十几年过去了,他的容貌丝毫未变,容珩原有些怀疑自己认错了,可那双含着无限智慧的眼眸又让他坚定,他就是那个僧人。   容珩坐在马上,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问:“大师此次又为何而来?”容珩用了对和尚的称呼。   无垢目光平静如水,唇角似含着淡淡的笑意,双掌合十,口称一句阿弥陀佛,然后才道:“为贫僧昔日之友,紫圣真人而来。”   与之前说法不一样,之前这位僧人说他有佛缘,要他跟他出家,渡他成佛,不过他没同意,却没想到时隔十几年,他会再次出现。   容珩不认为他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他面前,但是容珩只是定定看了他一眼,苍白憔悴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好奇之色,他微微一笑:“那么,就不打扰大师去寻友了。”   “施主走错路了,你的路在那一边。”无垢脸上笑容未敛去分毫,语气和蔼,手指着自己的前方。   容珩目光掠过些许迷茫,而后又恢复坚定之前,他并未回头,始终目视着前方,笑道:“大师,我的路一直都在这一边。”   无垢笑容敛去,脸上有着清肃之气,“痴子,真是痴子,本以为经此一遭,你会勘破情关,却没想到还是执迷不悟。”   容珩从他十几年不曾改变的容貌便知晓这僧人并非寻常僧人,他对他身上发生的事似乎很清楚,但容珩并不想去深究,两人并非同道中人,“大师,若无别事,在下便告辞了。”   “欲海轮回,沉迷万劫。眼底荣华,空花易灭。一旦无常,四大消歇。”①无垢摇了摇头,“及早回头!”留下这一句话,无垢扬长而去……   * * *   东方琰不知道为何已经死去的人为何还会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而此处是皇宫,他的羽林卫竟然没有一个能拦得住她,甚至不知晓她是怎么出现的,这太诡异了,若不是他不信鬼神,几乎要以为她是鬼了。   东方琰目光凌厉地看着眼前随意坐在榻上,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女人,心中升起一股古怪复杂的感觉,对于她并未死去的事实,既觉得遗憾又觉得隐隐的喜悦。   而她 的变化又令他有些不安。   她穿着一袭轻薄几乎透明的红裙,头挽玲珑蛇髻,修眉凤眸,唇不点而自朱,纤腰如细柳,底下修长光滑的腿若隐若现,脚下竟未穿鞋,一双嫩白如玉的赤足展露在他眼底,她的脚腕上缠着一条金色的蛇,约有拇指粗细,一圈圈缠在她的小腿上,如果不仔细看,会以为那只是装饰。   “陛下无需再找扶桑了。”   红卿声音未变,红唇微微一勾,露出与以往相似的妩媚笑容,只是那双眼眸很冰冷,冰冷得不像人的眼神,而且看人时,会给人一股她高人一等之色,她撑起娇软的身子离了榻,一只纤白优美的玉足先下了榻,袖子轻晃,随着她的动作,撩人醉心的香自那袖中飘漾出来,那是一股能让男人骨酥魂消的女人香。   而她脚下的金蛇正吐着蛇信子,一双冰冷竖瞳正射出危险的光芒,忽然那条小金蛇猛地离了红卿的脚腕,迅速地缠上红卿的手臂,亲昵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红卿垂着眸,伸手轻抚着蛇的脑袋,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可以继续替陛下守住这江山社稷。”   东方琰仿佛听到了极其荒唐的笑话,他唇角勾起无比讽刺的笑容,声音微冷:“你这女人是疯了么?”   红卿丝毫没有生气,微抬起冰冷的眼眸,毫无隐瞒地说道:“扶桑的位置已经被我取代。”她目光直直地看着他,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要一件寻常物品:“作为交换,我要当皇后。” 第84章 未修   红卿初醒时, 也不知晓自己为何还活着,明明自己已经死在了容珩成亲的那个夜晚,树干穿透腹部那种尖锐的疼痛依旧能够清晰地感觉到。   可为何自己还活着?她脑海中闪过自己由蛊虫操控神智时所看到的一些人一些事, 自己仿佛变成一面镜子,镜子里几乎都是容珩的身影,他温柔呵哄的模样, 难过悲伤的神情,深情难掩的目光在镜子里不断地闪过。   红卿觉得很奇怪, 这并不是她记忆中的容珩, 而且他的头发怎么全白了?她扔下手中鲜血淋淋的头颅, 浑浑噩噩地走回到了破庙中, 看到倒在地上的容珩, 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内心茫然而无措, 她并不知道容珩为了自己才变成这副模样,只猜测自己活着或许是被他所救。当初在山崖边的情形, 红卿至今刻骨难忘,她不想再容珩等人有任何牵扯。   他的伤势很严重, 将他带到了一安全的山洞, 帮他清洗干净身子,处理伤口, 准备了食物,很奇怪, 看着容珩,从头到尾她的情绪没有一丝起伏,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心疼, 她心如止水,没有任何感触,红卿并不想等他醒来,便离开了山洞。   眼前的大片春光令她有种重生般的梦幻感,她觉得自己好像自由了,但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她如同一缕游魂漫 无目的穿梭在山林间,心口空荡荡的,而且很迷茫,她觉得身体里住着什么怪异的东西,那东西控制着她的一切情绪,让她变得没有喜怒哀乐,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直到某日她遇到一条攻击她的大蛇,那大蛇足足有碗口般粗大,当大蛇攻击她的那一刻,她感到体内不属于她的狂躁暴戾,一股似要冲体而出的强大无匹的力量,然后她失了神智,等到再次清醒,脚下已经躺着一条血肉模糊的大蛇,然而,这次她清楚的知晓方才发生的事,清楚的感知到存在体内的强大力量,她感到很疑惑,不知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这样半清醒半糊涂地过了两日,她在一个阳光淡淡的清晨醒来,混沌的脑子突然变得一片清明通透,那大概就是人蛊合一的感觉,无需任何人去指引,她就是清楚地感应到了体内的冥皇蛊,也记起了在被蛊主导意识时所发生的一切,知道容珩为了她所做的牺牲,知道扶桑为了她将冥皇蛊转移到她听,不知晓是否与他融了血,而冥皇蛊原本又是他的,她能够清晰的感知到扶桑对她的情感,以及扶桑守护巫族的决心,而那份决心也传递给了她。   她明白自己作为巫神的职责,但她不会把守护巫族作为自己的一切,她与扶桑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在暗阁中成长,学的是弱肉强食,虽然不是自愿,但她也一直在算计他人,掠夺他人性命,冥皇蛊也许也是受到了她的影响,变得狂躁暴戾,而且冥皇蛊还将她的内力修复,甚至令她变得更加强大,但体内那想主宰一切的野心似乎又不是她的,她先前可没有这种想法,也许她与冥皇蛊在互相影响着,她已经不完全是她了,那些熟悉的喜怒哀乐似乎离自己很远。   而知道容珩为她做的一切,知道在她意识丧失时,他对她的照顾纵容,自己对他的依赖,但这些事并未激起红卿内心的波澜,她就如同一个旁观者般。   再后来,她回到了京城,因为她要进皇宫,既为了巫族也为了自己,她与扶桑不一样,不怕东方琰威胁。   “我要当皇后。”   这句话反复在东方琰耳边响起,令他诧异的程度不亚于前面那句‘扶桑的位置已经被我取代。”   这阵子,他为淮安王密谋造反之事以及北边的战争弄得头昏脑涨,如今又是巫神,又是皇后的,她当这是过家家,玩呢?   东方琰脸色渐渐发沉,将殿内的内室宫女都挥退出去,东方琰看着眼前变得奇怪的女人,目光透出一股威慑,“你在与朕说笑么?”他刚刚下朝,身上仍穿着那袭帝王象征的龙袍,这衬得他愈发伟岸威武,气势强大,而他的身边是头带着狰狞面具的侍卫,这些侍卫由东方琰亲自管辖,个个武功高强,也是东方琰的心腹,此刻,他们狰狞面具冲着红卿,手 已经放在剑柄上,随时准备拔剑的模样。   红卿丝毫不惧,哪怕外头已经被重重包围,只要东方琰一声令下,便会有无数皇宫守卫冲进来妄图制服她,“陛下觉得我像在说笑?凭着我能够在这皇宫中来去自如,能够将陛下的羽林卫都打倒,陛下便无需怀疑我的话。”红卿伸手轻抚着缠在她手上的蛇,这蛇是她在山林中遇到的,它长得与别的蛇很不一样,金色的身躯,背上还有四个凸起的软骨,有点尖,上面似乎还有倒刺,红卿至今不知道它是什么蛇,遇见它那时,它身后跟着几条比它粗大很多的蛇,原本是要攻击她的,只是红卿刚要出手,那蛇便退了回去,像是知晓打不过她一般,溜得那就一个飞快,红卿便放过了它,再后来它总是时不时出现在红卿身旁,红卿见它具有灵性,又感受到它没有恶意,便将它带在了身边。   东方琰看得出来红卿变了,不再似当初那般小心翼翼,她身上原本没了武功,又从那么高的山崖掉落下去,又怎能活命?就算能够活命,内力又怎会突然间恢复,还能比之前更加厉害,能够在这皇宫中来去自如,唯一的可能便是扶桑真将冥皇蛊转移到她身上,以扶桑对她的情意,他完全有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这扶桑果然是一个不容小觑的隐患,当初他便应该除掉了他,东方琰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冷冷一笑:“就算你身上有巫神之力,朕也不需要你替朕守这江山,一介女流,也胆敢说出如此狂妄之语,着实可笑。”经历之前的事,东方琰才彻底明白这巫蛊之术的可怕,他不可能让巫蛊祸乱江山社稷。   而且她这自大的番话也令东方琰十分不悦,难道不靠巫神之力,他便无法守住江山?她还想妄想皇后之位,简直痴人说梦。   另外,东方琰可不认为她这一番话是真心话,当初他让扶桑给她下了迷蛊,利用她对付容珩,事成之后,设计取她性命。她这次只怕是为了报复他而来。   这女人太过于危险,他迟早是要除掉她的。   红卿听闻东方琰的嘲讽,神色不变,反而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笑开来,施施然地走到东方琰面前,他身后的面具侍卫立刻拔刀相向,东方琰抬起手阻止,目光如炬落在红卿身上。   红卿手掌贴在心口,突然在他面前做了一个十分标准巫族的行礼动作,语气变得十分诚恳,“陛下,请原谅我的狂妄无知,我的确只是一介女流,但我已与扶桑融血,成为新一任巫神,守护巫族是我的职责,此次我为我的族人而来,也是替扶桑来完成他与陛下的盟约。”红卿声音温柔似清风,缓缓说着。   东方琰对红卿的话依旧半信半疑,而对于她突然变得诚恳的态度,东方琰依旧心生不喜,这女人其实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出于对那巫 神之力的忌惮,东方琰没有立刻做出任何行动,内心思考再三,决定先将她留在身边,再想办法除掉她,念及此,东方琰神色缓和下来,假装相信她的话,“这盟约只有朕与扶桑知晓,看来他的确将冥皇蛊转移到了你身上。只要你继续遵守约定,朕可以将巫族护于朝廷羽翼之下,但你的条件朕不能够满足你。”他顿了下,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但你先前伺候过朕,朕对你亦有几分喜欢,朕可以赐美人的位分。”   “多谢陛下。”红卿脸上露出喜出望外之色,然后跪在他的面前,谢恩道,她说那话的目的也不是真要皇后的位置,只有提出的条件太过苛刻,他才会毫不吝啬地给出其他一些东西。   容珩比红卿晚了几日归京,京中处处都是他的眼线,他事先已经让人通知过秦月,因此,刚回到府中,便看到等候他的秦月与云落。   容珩看了眼云落,没说什么。   回到主院后,云落目光落在容珩苍白瘦削的面庞,眼眸不由微微泛红,“热水已经备好,奴婢这就让人去抬热水过来。”言罢退出房间。   容珩目光再一次落在云落的背影上,然后看向秦月,一旁的秦月心一咯噔,主动解释:“大人,云落侍候您多年,属下实在瞒不过她,被她识破身份之后,属下只能将大人离京的事告诉了她,但属下保证,云落并未误大人的事。”   容珩微颔首,神色淡淡,并不是十分在意,“陛下那边可瞒过去了?”   秦月应声:“幸不辱命。”   “很好。”简单一句话,没有再多说,他往前走了几步,似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而后闭目养神,秦月看着沉静惨白的面容,再想到宫中的事,不由皱了皱秀气的眉,明明他和那个女人一起去的,为何两人却没有一道回来?而且那个女人再次入了宫,还被封为了美人。   他家大人可知晓此事?秦月想问,但见容珩闭目养神,又不敢打扰他,只能压下心头疑惑。   没多久,云落进来,道水放好,请容珩去沐浴。   “去书房等着吧。”容珩淡淡与秦月说了句,便起身去了另外一间屋子。 第85章 红焰。   书房内。   云落替容珩研了墨, 退下。   容珩从青玉镂雕五峰笔架拿起笔,蘸饱了墨,便在铺开的纸张上缓缓写起了字。   书房内只剩下容珩和秦月两人, 静得能听到容珩衣袖拂过桌沿的轻微声响,秦月看了容珩,容珩刚沐浴完, 洗去了一身尘埃,显得比回来时精神不少, 穿着一袭优雅洁净的雪色宽袖大衫, 长发松松半挽, 别只玉簪, 只是面容却依旧苍白, 如同白色的薄瓷般,脆弱易碎, 身体更是羸弱不少。   秦月觉得他的身体似乎出了问题,目光转落在他满头花白的头发上, 容珩还不到而立之年,但在那头发上竟找不到一根黑发, 这是生命 力极度耗损的迹象……   “说吧, 我不在京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容珩抬眸看了一眼秦月,语气清淡地说道。   秦月立刻收敛心神, 恭敬地向大人禀报:“遵照大人的吩咐,这段时间属下一直假扮您……”   秦月将东方琰命太医上门刺探和东方琰亲自登门的事完完整整地告知容珩, 又告诉了其余两件大事,一是将淮安王密谋造反消息放出去后得到的结果,以及北边发生战事,卫国公已经回北的消息。   听闻卫国公回北的消息, 容珩指尖稍顿,此事倒是他的意料之外,想到被自己利用,无辜惨死的燕良玉,再想自己所失去的,容珩目光掠过一丝迷茫。   难道这就是因果报应么?   秦月见容珩垂着眼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握着笔的手停止不动,笔尖在纸张上晕染出一团黑墨,秦月看到容珩抄写的几行字: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秦月有些诧异,他记得这好像是佛教心经里的内容,再看容珩的神色,他沉思安静的模样隐隐透着股清圣之气,心中不禁暗忖,他家大人不会是想……成仙成佛?   这个念头一起,秦月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   容珩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什么因果报应,都是骗人的玩意罢了。收敛神思,看到纸上的一团脏污,容珩罢了笔,将纸张揉成一团,丢到一旁。   容珩背靠椅上,闭着眼,伸手抚了抚额角,“其他事明日再说吧。”他声音有着淡淡的疲惫。   秦月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道:“大人,红卿姑娘被陛下封为美人一事,您知晓了么?”此事其实是宫中的眼线透露的,外人知道的只是东方琰宠幸了一位宫女,他对那宫女甚是喜爱,便给了她一个位分。   秦月的话令容珩面色一僵,再睁开眼里,他的眼底却一片平静,“是么?”语气不含任何情绪,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秦月看着他的背影,没看清他的神色,俊挺修长的身影莫名地给人一股触不可及的遥远感,秦月总觉得他好像变了,身上似乎缺少了些什么,可那东西又不具体,叫人说不上来。   “知道了,你退下吧。”   半晌,容珩睫羽半掩,淡淡开口。   秦月应声退下,容珩在窗下蓦然站立片刻,才回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份奏折。   次日,天晴,万里无云。   容珩没有留在府中,而是坐着船在莫愁湖游玩,他病愈的消息很快便会传到朝廷百官耳中,今日府中门庭大概会被人踏破,容珩想寻一份清净,便离开了府邸。   容珩离开船舱,负手站立在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青翠山峦,目光渐渐幽邃。清风习习而来,他宽大的雪袖亦随风轻柔地摆动,整个人如谪仙般,欲乘风而去。   此时正值春日,踏春游湖的人不少,前面 有只游船悠悠荡来,船上是几名穿得鲜豪的书生,身边有美人相伴,看到容珩,那几位浓妆艳抹的美人小声讨论起来,其中一位生得最姣好的还偷偷给容珩眉眼送情,容珩不以为意。   直到那船擦过去,容珩脚下砸来一样物什,低头一看,是一条手帕,包裹着东西,容珩眉头微微皱起。   这时,船忽然微微晃动了下,耳边传来一清越的声音:“施主好艳福。”   容珩侧目看过去,只见无垢盘腿坐在一叶小舟上,舟上无桨,也不知晓他是如何划过来的,虽是说笑的话语,可他眉眼温煦祥和,并无一丝一毫的轻浮之态度,他站起身,合十行了一礼,口念一句“阿弥陀佛”,“贫僧的小舟坏了,施主可否载贫僧一程?”   容珩示意一旁的秦月,秦月立刻找来梯子,架在船舟之间,无垢上了船,替容珩捡起了手帕,手帕里包的全部都是枇杷,他微微一笑,“她人美意,不可不受。”   容珩看到那包枇杷,想到之前在巫族部落的事,目光微微一黯,无垢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弯起,转而看向远处的湖光山色,眸中不乏欣赏之色。   容珩回过神,看着眼前年轻的僧人,语气淡淡:“大师此趟又为何事?”不知为何,与他站在一起,他烦乱的心会突然变得无比平静,许是他被身上那不被俗世所扰的安宁祥和之气所感染。   无垢微微一笑,目光清澈无垢,“仍旧是为我的故友而来。”   容珩俊美的脸上亦露出一和善的笑容,“是那位紫圣真人?”   “然。”无垢十分干脆地应。   “大师若不见弃,请入船舱一叙。”容珩微笑邀请。   “此乃贫僧的荣幸。”无垢应,神色间却十分平和。   他的言谈举止不会令人心生距离,像是在与一名多年未见的故友谈话,只是偶然间的一垂眸,会给人一股宝相庄严的感觉。   船舱宽敞明亮,里面坐榻,茶几,屏风等应有尽有,博古香炉上烟气袅袅,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四面窗户皆撑开着,可看到外头的湖光山色。   容珩手轻抬宽袖,拨开帘子,随口一说:“高山流水,清风暖日,可惜缺了一壶美酒。”   言罢想起来他是个和尚,应该不会饮酒,却不料无垢莞尔一笑,拍了拍他腰间的葫芦,道:“恰好贫僧这有酒一壶,美酒算不上,不过却是这世间再难寻之物。”   “大师也饮酒么?”容珩微觉诧异,一边笑问,   一边请无垢落座。   无垢应:“饮一杯无妨。”   宽袖如流云拂动,被玉白净美的手轻轻托住,容珩轻低眉眼,取出两个晶莹剔透的玉碗,轻轻地放置在桌面上。   “施主就算入了世,当了官,却依旧如同高山白雪,身上未沾染丝毫尘世气息,可见施主是身在凡尘心在仙。”无垢若有所思地看着容珩。   容珩微怔,没有回应无垢这句话 ,看着他将葫芦里的酒倾注到两人的酒碗中,那原本素白的碗面瞬间透出淡淡的红来,一股奇异的清香扑鼻而来。   容珩浅呷一口,容珩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喝的是白水,直到片刻之后,竟觉得口齿留香,还有股淡淡的甜,若有似无,无法忽视,再后来腹中感到一股热,然后是灼热,那股灼热之感又直涌上头面,令他苍白的面容瞬间浮起淡淡的红晕,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无垢,“这酒……”真是古怪,自身的修养令他没有说出最后那句话来。   无垢微微一笑,拿起碗,浅尝一下,随后缓缓说道:“这酒初尝时,只觉无滋无味,中间方感到一丝甜意,直到最后却如烈火般灼心。”无垢看着容珩,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便是红焰。”言罢,抓起手帕上的两枚枇杷,递给他,“这枇杷是好物,能够压制体内的灼热之气。”自己又拿起一枚,径自剥皮吃了起来。   “红焰?”容珩接过枇杷,却不急于食用,只是微感好奇地问:“这酒名倒是闻所未闻。”   “贫僧先前便说过,这酒乃世间难寻之物。”无垢神色似微有感慨,“如今只剩这最后一点了。”   “这酒难道很难酿制?”   “只是无配方。”   “何人所酿?”   “贫僧故友。”   容珩闻言,顿时有些意兴阑珊,在一旁的槃盂中洗净手,用巾帕擦拭干净,才拿起一枚枇杷,慢条斯理地剥皮吃下。   无垢见状,隐有深意地笑了下,随即悠然自得地又饮啜了一口酒,才接着道:“这酒本是由贫僧故友紫圣真人所酿制,酒的配方他一直不肯透露,可惜他如今已不在,这酒便再无人会酿制。”   容珩吃下一枚枇杷,只觉腹中的灼热感压下不少,擦拭干净手,容珩微微一笑,“如此看来,你这位故友未免过于小气。”   “小气倒不至于。”无垢轻摇了摇头,“据他说,这酒原是为他那伴侣红娘子所酿制,他本修无情道,无情无欲,直到后来遇到了如同一团火焰的红娘子,动了情-欲,便改修了有情道,而这酒的滋味便是其与伴侣的真实写照,从一开始的无滋无味,到后来感到淡淡的甜,再到后来的火热。”   “倒也是个痴情的真人。”容珩微笑,语气随意道,内心对这对情人的故事并无多大感触。 第86章 有红包 二更   容珩对这紫圣真人与红娘子的故事不是很感兴趣, 不过这酒,倒是还可,需要细细地品尝, 方能感受其中的美妙。   容珩拿起薄瓷碗,再次品尝一口那淡红色的琼液,而后视线落向窗外, 凉风习习,湖光山色一览无余, 容珩浅笑安然地感受从无味到微甜再到火热的滋味, 心中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无垢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模样, 神色未变, 唇角依旧挂着祥和的笑容, 继续他的故事:“可惜红娘子只是个凡人,而且她前世罪 孽深重, 根本无法修道成仙,红娘子为永葆青春与紫圣真人长长久久在一起, 便瞒着紫圣真人,入了邪道, 后受一场天劫, 形神俱灭。”   容珩原本舒展的眉微微蹙起,心口莫名地一疼, 将那股突如其来的悲伤情绪压下,容珩收回目光, 看向无垢,突然有了兴致,“那紫圣真人呢?”   无垢轻叹一声,一改平和姿态, 神色间有着浓浓的遗憾,“紫圣真人难以承受失去挚爱之痛,险些走火入魔,后为勘破情关,自行兵解,遁入轮回转世。”   容珩没想到这对爱侣的结果竟是这般,怔了片刻,他不以为意道:“大师讲的这个故事很悲伤。”忽略那股心头那股不知为何而来的窒闷,容珩一笑了之。   无垢摇了摇头,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他垂眸,低声轻喃:“情关的确最难勘破。”   容珩听闻此言,不由多看了无垢一眼,他生得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挺鼻薄唇,倒是个俊秀的僧人,容珩几乎不曾见过他脸上有世人的情绪,此刻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怅然若失之色,容珩眼眸微眯,轻笑:“看大师似乎有些惆怅,莫不是也有红尘债?”   无垢抬眸时,眼底一片清澈,映出他心如止水,他口念“阿弥陀佛”,并不介意他的调侃,眉眼和煦道:“施主说笑了。”   容珩笑了笑,不再多言,他拿起碗,垂眸看着碗中淡红色的琼液,低喃:“红焰,红色的火焰,这名字……很好听。”他声音温柔如春风,莫名地带着股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伤感与眷恋。   无垢看了他一眼,垂眸,再次摇头叹息,“施主终究还是摆脱不了一个情字。”无垢言罢,抬眸,目光落在他苍白羸弱的面容上,眸若深水,“贫僧看施主的面相,乃命不久矣之人。施主此情无果,不如及早回头。”   容珩微怔,而后又莞尔一笑,“大师,我从不走回头路。”不是不信他的话,只是无甚所谓,容珩端起碗将酒一饮而尽,脸上始终维持着云淡风轻的笑容。   与无垢辞别之后,容珩又返回到了船上,倚在窗边,看着外头风景,莫愁湖中此刻已没什么游人,夕阳西下,远山隐隐,霞光将浅绿色的湖水映成了一片绯色。   不知为何,容珩始终无法忘怀无垢方才说的紫圣真人与红娘子,“秦月,你可听过紫圣真人?”容珩没有回头,看着远处的山峰,轻声问。   秦月闻言怔了下,才回道:“不曾听闻过。”   容珩唇角扯出一丝弧度,“没听闻过就算了。”   心口传来一阵闷疼,容珩深吸一口气,他压住心口,想到无垢那句命不久矣的话,他苦笑,咽下喉间那抹腥甜,他自己的身体他又怎会不知晓……   想到在宫中的红卿,心生些许烦乱,走到书案前坐下,提起笔,又在纸上抄写起那佛教心经,每每他感到心烦 意乱之时,耳边便会响起无垢那祥和宁静的声音,一切便会归于平静。   容珩一边慢悠悠抄写,一边问:“这阵子淮安王那边有什么动静?”   秦月回禀道:“自知晓陛下在调查他之后,淮安王便一直足不出户,也不与任何人往来,终日与自己的爱妾宠姬在自己的院中玩乐。”   容珩微微冷笑,他倒是能装。   自从鹤山被东方琰封锁,又经搜山一事,他想必是终日惶惶,怕被人发现那墓室的秘密。   他将密室的一些密信书札拿走,淮安王一开始会猜测是东方琰拿的,但东方琰却没有任何行动,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应该知晓,东西其实是他拿的。   他按兵不动,因为他笃定,容珩不会告发他,原因,其实彼此心知肚明。   怪就怪在他的容貌太像他的母亲,或许是血缘太浓,他们都能够感受到对方的野心。   容珩知道他想当皇帝的心不死,也知道他企图谋反,只是一直没找到证据,直到鹤山一行,他所有的谋划都暴露了出来,红龙会的确是由他一手组织,没想到他竟能够逃过了东方琰的眼底。   他用在墓室里获得的巨量金银培养自己的私人军队,再有鹤山墓穴这一条通道,他们神出鬼没地靠近皇宫,而不被人发现。   淮安王的确不简单。   不论如何,容珩都需要他。   容珩明里非皇室中人,不可能光明正大的登上皇位,有资格坐上皇位的是淮安王,容珩需要借助他的身份,所以他不会告发淮安王,前段时间容珩已经命人暗暗打进红龙帮,红龙帮死灰复燃,如果不是因为红卿一事,他不会向东方琰透露那封密信,不过那封密信是他仿写的,并无印记。   如今在东方琰的追查下,淮安王自身难保,红龙帮已难成气候。   容珩没有再问话,淡淡一句:“知道了,你出去吧。”容珩并未抬眸,依旧专注地抄写着心经,心中却在开始重新部署接下来的事。   从鹤山归来之后,曾经执着的东西似乎已经没有那般重要了,只是决定放下仇恨之后,心不免有些空,而当他想到红卿时,心口又满胀起来。   过去的多年,一直是她为自己披荆斩棘,如今便换他为她清除一切障碍吧,容珩抄写完心经,正要放笔,体内一股气血涌动,他拿起一旁手帕掩唇剧咳起来,这使他脸色更加苍白脆弱起来,当手帕放回桌面,那上面多了一小滩鲜血。 第87章 未修 为何不等我……   容珩在回容府的路上改道去了梅园。   红卿在‘春风一度’等他。   红卿凭栏而立, 目光远眺看着阁外的浓浓夜色,这地方她来过无数次,唯独这一次, 她心中波澜不起。   闭上眼,风拂过面庞,带着初夏的气息, 耳边虫吟细细,是蛐蛐在草丛中鸣叫, 庭院的梧桐树上有鸟儿的巢穴, 里面是雌鸟与它三只嗷嗷待哺的幼崽……一切都那么清晰可 见, 又那么宁静安详, 直到庭院中响起轻浅的脚步声, 是容珩上来了。   红卿睁开眼,静心等待片刻, 然后回转过头。   容珩已然站在楼梯口,目光定定地凝望着着她, 她……真成宫妃了。   她没有穿着便于夜行的衣服,而是着一身镂金丝鸾鸟朝凤裙, 发挽宫髻, 戴着金步摇,脸上妆容精致, 端得一派雍容华贵,只是那眉眼多了几分冰冷。   “你回来了。”红卿语气淡漠, 仿佛在对着一陌生人说话。   她对他的态度,容珩并不意外,怔忡了下,   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 便“嗯”了声,看着她身旁的琴桌与琴,容珩没有显露情绪,“你怎么来了?”   “宫中甚是无趣,出来走走。”红卿淡淡地回,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   一问一答后,两人沉默下来。   容珩目光定定地看着眼前冷漠疏离的红卿,突然有些怀念她意识不清之时,至少……至少那时候她还是依恋他的,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也正因为如此,她如今的冷漠才令人那般难以忍受,容珩努力维持着平静自持的表面,掩在宽袖中的手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中,感到一阵刺痛之后,他才勉强露出一云淡风轻的笑容:“你记起了一切?”   “嗯,记起了一切。”红卿闻言,应道,末了,又补充了句:“包括被冥皇蛊主导意识时发生的事。”   知道他为自己废去功力,知道他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甚至知道他为了她……   他这么一个高傲不可一世的男人却愿意为她做这些事,还能是什么原因?清楚了他对自己的感情,清楚他对自己的付出,红卿却没有太大的感触,因为这是他的选择,她并未强迫他去做。   或许也是因为冥皇蛊的原因,她好像变得很无情,明明应该感激他,毕竟有了他的成全,她才能够重获新生,但如今她却想要利用他这份情感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红卿明白了当初的容珩,而如今的她与过去的容珩也没什么区别。   容珩手微微握紧,想到在她被蛊虫控制神智事发生的一切,容珩心中有些复杂难言,而红卿忽然说道:“容珩,给我弹一曲吧,我突然想听。”   容珩寻着她的视线看向那焦尾古琴,声音干涩:“好。”   容珩缓步走过去,优雅地一撩衣裳,坐于琴案前,一双修长洁净的手轻放在琴上,轻声询问:“你想听什么?”   红卿想了想,没有想到什么曲子,其实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便随口说道:“就弹你最擅长的。”   容珩沉默片刻,声如一缕清风,淡淡的,“嗯。”他略一思索,拨弹起来,狭长的眼眸微垂,面上透出几分孤寂黯然,他知道红卿的目的并不在此。   琴音悠悠至耳,不疾不徐,令人仿佛身处高山流水,万壑松风之间,心中的尘俗之气一涤而尽。   红卿原本闭眼静听,此刻却不由睁开眼睛,看向容珩, 红卿如今的感知更加敏锐,他的琴音变了,他变得更加清冷入仙,不染凡尘之气,也许与心境的变化有关。   这男人原是野心勃勃之人,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种种事情,也许他会丧失斗志,对权势没那般看重了,这是红卿不愿意看到的。   一曲罢,容珩缓缓收回手,抬眸,微笑看她,俊美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他站起身,风吹乱他的银发,雪色衣袂亦随风鼓动,体态轻盈飘然。   “很好听。”红卿目光凝在他身上,想露出一真诚的笑容,但浮在唇角,只是清冷无绪的笑容。   经此一曲,容珩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便转移了目光,走到栏杆处,与她并肩而立,他目光落在那半轮寡月上,烧片刻之后,他问:“为何不等我……”想到自己在洞穴之中等她的那几日,心中有些涩然,明知无意义,却还是选择问。   “那时候意识还不大清醒,不知道你为我做的一切,全部记忆都只在当初山崖之上,那时我心中只有恨,谁也不想见……”红卿半真半假地说道,用余光观察容珩的神色,因此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愧疚之色并未逃过她的眼底,她继续说道:“后来几日才慢慢恢复了全部记忆,知道扶桑将冥皇蛊转移到我的身上,也知道我如今被奉为新一任巫神,守护巫族,是我的职责,但陛下却想要除掉拥有冥皇蛊的人,也许接下来他还想灭了巫族,我不能坐视不管。”   容珩视线落在她身上,静静地,目光有着柔情,直到红卿回过头与他相视,他又若无其事地岔开视线,改落到栏外的夜色,曾经拥有之时不知珍惜,如今不过能够这般并肩站着,说着话,内心却感到庆幸,哪怕得不到,他微笑道:“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因为他绝不允许任何人阻拦她的路。   红卿听闻容珩的话,亦将视线转到外面,当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语气依旧淡漠,“从我身上种入冥皇蛊,到如今恢复人的意识,我便不再是之前的我了,容珩,如今的我对你,已无情爱。”这话并不假,她的确感受不到自己对容珩的情意,她的一切情感仿佛都被冥皇蛊封印了起来。她知道过去为情所困的自己是什么模样,被情爱所困的人成不了大事,所以红卿希望他清醒理智一些。   心口像是被人拧紧,但最终,容珩只是淡淡一笑,像是丝毫不在意,他没有去看她此刻的表情,声音仍带着柔意,“无妨。”   我爱你就行了。只是后面这句话却未出口,当初的爱说得太轻巧,如今就算再说出来,也只会显得虚伪且廉价吧。   “容珩,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红卿面容平静,声音字字冷漠,字字无情,过去的自己红卿没有丝毫留恋,话音一转,又缓和些许,“容珩,如果你仍想坐上 那个位置,我们只能形同陌路了。”   容珩缄默,平静地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想当皇后。在我坐上皇后的位置之前,东方琰不能死。”红卿淡淡地说道,但神色间并无贪婪以及欲望,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之事,她想当皇后,却不想容珩当皇帝,因为她不会止步于皇后这个位置,她要令巫族壮大,要主宰人间,她之所以与容珩说出此事,是希望他莫要阻挡她的路,以及试探他的态度,他若是执意要坐上那个位置,他们只能当敌人了。   容珩听到她这番话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笑道:“既然如此,我助你一臂之力。”   红卿有些诧异,不由怀疑他是否另有所图,迟疑片刻,他没有再继续试探,不论如何,她要先当上皇后,他若肯相助,定会事半功倍。   * * *   红卿回到宫中,已是月上中天。   寝殿静悄悄地,不见一个人,宫灯几乎灭尽,只余一两盏照明,红卿刚踏进寝室的门,便看到东方琰端坐在在她平日里休息的榻上,仍旧着锦衣华服,金冠玉带,端得一副英俊威武之姿,脸上阴云密布,一看就知道他很恼火。不必说,这火气是冲着她的。   东方琰一双深邃凌人的黑眸落在她的身上,声音严厉:“去了何处?”   这样一个危险的女人不应该在皇宫之中,但如今他却奈她不得,她总是神出鬼没,皇宫的守卫于她而言,形同虚设。   “陛下深夜不睡觉,来此就为问这句话么?”红卿声音清冷疏离,并没有作为宫妃的自觉。红卿一边说着,一边去寻找小蛇的身影,自从进了宫之后,它便不再缠着她了,时常不见踪影,也不知道跑到了哪去,小心被人抓到,小命难保,见找不到,红卿放弃了,转身往妆台走去。   东方琰一直隐忍着,看着她彻底地无视了自己,心中不由勃然大怒,“大胆!你眼里究竟有无朕?”   她如今也算是自己的妃子,因他一直提防着她,便未曾让她侍寝,可她也没有主动邀宠,这让他多少有些不快。后宫女人哪个不是拼尽全力的讨好他,她倒好,一次又一次地对他视而不见,可越是如此,他对她的感觉越是复杂。   红卿闻言脚步一滞,回眸,眼珠子微微放大,似在表示她的惊讶,“陛下怎么还没走?”   东方琰闻言气得火冒三丈,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杀了她。“朕警告你,既做了朕的妃子,便安分守己地待在后宫,莫要再去勾三搭四!”东方琰言罢起身,怫然而去。   红卿看着他愤怒的背影,回想他方才的那一番话,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这皇帝莫不是真把她当做了他的所有物? 第88章 紫圣真人与红娘子……   红卿离开梅园之后, 容珩也随之离开梅园,回了府邸,沐浴过后 , 又去了书房,并未回寝室歇息。   点了龙涎香,容珩靠于椅背上, 闭目养神,夜风透过张开的窗进来, 吹着案上的灯在雕镂精雅的屏风上落下摇曳生姿的光影。   与红卿在梅园的对话一遍又一遍在他空寂的心头回荡, 他微微蹙了眉头, 睁开眼, 那精致的侧脸在阴影中, 显得有些许孤寂黯然。   拿过案上的拜访名单以及礼单,容珩随意扫了几眼, 这里面几乎包含了朝中前四品的官员,由此可见, 容珩的位置依旧固若金汤。   这段时间内阁事务由次辅汪冲代为主持,汪冲清廉正直, 政绩不凡, 可惜性粗糙不够细腻,人又躁烈, 动不动就与人发生冲动,又缺乏主持大局的能力, 因此在代首辅之位时频频出乱子,上下属不和睦,闹到东方琰那边,东方琰正为战事和淮安王谋逆姿势闹得一个头两个大, 无暇顾及内阁争端。   这是容珩得知的消息。   如今他病愈的消息传到朝中,只怕不到两日,东方琰便会让他销假,回内阁主持事务。   放下手上的礼单,容珩心生些许烦躁,伸出两指抚了抚眉心,随后不再理会这朝中之事,站起身,走到书架前,下意识地寻找关于道家之书,容珩乃三元及第,博览群书,道法书籍也阅览过不少,却从未听闻紫圣真人这一号人物。   也许并不出名吧,容珩在角落里看到一卷竹简,上面落满了尘埃,这竹简也不知什么时候放在书架上,容珩之前从未看到过,仿佛有一股莫名的力吸引着他拿起那卷竹简……   将上面的尘埃轻轻拂去,缓缓打开,竹简中记载的是七十二处洞天福地。   容珩将其拿到书案旁,拿起巾帕擦拭干净,竹片光滑黯淡,看起来已有一定的年岁。   闲来无事,容珩慢慢阅览起来,据记载着很多灵秀峰峦,比如峨眉山,不周山,蓬莱山等,这些容珩都知晓,是著名的仙灵窟宅,洞天福地,传闻这些地方多有仙人佛子在此居住修行。   容珩阅到一半,精神有些疲惫,正要放下竹卷,却被竹简上的一行文字所吸引,那是关于碧云峰的记载,碧云峰一名容珩闻所未闻,但在看到它的一瞬,却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这种奇异的感觉令他精神微振,继续阅览起来。   关于碧云峰的记载不多,只有一句山势高崪,常年白雾缭绕,寻常人无法踏足此地。   而对于这碧云峰的主人记载得倒是挺多,而碧云峰的正是那位紫圣真人,容珩微觉诧异,他放下竹简,没有去了解那位紫圣真人的事迹,压下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起身离开了书房,回了寝室。   次日,午时刚过。   春末时分,天还不热,阳光很暖,用完午膳后,容珩正在庭院的凉亭中与秦月下棋,忽然接到东方琰的旨令,要他明日便回内阁主持事务,这倒是比他想的还要快些。   东方琰派 来的人离去后,容珩让人收了棋盘,便让秦月备马车,随即换上公服,去了内阁衙门。   内阁衙门在皇城午门内东北角处,去到衙门时,内阁的几名成员正围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脸上表情都有着些严肃,甚至是惶恐。   有人看到容珩,眼睛一亮,连忙提醒其他人,那几人停止讨论,上前与容珩相见叙礼。   容珩问:“发生了何事?”   一人回道:“首辅大人,北边刚传来军报,道我军大败,不仅折了将近一万的兵马,卫国公还受了重伤,以及,其子燕守南已为国捐躯。”   此言一出,那几名官员脸上再次露出愁云惨雾之色。   容珩心中亦是一凛,卫国公征战沙场几十年,战功赫赫,几乎无一败绩,却没想到最终却输得如此惨。   卫国公终究还是老了。   也许其中也有痛失爱女的原因。   卫国公老来得女,一直将燕良玉视为掌上明珠,虽然不满意容珩,但因为燕良玉执意要嫁,只能随了燕良玉,却不料自己的爱女会成他和东方琰之间的斗争牺牲品。   如今,他唯一的儿子也牺牲在战场上,这对卫国公的打击想必不小,东方琰一定会考虑这种情况,从而再派援军过去,只是如今朝中还有哪位武将能够胜任?容珩眉眼间凝了一层寒霜。   容珩在内阁待到了黄昏时分,方回到府邸,没有回主屋,而是径自去了书房,正要提笔写信,却看到一旁的竹简,心念一动,不由拿起竹简看了起来。   关于紫圣真人,里面对他的服饰容貌描写有很多。   里面记载,紫圣真人最常穿的是凝月华为裳的无缝天衣,头戴碧莲冠,去人间游历时,会着金冠道服,丝绦皂靴,腰配长剑。   据记载,这紫圣真人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年纪,有着天神般的容貌,银发三千,宛若银河流泻   。   他有着一双漂亮的眼眸,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比苍穹还要深邃无际,里面藏着无穷的智慧光芒。   他不苟言笑,待人很冷,但笑起来比碧云峰上的那一轮月还要温柔,比泠泠泉旁的仙人花还要灿烂……   紫圣真人最爱吃的食物是甘果,紫圣真人喜欢养小动物……   容珩越往下看越这竹简的内容很是奇怪,从这文字之中容珩能感觉笔者对紫圣真人有着深深的喜爱与了解。   这究竟是何人所写?   看这娟秀的笔迹以及文字流露出来的感情色彩倒像是女子所写。   竹简中还记载,紫圣真人有一次去人间游历,在山中救了一个遇到险境的女子,并且对她一见钟情,随即对她展开热情的攻势……   容珩看得一怔,心中则有种被人戏耍的好笑感觉,这段关于紫圣真人的记载是胡乱编造的吧。   容珩觉得这里面的内容过于荒谬,想撇下,但不由自主地又往下看了些,然后得知被紫圣真人追求的那女子名为红娘子。   容珩神色闪过些许茫然,据无 垢所说,紫圣真人的爱侣的确叫红娘子。   但据无垢所说,紫圣真人原是修无情之道,遇到红娘子时有一段时间的无感期,之后才渐渐动了情,改修有情道。   可这竹简中却说,紫圣真人对红娘子一见钟情,立即展开热情攻势。   那么,无垢的说词与竹简的记载孰真孰假?   容珩认真思考片刻,无果,等到容珩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纠结这个问题之时,他愣了愣,随后不由微微失笑,他撇下竹卷,不再思考那什么紫圣真人,什么红娘子的事。   容珩提笔,想要继续写东西,却忘记了自己要写什么,想了片刻,仍旧未想起来,无奈一笑,唯有放弃。   * * *   次日,容珩去上了朝,东方琰与百官讨论了北边战事,如容珩所料,东方琰打算派援军过去,只是讨论来讨论去都没有选出合适的人,更无人愿意领兵前去支援,只因听闻敌军出了位巫师,那人会使用妖法巫术,能够呼风唤雨,迷幻人心,卫国公之所以身负重伤,其子丧命,便是因为中了那巫师的妖术。   朝中很多官员信以为真,毕竟战无不克的卫国公都败在敌军手下,可见那巫师之可怕,又有传闻,那巫师生了三个头,六条手臂,乃地狱之子,能够召唤阴兵,为他所用。此事传得神乎其神,令得朝中人心惶惶。   散朝之后,东方琰脸色十分难堪,他根本不信三头六臂的巫师,什么呼风唤雨,召唤阴兵,简直荒唐可笑,却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谣言。   东方琰不信,奈何他那帮臣子相信,一个个怕得要死。   东方琰这边劳心劳力,红卿那边却轻松悠闲地逛着花园子。   春暮时节,园中百花仍旧开得烂如云锦,粉蝶嬉戏花间,蜜蜂儿忙着采蜜。   红卿没让人跟着,一路分花拂柳,独自漫步在名花异卉之间,偶然听闻一对宫女躲在墙角小声说话,聊的是北边蛮族的巫师,传说他三头六臂,有三只眼,会妖术,摄心魂,两人聊得起劲儿,浑然不知红卿的到来,直到红卿轻咳一声,那两人看到红卿,心中惊愕,忙向红卿行礼,随后匆匆离去。   红卿想到两人方才的谈话,唇角若有似无地扬起。   有燕子穿梭在花间,红卿一边行,一边悠然地吟道:妾本钱塘江上住,花开花落,不管流年度。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轻敲,唱彻《黄金缕》。歌罢彩云无觅处,梦回明月生……①   红卿走上曲廊,还未吟唱完毕,忽听得嗤笑一声,一娇媚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就算成了陛下的女人,也改不了低贱的本性。”   红卿回眸看去,见花园那一头站着惠贵妃,一副雍容华贵的打扮,手轻轻扶在宫女的手臂上,看向她的眼眸难掩轻蔑之色。   红卿吟唱的这首词讲述的钱塘江上歌妓的生活,红卿吟唱这首词,在惠贵妃看来 就自比作低贱的歌妓一流。   红卿微微一笑,并不生气,涂着艳丽丹蔻的纤手一抬,掠下鬓发,款款行过去,在惠贵妃几步之外停下,似不解地问:“姐姐为何这般辱骂妹妹?”   丹凤眼微斜睨了眼她,惠贵妃见她态度不敬,心中甚是不悦,她冷笑一声,“把自己比作歌妓一流,难道还不低贱么?”   红卿闻言微挑了下眉,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低笑:“妹妹只是偶然间听闻这首词,便记住了,其实并不知晓是何人所做,也不知晓它是何意,却不想姐姐竟如此了解这首词。让姐姐见笑了。”   惠贵妃闻言脸色一变,有些难堪,一旁的宫女见自己的主子被暗讽,又知她原与自己一样是宫女出身,心中便没拿当主子看到,冲上前,怒骂:“大胆,竟敢冒犯娘娘!”言罢扬起身,就要煽她巴掌,却被红卿的手紧紧扣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红卿蓦然将她拖向自己,目光阴森地直抵她的眼眸,手一使劲,只听咔嚓一声,那宫女手腕软软垂下,那宫女先是她眼眸中的阴戾气息吓得心憷,如今手又被她折得剧痛,脸一白,不由惨叫出声,红卿这才松开了她,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也有些惊愕的惠贵妃,没说什么,轻飘飘地离去。   容珩通过宁才人告知红卿,他有事与她商议,是夜,红卿如约而至。   两人仍旧在春风一度相见。   红卿去到那时,容珩正在坐在炉边,悠然自在地品茗,听闻声音,他微一抬眸,随即放下茶杯,轻笑:“坐吧。”   红卿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坐下。   容珩取了另一烫洗干净的茶杯放到她面前,慢条斯理地为她斟上一杯香茗,声音低柔:“品一品我亲自煮的茶。”   红卿拿起杯子,呷了一口,忽听闻耳边传来他一阵轻咳,不由看过去,见他拿着手帕掩着唇咳嗽,脸色有些苍白,不由问了句:“你生病了?”   容珩握紧了手帕,若无其事地将它放回袖中,微笑:“无妨。”   红卿不再多问,放下茶杯,“你找我有何事要商议?”   容珩也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卿儿,那巫师一事是你散布的吧?” 第89章 “我要你喂我。”……   容珩的确是聪明之人, 一猜便知那些谣言乃红卿散布。   听闻容珩的话,红卿眼眸寒光微闪,目光掠向容珩, 并未开口承认,虽然他承诺他会助自己一臂之力,但红卿对容珩还是抱有防备的心态。   看得出红卿并未完全信任自己, 容珩无声笑了笑,不介意地继续道:“我之前说过, 你若想当皇后, 我助你一臂之力, 你若想领兵前去支援, 我亦可以从中出一份力。”   容珩一边说, 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红卿的神色,见她神色稍有松动, 知晓自己猜对了,便继续说道:“或许你有自己的打算, 但我身为内阁首辅,说出的话总归比 其他人有分量。”   她想当皇后, 但她一没有雄厚的娘家背景, 二又不得东方琰宠爱,东方琰甚至欲除之而后快, 她仅凭那巫神之力又如何能够冒头?一旦动用巫神之力亦会遭到天谴。   这次的战事对她而言是一个机遇。   一个后宫妃子领兵打仗,听起来很荒唐, 但事在人为,并非不能做到。   红卿沉吟片刻,点头同意,有他帮忙, 事情会更快的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她问:“你准备如何帮我?”   容珩闻言微微一笑,心中抑郁一扫而空,宽袖如流云拂动,被他如玉洁的手轻托,他优雅地往红卿茶杯里斟满茶水,然后才缓缓说道:   “既然他们惧怕巫师的妖法,便用求神卜卦的方式来定天选之人,以此稳定人心。”   红卿眼眸微亮,点点头,又“嗯”了声,然后静等他继续说。   “待上朝,趁着百官争论不休之际,我会想陛下提出请司天监问天推算天选之人,届时百官必然应和,待问天之日,我会让袁监正说出你的名字,然后道出你的身份,你为巫族中人,又被奉为巫神,身上有巫神之力,能够对抗敌方的巫师。陛下对此或许会半信半疑,但在百官面前,陛下不会做出违背天意之事。”自己想到的,红卿也应该也已经想到,这也是她散布那谣言的目的。但此事由他来做,会更加顺理成章。   红卿神色无变,淡淡地说道:“据你所说,关键一环在于袁监正,你如何能够让他说出我的名字?”红卿原本想用摄魂术来操控人心,但因为无法保持过长时间,所以如果有别的更好方法,她自然不会用这方法,如今听容珩如此说,便不禁有些好奇起来。   容珩看向她,唇扬起轻笑,“袁监正是我的人。”   原来如此。红卿唇角不由地扬起些许弧度,端起茶杯,红卿饮了一口,茶香四溢,沁人心脾,“茶不错。”   容珩莞尔一笑,亦端起茶杯,眼帘一垂,掩住了眸中情绪,容珩没说的是,打仗凭的不单单靠武力,他终究不放心她一个人去,所以他们的计划一旦成功,他亦会随她而去。   * * *   红卿此次出宫无人知晓,伺候红卿的人不多,红卿离去时把近身侍候自己的全部放倒了,回来时,她们仍睡得很沉,雷打不动。   正当她准备歇下之时,有福到来,告知她,东方琰召见她,他神色虽然不恭敬,却也没有轻蔑之色,大概知晓了她的手段,不敢招惹她。   红卿不怎么情愿地又换上一身衣服,跟随着有福去到乾清宫。   东方琰没睡下,穿着赤黄色的袍衫,腰系九环带,以手支额,靠在华榻之上假寐。   听闻动静,他睁开一双深目,看了眼红卿,随即挥退了有福。   红卿冷冷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之后,还是无情无绪地道了句:“臣妾给陛下请安。”虽是请安,她却只是微微屈身,眼眸依 旧与他平视着,要她卑躬屈膝,红卿做不到,能够客气地说一句请安的话已经是她的极限,红卿觉得这样的骄傲自负应该不是她的本性,而是冥皇蛊的,冥皇蛊乃蛊中之王,能够驱万物,具有强大无匹的能力,又怎会向一个人类的帝王低头。   东方琰睁开眼目光莫测地看着她,大概已经习惯红卿的冷淡,脸上并不见有怒火,他沉声道:“坐过来。”   红卿没有推辞,径自走过去,坐在榻上,“陛下召妾身前来有何事?”   东方琰气笑了,声音透着一股威慑力:“无事便不能叫你来?”   红卿摇了摇头,回道:“臣妾以为陛下不会这么闲。”   东方琰又笑了,深眸落在红卿的脸上,她容貌一点未变,依旧美丽无双,修长的黛眉,妩媚的丹凤眼,高挺的琼鼻,只是那双眼眸更冷,更具有侵略性,让人不由心生征服的欲望,东方琰之前便是喜欢她的,只是这与他的帝王之位相比,便显得微不足道,如今仍旧如此,只是想征服她的欲望更深了点,东方琰目光如炬地凝望她,然后意味深长地问道:“听闻你今日在花园里冲撞了惠贵妃?”   红卿低低一笑,睨了他一眼,“原来陛下是为了惠贵妃打抱不平?”   东方琰因她似嗔非嗔的一眼心中一动,他好脾气道:“朕当然不是颟顸糊涂之人,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词,所以朕才唤你前来,想听听你的说词。”   “陛下真想听?”红卿淡淡地问。   “但说无妨。”东方琰笑道。   红卿想了想,随后把今日花园中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表达自己的委屈,她对这后宫妃子的争斗并不感兴趣,也不想借东方琰之手给惠贵妃好看,更不想借此邀宠,毕竟她知晓东方琰一直想除掉她,并不是她讨好一下他,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他就能给她一个皇后的位置。   东方琰听完红卿的话之后,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笑道:“听你的话,惠贵妃倒是反咬了你一口。她道你拿她比作歌妓。”   红卿没有反驳,看着他,淡淡地说道:“臣妾想,陛下自有判断。”   东方琰撑起身子,靠近她,手抚在她的肩头上,声音低沉沙哑:“朕觉得最该罚的是那宫女。区区一个宫女,也敢打主子,这样的人留不得在身边,朕明日便让人将她乱棍打死。”   红卿不为所动,语气依旧平静:“这倒也不必,臣妾已经给过她教训了。”红卿倒不是惧怕惠贵妃以后找自己麻烦,只是懒得去应付,她故作关心道:“陛下,要把惠贵妃的贴心人打杀,就不怕惠贵妃缠着你头疼么?”   东方琰闻言笑了下,大掌缓缓贴向她的腰际,倾身伏在她的耳边:“你倒懂得心疼朕了。”东方琰之所以宠爱惠贵妃娘,并非因为有多么喜爱她,不过是因为她家族的原因 ,在如今内忧外患的情形之下,他懒得去理会后宫之事,红卿能这么说,东方琰自然乐得不去处理此事,他其实根本没必要去在意红卿受不受委屈,只是如今他想得到她,自然要表现出他是在为她出头。   东方琰近来忧心国事,一直未踏足后宫,身体一直未曾疏解,此刻美人在前,他不禁心生骚动,看着红卿的眼眸,也故意露出深情款款之色。   “臣妾是心疼陛下,听闻北边战事吃紧,陛下一定很忧心吧?”红卿很清楚此刻东方琰的心思,故意说道。   东方琰眉眼一冷,果然有些不悦,“作为后宫女子,这些事不该是你讨论的。”   “那要讨论什么?”红卿唇边似笑非笑,声音低低的。   东方琰被她带着点挑衅的神态撩拨得起了征服欲,他突然将红卿推倒到榻上,随即欺身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目光深邃道:“不如我们来讨论一下男女之事?”   红卿目光无所畏惧,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面庞,忽然轻笑,“陛下不嫌弃臣妾是不洁之躯?”   东方琰觉得她是故意在扫他兴致,不过这更令他心生凌虐的邪念,他目光变得不怀好意,低声调情:“朕倒想知道,是你过去的男人厉害,还是朕厉害?”   红卿扬了下眉,随后轻叹一声,似替他感到遗憾的,“今夜只怕要让陛下失望了,妾身的月事来了。”   东方琰一愣,心中的欲火熄了些许,他皱眉不满道:“一次又一次以此为借口,你觉得朕还会信?”   “就是如此巧,臣妾又有何办法?不信陛下可以亲自验证。如果是昨夜,陛下还能得偿所愿。”说着红卿蓦然握住他的手腕,就要将他往下边带去。   东方琰挣脱她的手,停留在她脸上片刻,眼眸掠过阴霾,最终,东方琰还是相信了她的话,翻身而起,“回你的寝殿吧。”   红卿起身告辞,转身那一刹那,她无声冷笑,这男人果然是好骗。   红卿离去之后,东方琰也懒得让人去敬事房确认红卿是否来了月事,而是独自一人入了寝。   * * *   红卿离开春风一度之后,容珩便写了几封密信,交给秦月,让他立刻秘密派人传送出去,之后他未留宿在梅园,也不知为何,红卿离开后,容珩便觉得这地方很空荡很冷清,他不愿意待在这地方,便坐上马车回了府邸,然后直接去书房,处理了一些公务。   清闲下来之后,容珩不由得想到那卷竹简,他昨夜并未看完那竹简的内容,因为觉得太过于荒谬,便将它放回了书架上,此刻心中忽又有些放不下它,起身正要去取,心口忽然一悸,他一手捂着一口,一手撑在桌沿上,俊美的面容略显苍白,他缓缓坐回到椅子上,从抽屉中取出一药瓶,倒出两颗黑色的小药丸就水服下,然后靠在椅子上小憩片刻,面色才渐渐转好一些。   唇角浮起一抹苦笑 ,容珩没有往书架走去,而是走到窗旁,看着外头浓浓夜色,深吸一口气,感觉身体舒畅些许,才微扬起头,透过树隙看向那一轮残月,几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次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庄重肃穆的钟鼓声蓦然响起,再一次穿荡在九重宫阙之间,沉寂的宫城复又热闹起来,太和殿,君臣议政开始,谈到要派军去北边支援时,群臣们仍旧吵闹不休,争来争去都不出一个结果,就在百官争得脸红脖子粗,东方琰烦不胜烦之际,容珩上前向东方琰进言,请司天监问天推算,东方琰原不想同意,无奈应者云集,容珩巧舌如簧,最终只能同意容珩的提议。   下了朝,东方琰便将容珩召到了文华殿的御书房商议问天一事,议事结束后,容珩回内阁处理公务,一直待到午时方出来。   马车行驶在京都繁华的街道上,容珩昨夜不曾睡好,赶早上朝,又忙了一上午政事,精神有些不振,便支着额头,歪靠在榻上休息,就在他半睡半醒之际,前方忽然起了一阵异动,马车缓缓停下。   容珩缓缓睁开疲倦微红的眼,秀雅的眉皱了下,华美的车帘掀起,“大人……”秦月刚要回禀,一团红影伴随一阵香风,蓦然入侵马车之中,“容珩。”清冷如山泉的声音令容珩精神蓦然一震。   “怎么出来了?”容珩看着马车上这突然多出来的一人,脸上烦躁之色敛去,虽姿态优雅从容,但眼眸细看之下隐有喜色。   红卿穿一袭翻折领连衣窄袖长裙,腰际束带,隔着帷帽与容珩相见,闻言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宫中甚是无趣。”言罢径自坐在容珩的对面,取下帷帽,露出那朱唇粉面,明眸琼鼻。   容珩不止一次听她说宫中无趣,容珩没回话,细细打量她一番,目光温和。   比起前段时间的骨瘦如柴,如今的她倒是丰腴不少,不过对比一般女子仍旧纤瘦,整个人也恢复了原来的光彩照人,几乎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陛下可同意了你的提议?”红卿一早便出了宫,因此并未听闻消息。   容珩闻言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嗯。”容珩点头应,他身上仍穿着一袭郑重威严的绯袍朝服,梁冠已经摘下,这身打扮令他气色看起来好了些许,但仍旧显得苍白羸弱,如同一片轻薄的雪,一落入地上便会融化,最终消失不见。   得到容珩的肯定答复,红卿又问:“何时问天?”   容珩略显贪婪地看了她一眼,回应得简洁:“三日之后。”   得知自己想知晓的事情之后,红卿不再说话,只是目光仍旧直勾勾地盯着容珩看,一脸的平静无绪,浑然不觉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   容珩看她这番模样,没由来得想起在巫族部落时她没有恢复人的意识,也总是这般直直地盯着自己,眼中仿佛都是他,眼眸不由掠过一抹柔色,他 的左手动了动,最终被伸来的右手压住,忍住了伸手去触碰她的冲动。   他在心底告诫自己,她如今是陛下的女人,是巫族的神女,不再是他的卿儿,再做些不合礼数的事不仅会让她烦恼,也会让自己失去应有的理性,忍到心口隐隐窒痛起来,唇边却勾着浅浅的笑容,掀开车窗帘,将脸转到外头,避开红卿的视线后,才渐渐敛去笑容。   红卿感觉容珩似乎并不喜欢自己看他,眼珠子便转到了别处,可是转来转去,没什么好看的,最终还是回到他身上。   容珩感觉红卿的目光又放在自己的身上,原本已经坚定的心又一次犹豫,心头浮起柔软又酸涩的感觉,不由叹一声,感叹自己这个时候还禁不住儿女情长,逼下那混乱的情绪,迫使自己心变得冷硬,他回头,语气清冷道:“你要到哪里,我送你一程。”   容珩突如其来的冷漠让红卿有些迷茫,她定定看了他片刻,不知为何,脑海中回忆起自己丧失人的意识时,他对自己的温柔体贴,再看他此刻对恢复意识的自己冷眼相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之处,红卿柳叶般的纤秀长眉颦动了下,她唇张了张,忽然说道:“我饿了。”她声音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   容珩微怔,有些诧异地看向她,大概是恢复意识后的红卿太过于清冷不近人情,而她这句话但让人感觉像是在撒娇的感觉,不像是如今的她会说出来的话,所以容珩一时反应不过来,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红卿只当他没听见自己的话,于是又一字一字地重复了一遍,“我饿了。”似要应和她的话似的,她的肚子忽然也咕噜响了几声,红卿原本无表情的脸浮起淡淡的红晕,目光也闪动了下,这让她看起来多了一丝人味。   那突兀的声音传到容珩的耳中,容珩一愣过后,不由莞尔一笑,他的确没有听错,看着她像是有些害羞的面庞,容珩心中一扫多日来的抑郁,莫名地愉悦起来,“我刚好也饿了,我们一起去吃东西吧。”   两人并未回府用膳,而是就近找了家名为八仙醉的酒楼,这八仙醉酒楼在京中名声挺响亮,据说里面的主厨原是宫中的御厨,后来因为醉酒闹事被逐出宫廷,之后被八仙醉的老板招揽到酒楼当了主厨。   这会儿已是正午十分,食客纷至沓来,大堂内几乎坐满了人,十分热闹,秦月等人在楼下大堂坐,容珩与红卿上了二楼,寻了雅座坐下,容珩问了红卿要吃什么,红卿摇了摇头并不说话,容珩便点了这酒楼的招牌菜,又要了几样饭后点心。   容珩发现自己在说点心之时,红卿的眼眸亮了下,不论是以前,还是如今,她依旧喜欢吃甜的东西。   容珩在马车上换了常服,因此并没有十分引人注目,想到方才在马车上换衣服的场景,容珩不由看了红卿一眼 ,失笑。当时在马车上,容珩脱下身上的朝服,红卿看见了,只当他要对她做什么,脸上露出愕然又略显无措的神色,那样灵活生动的表情,容珩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以至于现在满脑子都是她那个表情。   红卿见容珩笑,那笑容有着难以掩饰的欢愉,觉得很莫名其妙,想问缘由,忽又觉得不重要,于是便没问。   店小二送菜肴上桌,不到一刻,桌上便摆满了丰盛菜肴,红卿没有废话,也不客气,拿起筷子,便夹了块肥美的鱼肉送进嘴里,吞下去之后,又飞快夹一块黄焖肉。   容珩静静地看着她片刻,轻轻一笑,拿起筷子亦夹了块鱼,容珩原不爱吃鱼,在巫族部落时,为了哄什么也不会的红卿吃鱼,他便自己吃一口,再喂给她一口,渐渐便不讨厌了,容珩目光渐渐黯下。   红卿看了他一眼,见他看起来并不高兴,脑海中闪现自己被蛊虫控制神智时,他喂自己吃饭细致又耐心的温柔情态,当时的她并不是真正的她,又想到刚刚在马车上他冷漠的神情,心里忽然升起一丝古怪的感觉,像是在与什么较劲儿似的,她迫切地想要看到容珩重复当初的神情,于是她放下筷子。   放筷子的声音有些大,让容珩回过神,向她投来疑惑的视线。   “你喂我。”红卿语气很平淡,但却隐约透着不容反驳的坚定。   饶是容珩再冷静淡定此刻也不免有些不淡定了,毕竟如今的红卿可不是被蛊虫控制神智的时候,容珩目光略带探究地看向红卿,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间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是从她捉摸不透的目光中,容珩没有寻到一丝答案,“卿儿……”他无奈,这里毕竟是京城,这样的行为太惹人注意。   他迟迟不行动惹得红卿不耐烦,她又一次出口:我要你喂我。”心中的暴戾渐渐涌起,她讨厌别人违抗自己,想控制却无法控制。   容珩愕然,然后脸上浮起纵容之色,“好,我喂你。”内心只觉得如今两人像是对调了身份,自己变成了被欺压的那一个,不过,他倒是不讨厌这样的欺压,她既不怕人笑话,不怕被有心人撞见,他又有何惧?一手轻抬雪袖,夹起一块精瘦的肉递到她唇边,红卿低头看了眼,视线被那只笼在袖中,修长莹润且优雅的手吸引,然后是他的脸,他脸上没有笑容。   想了想记忆中的他喂她饭的情景,然后她张口,提出要求:“你要笑着喂。”   容珩一怔,而后无奈一笑,不明白她为何做出如此奇怪的要求,任由她折腾,唇角浮起淡淡笑容,“如此,可?”   红卿见他笑了,这才吃下他夹过来的肉,心情莫名地变得好了些许。   这时隔壁一桌传来压抑的笑声,然后是小声的议论,红卿目光冷冷地看过去,那是几名年轻男女,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倒像是走江湖的,几人朝着红 卿这桌看过来,脸上露出暧昧之色,被红卿一记如毒蛇般的阴冷目光扫去,纷纷噤声。   红卿收回视线,手指了指桌上一盘清蒸大虾,示意自己要吃。   容珩拿起一枚大虾,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微笑,红卿既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便更加无所谓了,垂下眸子,专心致志地帮红卿剥起了虾,又细致地除去虾线之后,才递到红卿的唇边,红卿一口吃掉,意犹未尽道:“还要。”   容珩莞尔一笑,对于她的要求一一给予满足。   一昏暗逼仄的室内。   容珩与一男子相对而坐,男人五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袭窄袖圆领袍衫,发束高冠,一半的头发已经花白,面目虽呈现老态,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俊。   “不曾想,你竟会约本王见面。”男人感慨道,望着他那张酷似旧人的面庞,他深邃幽远带着沧桑感的眼眸流露出些许怀念之色。   这男人正是淮安王东方拓,他们处的地方乃是淮安王府的一间密室,他瞒住了东方琰遍布在王府的眼线,与容珩在此会面。   烛火轻轻摇曳着,在容珩俊美的面庞落下明暗不定的光,也令他此刻脸上的神情显得阴晴难测,捉摸不透。   他穿着一袭夜行衣,如雪如银的长发高高束起,用同衣服色系的发带固定,他坐得笔挺,看起来仿佛山岳般不可撼动。   “为何要见本王?”淮安王看着眼前这个未与相认的儿子,心中隐隐有着自豪,这才是他淮安王之子应有的模样。比起容珩,他嫡妻生的那两个儿子简直就是不成材的蠢货色,他们父子两人若能联手,何愁帝王之位到不了手,可惜他这儿子竟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弄成这番模样,真叫人可惜可叹。   容珩看着这张他曾经无比痛恨的面孔,此刻却心如止水,不起一丝波澜,“无他。只想劝王爷识时务者为俊杰,莫要再生异心。”   淮安王目光沉了下,而后漫不经意地笑了起来,“首辅大人,你在说什么,本王听不明白。”   容珩唇角勾起细微的讽刺弧度,“此处只有你我两人,王爷无需藏掖,你应该知晓,我手上有你图谋造反的罪证。”   淮安王闻言,笑容一顿,神色彻底变了,变得阴沉可怖,他沉默片刻,冷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淮安王原本以为他绝对不会告发自己,然而他却向东方琰透露了密信内容,导致他陷入如今这般艰难的处境,红龙会也无法在重新组建,一不小心还会人头落地,淮安王越想越愤恨,真是不孝之子!早知晓就不该让他生下来,和他母亲一样,都是白眼狼!   容珩并不理会他抓狂的神色,淡定地说道,“王爷,珍惜你现有的身份,陛下最终不会查到你身上,如若还妄想自己不应得的东西,王爷便等着阴谋败露,人头落地吧。”   淮安王胸口急剧起伏,最后怒极反而平静 下来,他目光如炬地看着他,沉声:“你是为了你母亲报复本王?”这一刻,他选择捅破了那层窗纸。   容珩心口微窒,脸上终于起了细微波动,目光阴寒,“你没有资格提她。”   淮安王不由笑了,有些得意道:“本王怎么没资格谈她,她本是罪臣之女,若不是本王救了她,她早就成为了一条玉臂千人枕的娼-妇,还能生出你来?”   容珩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握紧,他维持着冷静:“据我所知,当时的天子已经大赦天下,被官卖为奴为娼的罪臣之女可自行赎身,未被官卖的直接送回原籍,我母亲当时的未婚夫正准备将我母亲接回去,却被王爷横加阻拦,最终,我母亲的未婚夫被王爷命人打个半残,而我母亲则被你抢去做了外室。”他语气讽刺道:王爷,这也叫救么?”   淮安王没想到容珩会将当年的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片刻之后,他脸上又恢复一派坦荡之色,   “不论如何,和她在一起后,本王从未亏待过,比起那一穷二白的书生,本王可以让她过得锦衣玉食,可以让她呼奴使婢,她要什么本王给她什么,就算她心里有别人,本王都能够容忍。”想到容珩的母亲,淮安王心中忽然有些伤感起来,“本王是真的爱她啊。”   看着他自我感动的模样,容珩只觉得无比厌恶,无法再保持平心静气地说话,“王爷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可笑?”他声音透着股寒意,“王爷最爱的人恐怕只有你自己,为了自己的前程,不惜放火杀人。”   淮安王闻言眼眸浮起一丝痛楚,沉默片刻之后,“不管你信不信,那火并非本王所放,当时本王赶回去之时,你母亲已经葬身火海,本王也是痛彻心扉啊。”谈起那些过往,淮安王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有苦说不出,他没说的是,当时他与河西王氏订了亲,而王氏为人颇有计谋又十分好妒,得知他母亲的存在后,一直想除掉她,那场大火他一直觉得是她放的,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证据,如今王氏已死,这个真相也被埋进了棺材中。被容珩误会自己为了前程牺牲他们母子的性命,淮安王其实是觉得委屈的,不论如何,容珩的母亲的确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他从未想过牺牲她的性命。   谈及当年大场大火,容珩始终无法忘怀自己的母亲在火海中痛苦的模样,目光中不由透出哀伤之色。   淮安王以为容珩信了自己的话,毕竟是父子,此刻他忘了一切伪装,有些急切道:“红龙帮已经被陛下歼灭,整个淮安王府都在他的监视之下,本王还能够做什么?你把在鹤山寻找到的东西给本王吧,本王绝对会安守本分,不会再生异心。”   容珩看着他前一刻还悲伤困苦,后一刻立即变得狡诈的嘴脸,忽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 ,他微微冷笑,站起身,睥睨着他:“那些谋逆的证据我会帮王爷好好保管,以免王爷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淮安王本以为容珩和他一般野心勃勃都想坐上那个位置,但他今日的这些话却让淮安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准备,不,早在他向东方琰透露他欲谋逆的消息时,他便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他原本以为容珩会利用他的力量来造反,本以为两人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   心中的疑惑令淮安王不禁脱口问出:“你难道就不想当皇帝?”   淮安王的确看穿了容珩,是过去的容珩。   容珩唇边浮起一丝捉摸不透的微笑,没有回应他这番话,“王爷且记住我今夜所言。”   淮安王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出声唤住他:“你就不怕本王将你身份捅露出去?!”   容珩脚步微顿,没回头,语气含着冷色:“如果王爷有证据的话,尽管将此事捅露出去,不过我倒想知道,是我手上的证据放出去快,还是王爷的证据更快。”言罢扬长而去,留下一脸暴怒又无可奈何的淮安王。   * *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得一份真情究竟有多难?   可惜他已经错过。   从密室离开,坐上回府邸的马车,容珩打开车窗,吹着夜风,神色间露出一股疲惫,心却感觉到很空。   经过今夜这一趟,容珩彻底地得放下了一切。   大仇得报又如何,人死可能复生?   不能复生,他做的一切有何意义?   死去之人早已投胎转世,唯独他仍困于仇恨中挣扎十几年。   红卿接下来的两日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宫中,并未出宫去,昨日北边又传来军报,道卫国公病重昏迷不醒,无法作战,请求朝廷令派主将过来,不过这已经是十天左右前的军报。   主将重伤昏迷,副将战死沙场,关城即将守不住,蛮族巫师被妖魔化仿佛有毁天灭地的能力,这种种消息让东方琰愁得寝食难安,根本无暇顾及后宫这边。   惠贵妃那边大概知道她不好惹,暂时没有再闹出幺蛾子来,她过了两日清闲日子。   她的小蛇仍旧没有找到,大概是觉得这皇宫很是无聊又不得自由自行出宫去了,又或者被人发现结果死翘翘了,红卿只希望别是第二种结果。   司天监问天当日,百官齐聚司天台,由袁天师主持问天,袁天师即袁监正,不过众人更习惯称他为袁天师,其人精通面相、六壬与五行等,预言之术十分精准。   红卿改妆成一小内监,悄然混在人群中,问天的过程有些繁琐,不一一赘述,一切顺利进行中,当袁天师说出天选之人乃是后宫一名妃子之时,红卿她听到百官一片哗然,以及看到东方琰震惊的脸。   直到红卿的身份被人袁天师说出来,百官瞬间又变了一副面孔,不再持有质疑不屑之色。巫族的神女,身上具有巫神之力,能够 对抗敌人的妖法,光是这一点,百官便赞同让红卿领兵去支援。   红卿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目光朝上,看向端坐在观望台上威武不凡的男人,正午的烈阳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神色却寒冷得吓人,他的目光落在观望台下镇定自若的容珩,目光阴晦难测,显然,他意识到自己也许是上了容珩的当。   红卿趁着众人纷纷议论她之时,悄然离开人群,一切还未成定局,她自己也需有所行动。   问天结束之后,东方琰并未找来容珩,只因他知晓,从容珩口中绝对套不出任何东西,所以他召见了袁天师,只是从他那边东方琰也并未套出任何东西,袁天师一口咬定自己并未与容珩相互勾结,而是根据天卦推算出的人。其实,袁天师不算在说谎,他事先的确给红卿卜了一卦,推算出红卿的确是合适人选。   红卿知道东方琰会召见她,或者踏足她的寝宫,因此红卿已经提前描眉画眼,沐浴熏香候着东方琰。   灯火高照,已是戌时。   一声尖细的‘陛下驾到’让红卿从妆台前缓缓站起,红卿粲然一笑,施施然地迎了出去,又施了礼。   方琰视线掠过去,看着在自己面前突然变得低眉顺眼的女子,目光深邃且莫测,“平身吧。”   红卿站直了身,衣袖轻轻一抬,东方琰闻到她自她身上飘来淡淡甜香,心中更添几分烦躁,   眉宇一沉,将有福等人挥退出门外。   “陛下今夜怎么有空过来臣妾这里?”红卿淡淡一笑,问道。   “你当真不知?”东方琰冷哼一声,没心情与她拐弯抹角,“今日问天,袁天师根据卦象说,你乃是天选之人,最适合领兵去支援。”   东方琰一撩衣摆,端坐在榻上,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红卿先是露出一惊讶之色,然后停顿了片刻,像是努力压制情绪一般,问:“那陛下是打算让臣妾领兵去支援卫国公吗?”   东方琰讥讽地笑:“这不就是你的目的。”   红卿神色微冷,正色:“陛下这是何意?”   东方琰沉声道:“先是容珩向朕提议要问天,然后由袁监正说出你的名字,之后你便可以借助天选之人的身份顺理成章领兵去支援。你们联合起来耍朕?” 第90章 陛下的火葬场之路开启……   耍他?   听闻东方琰质问的话语, 红卿心底微微冷笑,她不冷不淡地回应道:“回陛下,臣妾与袁天师并不认识, 也不曾见过他,至于他为何知晓臣妾的身份,臣妾也感到很疑惑, 莫非他真有那般神?”   红卿目光定定地直视着他,脸上并不见一丝一毫心虚之色, 她话音一转, 语气又带上一丝委屈:“话说回来, 领兵去支援对臣妾有何好处?卫国公重伤昏迷, 其子战死沙场, 蛮族一路过关斩将如有神助,陛下的大臣们都不愿意去冒死, 臣妾为 何要使计去冒死?”   东方琰没想到红卿会一脸正气凛然的反驳他,语滞了下, 才冷哼道:“你不是自称身上有巫神之力?”   红卿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讽刺,她从容应答:   “陛下也知晓妾身只有巫神之力可战胜敌人, 然而一旦驱动巫神之力, 会遭到天谴,永世不得超生, 陛下这是觉得臣妾不惜牺牲生命也要领兵去支援了……”红卿顿了下,摇了摇头笑了, 然后微垂眼眸,低声呢喃:“臣妾费尽心思这么做的理由是为了什么啊……”   东方琰觉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觉地被她带进了她的话术之中,东方琰来时满脑子只想着质问她有没有勾结容珩等人,却没有细细去思考她这么做的目的, 东方琰自知他过于冲动了,他恢复些许冷静,然后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因为你想当皇后。而你知晓自己的身份不可能为后,所以你想得领兵支援,立了功之后,便能够得到朝中大臣们以及百姓的认可,借此让朕提升你的地位。”   红卿抬起眼眸,目光坦然地直视着东方琰,忽然轻叹了口气,“那也得臣妾有命活着啊,陛下。”红卿目光略有悲伤地看着他,像是在痛心他的不信任。   “陛下,跳下山崖的那个红卿已经死了,扶桑给了我重生的机会,巫族奉我为神女,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我也不会恨陛下。如今守护巫族便是我的职责,陛下,我之前说过,只要陛下愿意继续庇护巫族,我可以帮陛下守住这片江山,万死不辞。这就是我的真心,陛下你信我么?”   红卿没有再自称‘臣妾’,将自己置于与他平等的位置上,她目光坚定地望着他,里面有着令人动容的真挚之色。   自她回来之后,东方琰的确感觉她已经不是她了,在她的眼中他看不到恐惧与欲望,里面有的是对世人的不屑,对万物的睥睨,所以他心中才更加升起征服她的欲望。   然而此刻,他听着她一番诚挚的话语,他的心情不自禁的有些柔软,有一瞬间,东方琰觉得自己快要爱上她了。   红卿目光紧盯着他的面庞,见他目光似有动容,她轻移莲步,缓缓走到身旁,伸手抚向他宽阔的肩膀,微扬起娇脸:“陛下,你若信我,便让我去吧,我不知道此趟有多凶险,但我一定不会让敌军侵犯我朝土地,危及陛下的江山社稷,哪怕动用巫神之力。”   东方琰看着近在咫尺的娇媚面庞,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他抓住她纤细的手腕,目光落在她的手腕,这手腕仿佛一折便断,可他知晓这上面蕴含着巨大的力量,视线再次移到她的脸上,东方琰目光含着复杂纠结之色,他忍不住再次逼问:“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然而心已经在她温柔的话语之下溃败下来。   红卿盈盈一笑,眉眼含情地凝望着东方琰:“如果想守护巫族, 想替陛下排忧解难,算是目的的话,那这便是妾身的目的。”   东方琰呼吸一滞,像是逃避什么似的,他蓦然放开她,后退两步,这一刻他的目光竟难以直视她,他烦乱地留下一句“朕考虑一下”随后掉头,似逃一般大步离去。   * * *   “陛下,您当真要派那个女人领兵去支援?”楚王听闻问天结果之后,连夜赶进宫中,刚行完礼,便直言不讳问道,这与他一向处事不惊的性情不大相符。   东方琰刚从红卿的寝宫归来,满脑子都是她方才的各种情态,想将她的身影赶出脑海,却怎么赶都赶不掉,这让他十分心烦意乱,听闻楚王的话,他心中更加烦躁,却极力保持耐心道:   “老五,你先坐吧,劳你大半夜还进宫来。”   楚王稳了稳情绪,脸上再次恢复清冷之色,坐到椅子上,他喝了一口有福递过来的茶,才劝道:“陛下,那女人居心叵测,您不可让那女人领兵去支援卫国公。”   东方琰无奈的叹了声,想到红卿方才那真情流露的模样,东方琰不由沉眸道:“老五,你莫要总是那女人那女人的叫,她如今已是朕的妃子。”说完又觉得自己似乎在维护红卿,内心有些尴尬,又补充道:老五,既然你说她居心叵测,那你说说她有何居心?”   东方琰话中的维护之意令楚王不由蹙了眉,他严肃道:“陛下,这女人野心勃勃,怕是想借此机会更上一层,而且她与容珩之前关系密切,难保她不是受容珩指使。”   “朕后宫那些妃子,哪一个没有野心,不想往上再爬一爬?这份野心无可厚非。至于你说她与容珩之前关系密切……”东方琰顿了一下,沉思片刻,“朕相信她不会受容珩指使。”   或许之前的红卿会受容珩挟制,但如今的红卿继承了扶桑的能力,容珩也奈何不得她了,而且经过前面一系列的事情,东方琰不认为强大到可以毁灭者一切的红卿还会迷恋容珩而心甘情愿的为他做事,如果是这样,这女人简直太愚不可及了。   经过楚王这一番劝告,东方琰反而更加相信,如今的红卿与自己是站在同一阵营里的。   “老五,朕知晓你对朕的衷心。”东方琰感动地望着这位同胞兄弟,然后不容反驳道:“但这次你不能去,首先朕这边离不开你,你还要帮朕处理红龙帮的余孽。”   楚王微皱眉头,正要反驳,却又听东方琰说道:   “老五,你先听朕说完,你莫要以为朕被那女人迷了心魂。这次战争非比寻常,朕得到军报,说是敌方出了一位能力卓绝的主将还有一位擅长妖法的巫师,正是因为这两人令得卫国公重伤,燕守南战死,所以朕并不希望你去冒这个险。让红卿领兵前去的确是最合适的,这是问天结果,百官都已知悉,朕若更改会让朝廷人心不定,而且她继承了扶桑的能 力,身上有着不容小觑的力量,刚好能够克制敌方的巫师。所以朕决定让她领兵前去。”东方琰就算真爱上了红卿,他心中也仍旧保持着绝对的清醒,若她和楚王之中保一个,他保的永远都会是楚王。帝王好猜忌,他却将所有的信任给了楚王。   而红卿,他永远不可能完全的信任。   在群臣的支持下,红卿领兵支援一事终成定局,将圣旨亲自递给红卿那一刹,东方琰手轻颤了下,英俊的脸上隐约有着几分犹豫。   红卿见状,一双纤纤玉手主动伸上前些许,拿了圣旨,然后微低螓首,语气坚定道:“臣妾定不负陛下所托。”   “平身吧。”东方琰心因为她铿锵有力的声音而动容,目光渐渐变得深沉,只是碍于群臣在场,他压下心中翻腾汹涌的情绪,恢复帝王应有的威严郑重,他平静地伸手扶起她。   红卿站起身,穿着东方琰命人为她特制的银色软甲,站在汉白玉台阶上,居高临下地面对底下一大片官员,这是太和殿的广场,也是早朝的地方,后宫妃子绝不允许踏足此地,而红卿却成为了第一人。   红卿目光扫视过众人,脸色神色一如平常,清冷无波,最终她的视线停留在站在最前头的容珩身上。   他穿着整齐修洁的朝服,头戴梁冠,容色无双,身姿修长挺拔,姿态风雅飘飘,一眼望去,众人皆是凡相,唯独他若神仙堕入凡尘,与人格格不入,而近来,他身上愈发有股与世无争的气质。   容珩亦在看她,只是在她看过来时,眼中情绪霎时间消失殆尽,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微垂眼眸,似将两人拉开了些许距离,红卿黛眉不觉微蹙了下。   * * *   是夜,明月初升,温风如酒,无数的流萤在草丛中、半空中闪烁不定。   红卿来到‘春风一度’时,容珩正靠坐在阁楼栏杆上,吹着一管紫竹箫,箫声一如他的琴声,缥缈淡泊,祥和旷远,奏尽朗月清风,水光云影。   在红卿的记忆中,容珩似乎从未吹过箫。   红卿悄无声息的靠近。   许是太过于认真,又或者是红卿悄若无声,容珩并没有察觉到出现在他身后的红卿,依旧专注地吹奏着,夜风将他身后的三千银发拂起,月华洒下,上面流光璀璨,红卿不由伸手去触摸他的发,纤细的指尖在上面缠绕着。   箫声蓦然一停,容珩有些诧异地转过头,红卿目光微闪,倒像是有些心虚似的,霍地放下了手,但当容珩仔细看时,她脸上又没了情绪波动。   红卿的目光落在他的头发上,他还不过而立之年,头发却已经全白,红卿知道这是因为她的缘故,不由微张了张口,“你的头发很好看,像……星光。”   容珩微怔了下,“是么?”而后轻笑着跃下栏杆,身子微往后一靠,与她面对面相视,“今夜怎么有空过来?”   红卿因为容珩的话呆了 片刻,红卿也不知晓自己为什么会过来,只是待在寝殿里,脑海中总是浮现起白日在太和殿广场看到他似乎有些黯然伤感的模样,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来一趟,但来了似乎也没什么可做的。   她想了想,淡淡地回:“我马上就要离京了。来与你道别。”   “是这样啊……”容珩低声应,随后微垂眼眸,修眉微皱着,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红卿眉不自觉地跟着蹙了下,她发现自己喜欢他笑起来的模样,并不喜欢他皱眉,于是伸出纤秀的两指帮他抚平眉间的愁结,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命令:“别皱眉,不好看。”   因为容珩并未站直身子,而是向后靠着,因此当容珩诧异地抬眸时,刚好能够与红卿平视,虽然她眼中依旧冰冷,让人感不到一丁点的情意,但容珩还是听从她的‘命令’,不再皱眉,脸上露出温暖和煦的笑容,“这样可行?”   “行。”红卿这才满意。   没有说出自己的打算,容珩目光专注而深沉地凝望着她,声音低柔:“答应我,一定不要让自己受伤。”   “好。”红卿回答得简洁明了,眼睛落在他手上的紫竹箫上,想到他方才吹箫的模样,有股说不出的遥远出尘之感,仿佛容珩不是容珩,而是变成另外一人,这般想着,她道:“好像以前不见你吹过箫。”   容珩抬起手,看着那管紫竹箫,脸上恍惚了下,红卿一提醒,容珩才猛然间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吹过箫,可不知怎的,他却突然喜欢上了吹箫,当他摸上这紫竹箫时,就像是拿过无数次,吹奏过无数次一般,那般自然那般真实,可是……这紫竹箫是如何得来的?容珩渐渐迷茫起来,好像是自己制作的,可近来他明明一直忙于政事,容珩发现自己记忆似乎有些错乱和退化。   “最近喜欢上的。”容珩微笑道,并未如实回答。   红卿点点头,见已见过,说也已经说过,红卿没理由再待下去,便道:“我回宫去了。”言罢转身便要走,手腕却被容珩拽住,红卿回眸看他,眼中有着淡淡疑惑。   容珩手紧了紧,深看了她一眼,他想让她再陪自己一会儿,但自觉贪心了,于是不舍地松开手,目光柔和似水,“没事了,你回吧。”   红卿微颔首,没说什么,转身而去。   容珩站在栏杆处,面无表情地目送着红卿的身影消失在浓浓夜色中,才收回视线。   这时,身后传来细微声响,一股淡淡的檀木清香随风而来,容珩回眸一看,便见无垢站在自己身后,神情悠悠似流水,波澜不惊,宁静祥和。   “大师……还真是神出鬼没。”容珩微愕,随后失笑道,“大师怎来了?”   “贫僧赶不上出城,又身无分文,来此借宿一宿。”无垢口念‘阿弥陀佛’,年轻俊秀的脸充满着真诚之色。   两人似乎每一次见面,都会有类似这样一番对 话。   容珩对他突然的出现已经习以为常,他微微一笑,声音温和道:“在下这就叫人给大师安排客房。”   “多谢,”无垢低下眉眼,紧接着又道:“只是贫僧赶了一天的路,口中干渴,可否向施主讨一杯茶水喝?”言罢,视线扫向一旁的茶桌。   “不过一杯茶水而已,大师客气了。”容珩优雅地行到茶桌前,然后伸出手,邀请道:“大师请坐。”   无垢缓缓走上去,并不与他客气,径自坐下,目光落在台面上那管紫竹箫上,“这管箫倒是极有灵气,竟能够与自己的主人产生心灵感应。”他唇边含着浅浅笑意,语气有着隐隐的赞许。   容珩将炭火拨旺,随后捣碎茶饼,闻言笑问:“大师知晓这箫的来历?”   无垢反问:“这箫不是施主的么,施主难道不知晓?”   容珩觉一沉思,目光掠过一丝茫然,“在下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得到这箫,只是好像有一日它突然就在自己手上了。”   “这还真是一件奇事。”无垢含笑看着他,眸若深水,没有透露更多。   容珩不紧不慢地将茶末放进滚水之中,茶香瞬间随着袅袅热气弥漫开来,容珩心中仍惦记着他方才的话,礼貌地问:“大师方才说这管箫与主人产生心灵感应,是何意?”   无垢摇头微笑不语。   容珩见状笑了笑,也不勉强他回复。   将烫洗干净的茶杯放到无垢面前,最后将煮好的散发着清香的茶汤倾注到茶杯中,“大师,请喝茶。”   无垢端起茶浅啜一口,眉缓缓舒展开来,悠然地喝完这一杯茶,无垢放下茶杯,抬眸,眼眸光芒一闪,“你与贫僧有缘,贫僧不忍你命丧他乡,便送你两颗救命药吧。”抬起手,手上多了一个翠绿色的小锦囊,将锦囊放在桌面上,他站起身:“施主一路保重吧!”言罢即转身扬长而去……   容珩有些诧异,不等他细问,无垢已经消失在楼道之间,容珩视线落在那瓶子上,秀雅的眉渐渐皱起。   * * *   御花园内,红卿与东方琰并肩而行,有福等人远远地跟在后头。   此时已经是初夏,御花园内花朵依旧繁盛,牡丹国色天香,海棠艳丽无双,兰花清雅怡人,棣棠流金溢彩,还有那木槿、千日红、荼蘼、满地娇、十样锦、等等,争奇斗艳,点缀风光。   “陛下今日倒有空邀臣妾来逛花园。”红卿风情袅娜地走着,眼眸微斜向东方琰,盈盈一笑道,说完又看向这园中的风景,眼眸露出欣赏之色。   “朕今晨听有福说这御花园的花开得很好,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你,便想与你一同来看。”东方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沉的嗓音带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温柔之色。   “嗯,感谢陛下能在臣妾离京之前,让臣妾能看到如此美妙的风景。”红卿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看着她明媚动人的笑颜,东方琰心中没由来得 升起些许不舍情绪,再过两日她便要领兵离京,这一去是否能平安回来?想到其中凶险,东方琰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做的决定。   不过后悔归后悔,若是能够重新选择一次,他仍旧会做出同样选择。   “你喜欢便好。”东方琰唇边勉强扯出一丝笑,语气变得有些僵硬。   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些热烈,照在人的眼睛上,颇有些刺眼,一直未见阳光的红卿此刻颇有些不适应,不禁微微眯起眼睛。   东方琰见状,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略一沉吟,他回头朝着有福以眼示意,有福乖觉,立即拿起一把油纸伞走上前,“陛下,奴才替您打伞吧。”有福正要帮他撑伞,东方琰却夺过伞,并将他挥退。   东方琰则打开伞,极其自然地帮红卿打起了伞。   红卿有些微讶地看了他一眼。   东方琰身为皇帝,从来只有人为他打伞,哪有他给人打伞的,就算他愿意去做,人家只怕吓都吓个半死,哪敢承他的情。   不过红卿却脸上却没有诚惶诚恐之色,只是冲着他微微一笑,以示感谢。   而红卿仅仅是朝着他展露一浅浅笑靥,竟令他心中大悦,东方琰不禁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十分惊奇。   如如果换在以前,要他为一个女子打伞,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毕竟贵为天子,他才该是被人服侍的那一方,而今,他竟然心甘情愿地给红卿打算,而且还乐在其中,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跟在他们身后的有福盯着红卿的背影,满脸的愤懑不满之色,他们陛下愿意屈尊降贵为她打伞,这女人怎么就没点自知之明?她不仅坦然地接受了圣恩,还故意一直在园中闲逛,一会停下来欣赏这海棠花,一会儿又看看那牡丹花,还故意挑太阳照到的方向走,没看见他们的陛下都出汗了,也不担心伤了龙体。   眼看着她越来越过分,竟当自己还是那豆蔻少女,拿起轻罗小扇扑起蝶来,害得他们陛下一会儿跑一会儿停,实在有损陛下天子形象,有福跟在后,气愤地瞪着红卿,敢怒而不敢言,她这是在耍猴呢?!   念头刚起,有福立刻暗暗打起自己的嘴巴,呸呸呸,他怎么能骂陛下是猴呢。   蝴蝶扑不着,飞走了,红卿那如风摆柳的飘逸身姿也停了下来,她回转身子,看着始终紧跟着自己的男人,脸不红,气不喘地问道:“陛下,您累了么?”   红卿纤手扶着一太湖石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东方琰。   东方琰内心一清二楚,红卿哪来这闲情逸致扑蝶玩,她纯粹是故意在捉弄他,若换在以前,东方琰会立即动怒甩袖离去,哪里肯任由她戏耍,而今日,他倒是喜欢她这难得的‘调皮’。   “不累。”东方琰大笑道,随后拽起她的手走进一旁的凉亭内坐下。   如今是已入夏,他身上还穿着不薄的衣服,在阳光下走了许久,额角已经冒出了细 细密密的小汗珠。   红卿拿出一方手帕,一边体贴地帮他擦拭额角的汗,一边微笑着睨了他一眼,道:陛下还说不累,都出了汗。”   她看着他,目光温柔似水,不知是否是东方琰的错觉,那双眼眸仿佛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东方琰心跳不禁‘扑通扑通’跳了起来,激烈得像是要从体内蹦出来,突然之间,他不想着如何去征服眼前这女人了,内心只希望她好好地活着归来。   他有力的大掌蓦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目光深邃地看着她,沉声说道:“等你回京,朕封你为昭仪。”东方琰想封妃,但后宫只有四个固定的妃位,那四位妃子无错废不得。   红卿脸上并无喜悦,一如常态,她微笑道:“陛下,此事等臣妾不负陛下所托,活着回来再说吧。”   东方琰眉眼一沉,道:“一定会的。”   红卿看着他一脸认真之色,却笑着打趣道:“若是臣妾活着过来了,却缺了胳膊少了腿,又或者毁了面容,陛下还敢让臣妾做您的昭仪么?”   东方琰没想到红卿会突然开这种玩笑,不由哑然,他皱眉不悦:“莫要这般诅咒自己。”   红卿轻挑了下眉,“是,臣妾不说了。”对于这问题的答案她心中并不在意,说过便忘了。   * * *   天才透出一丝亮光,京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城门轰然开启,马蹄声震天动地,数千匹战骑拥着一辆豪华马车如潮水般涌出城门,远远可见旌旗猎猎,甲胄森森,屋中看热闹的京都老百姓不由被那雄伟威严的气势所慑,纷纷关紧门户,隐隐约约传来孩童吓哭的声音。   红卿原本想要与战士们一同骑战马,只是东方琰不允许,毕竟作为皇上的妃子,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完全不避嫌太不成体统,于是东方琰便给红卿安排了一辆豪华而坚固的马车,东方琰原本还想给她安排一名服侍她的宫女,但被红卿拒绝了,最后东方琰给了红卿两名他自己的暗卫,说是为了保护她,不过,红卿猜测,这两名暗卫大概也起到了监视她的作用。   红卿出发时看到队伍中有个人的身影很熟悉,只不过来不及细看,便上了马车。   当日头没入山冈,暮色四合时,队伍已骑行一百多里,众人在一片空旷的平原停了下来,准备在此安营扎寨度过一宿,次晨再启程。   按照计划,红卿等人需要在第七日到达雷州,与另一军队会合,然后第十日到达边关。 第91章 “娘娘……请自重。”……   天色渐渐黯下, 夕阳敛尽最后一抹余晖,随军的火夫已经在空地上搭灶生火烧起了晚饭。   红卿独自一人站在离众人稍远的小土丘上,她身上依旧穿着银铠甲, 尽管穿着宽大的铠甲,她那挺直的腰肢仍显得十分纤细,惹得身后不远处几名年轻高壮的士兵频频地朝她投来视线, 目光中皆闪烁着奇 异的光芒,其实他们并不服红卿, 他们更不相信什么巫神之力, 只觉得他们的陛下让一个后宫的妃子来打仗很是荒唐可笑, 不过是一个连刀都提不动, 只懂得讨陛下欢心的女人, 若让她看到战场上血淋淋,无情厮杀的场面, 只怕要吓昏过去。   只是心里想归想,他们哪敢说出来, 质疑陛下那可是要杀头的,不过他们心里实在是不服, 被一个后宫的妇人指挥太过于窝囊, 而且他们心中已经认定,此趟多半是去送死的, 因此士气颇为低糜。   红卿视线遥望着远处那片高大密实的原始森林,面上尽是一片冷色, 一阵风吹过来,风中混合着野花野草的清芬和马匹的腥臊气还有炒猪肉的香气,这几种味道夹杂在一起不算好闻,红卿微微皱了眉头, 有时候感官太敏锐并非好事。   “娘娘。”身后传来一清澈的声音,红卿回眸,看着来人,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的面孔,白皙俊秀,身上穿着武士服,手上戴着护腕,与他身后那帮大老粗们瞬间形成鲜明的对此。   红卿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非为别的,只因他这身形和清澈的眼眸很熟悉,令她想起另外一人。   因为这发现,红卿声音不似平常那般冰冷,稍有缓和:“何事?”   少年战士不亢不卑道:“帐篷已搭好,请娘娘去休息。”   红卿微颔首,而后往回走,走到一半路后,忽然问了句:“你也是神机营里的?”   红卿走在前面并不回头,那一身银色铠甲在渐渐暗沉的暮色中闪闪生辉,却又显得冰冷而坚硬,让人无法接近,少年眼眸微眯了下,见前面的人似乎因为得不到回应而顿了下脚步,便开口回应道:“是。”   “你看起来不像。”   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在前面响起,随后她的身影消失在那道帘门之中,少年怔了下,随后神色不改地转身离去。   当红卿再次出来时,月色已经笼罩大地,夜晚的风带着林间独有的清寒,数点萤火在草丛中飞舞,空地升起了几堆照明兼防野兽的篝火,一帮士兵远远地散在各处用膳。   红卿吃完晚饭之后,嫌弃营帐内闷,便想出去走走,东方琰派来的两名暗卫劝她莫出去以免被士兵冲撞到,被红卿一阴沉的目光扫去,便闭口不敢再言,两人有幸经历过红卿当初杀进宫中的场面,皆不敢小觑红卿。红卿看到这两人便烦,索性命令这两人不许出现在自己一丈之内,那两人也不敢反抗。   红卿此刻脱下沉重的铠甲,只着一袭素色武士服,这令她看起来少了着铠甲时的英气飒爽,多了几分纤柔如柳,红卿的视力极好,目光扫向众人,最终停留在方才看见的那个少年上,众人都离火堆远远的,三两成群的坐着,唯独他独自一人坐在火堆旁,正微微扬起头,看着星罗棋布的夜空,看起来稍显孤单落寞。   红卿身子略 一顿,随后大步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在红卿坐下来后,不远处的一帮士兵便纷纷投来暧昧的目光,他们从未把红卿当做主将,而是当做皇帝的女人,作为皇帝的女人却与一士兵单独坐在一起,那还了得?这瞬间引发人的无数遐想。   红卿对那些看热闹不怀好意的眼神视若无睹,默默地看了眼身旁的少年,她问:“你叫什么名字?”眼眸在火光之中熠熠生辉,似乎有着什么隐秘的发现。   “无垢。”少年淡淡地回应,微垂着眼眸,将一根柴火扔进火堆中,火堆瞬间溅起无数火星,红卿坐得离火近,头发险些被火燎到,幸好少年蓦然伸出一手挡在她面前,令她往后退了退,这才保证了头发的无损,因为他这一体贴的动作,红卿眼眸有异色一闪而过。   少年举止温雅,浑然不似军中那些粗鲁之辈。   “无垢,清澈无垢,少年的确不负此名。”红卿看着他精致的侧脸,道,随后扬起头看着深邃无际,繁星密布的夜空,唇角微扯,似乎勾起一丝嘲讽,”只是少年这般羸弱,可能够打仗?”   少年闻言侧目凝望着她,微微一笑,眉眼和煦:“娘娘难道觉得打仗靠的一定是武力么?”   当然不。不过红卿却反问道:“不然少年觉得靠得是什么?”她没有转头看他,开始数起天上的星子。   少年没说话,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子。   星星很多,数不清,红卿放弃,眼儿一斜,瞥了他一眼,“少年是说打仗靠的是脑?看来少年一定擅兵法,懂谋略,不然也无法混在这神机营中,既如此,少年便给我当军师吧。”   少年有些惊讶地看着红卿,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她要他做她的军师,这未免……太儿戏了吧。少年张了张嘴,但对上她冷漠中却又透着认真的目光,他无奈一笑,改口道:“娘娘一直唤我少年,可知我几岁?”   红卿微挑了下眉,“你看起来像少年,这便足矣。”红卿站起身,烤了会儿火,觉得后背冒了汗,身上有些黏腻,这时吹来一阵夜风,卷来士兵们身上的汗臭味脚臭味,红卿嗅觉好比野兽,十分灵敏,闻到这股扑鼻的臭味后,不由皱了皱眉头,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少年,“我要洗澡,你可知哪里有水?”   少年身上干净整洁,没有一丝异味,身上隐隐有股草木清香,红卿怀疑他洗过澡。   少年不想红卿会突然问这问题,愣了下,才作答:“林中不远的地方有个水潭,潭水清澈见底,只是……”少年顿了下,目光在夜色中深邃无比,“娘娘,此处有无数男人的眼睛盯着,娘娘确定要去洗?”   红卿听闻有水,唇边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清浅笑容,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有你?你给我把守,莫让人靠近。”   少年又是一怔,深看了她一眼,脸上似乎有 着为难之色,娘娘怎就不担心我偷看?”   红卿唇角的弧度似乎在加深,反问:“你会么?”   少年语滞了下,自知说不过她,他微微苦笑,然后正色道:“当然不会。”只不过,一个绝色无双的佳人在自己身旁宽衣解带,应该鲜少有男人把持得住吧?尤其这个女人还是……   “带路。”   红卿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考,他敛了敛神思,往月色笼罩的密林中走去,红卿避开众人的视线后,才跟着他的方向走去。   红卿褪去全部衣服,月光透过树林间隙流泻下来,映着她莹白光滑的肌肤如雪如玉一般,红卿将整个身子浸入微凉的水中,林中的空气很好,有花草的芬芳,没有了马匹的腥臊气和人身上的汗臭味,这令人心生愉悦,红卿在水中尽情地畅泳起来。   少年背对着她,坐在水潭边的一块凸出的石头上,听闻身后水声,他脸上没有情绪波动,神情淡然如初,视线落远处闪烁着火光的营帐处,时刻注意着有无人到来,一直到一双冰凉仍带着水的手缓缓攀向他的肩膀,他晃了下神。   紧接着后背贴上一副柔软芳香的身躯,女人在他耳边轻轻吹气。   他身子不由一僵,脑海中浮现出身后女人一丝不-挂的模样,目光微微沉下:“娘娘这是何意?”   红卿带着水气的艳丽唇瓣贴着他的耳畔,纤纤玉手顺着他的肩膀缓缓向下,声音温柔蛊惑,在这寂寞无人的山林中,如同勾人魂魄的山魅:“少年,你的心跳得真快,是不是在想些色色的东西?”   少年呼吸微滞,他无力的劝阻:“娘娘……请自重。”   红卿不理会他无力的抗拒,手挑逗似地探进他的衣襟中,他原本的冷静自持在渐渐瓦解,耳边再次响起女人温柔的呢喃道:“一个人很寂寞啊……要不要与我一起洗?”   “你……”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由颤栗了下,呼吸渐渐变化起来,就在他有些心猿意马之时,整个人蓦然被红卿拖入水中,将他压在身下。   少年惊呼一声,不等他有任何的反抗,脸上那一层假面皮蓦然被她撕扯开来,露出藏在假面下的真实面目,眉似春山,鼻若悬柱,那张脸苍白羸弱,却俊美无俦,不是容珩还能是谁?   “果然是你,容珩。”红卿脸上并没有被人戏耍的愤怒之色,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似在为自己的发现而感到一丝得意。   容珩仍沉浸于被她勾引的余韵当中,目光往下一扫,心口不禁滚烫,不由将她扯入怀中,在红卿微微瞪大的目光下,唇噙住她那柔软芳香的唇瓣…… 第92章 自作多情的容珩。……   红卿没想到容珩会突然亲吻自己, 她瞪大双眼,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羽睫,心中感到些许不适, 以及淡淡的不悦,正要将他推开,然而唇瓣有温暖濡湿的东西舔过, 红卿怔了下,忽然感觉有什 么酥酥麻麻的东西涌进一直波澜不起的心湖, 就在这一瞬间的犹豫, 红卿又被他攻了一城, 唇舌瞬间充满着他炽热迫人的气息, 让人浑身骨节禁不住泛软。   容珩一直等着红卿推开自己, 这样的亲密令容珩不由得想起在那破庙里发生的一切,一股强烈的耻辱与恨意蓦然堵满他的心口, 令他迫切地想要发泄着什么,容珩拼命维持应有的理智, 以免伤害到红卿,然后艰难地离开她的唇。   “对不起……”容珩手抚着她的后颈, 在她唇边哑声呢喃, 想要放开她去取她的衣服,却不想, 那双灵活修长的双腿蓦然缠了上来,紧紧的如蛇一般。   红卿并不满意他的退缩, 是进是退岂能由他,她蓦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柔嫩的唇瓣贴上他温热的唇。   待反应过来红卿在回应自己,容珩的心在阵阵抽紧, 紧到有些发疼,容珩闭了闭眼,伸喘口气,随后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臂。   红卿有所察觉,与他的唇稍一分开,在他唇边轻声冷笑:“怎么,想落荒而逃?”   “卿儿,我会伤到你的。”容珩几乎是屏着呼吸说这话,眼眸涌动着一股让人看不透深邃莫测的情绪,语气似压抑似痛苦。   “我并不脆弱。”红卿唇角勾起极浅的笑,声音若温润的春水,仿佛在安抚着他。   “你……”容珩心口一震,在她那鼓舞的目光之下,突然之间什么顾虑,什么理智,全都被抛却,容珩蓦然搂住怀中的女人,将她反压在水潭边的早茵上,略显粗暴的亲上她的唇,正当容珩欲扯开腰带时,身后忽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红卿反应迅速,比容珩更快地取到自己的衣服,在容珩自她身上起来后,她面不改色地迅速穿上衣服,容珩挡在她的身后,防止她被人看到,红卿眼眸冰冷,然而看着他紧护着她的模样,目光又微微一柔。   人影渐近,四名士兵闯到这片寂静的山林中,红卿不愿意容珩的真实面目被他们发现,便将容珩拉到自己身后,容珩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而后明白过来,便由她了。   “你转过身去,别看。”红卿冷冷地说道,语气带着命令。   容珩神色专注地凝望着她,手温柔地抚了抚她微湿的面庞,帮她将黏在脸颊上的一绺湿发拨到耳后,朝着她微微一笑,知以她如今的实力断不会被欺负了去,却还是温声叮嘱道:“小心点。”言罢才背过身去。   红卿摸了摸被他抚过的脸颊,总觉得那里隐隐有些发烫,红卿看了看他的背影,正要说点什么,身后却传来一道粗嘎的男声:“原来是娘娘吧,我们当是谁呢。”   看到红卿和男人湿漉漉衣衫不整的模样,几人面面相对,脸上皆露出不安好心的笑容,神色并无应有的尊重。   红卿一眼便认出了这几名士兵,先前安营扎寨时,他们几人便频频朝自己投来视线, 还议论着她的身份,红卿虽然知晓,却不以为意。   “既知是本宫,为何不向本宫行礼?”红卿启唇,目光如冷电般扫向几人,如果不是她云鬟不整,双颊仍透着红晕,会让她的气势更加强烈。   只是这几名士兵色迷心窍,看不到她如毒蛇般的阴戾目光,只看到那妩媚妖娆的风情姿态。   行军寂寞,又无女人,这帮男人只能在梦中想想女人,借着五指姑娘来疏解欲望,如今军中来了个娇滴滴的美娇娘,这如何不让人心痒难耐,原本他们还顾忌她是皇上的女人,不敢真动心思,可如今被他们撞见她与士兵勾搭在一起的场面,瞬间激发他们体内的邪恶,心中起了妄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更何况是睡皇帝的女人,光想想便叫人心生刺激。   仗着捅破了她与士兵的奸情,他们几人脸上神气十足,丝毫不怕红卿含着威胁的话语。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已经明白彼此的想法。   为首一人笑嘻嘻地对红卿说道:“娘娘是观世音菩萨下凡普度众生的,跪是跪得,只是我们哥们儿几个这会儿就快死了,还请娘娘先救救我们,再跪也不迟啊。”   “要如何救?”红卿不怒反笑,眸光冰冷,只是月色朦胧了那抹冰寒,令她整张脸显得柔和动人,叫人愈发心痒难耐。   “娘娘当真是个知情识趣的……”为首士兵还未说完,却被另一猴急的人抢言道:   “我们也不怕娘娘怪罪,娘娘身为陛下的女人,竟与士兵做了这不三不四的勾当被我们撞破,要我们不捅露出去也行,只是我们遍身□□难禁,还请娘娘替我们灭灭体内这火。”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露骨,伴随着一阵□□的笑容,生生将红卿逗笑了。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们谁先上来……”红卿眸中的冷色消失无踪,脸上笑得极其妩媚动人。   说那话的人见红卿如此轻易的答应,像是被天下掉下来的馅饼砸中,心中狂喜不已,又被红卿的笑容勾得骨头酥软,已经跃跃欲试要上前,却被为首一人制止。   为首之人猛地踹了他一脚,此人平日里事事要占先,此刻自然也不例外,他武功在他们之中最厉害,其余人也不敢反抗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走向红卿。   “娘娘……”男人笑眯眯地看着红卿,月色看美人,美人愈发娇艳欲滴,男人心头荡漾,正要搂抱美人,却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蓦然露出一抹令人胆战心寒的戾光,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一只若兰花般清雅秀气的手蓦然穿过他的腹部,鲜血立刻飞溅而出。   红卿脸上溅了点点鲜血,就如同一串串来得鲜艳的红花,她若无其事地抽回鲜血淋淋的手,男人轰然倒地,她面前的那几名士兵不由目瞪口呆,毛骨悚然,就算上过战场,他们也没见过有人可以连刀都不用,就直接用手 穿透一人的胸腹,随意取其性命的。   红卿视线轻飘飘地掠向剩余三人,还未张口说话,那三人便吓得纷纷跪地求饶,内心为自己的看走眼而懊悔万分,“娘娘饶命!我等知错了,求娘娘恕罪……”   “娘娘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这三人不停求饶,就差给红卿磕头了。   红卿眼眸冷漠地睇着他们,内心不为所动,“若神机营里都是像你们这般的废物,倒也不必上战场了。”杀了一个人之后,红卿感觉到体内血液仿佛沸腾起来,情绪无比的高涨,心中隐隐在渴望着什么。   没有给他们再磕头求饶的机会,红卿直接结果了他们,清新的空气瞬间被浓烈的血腥气息污染,任风吹都吹不散。   待到心头那股狂躁激动的情绪平息之后,看着那几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红卿不觉皱了皱眉头,内心突然感到些许迷茫,她不知道自己是真在惩罚这些人,还是仅仅在满足自己内心深处的嗜血欲望。   早在她取其一人性命之时,容珩便知道她不会留其他人性命,也就没必要再继续回避,容珩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神色静如深水,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红卿回过头看向容珩,脸上仍然带着隐隐的迷茫,容珩朝着她微微一笑,随后拽起她的手,走到水潭边,先用手帕帮她擦干净脸上的鲜血,然后又温柔细致地帮她清洗手上沾染的血污。   红卿没有看他,只是盯着自己那双仍带着鲜血的手,那血腥气息散不去,她皱了皱眉,不觉低声问:“容珩,你觉得我这么做是对的么?”   虽然他们冒犯了她,但她这般随意取人性命,真的是对的么?不知为何,红卿突然生起这样的疑惑。   以前的她杀人大多数是不得已而为之,有的是是听命行事,有的是为了自保,毕竟若不是别人死,就该是她死了。而如今,这些人的生命却掌控在自己的手上,自己杀掉他们便如同捏死只蝼蚁一般轻而易举,可是当她夺取他们的生命之时,她内心却开始隐隐心生一股不安。   容珩听闻红卿的话,动作顿了下,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目光流露出迷茫的神色,似在期待着自己的回答,容珩不由回想她方才杀人的场景,她的手段的确过于残忍一些,容珩本身也是心狠手辣之辈,可近来不知为何,竟也心生些许慈悲心肠来,难道是与那僧人相处了几日,竟然被他感化了?想到自己这番行动竟然还借助了他的脸和名字,容珩不由微微失笑。   容珩认真地回应红卿的话:“他们并不无辜。”容珩没有说罪有应得,当一个人能够随意定一个人的生死之时,随之而来的就是对生命不屑一顾,久而久之,杀人也许会成为一件家常便饭之事,一开始有理由的杀,到最后就算无理由也会杀,杀人不是因为那人 该杀,而是仅仅因为自己想杀,容珩能够感觉到冥皇蛊对红卿的影响,当初在她人的意识未清醒时,容珩便见识到了冥皇蛊的可怕,容珩其实并不希望红卿变成和冥皇蛊一般,享受杀戮的快感。   “卿儿,你只要记住,无愧于心。”容珩一边帮她擦拭干净手,一边柔声说道。   无愧于心……红卿在心底思考了这句话,手上的血腥气息散不去,红卿蹙了下眉,忽然抬眸对容珩说道:“我以后不会随意杀人。”虽是淡淡的语气,却莫名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 * *   次日天刚破晓,军队便收拾好继续行路。   启程前,红卿告知众人,自己任命容珩为军师,要与他在马车上商量退敌之策,众人皆觉得红卿此举不妥当,若红卿是男子,她这举动断不会惹人非议,可关键在于她是女子,又是皇帝的女人,皇帝的女人与其他男人独处一马车上,这成何体统,只是众人心中虽有异议,却不敢直言不讳。   几名管军只看红卿生得美艳绝伦,身段妖娆,容珩年轻俊秀,如同白面书生一般,内心怎会相信他们只是议事,皆猜测这两人要在马车上行□□之事,心中敢怒却不敢言。   底下的士兵见他们的头儿满脸丧气,士气愈发低糜,再想到敌军那些种种传闻,越觉得前路乃死路。   红卿虽然察觉众人对自己的不满,但却丝毫不在意,看着对面又戴上假面皮的男人,颇有些新鲜的感觉,“你这张脸是谁的?”   “一位名叫无垢的和尚。”容珩脸上仍旧挂着温和安静的笑,从头到尾他对红卿的行为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纵然知晓将士对她这样的行为极度的不满,他也没有想要帮红卿挽回些什么,像是在任由她胡作非为。   红卿不禁问,“你何时认识了这叫无垢的和尚?”   容珩想了想,目光有着些许对遥远过去的追忆,“小时候。”他微笑,声音却略带点惆怅。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他?”红卿之前一直在他身边,却从未听过见过这个无垢和尚。   “小时候见过一面,前阵子与他重逢了。”   小和尚和小容珩么?红卿有些好奇,“那你们如何认出对方的?”   容珩不由想到自己与无垢相遇时他那一副不僧不道的打扮,不由微微失笑:“因为他的容貌一点不曾改变,所以我一眼便认了出来。”   红卿未曾想是这样的答案,不由多看了眼容珩的假面,神色古怪道:“那么他年纪应该不小了吧,怎么看起来如同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般?”   容珩摇了摇头,浅笑:“也许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的佛子都不容易老吧。”   红卿微颔首,却突然想到,自己的容貌也会一直维持着如今这副模样,再也不会改变,或许那个和尚也是这样,红卿不由说道:“有没有可能,那个和尚是不老之躯?”   容珩闻言脸上并无惊 讶之色,他看到过扶桑一夕之间容貌大改的模样,便不再怀疑不老不死一说,红卿以后也会与扶桑一样吧,容珩看着她年轻娇美的容颜,目光含着一丝眷恋不舍,然后微垂眼眸,“也许吧。”好在她不会看到自己自己鸡皮鹤发,年华老去的模样。   红卿也想到自己与容珩如今的不同,然后看着他陷入沉思,红卿不认为自己对容珩还有情意,甚至他是死是活都与自己无关,只是……想到这样一个容色无双的人最终也会化作一窠窠尸虫,从此这世间再无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怅惘与孤寂。   自己有充足的时间来达成自己的目标,可他……人生短短几十年,转眼即逝,红卿忽然想,自己为何不让他先实现自己的愿望?   这般想着,红卿蓦然想起一件重要之事,“你离了京城,朝中事务怎办?”   容珩淡淡地笑道:“放一放无妨。”言罢掀开车窗帘,悠闲地看向外头风景,脸上完全没有担忧之色。   红卿眉头不觉蹙了下,多少人对首辅之位虎视眈眈,他就不担心别人会取代他的地位,“陛下同意你离京?”   烟尘滚滚,外头没有风景可看,容珩收回了目光,看着她,笑了笑,“我自不会告诉陛下我离京之事,只称旧疾复发,无法上朝以及处理内阁事务。至于别的事有秦月代替我打理。”   他笑容轻浅,看起来一副云淡风轻,什么都不上心的模样,红卿不知道他是太过于自信,还是真的无所谓。她无意识地叹了声,“你何必跟过来,我不会有危险的。”她无意识地叹了声,像是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然后又低声道:“你这样还如何当得了皇帝?”   容珩微笑不语,然后阖上双目,“娘娘,我有些困倦,容我休息片刻。”   红卿见他不愿谈及此事,便不再勉强他回答,红卿其实不大喜欢他称呼她为“娘娘”,不过他不唤她娘娘,又唤她什么呢?卿儿?   * * *   红卿等人又赶了一日的路,在太阳偏西时,军队停下来安营,火夫热火朝天地赶着烧晚饭,一天只吃干饼的战士们已经饥肠辘辘,当领到属于自己的一份饭菜时皆二话不说的狼吞虎咽起来。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马车旁的红卿与容珩。   围在一处的几名管军偶尔向他们投来视线,见两人吃相优雅慢吞,好像根本不饿一般,不由露出轻蔑的目光。   红卿察觉到他们的视线,眸光往他们那处一瞥,便对上其中一人轻蔑的目光,红卿无甚所谓地收回目光。   人一旦看某个人不顺眼,这人喝口水都是错的   红卿他们与战士们一样,早上午时也只是吃干饼和喝了点水,晚上的饭菜也与他们无二,她此刻也腹中空空,但不会像他们那帮大老粗一般狼吞虎咽,并非矫情做作,只是时间充足,没必要如此。   此时已经入夏,白 天渐渐变长,众人吃过晚饭之后,晚霞还未散尽,红卿与容珩在外头谈了会儿战事,便准备回马车上休息片刻,马车比帐篷内更加舒适,因此红卿决定晚上睡在马车上。   正当她要上马车时,背后霍地传来一浑厚有力的声音,“娘娘!”   红卿闻声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人高马大,面露凶相的男人,她语气清冷:“吴管军唤本宫有何事?”这男人乃是昨夜死去那几个士兵的头领,今晨来向她报告那几名士兵的失踪,红卿并未如实相告,只暗示那几人也许是当了逃兵,不过红卿看得出来,他没有信她的话。   “听闻娘娘乃是巫族神女,身上有巫神之力,末将不才,想向娘娘讨教一二。”吴斌抱拳道,话语虽恭敬,可从他那不会掩藏情绪的目光中,红卿看到了他的不屑一顾。   红卿目光落在他刚毅黝黑的面庞上,久久的,久到吴斌忍不住与她的目光对视上,然后心猛地一凛,那双眼尾略微上翘的丹凤眼明明没有任何的情绪,却莫名给人一股睥睨万物的气势,让人蓦然心生一股在她面前,自己就如同蝼蚁般卑微渺小的感觉。   “可。”   简洁明了的一个字,让吴斌蓦然回过神来,再看向红卿时,她神色淡淡,唇边勾起似笑非笑弧度,看起来怎么都是一个柔弱可欺的女子,他方才怎么会对她产生畏惧心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吴斌暗暗笑话自己,然后神色又变得自负起来。   “怕伤着娘娘,末将在此先告一下罪。”吴斌粗着嗓子道,语气充满了挑衅。   “嗯。”红卿仍是冷冷的口吻,并不介意他的狂妄自大。   片刻之后,不远处的空地上围满了人,听闻吴斌要向红卿讨教功夫,士兵们瞬间热血沸腾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好戏,更有好赌的人,暗暗买起谁输谁赢起来。不过这些人皆看好吴斌,竟无一人买红卿赢。其余几名管军也劝吴斌道:“莫要下手太狠,伤了凤体可不是好耍。”   红卿那一边,容珩将自己的长剑递给红卿,只微笑与她说了一句:“点到为止。”   虽然容珩顶着别人的脸,但他的神色举止却还是容珩独有的,温雅从容,落落大方,红卿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同意,“好。”   比试正式开始,红卿看着眼前蓄势待发,如同猛虎即将扑食的男人,冷冷地说道:“本宫让你三招。”   天彻底地暗了下来,四周燃起火堆,昏黄的暖光笼罩在红卿美丽却冰冷的面庞上,让她看起来不像先前那般不近人情。   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吴斌露出讽刺的神色,“娘娘莫要口出狂言。”   红卿轻摇了摇头,似感慨一般,“是不是狂言,吴管军且一试。”   吴斌被一个女子让招,心中颇觉屈辱,有意给她好看,便抬起大刀,猛地往她斫来,却被红卿一个闪身轻松夺过他的攻击,吴斌吃 了一惊,丝毫不敢再松懈,又连出两招,竟是连红卿的身都近不得。   三招已经结束,吴斌不由得有些发急,如同猛虎一般蓦然向红卿扑来。   围观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红卿出的是什么招式,便见方才还猛如虎的男人狼狈地飞跌在地,捂着心口,疼得起不来身,如同斗败的犬一般。   一旁看戏的众人瞬间目瞪口呆,显然没想到吴斌输得那么快,那么惨。   吴斌狼狈地爬起来,不该再狂妄自大,朝着红卿一抱拳道:“娘娘武功绝世,末将输得心服口服。”言罢一脸灰败地下了场。   另一名管军见状不服,也要向红卿讨教。   红卿一眼扫向人群,看到不少跃跃欲试的人,唇角勾起淡淡弧度,她放言道:“想向本宫讨教的人都一起出来吧。”   话一出口,立刻出来十几人,他们皆被红卿不以为意的态度激得心中的胜负欲,输给一个后宫女人对于这帮在战场上厮杀的男人而言,是极度可耻的,他们势必要讨回尊严。   只是在这世上,有些事不是想就能够办到,在,螳臂当车,蜉蝣撼树,最终不过是自不量力,随着一个又一个倒地哀嚎不止,围观的士兵们对红卿的敬畏之情渐渐上涨,“扑的一声,一条魁梧的人影跌躺在地,比试结束,半柱香未到。   红卿浑身上下,不见一丝伤,连衣发都未曾乱,众人看红卿的目光也从一开始的不屑到如今的无比敬畏。   红卿收起剑,交还给容珩,随后站在众人面前,这些天红卿将他们低糜的士气看在眼中,她并非不在意,只是需要一个合适机会来使他们振作起来,她目光一凝,气度慑人:“各位战士们,如今外敌入侵,本宫承蒙天选,领兵作战,此身已归朝廷百姓。本宫虽一介妇人,却与你们一般有着雄心壮志,还请各位战士们莫要把本宫当做女子看待,莫要管什么男女,妃臣之嫌,本宫将与你们齐心协力,共同击退敌人。”   在场的战士们听闻红卿大义凛然的话语,内心既感到激情澎湃,又为他们先前的种种猜测而感到十分惭愧。   红卿紧接着又正色道:“若有人不愿意服从本宫,尽可现在就离开,本宫绝对不阻拦。”   之前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几十人打倒,众人已十分敬服她,又听了她这一番话,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上战场击退敌人,建功立业,哪里还愿意离开?   其中一名战士忽然高声大喊:“我等誓死跟随娘娘!”   紧接着众人纷纷举刀大声响应:“我等誓死跟随娘娘!”   “誓死跟随娘娘!”“誓死跟随娘娘!”   声音铿锵有力,响彻云霄。   * * *   人群散后,红卿单独留下了吴斌。   月亮升了起来,如同一把锋利的弯刀,散发着冰凉的寒芒。   红卿背对着他而立,她穿着白色的武士服,长发高束,冰冷的月色将那纤细曼妙的身形笼了 一层冷气。   吴斌此刻已经被红卿打服,脸上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敬,他垂眉敛目,单膝跪在地上,心隐隐感到不安:“不知娘娘留末将下来所为何事?”   红卿缓缓转过身,视线恰好落在他的大胡子上,眉不觉微蹙了下,然后稍微往上移动,“先起身吧。”   吴斌站起身,未敢直视她的目光。   红卿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本宫知道,你怀疑本宫杀了你的几名手下。”   吴斌心口一震,忙道:“末将不敢。”吴斌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被红卿看穿,心中愈发忐忑起来,昨夜他的几名手下道是要去树林里解手,却一直不曾归来,他并不相信他们几人会当逃兵,后来他发现红卿与容珩从林中出来,心中不由怀疑他的几名手下撞破他们两人的奸情,随后被杀人灭口。   红卿一眼便知他在心虚,她启唇,声冷如冰:   “本宫也不瞒你,你那几名手下的确是本宫杀的……”   吴斌闻言浓眉一皱。   红卿留意着他的神情,继续缓缓地说道:“他们拿本宫比作妓子,拿军营充当青楼之地,个个想要与本宫行鱼水之欢,这等以下犯上,连陛下都不放在眼中的人,你觉得他们该不该杀?”   吴斌听得后背惊起一层层冷汗,听完红卿的话,他内心哪里还敢有怨言,连忙跪地,冷汗也顺着额角一颗颗流下:“末将管束不力,请娘娘责罚!”   “他们的结果是自找的,而你的确管束下属不力。”红卿冷冷地睇了他一眼,看得吴斌莫名的毛骨悚然,心生惧意,本以为她会让自己以死谢罪,却不想红卿最终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本宫选择私下了结他们,是不想此事闹开,让陛下朝堂失了颜面,如今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管教下属,若还有下次,那你便以死谢罪吧。”   吴斌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彻底松了口气,内心登时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他忍不住抬起手擦去额头上的冷汗,随后粗着嗓子坚定地说道:“谢娘娘宽恕,末将今后一定会严加看管下属,绝对不会让他们再对娘娘有丝毫不敬。”   “如此便好。”红卿挥了挥手,冷声道:“你回去吧。”   吴斌起身,恭敬抱拳:“末将告退。”心中不禁对红卿又是敬畏又是感激。   吴斌刚离去,身后便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红卿知道是谁,并未回头,直到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沉香,那是一股令人心生安宁的香气。   红卿回头看了眼与自己并肩而站的容珩,忽然想起来,他以前用的不是这种香,她不由倾身过去,细嗅了下。   容珩见状,微觉疑惑,不由轻笑道:“怎么了?我身上臭?”   “不臭,很香。”红卿摇了摇头,确定那的确是沉香,“你衣服熏了香?”   “并未。” 容珩摇了摇头,随后微微一嗅,却没有嗅到什么沉香气息。   红卿听他说没 有便不再关注此事,收回视线,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夜景,因为打斗而一直激动雀跃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心中感到淡淡的安宁,不知为何,每当容珩出现在她的身旁之时,她便会到无比的轻松,体内的冥皇蛊仿佛也会收起暴戾,安定不少,这真是异事,难道冥皇蛊喜欢容珩不成?   容珩的目光深深地落在红卿的身上,里面既有柔情也有一些看不透的东西,她的确与以前截然不同了,她不需要再依赖她,她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和智慧去解决一切。   今日她做得就很好,看到所有的战士在她面前俯首称臣,容珩心中亦感到欣慰,这样很好,这样他就算走也走得放心。   “不早了,回去睡吧。”容珩柔声道,精神隐隐感到有些不济,因为带着假面皮,所以红卿没有看到他藏在面皮底下的苍白薄弱。   “嗯。”红卿点了点头。   容珩忽然转身离去,没有等红卿,苍茫的月色中,他的身影显得有些清冷虚弱,隐隐还有出尘之感。   红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上前,手拽住他的手臂。   容珩回眸看她,脸上仍旧带着平静温和的浅笑,只是声音有些虚:“怎么了?”   红卿目光落在他的面上,像是在刺探着什么,容珩并不避开她的目光,静静与她相视。   红卿没有从中看出什么,便放弃了,略一犹疑,道:“马车上够宽大,你也在那睡吧。”她神色如常,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容珩闻之笑容却蓦然滞住,心跳亦加速跳动起来,他深吸口气,稳了稳情绪,“不必了,我去帐篷里睡。”顿了片刻,又怕她多想似的,温声解释道:“你如今是陛下的妃子,让人知晓你与我……睡在同一马车上,会惹人非议。”   那就不让人知晓便好了。不过这句话红卿没说出来。她无可无不可,“嗯,那就这样。”红卿点了点头,便径自上了马车,那无所谓的模样,仿佛方才的提议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身影,容珩心生些许失落,随后又自嘲一笑,他原本以为红卿方才那番邀请有点想要与他重修旧好的意味,不成想自己是在自作多情。明明知道没有结果,却又忍不住患得患失,容珩啊容珩,你也有今日。   容珩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感到心口那股疼又清楚起来,他眉头禁不住蹙了下,掉头回了帐篷,回到帐篷,他呼吸渐渐急促,连忙取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匆忙间,无垢给的绿色小锦囊掉落在地上,容珩却顾不得去捡,服下两颗药丸之后,他抚着心口,渐渐缓过气来,这才捡起那锦囊,想到最后一次见面,无垢对他说的那些话,神色渐凝。   * * *   又行八日,红卿领着一万多人的兵马到达北境。自京中出发,又在雷州会师,直到今日,恰 恰用时十日,一日不多一日不少。   那时日头还未落下,天尚早,眼看不久就要到达城中,却远远地听到杀声震天,红卿令大军停止前进,派人先去前方刺探,那人骑马赶去赶回向红卿禀报道:“禀娘娘,前方敌军正在攻城。”   红卿闻言没有丝毫犹豫地弃了马车,径自套上战甲,提上雁翎刀,与容珩商议片刻之后,红卿带领自己从京中带来的几千名骑兵前去支援,容珩则留下来指挥剩余的万余士兵,准备进行埋伏,容珩虽未上过战场,但之前不论是江湖,还是在朝堂,他都能够凭借自己的智慧与谋略,成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所以红卿相信,在战场上,他也能够从容地掌控全局。而容珩也相信红卿的实力,两人互相叮嘱一番后,各自行动起来。   红卿骑上战马,拔出腰间的雁翎刀,策马狂奔,一时间铁蹄翻飞,烟尘滚滚,狂风卷起她火红色的披风,如同一团张扬霸气的火焰,让人看着不由得热血沸腾,她身后的将士们个个跟着拔刀策马,随着红卿杀向城门口。   城门口,敌军正指挥着士兵攻城,城墙搭起一排排的云梯,敌兵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奋力向上爬行,城上守将指挥士兵坚守着,石炮擂木不停地滚下,敌兵倒下一批又站起一批,大有不绝之势。   正当守城战士们急得焦头烂额之际,远处听得铁蹄声如雷轰耳,一带尘土铺天盖地,望不见是敌是友,个个心中不由更加忐忑不安。   直到人影渐进,敌军后方队伍被冲得浪开波裂,遥见马上旌旗猎猎,却是京中神机营的旗号,守城战士们见是援军,心中大喜。   又见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突破重围,杀入敌军战阵深处,着银色战甲,头戴银盔,使一把雁翎刀,刀锋所过之处,寒芒闪烁,鲜血飞溅,敌军的士兵不是头滚落在地,便是手脚分离,大有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威武雄霸之气。   许是被红卿激励到,她身后的将士个个生猛若虎,勇不可当,杀得敌兵瞬间乱了阵脚。   守城副将见状,立刻命令守城兵士冲下去,城上一时鼓号声震天,杀声大作,不到片刻,城内的兵马如巨浪般涌出城门,与红卿等将敌军团团包围,敌军首领眼看无法抵挡攻势,只能鸣金收兵,放弃攻城。   红卿领着自己的人马以及守城的一队人马如浪潮般追去,一直两人追到了几里,斩杀敌军几百人,方停止追击,守城副将原欲乘胜追击,但被红卿阻止,红卿告知他,自己的人已经在前方埋伏,守城副将心中大喜过望,便停止追击,与红卿一同收兵回城。 第93章 “无意,只是摸一摸。……   红日坠下山头, 火红的晚霞弥漫在天际,霞光万丈,如同一串串娇艳欲燃的红花, 映着城墙上都变了绯色,归巢的晚 鸦三五成群,从天边飞过, 不一刻,又消失在那苍茫峰峦之中。   城下原本尸横遍地的战场已经被打扫干净, 一切恢复了原先的安宁, 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红卿挺腰站在城楼上, 伸手取下银盔, 让她那张美艳无双的脸庞全部展露在众人面前。   袁副将等人露出吃惊之色, 显然没想到那个能够十步杀一人的威武将军竟是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他们收到京中快马来信, 只说朝中派了援军过来,但并未提及红卿的身份, 而红卿此刻还也没有透露任何事情,偏偏袁副将是个嘴拙之人, 一时之间只知道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她,该说什么话, 做什么事。   红卿手中有东方琰的圣旨以及要交给卫国公的密旨,但此刻红卿要等容珩等人回来, 并不急着告知他们自己的身份以及传达东方琰的旨意。   红卿看了袁副将一眼,转身负手立在城楼上,美眸凝望着远处宽阔的大道,心中猜测着容珩如今的情况。   片刻之后, 她唇轻启,语气淡淡地问:“卫国公情况如何?”红卿不由得想起当初在山崖上,自己被迷蛊操控,一剑杀死燕良玉,卫国公亲眼看到爱女在她面前惨死的痛苦模样,她不觉皱了下眉头,虽非自己的本意,但燕良玉毕竟是死在自己的手上,不知卫国公看到她会是什么样的感想?好在容珩没有以真面目示人,否则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卫国公怕是不死也会被气死吧?   袁副将没想到红卿会突然间朝他问话,先是慌了下,而后连忙上前两步,回禀道:“大将军情况时好时坏,今日午时又昏迷了过去。”顿了下,看看红卿的脸色,想她大概不清楚卫国公的伤势,便说道:“大将军背部被砍了一刀,原本大夫已经处理好伤口,道好好休养就会没事,可不知怎么的,这都快一个月了,那道伤口一直未得愈合,甚至开始腐烂生蛆,就连大夫也不知晓是何缘故。”说完他眼睛上方那两道浓眉狠狠皱紧,显露其担心之色。   红卿略一沉吟,转头瞥了他一眼,平静地问道:“听闻敌军出了一名巫师,很厉害。”   巫师的的确确是存在的,只不过断没有红卿向外散布的那般夸张。   袁副将一听那巫师,脸色一变,仿佛与那巫师有深仇大恨一般,他回禀道:“是的,那巫师还会摆一个叫什么人蛊阵的,那些蛊兵就跟打不死的一般,也就是在那场仗中,燕将军牺牲,卫国公身负重伤,我军丧失一半兵力。”想到那一场仗,袁副将心中仍旧心有余悸,脸上的仇怨也化作了恐惧之色。   红卿略一沉思,然后问道:“既然那个人蛊阵如此厉害,为何今日不见他们摆出此阵?”   袁副将也不明白为何,他恍惚地摇了摇头,对上红卿冰冷的目光后,立刻又恭敬地回禀道:“末将也 不明白为何,那个阵大家都只见过一次,之后便不见敌军再摆过,而且那些杀不死的蛊兵也没再见过。”   “方才与本宫过了十几招,手拿九环刀的男人便是他们的首领?”红卿忽然问道,敌军中就属那人身手不错,他生得很年轻,又魁梧英伟,气度不凡,因此红卿一眼便猜测他就是传闻中的那个神助之子。   袁副将听闻她自称本宫,心里已然知道她是宫中的妃子,不由吃了一惊,随后更加小心翼翼地应对起来,“没错,他便是敌军主将,阿加莫。”   果不其然。红卿微颔首,随后突然转移话题:“或许卫国公是被下了蛊。”否则伤口已经处理好又怎会腐烂生蛆?   袁副将闻言呆了下,卫国公那伤不仅军医看过,也找了许多大夫看,却无一人说卫国公中了蛊,红卿突然做出来的判断这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本宫对蛊稍有了解,待本宫看过卫国公后,再说吧。”红卿冷漠地说了句,便不再多言,自从冥皇蛊进入她的体内之后,红卿便无师自通地懂得了大量蛊的知识,也许因为冥皇蛊具有扶桑的灵识,如今那份灵识传递给了她。   “是。”袁副将不敢反驳,加上卫国公是在那人蛊阵中负伤的,没准正如红卿所说,卫国公是中了蛊。   红卿没有再说话,转身看向城外远处,晚霞敛尽最后一抹余晖,暮色已至,天地间被笼上一层薄薄雾霭。   红卿看向大道尽头,唇角忽然微微扬起:“他们回来了。”   袁副将闻声看去,却不见道路有人影,也没听佛任何声响,不禁有些诧异地看向红卿,然后片刻之后,远处隐隐扬起尘土,渐渐地便听到了马蹄声。   这一刻,袁副将看着红卿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旌旗猎猎生风,急促的马蹄声刺破沉寂的暮霭,红卿远远看到容珩骑在高头大马上,朝着她们的方向飞奔而来,就如同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红卿目光不觉微柔。   “打开城门吧。”红卿向袁副将命令道。   城门缓缓开启,容珩进了城,跃下马,迈着优雅从容的步子朝红卿走来,最终停在红卿身旁,笑容浅浅:“我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红卿淡淡地回道,看着他白皙的面庞沾有血迹,黛眉微紧,不由伸手去碰了碰。   容珩想要握住她的手,又念及大庭广众之下,不合礼数,便轻咳一声,神色略显不自在地说道:“娘娘,这伤不是我的,不必担心。”说到娘娘之时,容珩刻意提高了下声调,提醒红卿,奈何红卿根本不理会,依旧我行我素地帮他擦拭脸上的血迹。   红卿带来的人见状都避开了目光,假装没看见,脸上也没有露出惊讶之色,显然类似这样的行为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众人已经见怪不怪,其实一路上,将士们就算脑子再简单,心思再粗糙,也看得出来 红卿与容珩关系不简单,只不过他们如今认可红卿作为他们的将领,秉着忠心忠诚的原则,一句话不多说,彼此心领神会地装作没看见,不知晓。   而一旁的袁副将却有些吃惊地看着红卿容珩两人,得知红卿的身份后,袁副将便觉得两人这行为有些出格,然而观红卿的神色,只见她神色坦然,目光冷漠,又让人联想不到情人间的关切,只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跟在红卿的身侧的吴斌认识袁副将,便替红卿解释道:“袁将军不必吃惊,这是娘娘对下属的……疼爱。”   疼爱?袁将军想了想,这大概与卫国公高兴时,总爱拍拍他们的脸,夸他们干得好一般?   只是这叫疼爱?袁副将身上瞬间冒起鸡皮疙瘩。   容珩等人带回来敌军一名副将,还有几百名俘虏,且未失一兵一卒,除了红卿,其余众人对这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都不由心生敬服,而红卿只是淡淡对他说了句,“没受伤便好。”   红卿由袁副将领着去往卫国公的住处,时辰已经不早,卫国公的住处是在一大院中,院中青瓦灰墙,古朴整肃,看不到一丝花哨,进去时,四处都是静悄悄的,院中点着几盏灯,只看到一老仆妇仍旧坐在廊下做手工活计。   刚进到屋中时,一股浓烈的药味以及腐臭味扑面而来,袁副将是闻惯了的,浓眉皱也不皱一下,红卿嗅觉灵敏,闻到这股味颇为不适,但神色不改,暗暗屏住气息。   卫国公俯趴在床上,上身没穿衣服,只盖着一层单被,下身穿着裤子,仍旧昏迷不醒。   红卿随着袁副将走到床旁边。   袁副将犹豫地看了眼红卿,道:“娘娘,大将军的伤真的很可怖,娘娘当真要看?”在来卫国公这里之前,红卿已向众人表明自己的身份,宣读了圣旨,袁副将便开口称她为娘娘。   红卿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掀开被子吧。”   袁副将只能将被子掀开,一股浓烈的尸臭味瞬间迎面而来,袁副将早早屏住了呼吸,红卿本来可以闭气的,不过为了判断卫国公是否中了蛊,便没有闭气,所以当闻到那股味道时,她不略皱了眉头。   只见卫国公背上那道长长的伤口已经腐烂得皮肉模糊难认,上面还有尸虫蠕嚅乱动,还伴随着有黄色的脓浆缓缓流出,滴在床铺上,弄得床铺污秽不堪。   听袁副将说,卫国公的那道伤口一开始没那么大块,然后过了几日后,卫国公开始发烧不断,那伤口开始红肿,发烂,然后长蛆,腐烂的地方便越来越多,军医每日都会除去那些蛆虫,可一夜过后,又会反复出现,而且越来越多,除之不尽。   当红卿靠近卫国公时,他背上那原本正啃食着腐肉的蛆虫瞬间停止不动了,像是被什么震慑住般,袁副将对这场面感到无比的惊奇,不由古怪地看了红卿一眼,红卿神 色一如既往的淡漠,查看卫国公的脸色,又看了看他的伤口,随后让袁副将取出几只蛆虫放进干净的器皿交给她,便一语不发地踱步出了屋子。   袁副将不安地跟在红卿身后,想到方才见到的情形,他内心隐隐升起希望,他忍不住问道:“娘娘,您看大将军可是被下了蛊?”   红卿一边往右边的廊道走去,一边冷声说道:“若本宫料得不错,卫国公应该是中了尸蛊。卫国公受伤几日了?”自从扶桑的灵识进入她的体内之后,红卿便无师自通地了解到各种蛊,而且她自己后来也看了大量关于蛊的书籍,因此红卿很快便对卫国公身上中的蛊做出了判断。   “将近一个月。”袁副将连忙道,“娘娘,依您看,大将军这蛊可能去除?”   红卿略一思索,语气平静无波道:“此蛊在潜伏期间还能解,一旦发作,这些蛊虫将从外腐蚀到五脏六腑。”   袁副将听得头皮发麻,心口仿佛沉了大石,“那大将军就彻底没救了么?”虽是如此说,但不知为何,看着红卿平静的脸色,他不由再次心生希冀。   “待本宫想一想方法。”好在这蛊虫还未腐蚀到五脏六腑,否则便真是神仙难救了,尸蛊也惧冥皇蛊,所以她要取这蛊虫来做试验。   * * *   回到自己的住处,红卿看着里面黑漆漆的屋子,突然有些不想进去。   “娘娘,热水已经备好,您要洗澡么?”被派来伺候红卿的丫鬟,谨慎小心地问。   红卿忽然想到容珩,红卿回头对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道:“本宫自己洗便成,你去休息吧,不必伺候了。”   那丫鬟觉得不妥,袁将军要她好好服侍她的,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但见红卿神色冷漠威慑,她却不敢说什么,垂眉低目答一声:“是。”便转头离去。   红卿调头往容珩的住处走去。   穿过走廊,过一月洞门,便是容珩的住处,院中清冷无光,唯屋中隐隐透着光亮,莫名让人感到一丝暖意,门虚掩,一推便开,不见容珩,忽听一声轻咳,红卿想也不想地往声源处走去,便看到了正在沐浴的容珩,不过她什么也没看到。   他靠在浴桶上,闭着眼似在假寐,他没戴假面,露出他原本俊美温雅的面庞,暖黄的光线映着他的表情很柔和,只是肌肤太过于苍白憔悴,像是久病的模样。   听到声响,容珩睁开眼,看到红卿脸上有着隐隐的诧异之色,方才他正沉思着事情,浑然没有注意有人到来。   见红卿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并不打算回避的模样,容珩不由有些无奈,“你怎么来了?”容珩唇角微扬,露出一温和的微笑,内心则颇有些尴尬,此刻他是起来不是,不起来也不是,索性装作与平常一般。   “来看看你。”红卿声音平静无澜,将手上的东西放下,鼻中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不由走到浴桶旁 ,看到里面满是月季花瓣,色泽鲜艳,芬芳扑鼻,“这里面怎么还有花?”   容珩闻言轻摇了摇头,唇边浮起无奈的笑,“一小丫头放的。”   他住的地方种了一大片的月季花,是住在这处的一小丫头种的,小丫头才十岁,他的父母死在土匪刀下,小丫头被袁副将救下,见她没了亲人,袁副将便将她给伺候卫国公的一对没有孩子的老仆夫妇收养,小丫头偶尔会帮着打打杂,今夜就被袁副将指派过来给容珩使唤,不过说是给他使唤,容珩更觉得她像是捣蛋的,不过,他自然不会和一小丫头计较些什么。   红卿伸手碰了碰水温,还是暖的,便径自解下腰带,脱去外边的衣服,红卿赶了一天的路,身上出了汗,风尘仆仆的,后来又斩杀敌人,浑身都充斥着血腥气息,早就有些难以忍受,这会儿看到散发着花香的热水,索性与容珩一起洗算了,在红卿看来,这不是大不了的事,两人也不是没有一起洗过澡,在她记忆之中,她被冥皇蛊控制神智之时,两人就洗过鸳鸯浴,这般一想,内心那股莫名的较劲感又冒了上来。   容珩觉察到她的意图,脸上的浅笑不由僵住,心如擂鼓,想要说些什么,但知道她不会听自己的,而且她衣服都快脱完了,自己还能说什么。   容珩下意识地别开眼,俊脸微微泛红,直到红卿整个人进了浴桶,坐在他的对面,容珩回过脸,表面仍旧是淡定从容的,他温雅一笑,开启话头:“卫国公情况如何?”   “中了尸蛊,情况不好,背部已经开始腐烂生蛆。”红卿很平淡地说道,一边遵循着记忆伸手去触碰他的胸膛。   当红卿一脸淡定地伸手贴向他的胸膛,容珩不淡定了,脸蓦然一红,像是被烫着一般往后躲了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在她被蛊虫操控神智之时,容珩还能将她这行为归于懵懂无知,可如今,他清楚她清醒得很,可她还这样……怎么都像是故意在调戏他。   “卿儿……你、你这是何意?”容珩有些别扭,要说她在调戏他也不像,她神色太过于坦然,像是在做一件平常之事,而且谁在调戏人时还一边说着扫兴的话。   “无意,只是想摸一摸。”红卿若无其事的收回手,被蛊虫操控神智的那会儿,她虽然有记忆,却没有亲身体验的感觉,但如今再摸一次,还是无法身临其境。   只是……摸一摸?容珩唇角微抽,心中觉得自己与红卿如今是完全对调了身份,自己总被她撩拨得脸红心跳,而她却丝毫不为所动,内心不禁长叹一声,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卫国公身上,“那尸蛊可还有解法?” 他问,神色渐有些凝重。   “尸蛊一旦发作,无解法,不过尸蛊也惧怕冥皇蛊,所以我想用我的血试一试。”红卿回道,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淡淡地 命令道:“帮我擦背。”   容珩微怔,随后失笑,她如今倒是会指使他,   她转身过去后,容珩暗暗松了口气,微僵的身体也放松起来,拿起搭在桶沿的巾帕,当触碰到那柔嫩光滑的肌肤时,容珩有一瞬间的心荡,稳了稳呼吸,才道:“尽力而为即可。”声音有些下沉。   “知道。”红卿心无旁骛道,她知道容珩担心放血会伤到自己,她自有分寸,不会做牺牲自我拯救他人之事,想到燕良玉的惨死,卫国公的,“不论为公为私,我都希望卫国公能够活着。我会尽力而为,这也算我欠他的。”红卿内心没有什么愧疚之感,只是觉得理应如此罢了。   听到红卿的话,容珩不由想到当初在山崖上发生的事,脸色一变,一直以来,他都避免与她谈及此当初的事,那件让他此生唯一后悔过的一件事。   如果不是自己为了夺权,那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一切不发生,他又怎么明白红卿对自己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容珩不由苦笑,随之而来的是心惶恐而疼痛,也许她还在埋怨自己对她所做的一切,可是他此刻能说什么,抱歉的话只会显得苍白又无力,完全不能改变什么,“卿儿,我……”声音一出口,却是异常的低哑干涩。 第94章 ……   红卿听到容珩压抑着激动的声音, 表情怔了下,随后不由回眸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 “你……怎么了?” 她语气淡而无绪。   容珩对上她冷漠的神情,心口微寒,几番欲语还休, 最终只是回以温文一笑,“没什么, 水凉了, 起来吧。”   红卿看了他一眼, 沉默了下, 才道:“你的衣服借给我一身。”   她神色淡然, 不知是不疑有他,还是没怎么在意。   “嗯。”容珩微笑, 恢复以往的从容,起身出了浴桶, 随后披上一件白袍,又去取了一身干净衣物, 待回来时, 红卿已经从浴桶中走出来,容珩看了她一眼, 便不动声色地转开目光,将干净衣服交给她。   红卿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先前他戴着假面,还看不出他脸色不对劲儿,如今仔细一看,他原本的面目竟苍白得几近透明, 呈现出病态,并不是光线的原因。   容珩等了片刻,却不见红卿接过衣服,略一犹豫过后,便拿过巾帕拧干,等红卿反应过来,容珩已经无比熟练地替她擦拭起了身子,红卿皱了皱眉,原本想拒绝,然后看着他温柔细致的举动,不由想到与他过去的种种,在鹤山,还有巫族,他也是这般照顾自己,那些回忆并不美好,虽有些许感慨,却已经不会影响到她的心情。   “我自己来。”红卿阻止了他帮自己穿衣服,自己穿了起来,他这衣服穿在她身上,还是稍显宽大,有些地方遮都遮不住。   容珩不经意瞥到她胸前雪白的肌肤,目光微闪,见她就这么随意地走了 出去,容珩有些惊讶,正犹豫要不要把她逮回来把衣服遮严实,便听她轻飘飘地说道:“今夜我在你这睡。”说着还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容珩脚步一滞,看着她穿着自己衣服的背影,心口感到一股温润柔软的感觉,之前行军路上,他为了她着想,还能够拒绝她,可如今只有他们两人,容珩根本无法拒绝她,哪怕知道她这句话没有任何意义,他仍旧为而心悸,他唇角含着温和的浅笑:“嗯,我去铺床。”   红卿拿过瓷盅,随着容珩走进内室,里面宽敞明净,桌椅一应俱全,但风格十分简朴,看不到一丝华丽,窗外边翠竹潇潇,石泉潺潺,倒十分雅致。   红卿在床不远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容珩不紧不慢地铺着床,看了会儿,忽想到什么,便返回沐浴的房间,从脏衣服拿出一把匕首,很快的又回到原位置。   容珩听闻动静,回头看了红卿一眼,也不知道她在捣鼓什么,不由笑了笑,随后收回目光,将床帐放下,并将床帐四角掩实,如今夏天已到,蚊虫肆虐,他方才忘了关窗,这会儿蚊子有些多,因为红卿要在这睡,容珩便细致地检查床帐内防止里面还有蚊子。   另一边,红卿打开了瓷盅,里面是几只还在蠕动不止的尸虫,尸虫通体乳白,与一般蛆虫无异,但散发着奇臭无比的味道,体内还隐隐可看到一缕红色的线,像是血,红卿抽出匕首,用锋利刀尖割开指腹,那白嫩的手指瞬间溢出鲜血,缓缓滴落在瓷盅上,原本还在蠕动的尸虫忽然被像是被一股白雾包裹着,随后竟像是被血液飞速蚕食一般,顷刻间溶于血水之中,红卿唇角不觉浮起轻浅弧度,低喃一句:“啧,真毒。”   “在做什么?”身后传来容珩温和含笑的声音,红卿回头一看,见容珩略带好奇地朝她这边走来,她微挑了下眉,似乎有些高兴,“先前说的那个办法的确有用。”   “哦?”容珩唇角弧度加深,来到她身边,只是淡淡瞥了眼那只剩下一滩血的瓷盅,随后便停留在她仍流血不止的伤口上,便默默地去取了药与干净的布条,回来坐到她旁边,帮她包扎伤口。   “小伤而已。”红卿不以为意道。   容珩微抬眸看了她一眼,笑了下,没回话,眼眸微垂,仍旧专注地帮包扎伤口,红卿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流露出思考之色。   过去与他相处的种种恩爱纠葛再次浮现在心头,那些过去明明已经距离她很遥远,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可最近不知为何,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过望,每每想起时,心会感到莫大的排斥情绪,像是不愿意接受那样失败,不够强大的自己,此刻她不由再次心生些许烦躁,而她的躁动不安似乎也影响到冥皇蛊,她感到冥皇蛊的暴戾,像是无法掌控一切一般,迫切地想要毁掉 什么的冲动。   红卿霍地站起身,在容珩疑惑的目光下,面无表情地走到窗边看了看外头的夜色,想要平定情绪,却无果,她焦躁地在屋中来回踱步。   容珩见状,神色掠过一丝担忧,“卿儿……”   他的出声让红卿更加烦躁,她冷冷地睇了他一眼,“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红卿打断他说道,语气很冷漠,如冰雪一般冻得人心寒。   对上她疏离防备的目光,容珩心口一窒,不明白她为何突然之间对他竖起防备之心,他有些紧张:“我……”   红卿不想听到他说话,也不想见他,她突然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今夜本宫不在这睡了,你且歇下吧。”   一句本宫立刻将两人瞬间拉出一道无法跨越的无形距离,容珩看着她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倩影,秀雅的眉不由紧紧蹙起,久久无法舒展。   红卿一路走回到住处,之前被红卿叫去休息的丫鬟正坐在廊下台阶上打着盹儿,手还无意识地赶着叮她小腿肚的蚊子,大概是坐在这里等很久了。   红卿此刻情绪已经渐渐平定,想到自己方才对容珩说的那些话,眉间微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想法,但似乎她并不感到后悔。   听到开门的声音,丫鬟猛地惊醒,她慌忙地站起来,回头一看,看到一穿着男子衣服的背影,先是以为坏人闯进来,正要叫人,直到红卿回首看了她一眼,丫鬟才认出来是红卿。   丫鬟惊讶地看了眼她身上的穿着,然后又慌忙移开眼睛,“娘娘,您回来了。”说着担心被红卿责怪,脸上浮起忐忑不安之色,“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睡着的……”   红卿略显不耐烦地打断她,冷冷道:“不是让你去睡么?去吧,本宫无需服侍。”言罢一挥手,进屋,“砰”的一声关上门。   * * *   次晨,红卿刚打开房门,便见昨夜那丫鬟已经拿着盥盆守在门口,红卿黛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一见到红卿,小丫鬟立刻要放下盥盆给她请安。   “不必多礼。”红卿阻止了她,目光不由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丫鬟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蓝布长裙,头上挽着双丫髻,绑着两根红绳,也没有其余头饰,模样生得清秀伶俐,黑溜溜的眼睛有着灵动气息,皮肤倒也白皙,就是不曾经过保养,看起来有些粗糙。   “奴婢服侍娘娘洗漱吧。”丫鬟被红卿的目光看得有些紧张不安,她小声说道。   “嗯。”红卿收回目光,转身进屋。   小丫鬟连忙跟着进去。   到底是小姑娘,虽是谨慎恭敬,却总忍不住偷偷看红卿,她还没见过如此好看的姑娘,就跟天仙儿似的,她听袁将军说,她很厉害,可以很轻易把敌人斩于马下,就像书中描述的巾帼英雄一般,她内心其实十分崇拜红卿。   红卿察觉到她看自己的目光,随口一问:“可知卫国公那边情况如何?”   小丫鬟 眼睛一亮,她原先就猜着红卿会想知道卫国公的情况,来之前便去卫国公那边看了下,此刻听红卿问起,连忙回应道:“大将军夜里醒过一次,但没多久又昏了过去,一点东西也没吃,今晨一直在昏迷,背后的伤口又严重了些。”小丫鬟一边回答,一边将盥盆放在架子上,她口齿清晰,动作利落,很惹人好感。   红卿没想到她真能回答得上来,心中有些满意,这小丫鬟倒是机灵,接过她递来的杨柳枝和青盐,清洗完口齿后,红卿问道:“你叫做什么名字?”语气比之前平和不少。   小丫鬟接过杨柳枝和青盐,闻言脆生生地回答:“回禀娘娘,奴婢叫小枝。”说着又连忙拧湿巾帕,递给红卿,殷勤地说道:“娘娘洗脸。”   红卿微颔首,接过巾帕,擦拭完脸后,对她说道:“以后你便伺候本宫。”言罢走向靠窗的桌前坐下,这里没有梳妆台,不过红卿自带了镜匣。   小枝听闻红卿的话,心中欣喜万分,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出激动的光芒,唇边挂起浅浅的笑靥,“是,娘娘。”她走到红卿身边,她原本要帮红卿梳头的,可是看到摆放在桌上瓶瓶罐罐,有些呆住了,她也分不清楚哪个是胭脂水粉,哪个口脂面药,这都是她之前没看过的,一时间不由拘谨起来。   红卿瞥了她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严肃的神色微微缓和,“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出去玩吧。”   小枝心中升起小失落,垂头丧气道:“是。”言罢转身出了房间,内心却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给红卿梳妆打扮。   红卿没有梳髻,束起长发用冠子笼住,淡敷水粉,轻扫柳眉,再点胭脂,穿一袭武士服,戴着皮质护腕,飒爽英气中又透着动人的风情。   红卿走出屋门,屋前有两棵参天的紫杉树,绿荫成盖,凉风吹来,无比凉爽。   小枝并没有去玩,而是等在门外,看到红卿,眼眸瞬间露出些许亮光,红卿见状并未说什么。   “娘娘,您现在吃早饭么?”小枝问,脸上不像先前那般拘谨。   “回来再吃。”红卿直接往离了院子,往卫国公的住处而去。   去到院子,袁副将刚从屋中走出,看到红卿,原本还充满着担忧的脸瞬间闪过喜色,“娘娘来了。”一边将她迎进屋中,一边忍不住问:“娘娘可找到了去蛊之法?”   红卿“嗯”了声,没有多言。   卫国公的情况仍旧与昨夜一样,没有一丝好转,脸色更加蜡黄憔悴,满头花白头发乱糟糟跟鸟窝相似,浑身臭不可闻,昔日威武霸气的大将军竟成了这副不堪模样,让人不由心生感慨。   红卿坐在床畔,让袁副将掀开盖在卫国公身上的薄被,红卿拿过干净的匕首,在袁副将疑惑的目光下,在自己的掌心划了一刀。   “娘娘,您这是……”袁副将有些惊讶。   红卿没有理会 他,眉头一皱不皱地轻握拳头,任由鲜血如水一般汩汩流出滴在卫国公的伤口上,那伤口瞬间有浓浓的白雾蒸腾起来,昏迷不醒的卫国公虽然没清醒过来,却疼得额头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两道霜染的眉紧紧揪成一团,随着雾气升起,一股比先前还要浓烈的臭味弥漫整间屋子,就如同被腐烂的死尸包围一般,让人忍不住阵阵作呕,一旁的袁将军憋气脸都憋成了猪肝红,一看红卿,一脸不为所动,仿佛闻不到那股味道一般,内心不由得十分佩服,却不知,红卿早已运功闭了气。   少顷,红卿收了手,用布条包扎伤口止血,白雾渐渐散去之后,只见伤口上的尸虫都化作了血水,一滩滩地流在床榻上,看着十分触目惊心。   “明日再看看情况。”红卿对着一脸目瞪口呆的袁副将说道,随后站起身,走出屋子。   袁副将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连忙跟着出去,心中对红卿的敬畏不由更深几分,看了眼她手上的伤,他道:“娘娘,若是还需要血的不若用末将的血,末将壮得如同牛,掉个几斤血都没事,娘娘是千金之躯,莫要伤着。”   “无妨。”红卿语气淡漠,“本宫的血与平常人不一样,除了本宫的血,其他的血都无用,袁副将不必白费力气。”   “是。”袁副将闻言只好作罢。   “袁副将且回去照顾卫国公,先别让大夫用药,待明日本宫看一下情况再说。”红卿言罢径自离去。   红卿回到住处,太阳已经升到树梢上,小枝给红卿端来了早饭,红卿刚从卫国公那处回来,此刻没什么食欲,吃了点白粥,红卿便不吃了,起身要去寻找袁副将议事,却没由来地想到容珩,想到昨夜闹的不欢快,红卿略一思索,往他那院而去。   红卿去到他院子时,容珩已经将她昨夜丢在他那里的脏衣洗干净,晾在了院中,红卿站住脚步,立于回廊中,目光冷冷地看着容珩,他正细致地抚平她衣服上的褶皱,他又戴上了假面,看不到他真实的模样,不过他的神色举止仍旧是容珩独有的,却又与以往的他不一样,他神色宁静温和,脸上有着与世无争的悠然自得。   红卿微微皱了下眉头,他应该斗志昂扬的,应该继续在自己的‘战场’上搅风弄雨,而不是在这种地方,做着这种无趣之事。   红卿莫名地心生不悦,没有再去找他,转身便走。   容珩看到了回廊中的红卿,只是他没有叫住她,想到昨夜两人相处的场景,他垂下眸,掩住眸中的情绪,再抬眸时,脸上仍旧含着云淡风轻的微笑,容珩拿起木盆回了屋,只是刚上台阶,一股锥心的疼痛蓦然侵袭而来,他脸色瞬间苍白得如同死人,他不由扶着廊柱,捂着心口,微弯了身躯。   红卿听到身后传来的响动,不由回头一看,便见容珩晕倒在了廊道上。 第95章 突如其来的温香柔软………   容珩仍旧紧闭着双眼没有醒来, 红卿坐在床边,看着他惨白得吓人的面容,柳叶般的纤眉不自觉地拧紧。   她等了很久, 却依旧没有等到容珩醒来,她动了动身子,略一犹豫, 准备把锦囊中的另一颗药也喂给他时,容珩那浓密的羽睫忽轻轻颤动起来, 随后他睁开了眼眸, 眸中先是露出一丝淡淡的迷茫, 而后看到红卿, 眼底瞬间涌起柔和若春风的笑意, “我以为你走了。”他声音有些无力。   红卿没有回话,凝望着他的目光透着肃色, 片刻之后,才问:“你身体怎么回事?”   “无妨, 许是昨夜不曾休息好,又在阳光下站久了, 头有些晕。”容珩微笑道, 神色无异。   “真只是如此?”红卿冷声道,并不相信他的话, 然后将手上的绿色小锦囊扔到他面前。   正是无垢给他的锦囊。   里面的两颗药如今已经去了一颗。红卿先前也以为他只是疲劳过度才昏迷过去,但一探他脉象, 却发现十分虚弱,身体也十分冰凉,后来气息越来越微弱,红卿便知他是身体出了问题, 幸好后来摸到他身上的锦囊,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有两颗药丸,秉着一试的想法,红卿喂了他一颗,他的心跳才渐渐恢复正常。   想起当时自己抱着他那股慌乱不知所措的感觉,红卿脸色微沉。   容珩并未注意到红卿的脸色,他拿起那锦囊,掌心微微握紧,而后又渐松开,沉默片刻,他平静一笑,回答:“嗯,只是如此。”容珩没有看她的眼睛,“娘娘不必担心,我身体并无大碍。你且回去吧。”他声音温柔,却也客气而疏离。   “你……”红卿柳眉微皱,心里有些不悦,只是不知晓自己应该说什么,她的内心此刻有两种在对抗。   一方面她觉得他怎样是他自己的事,自己没必要干涉,他既不愿意告诉她,她便当做不知道,任由他自生自灭;可另一方面,她其实不希望他有任何事情,她希望他能够坦诚他告诉她。   这两种想法一直在交战着,一时也分不清楚哪种占了上峰。明知他在敷衍自己,红卿此刻烦躁得不行,也没有反驳他的欲望。   而最终,她只是叹了声,随后一语不发地起身,离开了屋子。   红卿离去后,容珩浑身的力气像是瞬间抽没了一般,挺直的身子疲惫地往后一靠,捂着心口,深深地喘气,想要缓解那异常□□的痛感。   这是容珩第一次晕过去,完全没有任何征兆,连自己吃药都来不及,还用了无垢给的药。容珩垂着眸盯着那锦囊,眉间的愁结久久不散,他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油灯枯竭的地步了么?   容珩只希望自己还能够撑久一点,直到……   正沉思着,门声再次敲响,容珩本以为是红卿去而复返 ,不由撑坐起身,淡声问:“谁?”   “公子,是我。”稚嫩清脆如同黄鹂鸟一般的声音响起。   容珩心中没有没由来的一阵失落,没有让进,声音温和:“何事?”   “我给您送午饭过来了。”外头的丫儿听到他有些虚弱的声音,只当他生病了,不由问道:“公子,您生病了吗?”   “没有。”听着丫儿关切的声音,容珩笑了笑,表情浮起一丝暖意,“午饭放在外边的桌子上便成,我等一下出去吃,丫儿,你去玩吧,不必伺候。”容珩察觉自己的□□被红卿摘下,因此不方便出去。   “哦。”丫儿郁闷的声音传进来,一阵脚步声后,外头没了声响。   容珩重新戴上□□之后,才打开屋门,准备散散心中烦闷,却没想到红卿竟然还没走,他微微一讶,却没说什么。   红卿听闻动静已经转过身,淡淡地扫视他一眼,在容珩准备拿起廊下小桌上的食盒时,红卿已经先他一步拿起食盒,一边往屋中走出,并不看他一眼,口中冷语道:“本宫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你要死也别死的太快。也别死在本宫面前。”   容珩从未见过红卿口舌如此毒辣的一面,不由愣了下,随后无声一笑,倒是一点都没生气,毕竟知晓她是心口不一,否则也不会去而复返,容珩跟在她的后面,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将食盒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的拿出来。   容珩走上前要接过碗筷,“我自己来吧。”他哪里就这么病弱了。   红卿没有理会他,将饭菜全拿出来来后,她目光凝在他的脸上,“坐下来,快点吃。”红卿语气僵硬带着命令。   容珩怔了片刻,最终在她不容反驳的威慑目光下,缓缓地坐到椅子上,拿起了筷子。   又在她直勾勾的冰冷眼神中,吃完了她指定的所有食物,直到她将鱼汤推到他面前,要他全部喝完,容珩微微一惊,他终于忍不住道:“我……真的吃不下了。”容珩有些无奈,他要怎么与她说,就算他将天底下最好的补品都吃下去,也不能够改变些什么。   红卿闻言不再勉强他。   容珩喝了盏茶,漱净口后,本以为她不会再折腾了,却不想又被红卿赶上床。   “你躺着休息吧。”   容珩坐在床上,忍不住抚额失笑,他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笑容中仿佛带着点淡淡的乞求,“我真的无事,屋中甚闷,我欲出门走动一下。对了,卫国公那边情况如何?”他方才就看到了她手上包扎的布条,知道她已经放血。   红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并挡在他面前,不允许他起身,冷声道:“放了血,明日再看一下。”   容珩看了她一眼,又问:“你可曾去见敌军的俘虏?”他声音温柔,唇边浮起一难得灿烂的笑容。   只是他就算笑出花来,红卿也是不吃他这一套的,“没。”红卿俯身,他既然不听话,红卿也只能动手了 ,如今的容珩当然不是她的对手,于是红卿轻而易举地将他按在床榻上,容珩俊美的面庞上有着淡淡的羞赧和一丝不悦,红卿选择无视,好在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如今武力不及红卿,便没有反抗,顺着红卿的意躺下,佯装自己是在纵容,而非被她强迫。   “你暂时什么都不必想,你这病,不应该继续耗费太多的精神力。”红卿其实知晓容珩是不容易的,年纪轻轻便坐上首辅之位,还是一阁之主,这里面密密麻麻的一张巨网哪里那么轻而易举地织就的,不知得花费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心血,后来为了她,他一夜白头,又废去功力,连续多个日夜不休不眠,又是受伤又是中毒,就算是铁铸的人也经不起他这般折腾。   容珩闻言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红卿也没有说话,看他打算休息之后,便转身出了屋门,他们两人互不相欠,她不需要他为牺牲自己来成全她。   从容珩的住处出来后,红卿原要去关押敌军俘虏的地方去看那敌军副将,行到一半路却碰到吴斌,得到消息,敌军副将已在牢中自尽,用的是藏在靴子里的小刀,红卿第一个念头是,容珩若是知晓此事不知会不会十分愤怒,红卿此时不愿意让他烦心,便叮嘱吴斌等人莫要让容珩知晓此事。   * * *   傍晚时分,卫国公醒了过来,袁副将大喜过望,立刻派人去通知红卿。   这些天卫国公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没得一刻清醒,终日只吃些汤汤水水和一些烂粥,原本魁梧壮硕,精神矍铄的一人变得既清癯又苍老,活脱脱像老了十几二十岁似的。   这次卫国公醒来神智清醒不少,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战事如何,得知朝廷派来援手,他既是惭愧又是庆幸,之后感到腹中饥饿得难受,还要人给他弄点吃食过来,袁副将既是高兴又是心酸不已,厨房有热好的饭食,就防着他醒来要吃,卫国公吃了一整碗鸡丝粥又吃了块肘子肉,便又躺了回去,见他精神仍是不济,袁副将便没告知他他中了蛊自以及被红卿医治的事。   听闻卫国公清醒的消息,红卿没什么反应,也没有打算去看卫国公,他伤势刚有所好转,她这仇人还是先别出现在他面前,以免他一激动伤势更加严重,便让人告知袁副将,她明日再去查看情况。   次晨,红卿再次去往卫国公的住处,卫国公仍在昏睡。   “昨夜大将军又醒来一次,吃了点东西。”袁副将激动地说道,“末将与他说了中蛊一事,也提了娘娘您,得知自己转好是娘娘的原因,大将军还说待他精神好些,要拜谢娘娘。”   红卿摇了摇头,唇角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袁副将也不知她是什么想法,但转眼被她手上的伤口吸引。   红卿解开了包扎的布条,露出手上的伤口,不过短短一日 ,她手上的伤口却恢复得十分快速,不由有些惊讶。   红卿不理会袁副将吃惊的目光,视线落在卫国公的伤口上,尸蛊已去,伤口上已无蛆虫,腐烂也没有扩大,红卿的血液有助修复,卫国公伤口腐烂面积太大,红卿便又放了一次血,随后用布条缠上伤口,与袁副将说道:“明日再让大夫用药。”   “是。”袁副将如今对红卿的话是无有不信。   午时,红卿刚用完午膳,正要去看容珩,袁副将却过来禀报,卫国公已醒,精神很好,要请她过去商讨战事,红卿略一沉吟同意,拿着东方琰给的密旨随袁副将而去。   红卿来之前,袁副将已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一详禀给卫国公,卫国公得知领兵支援的是宫中的一位娘娘,而这位娘娘可谓巾帼不让须眉,武功高强,有十步杀一人的气势,又擅长破蛊,自己一条命都是她自伤凤体从鬼门关中救回来的。卫国公心中对这位娘娘既是好奇又是感激,恨不得立刻见这位娘娘一眼,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位娘娘却是杀了他宝贝女儿的人,红卿。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冰冷无情,一个满目仇恨。   再次相见,卫国公看着她的眼神仍是如同曾经在山崖之上那般,似乎恨不得啖她血,食她肉,可惜他如今没有力气,否则红卿丝毫不怀疑他会如同猛兽一般扑过来撕碎她。与那时不同的是,她心底没了恐惧,她神色坦然地面对着勉强坐在椅子上的卫国公,冷声道:“卫国公,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她这话一出,卫国公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她明明已经死了,为何还会出现在此处?卫国公赤红着眼,伸手颤颤巍巍地指着红卿,质问袁副将道:“这……这女人为何会在此?”   袁副将初始一头雾水,随后见卫国公如此激动,眼眸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凶光,仿佛要吃了红卿一般,隐约感觉这两人先前有什么仇恨,不由惊惶不已,他看了红卿一眼,见她神色却无比平静,又感觉她好像不认识卫国公似的,内心又起疑虑,便对着卫国公道:“大将军,这位便是宫里来的娘娘。”   红卿闻言这才看向袁副将,语气淡淡道:“袁副将,你先出去吧,本宫有密旨要传给卫国公。”   袁副将犹豫地看了眼卫国公,而后朝着红卿恭敬抱拳,答一声“是”后,风一般卷出了门。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气氛显得愈发的剑拔弩张。   片刻之后,红卿开口:“卫国公,你且先别激动。”红卿神色如冰冻,无波无澜,“本宫此趟为公而来,不为私。”   一个“公”字让卫国公身躯猛地僵住,仿佛一桶冷水从头泼下来,浑身的怒火顷刻间熄灭,“好……好……”他连道两个‘好’字,声音有着说不尽的悲凉,“陛下可是要你押我这罪臣进京?”卫国公狞笑道,心中纵有 万般不服,也无可奈何。   想到牺牲的战士以及自己的儿子,卫国公心中不禁涌动着强烈的愤怒、悲痛与屈辱,他戎马一生,几无败绩,这还是第一次输得如此惨烈,只是他输得并不服,敌军不知用了什么妖法,他们的战士竟像是傀儡似的,杀而不死。   “不是。”红卿面对他威厉慑人的目光不为所动。   以卫国公的势力,一次战败,皇上还动摇不得他的地位,玄甲军是卫国公一手带起的,眼中只有他们的大将军,可没有皇帝,就算皇帝掌握着一半兵符也无用。红卿这两日一直有留意士兵们的态度,他们几乎所有人都等着卫国公醒来,等着他带领着他们去为死去自己的兄弟们报仇。   卫国公一死,红卿倒是可以接手玄甲军,但数十万的士兵一时间肯不肯听她的指挥?她对北境地理形势以及北境外的各个部落又不够熟知,纵有以一敌千的能力,又怎比得过在此作战几十年的卫国公?   所以不论如何,卫国公暂时都不能死,这也是东方琰的想法。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守住边界,给予敌军重击,这北境乃是关要,若是此处守不住,便会动摇到江山社稷。   红卿缓缓开口:“卫国公乃开国第一将军,历经三朝,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陛下不会因为这一次的败战而将卫国公您过去的功绩抹消。陛下决定让您戴罪立功,只是一军无二帅,本宫为主,而您要为本宫出谋划策。这也是陛下的爱将之心,您身负重伤,又经历丧子之痛,陛下暂时不希望您再上战场。”红卿其实猜到了东方琰的打算,一旦她作为主将赢得这场仗,卫国公在北境以及朝中的声望将会降低,而东方琰要借此机会,慢慢将卫国公的权力收回来,直到架空他。   卫国公似乎有些不相信她的话,脸上露出惊疑之色,红卿拿出密旨交给他,卫国公颤抖着手拿着密旨,看毕,他那沧老的面庞不由露出沉重之色,内心纵有不愿也无法违抗圣旨。   将圣旨收下,久久的,卫国公才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红卿,这个救了他,却又杀了他女儿的人,他受伤未愈,背后的衣服渗出了鲜血,却还是坚持着,挺直了身躯,“你是陛下的人?”   红卿目光微闪,然后平静地说道:“是。”   虽是身负重伤,卫国公那如虎如豹一般的气势仍旧不减分毫,他目光炯炯地盯着红卿,问道:   “那么当初在山崖上,你究竟是为了容珩还是为了……杀我女儿?”说到中间时他顿了下,咳嗽了声,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声音盖住了两字,红卿没有听清他说的是谁,但红卿知晓他指的是东方琰。   红卿直视着他,神色未变,“本宫对容珩并无任何想法,自然为了情情爱爱而杀您的女儿,也致自己于危险境地。本宫也是……受制于人。”   红 卿这句话虽未点名道姓地说自己受制于何人,但已经暗示得十分清楚。   卫国公沉默了许久,脸上瞬间像是苍老许多,声音沉重而嘶哑,“陛下为何会派你来?难道朝中无人了么?”说到最后一句,他唇边勾起一丝冷笑,嘲笑东方琰竟派一妇人来,却忘了自己先前听闻袁副将说起红卿的事后,内心还对她十分敬佩。   “这是司天监问天的结果。”袁将军并不知晓此事,所以也没告知卫国公皇上为何会派她过来。“本宫乃巫族中人,擅长控蛊,听闻敌军出了一名巫师,会摆弄一个人蛊阵,本宫倒是想会一会他。”   卫国公并不怀疑她这话,毕竟自己身上的尸蛊是被她去除的,只是对于她的救命之恩,卫国公无法说出感激之话,他女儿当初惨死在他怀中的画面,他历历在目。再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也战死沙场,和东方琰对自己的算计,突然间感到万念俱灰。   * * *   从卫国公的住处归来,红卿看到了在院中等待自己的容珩,眉间不觉一动。   听闻身后的脚步声,容珩回眸看来,他的那张脸仍旧是无垢的,目光似春月流水般宁静温润,又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清圣之气,他穿着一袭轻盈的雪衣,经风一吹,飘逸若云,有一瞬间让人误以为见到了仙人。   红卿原本冷凝的面色渐渐柔和下来,突然之间,她内心升起一想法,或许容珩本就不是这红尘中人。人生几十载,王权富贵能维持多久?到头来不过一场空,争来争去有何意思?红卿突然没了让他重燃斗志的想法。就这样吧,随心所欲的过日子。   “卫国公可有为难你?”容珩目光静静地看着她片刻,才柔声问。   红卿摇了摇头,淡声道:“没有。”想到卫国公看着她仇恨的眼神,再对上容珩关切的目光,红卿略一思考,又说道:“我杀了她的女儿,他当然恨我,只我这一趟为的是公,卫国公纵是恨透了我,也不会拿战事当儿戏,而且我救了他的性命,他也不会恩将仇报,你不必担心我。”   这点容珩应该想得到,只是关心则乱,明知如此,也会忍不住担心。   “嗯。”容珩低声回应,只是眉间的轻结仍在。   红卿见他神色未曾舒展,大概是想到了当初在山崖上的事,红卿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事情已经发生,谁都没办法当做没发生过。   “你身体好些了么?”红卿转移话题道。   容珩微怔了下,随后微笑,“无妨。”   “那就好。”红卿淡淡道,一边往屋中走去,也不去猜测他这话是真是假,她如今一心都在战事上,原本还要与卫国公商讨一下事情,但见他精神不济,伤口又出了血,便让他歇下了。   * * *   且说宫中,自红卿出征之后,东方琰便一直没有宠幸哪个妃子,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没有兴致,就连一向受宠的惠 贵妃想见他都被他打发走了。   从红卿离京到今日已将近一月,这期间红龙会的余孽已经被东方琰一举歼灭,只是仍旧没有找到淮安王谋逆的证据,这让东方琰心中十分烦躁不安,派了暗探无时无刻地监视着淮安王的一举一动。   另一方面,容珩的告假也令东方琰感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正谋划着罢免容珩首辅的身份,除去他遍布朝中的势力,只是容珩这首辅当得深得人心,无过却因病被罢职,百官定会有异议,他这皇帝难免也会落人口舌,而且,他已确定容珩身染沉疴,也许他活不了多久,所以他无需操之过急,因此这阵子东方琰只是借故罢了内阁的两名成员,安排自己的亲信入了内阁。   入了夏,骄阳渐炽,傍晚时分,天才凉一些,东方琰用了晚膳之后,仍旧伏案处理政务,一直到掌灯时分,才放下折子。   东方琰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伸出两指揉了揉眉心,准备休息片刻,然而一想到北边的战事,剑眉不觉一皱,朝中还没收到军报,这让他内心忍不住有些烦躁,尤其是他发现自己竟担心起红卿的安危后,那烦躁更甚,他眉眼不由一沉,强迫自己不去想红卿,继续看起折子,只是没片刻,他还是烦躁地放下了折子,起身出了书房。   有福提着宫灯,小心翼翼地跟在东方琰后头,却不想他竟一路走到红卿的寝殿,在昏暗的门口默默地站了许久,才面无表情地离去,有福心中诧异,但也不敢说什么。   走到一半,有福不由小声问了句:“陛下今夜可要去哪位娘娘的宫里歇息?”   东方琰刚从红卿的寝殿走出,心中不由自主地挂念她的安危,又想着她究竟在做什么,并没有注意到有福说了什么话,有福跟在他身后,猜不透东方琰的心思,不知他是故意不答话,还是没听到,内心不禁十分忐忑不安。   就在此时,东方琰脚步忽然一顿,回头问了他一句:“有福,你方才可是说了什么?”   有福闻言这才知道自己多虑了,不由松了口气,连忙又重复了一遍方才说话的话:“陛下,奴才是问您要不要去哪位娘娘那里歇息?”   东方琰眉不觉一皱,“不去了,回乾清宫。”走着走着,他却忽然叹了声。   有福听闻他那一声叹息,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烦恼?”   东方琰也没察觉自己方才叹了气,看着这浓浓夜色,不由想起一些事,唇角不由浮起一抹笑意,“有福,你可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红美人的场景?”红美人是红卿的封号,是东方琰当初随意取的。   有福知道东方琰喜欢红卿,心里纵是对红卿怀有不满,此刻也不敢说她一点不好,便陪笑道:“怎么不记得?那时我与陛下正赶回宫中,却不小心撞到了她的马车,不仅奴才被她骂得狗血淋头,连陛下您也 挨了她一顿数落,奴才从没见过如此会骂人的女子。”   听闻有福谈起那些往事,东方琰唇边的笑意加深,“朕倒是喜欢那般如火焰一般热烈的女子。”话刚说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英俊的面庞掠过一丝窘迫,他住了嘴,没继续说下去。   次日,罢朝后,东方琰便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内阁递来北境的军事情报,东方琰心念一动,然在众人的目光下,他只是将情报放到一处,先处理了一份折子,才不紧不慢地拆开情报,东方琰看笔迹像是红卿写的,往下一看,的确有红卿的署名,他凌厉的唇微弯,浮起若有似无的微笑,随后又一手握拳抵着唇角,掩饰了那抹情绪。   折子里报了平安,又言及他们到达北境时遇到敌军攻城被他们击退,卫国公中了尸蛊被她破除一事,又讲了卫国公遵照他的旨意辅助她调兵部署,到了后面,东方琰觉得语气不大像是红卿说的了,东方琰一目十行,看得十分不耐烦,却还是耐心看到最后,满心的期待却只等来一句:遥祝陛下圣体金安。   东方琰盯着那句反复地看,心中不由感到失望又不悦,这女人心中哪里有他的存在?   东方琰没好气地撇了折子,重重一声,引来王冲有福等人惶恐不安地看着他。   东方琰自知失态,清了清嗓子,看着王冲几人,沉声道:“朕有些乏了,今日不议事,你们都回去吧。”   待王冲告退离去后,东方琰庄重的神色才敛去,忍不住拿起那军事折子,又看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结果越看越气闷,越看越火大。   有福一旁看得担心,“陛下,今日这天气热,奴才给陛下喝点冰镇绿豆汤降降暑吧?”   东方琰颔首,直到冰镇绿豆汤端来,他一碗喝下,内心的火气才稍稍降下,随后意识到自己竟在为红卿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而闹了一肚子火,连政事都无心处理,这认知竟东方琰不由吃了一惊。   此后一月,北境都没有再递来军报,但东方琰倒是能掌握红卿的不少动静,这都要亏得东方琰派去保护红卿的两名侍卫,这月里东方琰一共收到两封密折,第一封是早先收到的,道红卿不满意他们两人,不允许他们靠近她一丈以内,因此无法知悉她的所有举动,东方琰怀疑红卿知道了他派侍卫保护她其实还有着监视的目的。密折上还道红卿收了一名叫做无垢的年轻军师,东方琰看到这条消息心中老大不快,但又不见密折说两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暧昧事,因此东方琰虽不悦但也无可奈何。其余的事东方琰在先前的军事情报中已然知悉。   第二封是一大快人心的消息,密折上说红卿领兵与敌军打了一仗,一路所向披靡,打得敌军连连败退,后来敌军请出他们巫师,准备故技重施,想摆出一个叫什么鬼蛊阵的要将我 军围杀,却不知为何那原本杀而不死的蛊兵在红卿面前竟似豆腐一般不堪一击,最后红卿寻到敌军的巫师,一番斗法之后,那巫师被红卿砍下头颅,挖去心脏而死,蛊兵无了威胁,敌军被打得溃不成军,仓皇而逃。只不过在此战中,红卿也亦受了伤,但密折中却未说她伤势轻重,何处受了伤,这场仗让东方琰欣喜之余又心生担忧,不由在内心指责他那两名侍卫办事不力,没讲清楚红卿的伤势,略一沉思过后,东方琰写了一封密信,六百里加急让人送给北境,之后又将那密折交给了楚王看,楚王乃是他最为信任及看重之人,他想要向他证明自己当初做的决定没错,也希望他能够改变对红卿的看法,莫要再对她抱有不满与敌意,只是楚王却不甚买账,将密折看完之后,他脸上仍旧是冷冰冰的,在楚王看来,东方琰是彻彻底底的被红卿迷了心魂。   他是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的,或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东方琰觉得红卿只是想护巫族,想当后宫之首,但楚王认为红卿所谋甚大,仅仅是一个皇后位置怕是满足不了她,只是他知晓东方琰如今不会听得下去他说红卿的恶语,若他执意说出心中想法,只怕会让他们兄弟两人离心。   只是他对红卿心怀不满,自然不会说些讨喜的话,倒是泼了一桶冷水:“只是小胜罢了,陛下莫太过于高兴。”   听着楚王冰冷无情的话语,东方琰顿觉无比的扫兴,本想怪他两句,想想他本是冷淡的性子,要他说出一些讨喜话语,简直难于登天。   东方琰心中大感无趣,便打消了让楚王改变想法的念头。   说到红卿的伤势,其实东方琰倒是冤枉了那两名侍卫,不是他们不愿意讲清楚,而是他们并不知道红卿具体受了什么伤,只知道大战过后,红卿突然当着众人的面晕了过去,当时她浑身都沾着鲜血,也分不清楚是她的,还是别人的,之后容珩将她送回去之后,也没请大夫,红卿一见几日都不曾出门,两名侍卫只听说红卿受了伤,要好好养伤,其余什么也打听不出来。   而那一日起,红卿的大门一直关得紧紧的,除了她收的丫鬟能够进去,其余任何人再不得进去,就连她信任的容珩也不行。   红卿盘腿坐在床上运功,想要凝神静气,却始终无法静心,脑海中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柳叶眉不由紧锁,一股奇异的红晕渐渐从脖子涌向脸上,在脸颊两处开出两朵娇艳欲滴的红花,这让她原本冰冷的面容瞬间添了几分媚色。   她忍不住动了动身子,想要松一下襟口,却还是强忍着,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从容,却抵不过体内那股难耐的躁动,夜深了,她没有关上窗,凉风从窗外吹起来,吹在她裸-露的肌肤上,非但没有让那股燥热减去分毫, 反而让她更加渴望些什么,她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浑身也不由自主地颤抖,最终她忍无可忍,猛地起身离开床榻,却因为过于急促而碰到桌旁的椅子,红卿不觉软倒在椅子旁,唇间不由自主给发出一声呻-吟,红卿气得猛地推开椅子,低喝:“混账东西!”   屋内“砰”的一声巨响,刚走上台阶的小枝听到响动,心一惊,连忙推门而入,看到四分五裂的椅子,和狼狈倒在地上的红卿,脸上闪过惊愕之色。   “娘娘,您怎么了?”小枝连忙冲上前扶起她,却发现她浑身滚烫得吓人,再看她脸色,也十分不正常,只见她双颊酡红,眼眸蒙了一层水光,眼尾红润,不由担心道:“娘娘,您发烧了?我去给您请大夫。”   红卿如今的身体十分敏感,被小枝一碰,她不由颤了下,红卿皱着眉头推开她,声音有些哑,还透着一丝严厉,“无事,不必管本宫,本宫出去走走。”   “娘娘,还是奴婢去给您请大夫吧?”小枝担心地跟在红卿后头,被红卿一凌厉的目光扫过去以及一声低喝“回去”,吓得连忙顿住脚,不敢再跟上前。   红卿知道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冥皇蛊乃是雌蛊,它强大到可以吞噬任何的蛊,敌军巫师身上的蛊便是被冥皇蛊吞噬的,他身上的蛊乃是金蚕,亦是蛊中之王,金蚕乃雄蛊,其力量也不可小觑,为了能够阻止金蚕反噬,雌性冥皇蛊会分泌出一种类似于催情的东西,使得金蚕被它引诱,从而无法成为抵抗,最终被冥皇蛊彻底的吞噬,而冥皇蛊分泌出的催情之物亦会影响到红卿。   红卿走出自己的院子,一路往偏僻处走,尽量不碰到人,这地方几乎都是男人,她真怕自己一不小心会控制不住自己。   她记得离院子不远的地方有一池塘,那里很偏僻,白日里都几乎无人走动,池塘里栽种着一大片一大片的荷花,此时正是荷叶田田,刚好可以掩人耳目,她现在急需大量的冷水让她清醒一下。   只是她忘了,这池塘离容珩的住处很近,等到迈过石桥柳树,经过一片太湖石假山洞后,红卿终于来到那池塘前,身体虽感觉到燥热难当,但看到这面在月色下显得无比清凉的池塘,她却升不起一丝的渴望,她知道她想要的根本不是这冷水,但她却不想受制于欲望,就在她准备往下跳时,手腕蓦然被人拽住,随着那股熟悉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她浑身禁不住一阵颤抖,一转身对上容珩阴晦不定的目光。   “你这是要做什么?”容珩声音一改温和,显得有些严肃,这两日她一直不肯见他,容珩心中既担心也生气,今夜见她心神不宁地往这边走,连他跟在后面都不曾察觉,心中更觉不安,他目光微红,透着些许担忧以及被她冷待后的委屈,“为什么……”质问的话 语还未脱口而出,就被突如其来的温香柔软给堵住。 第96章 “你的脸红了。”红卿……   容珩不料红卿会突然亲吻她, 睁着双眼有些吃惊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内心有些惊讶的同时,心中的低落与不悦也因她的亲近而一扫而光, 他目光一柔,犹豫了下,稍微抬起的手, 贴在她的背上,将她紧拥入怀中, 改被动为主动, 虽然地点不对, 但容珩却无法拒绝她的热情。   她的身子滚烫如火, 让容珩微觉诧异, 直到他的衣服被她胡乱扯开,她的手迫切地滑下, 整个人似乎呈现出迷乱的姿态,容珩不觉微皱了眉头, 终于察觉她的不对劲。   容珩亲吻她的动作顿了下,毕竟见多识广, 此刻明白红卿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只是这地方显然不合适……   “卿儿……”容珩艰难地离开她的唇,与她额头相抵, 低哑着声想要将人推开,却不想她越缠越紧, 根本不给他挣脱的机会,容珩唇轻碰着她又离开,喘着声,头疼不已, “卿儿……这…这地方不可……”说话间,脖子被红卿双手缠住,她柔软的唇又贴了上来,容珩被迫低下头。   好在这时容珩余光瞥到旁边有个假山洞,便看抱着她,与她拥吻着一路进去,黑黢黢的假山洞瞬间将两人的身影遮挡住,除了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以及唇舌交缠发出的啧啧声,喘息声,再不闻其它声响,忽然“砰”的一声,容珩被红卿的一股力猛地推坐在山石上,背磕在背后有些尖锐凸起的石头上,容珩疼得闷哼一声,倒抽一股凉气,只是没等他缓和过来,始作俑者已经扑进他的怀中,急切地亲吻起他……   半个多时辰后。   打仗一般的声响停止,洞中只剩下起伏不平的喘息声,红卿红着脸,眼眸饧媚地靠在容珩的怀中,直到如擂鼓般的心跳渐渐恢复如常,迷乱的意识恢复清醒,红卿这才坐起身看向容珩,随后蓦地一颤,才发现他竟然还没有离开。   容珩眼尾微红,望着她的深眸有些迷离浅笑,额角仍浸着汗珠,衣衫凌乱不堪,可见的肌肤上遍布伤痕,那是她的杰作,整个人看着仿佛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事。   因为红卿的突然起身,容珩也是一阵僵硬,红卿别开视线,若无其事的抽身离去,整理衣物和云鬓,只是褶皱的衣裙怎么都抚不平,索性作罢。   待她转过身时,容珩亦整理完衣服,恢复了原先的优雅从容,只是眼眸仍旧含着情潮的余韵,显得没那般清澈。   而红卿亦然,虽是冷冰冰的脸色,但媚眼如丝,面颊依旧透出淡淡的胭脂色,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风情。   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转开目光,两人许久不曾做过这种事,此刻神色都显得有些不自然,一时也不知道做出怎样的反应。最后还是容珩先打算了这让人尴 尬的寂静。   “你身体是怎么回事?”容珩问,声音仍旧有些哑,内心知晓,如果不是她身体出了问题,她不可能强迫着他做这种事。   红卿见他问起,此刻也不再隐瞒他,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容珩没想到是冥皇蛊的原因,想到这两日她对自己的避而不见和隐瞒,容珩不由有些生气,她宁可自己隐忍,甚至大半夜来这里,也不愿意要他帮忙。他们已经生分到了这种地步?   “为什么不找我?”容珩忍不住问,声音透着不悦。   “不想。”红卿淡淡地一句,转身离去,令容珩瞬间僵在原地。   看着红卿毫无留恋地走出山洞,容珩压下心头的烦闷,跟着出去,她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清冷疏离,像是难以触碰一般,容珩心微微拧紧,感到一阵寂寞玉失落,随后忽然想起来,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自己总是走在她的前面,当她看着他的背影时,是否也如同他今夜这般,感到寂寞失落?   想到方才她在山洞里的热情,容珩突然有些怀念起来,一声轻微的感慨过后,他快几步走到她身旁,犹豫了下,还是牵起她的手主动示好。   她的手已经恢复了原先的冰冷,他紧了紧手,“那冥皇蛊是否能够彻底地吞噬掉金蚕?”他声音不似方才的冷硬,显得很温柔。   红卿如今已不习惯他这般主动的亲近,本想抽回手,听到容珩的话后,注意力稍有转移,便没有抽出手,她淡淡道:“不知晓。”   容珩眉间微紧,不禁问了句:“如果吞噬不了,你可有危险?”   红卿听出他语气的担忧,看了他一眼,他眼眸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关切,红卿心口忽然有些柔软,她认真道:“不会。”若冥皇蛊无法吞噬掉金蚕,将它的能力据为己有,便会摧毁掉它,这世上还没有比冥皇蛊更狠更强大的蛊,但这些话她不会与容珩说。   “只是……”红卿黛眉微蹙,道:“冥皇蛊在彻底地吞噬完金蚕前也许还会分泌出催情之物,今夜的事有可能还会发生。”   听着她仿佛事不关己的冷淡态度,容珩脸上闪过隐隐的窘迫之色,脸颊原已褪去的淡红又渐渐地泛起,容珩抵唇清了清嗓子,语气不自然道:“若还有这样的事,你……别忍着,也别去找别的男人。”   “嗯,找你。”红卿知道他的意思,主动替他回答道,也为了弥补方才对他的冷语。既然已经有了一次,红卿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容珩闻言呼吸一滞,脸上的红晕更深,连气息也不大稳起来,而一看红卿,她面不改色,似乎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容珩也只能装作不以为意,心中却不由得暗暗欣喜。   两人一路走回红卿的院子,因道路偏僻,一路未见他人。   自红卿走后,小枝便一直焦灼不安地站在廊下等待,她想去找红卿,又怕红卿生气, 一时好不着急,这会儿却看到红卿和容珩手牵手地回来,先是一喜,后又一惊。   容珩见状不动声色地放开了红卿,没再往前,他视线落在红卿的面庞上,目光柔似春水,“你回去歇息吧。”   “嗯。”红卿也不挽留他,想了想,却又补了句:“你也早点休息。”看到容珩脸上的笑意加深,红卿表情也柔和些许。   容珩依依不舍地凝望着她,不觉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声音低低的,“那我走了。”   红卿点点头,并不如他那般不舍,容珩内心叹一声,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   看着容珩那清雅飘逸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红卿才收回视线,神色从容地走到小枝身旁,一边推门,一边问:“等很久了?”   小枝点头跟捣蒜似的,随后又摇摇头,“没有,奴婢没有等很久。”   小枝没想到红卿与容珩竟然是那样的关系,看起来倒是十分登对,小枝吃惊之后没觉得有什么,等一只脚踏进门槛,她身子忽一震,等……等一下,娘娘是后宫里的娘娘,后宫里的娘娘都是属于陛下的女人,那么娘娘和无垢公子……小枝看着红卿一副淡定自若地坐在椅子上,倒茶喝茶,后脖瞬间生凉……   她心中满是混乱与恐慌,她连忙地走上前,跪在红卿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娘娘,您放心,奴婢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红卿正喝着茶,闻言她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吓得小脸惨白失色,唇角若有似无的弯起淡淡弧度。   小枝对上红卿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心口瞬间怦怦乱跳起来,就怕红卿一怒之下要杀人灭口,却不想红卿缓缓放下茶杯,轻飘飘地道了句:“去睡吧,不必伺候了。”   小枝不由呆了下,诧异地看了眼红卿,心中不大相信红卿就这么放过了她,不由得愈发忐忑不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也盈着泪,她抽噎着:“娘娘……奴婢……”却不知说什么好。   红卿轻叹一声,脸色微微放平和,“不必担心,看到便看到了,本宫不会为难你。”就算她说出去,红卿也不在意。   小枝有些不敢置信,但莫名地感觉到红卿说这话时竟难得有些温柔,不由得放下心来,她伸手抹了把眼泪,再次保证道:“娘娘,奴婢什么都不会说的。”言罢告退正要离去,却又被红卿叫住。   “小枝,去叫人抬些水来,本宫要沐浴。”如今已入夏,天气闷热得很,又做了那事,红卿身上黏腻得叫人心生不适。   小枝这才注意到她衣衫不整,发鬓湿润,唇红润微肿,像是……小枝脸一红,不敢再随意想象,连忙道一句:“是,奴婢这就去叫人抬水来。”言罢急匆匆地夺门而出。   * * *   六月初一是个好日子,东方琰收到了北边军事大捷的喜报。那时,东方琰正在惠贵妃的寝殿用着茶点,惠贵妃殷勤的给他揉 肩捏背,他许久不曾来后宫,皇后等人皆怀疑他身体出了问题,明里暗里的要请太医给他瞧病,东方琰不愿意,皇后甚至还搬来了久不理事的太后,东方琰没奈何只能给太医瞧了下,得出的结果令皇后等人大松一口气。她们的陛下仍旧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一点毛病也无。东方琰本以为这帮女人会就此消停,却不想以惠贵妃等人又开始怀疑他出宫寻花问柳所以不愿意看她们,个个端得一副怨妇脸,弄得东方琰十分不耐烦,为了□□,这两日东方琰只能各宫走动走动,今日下午轮到惠贵妃这处。   惠贵妃轻捏着他的肩膀,声音娇媚,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陛下,您有好些日子没来臣妾这了,今夜不如留在臣妾这里吧……”   东方琰正有些心不在焉,闻言只觉得她有些贪心不足,他声音微沉:“朕近来一直操劳国事,无暇顾及你,你也要体谅体谅朕。”   惠贵妃心中不禁大感失落,今日她花了一大番心思装扮自己,结果东方琰一眼都不曾多看她,正要说什么,有福却从外头走进来,衣袖间似藏着什么,东方琰见状,心中一动,端起一副严肃之色,“可是北边传来了消息?”   有福知晓东方琰对这事上心,便连忙递上密折,东方琰接过来,原本想回寝宫再看,却有些迫不及待,于是撑坐起身,离惠贵妃远了些,拆开封头的火漆。   密折上写了由红卿担任主帅的一战大获全胜,生擒敌军八万余人……刚看到这令人振奋的消息,东方琰立即拍案而起,脸上浮起难以掩饰的欣喜,“红卿不负朕所望。”丝毫不理会一旁惠贵妃听到红卿名字时露出的嫉妒目光,继续往下看去,确定红卿没有受伤之后,内心更觉欢喜。   “陛下,北境可是有消息传来?”惠贵妃陪着笑脸问,她本来巴不得红卿死在北境,但看东方琰眉眼间透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心当即一沉,想必红卿已经打了胜仗,这样的结果令惠贵妃心头很是失望。   东方琰只是点了点头,没有透露太多,这密折乃是他的人传来,红卿还未奏闻朝廷,不过他想,红卿的捷报应该不日就会传到京城,东方琰决定再耐心等等,但此刻他已经坐不住,正要回御书房,让人通知汪冲楚王等股肱之臣商议红卿班师回朝以及封赏一事。   见东方琰从榻上起身,惠贵妃抓着他的袍袖,不由急声道:“陛下,您这就要走了?”   东方琰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耐烦,却还耐着心道:“朕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处理,改日再看你。”   惠贵妃见他神色虽和气,但眉眼间隐隐透着不耐,不敢触怒他,只能放开他,将怨气转到红卿身上,心底咒了她千遍百遍。   三日之后,红卿的奏折传到朝廷,东方琰将北边军事大捷的消息昭告天下,又封红卿为昭仪,命 她班师回朝受封赏。   文武百官没想到这位后宫的娘娘真能大获全胜,而且还生擒敌军八万余人,虽然这战功比先前很多名将而言都不够大,然而这场仗却是在第一名将卫国公惨败,其子燕守南战死沙场,敌军被妖魔化的情况下打的,所以这一场仗赢下来,这位娘娘在他们眼底已然成为神一般的人物,个个心底对她是又敬又畏。   消息传至京城百姓的耳中,一时之间,更是沸沸扬扬,老百姓没想到领兵作战,歼灭敌军八万余人的将军竟是后宫的娘娘,这实在匪夷所思,而先前皆传敌军的巫师生得三头六臂,能够呼风唤雨,还能够操纵鬼兵,那这位娘娘岂不是比阎罗王还要可怕?   * * *   圣旨到来,命红卿七月初班师回朝。这场胜仗袁副将袁庆平功不可没,东方琰晋封其一等伯爵,令其坐镇北边,而卫国公功过相抵,不赏不罚,特赐其扶柩归乡,其子燕守南为国捐躯,追封骠骑将军,谥平安侯。   七月的天气仍旧很燠热,不过到了夜晚便有些凉了,红卿沐浴过后,心中有些烦闷,便出了院子。   屋外凉风习习,月色如水般宁静柔和,红卿想也未想,便往容珩的住所走去,今日接到圣旨之后,容珩虽仍与她有说有笑,但红卿敏锐地察觉到他心情不是很好。   刚近他的住处,红卿便听闻一阵箫声隐隐传来,红卿脚步微顿了下,才继续往前走,站在廊中,红卿看到容珩靠坐在屋前的飞来椅上,侧对着她,弧度精致的侧脸笼于阴影中,看起来有几分落寞。   红卿黛眉不觉蹙了下,直到箫声停止,她才抬脚走过去。   暗影袭来,容珩微抬起眼眸,对上红卿清冷无绪的双眸,微讶了下,轻声问:“怎么还不休息?”   容珩目光一错不错地凝望着她,眼底含着温暖的笑,与方才的落寞黯然截然不同。   “睡不着。”红卿淡淡地说道,坐在他的身旁,随后将头依靠在他的肩膀上,舒服地闭上眼,其实她已有几分困意,却不知为何,今夜却格外地想见他,“你方才吹的是什么曲子?我之前没有听过。”   自上次在假山洞中,两人发生关系之后,他们便像是恢复了以前情人时的相处,只是不同的是红卿对他时而亲近,时而疏离,是好是坏皆由她的心情,容珩也已经习惯,他微扬眉,微笑回答:“来是空言去绝踪。”   “来是空言去绝踪……”红卿喃喃念道,随后问道:“这是一首诗么?”   “嗯。”容珩声音很轻柔,视线落在前面一扇紧闭的纸窗上,目光渐渐深邃莫测,“月斜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①   听着他念完整首诗,红卿并不觉得无趣,反而被他那低柔悦耳的声音所吸引。   “ 一旦回宫,你与我是否也会隔着蓬山万重?”   容珩淡淡地笑问,虽是云淡风轻的语气,却莫名地给人一种沉重之感。   红卿知道容珩指得不仅那一重又一重的深宫宫墙,更指他们的身份,红卿神色微动,却没有回应他此话,而是直起身子,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忽然转移话题道:“这张脸看惯了倒是觉得真真不错,我突然有点想见本尊了。”   容珩微怔了下,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觉得她在开玩笑,可她神色认真,又不像是随口一说,容珩轻笑出声,“人家是和尚,六根清净,无情无欲,你可莫要让人破了戒。”   不过见一面而已,怎就让他破了戒?红卿目光掠向他含笑淡定的面庞,丹凤眼微眯,语气意味深长道:“怎么,你在吃醋?”   容珩被红卿看穿了心思,脸上颇有些不淡定,他别开目光,手抵唇间轻咳一声,淡淡道:“这有什么好吃醋的?”他不愿承认自己的确因为她夸无垢好看而心生醋意,虽然这是人之常情,但被人道破心思,便叫人有意难为情了,容珩担心红卿觉得他小肚鸡肠,连这样的醋也要吃。   红卿身子往前一倾,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有些闪烁不安的眼眸,不知为何,忽然浮起捉弄他的心思,她双手攀着他的肩膀,与他脸贴着脸,轻声软语:“真没有?”   容珩身子几不可察地往后躲了下,随后含笑说道:“真没有。”容珩内心其实很窘迫,但他脸上的表情仍旧控制得十分完美,如果不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以及脸,几乎要让人无法怀疑。   “你的脸红了。”红卿脸上隐隐有着笑意,不客气的指出事实,她的声音很温柔,但叫人听着   只觉得很可恶。   面对着红卿的咄咄逼人之势,容珩退无可退,一把将她抱入怀中,一手搂着她的后脖颈,狠狠吻住她的唇,堵住她接下来的所有话语。   红卿没想到容珩会被她捉弄得发狠吻她,虽然吃惊,却不排斥他这个吻,便缓缓闭上了眼,任由着他用唇舌讨好着自己。   许久之后,容珩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两人气息皆喘得厉害,容珩手仍旧抚着她的后颈项,将脸贴在她的颈间,红卿看着容珩微乱的发,唇角不自觉地扬起,那是她方才故意揉乱的,红卿指尖缓缓地帮着他梳理。   容珩心口一动,不由紧紧抱住她,仿佛这样她就会只属于他一人。   就在两人正温存时,一惊呼声忽地响起,红卿容珩不由放开彼此,一齐看去,便见到小枝急匆匆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容珩摇了摇头失笑,看向红卿道:“你收的这丫头机灵虽是机灵,就是莽撞了些。”   “这丫头害羞。”红卿淡淡回了句,虽然小枝知道他们两人的事,但每每撞见两人亲密的画面便吓得惊慌失措,红卿非但不觉不生气,反倒觉得有些趣味,这丫 头害羞也归害羞,却也总是想尽办法的帮两人瞒着众人,却不知红卿根本不在意,不过红卿也由得她。 第97章 ……   红卿从容珩的住处回到自己的院子, 小枝正站在廊下等候她回来。   见到红卿,小枝立即想到方才看到两人拥抱在一起的一幕,稚嫩的小脸一红, 埋着头,给红卿行了一礼后,心虚地唤道:“娘娘。”   “找本宫可是有事?”红卿淡淡地看了一眼, 虽然语气不冷,却有股让人忍不住想要卑躬屈膝的威严。   “奴婢……”小枝双手不安地交缠着, 她其实根本没什么事, 就是有些话一直憋在心里, 想说出来, 但又怕被红卿拒绝。   “有话直说。”   红卿往内室走去, 声音已经有些冷,显然是不喜欢她这般支支吾吾, 欲语还休。   小枝脸上掠过一丝慌张,却鼓起勇气跟上前, 小心翼翼地问:“娘娘,奴婢能否跟着您回京?”   红卿没想到她要说的是此事, 红卿一转身, 端庄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小枝正要上前给她倒水, 红卿伸手阻止,随后看着她秀气稚嫩的面庞, 道:“你想跟去也由得你,只是袁将军肯让你去么?”   小枝这丫头也可怜,经历过战乱,父母死于蛮族人的刀下, 也没有个能够收留她的亲戚,险些沦为乞丐,后来被袁副将捡了回来,在军中伺候,只是到底是个小姑娘,整日和一帮只会打打杀杀的男人混在一起也不大好。   小枝听到红卿的话,眉眼顿时浮起一抹惊喜,她连忙道:“袁将军之前便说了,奴婢在这里没什么用,如果娘娘同意,便让奴婢跟了您。”   “既然如此,你便跟着本宫进京吧。”红卿点头,声音依旧不冷不热。   小枝眼眸瞬间变得晶亮起来,忙跪在地下,“谢娘娘。”说着还磕了一头。   红卿见她行如此大礼,不由摇了摇头。   * * *   回京路上,军队再次来到之前那处旷原,当时便是在这里,红卿识破容珩身份,杀了那几名戏辱自己的士兵。彼时近晚,军队停下来准备在此歇一夜,七月的风微凉,草木仍旧绿油油的,天澄澈而高远,众人有条不紊地安起营帐,火夫忙着搭锅烧饭,将与来时的那种紧张肃穆感不同,将士们显得放松很多,三三两两坐一处,有说有笑的。   红卿与容珩各在自己的马车上休息,天色已彻底暗下来,红卿让小枝点了油灯,红卿靠在窗旁有些百无聊赖,便随意拿出一本书翻看起来,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一股牛肉炖土豆的浓香飘进马车里,红卿忽然想起她白天一直没有看到容珩,便与小枝说道:“你去看看无垢公子在马车里做什么?叫他过来本宫这用晚膳。”   “是。”小枝领命而去,没过多久回来禀报道:“娘娘,奴婢方才去敲无垢公子的车门,他没给开,只说有些乏,想再睡一会儿,又 说自己没有胃口,让娘娘先吃。”小枝说完顿了顿,又自主主张地说了句:“奴婢听无垢公子的声音怪怪的,像是生病的样子。”   “知道了。”红卿沉声道,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眉眼在昏黄的光下显得有些阴沉,直到听闻小枝肚子咕噜一阵响,红卿的表情才微微和缓,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本宫并不饿,你自己先去吃东西吧,不必再在这伺候了。”   言罢便径自下了马车,往后头容珩的马车而去,小枝知道红卿说一不二的性子,便遵从她的话自己先去吃了。   远处的火堆散发着隐隐的光亮,容珩的马车寂静无声地停在一处,显得有些孤单,里面黑漆漆的,没有点灯,红卿走过去轻扣车门,不等里面的人答话,便开口道:“是我。”   这时里面传来容珩低低的声音,“怎么过来了?”声音似初醒般,慵懒无力。   “取东西。”红卿神色微冷,随口说道,等了片刻没听到里面的人回话,只听到轻细的响动,索性一推车门,车门却开着,红卿径自上了马车,借着远处微微的火光,红卿摸索到火折子,点亮油灯,随后“砰”一声将车门上闩。   容珩此刻已经靠坐在软榻上,含笑看着她,昵声道:“谁惹你了?冷着这一张脸。”   红卿并不喜欢他没事人一般的态度,没给容珩抗拒的机会,红卿一把撕开他的假面皮,露出其惨白失色的真面目,容珩神色一凛,原本是想阻止她,却不想连抬手的力气也无,方才起身已经用尽他全身力气。   “卿儿,你这是做什么?”容珩微微冷沉了脸,不是很喜欢红卿如此霸道的举动,他虽然鲜少动怒,但也是有脾气的。   但显然红卿不吃他这一套,脸色比他更加冰冷,她没看他一眼,径自在他身上来回地摸索。   容珩身子微僵了下,想要阻止她乱来,却无可奈何,“卿儿,别这样。”   红卿根本不理会他,片刻之后,红卿从他怀中摸出那绿色锦囊,一打开,里面空空如也,最后一颗药也被他吃了下去。   容珩因为红卿的举动,心中又急又乱,气血上涌,嗓子发痒,不禁连了咳好几下,感觉到喉间的腥甜,容珩知是血,又强行咽了下去,红卿手正抓着他的手臂,觉得他的身体十分冰冷。   红卿目光定定地看了他如薄瓷般脆弱的脸好片刻,微张了张口,忽又闭上,最终她将锦囊撇在一旁,没有质问任何事情,只是淡淡一句:“你睡吧。”   容珩一直强撑着精神应付她,此刻见她如此说,便没有再继续坚持,他假装无事一般,缓缓躺下来,翻身背对着她,心口隐隐传来窒疼感。他此刻很想将她拥进怀中,可是太过贪心并不是好事,想到自己的身体,容珩隐在暗处的唇浮起一丝自嘲,心也渐渐下沉。就这样吧,这几个月的相处已 经够了。   而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轻微的响动,容珩本以为红卿要离去,却不想红卿竟跟着躺在他的身侧,手从背后伸来搂抱住他,温暖馨香的感觉瞬间包裹而来,容珩一怔,心口瞬间变得又酸涩又柔软,他强忍片刻,最终还是遵从内心的渴望,转过身将她抱进怀中,红卿没有推拒,静静地有着他抱着。   片刻之后,容珩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目光温柔地凝望着她,久久的不肯移开,像是总也看不够似的。   红卿静静地与他相视着,看着他温柔似水的眉眼,高挺精致的鼻,以及那微微上扬的唇角,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一股剧烈而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她的心底,心口不由感到一阵疼,这样的情绪她已经许久不曾感受过,红卿不由凑过去,与他的唇轻轻相触,感受他温热的气息,低着声:“容珩,你别死。”   容珩唇角的笑容微僵,虽然此事无法如她所愿,但容珩却不想令她失望,他淡淡地笑着,“嗯。”   * * *   自红卿一战成名之后,这京城大街小巷,茶楼酒馆处处都在讨论这位能够领兵作战的娘娘,也不知谁人传出的,说这位娘娘身高七尺,膀大腰圆,面若阎王,一刀能够挥砍千人,传得久了,京城的老百姓们全都以为这娘娘就是这样一副长相,生得凶猛,杀人也凶猛,谁家小孩要是不听话,便将这位阎罗王降世的娘娘搬出来,保准小孩立刻止住啼哭。   红卿班师回那日,阖城百姓不论男女老少皆涌到大街上,只为瞻仰一眼这位娘娘,看她到底生得什么相貌,日头很毒辣,去阻止不了百姓看热闹的心情,街上已经拥挤得如同人山人海,酒楼茶馆内也坐满了人,京中的守卫在现场吆喝着维持秩序,嗓子也喊哑了。   就在百姓们等得焦急时,急促的马蹄声从城门那边传来,几个军士策马飞奔入城,往午门方向而去,人群中有人高声:“军队要进城了!”   百姓们个个脸上瞬间浮起激动之色,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声音大得仿佛能够盖住城中传来的   鸣炮声。   没过多久,城外也传来号角齐鸣,军乐高奏,庄重肃穆的声音瞬间盖过热闹的人声,众人内心震撼不已,不由抻着脖子往前探去,只见上百面明晃晃的龙旗在烈日之下熠熠生辉,上面的龙纹图腾在风中飘扬,栩栩如生,气势威武。   百姓们望眼欲穿,眼看着仪仗过去,还没有见到红卿的身影,几百匹战骑整齐有序地跟在仪仗后头,马蹄声如雷轰耳,坐上的将士个个身穿铁甲,腰间佩剑,显得英武不凡,领头的人各执着黑白旗,分别是玄甲军和神机营的旗帜。   因为传闻红卿生得身高八尺,面似阎罗,因此百姓们不由往那群将士们中寻找,正讨论没个结果之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有人叫了声:是娘娘 !   众人纷纷往后看去,只见几十名虎狼一般的将军骑着骏马,神色庄重,威武强悍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只是吸引百姓目光的却是为首骑着高头白马的女子,只见她穿着银色铠甲,长发高束戴男冠,挺直腰肢,神色清冷地目视着前方,而她那张美艳无双的容颜在艳阳之下更让人恍若遇到了天仙,那一瞬间,所有人皆不由得屏住呼吸,不用去猜,众人都已经知道这位女子便是他们一直想见的娘娘。   究竟是谁传的这位娘娘生得如同阎罗王一般可怕?   这明明就是天仙下凡。   随着红卿地渐渐远去,百姓们已经无心去看后面押送的俘虏以及后面马车上里乘坐的究竟是何人,仍旧小声议论着红卿。   容珩因为不方便露面,依旧坐在马车上,他微掀车窗帘,看着百姓脸上对红卿露出敬佩、好奇,爱戴之色,容珩唇边含着淡淡的笑容,可眼底又有些许黯然,一声压抑的轻咳之后,他缓缓放下了车帘,将自己阻隔在那道帘子之内。   午门外只见绛节霓旌,翠盖黄旄,画鼓金锣齐齐响起,一排排身着礼服的文武百官整整齐齐的站着,神色庄严肃穆,为首的则是身着冕冠衮服的东方琰坐在华丽的乘舆,两旁站着内侍,替他打着伞盖,遮蔽头顶上的烈日。   前几日一直下雨,天都是阴沉沉的,今日却阴霾尽散,艳阳高照。   东方琰深邃的五官凝着肃色,一副不苟言笑的庄重模样,手却不由自主地转动着拇指上的九龙翡翠扳指,这动作显露出他的些许紧张。   当看到红卿骑着威武而雄壮的高头大马被将士们簇拥而来,那银甲映着日光,射出凌厉迫人的光芒,火红的战袍在风中如同翻涌的红霞,东方琰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个女人如此英姿勃发的一面,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十分剧烈。   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百官对红卿行跪拜礼。   红卿勒定缰绳,翻身跃下马,大步流星地朝着东方琰走来,东方琰不由从乘舆中站起身,往前迎了几步,红卿放下佩刀,朝着东方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肃色道:“陛下万岁,万万岁。”   东方琰耐着心等红卿行完大礼之后,才扶起她的手臂,深目仔仔细细地在她面庞上端详片刻,她瘦了些,黑了些,却依旧美丽动人,东方琰甚至从未觉得她如此美丽动人过,让他无法移开目光,心中虽是激动万分,他却始终维持着天子应有的威严端重:“爱妃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后宫的女人东方琰几乎都称呼过她们为爱妃,唯独这次的爱妃是发自内心说出来的。   “朕已经命人在御花园摆了筵席专为你接风洗尘。”东方琰含笑看着她,一边说着一边携起红卿的手,回头抬手示意百官起身。   “   “谢陛下。”红卿声音不冷不淡,却让东方琰听着心口一动,这才发现自己想念 她的声音许久了。“走吧。”东方琰携着红卿的手一同坐上乘舆进入午门。   与皇帝共坐一乘舆进入午门,这是后宫妃子无人有过的殊荣,红卿脸上却始终无惊无喜,心中没由来地想到容珩,也不知晓他身子可好一些? 第98章 容珩也一直在极力地控……   为红卿接风洗尘的筵席设在御花园, 园中此刻已经焕然一新,花木修剪得齐齐整整,亭轩洒扫得纤尘不染, 处处张灯结彩,金碧辉煌,宫女内侍鱼贯而入, 一样接着一样的精美菜肴送上席,山珍海错, 应有尽有。   按理说, 后宫妃子不得见外臣, 但红卿如今为朝廷打了一场大胜仗, 扬名天下, 几乎无人不知这位娘娘,自然无需避讳这些。   东方琰换下了冕冠衮服, 穿着一袭织金龙袍,腰系九环带, 神色严肃地端坐在上首,旁边坐着红卿, 东方琰放置于席底下的手一直紧紧拽着红卿的手, 含笑着接受着文武百官拍马屁似的歌功颂德。   听着大臣们一口一个吾皇万岁、一口一个娘娘千岁,坐在一旁的楚王端起一杯酒独饮, 面色渐渐冰冷,按规矩, 红卿作为昭仪还承受不起一句‘娘娘千岁’,但大臣们见东方琰神色和悦,不以为忤,便纷纷拍起了马屁。   楚王嗤笑一声, 将酒一饮而尽。   红卿安静地坐在东方琰的身旁,任由东方琰握着自己的手,目光微微地掠向楚王那一席,见他神色冷漠不屑,唇边不由弯起淡淡弧度。   筵席散后,红卿便回了自己的寝宫沐浴更衣,夜里还有一场庆功宴,说白了是家宴。   小枝一边服侍红卿更衣,想到方才所见所听,她心神仍旧有些恍惚,仿佛在做梦,她忍不住说道:“娘娘,奴婢从来没见过如此富贵的场面,那些宫女生得怎么个个都跟千金小姐似的,明明都是服侍人的,奴婢怎么连人家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呢。”说着还叹了声。   红卿没想到她注意力会在这点上,不由轻笑了下,只是刚刚参加完筵席有些疲惫,不大想说话。兰汤沐浴罢,红卿在小枝等人的服侍下换上赴宴的盛装,又重整晚妆。   看着红卿打扮得雍容华贵的模样,小枝不由看呆了,由衷地说道:“娘娘,您真像是仙女下凡,这世上绝对不会有人比娘娘更好看的了。”   红卿以手撑额,歪靠在软榻上小憩,闻言眼皮也没抬着一下,唇角只扬起微微的弧度,“等一下你便不会这么说了。”   悠悠的乐声传了过来,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是有福等人过来请红卿去赴宴,红卿坐着仪舆仍来到御花园。   彼时,后宫所有的妃子都已经到场,看她们的打扮都是花费无数心思的,明里暗里的争奇斗艳,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凑在一起,看着仿佛百花齐放一般叫人眼花缭乱。东方琰与皇后一席,东方琰坐在御座前,左侧坐 着皇后,下边是三妃,一人一席,淑妃病得下不得榻,没来,再下边便是昭仪美人才人等。   这原是为红卿而设的庆功宴,东方琰便破例地红卿也坐在皇帝的一席。红卿与皇后分左右而坐,皇后内心纵是不高兴,表面也表现出贤德大方的模样。   席间歌舞不断,舞姬身姿曼妙,于眉勾眼挑之间传递出万种风情,一时间天花乱落,衣袖飘香,妃嫔们觥筹交错间,桃花上脸,月色看美人,更加娇艳欲滴。然而,所有的美人在东方琰眼中此刻都不如一个红卿让他欲罢不能,他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无法离开红卿的身上。   红卿虽与他有说有笑,但却不亲近他,与别的妃子望眼欲穿的恋慕眼光不同,她很少看他,不过偶尔不经意投来一眼,而且神色十分的平淡,端得一副无欲无求,宠辱不惊的模样,让人又气又爱,东方琰一直等着红卿邀请自己,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酒酣耳热之际,东方琰终于按捺不住的情愫,附在她耳边亲昵道:“爱妃,今夜朕宿在你的宫中?”   红卿眼眸往他身上一溜,东方琰此刻正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他五官本生得十分英俊,眉眼皆十分深邃,当他表情柔和盯着人看时会给人一股深情忧郁的感觉。红卿能够感觉到他此刻的神情比以往的更显得真诚。   红卿唇边挂起一浅浅笑容,“陛下想宿就宿,何必要询问臣妾?臣妾还能拒绝不成?”红卿笑着说道,因为多饮了一杯,一双丹凤眼水光潋滟,妩媚勾人。   不知是她醉了,还是东方琰醉了,东方琰总觉得她这话中带着几分暧昧调情的味道,心中顿时有些发热,只是碍于身份与众嫔妃在场,他仍旧保持着端正持重的姿态。   筵席近尾,在东方琰的示意下,一声锣鼓敲响,天上顿时放出一道火光,随后爆出闪闪彩花,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烟花爆开,五彩斑斓,叫人目不暇接,嫔妃们不由得出了席,仰着头,看得目眩神骇,倒是忘了东方琰那边。   东方琰也拽起红卿找了一个好位置看那绚烂烟花,红卿微扬起头,目光含着欣赏之色,东方琰则凝望着她,笑道:“卿儿,有人传乃你乃神女下凡,说你轻而易举便能灭掉一个小国,邻边的几个小国一听这传闻吓得瑟瑟发抖,纷纷来朝进贡,俯首称臣。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   红卿闻言心瞬间提了提,侧目看了眼东方琰,见他眼底已经有醉意,唇边含着亲昵笑容。这话倒像是随口一说的。   红卿略一沉吟,盈盈笑道:“陛下还是莫要听信那些传闻,这些小国肯俯首称臣,都是仰赖陛下圣德,与臣妾无半点关系。”   “卿儿不必谦虚。”东方琰见她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大概是觉得自己在提防她?东方琰心中莫名地心生一丝失落,随后又扬眉笑道:“卿儿 ……朕以后也这么叫你吧。”想到扶桑曾经也是这么叫她的,先前他觉得有些不屑,觉得太过肉麻,如今他却喜欢上这个称呼,卿儿……卿儿……倒是越念越好听。   筵席散后,红卿在众妃嫔艳羡嫉妒的目光下,与东方琰一同坐上乘舆,往红卿的寝宫而去。   乘舆走在空旷寂静的御道上,天上繁星点点,看得十分遥远,夜风带着一丝凉意。   此刻东方琰已经有了醉意,其他妃子也不在,他便没有再端着天子的威仪,肆无忌惮地握着红卿的手,感觉有些凉,便屈尊降贵地用双手替她捂热,一边低声说道:“你的手怎么这般冰凉?”   “臣妾体质偏虚,手脚常年都是冰凉的。”红卿也低声回答,这便让人有种两人在说悄悄话的感觉,东方琰唇边不由弯起,又问起红卿在军中的事,红卿一一作答。   “对了,听说你在军中收了一名叫做无垢的军师?”东方琰随口一问,神色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心却紧提着,尤其是想到她与那男人朝夕相处几个月,东方琰心中便不大是滋味。   红卿脸上丝毫情绪不显,更看不到一丝心虚,她淡淡地说道:“嗯,这次打胜仗,无垢公子一直为臣妾出谋划策,功劳不小。”   东方琰眸中冷色一闪而过,随后又言笑晏晏:“既是功劳不小,朕怎么也得见一见这位军事,卿儿何时为朕引见一下?朕好赏他功名富贵。”   红卿清冷的面容难得露出一抹温婉的浅笑,“臣妾倒时分想为陛下引见,只是这无垢公子总是来无影去无踪,如同闲云野鹤一般,臣妾也不知晓他去了何处。臣妾又常听他说,富贵五更春梦,功名一片浮云,想必他对这富贵功名并不感兴趣。对了,臣妾还听他说要去当和尚?也不知真假。”说着摇了摇头,笑看着他:“陛下,你说这人奇怪不奇怪?”   话都被红卿说完了,东方琰颇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郁闷半晌,只能回了句:“的确奇怪。”   就在东方琰还要问时,红卿忽然岔开话题,语气低柔地问:“陛下,臣妾去了北境这么久,您可念过臣妾?”她转头看着他,眼波流转,让人从中感到一股幽幽的情愫。   东方琰闻言心猛地一跳。   念她当然是念的,哪怕在最忙之时,东方琰的脑海中也忍不住浮起她的身影,这其实让他懊恼不已。如今听红卿问起,他满腔情意欲发泄,可是看着她,不知为何,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你可念过朕?”东方琰沉声反问,想到当初她上的折子,又开始郁闷起来。   红卿直视着他,脸上并无羞涩,“臣妾自然是念的。”她朱唇微启,声音温柔似水。   东方琰心口又是一跳,禁不住感到雀跃,随后又故意板起脸,道:“撒谎。既然念朕,为何之前上的折子都不问候朕?”   红卿轻叹一声,微垂眼眸 道:“不是臣妾不想,是一旦问候陛下,臣妾也会期待陛下回应臣妾,如此臣妾便会日夜想着此事,就怕心神不宁从而影响到领兵作战。”   她低着眉眼,让人看不到她眼眸中的情绪,但她说得深情款款,让人无法怀疑话里有假,尽管知道她擅长演戏,东方琰心仍旧为之一动。   东方琰目光沉沉地凝望着她,他从来不会沉湎于男女之情,唯独此刻,他突然有种想与她天长地久的奇妙感觉。   东方琰忍不住回应了她先前的问话:“这几个月,朕有念你。”言罢似有些难为情似的,不再看她,转头目视着前方,只是唇边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   红卿看了他一眼,一怔之后,莞尔一笑,东方琰用余光瞥到她的表情,唇角弧度加深。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到达红卿的寝宫。   那似暧昧似温馨的氛围被打破,东方琰没有看红卿,先从乘舆中起身先行一步,红卿紧跟在后面,东方琰虽目不斜视,脚步却放慢似乎在等着她跟上。   在红卿的记忆中,东方琰总是在她面前端着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姿态,鲜少会体贴人,更不会在她面前露出难为情之色。今日他待她种种表现,都不像是他之前的做派。   红卿脚步微顿,唇边浮起一丝看起来很温柔的笑,东方琰察觉红卿没跟上,不由回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却对上她含情脉脉的目光,心又是一阵狂跳。   “怎么了?”东方琰低声问,神色仍旧端肃,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红卿走上去与他并肩进了殿,粲然一笑:“陛下,您当真是变了……”   因为那抹笑意,她清冷的面容瞬间明媚起来,东方琰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随后英俊刚毅的脸掠过些许兴味,问道:“哪里变了?”   红卿笑容敛去,又恢复往昔的模样,她淡淡道:“陛下变得温柔了。”说话间两人已经进入内室,红卿目光落在榻上的酒壶,随后看着东方琰微微一笑,询问道:“陛下,再喝点可好?”   东方琰已经有些醺然,本想与她就寝,但此刻听到她的话,却来了兴致,颔首道:“好。”一边说着一边与她坐到榻上,继续方才的话题:“所以朕之前就不温柔了?”东方琰挑了下剑眉,语含戏谑道。   红卿先斟了满满一杯递到东方琰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东方琰喝下之后,才缓缓说道:“臣妾不知晓陛下待别人温不温柔,但待臣妾……”红卿用着开玩笑的口吻,笑道:“陛下,您扪心自问,温不温柔?”说罢只略举杯呷了一口酒,又往东方琰酒杯里满斟一杯。   红卿虽是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一番话,东方琰听着却心底一沉,想到过去的种种,她对容珩的痴情,自己对她的利用与不屑,甚至还要置她于死地,他突然心生一股莫大的惶恐与不安,他担心红卿对容珩还就余 情未了,也担心红卿还恨他,东方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劲上来,他的心瞬间感到无比的灼烫,就像此刻他对她的情意,他看着红卿变得有些朦胧的面容,忍不住沉声问:“你……你可恨朕?”   红卿眨了眨眼,露出一稍显娇俏的神色,像是没听懂一般,她反问:“臣妾为何要恨朕?”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给他斟酒。   她自己也拿起酒杯,呷了一小口,东方琰却未将注意力放在此事上,心中有些憋闷,想到当初在山崖上发生的事,如果她就此死去……这个念头刚起,东方琰心口顿时感到一股钝痛,像是被人用力锤了下。   他不愿意再去想这个可能性,一杯酒入腹,东方琰眼眸已然变得迷离赤红,尽管红卿的面目已经模糊不清,他依旧定定地看着她,“当初在山崖,朕差点要了你的命,你一定很恨朕吧!”如果不是醉酒,他也许不敢问出这一句埋藏在心底的话。   东方琰一口饮尽杯中酒,随后踉踉跄跄地走到她面前,手扶着她的肩头,低头看着她,似乎执意要从她口中得到一股答案,他的眼中有些一层薄泪,似乎含着无限的愧悔。   红卿放下酒杯,站起身,定定地与他相视着,目光有着无比的坚定认真之色,“陛下,臣妾不恨陛下,一点也没有。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只要以后陛下不要辜负臣妾,臣妾愿意一辈子守在陛下身边。”   东方琰浑身一震,随后不安地问:“真的么?”   红卿温柔地看着他,“真的。”   东方琰不由得心生狂喜,蓦然将她拥进怀中,这一刻,一向成熟稳重的他竟高兴得如同一稚子,“朕今夜真高兴。”   “臣妾也高兴。”红卿微微一笑,推着他坐下,继续左一杯右一杯的劝着,直到他酩酊大醉,意识完全不清醒之后,红卿才停止劝酒,随后才扶着他上床就寝。   * * *   次日,东方琰不必上朝,一直睡到日头照在床上才昏昏沉沉地醒来,他撑坐起身,感觉头晕犯呕,酒劲还未完全褪去,他伸手揉了揉额角,有些后悔自己竟没了节制。   这还是他第一次醉得如此厉害,以往他一直十分节制,忽然想到昨夜和红卿饮酒时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东方琰不由往侧旁一看,便看到红卿仍睡得香沉,身上盖着锦被,露出光滑细嫩的香肩,昨夜他们……东方琰心中不由一动,只是他怎么也回想不起来昨晚两人是怎么上的床。   东方琰有些懊悔,又觉嗓子有些干哑,帮红卿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才掀开床幔,却发现自己浑身很洁净干爽,并无黏腻之感,不禁有些怀疑自己也许什么都没做。   外头等候的有福听到动静,立刻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两人仍旧隔着一层帘子,东方琰大手掀开帘子,对上有福的暧昧目光,东方琰皱了皱眉头,又觉得他临幸了红卿,却 不大好意思问,便试探性一问:“昨夜是谁帮朕清洗了身子?”   有福知晓东方琰沐浴时都不要宫女在一旁看着的,而且临幸妃子之后一定要沐浴,想着他昨夜醉了酒,忘了发生过的事,连忙道:“是昭仪娘娘帮陛下擦洗的身子,奴才们都没有看陛下。”   他这话无疑是验证了东方琰的猜想,这是他第一次宠幸红卿,他却不记得事情是如何发生的,这让他感到有些遗憾。   在他感慨的片刻,有福已经端来了醒酒汤,   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您可要喝点醒酒汤?”   东方琰接过醒酒汤喝下之后,帘内传来一声慵懒的娇吟声,东方琰深眸一柔,唇边不由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将汤药递给有福,东方琰便转身进了帘内。   “舍得醒了?”看着已经穿上内衫的红卿,东方琰挑了挑眉,戏谑道。   红卿笑睇了他一眼,轻声道:“陛下不会怪罪臣妾起得比您还晚吧?”   “不要把朕想得这般小气。”东方琰忍不住将她拥进怀中,声音柔哄:“昨夜朕醉过头了,不怎么记得昨夜发生的事……”东方琰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朕可有伤到你?”   红卿依偎在他宽阔的胸怀中,意味不明地勾起一丝浅笑:“陛下待臣妾很温柔。”   东方琰握着她手臂的手不由紧了下,心口愈发柔软,“卿儿,朕待会儿要去御书房处理折子,不能陪你用膳,今夜朕再来看你如何?”   红卿抬眸看着他,眼底藏着隐隐的狡黠之色,“陛下,您不觉得今夜应该去皇后姐姐那里?”   东方琰怔了下,想到皇后昨夜那幽怨的神色,毕竟是发妻,总归要给她些许面子,便无奈道:“好吧,今夜朕便去她那了……”眼眸微眯,笑道:“怎么,你是不是担心朕不去她那把她哄好,皇后以后会找你麻烦?”   红卿抿唇笑而不语。   * * *   是夜,容珩仍在书房里伏案写着奏折。   门声响,容珩笔尖一顿,视线微抬看向门外,秀雅的眉微不可察的蹙了下,随后才道了一声“进”。   秦月推门而进,俊秀的脸带着些许异样之色,“大人。”   容珩神色透着隐隐的不悦,冷声:“不是让你们别打扰我?”   秦月忙回禀:“大人,红卿姑娘来了。”秦月没有称呼红卿为娘娘,不知为何,心里面十分抵触她这一身份。   容珩先是一怔,随后不由道:“怎么不直接让她过来?”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急,但脸上仍是一贯的从容平和,说完便手中的笔搁置到笔架上,收起折子。   秦月却替自己辩解:“大人不是说不许任何人过来打扰您?”   容珩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下一瞬又变得神色自若,他起身淡声道:“去把她请过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往窗边走去。   敲门声再次响起。秦月领着红卿到来,之后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红卿进屋时,容珩正站在 窗边,似悠然自在地看着窗外的夜色,听到动静,他才缓缓回眸看向红卿,浅笑安然:“怎么来了?”   容珩雪色斜领大襟宽袖衫,腰带上嵌双螭龙玉带钩,原来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染黑的发又变回了白发,此刻半挽着,戴只竹节翠玉簪,月色透进窗内,将他整个人笼罩于温润起的光泽之中,他脸色依旧苍白无血色,但唇边却挂着温雅平和的笑容,仿佛对她到来,无惊亦无喜。   红卿觉得容珩表现得太过从容淡定,为此而心生些许不悦。她觉得他应该表现得高兴一些。却不知,容珩是一直强忍着才没有之直接冲出去见她。直到此刻见到她,容珩也一直在极力地控制自己,才没有发疯似地冲上前,将她揉进怀中,然后狠狠地吻她。他一直在忍,心口也因此而阵阵发紧。   红卿不发一语,面无表情地转身去闩上门,随后回到他身旁,在他微微疑惑的目光下,用行动告诉了他自己此趟来的目的。   桌上摇曳的灯火,‘噗’的一下被窗户缝隙吹进来的风熄灭,书房内瞬间陷入黑暗寂静之中。   “卿儿……”黑暗中,容珩目光诧异地看着红卿凑近他,那双秀美纤长的手捧住他的脸,然后柔嫩的唇贴上他微张的唇。容珩一震,心如擂鼓,待反应过来,他张开嘴含住她的柔软唇瓣,不再克制自己对她的情意,抱起她,来到书案前……   时间悄然流逝,书房内忽然安静下来。   容珩正要离去,却被红卿两条玉臂紧紧缠住脖子,容珩呼吸一滞,在她唇边哑声呢喃:“卿儿,不行……”   却不知这正是红卿此趟来的目的话,她抱紧他,低声道:“行。”   “卿儿……”容珩还要说话,却被红卿那柔软炙热的唇堵住,容珩微颤了下。   雨露遍洒。红卿轻哼了声。许久,红卿离开他的唇,一手抚着他的脸,在他唇边微微喘着气儿,容珩仍旧爱怜地亲着她,直到她平稳呼吸,在他唇边低声说道:“以后我就不来了。”   容珩表情一僵,原本因为她来找自己以及她的热情而雀跃的心瞬间跌落至谷底,尽管已经有准备,可当听到她这番话时,心仍旧忍不住难受。“好。”他低低地回,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随后微微一笑,笑容不似以往那般温暖,仿佛透着料峭春寒,随后像是珍惜这最后的一夜,他将她紧抱入怀中,吻她,给予她自己所能给的全部温柔。   这一夜,红卿五更天才回到皇宫,以她如今的武功要出入皇宫易如反掌,而且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看到红卿归来,小枝一直紧提的心才放了下来。   “娘娘,你可算回来了,奴婢一直没敢睡,就怕陛下会突然到来。”小枝捂着像是被槌子敲打过,仍旧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口,却笑嘻嘻地说道。   “辛苦你了。”红卿点点头,一边往绣帘中走去。   小枝 连忙跟进去,帮她除去外衣,看到红卿脖子上的红痕,小枝稚气的脸不由一红,自从跟了红卿之后,她便知晓了一些男女之事,知道这是亲吻留下来的痕迹。小枝不由猜测,她是出去找无垢公子了,却假装不知道,心中暗叹一声,有些担忧,万一被陛下发现可怎办?   红卿躺在兰麝馥郁的柔软床榻上,一宿未眠又历经数番云雨,她却全无疲惫之感,也无睡意,她此刻十分清醒,脑子里一直都是今夜与容珩在一起的画面,目光不由渐渐幽深起来。   情潮平息之后,两人仍旧紧紧相拥在一起,感受着那难得的平静安宁时刻,随后她听见容珩低声问道:“卿儿,万一有了孩子……”几次他都洒在了里面,她看到容珩说起孩子时深暗的眼眸仿佛亮了下,随后又露出些许担忧之色,问她:“你不担心么?”   红卿自然是不担心的,当时她十分干脆的回答他:“那就生。”因为她要的就是一个孩子,至于为什么她不想要东方琰的孩子,红卿是觉得拥有容珩血脉的孩子会更加聪慧,红卿见过东方琰的几个孩子,虽生得不错,但才能平平无奇,难堪大任。   而且,如果容珩真的会死的话,她希望容珩能够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在她的身边,也许这样她就不会感到孤独了。   * * *   次日傍晚,红卿得到消息,容珩递了折子,道自己病情严重,要退出内阁,回老家休养,东方琰很干脆地准了他的折子,并让他好好养病,待病好之后再回朝为官,之后让身为次辅的汪冲顶了他的位置。   听到这消息后,红卿一直坐在榻上出神。   红卿没想到容珩真的会放弃了自己多年以来的追求,他的病是到了无药可治的地步?红卿渐渐沉了眉眼。   东方琰一直十分忌惮容珩,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如今收回他的权柄,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一旁的小枝看着她一直坐在榻上不言不语,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一开始她还不敢打扰,可如今天都快黑了,她还没回神,便只能上前道:“娘娘,用膳吧?”   红卿醒过神来,正要说话,这时外头传来一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红卿不想东方琰会到来,不觉蹙了下黛眉,心中有些不愿意应付他,却还是下了榻,微笑迎了出去,刚到殿门口,眼前落一片阴影,一抬眸,便看到站在她面前的东方琰。   “还没用膳?”东方琰朗声笑问,他看起来心情很好。   心情怎么可能会不好呢?他今日也算是除去心头大患。   红卿微垂眸,“还未,陛下吃了么?”   “正好,朕也没吃,一起吧。”东方琰道。   “是。”红卿微抬视线,却见东方琰凝望着她的深邃黑眸掠过探究之色,红卿不动声色,微微一笑:“陛下今日看起来很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   东方琰敛了心神,一边命人摆 膳,一边携起她的手入殿,笑道:“就不允许朕见到你高兴?”   “陛下莫要开臣妾的玩笑,臣妾才不信。”红卿笑道。   东方琰朗声大笑,没有再回话。红卿抿唇微笑不语。   宫女们将膳食端上桌,便被东方琰挥退了出去,东方琰用膳一向讲究“食不语”,而红卿此刻也无心说话,两人便各自默默地吃着,原本一直是有福给东方琰布菜的,但他被东方琰挥退出去了,因此东方琰只能自己夹菜吃,红卿见状也没想过要给东方琰布菜。   东方琰看了她一眼,稍一迟疑,夹起一块酒炖鸭子给红卿,“你瘦了些,该多吃点肉。”   红卿抬眸冲他一笑,“多谢陛下。”随后也夹起一块肥得流油的东坡肉给他的。   东方琰一怔,随后唇弯起笑意,虽不喜欢吃如此油腻的食物,但他还是夹起吃了一口,只因是红卿夹的,随后又因为自己这一举动而感到不可思议,他先前如何肯这般委屈自己。   “对了,卿儿,玉郎病重,已经辞去内阁首辅一职,过几日要回老家,朕想你们之前交情不浅,这去或许再无相见之日,你可想要去送他一程?”用完晚膳,东方琰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此时天色已彻底暗下,殿内掌了灯,在那昏黄的光线下,他看着她的深眸幽幽闪着寒光。   “陛下。”红卿放下茶盏,神色变得有些沉,她冷冷地说道:“您这是在故意试探臣妾?”   东方琰的确是在试探红卿,想看看她对容珩还有无留恋,被她一语道破,东方琰内心不禁有些尴尬,而她的态度令他颇为不悦,东方琰忍着脾气笑道:“朕不过问一问,试探你什么了?”   红卿却没有笑,淡淡瞥了他一眼,道:“陛下心里自是清楚。”   东方琰很不喜欢她那看破一切的神色,不禁皱了皱眉头,也冷下脸道:“朕不清楚。”   “陛下不就是想看看臣妾对容珩有没有余情未了?”红卿直视着他,丝毫没被他此刻严威的态度所慑。   东方琰瞪着她,忍不住问:“那么你有还是没有?”   红卿干脆地回答:“没有。”   东方琰紧接着回:“朕不信。”末了心里的气发泄不出,不由又补了句:“若没有,朕一提起他,你为何如此激动?”   红卿见他咄咄逼人,懒怠再理会他,“既然陛下不信,臣妾也无办法。就当做是吧。”   “你……”东方琰心口一窒,心中气得火冒三丈,却又无法对红卿发泄出来,瞪了她片刻,不见她给自己赔礼道歉,气得他猛然间站起身,冲着门外高声喊:“有福,回宫!”   待有福急匆匆地走进来,东方琰拂袖而去,大有勃然大怒之感,惹得众人噤若寒蝉,一点响动都不敢发出来,而始作俑者红卿仍优雅地坐在榻上慢悠悠地喝茶,似乎无所谓东方琰的离去。   小枝在一旁担忧地说道:“娘娘, 您怎么把陛下惹怒了,万一他以后不来了怎办?”   红卿不信东方琰以后会不来,顶多暂时不来,如此最好。   * * *   秋天的雨绵密而清冷,西风起,卷起一树的黄叶,在雨雾中打了个旋,最终陷入泥泞之中。   古老的官道上,行驶过几辆马车,车轮碾过泥泞的黄土路上,溅起无数泥水。   红卿隐身在暗处,看着容珩离去,一直没有露面,直到很久很久,雨停了,她才没有再继续跟过去,虽然没什么意义,但红卿仍是暗暗地再见容珩一面。   乔装成容珩的秦月掀开帘子,看着外边萧条的秋景,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阵荒凉。   他的目光掠向某个方向,他知晓之前一直有人在跟着他,也知晓那人是谁,也清楚那人并不是为他而来,而是为了他脸上的这张皮。   唇边扯了一丝不明意味的弧度,他放下车窗帘,安坐轿内,手捧着一册书,背靠着书箱看了起来,姿态倒是与容珩如出一辙,他装扮容珩许久,偶尔会不由自主地模仿起他来。   就在秦月等人来到一处险山恶林时,前头马车的马忽然扬蹄嘶鸣,一箭从树林中疾飞而出,正中秦月那辆马车的车夫心口,车夫直接滚下马车,倒地身亡,另一箭射向马的脖子,马发出一声哀嚎,亦倒地。   秦月从一旁抽出剑,藏身在马车中,直到箭放完,才破车门而出,与自己的人会合,一群蒙着手持利刃的蒙面黑衣人自四面蹿出,包围秦月等人。   容珩料得果然不错,东方琰不可能放过这次杀他的好机会。所以秦月带的侍女仆人个个都是乔装打扮的死士,且个个武功高强,在这乱箭扫射之下,秦月等人无一人受伤。   那些蒙面人拔刀一齐向秦月等人扑去,势猛而凶,东方琰是下定决心要容珩的命,派来的人自然也是一顶一的高手。   一道寒光闪过在蒙面人面前划过,那人偏首堪堪夺过秦月的剑势,那蒙面人乃是头领,武功最强,舞刀往秦月身上各处要穴刺去,秦月自然不会轻易让他得逞,几招下来两人打了个平手。   秦月发起第二轮猛攻,长剑在他的挥舞之下,如同一条银蛇纵横旋舞,蒙面人的左肋骨被秦月挑中,鲜血飞溅而出,秦月势若猛虎,运功一剑斫去,却不想从蒙面人衣袖中猛地射出一枚暗器,正中秦月的肩膀之上,而秦月的剑劈向他的面门,那人倒地身亡。   也因为他这一运功,催动气血,使得暗器上的毒药以飞快的速度蔓延至体内各处,虽然身体能够抵抗毒性,但却抵不住暗器上的剧毒,秦月头一阵晕眩,随后白皙的面庞瞬间惨白一片,他连忙点了心口旁几处穴道,然而这仅仅只是延迟毒发的时间而已,他提醒自己的同伴道:“大家小心,他们身上带的暗器有毒。”   他此话一出,离他较近的几名杀手便注意到了他,看出 他已经身中剧毒,几人对视一眼,随后纷纷朝着他扑来,秦月本想提剑抵挡,却已浑身无力,而其余同伴也无暇顾及他这边,耳边破风声起,冰冷的剑光朝他而来,秦月神色很平静,无畏无惧,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红卿的身影,清澈的眼眸忽然浮起些许遗憾,遗憾不能再见她一面…… 第99章 能死在她的怀中,这已……   就在蒙面人的刀尖即将刺入秦月的心脏之时, ‘锵’的一声,刀身蓦然被一物什弹开,掉落在地, 随后一抹红色如鬼影般掠来,那几名蒙面人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两人鲜血飞溅, 轰然倒地,却是遭割喉而死。   如此快的身手众人见所未见, 当看清来人是一名女子时, 靠近秦月的几名杀手不由得面面相觑, 心中大惊。   红卿放在秦月的身前, 穿着窄袖长裙, 手上只执了柄匕首,脸上虽然带着半面具, 但秦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此刻秦月脸上敛去了以往面对她时的轻蔑不屑,眼眸含着淡淡的笑意, 苍白的唇发出一虚弱无力的声音:“你还是来了啊……”   听到他的声音,红卿不觉愣了下, 这才知道她身后的容珩却是秦月乔装改扮的, 心中一时间复杂难言,只冷声说道:“别说话, 留点力气。”   说话间,那几名杀手朝她发动攻击, 红卿并不将这几人放在眼底,弃了匕首,抽出腰间铁质长鞭,手中铁鞭似银蛇, 划过朝她飞扑而来的蒙面人。   红卿的速度有如电光火石,快得叫几人几乎反应不过来,一鞭下去,一人的脖子被卷上,红卿往前一拽,美眸一厉,直接一掌拍向他的天灵盖,那人当即七窍流血而亡。   “轮到你们了。”红卿柔嫩的红唇冷冰冰地吐出几字,目光一扫过去,里面尽是冷酷与狠戾。   仍旧十步杀一人的气势,长鞭所到之处,不是鲜血飞溅,便是刀剑落地,以及惨烈的叫声。   红卿与秦月的其余同伴联手,很快便解决掉了那帮蒙面人。   满地残尸,一个活口也没留,空气中尽是浓烈的血腥气息。   就在红卿朝着他走来时,秦月的神智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毒素想来已经蔓延至他的心脏,他突然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风,随后慢慢地飘落……   在秦月身子即将倒地那一刻,红卿及时地接住了他,他冰凉的身子令红卿不觉皱了皱眉头,正要帮他逼出体内毒素,秦月却阻止她:“莫白费力气了。”他微张了张嘴,虚弱地说道。   一缕黑色的血自他的唇角不断溢出,秦月担心自己此刻的样子太丑,不由伸手抹了去唇角的血,又想起来自己如今戴着容珩的脸。   红卿莫名地有些不忍,微微别开眼,低声问:“你觉得怎样?”   秦月没回话,只怔怔地看着红卿,眼眸中似乎有些欣慰,也有着些许哀伤,指尖动了动,想抬起 手拿掉她脸上的面具,看一看她的脸,却无力抬起,索性放弃,随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却断断续续:“你……你知道……是我了吧?”   “嗯,秦月。”红卿淡淡地应答。   山风刮起,将一阵阵血腥之气吹散开来,空气再次变得清新怡人。   秦月第一觉得有人将他的名字念得如此好听,唇边浮起一淡淡的笑容,随后缓缓闭上眼……在临死前的那一刻,耳边忽然想起容珩曾经弹奏的那一曲越人歌,想起那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秦月心中不由浮起些许遗憾,不过,能死在她的怀中,这已是不错的结果。   红卿低着头,怔怔地看着安安静静躺在自己怀中,已经没了生命气息的秦月,脑海中不由得浮起两人曾经针锋相对,打打闹闹的日子,他原是那样鲜活的一个人……虽然经历过无数死亡,而红卿的心已经足够冷硬,可看着这样安静的秦月,红卿的心中还是不由得涌起一股悲哀。再想到,如果躺在自己怀中的人是真的容珩……   红卿心忽然像是被人揪了下,有些疼,而那股悲哀感更加地深刻起来。   * * *   得到秦月中毒身亡的消息时,容珩正与无垢在一茅庐里下棋,听到下属的禀报,容珩只是一怔,随后只是十分平静冷漠对那人说了句:“知道了。”略一沉思之后,又道:“将本官急病而亡的消息放出去吧。”   那下属领命退下。   作为内阁首辅的容珩一死,东方琰便高枕无忧了。   容珩淡淡一笑,只是笑意达不到眼眸,他若无其事地继续与无垢下棋。   无垢执起一枚白棋落下,随后抬眸看向容珩,眸似深水,语气平和地说着不客气的话语:“施主何必隐藏难过?郁结于心,会死得更快。”   容珩闻言丝毫不生气,一边落棋一边摇头笑问:“大师如何看得出我心中难过?”   “因为贫僧看人从来不看外在,看得是心。”无垢淡淡说道,又下一棋,随后垂眸合掌,微微一笑,“施主,你输了。”   容珩无谓输赢,将棋子放回盒中,随后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看着外头的一片青翠竹林,竹风拂来,清气迎面,容珩眸光渐渐变得黯然,“秦月跟在我身边多年,是我最信任之人,他的死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只是……我最近已经看淡生死。”容珩侧目看着来到自己身边的无垢,浅笑着说:“人总有一死不是么?”   “施主能如此想便好。”无垢道,随后往门外扫了眼,看向容珩笑道:“有客至。来找你的。”   容珩一怔,目光掠向门外,一阵香风刮入,随后红卿出现在门口。   红卿先是看了眼容珩,才看向无垢,红卿微怔了下。红卿与他这张脸朝夕相处几月,并不陌生,声音清冷道:“你便是无垢和尚?”   “正是贫僧。”无垢脸上始终挂着祥和的笑容,“贫 僧有事外出,两位请便。”言罢知趣地离开了屋子,留两人独处。   明明说好上次是两人见的最后一面,可是看着秦月顶着他的容貌死在她面前,红卿忽然想再看他一眼,想看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眼前,于是便悄然跟随他的人来到此处。   “你以后会一直在这里?”红卿目光落在他越来越清瘦苍白的脸上,淡声问。   “嗯。”容珩微笑回应,看着她的眼眸很柔。   红卿皱了皱眉,神色似有不满:“陛下一直想要置你于死地,若是知晓你没死,他不会放过你,何不回暗阁?”   容珩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又将目光落向窗外,   “不想。”容珩淡淡说道,“生死由命。正当红卿要开口时,他又说道:”卿儿,你以后不必再来了。”他没有看她,眼神一直看着外头,声音便从外头吹来的风一般,清冷缥缈。   红卿没想到自己的关心会换来他的冷待,心中亦升起些许不快,她冷声道:“随你。”言罢冷沉着脸,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木门的吱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容珩才回头看着紧闭的门,怔了片刻,突然一阵急咳,他不由以手背抵着唇,喉结滚动,当他放开手时,那苍白的唇却多了抹刺眼的鲜红。   * * *   时光一晃而过,已是十月。   红卿怀孕了,虽然没有请太医把过脉,但红卿却能够感受到。而且是个儿子。   这孩子红卿确定是容珩的,因为东方琰根本没真正碰过自己。先前的醉酒和后面的迷魂都让东方琰以为自己宠幸了她,所以这孩子东方琰不会怀疑不是他的。   这两个多月红卿虽然没有出宫,却清楚的知晓外边发生的事,“容珩”葬礼日,东方琰去了,做出一副痛失贤臣的悲伤模样,最后还逼迫众人开棺要再看看这位贤臣最后一眼,听说他悲痛得当棺吐了血,在场多数人无不为之动容,感慨他们君臣情谊之深。   论做戏,东方琰亦不输于容珩。   这期间红卿去找过容珩,却找不到那间茅舍了,红卿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了路,但那茅舍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红卿觉得可能是那个无垢和尚搞的鬼,因为从容珩听闻他的一些事后,红卿就觉得这和尚并非一般人。   从那之后红卿就没有再去过。   而就在“容珩”下葬不久之后,便有官员接连不断地弹劾容珩任首辅之时擅权乱政,贪赃枉法等等罪名,而此事愈演愈烈,最后还有人弹劾容珩曾密谋造反,而红龙会的真正头领便是容珩,东方琰龙颜大怒,命人彻查,不到两个月便确实了容珩所犯的几项大罪。   不只是红卿,还有很多官员都知道这是莫须有的罪名。东方琰其实是恨透了容珩。许是心虚,东方琰并未株连其余人,之后他命人抄了容珩的府邸。原本他还想要开棺戮尸,但听闻红卿有身孕的消息之后,心中无 比欢喜又觉得得意,才选择放过“容珩”一马。   淑妃与“容珩”是同一日殁的,之后这个位置一直空着,东方琰原本就想封红卿为淑妃,如今得知红卿有孕,便借此机会赐了她妃号。根据祖制,后宫只能四位妃子,贵、淑、贤、德都是固定的封号,因淑妃才死没多久,又是急病而亡,东方琰恐不吉利,就将‘淑’改为‘良’,于是红卿便成了良妃。   等待孩子降临的日子很无趣。   后宫很多人见她得宠,视她为眼中钉,使尽花招想要除去她,只是这些花招对红卿而言不过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容珩在后宫安插的棋子如今也成了她的眼线和帮手,想必这是容珩的授意,自从那次与容珩不欢而散之后,红卿便没有再见过容珩,也没有刻意打听过容珩的行踪,仿佛这个人真的在她生命之中消失了一般。   时间如梭,一晃又过了两个月。   在这期间发生最大的一件事便是惠贵妃欲谋害红卿肚子里的龙嗣,并未得逞,东窗事发之后,百官纷纷上奏要将惠贵妃贬为庶人,东方琰亦十分震怒,当真下旨将惠贵妃贬为庶人,为安抚红卿,又让她坐上贵妃之位。   皇后那一边,眼看红卿越来越受宠,却无法除掉她,不由得郁郁寡欢起来。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