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大清长公主》 第1章 一颗肾 “捐肾?” 冷星密匝的睫毛呼扇,面对感天动地、千里寻亲的亲父母和自己开心大团圆的第二天,便提出让自己给弟弟捐肾这样目的性不要太明确的无理请求,她的眼神依旧清亮透澈,似有星子盈于眼底,纯粹、明亮,有一种不知人情险恶的灵动、无辜;一种,不合时宜的闪闪发亮的认真。 这认真里没有一丝的负面情绪,似乎她并没有识破这亲情的虚伪,以及这虚伪里暗藏的道德绑架。 单纯得好像路过一个水果摊问了价,老板答了话,她没听清,所以复问了一遍的随意自然。 总之,看上去,很好骗。 坐在她对面的夫妇微笑着对视了一眼,眉目越发慈善温和。 妇人捞起冷星的手,双手握住,连声音都柔了好几个度,“是的,只要一个肾就能救你亲弟弟的一条命,爸妈知道,你是好孩子,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可是,”确认了自己没有听错,冷星微微蹙眉,浓密的睫毛垂下,那阴影便似云翳覆上水眸,遮挡了眼底的星辰光芒,叫她的眸底如夜色般沉静死寂,没有一丝丝光亮。 “会很疼的。”说着似乎是恐惧的话语,但她的语调却很平稳,有如做学术问题那般考究,还似模似样的点了点头,加重自己的说服力。 这个问题,她很有发言权的! 冷星歪了歪头,睫毛呼扇,眼底的光亮便如明星一闪一烁,显得格外娇憨可爱,如同刚走出森林的幼兽,渴望认同,毫不设防。 但思及她对面的所谓父母的意图,她如此模样便好似幼兽将柔软的腹部毫无保留的袒露于猎人的刀刃之下,便是再娇憨可爱,也叫人爱怜而不忍直视了。 然而坐在她对面的夫妇,哪怕确确实实是她的亲生父母,也是全然没有这样的心情的,一见冷星似有不愿,他们便拉下脸来,冷声质问道:“你不愿意?” “不是呀,”出乎意料的,冷星露齿一笑,在颊边旋出一个梨涡,“可以的,弟弟很重要。” 她肯定的点了点头,浓密的睫毛似两把黑翎羽扇交叉分离,眸底的暗藏的黑雾眨眼散去,露出晶亮星眸,无辜又干净,那眸中的乖顺光亮似乎能幻化出手指来挠人心尖。 坐在她对面的夫妇被这样的眼神看得一愣,然而不过片刻,男人便端正了神色,颔首夸了一句,“好孩子。” 没有什么好不忍的,那一头可是他们独苗苗的命啊,偏偏生下来,心脏、肾脏都不太好,倒是这个赔钱货,把她扔了也活蹦乱跳的长大了。 妇人低头按了按眼角,语调倒是有几分哽咽的味道,“爸爸妈妈不是不爱你,只是想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健健康康的在一起。” 哦。 冷星全然相信并接受的点了点头,见他们脸上泛起喜意遮挡不住,眼底飞快的划过一抹恶意的光芒,带着些担心的苦恼道:“也不知道我和弟弟的肾脏能不能匹配。” 他们高兴得太早了,本身能不能匹配就是两说,即便果真匹配,她是医生,又是在她就职的医院检查,她们医院啊……能不能“匹配”,操作的空间很大哦。 然而妇人似乎没懂冷星的言外之意,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她脸上的喜意半点不减,拍着冷星的手背笑道:“能,肯定能!” 男人暗暗的瞪了一眼把话说得太笃定的妻子,又转头对冷星道:“你们是亲姐弟,能够匹配的可能性很大,即便不能,那……” 男人叹了一口气,“那也是他的命,能够认回你这个女儿,我和你妈妈已经很开心了。” 男人的神情宏放,语气豁达,闭目阖眼的时候才终于流露出几分暗藏的苦涩和无可奈何的妥协落寞,如此难过还惦记着宽慰妻女,真是叫人心生不忍而想要竭力成全了。 冷星眸中星光一闪,又转眸看向那妇人。 那妇人似乎被丈夫一瞪,瞪回了智商和演技,终于想起在没进手术室之前还得哄着她,于是连连点头道:“对,你爸说得对。” 这样啊。 冷星点了点头,唇角牵起,梨涡深陷,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 “我想着,”妻子的演技跟上了,孩子也答应了,男人又有了别的打算,“我们去公立医院做检查,然后到你们医院做移植手术。” 冷星不解的看着他。 男人解释道:“我知道你们医院的医生医术最好,但,到底是私立医院,收费太贵,咱们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就是普通检查,普通医院也能做,你说是不是?” 男人说完,带着几分审视的看着冷星。 冷星点了点头,也没说自己可以出钱的卖乖话,直接应道:“可以呀。” 见冷星答应得爽快,男人这才柔和了眼神,面上露出放松的笑来。 “想要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在一起,那他们早干嘛去了?感情孩子不是他们当初自己扔在孤儿院门口的?” 冷星这边答应得痛快,然她们医院的小护士们听到消息却不平静。 前头听说冷医生的父母弟弟来认亲了,护士们就不看好,这种儿女长大成材,父母便找上门来的故事,她们听得不要太多,没几个是真心,大多不是为钱就是为器官。 但家人重逢毕竟是件喜事,她们便也都克制着没有说什么,可如今一听说冷医生要给那便宜弟弟捐肾,护士们压不住了。 原先压抑的劝诫在果然被自己料中的快感的裹挟下直冲脑门,护士们群情激愤。要不是想着这所私立贵族医院的待遇不菲又等级严明,她们恨不得冲到冷星面前骂醒她。 但不能直说,护士们也有别的招儿,“小安,你和冷医生不是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吗?你找机会劝劝冷医生呀。” 被唤作小安的护士看着端着餐盘坐到自己身边的一大群同事,有些不自在的转了转身子,低下头,迟疑了许久,才如细蝇般的应了一声,“好。” 小安很快的吃完饭先走了,余下的护士皱着眉看着她的背影摇头,“这小安护士也够冷血的,明明是一个孤儿院长大的情分,咱们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都急得不行,她倒是……挺淡定啊。” “说起这个,咳,也不能这么说,有些人就是性子内敛。”看着同样孤儿院出身的陆医生向她们这边走来,原本准备接话的护士硬生生转了话风。 然而背对着那方的护士却没有察觉不对,顾自道:“这没父没母长大的孩子,性格就是容易有缺陷,不会关心人,怪不得好些家庭都不愿意要单亲家庭的儿子闺女。” 冷漠?性格缺陷? 在那护士终于发现他之后的尴尬不安中,陆医生稳稳的端着餐盘走过了她们的桌子,确实没有说错。 至于关心…… 陆医生的神情微妙玩味,这倒是误会他了,他是关心的,只是他不认为那样的人、那样的手段就能摘得了她的一颗肾。 要知道冷医生的器官可贵得很呢。 第2章 老实人 系统003便是在冷星要手术的前夕找上了冷星。 同事的宿主给它建议,医生这个职业和它想要让宿主帮忙完成的任务匹配度最高,而且还得找那种英年去世的医生。 一个是自然年老去世的医生,虽说德高望重,但毕竟年纪大了,记忆力啊、身体机能各方面都下降了,技术也该生疏了,即便不生疏,那十几年不行医,也都是被淘汰落后的技术了。 再一个,不遭人妒是庸才! 003作为一个有野心的统,它骄傲有冲劲,它是想要成就一番超越前辈,不,远远超越前辈的事业的! 另外003还有点私心,年纪太大的不好使唤。那不礼貌,它还是一个绅士的、有涵养的统呢。 所以它来到了这所全花国最高端名气最大的私人医院,它003要选就要选个最好的。 深入群众听了几日群众的声音后,003快速的锁定了冷星,但它是一个稳重的统,在没看见冷星走进手术室前,还是不会轻易采取行动的。 普通公立医院的配型结果很快出来,作为国家公立的医院,便是院长也没法子随意操控更改检查结果,所以,结果真实准确,两人的肾脏匹配。 时间在对生的欢喜和期盼中,很快推进到了手术当日。 一个房间两张病床,一头是父母环绕、拳拳爱心、嘘寒问暖,少年眸子半阖,爱理不理,理所当然。 一头一贯操刀的冷医生换上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病床边空无一人,她娇憨的小脸依旧笑嘻嘻的不知嫉恨,眸子也亮晶晶的,似乎与父母、弟弟同样欢喜。 护士们瞧了不落忍,在那对夫妻扶着少年的床边出病房后,便对冷星劝了起来,“冷医生,不值当啊。” 此时她们也忘了眼前这位是级别比她们高了许多的医师,只将她当作不谙世事的妹妹劝导。 冷星若阳光下孤独摇曳又努力生长的小白花一般抿唇微笑着,将所有的关心照单全收,而后又若凉风中不胜吹抚的小白花般可怜兮兮的说道:“我就是想试试有爸爸妈妈,有亲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 冷星被推往手术室的路上,凋零了一片护士们的慈母心。 别说护士们那群小姑娘本就容易心软,就是003的机械心此时也有些微酸,于是它一头扎进了冷星的怀里。 医术高超还宅心仁厚的老实人,又能干又听话,就是她了! 冷星的眸光微微一闪,神色却不露异常,很是自然的闭上目养起神来。 它能识别将死之人,而她有一死劫?它可以救她?不过要去清朝,为苍生百姓做好事? 【女人,你可以选择现在就跟我走。】003酷酷的说道,大有一种以后爸爸罩着你的范儿。 这会走,肾脏她弟弟还能照用,她却不用挨刀受苦。 能替她挡一次死劫的好东西,这相当于多了一次复活卡呀,虽然是在别的时空复活,虽然……是个蠢统。 冷星抿着唇软萌的笑了笑,却坚定的摇头拒绝了003的好意,【还是再等等吧。】 003不无不可,突然得知自己即将死亡,信不信且两说,还对这个世界有遗憾和眷恋,当然没法子立时就答应下来。 【我还有一个请求。】见系统似乎并不能强制她做什么不做什么,冷星又无害的开口道。 【你说。】003很高冷。 【一会做手术是要脱衣服的,你……】 003嫩脸一热,【呵,你难道认为我会对你们这样的组织生物有兴趣?我是有道德知礼仪的统,同时也是有品位有要求的统。】 与其镇定傲娇的语言不同,一语落,003便匆匆下线。 确认了系统不在,一进入手术室,冷星便兴致勃勃的半坐起身,观其色舞眉飞,哪有半分要打针挨刀摘肾的样子,“麻醉打完了吗?” “打完了。”一道温柔细弱的女声回道。 冷星刚准备赤脚下床,那回话的护士便拿了一双粉色的拖鞋过来,冷星见了喜欢,眉开眼笑着,甜言蜜语张嘴就来:“这鞋真可爱,像小安一样可可爱爱,谢谢可爱的小安安。” “不用谢。” 小安羞怯的回道。 室内的男医生闻言也看了一眼冷星脚下的毛绒拖鞋。 拖鞋是麋鹿的样式,鞋头还支棱着两个鹿角,显得拖鞋又肥又大,男医生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在嘲笑女孩们的审美,又似乎在无语女孩们言语间的腻乎。 小安搅着衣角有些紧张,冷星却毫不在意,看着陆医生一身肥大的绿色手术服,冷星嘴角放平,嫌弃道:“陆医生是典型直男,他不懂。” 陆医生笑了笑并没有和冷星争论什么,只伸手朝旁边的手术床比划了一下,道:“那冷医生请自便,我们就先撤了。” 冷星点了点头。 手术室里的仪器很多,除了无影灯之外,还有各种指示灯的亮光。 冷承业刚从麻醉的状态中恢复意识,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人也倦乏疲惫得紧,初初睁眼,没感到伤口疼痛,又觉光线刺目,便准备扫视一下环境再继续睡,反正出了手术室自有他爸妈来照顾他。 但就是这一眼,一眼万年不外如是。 且看看站在他床边身侧的是谁,是应该同他一样躺在手术床上给他捐肾的姐姐! 冷承业心中大骇,冷星指尖手术刀反射的寒光,比室内所有的光亮都要刺目而叫人心惊胆颤得恨不能立时晕过去。 “你,你怎么?!” 冷星指尖转起了刀花,人也笑得如太阳花儿一般温暖无害,“姐姐不放心你呀。”所以决定亲自操刀。 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是怕他死得不够透吗?! 冷承业双目充血呼吸骤紧,随着冷星手术刀的接近,死亡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咽喉,他甚至无法发声求饶。 冷星饶有兴致的打量冷承业的身材肌肤,白白嫩嫩软软,真好,一看就知道是没干过活受过苦的,再想想自己,嗯,有点不开心了呢。 冷星手持刀刃在冷承业的身上巡游,似乎在挑一个好地儿。 这哪里是要给人治病的样子,他换肾需要把刀子比到他下半身吗! 不,不对! 这个魔鬼,她本来就不是要给他治病的,她就是来要他的命! 等待死亡的过程是煎熬的,冷承业根本无法感知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的喉咙越来越干涩,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只能听到心脏隆隆跳动的声音,而他能够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他像是被暴晒在沙滩上的海鱼,每一秒都在迎接死亡。 终于冷星选好了地儿,然而就在刀刃接触到冷承业皮肤的一瞬,手术室内骤然响起了一阵蜂鸣警报。 第3章 绑死了 冷星有些错愕的停下动作转头看去,这一看,冷星便恹恹的放下了刀。 还提什么刀呢,心率监测器上都是直杠了。 真是……好没意思啊。 冷医生的弟弟在手术台上,还没等手术开始,便突发心脏病去世,众护士一边对冷医生家的不幸表示哀悼惋惜,一边在私底下感叹冷医生傻人有傻福。 想想冷承业若是活着,依冷父冷母那重男轻女的性子,能有多少感情能富余施舍给冷医生。 再瞧瞧冷承业本人,妥妥的不知感恩的妈宝男白眼狼,仗着先天身子弱,连父母都不放在眼里,更遑论半路认回的便宜姐姐,他只怕会一辈子趴在冷医生的身上吸血,往后还有他妻子,他儿子。 这么一想,突然就觉得冷承业死了,真是减少污染、净化空气。 以后,冷医生就是冷家的独女,没有选择,冷父冷母也只能疼爱这个女儿了吧。 不说别的,只他们找过来让冷医生捐肾,冷医生可是半句没有推辞就答应了,这样重情的好女儿还不珍惜着,他们也不怕天打雷劈。 众护士想得没错,在确定冷承业果真病故后,冷父冷母的确对冷星多关心了几分,所以当冷星从假麻醉真瞌睡的状态中醒来时,破天荒的发现有人守在她的床边。 真是……好新奇呀! 只是新奇过后,似乎也没什么特别愉悦、感动的感受,所以在听冷母说了弟弟的死讯后,冷星便体贴的让冷母去和冷父一起操持弟弟的身后事。 “我也没有真做什么手术,只打了一针麻醉,等麻醉的劲过了,我也过去帮忙。” 冷母的心原也不在冷星这头,听她这么说,便果真走了。 要说新奇,冷星现在对脑子里莫名出现的东西更有兴趣。 【003,你在吗?】 【干嘛?】系统的声音有些懊恼郁闷。 这么个情绪,却还在,所以是不是走不了呀? 【那个,】冷星眼眸微转,没有计较系统不耐烦的语气,带着点小心,好脾气的说道,【你好像找错人了,我没事,出事的是我弟弟。】 所以死劫什么的,你不会把冷承业的错认成我的了吧。 呵!它绑那个废物点心做什么! 003用一声气音表示自己的嫌弃。 【那,】冷星试探着提议道,【你的任务着急吗?要不要换一个人啊?】 毕竟依她这机灵活泼的劲儿,这一时半会死不的呀。 ……沉默。 冷星挑眉,懂了,不是不想换,是换不了。 它和她绑死了。 冷星的神情连带着声音,都轻松随意而漫不经心了起来,【不着急,你就慢慢看慢慢找,别又看错了,到时候耽误事儿,我不收你房租。】 系统:…… 它是不是还得谢谢她。 隐隐约约察觉到冷星对自己的不信任不尊重,系统强自撑着架子说道,【慌什么慌,本系统的判断不会出错,你近日肯定会死,我不可能出错!】 对,不慌,不能求她,它不可能判断错误,更不能让宿主爬到它头上去,它是立志要做宿主爸爸的统! 啧,这系统,智商不怎么样也就算了,情商还是这么个鬼样子。 【小三儿。】 系统:…… 小三你个头,我是你系统爸爸! 得不到应声,冷星也不强求,见病房里没人,干脆翘起二郎腿,从床头柜上捡了一个苹果咔哧咔哧吃起来。 “咔哧咔哧~”脚凭空点了两下。 【……】 “咔哧咔哧咔哧~” 脚凭空点了三下。 【……】 “咔哧咔哧咔哧咔哧~” 脚凭空点了四下。 【……】 你特么就吃个苹果,还吃出节奏感来了,要不要出门蹦两脚呀! 【你、叫、我,什么事?】003的声音很沉重很屈辱,因为它隐隐预见了某种不妙的苗头。 【你的任务就是在我愿意的时候,带我去清朝济世救民是吧?全须全尾的时候,就是我本人穿越时空,我要是濒死了呢,你就给我找个壳子?】 冷星是个大气的孩子,从来不追究人家认怂的时候是不是从心,反正认了就行呗。 【是。】 那不就相当于拿到一张复活卡么,开心~ 冷星语气愉悦的问起详情,【具体哪个时候呀?】 【康熙初年。】003惜字如金。确定冷星不排斥接受任务,它就不想和她多说了。 此时,悔恨像潮水包围着它,没有哭出声来,就说明它已经是很成熟的统了。 冷星咬完苹果,便掏出手机玩了起来,开始系统没注意,毕竟人类对手机的依赖它早已经见怪不怪,直到手机里飘出一声粗犷豪迈的“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系统被歌声吸引,悄咪咪的看了一眼,便看见斗大的字幕写着:康熙王朝。 系统觉得没眼看,它有一种小学生作弊现场的既视感,而这么个货居然还是它英明睿智的003的宿主,它觉得很丢脸好吗! 为了表示它003绝不和她同流合污,同时证明它003和她的道德修养差如天堑,它003,它正义笔直光明磊落的003,必须严厉抨击的这种不齿行为。 【你这也!】 冷星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眉目间满是懈倦不耐,这开场还是个小孩子,依她看剧的经验,得慢慢等这孩子长大,才步入主要剧情,那什么时候才能有有用的信息呢,真是好烦呀。 麻烦! 冷星满脸满眼都写着这两个字,说不好下一秒就要撂挑子说不干了。 【……挺聪明的,有的放矢,有备无患,我相信你一定能为清朝百姓做更多的功绩。】 系统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转了话风,并且说得掷地有声、感情真挚。它绝对没有逢迎讨好,学习和努力本来就是值得肯定的……嘛。 有些东西一旦突破,接下来就要轻松恣意多了,系统给冷星出主意,顺便装一下大佬,【其实电视剧有很多艺术加工,不如直接看正史来得准确,你可以看看《清史稿》《康熙会典》《康熙后妃子女传稿》《清朝历史的教训》……】 系统流利的数出一长串一听就很正经很考究的书名,冷星惊诧的眨了眨眼,双眸中的星光越来越亮,而后动作利落的关闭了正在播放的《康熙王朝》,切了一部——《鹿鼎记》。 系统:…… 他妈的,你他妈的! 你个脑回路不正常的混蛋王八犊子! 第4章 肉丸汤 火葬场的葬礼流程省心又高效,原本风评不佳的冷承业在最后关头倒收获了不少人真心实意的眼泪和缅怀。 谁也没有想到平日里连父母也懒得应付的冷承业居然签订了一份遗体捐赠协议。 陆医生和护士长代表医院前来吊唁,一向腼腆安静、恨不得所有人都注意不到自己的小安难得主动请缨,帮着冷星一起料理冷承业的后事。 要说签订遗体捐赠协议的人不多,可也绝对不少。 院方之所以如此重视,除了因为冷星是自己人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冷承业本身的特殊性,他是难得的型血。 型血是区别于abo型血型系统和rh血型系统之外的一个血型系统,比熊猫血还要罕见,全国仅有九人登记在册,着实是一种稀缺资源,这也是冷家久久找不到合适□□的原因。 冷星搀扶着悲伤得不能自已的冷母进行最后的遗体告别。 火化间需要排队预约,依着道士先生一顿诵经掐算测定的吉时,冷父约了早上六点最早的一趟。 初秋的早晨六点,风微凉,天微暗,火葬场连着殡仪馆和一大片墓地,远远的修建在距离城区很远的郊外,四周空旷静谧,一阵风吹过,树影幢幢,显得风愈冷、天愈暗,结着此时、此地、此事,很有秋的萧瑟味道。 随着时间的临近,冷母的悲伤越来越重,压在冷星身上的重量也越来越重,冷星搀着便有些费劲了。 陆医生见状,上前几步走到冷星身侧,低声道:“让小安帮你扶着,一会火化还要等两三个小时呢。” “没事,”冷星想着自己休假没有手术,拒绝了陆医生的建议。 她作为死者的亲姐姐,是同冷父冷母一起站在最前头的,小安生性腼腆,要她和她一起站在众人前面,实在是为难她。 然而一转头,便见小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冷母的另一侧。 冷星回头看向陆医生,正好看见陆医生望着小安嘴角噙笑。冷星挑眉,陆医生收回视线,对着冷星微微摇头后,后退几步回到了原位。 不是他安排的? 冷星的视线滴溜溜的在陆医生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到了小安身上。 对上冷星诧异的视线,小安怯弱的抿出个微笑后,便低头专心的搀扶着冷母,一边细声安慰着,一边不动声色的将冷母的重量转移到自己身上。 真是奇怪啊。 冷星看了看小安,又回头看了看眼睫微敛,一副认真默哀模样的陆医生。 系统能感受到冷星心中的疑惑,不过它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多么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的美好场面啊。 but fe,王八犊子的思维不能以常理推论,她就是这样不知好歹! 系统还对鹿鼎记事件耿耿于怀。 将遗体送进火化间的一刻,是最叫人摧心剖肝的一刻,从前人虽死了,可还有一具躯壳,可以具体的去凝望去拥抱,所有的悲伤都有可寄托处。 可此后,他将被烈火焚烧,化作一捧白灰,只留音容笑貌在脑海里一点点模糊,他将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消失泯灭。 悲伤的情绪在这一刻放大失控,冷父无声泪水涟涟、老泪纵横,而冷母索性再次嚎啕大哭起来,冷星和小安一左一右的架着她扶着她,然随着冷承业的遗体慢慢的被送走不见,大门关上,冷母的身体便慢慢的软而瘫倒下来,竟是生生哭晕了过去。 冷星看着瘫软在小安怀里的冷母犯了难,冷父要去最前头的殡仪馆那边主持宴席,安排送葬的亲朋好友、乐队等吃早饭,而她要在火化间这边主持招待,到时候从火化间的另一个窗口处接冷承业的骨灰,可没法子拖着这么个富态妇人“长”途跋涉、长时承重。 “我带阿姨去客房吧。”小安体贴的提议道。 因着要守灵,冷父在殡仪馆开了几间客房,以便轮流休息。将冷母送去客房的床上躺着,自然是最省心省力的方式,只是,“你能、带过去吗?” 冷星瞧着小安的胳膊和腿脚,小安是她喜好的长手长脚的身材,但同时也是细胳膊细腿,属于中看不中用那一挂的。 “我帮她一起送过去,这边离不了你。”今天的陆医生也格外善解人意。 冷星笑着点了点头。 这丧礼的事,各种礼仪习俗禁忌真是多如牛毛,那道士先生隔一会便要扯着嗓子喊她过去,商量讨论葬礼各环节的规格程序,最后在账单子上落下名字,确认这一笔花销。 在冷星连着冷父一共签了大约半公分厚的账单子后,这场葬礼才终于结束。 冷父在殡仪馆前台刷卡付账,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小安一手半环着冷母的腰,另一手放平托握着冷母的胳膊和手。 冷母低着头,没有再悲泣哭喊,似乎整个人身上的悲伤都沉郁了下来,从她从客房回来,到取了冷承业的骨灰,到去墓地下葬,到现在,除了在接过骨灰盒和落葬时哭出声外,她全程安静极了,不知是哀致心死,还是已经想开放下而平静了下来。 冷父结完账,转过身蹙着眉看了冷母一会儿,对冷星吩咐道:“去看看大家都坐上车了吗,你过去安排确认一下。” 冷星点了点头:“好。” 郊外本来就不好坐车,偏他们上山落葬的时候还飘起了细雨,更没办法放着人等客车了,除了请开车过来的人带一带外,冷父还额外叫了辆大巴过来。 冷星的任务就是去看看人查查数,别漏了谁。 冷星转身往外走,低头许久的冷母猛然抬头,死死盯着冷星的背影,抓着小安的手青筋鼓起…… 【这会回去正好就该吃午饭了。】冷星查完数,一边往殡仪馆前厅走一边和系统闲聊。 【你打算吃什么呢?】系统主动搭话。 友谊突飞猛进?热情营业,迎合讨好? 不,都不是! 它只是单纯的被逼着回应她的每句话而已。 【原本还没有想好,】毕竟她爱吃的东西那么多。 冷星看了看殡仪馆建筑的侧后方,那是火化间的位置,焚烧炉的烟囱几乎高耸入云霄,正冒着滚滚浓烟。 【突然觉得烤肉是个不错的选择。】 系统:! 我艹!是我想的那个吗! 系统带着丝小心翼翼的说道,【我觉得你爸妈可能、没心情吃这……么油腻。】 呜呜呜,它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要小心翼翼,它就是有点很害怕! 【也是,】冷星点了点头,【那我再想想,反正我是一定要吃肉的。】 【……好。】 “已经走了?他们三个一起走的吗?” 冷星皱着眉头,冷父冷母先走了不奇怪,怎么小安也和他们一起走了。 “是的,冷先生说他和他太太状态不好,所以请她帮忙开车。”前厅小姐如是回道。 原来如此,冷星皱着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总觉得怪怪的。 冷星被卡在驾驶座里,血液模糊了她的视线,但是在这之前她已经看清楚了,那辆车是冲着自己来的。 有人想杀她。 这特么谁呀?开车还是杀人呢! 系统看着冷星满头满脸的鲜血,心里咆哮,嘴上还哆哆嗦嗦的端着架子,【接受我的任务,我带你走!】 【嗯,等会儿。】 【你还要做什么?你不痛的吗!】系统着急的问道。 冷星没有回它,她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重型卡车白天不许进城,只能从郊外绕城而过,这两天她在这条路上见过不少。 冷星算着时间打开车门,以目前状态几乎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快速爬到另一条车道,后方满载货物的重卡喇叭声大作,但它太快太重太大,冷星又出现得太突然,又是雨天,他根本停不下来…… 【你不知道,我,】随着生命力的流逝,冷星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但语气里那一股充满活力的骄傲却依旧昂扬,【很贵的!】 【不能便宜了别人。】不止是骄傲,这句话甚至有些嘚瑟了。 系统几乎宕机,完全反映不过来现在的情景。 【还有……我想到了,烤肉太油,可以吃肉丸汤……】 肉丸汤…… 系统看着和着血液和雨水的一地碎肉,很碎很黏……那辆重卡前前后后一共有三十个轮子,硬生生将冷星的身体碾成一滩肉泥! 第5章 痛和输 【到底怎么回事啊?是谁要杀你,因为什么?】系统颤着声音问道。 其实它更想问的是,既然还有力气和意识,正常的操作不是赶紧打120吗,为什么还要往车轮子底下爬? 一定是有什么纠葛的恩怨、深远的考虑! 系统强自镇定。 【其实,我也不知道呀。】冷星没心没肺的回道。 系统:……?! 她还呀! 天老爷哟,难道它真的绑定了一个怪胎。 【嘿嘿。】 特么的,她还笑! 【我觉得我没输,对方没有占到我便宜。】冷星小挑眉,语气笃定且骄傲。 你特么都死了,死了! 变成一滩肉泥了!你还没输?! 系统一向自持的涵养风度被冲击得稀碎。 【你不懂,痛和输是两码事,哪怕痛死了,也不能让别人占到便宜。】不然就会一直被人欺负的。 系统:??? 日,它不能理解啊! 【那你就不好奇是谁要害你吗?】连续问了一连串,003脑袋里的问号不仅一个没少,反而呈现飞速增加的趋势。 冷星深沉的沉默了。 系统悄悄松了口气。 终于,冷星郑重的开口,【我懒得想。】 系统:? 艹!涮你爸爸呢? 冷星眨了眨眼,其实她还真没有逗弄它的意思。 联系小安今天的异常,她可以肯定小安是有份参与的,至于小安背后的主谋是谁,那可疑对象就太多了,毕竟她这么稀缺。 而且死都死了,她懒得费脑子,反正他们想要算计的东西她已经毁了。 至于小安,没了自己,希望她勇敢活下去。 冷父一个急刹车,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冷母,他看出她心里藏着事,但万万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事,更万万没想到她能干出更大的事。 什么叫冷星杀了承业? 而她买了凶叫人杀掉冷星! “蠢货,老子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蠢!”冷父一边咆哮怒吼,一边连忙拨打冷星的号码。 从分开到现在,一共也才一个多小时,应该还好,还好,冷父在心里暗自祈祷。 见冷母木愣愣的没有动作,冷父气急之下给了她一巴掌,“赶紧打电话叫人停手!我看你是疯了,一个外人,她说是就是吗?!” 冷母打得偏了头,双手却紧紧的握着手机没有动作,她抬头直视着冷父,目色里满是癫狂和偏执,“我听见了!小安把我错扶到了那个贱人的房间,那个贱人的拖鞋是可以录音的,我都听见了,就是她,是她生生害死了我们承业!” 冷母痛苦的掩面悲泣,明明是要给他捐肾的人却在给他主刀,她的承业啊,该是多么的惊骇恐惧。 他原本心脏就不好,她明知道他心脏不好。 他,是被她生生吓死的! 她,是存心要害死承业! 电话那头久久无人接听,冷父心里一惊,连忙扔了手机,屈身前倾去抢冷母的手机,“把手机给我,你这个蠢货,等忙完了,老子再跟你算账!” 冷母死死的握着手机往车门的方向躲避,“不,她该死!她该死!我要她给我们承业偿命!” 啪! 冷父抬手又甩了冷母一巴掌。 “你这个蠢货,录音是可以造假的,你知不知道!真要是她杀了人,你不会报警吗!你以为买凶杀人那么容易?谁他妈不要命了帮你杀人?” 这一巴掌,冷父用了十足的力气,直把冷母一巴掌甩到了车窗上,然后趁机从冷母手里抠走了手机。 冷母的额头在车窗上撞出了淤青,脸颊上的手指印根根分明,嘴角也被咬破流出了血痕,她的形状狼狈至极,但她的神色却更癫狂了。 她疯狂的拍打着冷父想要夺回手机,“报警?怎么报警?报警有用吗?你难道不知道她们医院根本没人敢管!” 不用冷母多费劲争抢,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冷父就扔掉了冷母的手机,对方是空号了…… 冷父连忙又拿起自己的手机给冷星打电话,无人接听,一直无人接听! 只怕…… “妈的,老子迟早被你害死!杀人偿命,杀人偿命,你知道杀人偿命,那你知不知道现在杀人的是你,你他妈想死不要紧,别连累老子!” 冷父又急又怒又怕,连抽了冷母好几耳光泄愤,调转方向往城外开去。 他们做了别人的刀! 小安原本确实是在帮冷父冷母开车的,不过开进城后恰巧遇到了绅士的陆医生,他们都是去医院,正好顺路,便换到了同一辆车上。 陆医生同冷父冷母告别后,车窗关上,车内与车外瞬间便成了两个世界。 车外车水马龙沸反盈天,车内鸦默雀静针落可闻。 陆医生面上的温和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车内的安静弥漫着浓重的窒息和压迫,而车辆行进的方向并不是医院。 “陆、陆医生,”小安喉咙不安的滚动了一下,他们明明是那样的关系了,可她还是很怕他,小安从挎包里取出了一双用真空袋压缩的拖鞋。 陆医生瞥了一眼,粉色麋鹿,正是手术那天小安给冷星准备的拖鞋,手术完成后,冷星便还给了小安。 “你在拖鞋里藏了东西?” 小安点了点头,紧张的回道:“有一个录音机,就藏在鹿角里面,为了方便冷太太发现,我特意割破了鹿角,将开关露到了表面。” 小安试图用表功来打破车内压抑的氛围,接着解释道:“冷太太以为录音是冷医生自己的日常记录,并且已经打了我在音频里留下的号码,我是算好时间的,刚好够她完整的听一遍,她没时间录下来,而且她情绪太激动,也没想起要录下来。” “录下来也没事,”陆医生翘了翘嘴角,带着十足的蔑视和不屑,也不知是对着谁,“冷先生是个聪明人。” 是聪明人就知道什么是能得罪的,而什么是得罪不起的。 陆医生的手指愉悦的在方向盘上一点一点。 见陆医生心情愉快,小安提着的心微定,强打起笑容问道:“这不是去医院的路,我们是要去哪儿啊?” 陆医生转头对小安露出了一个笑容,没有答话。 小安心头一惊,不敢再问,她常听外招的护士们私底下吐槽医院的等级制度太严,其实,孤儿院的尊卑等级才是严苛,强者是能随意折辱弱者的。 车子在热闹的商业街停下,小安转头望车外看了一眼,车子正好停在一家婚戒定制的门店前面,这是要……强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小安。 陆医生的嘴角勾起戾气的笑容,他就说冷星的器官很贵,瞧,他是以婚姻之约来交换的呢,和这么个……垃圾。 陆医生心中暴戾,倾身向前覆在小安身后、薄唇贴近小安的耳畔吐出的嗓音却温柔如水,“乖,先下车等我,我去停车。” “走吧。”陆医生停完车出来,对站在门店面前极力按捺着满身喜意的小安说道,脚下步子不停,径自往街对面走去。 小安看了看身后的门店,又看了看前方步履未停的背影,一时愣住了,片刻,急忙快跑两步跟在陆医生身后。 街对面也是一个热闹的都市中心,有商场、饭店、酒店。 小安跟在陆医生身后,走过了商场、饭店,最后走进了酒店。 小安面上浮起红霞,这,是她和他的第二次。 越走近房间,小安面上的红霞越浓,虽然男欢女爱在孤儿院里稀松平常,但他和她和那些人不一样。她虽弱小,但竭力保住自身,她是干干净净给了他,而他那么优秀,却洁身自好,从没在孤儿院里持强凌弱过, 他们都是彼此的唯一。 然而,小安心中的这份满足和喜悦,在房门打开的一刻刹时崩塌,总统套房的客厅内或站或坐着四个男人。 “张、张医生,赵医生,李医生,韩、韩医生,你们怎么在这儿?!” 都是同事,小安的声音却止不住的发抖。 同事不可怕,可怕的是眼前四人不仅是她的同事,更是和她在一个孤儿院长大的人! 惠德孤儿院由惠德医院出资建造,像是为了回报这份恩情,惠德孤儿院出来最多的人才便是医生,各种各样的医生,无一不是医术精湛,传为一时佳话。 然而实际哪有那么凑巧呢,惠德孤儿院是以能力论高低的,弱者不受任何保护,没有人敢不拼命学习,而作为护士的小安在一群医生中,显然便是那个弱者。 但仅仅医术精湛,并不是惠德医院无人敢碰的原因,她和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存货”,世上的人都怕死,而且越是有钱有势的人越怕死,这才是他们势力深扎无人敢碰的原因。 房间里热闹得很,陆医生独自一人站在客厅的窗户前,抬手捂上自己的胸口,他们是一群被人遗弃在地狱野蛮生长的恶魔,什么道德、守信、信任、感情,他们只知道强大和欲·望。 而他的欲·望是生。 铃声在空荡的客厅响起,陆医生拿起手机一看,是医院打来的电话,某些手术只能他们“自己人”来做。 陆医生面带微笑的划开手机接通电话,无论冷星是生是死都好,他等待对面宣布她成为上架货物的消息。 原本他也不想对她下手,只是可惜,她那个弟弟不争气,偏偏心脏有问题,而型血又那么稀少。 哐当! 陆医生的手机掉落地面。 她竟被碾成了肉泥! 他的心脏呢! 没了! 该死的贱人! 他苦心谋划了那么久,全部都白费了! 陆医生红着眼睛冲进了卧室,卧室内响起小安凄厉的尖叫…… 人在大喜大悲之下,容易气机逆乱,惠德孤儿院不谈感情和信任,陆医生苦苦隐瞒的病情到底曝了光,仅对某些人隐秘开放的平台上,陆医生也成了待售的货物…… 第6章 要搞事 康熙十三年五月初五日,端午节,是拜祭龙祖、祈福辟邪的重要节日。 照理,紫禁城作为全天下最讲究规矩体统的地儿,早该热热闹闹的庆贺起来,采艾蒿、折柳枝、食糯米糕、戴香袋、拴五色丝绳,穿绣五毒的鞋袜背心,还有最重要的领宫宴吃大餐,但今年,这里头也就勉强能实现一个食糯米糕了。 冷星怀着无比惆怅的心情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糯米糕。 她已经两天没有吃肉了! 她也是没有想到,穿成尊贵的大清公主,在这紫禁城里遇到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吃肉的问题。 不过这里也有可取之处,后宫有一条生母不得抚养自己儿女的规定,皇子和公主满月后便被抱离生母,带着保姆八人、乳母八人,并若干服侍衣服被褥的针线上人、负责洗刷的浆洗上人、负责照明的灯火上人、服侍饮食的锅灶上人等,总共四十人独自居住。 这一条最叫冷星满意,这意味着乾东二所里,她最大! 伺候在屋里的两个嬷嬷看着恶狠狠咬着糯米糕的主子,满目惊慌不安,但又半个字不敢多言,只不停的给对方使眼色,希望对方能劝一劝主子。 在一场激烈的、无声的眼神交流后,两个嬷嬷像是泄气般的垂手侍立,缄口不言。 昨日主子发作张嬷嬷的教训还新鲜着呢,眼前这位主儿年纪虽小,主意却大得很,许是被前日皇后殡天、宫中治丧的事惊着了,竟是生生换了个性情。 这么说也不对,到明日才真真虚岁两岁的小孩儿,哪有什么定性儿,又是公主这么个尊贵出身,脾气大这个毛病再正常不过。 隔壁头所里的大公主倒是脾气好,但…… 一个抱养进宫的亲王之女,到底不如皇上亲生的女儿硬气体面,那头虽占着长,可那头的嬷嬷碰到她们是要贴笑脸的。 思及此,两人虽心中不安,到底稳住,恭顺的立在原地,等候主子吩咐。 冷星啃完两块糯米糕,便混了个肚圆,瞧着碟子里还剩下一块,皱着眉头一圈一圈摩挲着自己的肚子,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两位嬷嬷见她这不雅相,低着头,这边抖眉,那边挤眼,又是一番隐晦的眼神交流,最后还是归于沉默。 要说昨日张嬷嬷其实也没犯什么大错,不过自持教导嬷嬷的身份对主子说教了一顿,驳了主子要食儿的吩咐。 这件事儿不能说对,可也不能说不对,教导规矩、规劝主子的行为,正是教导嬷嬷的职责所在,主子年纪这样小,这教导,不就是管着主子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吗。 张嬷嬷那时的态度语气虽然严厉了些,可那管教却是没错的,而且也是为了主子好。 皇后殡天,皇上难过得不行,连朝事都辍了五日,主子若是吃得红光满面,太打眼了,只怕会落下不敬嫡母的罪过,惹了皇上厌弃。 但主子那脾气…… 主子对张嬷嬷的教导充耳不闻,只笑嘻嘻的又吩咐了一遍。 锅灶上人瞧着主子和张嬷嬷迟疑不定、左右为难,张嬷嬷见状眉头紧皱,而主子则又再吩咐了一遍。 锅灶上人从前很少见到主子,迟疑着往小厨房去,张嬷嬷不敢训斥主子,便呵住那锅炉上人狠狠的发作了一顿,并借着那锅灶上人的事敲打其余人以后做事警醒些,然后…… 两位嬷嬷屏吸静气,身形又矮了两分。 然后谁也没有想到,笑嘻嘻看着张嬷嬷训斥锅灶上人的二公主突然抄起桌上的茶碗砸向张嬷嬷的后脑勺! 所有人都惊呆了,最后记住的一句话便是:“听我的话是没有规矩?我的人,听我的话才是规矩。” 张嬷嬷除了是教导嬷嬷,还是她的奶嬷嬷,她连她都这样不给半分体面,二所里头旁的人哪里还敢违背她的意思,只好心惊胆战着随她说什么是什么,要什么给什么了。 还好,她们的小厨房说是小厨房,可实际算不得小厨房,只是有两个灶头,专用来烧日常泡茶洗用的滚水,别说菜蔬肉荤、五谷杂粮,就是油盐调味都是没有的,不至于让主子沾了荤腥,犯了守孝的忌讳。 而那真正的小厨房,除了太皇太后、太后、皇后、贵妃那些个品阶高的外,便只有那极得皇上宠爱的,才能被破例允许拥有自己的小厨房。 至于今日做糯米糕的糯米…… 埋着头的、其中身形丰腴的一位嬷嬷悄悄咽了口口水。 主子叫人拆了一只辟邪用的糯米枕! 冷星晃着半悬在空中的小短腿,其实她也不想的。 什么节不节的,就是清明节,她也想吃肉。 御膳房不给肉吃不能算了,每次送过来的东西,还是样子货,也就一个看着好吃。 其实也能理解,宫里的主子太多,光太皇太后、太后、皇上三个,每餐便有一百多道菜,御膳房订单量太大,只得提前准备,而提前准备的结果便是送到她手里的饭菜,已经是不知道热过多少遍的了。 重复热的饭菜好不好吃先不说,皇家守丧,以日代月,三年丧期折算下来便是三十六日,而如今才第三日!这意味着,接下来还有一个多月都不能吃肉! 冷星觉得为了表示孝顺表达哀思,不吃肉完全不是问题,毕竟是规矩嘛,只是蔬菜反复加热,危害更甚于肉菜,所以为了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提升自己的饮食质量显然已是刻不容缓。 嗯,是的,她没有想吃肉,她想的是健康。 所以,先定个小目标,比如先拥有一个小厨房。 想罢,冷星顿时理也直气也壮了,雄赳赳的朝着身形健硕的那位嬷嬷伸出双手,气昂昂的吩咐道:“我好了,走吧。” 她要去搞事! 第7章 铩羽归 梅嬷嬷抱着冷星直接去到西华门。 今日,赫舍里氏皇后的梓宫从殡宫移至了西华门,等在西华门再祭奠三七二十一天后,再从西华门移到宫外城北的巩华城沙河殡宫停灵,这场丧礼才算勉强结束。 冷星到达西华门时,西华门外已搭好了灵棚,三丈六高的丧幡插在灵棚的外侧,每隔十步便对称着插了一对,沿着西华门前广场一路往外延伸,仿佛看不到尽头。 丧幡下,站着尽管着丧服也威风凛凛的銮仪卫,銮仪卫目不斜视一字排开,同样看不到尽头。 灵棚的最前面,有大批的和尚、道士和喇嘛,他们身着法衣,手执法器,各自吹奏着各自的哀乐、吟诵着各自的经文,声音混杂在一起,明明什么也听不分明,却又意外的和谐。 中间的空地,是跪得密密麻麻又井然有序的嫔妃命妇、皇室宗亲。 这一场丧事,皇上下令让八旗二品以上的命妇全部齐集举哀,持服二十七日。 皇上的重视成就了眼前的壮观场面,也叫这个端午沉闷得连毒辣的日头也不能让宫人们活泼躁动一丝。 走到下马幡和整仪幡前,梅嬷嬷放下冷星。 见幡整仪,尽管她们出门时已经确认了没带任何佩饰,但还是要再检查整理一番,以示庄重。 梅嬷嬷颤着手替冷星理着并不散乱的小辫儿,明明日头大得晃眼、热得灼人,她又抱着冷星走了一路,一张脸却白得像纸。 侍立左右的銮仪卫并没有投来任何异样的视线,这样苍白的脸色他们这几日见得太多了,一整日一整日的跪,没几个能红光满面的。 梅嬷嬷咽了口口水,竭力保持镇静,低着头牵着冷星悄无声息的融入了哭灵的队伍。 找到位置,冷星跪在前头,跪在蒲团上,梅嬷嬷则跪在冷星身后的空地上。 冷星人小个儿矮,跪在人群里面直接被淹没了身影,所以她大胆的抬头左右打量。 她身后的梅嬷嬷身形一颤,咬了咬唇,微微抬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后头可能投来的视线。 冷星注意到她的动静,挑了挑眉,转头冲她咧嘴一笑。 对于冷星无声的赞许,梅嬷嬷的回应是心肝一颤,嘴唇抖得更凶了。 天老爷唷,这是皇后的丧礼怎么能笑! 要是让人看见,自己就别想活了! 梅嬷嬷抖着唇,腰背又抬高了一些。 跪在冷星前头的人,以冷星的身量只能看见个背影,她们既不敢回头,也不敢同她窃窃私语,即便敢,估计也不会把她的话当回事,毕竟她实在太小了,明日才满周岁呢。 还是小孩子的胆子大些、规矩少些,也会认真的听她的话。 冷星把目标放在了同排的小孩儿身上。 她这一处一共跪了四个、呃,三个半孩子。 最大的一个是抱养进宫,住在头所,此刻跪在她左手边的大公主。 大公主今年三岁,脾性温和守礼,前两日她已经见过了。 越过大公主,冷星一眼便注意到了跪在大公主左手边,脑袋一点一点、正打着瞌睡的小胖子。 小胖子约摸有两岁左右,应该就是宫里的大阿哥了,听说养在宫外。 因着宫里的孩子太小,前头又死得太多,所以皇上赏了恩典,他们几个不用一直跪着守着,一日来一两个时辰,心意尽到了就是了。 就是这一两个时辰里头,大家选择的时间也是不同的,比如她右手边的三公主。 才三个月大的奶娃娃,吃睡的时辰都不定,也只能趁着她新鲜的时候,由保姆抱着过来跪一会儿。 而大阿哥住在宫外,因着前头的阿哥接连夭折,在前日嫡出的二阿哥保成降生之前,算是宫里的独苗苗。 皇室独苗苗的尊贵自不用说,大阿哥以国号清为乳名,前头再加上一个保字,唤作保清。 不知是皇上希望能以国运庇佑他长大成人,还是希望他未来能担负起保卫大清的责任,亦或者更进一步,继承皇位。 但无论哪一个,都能看出皇上对他的看重。 既得皇上看重,自然就有资本任性。 大阿哥以住在宫外进宫不便为由,来守灵的时间很是随性,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 冷星眸子蹭亮,干脆将身子半趴到地上,定定的盯着他看。 温和守礼的大公主眼皮一动,头埋得更低,只当没看见冷星的动作,就如同之前没看见大阿哥打瞌睡一样。 抱着三公主的保姆身子微动,迟疑着要不要先离开。 梅嬷嬷打叠着十万分的精神时时注意着左右,第一时间发现了三公主保姆的动静,伸手像是整理般的牵了牵冷星的裙摆。 冷星悠悠的转头,对上三公主保姆的视线,保姆瞬间便跪得如同老僧入定。 三公主的生母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子,得罪不起受宠的二公主,只是奇怪,这二公主怎么突然这么吓人,还有,她到底要做什么! 【你到底要做什么啊?】自从冷星砸了张嬷嬷便生气不说话的003隐隐不安,发出了和保姆一样的疑问。 【我想要个小厨房。】冷星感情真挚、语气诚恳的回道,【反复加热的饭菜不健康。】 【所以呢,你有什么计划?】003想不通在这守丧之中,在皇上悲痛的心情之下,冷星要怎么讨恩赏。 冷星摸了摸肚子,【我中午吃了两块糯米糕,我手掌那么大的两块。】 003还是没听出关窍,【所以呢?】 冷星笑嘻嘻的回道,【小孩儿不能多吃糯米,不好消化,容易……腹泻。】 【所以!】003的声音陡然拔高,天啊撸,不会是它想的那个样子吧! 【我现在年纪太小,没办法用功绩换,只能另辟“蹊”径了。】 拉稀,然后由不那么懂规矩的大阿哥把这一惊悚现象咋呼开,再由梅嬷嬷说她肠胃不好,每日用御膳房的膳食总是胃口不佳,那么…… 理想的情况,皇上听了脉案,当场就允了。 迂回一点,听说她的生母马佳氏挺受宠的,已经接连生下了三子一女,可惜只活下了她一个。 把事情闹大到让她知道,作为她唯一的一个孩子,她应该也会关心她,并且为她求求情吧。 为了让乾东二所上下配合她,她还特意发作了乾东二所的原老大张嬷嬷,取得了绝对话语权,她们绝对不敢说是她吃了糯米糕的原因,私设小厨房已是僭越,再害得主子身子有恙…… 哪怕是主子自己的命令,做错了事,主子能活,奴才却是要死的。 这是冷星领悟到的紫禁城的规则。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get到冷星打算的003崩溃了,【你你你你你,你还有没有羞耻心啊!】 冷星眨眼,在她看来,以一个一岁孩子的身份拉一次稀,就能实现饮食自由,是很划算的买卖。 至于羞耻什么的,冷星左右看了看,最大的孩子也才三岁,三岁的孩子不记事,以后也不会有兄弟姐妹拿这事取笑她。 【啊啊啊啊,不行!不准这样!】它绅士的003绝对不能有一个拉裤子,而且是当众拉裤子的宿主! 【哦。】冷星眨眨眼,淡淡的应了一声。 003的尖叫停止了。 她这样辩也不辩的顺从应下,绝对不是听从的意思,而是听见了的意思,到时候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妈的! 003努力冷静下来,商量道,【其实,你在你自己宫里的恭桶里那什么了,再请御医过来看,也是一样的啊。】 【不一样,】一岁的嗓音软软糯糯,很是乖巧,但说的话就…… 【皇上现在太伤心,根本没有心神顾及后宫的事儿,我若是在拉在恭桶里,只怕我请过御医这事都报不到皇上那里去,更别提我这几句话了,所以我才要把动静搞大嘛。】 真是好他娘的有道理啊,003恨恨道。 【我不管,如果你当众拉了裤子,我就自爆!我宁愿和你同归于尽,也绝不丢这个统!】 冷星似乎被003的激烈吓到了,好一会,才眨了眨眼应道,【好的吧,算了。】 原来就算她接受了任务,到了清朝,系统也不能强迫她做什么呀。 003悄悄松了口气。 冷星转身拉住梅嬷嬷,“肚子痛,回去。” 没关系,还有机会,明日是她的生辰。 梅嬷嬷连声应下,同样悄悄松了口气,她不知道二公主具体要做什么,可她这心里总觉得害怕。 第8章 美和丑 冷星是真的肚子痛,所以拉住梅嬷嬷让她抱着自己走。 正巧这时前头举起了落泪幡,命妇们应幡呜咽悲泣起来。 小胖子被这声音惊醒,张惶四顾间便和爬在梅嬷嬷肩头、居高临下的冷星对上了视线。 小胖子似乎刚刚睡醒,人还有些迷糊,愣愣的看着冷星眨了眨眼,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头顶上的金钱鼠尾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冷星默默的转开眼睛,不好意思,被丑到了。 刚刚只顾着看他五官认人,倒是忽略了他的发型,这头顶留一枚铜钱大小的发量,编的辫子是能从铜钱孔中通过的轻飘细小,越发显得他脑袋硕大,人滑稽。 原本看相貌还觉得这男童生得虎头虎脑富贵喜人,如今加上那小辫子一起看…… 算了,别看了,伤眼扎心! 冷星能避敢避,梅嬷嬷见大阿哥看见了自己,却是得连忙屈膝请安,小声解释道:“回大阿哥的话,二公主身子不适,奴才先带二公主下去请御医。” “喂,你怎么不适啊?”小胖子的语气相当不客气,“你是不是故意装病想偷懒?” 他瞧着她就不像生病的样子。 这话是问的冷星本人,就在003以为冷星要吠回去时,冷星眸子一转,小嘴便可怜兮兮的瘪了下来,语调是十足的细弱娇软,“肚子痛痛。” 系统:…… 日!估计又在憋什么坏屁了! 见长得玉雪可爱、软软糯糯的妹妹同自己撒娇,小胖子油然生出一股为人兄长的保护欲,对着梅嬷嬷低声喝道:“蠢奴才,还不赶紧带妹妹去看太医!” 梅嬷嬷慌乱的又屈了屈膝,便抱着冷星快步离开了。 正如冷星所想,她这边请太医的事一点都没惊动皇上,只报到了虽未正式册封,却享有妃位待遇、协理后宫的庶妃钮枯禄氏处。 而钮枯禄氏听了太医禀告,也只是让人传话,叫冷星这两日好生休息,不用去西华门,嘱咐一众嬷嬷好生看顾。 冷星歇了一天,第二日特意起了个大早。 皇子公主的生辰当日是难得能见到自己生母的日子,旁的节日不过隔着座次远远的看一眼,根本没机会说话,听嬷嬷们说,从前有公主从出生到嫁人,也不过和生母见过几十面。 所以,这个难得的机会她一定要把握好了,错过一次没准就是再等一年。 冷星坐在圆桌前等着嬷嬷们摆饭,对生辰当日的饭菜隐隐有些期待,然而…… “今日怎么连素油都不放了?” 竟是给她一碗白粥和几碟子水煮的青菜! 张嬷嬷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自那日被冷星砸了一个茶碗后,张嬷嬷便低调沉默了许多。 梅嬷嬷没等到别人回话,只好自己上前小心解释道:“回主子的话,御膳房那边说,主子肠胃不适,吃清淡点于身子更有益。” 系统,【噗嗤。】 统就是不厚道的笑了。 冷星:…… 小厨房果真迫在眉睫! 冷星迅速的用过早膳,赶在生母马佳氏去西华门哭灵之前到达钟粹宫请安。 康熙的后宫内,除了故去的皇后赫舍里氏外,旁的都未有册封,冷星的生母马佳氏也只是庶妃的身份。 庶妃者,内廷主位外的妃子的通称,自嫔以下即是庶妃。不过,马佳氏住的却是钟粹宫的主殿,由此也可见她的恩宠了。 冷星心下稍定,待太监通禀后,由梅嬷嬷抱着进入钟粹宫主殿。 马佳氏一身庄重吉服,高坐于上,身形瘦削单薄,脸色苍白憔悴,像是刚刚大病了一场,但眉目轮廓依旧美得像一幅温婉淡雅的水墨画。 见到女儿,许是心里高兴,马佳氏微微勾唇,眉目间有些了欢喜,那份美便如同水墨画染上了颜色,更加炫目明艳而夺人心神了。 冷星站在殿中有些呆愣的看着她,在这个身体模糊的记忆里,根本没有马佳氏容貌的记忆,她想过她会很美,但没想到这么美,见之便叫人心静、心喜。 梅嬷嬷见冷星不动,轻轻的推了一下冷星的肩膀催促。 冷星回过神来,眨巴眨巴眼,双腿跪地,给马佳氏叩头请安,谢她的生育之恩。 马佳氏心疼的连忙叫起,伸手叫她过来,关切的问道:“听说你昨日病了?是什么缘故?可好些了?” 冷星迟疑的点了点头。 马佳氏眉头微蹙,转头看向梅嬷嬷。 梅嬷嬷紧张的回话道:“回娘娘的话,公主年纪小,肠胃娇贵,御膳房那边送来的饭菜,总是、总是热了许多遍的,不太新鲜,又因着距离太远,好些菜送到时已是温热,就,昨个儿已经请过御医了,御医留了药,说是将养两日就好了。” 马佳氏的眉头未松,看着梅嬷嬷慢吞吞的问道:“我记得公主身边是张嬷嬷伺候的。” 梅嬷嬷张了张嘴,这张嬷嬷不能伺候的缘故要怎么答? 冷星和马佳氏挤着坐到一起,挽住她的手臂道:“梅嬷嬷气力大,我喜欢她抱我。” 马佳氏笑着点了点冷星的额头,转头对着梅嬷嬷语气又严厉了起来,“什么叫将养两日就好了?公主肠胃娇贵,便是今次养好了,再吃那御膳房的饭菜难道就不会病了?” 梅嬷嬷吓得连忙跪倒匍匐在地,“奴才不敢。” “哼,”马佳氏轻哼一声,“伺候上头多用心,主子好了,你们才能有好。” “是。”梅嬷嬷赶忙叩头应道。 冷星眼睛眨了眨,这位生母上道得都不需要她多说什么了。 这真是她见过的最漂亮、最可爱的人。 “还是在你那所里头设个小厨房好些。”果然,马佳氏如此自言自语般说道,只是说罢又蹙起了眉头,像是有些为难。 冷星仰着头看着她,突然觉得她不那么漂亮可爱了。 马佳氏注意到女儿的视线,低头抬手抚了抚她的脑门,又温温柔柔的笑了起来,“别担心,额娘来想办法。” 明明是为难的,怎么还应得这么痛快。 皇上对皇后的深情、对皇后逝世的悲痛,前朝后宫人人皆知,这个时候后宫邀宠邀赏,可实在不理智。 冷星心里有些怪异,觉得马佳氏怎么好像比初见时还要更漂亮了。 第9章 最厉害 走出钟粹宫,冷星坐在梅嬷嬷的臂弯,抱着她的脖子问道:“额娘怎么像是病了?” 软糯的童音问得梅嬷嬷心窝一软,公主瞧着再怎么暴戾恣意,再怎么……不像个孩子,可知道担心顾念母亲,就坏不到哪儿去。 这样想着,梅嬷嬷的声音也跟着温软下来,“回主子的话,娘娘两个月前,刚生了长华阿哥,长华阿哥落生当日就不幸夭折,娘娘伤心得很。” 原来如此,冷星点了点头,又想起住在自己隔壁才三个月大的三公主,和被皇上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的二阿哥,不禁感叹,这宫里的孩子真是一茬一茬的生。 回到乾东二所,冷星便换了常服不打算出门了。 她昨日自导自演腹泻了一场,虽没能立时换来小厨房,可好歹换了一日休息,不能浪费。 却没想到她早上的感叹还新鲜着,午膳时马佳氏那边就遣人过来禀报,布常在今日生产,宫里又添了一位公主。 宫里添人不是重点,反正看如今的形势,谁也越不过先皇后和先皇后所出的嫡子去。 小太监主要是来传话,娘娘趁着皇上心情略好一些,说了她这边因膳食不鲜而肠胃不适,皇上听了很是关切,即刻便允了二所里头设小厨房的事,过一会内务府那边就会派人过来了。 二所众嬷嬷竭力压制着满身的喜气,自宫里添了嫡子,她们便隐隐有些担心自家主子失宠。 现在看来皇上虽没有亲自过来看望,可心里还是记挂的,只要主子受宠,她们的前途就不会坏。 冷星也是大喜过望,打发了传话的太监走,便叫梅嬷嬷等人给她换衣服,“去西华门。” 梅嬷嬷因着早上的事对冷星有了滤镜,连忙劝道:“主子要尽孝心不在这一时半会,还是以您的身子为重,明个儿再去吧。” 张嬷嬷刚收起怔愣的神色,一听梅嬷嬷这话,又诧异住了,但很快便又敛尽表情,只管低头继续盯脚尖。 屋子里伺候的旁的嬷嬷,都来不及奇怪冷星怎么好好的又改了主意,只担心的看着梅嬷嬷,怕她因多话而被责罚。 冷星用筷子扒拉扒拉了眼前的青菜,她这里的饭菜是一日不如一日,一顿不如一顿,她觉得自己没办法忍到后天。 “我已经好了,给我换衣服吧。”冷星扔下筷子,又冲梅嬷嬷张开了胳膊。 冷星的反应出乎众人的意料,直到她换完衣服离开二所,众嬷嬷还觉得有些不真实,公主的脾气似乎并不坏。 张嬷嬷愣愣的看着乖乖巧巧任由梅嬷嬷抱着离开的冷星看了好一会。 西华门。 冷星一跪下便双手撑地,上半身前倾趴在地上。 梅嬷嬷咽了口口水,保持恭顺跪着的姿势、又微微的挺直背脊的动作却是熟练了许多。 小胖子又睡着了,在太阳底下懒洋洋的睡觉是比较舒服好混。 想着两人也算有交情了,冷星不再含蓄,直接伸手想要去扯大阿哥的衣摆。 大公主的眼皮一跳,很快又耷拉了下来。 三公主的嬷嬷有苦难言,不是说二公主病了要歇一日吗,怎么就来了?来就来了吧,怎么瞧着又要作妖! 然而冷星低估了彼此之间还隔着一个大公主的距离,高估了自己的五短身材,这一伸手直接在大公主的正前方落了地。 大公主纹丝不动,三公主的嬷嬷悄悄松了口气。 都以为冷星要收手放弃了,不想冷星干脆就着伸出去的那只手,从大公主的身前向大阿哥的方向爬过去,整个人都爬过去! 大公主身子下意识的往后躲避,三公主的嬷嬷倒吸了一口凉气,跪在大阿哥身后的嬷嬷瞪圆了双眼,梅嬷嬷…… 梅嬷嬷的心脏怦怦乱跳着,还不忘警告的瞪一眼三公主的嬷嬷。 冷星趴在大阿哥身前,顺利的扯住了他的衣袖。 大阿哥惊惶的睁眼,一见面前趴着的冷星,双眸一亮,“你怎么来了?你找我有事?” 冷星示意大阿哥俯下身来说悄悄话,大阿哥兴致勃勃的连忙附耳过去。 “我有一个秘密跟你说,不过,要等大家哭起来的时候再说。” 丧礼上搞事的刺激叫大阿哥难得的好脾气,配合得很,两人便等着下一轮哭丧。 哭丧声中,谁也没听清冷星到底和大阿哥说了什么,只见大阿哥的神色由兴奋渐渐转为不安而迟疑为难起来。 只最后一句话,她们离得近倒是听清了,只听二公主道:“他们都跟我说大哥哥最厉害了。” 然后她们便看见大阿哥梗着脖子道:“我当然是最厉害的,这点小事,你等着。” 冷星连连点头。 次日,冷星吃过自己所里小厨房出来的、还不如御膳房可口的饭菜,迤迤然唤梅嬷嬷抱她去西华门。 西华门的一个拐角处,大阿哥对着冷星又怨又气道:“你怎么才来?” 说完觉得不对,瞪着梅嬷嬷道:“滚开,爷和公主说话。” 梅嬷嬷吓得缩了缩脖子,胆怯的看向冷星,冷星微微颔首,梅嬷嬷连忙躬身和大阿哥的嬷嬷退到一处。 背对着两人,大阿哥偷偷塞给冷星一个纸包,昂首道:“我就说我不怕吧,哼。” 冷星看向手中微微被濡湿纸包,又抬头看了看天上,其实她不仅没迟,还早到了呢。 不过,“嗯,你不怕,大哥哥最厉害。” 希望你以后一直这么厉害。 “这还用你说,大家都知道。” 把纸包交出去后,大阿哥明显放松了许多,两个人应卯般的跪了小半个时辰,便各自离去。 乾东二所里,因着冷星这两日没发脾气,也因着梅嬷嬷私底下说她好伺候,好不容易缓和气氛陡然又紧张了起来,众嬷嬷战战惶惶,不安得很。 公主一回来,就拉着梅嬷嬷和锅灶上人去了小厨房,她们看不见她们在里头做什么,可越来越浓郁的海鲜味瞒不过人! 天老爷唷,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可怎么了得! 皇后的头七还没过呢! 众人惊惶不安,习惯性的看向张嬷嬷,想请她拿个主意。 张嬷嬷到底是主事已久的老嬷嬷,很快便有了主意,“你们去把香炉都拿出来焚上,混一混这味儿。绿柳,你去头所和三所门口看看,看这气味传了多远,再到门口守着,这会只盼着主子吃完之前,千万别来人,都动作麻利一点,快。” 众嬷嬷迅速的动了起来,然而就在她们把乾东二所所有的香炉都找出来焚上时,绿柳一头汗的跑进来道:“御、御膳房那边来人了,说是给咱们的米拿错了,来了好几个!” 绿柳话音落下,众嬷嬷头脑连着脸色一片空白,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去看张嬷嬷时,御膳房的人已经就着绿柳进门时推开的门缝跨进了院子。 第10章 暴露了 “这是什么味儿?” 领头的大太监眯起眼睛疑问道,能在宫里混出模样的人大都敏锐,而这御膳房的出来的人又多了两样好处,鼻子和舌头好使。 见御膳房的人一进门就察觉出气味不对,二所的嬷嬷心里虚,面上就更白了,连张嬷嬷都没忍住变了脸色,后退了两步。 这不明摆着有事儿吗。 御膳房的太监交换了个眼色,站在最末的一个小太监悄悄溜出了门,领头的大太监笑着道:“烦请嬷嬷们通禀一声,御膳房的人求见公主。” 众嬷嬷的脸色又是一变,没有人敢私自替如今的二公主拿主意,众嬷嬷下意识的看向张嬷嬷,却见张嬷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后头,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众嬷嬷也跟着不敢说话了。 御膳房的人盯着另一个站在前头的粗使嬷嬷,用眼神催促询问她。 那嬷嬷避无可避,咽了咽口水,竟果真木愣愣的走到小厨房敲门去,“禀主、主子,御膳房的人求见主子。” 御膳房? 冷星放下碗,跳下凳子对梅嬷嬷张开了手。 小厨房的门在冷星身后关上,院内众人皆是微怔,不想冷星这么容易就开了门出来。 “什么事?”冷星的表情语气都很威仪,只是软糯的语调实在出戏,瞬间将所有的严肃正经毁得一点不剩。 但即便如此,原本院中惊慌的嬷嬷们见着冷星也仿佛有了主心骨,渐渐的镇定了下来。 御膳房的太监眼底划过一抹好笑,跪下叩头道:“奴才见过公主,回公主的话,这几日宫里事情太多,底下的小太监不经心,把给公主的份例送错了,奴才们是来请罪的。” “送错什么了?”冷星也觉得该是送错了,她还是个孩子,怎么能不给肉吃,这待遇,还不如他们孤儿院。 “回公主的话,目前查出新粳米被错拿成了陈粳米,还有些果蔬的等级不对,小的这趟来便是给公主替换的。”大太监跪着往侧边挪了一步,让出身后小太监抬过来的米面蔬菜。 冷星看了一眼,也看不出什么差别,“那你把东西留下,走吧。” 那太监一噎,他难道没有说是‘替换’吗?要不是在这紫禁城里,要不是眼前的人是公主,他还以为是那市井的无耻流氓想要占便宜呢。 大太监又叩了个头,“回公主的话,御膳房的人粗心,或许还有些什么旁的不对没有查出来,求公主让奴才进去查看一番,不好因为御膳房的过失委屈了公主。” “查看?”冷星慢吞吞的重复了一遍。 大太监心头一跳,开始明白为什么有人说二公主邪门了,这关键词抓得。 “你是觉得我这里有违禁的东西,特意赶过来的?” 大太监已经是心惊肉跳了,宫里的人说话向来只说三分,也从来说得漂亮和气,哪里见过这么直接,又这么明晃晃撕破脸面摆对营的。 再怎么小,这位也是主子。 大太监连忙磕头道:“回公主的话,奴才不敢,只是职责所在,若是有什么漏缺委屈了公主,奴才万死难辞其咎,还请公主开恩,让奴才进去清点一番。” “哦,”冷星点头。 大太监心里一松,又生出轻视,到底只是个小孩儿,正要谢恩,又听冷星接着道:“不敢就告退吧。” 大太监惊得都忘了规矩,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冷星,他这后半句话公主就没有听见? 003突然觉得冷星对自己挺友善了,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没肉吃,心情不好。】 系统:…… fe。 一口气憋在胸口散不去,火气就慢慢生了出来,大太监心中有些恼了,不过就是个公主,便是皇子,见着他们这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太监也要客气两分。 “还请公主不要为难奴才。”大太监这句话说得有点硬,“如今正值皇后丧礼期间,真有什么违禁之物留在二所,对公主也不好。” 冷星抬手摸上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思考,半晌,她很有求知欲的问道:“为难了会怎么样?” 大太监胸口一窒,他能怎么答? 他难道还敢出言威胁公主? 【你这样,当心他以后给你穿小鞋。】 系统亲情提醒道,自己的儿子,再怎么狗,也得护着。 【或许不用等以后了。】 冷星看见院门外乌泱泱来了好大一群人,她的额娘也在里面,走在次位,神色担忧急切。 冷星很平和的想到,她今天就弄死他。 两边的人互相给对方请安,冷星知道了领头的是协理后宫的庶妃钮枯禄氏。 又是一个美人,不过这位美人大概在宫中过得不如意,才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眉间已有了轻褶,一副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模样,满身端着的规矩,硬生生把八分的容颜压得只剩三分。 冷星道了万福,钮枯禄氏极谨慎的颔首还礼后,才对那太监问道:“怎么回事?本宫怎么听说有人在皇后丧期食荤?” 不待大太监回话,马佳氏先声夺人,“你们怎么做事的?竟在皇后丧期给公主送海鲜?公主昨日才刚满两岁,能分辨些什么,你们这是要故意陷公主于不孝吗?” 海鲜?这么快连她所里飘什么味都知道了,这宫里,她这所里…… 冷星瓮声回道:“额娘,没有海鲜。” 没人信她的。 那头御膳房的太监也叫起了冤,“回娘娘的话,夏天的螃蟹不好,又正是守丧期间,除了太皇太后和太后那边用来调味外,御膳房的螃蟹极少,都是有数的,一只不差,奴才也不知道公主的螃蟹是哪儿来的。” 连具体是什么海鲜味都知道了? 冷星又重复了一遍,“我这里没有海鲜。” 还是没人信她的,连她的额娘马佳氏都不信,“笑话,不是你们御膳房拿错了,公主还能自己从宫外买螃蟹不成?” 钮枯禄氏让人去御膳房查螃蟹的账目和实数。皇上重视皇后,这有关皇后的事就是天大的事,那位可是嫡母,守丧期间食肉可谓是大不敬。 马佳氏见钮枯禄氏态度不明,正想要说话,钮枯禄氏先一步劝慰她道:“没事,公主还小,这是底下的人做事不经心,皇上不会怪罪公主的。” 马佳氏半分没被安慰到,这话只意味着钮枯禄氏会公事公办,如实的禀报给皇上,毕竟这一头是公主,她一个没有正式册封的庶妃不好处置。 可一旦报到了皇上那处,公主只怕就要遭了皇上的厌弃! 马佳氏心急得不行,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钮枯禄氏的人核对完数目字回来禀告,御膳房的螃蟹果真一只不差。 冷星无辜道:“我就说我没有吃螃蟹,我是诚实的孩子。” 马佳氏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钮枯禄氏心细,注意到二所伺候的奴才神色不对,便带着人亲自往小厨房去。 锅里和碗里都是干干净净,不过这气味…… 马佳氏的心又提了起来。 冷星实诚的解释道:“我吃的蟹味菇,都吃完了。” 马佳氏的心刚一松,就听御膳房的大太监惊讶道:“蟹味菇?御膳房没有送蟹味菇来!” 这倒成一桩疑案了。 若是御膳房没有送螃蟹也没有送蟹味菇来,那二所里的螃蟹或是蟹味菇到底是打哪儿来? 还有,二公主她到底吃的是螃蟹还是蟹味菇? 事情最后惊动了康熙。 一则,御膳房没送螃蟹也没送蟹味菇,那此事就涉及宫内宫外私自勾结夹带。 二则,以钮枯禄氏分开审问二所奴才所得,二公主回所后确实行动鬼祟可疑,若是蟹味菇,大可不必如此且不说,完全可以直接派人到御膳房要。 所以破案了,二公主找人从宫外带肉! 是夜,冷星被传到了乾清宫,大阿哥保清也被人从被窝里中扯起来送进宫中,他是此事的重要同谋。 望着高坐于上一脸严肃的皇上、看着皇上身边侍立的两位庶妃、再看看殿中跪着的二公主,负责抚养大阿哥的内务府大臣噶礼兢兢战战又不敢置信。 倒是大阿哥一见殿中情景就知道自己暴露了,瘪着嘴,自觉的和冷星跪到了一处。 谁敢相信呢,一个三岁、一个两岁的孩子,竟然偷偷干出这么大的事! 第11章 把锅背 见到大阿哥的动作,康熙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啪的一巴掌拍到榻几上,震得榻几上的杯盏连同殿中的人心一阵玎珰晃动。 “你们好大的胆子!”短短几个字几乎是从康熙牙缝里磨出来的,满浸愤怒和失望。 大阿哥的小身子应声一抖,埋怨的看了冷星一眼,他们说好保密,谁也不告诉的,她出卖了他! “你们的嫡母尸骨未寒,还在孝期内、才不过五天,你们就敢食肉,你们心里还有半分孝道孝心吗?”康熙帝怒不可遏,又指着噶礼痛斥起来,“朕好好的大阿哥交给你抚养,你就是这样替朕教导的?” 看来吃肉比私自从宫外带东西进来罪大,冷星撑起伏在地面的小身子,推了一把瑟瑟发抖、怕得不行,以至于抓不到关键词的大阿哥,小声问道:“你在宫外吃肉啦?” 系统:? 艹!人干事? 大阿哥:? 大阿哥:! 大阿哥顿觉遭受了天大的冤屈,都顾不上对汗阿玛的害怕,一句气势十足、愤怒委屈不已的“你胡说,我没有!”突兀的打断了康熙帝对噶礼的责骂。 殿内霎时一静,冷星敬佩的看着他,悄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乖巧的继续趴着。 大阿哥后知后觉的转头,看到彻底黑了脸的汗阿玛,看到恐惧得几乎要厥过去的噶礼,泪珠一下滚了出来。 他们难道以为自己在对汗阿玛吼? 大阿哥慌得怕得眼泪止不住,抽抽噎噎的委屈道:“汗阿玛,儿子没有、嗝,儿子没有吃肉。” 康熙帝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指着冷星问道:“二公主所里的螃蟹难道不是你给的?” 冷星直起身子,声音软糯的再次重申道:“汗阿玛,女儿没有吃肉,吃的是蟹味菇。” 大阿哥人小手小胆小,拿的蟹味菇就一点点,冷星一顿吃得干干净净,物证全消,他们谁也不信冷星只吃了蟹味菇。 大阿哥终于明白今日这通事的缘由,急忙辩解道:“汗阿玛,儿子没给她螃蟹,真的只给了蟹味菇。” 康熙帝冷笑一声,虽然两人都说只吃了蟹味菇,可他还是不信,若只是蟹味菇,御膳房里要多少没有,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又鬼鬼祟祟。 “蟹味菇?好,那你跟朕说说,你为何要从宫外给她带蟹味菇?” 大阿哥张了张嘴,卡住了。 这话要怎么说?难道说是冷星叫他带的?可这也太不讲义气了。 说他是想借此炫耀他厉害,炫耀他胆子大? 这话也不能说,大阿哥急得泪珠子又落了下来。 这在殿内众人看来,就是大阿哥谎言被拆穿的心虚表现。 马佳氏不停的揉着帕子给冷星使眼色,叫她赶紧认错。 他们是皇上的亲生儿女,好好的认了错,皇上不会重罚,可继续这么死犟着不认,只会把皇上彻底激怒,彻底遭了皇上的厌弃。 康熙帝又看向冷星问道:“你也跟朕说说,你为何要从宫外拿东西?” 冷星到底是成年人的思维,没有大阿哥的纠结为难,直接指着大阿哥真诚的回道:“是大哥非要给我的。” 系统:??? 王八犊子果然没有心! 这天大的诬蔑直教大阿哥目瞪口呆,连哭都忘了。 出乎意料的回答也叫康熙帝的怒气一滞,“他非要给你的?为何?” 在大阿哥不知是哭得还是怒得的红眼睛瞪视下,冷星怀着感恩之心真情的回道:“大哥听说我前日病了,胃口不好,说蟹味菇鲜,就一定要带给我尝尝。” 冷星转头,捞起大阿哥的手,同他深情对视,“大哥,是不是这样?” 大阿哥:? 小小年纪还不能消化短时间内密集复杂的心情起伏,大阿哥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脸上该是什么表情。但是这个问题的回答…… 大阿哥顶着满脸的泪痕转头冲康熙帝磕了一个头,带着哭腔回道:“汗阿玛,就,就是这样的。” 呜哇,他好气!好冤枉!好委屈! 大阿哥哭腔里仿佛蒙受了天大冤屈的委屈,真情实感得不能再真再实,殿内众人都动摇了。 康熙帝沉吟片刻,转头对乾清宫的总管太监顾问行吩咐道:“让人去噶礼府上查查。” 大阿哥到底是个孩子,虽然因为遵守和冷星的约定,谁也没告诉,可行事到底不够周密,身边伺候的人又太多,这一查,人证物证都齐全得很。 康熙帝的神色缓和下来,看着跪在底下,哭得止不住抽噎的长子,慈父之心骤起,亲自起身下来扶起他,拍着他的肩膀夸奖道:“保清不愧是朕的长子,疼惜弟妹,有长兄的风范。” 大阿哥愣愣的看着慈爱的汗阿玛,从二阿哥落生,他就听到不少人私底下议论,说汗阿玛有了嫡子,他要失宠了。 他不想信,可又不得不信,汗阿玛把二阿哥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汗阿玛这几日一次都没有召见他,汗阿玛刚才声色俱厉的责问他…… 小孩子的感知很敏感,这一切都叫大阿哥心里充满了恐惧。 可现在,汗阿玛又这样亲切温柔的同自己说话了。 大阿哥心中压抑的委屈爆发,两只小胖胳膊抱住康熙帝的脖子,哭得不能自已。 正冲已经放松下来的马佳氏眨眼的冷星注意到身旁的动静,偏过头来,感动的说道:“大哥人最好了。” 大阿哥渐渐止住了哭。 突然就……不气了,还被夸得有点小羞涩。 自皇后去世后,连布贵人诞下四公主都没能开怀的康熙帝难得露出了笑模样,点着冷星笑道:“你倒是心大。” 见到康熙帝笑了,顾问行惊讶的抬头看了冷星一眼,又偷偷瞧了瞧嗔怪的笑看着二公主、气质温婉姿色风流的马佳氏,低下头计较起来。 噶礼瞧着眼前因祸得福,皇上与大阿哥父慈子孝的画面,投桃报李的连着冷星一起夸,“都是皇上的孩子,哪有不好的。” 这话夸在了康熙的痒处,康熙帝笑揽着两个孩子道:“以后要带就大大方方的带。” 冷星原本还微微别着头,拒绝这张麻子脸的贴近,闻言眼睛一亮,欢快的应了嗻,又用大眼睛去盯大阿哥。 大阿哥被她盯得迷迷糊糊的也应了嗻,应完了心里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那头,冷星已经进入下一个话题了,“汗阿玛,是张嬷嬷故意引人来的。” 第12章 想多了 殿内众人皆诧异的看向冷星,方才她的镇定和冷静,还可以说是因她年纪小,不知敬畏,可这会儿这一状告得…… 康熙帝收回环抱着一双儿女的手,将手搭在冷星的肩膀上,沉声问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康熙帝不认为这是冷星自己所想,一个虚岁两岁的孩子,身上的奶味还未褪尽,说一个长句都要停歇换气,哪里能想得到什么陷害阴谋,更别提一语道破主谋了。 此事必是有人教唆指使,只是,幕后之人设这局是为害谁,一个嬷嬷?不至于。 张嬷嬷又是谁的人? 康熙帝越想越远,越想越深。 马佳氏也拧着帕子,担忧而愤怒起来。 是谁要害自己?必定是有人嫉妒自己得宠,所以要害她的女儿。她们既然敢对二公主下手,那她前头的承瑞、赛音察浑、长华呢,是不是也是被人害了? 钮枯禄氏眉头紧皱,她是最不愿意后宫生事端的人,皇后新亡,她刚接手协理六宫事务就出了这样的大事,皇上会怎样看她? 她是鳌拜的义女,当初皇上大婚时,鳌拜力推自己为后,本就招了皇上的忌讳,这些年来自己处处谨慎,就怕行差踏错,累及家族。 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得到皇上的信任,让她领协理六宫之责,就生出这样的事,是谁要害她? 被众人全神注视的冷星,大眼睛滴溜溜的看了众人一圈,觉得众人的表情甚是有趣,为了多看一会,特意拖长了声音,慢悠悠的回道:“我,自己想的呀。” “乌西哈,同汗阿玛说实话。”康熙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真的,是我,自己想的呀。”康熙越严肃,冷星的语速越慢。 系统:…… 艹!变态啊! 康熙以为自己吓到了她,缓了缓神情语气,又问道:“那乌西哈和汗阿玛说说,你是怎么想到的?” “因为我大前天打她了,打她之后,御膳房送来的饭菜就不好吃了,今天大哥给我好吃的,我,”冷星顿了顿。 听冷星又提这事,大阿哥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吓得一激灵。 冷星眼里划过一丝兴味,声音却无辜而可怜的弱了下去,“我知道要偷偷吃,可我正偷偷吃呢,御膳房就来人了。” 康熙帝直起身,转动着大拇指的玉扳指,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御膳房的饭菜,前日乌西哈腹泻,就在她打了那个张嬷嬷的次日…… 顾问行冲一个小太监使了使眼色,小太监垂头躬身快步的退出了乾清殿。 康熙居高临下的看着冷星,又问道:“那你为何要打她?那可是你的奶嬷嬷。” 语调很平,听不出喜怒。 马佳氏的心又提了起来,皇上最重孝道! 冷星似乎半点没有察觉到康熙情绪的变化,很自然很疑惑的回道:“她想让我听她的话,可是,她叫我主子,不是应该奴才听主子的话吗?” 冷星抬头看着康熙,“汗阿玛,是女儿错了吗?” 康熙怔了怔,半晌,伸出一只手摩挲着冷星光滑的脑袋,“乌西哈没有做错。” 这触感顿时叫冷星恶作剧的快乐全没了,没错,她一个小姑娘,居然也是丑逼的金钱鼠尾辫发型! 不一会,小太监回来了,凑在顾问行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顾问行听罢,又躬着身子,上前到康熙身后侧低语。 冷星离得近,依稀听见那太监说什么张嬷嬷、御膳房和张家什么的,便见康熙帝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小胖子眼瞧着又要抖了,冷星伸手牵住了他,要是这会儿就被吓破胆了,她一会儿就没办法让他帮忙办事了。 大阿哥双目含泪,感动的看了一眼冷星。 康熙帝注意到两个小人儿的动作,收敛起脸上的怒意,又摸了摸冷星的脑袋,夸奖道:“朕的乌西哈聪慧敏锐,做得很好,下去休息吧,汗阿玛给你换一个嬷嬷。” 听到这里,马佳氏的心终于踏踏实实的落了地,今日这事,到此为止了,皇上一点没有怪罪二公主的意思,反而更添喜爱之心。 不想,马佳氏一口气没落平,冷星又说话了,“汗阿玛,我现在用着的梅嬷嬷挺好的,虽然笨点,但是听话。” “呵,”康熙帝轻笑出声,点着冷星的额头,笑道:“你才多大点,就能嫌弃别人笨了?” “我聪明着呢,我就是知道。”冷星说完,还一点也不谦虚的点了点头。 康熙原本还想笑她,但看着一脸认真的女儿,再看看旁边满脸泪痕的长子,思及他二人今日的反应…… 这个女儿确实聪慧又胆大,处事冷静果决,又不乏手足之情。 “好,汗阿玛允了,下去吧。”康熙帝笑着挥了挥手。 冷星拉着大阿哥告了退。 看着两个小孩被候在殿外的嬷嬷太监接走,康熙的脸又沉了下来,转身对着噶礼和顾问行吩咐道:“将那胆敢欺主犯上的奴才杖毙,张家阖族发配宁古塔为奴,其余诸人由慎刑司审讯问责。” 这短短几句话,少说也去了十几条人命,两人紧了紧心神,尤其是还负有抚养大阿哥之责的噶礼,在心中暗自提点自己千万不能看着主子年纪小,就生了轻视之心,犯了大不敬之罪。 康熙接着道:“将内务府各部都好生清理敲打一番,这样的事,朕不想再见到第二次。” 他身边还有保成,他虽把保成养在身边,可也不能时时看着他,这宫里往后还会有许多阿哥公主,不是每一个都能有乌西哈这样的胆气,这种胆敢欺主的奴才,决不能姑息。 “嗻。”噶礼连忙应道。 乾清宫的血雨腥风,冷星和大阿哥半点不知,刚走出宫外没多远,冷星就打发了梅嬷嬷等人走远一些,她有话同大阿哥说。 大阿哥还感动于自己和冷星的兄妹情深,见状也连忙打发了自己的奴才。 冷星凑近大阿哥耳边说了两句话,大阿哥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你,你怎么敢!” 冷星笑嘻嘻的挽住大阿哥的胳膊,“你放心,今日已经查过了,明日肯定不会再查了。”她那所里也没人敢告状了。 大阿哥支支吾吾的不应声,冷星摊了摊手,叹气道:“好吧,那明日咱们再一起过来吧。” “为什么?”他不带东西难道还犯错了。 “汗阿玛刚夸你给我带东西是有长兄风范,还给了恩典让你以后大大方方的带,你就不带了,这不明摆着,咱们今天骗了汗阿玛吗?” 大阿哥左右为难,急得脸都红了,心里气不过,也想起旧恨了,“咱们不是说好了保密,谁把对方供出来谁是小狗吗,你……” 大阿哥话还没说完,冷星:“汪!” 大阿哥:目瞪口呆! 第13章 心戚戚 冷星以为,此事汗阿玛重新给自己拨一个嬷嬷,再把御膳房的人处置一番就算了了。 大阿哥以为,自己冒险给冷星带一次东西,以后皇后哭丧守灵,他都避着她,这事就结束了。 但不想,此事的后续发展不仅在方向上超出了两人的预料,影响更是深远流长,。 康熙帝有意敲打各处,并没有隐瞒今夜发生的事。 而各宫里的主子也不像冷星这样心大,所以差不多在噶礼领着大阿哥跨出宫门的时候,各宫就已经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了解得清清楚楚了。 慈宁宫内,作为抚养康熙帝长大的太皇太后,自然不用时刻打听皇上的动向喜好,只是,她的身份地位在这儿,即便不打听,这后宫里的事也瞒不过她,而且远比别处知道得更加详细。 苏麻喇姑同太皇太后一路从冷星大前日打了张嬷嬷说起,直说到冷星今晚在乾清宫的应答。 苏麻喇姑伺候了太皇太后大半辈子,情分深厚与旁人不同,说完便同太皇太后感叹般的说起闲话来。 “二公主小小年纪,这份聪明真是叫人心惊。这一通事,前前后后虽说少了几分行事上头的周密谨慎,可这一步步的算计也极有章法。只是,到底是嫡母的丧礼,张桂华又是她的奶嬷嬷,二公主此举是否……是否有些凉薄无情了。” 太皇太后浑不在意的笑了起来,“你也说了她小小年纪,小孩子哪儿懂什么生啊死的,哪一处让她不高兴了,可不就要想法子让自个儿高兴吗?只看她在皇帝面前护着大阿哥,就知道她是个有担当,讲情义的。” “至于张桂华,”太皇太后敛了笑,声音冷淡的说道:“欺主的奴才,打死不冤枉。” 苏麻喇姑点了点头,又笑着感叹道:“这几年日子好过了,我这脑子倒不如从前明白了。” 太皇太后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吩咐道:“明日,让人去乾东二所走一趟。” 砂纸糊的窗户,隔音效果不佳,一大早,冷星还半梦半醒之间,就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 能在皇子公主院子里当差的奴才,都是被再三□□过规矩的,按理说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想来是有什么特别的变故。 冷星坐起身来,唤梅嬷嬷进来伺候自己起身。 没人叫她起来,应该就不是什么大事,冷星洗漱完毕,又换了衣裳,等坐在梳妆台前编发时,才懒洋洋的问道:“外头出了什么事?” 梅嬷嬷话未出口,眉眼先带上了笑,“回主子的话,是御膳房那边来人了,是御膳房总管亲自过来的,说是昨日来的人心怀不轨,怕是根本没有好好办差,所以他亲自过来确认一遍。” 冷星从玻璃镜里看见梅嬷嬷的欢喜样,托腮问道:“给咱们换东西了?” 梅嬷嬷笑着连连点头,“回主子的话,几乎是全换了,奴才是个不识货的,可也看出比前头送来的好上不少,那些个绿叶菜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 那不也还是蔬菜吗,冷星兴致缺缺。 梅嬷嬷喜气洋洋的接着道:“奴才并不是高兴今日的食材新鲜,而是欢喜御膳房如今的态度。那御膳房总管是特意赶着辰时过来,就是想趁着主子朝食的时候,到主子面前请个安,他们敬着主子,想讨好主子呢。” “打发了吧,我懒得见他。” 冷星换了只手托腮,依旧是兴致不高的模样。 她每日的心情,从看见自己的发型开始,就是在零点徘徊的,太丑了。 梅嬷嬷理所当然的点头,再体面也不过是个奴才,她们主子哪里是一个奴才想见就见的。 梅嬷嬷笑着回道:“回主子的话,奴才想着主子平常都是巳时起身,所以大胆自作主张,已经打发走了。” 冷星点了点头。 梅嬷嬷的好心情,只这短短几句话完全没有尽兴,又接着说道:“主子不知道,这御膳房的人,平日里最是傲慢不驯,虽说各宫各处都有定例,可若是不受宠的主子,他们就敢明里暗里克扣。” 冷星抬眼从镜子里看了梅嬷嬷一眼,她好像越来越不怕自己了。 梅嬷嬷以为主子是不明白怎么个克扣法,细细解释道:“比如同样是龙井,明前明后,雨前雨后可差着天地呢。就是细处,各人份例里的几只鸡几只鸭,也差着轻重肥瘦。” 冷星眼珠子一转,正想说话,外头又有了新动静,还是需要冷星亲自出面的大动静。 慈宁宫的太皇太后遣人过来了,送了两匣子点心,一匣子东珠,说是赏给她的生辰贺礼。 冷星站在圆凳上,将手插到满匣子密密错错、圆润莹白的东珠中去,又抬手举起,任它们从自己的指缝间溜走滑出,再伸手,从一个锦盒里拾起一块羊脂白玉,观赏片刻后放下,又从另一个锦盒里取出一个金子打造的吉祥如意锁…… 冷星面前的桌上,最先是只有两匣子点心和一匣子东珠,可是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各宫陆续送来的生辰贺礼就摆满了一桌。 冷星慢悠悠看了一圈,宫里头有头有脸的主子差不多都送了贺礼来,而且没有哪宫的贺礼是糊弄的。 梅嬷嬷站在一旁,看着主子挨个过目各宫送来的生辰贺礼,眼里的骄傲欢喜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家主子不仅得皇上宠爱,连太皇太后都记挂着呢。 冷星转头,正好和喜之不尽的梅嬷嬷对上眼,眼珠子一转,便笑着吩咐道:“去打听打听,昨日的事儿,汗阿玛怎么处置的。” “嗻。”梅嬷嬷红光满脸、精神气十足的应了下来。 不一会,梅嬷嬷回来了,脸色苍白了,说话行动间也不得意了,低着头、躬着身,打叠起十万分小心的颤声回道:“回主子的话,张嬷嬷被杖毙,张家阖族被发配宁古塔为奴,其余同此事有牵连的人都被押到了慎刑司审讯。” 冷星伸手摩挲过满桌的宝贝,挑了一挂粉色珍珠串慢慢绕到手上,不由心生戚戚,这深宫里呀,真是险恶诡谲、步步惊心啊。 第14章 痛快了 噶礼府上。 大阿哥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却迟迟不见起身,屋里伺候的奴才只能从床上不时冒起、移动的被包推测大阿哥的心情、动静。 今个儿大阿哥的心情大概是很不好了。 翻身的频率比平时高不说,还不时伸脚踢打被子,像是在……泄愤。 屋内伺候的奴才更加警醒而不敢妄动,只由着大阿哥自己在被窝里发泄。 大阿哥的心情的确不好,想着一会儿要做的事,他的心情就愈加不好而不愿起身了。 过了一夜,冷星自认是狗、并且学狗叫的冲击已经平复,他想了又想,便觉得自己吃了亏。 她这样不要脸皮,她和他的约定,对她而言一点约束力都没有,倒是自己,堂堂阿哥,怎么也不可能去学狗叫,于是就处于一个完全被动的位置了。 而她做了这样丢人的事儿,自己却连拿这事儿来取笑她都不行,他还得给她保密! 因为她不仅是她,她还是汗阿玛的女儿! 她和他是一个汗阿玛生的,她自认是狗,那他是什么?汗阿玛是什么? 要不,自己不带了,也学一次狗叫?反正她也不敢往外说。 不然若是又被汗阿玛发现了,他昨日才得的夸奖…… 大阿哥不停翻身,五官纠结得皱成一团,还是下不了这个狠心,他可是汗阿玛的长子,大清朝的大阿哥! 啊啊啊啊啊,憋屈死了! 被窝又被暴躁的大阿哥蹬出了几个鼓包。 最后,放不下面子的大阿哥到底卡着时间起身坐在了饭桌前,再不起身洗漱用饭,他就赶不上和冷星约定的时辰了。 大阿哥狠狠的咬了一口手里的蒸包,鲜美咸香的汤汁立刻溢了满嘴,品其味道、观其色泽,这蒸包中虽未包入大肉荤腥,但能做出这么浓香的滋味,只怕也消耗了不少鸡鸭猪肉来熬汁调味儿。 大阿哥愣愣的看着被自己咬了一口、露出满满馅料的蒸包,又从盘子里取了一个完好的蒸包。 他从前怎么没注意过,这蒸包这样有意思,皮薄薄的却能裹住丰富的馅料,最重要的是,从外头闻不出也看不到! 大阿哥眸光一亮,顿时有了主意,叫过人来吩咐道:“再去给爷做一屉蒸包,做成馒头的样子。” 馒头样子的蒸包? 那奴才正不解迷惑着呢,大阿哥又嘿嘿笑着加了一句,“馅料不用太多,能尝出个味儿就行,就这么多就够了。” 大阿哥吝啬的伸出了一根小手指,想了想,又吝惜的掐掉两个指节,只剩下一个小指头尖,和满脸几乎要飞到天上去的得意坏笑。 “就是这馅料得换换,”大阿哥招手示意那奴才上前,又低声嘱咐了几句。 那奴才听完,苦着脸站在原地。 大阿哥的吩咐违不禁违禁且不说,他也听出来了,这不是主子给自己吃的,只是这样的蒸包还是馒头,真真是头一回听说。 大阿哥说完,就兴奋的催促起来,“赶紧的,爷一会进宫就要用,要快!” 那奴才闻言正想要说话,见主子满脸急不可待的兴奋,到嘴的话在嘴里含了含就变成了:“嗻。” 那奴才快步的去了厨房传吩咐,又快步的回来回话。 大阿哥已经用完饭开始更衣,脸上肉眼可见的激动也平复了许多。 那奴才瞧了瞧,斟酌着回话道:“回主子的话,厨房那边说最快也需要两刻钟的时间。” 大阿哥不满而恼怒道:“怎么要这么久,不就把馅料分一分,包进去就好了吗?厨房的人怎么当差的?爷这马上就要出门了。” 那奴才顿了顿,低着头解释道:“回主子的话,做蒸包得先和面、发面,只这两样就极费功夫,不过还好,府上的人心细,这些个东西都是常备好的,只是分剂子包馅,再上屉子蒸熟,这两样也需要时间。” “这么麻烦,”大阿哥听得愣了愣,这蒸包原来不是包进去就好了吗。 听了这一会儿,大阿哥大概也听明白了,皮是生的,所以需要现蒸,便又问道:“那有没有什么不用蒸的皮子,不拘什么,把那馅包起来就行。” 那奴才悄悄抬头打量了大阿哥一眼,想是从来要什么有什么,立时就能满足拿到,大阿哥即便听明白了这事怪不了谁,也不影响他心生不快。 那奴才嘴里的话转了转,便答道:“回主子的话,有。” 大阿哥霎时眉头松开,拍手笑道:“那就换一个皮子,赶紧的,要快!”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出门进宫了。 大阿哥的兴奋将那奴才满肚子的话,又变成了一个:“嗻。” 很快,那奴才又回来了,皮的问题解决了,可是馅儿还是生的呢,那宫里住的又都是贵人,不好用不新鲜的回炉菜,不然若是吃坏了一星半点,十个自己也不够死的。 大阿哥今日如有神助,听罢,越发感叹厨房的人无用的同时,只用了三个字便解决了这一难题。 顺利在离府前拿到食盒,大阿哥心中好不得意,自己今日一连解决了三个难题。 乾东二所里,冷星已经坐在饭桌前等着外卖了,因为康熙帝发话让大阿哥大大方方的带,冷星便解释为是叫大阿哥送货上门。 今日的冷星,格外热情有礼貌,老远看到大阿哥……身后嬷嬷手里提着的食盒,就对着大阿哥……身后嬷嬷手里提着的食盒笑。 看着冷星笑,大阿哥也笑,乾东二所的气氛一时间和睦至极。 说和睦至极其实也有失准确,因为在食盒打开后,大阿哥同冷星的兄妹情,经过短暂的震荡后又达到了全新的高度。 打发走多余的奴才,屋内只留下了大阿哥、冷星,还有梅嬷嬷三人。 梅嬷嬷脸上的微笑、心中的和睦是最先遭到破坏的,她僵笑着取出食盒里的食物。 冷星凑过头看了一眼,“饭团?” 大阿哥坐得稳稳的,气定神闲,“有馅儿。” 梅嬷嬷悄悄松了口气,恍然而大悟而赞叹的看着大阿哥,到底是凤子龙孙,真是聪明,这样可比明晃晃的带肉隐蔽多了。 冷星取了一个掰开,打算直接吃馅儿,然而……里头只有几丝几缕的肉松,若是眼神不好,只怕都找不见。 这几乎是一个瓷实的饭团子了。 冷星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大阿哥。 大阿哥心头痛快,拍着桌子,直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你只说、要肉,又没说多少,这,也是肉啊,哈哈哈哈哈!” 看着大阿哥笑,冷星慢慢也笑了。 第15章 不贪心 “我今日收到了好多补送的生辰礼。” 大阿哥的大笑稍歇,奇怪的看向冷星,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生气,反而说起了这个。 冷星笑眯眯的接着说道:“都是汗玛麽、汗玛玛,还有娘娘们送的,长辈们可真好呀。” 一个“长”字,大阿哥斜睨了冷星一眼,他明白她的意思了,他最常被人说的,就是一个“长”字。 “行,明日我也给你补一份就是了。” 冷星状似充耳未闻、自言自语,但说的话却能与大阿哥接上茬,“没想到大哥对我也这么好。” 大阿哥面上的傲慢有点撑不住了,耳根微红,故作镇定的别开视线道:“说吧,想要什么,大哥送你。” 梅嬷嬷听到此处,彻底放下心来,想来之前的饭团取笑,不过是小孩子淘气罢了,大阿哥和她家主子的关系亲近着呢。 想着主子不会吃大阿哥带来的饭团,梅嬷嬷便准备把饭团撤下,再上些茶水点心来,不想手刚伸出去,就被一只小手给拦住了。 梅嬷嬷瞧着稳稳的捏着盘子边、将一碟子饭团拖到自己面前,像宝贝一样护着的主子,心下一咯噔,隐隐觉得不妙,转头看向大阿哥,却见大阿哥还别着头,根本没注意到这处的动静。 梅嬷嬷嘴唇嗫嚅了片刻,低着头后退了两步。 冷星将饭团拉到自己的双臂之间护好,笑容温软的摇头拒绝道:“不用了,大哥已经送过了,做人不可以太贪心。” 送过了?他送什么了?他怎么不知道? 大阿哥诧异的转过头来。 一转过头来,大阿哥又是恍然又是难以置信,瞪着眼,指着冷星护着的饭团道:“你说这?” 冷星笑着点了点头,“大哥对我好,我也要对大哥好。” 大阿哥警惕的看着冷星,他才不信她有这么好心。 冷星像是没看出大阿哥的防备,依旧笑眯眯的道:“我要把大哥送我的礼物给汗阿玛看,让汗阿玛再夸大哥疼惜弟妹,有长兄风范。” 大阿哥双眸圆瞪,一脸你疯了的表情看着冷星,“这是你让我带进宫的,这里面还有肉!” 后半句大阿哥自己说着都心虚,那么几丝几缕的肉松,汗阿玛估计不会在意,但他企图能这样吓住她。 送人瓷实的白饭团子,寒碜谁呢,这可实在算不上疼惜。 大阿哥有些心慌,父亲的夸奖在孩子看来是天大的事,尤其这位父亲还是天下之主,这份夸奖就更重了。 冷星回以你在胡说什么的无辜样儿,“这不是大哥,主动送、我的生辰礼吗?” 大阿哥惊愕的看着冷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他送她的?还主动送她的? 开什么玩笑! 冷星慢吞吞的解释道:“汗阿玛的恩典是大哥可以大大方方的给我带东西,而不是我可以大大方方的问大哥要东西,大哥,妹妹不是不懂事的人。” 大阿哥感觉自己脑中有什么东西被震惊得破碎掉了,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话能这么解释?” 冷星笑吟吟的点头,“还是大哥教我这么解释的呢。” 大阿哥怒视冷星,他全明白了,她就是在报复他! 这事儿摆明了说不通了,大阿哥眼睛一瞪,跳下凳子准备硬抢。 他毁了这饭团,看她还拿什么告状! 梅嬷嬷扎着手着急得不行,娇娇小小的二公主在肥墩墩胖乎乎的大阿哥面前不够揍,可是大阿哥在自己手里也不够揍啊,自己手这么粗,若是伤到了大阿哥…… 可大阿哥手里有轻重吗,只是抢了饭团还好,若是伤到了二公主,那…… 梅嬷嬷还没纠结完,便见大阿哥气势汹汹的走到二公主面前,还没抬手,就先凄厉的惨叫一声落下泪来,躬下·身去。 这是怎么了?梅嬷嬷赶忙快走两步绕到圆桌的另一侧去搀大阿哥,一过去,见大阿哥捂着裆·下,再见二公主吊在半空中一悠一悠的小脚……梅嬷嬷的脑子霎时乱了。 主子怎么知道踢那儿?! 这份震惊猛烈却来不及细想,梅嬷嬷更担忧另一桩紧要的事,哎哟喂,这要是踢坏了怎么办! “大阿哥,您先坐下歇歇,奴才这就去请太医!”大阿哥脸上还挂着泪,梅嬷嬷急得慌得也快要落下泪来。 冷星笑嘻嘻的看着两人,大方的把不惜踢了大阿哥一脚、也要护住的饭团推到了大阿哥面前。 这一动作,惊住了两个人,大阿哥泪水涟涟的眸子看了过来。 冷星体贴的说道:“你想要,说就是了呀,我可以让人再做一份,说是你送的,不耽误事儿的呀。” 系统:…… 日了!它还是低估了她! 梅嬷嬷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一时都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大阿哥看着冷星,疼痛夹杂着无法反抗的挫败无力和被欺负的生气委屈,竟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梅嬷嬷被哭声惊得回神,见大阿哥哭得精神,想着主子人小力气小,大阿哥约摸没事,眼珠子一转便打发了外头询问的人,只哄着大阿哥,绝口不提请太医的事儿。 请了太医,二公主和大阿哥动手的事儿就瞒不住,自己也得遭殃。 好一会儿,大阿哥的哭才收住了。 觉得面子挂不住,大阿哥胡乱的抬手用袖子抹了抹眼泪,便要往外冲。 冷星指着饭团问道:“大哥,饭团你不要了吗?那我就拿去给汗阿玛了唷。” 大阿哥的脚步顿住了。 梅嬷嬷欲言又止,想劝又不敢劝。 系统也看不下去了,【算了吧,你都把人家欺负哭了。】 【可是,哭,是不能解决事情的呀。】 系统:…… 你说得好有道理,统无言以对。 大阿哥重新坐在了冷星的对面,开始割地赔款,“明天我给你带肉,大肉!” 冷星不好意思的问道:“大哥今日已经给我送了礼,我还要大哥明天送的礼,会不会太贪心了呀?” 大阿哥憋着气,闷闷的回道:“不会。” “那,”冷星歪着头又问道:“那我要是想要每天都收到大哥的礼物,算贪心吗?” 大阿哥的五官扭曲成一团,好一会儿才艰难的说出:“不算。” 大阿哥这吃食,一带就带了三年,哪怕出了孝期,冷星所里能自己做肉吃了,他也得满京城的给她踅摸新鲜样儿的吃食。 风雨无阻,一日不落,直到他年满六岁回宫读书,将担子转交给寄养在内大臣绰尔济家的、她的同母弟弟胤祉,才算脱身。 回宫后,大阿哥打定主意不与冷星私下碰面,然而事与愿违…… 已经进学的大阿哥站在乾东二所的大门处,心里满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凉情绪。 第16章 真心的 已经进学的大阿哥站在乾东二所的大门处,心里满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凉情绪。 照理说小孩子忘性大,他和她又有近一年的时间未曾见过,应该早就忘了小时候的矛盾糗事,只是…… 他每日都要给她带东西,每日都要温习回顾当初的事,回顾了整整三年,这事便怎么想忘也忘不了。 慢慢长大,他也想明白了,就是自己当初老老实实给她送了肉,她也能拿着那肉威胁自己天天给她带吃的。 别说什么报不报复,为了一口吃的,那个王八蛋她就是能没皮没脸没有心! 他也不是没想过反抗,只是同一件事,父母和孩子看到的、理解到的常常迥然不同,比如他给冷星带吃的这事,在他看来这是被胁迫欺负,但在汗阿玛他们看来就是——兄妹两感情真好,保清对妹妹真友爱。 当时虽然六岁、但依旧把汗阿玛的夸赞当作天大的事的大阿哥,只好硬撑着继续“友爱”下去。 大阿哥怀着满心满腔无可奈何的悲愤凄苦,盯着乾东二所牌匾的眼神都透着浓浓怨念。 大阿哥的脸色难看,跟着大阿哥的太监却半点不慌,只埋头等着大阿哥自己平复心情,总之……大阿哥的脸色再难看,等迈进了院子也就好了。 果然,大阿哥搓了搓脸,一跨进院子就无缝切换成了热情爽朗的大哥形象,熟络的叫二所的奴才帮他传话。 被人胁迫到底不如他自己发自内心的疼爱妹妹有面子。 大阿哥表情坚定,步履沉重,没错,他就是真心爱护妹妹的好大哥。 大阿哥扬起笑熟稔的和冷星打招呼,冷星瞧着大阿哥的眼神却有些陌生。 “你是大哥?” 冷星上下打量着一身黛蓝色长袍瘦瘦高高的大阿哥,语气疑问中暗藏嫌弃。 七岁的大阿哥,瘦了,黑了,也更丑了。 从前白白胖胖的还有可爱,现在瘦削挺拔的身姿,加上滑稽高翘的金钱鼠尾辫,和同衣服浑然一体的黝黑肤色,远远瞧着像是一块竹炭。 大阿哥以为冷星怪罪他躲着她,连忙解释道:“你不知道,我寅时就要去上书房读书,直到酉时末才下学,日日如此,如今若不是乾清宫那边出了事,我今日都过不来。” 大阿哥一边说着,一边也打量着冷星。 冷星一袭浅粉色长袍,外罩缎织彩百花飞蝶纹的银红色坎肩,头上的小辫绑了一串粉色的珍珠,同样粉嫩的小脸上大眼水汪汪,两颊肉嘟嘟,瞧着像年画上的福娃一样美好无邪。 六岁的乌西哈,高了,胖了,也更假了。 “大哥找我什么事儿?”冷星转身找了把椅子坐下,很直接的问道,一副有事说事、没事滚蛋的无情模样。 大阿哥胸口一窒,他就说这是个没有心的王八蛋!他给她带了三年的东西,都不能换她念着自己一点好! 但是……有求于人,对象还是这么个小魔星,他得自己调整自己的态度,大阿哥挥了挥手,打发了屋内多余的奴才。 冷星静静的看着他,由着他打发了自己的奴才。 要不说学坏容易学好难呢,现如今大阿哥的脸皮也是一日千里了,面对明晃晃的嫌弃,大阿哥不仅能脸上扬起笑,还能在语气中融入真挚的感情,“就是许久没见妹妹了,想妹妹了。” 这话说完,大阿哥到底没忍住,身形颤了几颤,似乎是想抖落浑身冒起的鸡皮疙瘩。 大阿哥趁势在冷星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掩饰自己的异样,他这妹妹爱吃爱喝爱穿,爱听好话,典型的昏君做派。 冷星愉悦的眯起眼睛,态度顿时热情了许多,礼尚往来的回道:“嗯,我也想大哥了。” “呵呵呵呵,”大阿哥干笑着缓解尴尬,只说那一句已经去了他半条命了,实在没法子再接下去。 “听说妹妹需要病牛身上的脓液?”大阿哥直奔主题。 冷星眨了眨眼,“谁说的?不需要啊。” 面对她的睁眼说瞎话,大阿哥也不同她争辩,只是笑着建议道:“胤祉还是太小了,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怕这怕那的,让他带些吃食还容易,旁的他可不行,你有什么事,可以找大哥帮忙。” “嗯?”冷星疑惑的嗯了一声,乖巧的说道:“好的呢大哥,没有呢大哥。” “……大哥的意思是,大哥这么久没见你,很想为你做点什么。” 冷星沉默的看着大阿哥,像是在考虑。 大阿哥坐正了身子,紧张的看着她。 “我原本打算保密的,我这事儿,做成了可是天大的功劳。”冷星慢吞吞的说道。 她原本打算在宫内取,可惜能送到宫里的都是健康得不能再健康的好牛。 大阿哥眼冒精光,要不是为了这个,他怎么会送上门来。 那个胤礽,不过投了好胎,才两岁便被汗阿玛册为太子,他自认读书骑射样样不输太子,可汗阿玛却只偏心他,这次他非要立一个大功,叫汗阿玛知道,他才是他最能干的、可以托付江山的儿子。 想想太子死于天花,而他和她却研究出了治愈天花的法子……真是想想都让人激动! 他都听胤祉说了,这药得没染上之前用才有用,染上之后再用就没用了,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神药啊! 大阿哥凑近冷星,笑着套近乎道:“二妹呀,我们两个,我们两个可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旁的那些都是后来的,没有咱们亲近,这有好事,你可不能光想着你的亲弟弟,不念着大哥啊。” 冷星看着满脸激动期待的大阿哥,好一会才说道:“原来大哥只是想来分功啊。” 大阿哥的笑容一顿,断然否认道:“当然不是,我是真心想要帮二妹的忙,立不立功只是顺带。” 见冷星好不容易漏了口风,大阿哥强忍着腻歪又加了一句,“立功哪有二妹重要。” 冷星满意了,“行吧,那大哥你明日悄悄给我送来,别让人知道了。” “我要的病牛脓液一般在母牛的乳·房部位,你寻着那出现溃疡的地方取一些来,”冷星描述完自己要的脓液,又问了一句,“大阿哥课业这么重,方便吗?” 一脸不行千万别勉强的样子。 冷星越是如此,大阿哥越是笃定她早有把握,别跟他说五岁的孩子怎么了,他五岁时不也是天纵奇才? 大阿哥都顾不上冷星一个女儿家说什么乳不乳·房的事,连连点头道:“方便方便,太子出了天花,汗阿玛连朝都不上了,如今正是平定三藩叛乱的关键时刻,吴三桂都在衡州称帝了,汗阿玛也不管,只在乾清宫守着他,上书房的先生也没有心思讲学,再说,他们也不敢管我。” “那行吧。”冷星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可以撤了。 太子出了天花,康熙帝不上朝守着他的事她知道,只是她却不知道外头有什么三藩在叛乱,这就是阿哥和公主的区别了,听说前头的顺治帝还在交泰殿立了一块后宫不得干政的牌子呢。 冷星有点蠢蠢欲动,她喜不喜欢干政是一回事,直接不准她干政就是另一回事了,这是性别歧视,就像从前在孤儿院,他们就总认为男孩比女孩学得快一样。 大阿哥也不计较冷星这打发奴才的姿势,只以为她是因为嫉妒所以心情不好,关于嫉妒汗阿玛偏心太子这事,他和她感同身受。 大阿哥叹着气拍了拍冷星的肩膀,“走了。” 冷星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背影。 瞧着大阿哥走远了,另一道小身影从里屋钻了出来,他颤着声音弱弱的求证道:“二、二姐,我是不是不用再取牛痘液了?” 第17章 受不住 冷星看着眼前包着泪、似乎她一摇头就要哭出来的、十足恐惧的小人儿,心里很不解,至于吗? 不就让他取一回牛痘液,牛痘液有什么可怕的? 她不是已经帮他做过心理辅导了吗? 再说,最后他也没取回来呀,估计就远远的看了一眼母牛身上的牛痘。 冷星眨了眨眼,最后伸手托腮,饶有兴致的等着看他会不会真哭,多会儿哭出来。 系统:…… 日了! 胤祉看着二姐撑着下巴不说话,开始还极力镇静,但毕竟年纪小,定力不够,很快小身子就开始打摆颤抖起来,眼泪包不住,又不敢放声哭,就睁着大眼睛看着冷星无声的落泪。 好一副弱小可怜又委屈无助的小白菜模样。 冷星沉默了,她问系统,【他是不是想碰瓷?】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感知到冷星心中真切的疑惑,系统差点没故障短路,【你还想做什么?】 还想?还? 难道她已经做了什么? 系统已经不想理她了,王八犊子没有半点自觉,人家怕的是牛痘液吗?人家怕的是你! 你给人孩子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冷星托着下巴开始回想…… 时间倒回到她让胤祉帮她带牛痘液的时候,听她说要牛痘液,胤祉的表情自然得同她平时点吃食一模一样,欢喜中带着点努力压制的小骄傲,爽快的应了下来。 但是第二日,胤祉就哭丧着脸来和她说他做不到,说那个太恶心了,他害怕。 冷星想着,这个弟弟无怨无悔的给自己带了小半年吃食,自己可以对他好一点,就决定帮他克服这个心理障碍。 冷星告诉他自己要牛痘液是为了研究怎么预防天花,若是成功了,他们就不用再害怕天花了,那时,胤祉的神色有些纠结。 冷星再接再厉,说这是一个具有伟大意义的研究,并且大概描述了天花的致死率,汉人得了天花死亡率高达十之三四,而来自黑山白水的八旗子弟的死亡率更是高达十之。 这个数据冷星没有乱说,她学病毒学的时候看到过。 所以冷星拍着胤祉的肩膀,很肯定的告诉他,若是他们成功了,不仅汗阿玛会很高兴,天下万民都会因此受益。 说完,冷星还双手握住他的肩膀鼓励道,胤祉,你要承担起作为一个皇子的责任! 当时,胤祉的神色挣扎极了,他就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皇子,二姐说的他都很心动,但他还是觉得太恶心。 冷星觉得就差一口气,胤祉就能勇敢的克服心理障碍,帮她取牛痘液了。 冷星看着这个同自己一样有点洁癖,又有点爱美的弟弟,叫人画了几张画进来,力图图文并茂的告诉他,得了天花的惨不忍睹,以及就算幸运痊愈,天花留下的痘印也会对颜值造成不可逆转的严重伤害。 然后她看到胤祉看得两眼发直、浑身颤抖,连连倒退了好几步,转身吐了。 冷星觉得自己说到位了,便叫脸色苍白的胤祉先回去休息,只等第二天他取了牛痘液来,没想到第二天,胤祉还是苍白着一张脸告诉自己他做不到。 冷星当时觉得这个弟弟实在辜负自己的辅导,便不高兴的皱了皱眉。 胤祉大约是察觉到了自己对他的失望,便强行挽尊道,他是觉得应该把这个光荣的担子让给大哥来挑,长幼有序,不好越过大哥去。 冷星睨了一眼这个年纪不大,却爱掉书袋讲礼仪的弟弟,觉得他坚持长幼有序这一点还是值得鼓励的,便答应了由他去同大阿哥说,让他卖大阿哥一个人情当作奖赏。 冷星完整的回想了一番,思来想去,实在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她都这样宠着他了,还要怎样? 系统:…… 就,无话可说,随便吧。 不过,【看看孩子吧,快哭得抽过去了。】 冷星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胤祉已经哭了好一会儿,眼睛都有些红肿了。 胤祉看到冷星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打了个寒噤,眼泪无声流得更凶了。 冷星看着胤祉的眼神顿时微妙起来,她还是觉得他想碰瓷,他这个样子从她这里出去,别人会怎么想,不都得猜测她欺负他了? 这宫里可危险得很,她得谨慎一点。 冷星道:“不用你取牛痘液,你躺下敷敷眼睛,晚点再走吧。” 胤祉抽着气点头。 见他答应得爽快,冷星的怀疑稍散,叫梅嬷嬷带他去暖阁的榻上躺一会,“再去外头弄点雪进来,给他敷敷眼睛。” 梅嬷嬷面色沉静的答应了下来,这些年过来,她也是见过世面的管事嬷嬷了,胤祉阿哥这才哪到哪儿,他如今才两岁,要到六岁才回宫读书,还有四年要熬呢。 冷星好享受,暖阁是关系冬日幸福指数的重要地方,被冷星让人布置得极舒适。 屋内撤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具摆件,只留了一张极大的黄花梨七围板罗汉床,不仅床榻上早就铺上了软垫,就是底下的脚踏也垫着一张淡黄色的毛毯。 罗汉床的榻几上摆着水果、点心、茶水,床榻两边各立有一支黄花梨雕花落地灯架,窗户未用砂纸,而是用了从海外运来的透明玻璃,透光性极好,能清楚的从屋内看到屋外的景物,通透的视野、明亮的光线,减少了室内过于温暖而带来的干燥压抑。 再用素色的细纱用作第一层窗帘,略微隐蔽而又不影响光亮,轻柔的材质反而更添了清爽飘逸之感,再用米色的厚亚麻布作第二层窗帘,能在需要的时候保证屋内的隐蔽,实用又不失美观。 若说屋内的色调、布置让人感觉温暖舒适,那么整个窗边的色彩、用材便给人带来一种的禅意的宁静自然。 胤祉左右打量这暖阁的布置,慢慢也平静放松了下来,他指着榻边一个冒着水汽的炉子,和炉子旁边插满了扇子的木桩子,一个宫女给他请了安,便站在那木桩后面摇着一个把手,把手带着扇子全部转动起来,水汽便被这风力吹散到空中,“这是做什么的?” 梅嬷嬷解释道:“主子说冬日空气干燥,对皮肤不好,所以让人在暖阁里做了这个,用来加湿空气。” 胤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是觉得二姐这里挺舒适的。 梅嬷嬷伺候着胤祉去了大衣服在榻上躺下,榻极大,胤祉人又小,连中间的榻几都不用撤。 胤祉舒舒服服的躺好,等着嬷嬷给他放雪袋,不一会冷星掂着一本书也到了暖阁,胤祉刚放松下来的神经霎时又绷紧了。 冷星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施施然的倚坐到榻几另一侧,垫了几个软枕开始看书。 胤祉原本一直暗中小心着她的动静,但慢慢的,暖阁安静舒适的环境还是叫哭得筋疲力尽的胤祉渐渐放松下来而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胤祉觉得脸上有些刺挠不舒服,便伸手抓了抓,张开眼一看,霎时一阵尖厉的哭音在乾东二所响起。 冷星歪头看了看,原来是她书本里夹着的图纸漏了出来,又被风扇到了胤祉脸上。 不过,还没克服吗? 系统:…… 求求了,做个人吧、唉,算了! 第18章 闹着玩 胤祉的凄厉惊恐的叫声传遍了二所内外,胤祉的嬷嬷心头一惊,却见二所的奴才们站岗的站岗、做事的做事,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便当自己大惊小怪,强压着不安,凝神听着里头的动静。 暖阁里头,胤祉抖着小身子,弱小无助的缩在榻上一角。 冷星跳下榻,捡起被胤祉用力掷出,却只落在榻边的图纸,“这个你上回不是看过了吗,还怕什么?” 胤祉两样汪泪,嘴唇抖了又抖,他就是怕啊,从看了那画起,他天天做噩梦,回回梦里都是那满身满脸密密麻麻红肿痘疮,疮口还在流脓的可怖画面,像是一个活人硬生生换了一身红色的□□皮。 他都怕死了! 今日,或许是哭累了,或许是二姐这暖阁实在太舒服,他好不容易忘了那画、没做那梦,不想一睁眼,就再次看到了那画,那瞬间的惊恐,不是噩梦又回来了,而是噩梦照进了现实! 所以听到这个让自己做噩梦的姐姐的疑问,胤祉的嘴唇抖了又抖,不敢说自己害怕,又不敢说不怕,怕她继续帮他克服,又怕她来验证。 两头怕的结果就是文气害羞的胤祉扯着嗓子哇哇大哭起来,其气势竟比大阿哥从前还要惊人。 冷星拿着画纸,一脸迷惑,还说不是碰瓷,她做什么了? 系统:【人以为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把那画放到他脸上的。】系统语气沧桑,儿子的形象已经没救了。 冷星听罢断言道,【他太小了,没有判断力。】 她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系统:…… 你是。 外头胤祉的嬷嬷听到哭声彻底坐不住,起身就想到暖阁里查看情况。 梅嬷嬷淡定的劝道:“没事,公主和阿哥闹着玩呢,从前公主和大阿哥也常这样闹着玩,你瞧,现在两人不也好好的?关系多好。你家阿哥和我家公主是一母同胞亲姐弟,这关系只会更好,你放心。” 胤祉的嬷嬷听到这话,迟疑着退了回来,可听着里头哭声不止,还是坐立难安,玩什么能让阿哥哭成那样。 胤祉的嬷嬷向梅嬷嬷福身求助,“姐姐,劳烦姐姐您帮我进去看看。” 做奴才的也有奴才的圈子,在他们的圈子里,二公主出了名的脾气怪规矩大,偏偏还得宠,别说她了,就是大阿哥身边的人看见二所的人也得客客气气。 梅嬷嬷整了整衣摆站起身,装模作样的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一副昂首挺胸、大包大揽的模样,“你放心,我这就进去帮你看看,放心,准没事儿。” 梅嬷嬷在暖阁外头请示了一番,得了准许后进到暖阁内,一见胤祉阿哥脸上一点伤都没有,就先放下了大半的心,再见他身上似乎也没什么病痛,这心就完全踏实了。 冷星重新跳回榻上看自己的书,放心的把哭得不行的胤祉交给梅嬷嬷,梅嬷嬷从前哄大阿哥就很有一套。 梅嬷嬷瞧了一眼公主放到榻几上的图纸,心里有了谱儿,熟练的半抱着胤祉,先给这事定下基调,“阿哥别哭了,公主和你闹着玩呢。” 冷星:??? 系统:【呵呵。】 冷星肯定道:【她人笨,也没有判断力。】 【呵呵。】 胤祉还是哭得抽抽,他不想和二姐玩儿。 梅嬷嬷用帕子抹掉胤祉的眼泪,又哄道:“阿哥别哭了,这会儿也不早了,擦掉眼泪咱们好出宫了。” “呜哇呜,嗝。”胤祉的眼泪迅速的收住,他要出宫,二姐太可怕了! 等胤祉平息了一会儿,梅嬷嬷要了水来给胤祉擦干净脸,便抱起胤祉,打算带出去交给他的嬷嬷。 冷星瞧着两人走到门口,想了想,提醒了一句,“明日的肘子别忘了。” 胤祉身子一抖,死死的抱住梅嬷嬷的脖子,像只鹌鹑一样把脑袋埋在梅嬷嬷的怀里,似乎这样就能不听不看冷星。 但冷星说完便当他应了,挥了挥手,让梅嬷嬷带他下去。 次日,胤祉心惊胆战又风平浪静的送完吃食,一溜烟就出了宫。 大阿哥却在二所里逗留颇久,他的英勇事迹可不得好好宣扬显摆。 二所的西次间分为前后两室,前室为冷星的书房,后室则摆了一堆西洋器具,冷星称之为实验室,平日里轻易不许人进。 大阿哥也只在冷星将一个天文望远镜改成显微镜的时候进去看过一次稀奇。 今日,或许是大阿哥采“药”有功,冷星让大阿哥换了衣服,戴上口罩手套后,带着他一起进了实验室。 大阿哥还在得意,“也不是我说,胤祉这胆子还是太小了,那有什么可怕的?因着你说要保密,我都没让奴才动手,我亲自用刀一个个挑破收集的,不过就是难看了点,那有什么可怕的?” 冷星正将大阿哥收集来的脓液挑出一点放到鸡蛋囊膜上,再放到显微镜下观察,听到这话,抬起头慢吞吞的问道:“你收集的时候戴手套了吗?” 大阿哥愣了愣,“戴那玩意儿做什么?” 就是这会儿,他也嫌冷星弄的这罩衣、口罩、手套太麻烦。 “哦,”冷星拖长了声音慢悠悠的应道,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大阿哥看着冷星操作时戴着的白手套,口罩下的小脸悄悄绷紧,开始心慌。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大阿哥正被冷星的眼神看得害怕,闻言,故作镇定却飞快的选道:“坏消息。” “哦,”冷星也不折磨他,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图纸给他。 大阿哥不明所以的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这是我从太子用过的杯子上观察到的天花病毒的样子。” “太子?”大阿哥手一抖啪的一声将那纸扔到地上,惊恐得连连倒退了好几步,“会传染的,你疯了!你怎么敢!你比爷还敢!你这也太大胆了!” 大阿哥快哭了,被惊得吓得语无伦次。 冷星蹲身捡起图纸,放回抽屉里放好,眼中眸光更亮,招呼道:“你再来看看你带来的牛痘病毒的样子。” “病毒?”大阿哥的声音突然拔高,“这不是药吗?你说的治天花的!” “嗯,是药,毒药,以毒攻毒。” 大阿哥的脑子嗡嗡的,脚下有点打摆了,脸上似哭非哭。 冷星笑眯眯的道:“它的病毒模样和天花差不多,在鸡蛋囊膜上的反应也差不多呢。” 大阿哥的眼睛越睁越大,他听不懂鸡蛋囊膜什么反应什么相不相同的有什么意义,他只接收到一个信息,牛痘病毒和天花病毒很像! 他很可能中毒了! 四舍五入,他染上天花了!! 哐当! 大阿哥倒下了。 冷星眨了眨眼,慢吞吞的说完剩下的话,“所以,好消息就是可以用它来获得抗天花的免疫力。” 第19章 保健统 可惜,冷星的好消息,大阿哥没能挺住听到。 梅嬷嬷抱着晕倒的大阿哥出来的时候,难得有了点心虚,大阿哥身边跟着的大太监马进却很镇定,眼风都没有丝毫变化。 他近乎用陈述的语气对梅嬷嬷问道:“大阿哥睡着了?” 梅嬷嬷一愣过后,连连点头,“对对对,睡着了。他陪公主玩过家家,男孩子哪里喜欢玩这个,太无聊了,就睡着了。” 梅嬷嬷越说,底气越壮,仿佛真是这么回事。 马进很平静的点头接受,“那我就先带大阿哥回去休息了。” 梅嬷嬷连声应下,急忙把大阿哥交给他。 马进小心的伸手接过,稳稳的抱着大阿哥离开。 不是他不想护着自家主子,只是,在愿打愿挨、自家主子又极度好面子的情况下,他们也只好听之任之,打从心底的相信这一切都是大阿哥对二公主的爱护了。 梅嬷嬷看着两人的背影,拍了拍胸口,哎哟喂,她也是见过世面的老嬷嬷了,怎么还不如大阿哥身边的太监稳得住,拍到一半,梅嬷嬷突然想起主子的吩咐,急忙追上去道:“马总管等等,公主说了,请大阿哥明日务必再过来一趟。” 马进步子一顿,恭敬的应下。 西次间内,冷星将牛痘病毒接种到培养好的细胞内,换了一个大的玻璃罐进行病毒培养,观察了一会,吩咐负责看守实验室的嬷嬷注意温度计、保持实验室的恒温后,又转到了冬暖阁躺着看书。 负责看守实验室的嬷嬷,身材比之梅嬷嬷还要魁梧,她的眼神黑白分明,木讷纯粹,脸型圆厚,脸上还有几粒不明显的麻子,一看就是忠心有余、机灵不足的憨厚之人。 这正是冷星打发了张嬷嬷换回来的华嬷嬷。 华嬷嬷是她亲自去挑的人,原本因为不够机灵、相貌也不够体面,被内务府分去做粗使嬷嬷,冷星看她听话又憨直得不知惧怕,便挑回了自己所里,如今是二所的管事嬷嬷之一。 梅嬷嬷负责照顾冷星的生活起居,而她则负责西次间和书房和实验室这一块,两处的人员管理和职务安排各自独立。 听主子吩咐要保持实验室的恒温,华嬷嬷福身应下,便不错眼的盯着室内的温度计,一墙之隔外,另有六个老成的嬷嬷负责扫洒轮值。 旁的人,哪怕是梅嬷嬷都觉得冷星弄这一摊子是胡闹着玩,唯独她,冷星说什么,她信什么,所以冷星也格外喜欢她,在这乾东二所里,她只用听她的话。 东暖阁内,冷星一倚到榻上,梅嬷嬷便招手唤来了两个宫女,一个负责摇扇子增加空气湿度,一个走到冷星的身后给她捏肩。 不一会就到了午饭时间,梅嬷嬷带着两个宫女给冷星布菜,原本给冷星捏肩的宫女便走到了前头的空地上给冷星唱歌。 系统:…… 无论看多少遍,它都觉得儿子的生活过于奢侈。 不过,出乎003预料的是,即便冷星如今的生活环境如此优越,她也没放弃过学习,不仅时常找些医书来看,每月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也要留太医聊好一会。 想到实验室内正在进行的病毒培养,系统不禁发出老父亲般的感叹,【没想到你还是能干正事的。】 【那当然,人要有用才能过得好。】冷星理所当然的回道。 没用的人会被舍弃,有用的人才可以任性。 系统颇为赞同的点头,它儿子虽然狗了些,气人了点,但大的三观还是没问题的。 说到正事,冷星想起来,【那个太子能不能熬过去?】 要是挺不过去,这前后脚的,只怕她这立功就成了给人添堵了。康熙帝会膈应迁怒不说,与太子休戚相关的人恐怕都要忌恨她。 系统:【???】 统怎么知道你们人类的历史? …… 冷星沉默了,她试探着问道:【《清史稿》?《康熙会典》?《康熙后妃子女传稿》?《清朝历史的教训》?】 这些全是系统以前给她科普的正统书籍,她以为它那样如数家珍、张嘴就来,是已经通读研究过了,正好她不喜欢文史类的书籍,就偷懒没看。 反正,它和她绑定了,她需要知道什么的时候可以直接问它。 …… …… …… 冷星:【好的,我懂了。】 原来它就只知道个书名,它有意装逼,她无形被坑。 系统以为冷星一定会嘲讽它,没想到冷星依旧吃着饭,慢吞吞的和它说闲话,【其实有件事,我也一直没和你说。】 【什么?】 系统支棱起耳朵,她一定偷偷做了什么对不起它的事,所以才这么轻轻的放过此事! 【你被人坑了。】 笑话,谁能坑到它机智聪明的003,系统不置可否。 【你说,有人告诉你大清疫情多发,所以建议你找年轻的医生,说自然老死的医生技术生疏落后了?】 系统点头,所以呢,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只能识别到即将死亡的人,这么综合一下,你要找的是暴毙的年轻医生。】 系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味,但具体又说不上。 【医生这个行当累人得很,暴毙的多半不是过劳死,就是死于医闹。】 系统:! 冷星的声音渐渐欢快起来,【也不知道过劳死,尤其是死于医闹的医生,重活一世,还愿不愿意重操旧业,会不会……心理扭曲。】 系统的信心开始遭到冲击。 【而且,】冷星呵呵笑道:【什么技术落后不落后的,这里是大清,技术越落后才越有实现的可能性呀!】 【而我这样的,更对口的职业是,】冷星拖长了声音,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屠夫。】 轰! 003的骄傲自信轰塌了。 “呵呵呵呵。”冷星咬着肉,愉快的笑出了声。 【你不用自卑,你虽然不是一个聪明的智慧统,但你绝对是优秀的保健统。】冷星安慰道。 她刚来时能那么完美的掌控和操纵身体,与003改善身体机能的能力分不开,而且,也正是由于003这个能力,她才敢放心大胆的研究病毒。 003郁卒,可它的志向是做一个智慧统啊! 第20章 吓死了 胤祉是第一次进冷星的实验室。缓和了一天,又有大哥陪着,胤祉要比往日大胆两分,新奇的打量着实验室里的各种玻璃制品。 与之相反,大阿哥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憔悴,他一整日整夜都在自己感染和没感染中反复恐惧纠结。 一换好衣服,戴好口罩、手套,大阿哥便拉住冷星问道:“我没事?” 冷星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点头,“看样子没事,你放心,就是有事也问题不大。” 本来就是要让他们感染牛痘病毒,获得抗天花的免疫力的,只是考虑到有些人的免疫能力比较低,才要对牛痘病毒进行减毒操作,而大阿哥很明显属于免疫能力强的那一拨。 大阿哥大大的松了口气,发觉自己露了怯,又哈哈干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吓我的,我一点都没怕,昨个儿连太医都没叫。” 说完想起昨个儿自己是直接被吓晕抱回去的,脸上又一红。 胤祉好奇的看着大哥和二姐,没听懂,却谨慎的没有开口问,他大概能看出来是二姐欺负了大哥。 “你叫我们来是什么事啊?那解药你研究出来了?”大阿哥是真心大,一确认自己没事,就关心起立功的事来。 冷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笑道:“送你们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 “你们在做什么?” 苏麻喇姑一跨进实验室,便见两位阿哥赤·裸着上身站在冷星面前,而冷星手里还拿着一把小刀,饶是沉稳如苏麻喇姑,也差点没惊得厥过去。 这几日,先是传出胤祉阿哥在二所哭得凄厉,昨日,胤褆阿哥又是被人抱着出的二所,虽然都说是兄弟姐妹间闹着玩,可玩笑也得有个分寸,太皇太后便派她过来看看。 为了看三位小主子到底在做什么,她还特意不让人通禀,只悄悄的进了里面,没想到竟看到这样的场景。 一瞬间,苏麻喇姑心头掠过了很多种可能,但每一种都叫她的心头发沉。 “没做什么呀。”冷星笑嘻嘻的放下刀,她都做完了,就割点外皮,抹点痘浆的事。 胤褆和胤祉却没有冷星的好涵养,他们隐隐知道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手比脑子还快,在苏麻喇姑出声的一刻,就捂上了自己的左前臂。 然而他们如此做派,却是此地无银,直接暴露出了问题所在。 苏麻喇姑快步上前,拉住胤褆,掰开他的手,见他前臂上只是破了点油皮,心下一松,又见伤口处有些湿润,便要用手帕拭去。 胤褆剧烈的跳着身子躲避起来,“哎哟,嬷嬷,不能擦,不能擦!” 苏麻喇姑见问题不大,也不强拉着他较劲,又去看胤祉的手臂,一见他手臂处也是这般的伤口,这心才踏踏实实的落下来,只是还是后怕得发颤。 “二公主,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胤褆阿哥眼神闪躲,胤祉阿哥已经被吓得快哭了,只有二公主还一脸无辜的微笑,再看这一屋子不同寻常的摆设,苏麻喇姑便只问冷星。 这一堆事儿,毫无疑问,都是二公主的主谋。 三人被提溜到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盘着手串,怀疑自己年纪大耳朵不好使了。 什么两位阿哥在公主的书房内赤·身·裸·体?什么二公主手里还拿着刀子? 什么叫做他们在种痘?什么种了痘就不会得天花了? 三个人在太皇太后面前规规矩矩的跪成一排。 冷星捧着一只试管递给太皇太后看,对于衣食父母,她的态度一向很好,尤其眼前这位,年年都不忘送她生辰礼,以至后宫无人敢欺她,所以她也要对她好。 冷星温软的笑道:“这是我特意给您留的,您用了就不会得天花了。” 太皇太后略感欣慰,这孩子虽说胡闹了些,可这份孝心还是可嘉的。 不过,太皇太后没接她手里的玻璃管,只瞪了她一眼,教训道:“胡闹也得有个分寸,怎么还动上了刀子?” “为了种痘啊。”冷星认真的回道,胤褆和胤祉连连点头。 太皇太后揉着额头,几个小人儿,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只是这天花若真这么容易防治,她的福临也不至于…… 想到她的福临,又想到太子如今还出着天花,生死未卜,太皇太后也没了心情多问,只当他们是关心太子的病情,被这天花之症吓着了,便安慰道:“唉,听汗玛麽的话,别胡闹了,太子有列位祖宗保佑,不会有事的。” 摆明了一点不信。 系统叹了口气,他们的年龄确实是得到信任的一大问题,不然冷星也不至于让两个孩子帮她找东西。 胤褆见汗玛麽不信他们,一时又想不到什么法子证明,急得挠头,便转过头去瞧冷星。 只见冷星慢吞吞的问道:“那祖宗们没有保佑汗玛法吗?” 他们的汗玛法,正是孝庄的儿子、康熙的父亲,顺治帝福临,死于天花。 系统:!!! 我艹!不愧是你! 说话真的好他妈怼人又有道理。 胤褆身子一软,整个人跌坐到腿上,惊恐万状的看着冷星。 这话怎么能说?怎么敢这么说?! 天呐,他们完了,汗玛麽要厌弃他们了!大阿哥沮丧至极。 胤祉年纪小,听不太懂,可能感受到屋内紧张沉重的气氛,被吓得小声的呜咽起来。 慈宁宫众人一时噤若寒蝉,二公主这话实在大逆不道,近乎明指顺治帝其位不正,所以不得祖宗保佑了。 至于顺治帝的位置到底正不正……太皇太后和当初摄政王多尔衮的事,是一个说不清听不得的禁忌。 太皇太后沉着脸,没有说话。 系统发出呐喊,【求求了,快找补找补啊!】 冷星环顾慈宁宫的布置,一眼看到了供奉起来的痘神娘娘,便指着它道:“拜一个雕塑是没有用的,要相信科学。” 系统:…… 不要叫统,统什么也听不见,统死了!死了! 胤褆哭丧着脸,肩膀耷拉下来,也想同胤祉一起哭一场。 第21章 又背锅 “我饿了。” 幽闭阴暗的小佛堂里,冷星和大阿哥跪在一处。 具体来说,是大阿哥跪得笔直端正,冷星歪七扭八的没个正形,屁股跪坐在腿上不说,整个上半身还都倒靠在大阿哥身上。 至于胤祉,因着年纪小,此事明显是被两个大的带的,所以已经被送出宫,回府歇着了。 冷星和大阿哥两个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或许不止两个时辰,屋里没个座钟,冬天又黑得早,他们不清楚时间,不过冷星很清楚自己饿了。 见大阿哥没反应,冷星又重复了一遍,“我饿了。” 还是没反应。 冷星坐正身子,捧着大阿哥的脑袋,借着微弱的光线朝大阿哥凑近看去,正好看到他眸中几点晶莹。 冷星愣了愣,“你哭啦?” “我没有!”大阿哥答得很干脆,因为被责罚就哭太没面子了,二妹都没哭呢,他怎么会哭? 所以即便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大阿哥也死活不认。 冷星伸手往他脸上摸了摸,干的,还真没哭。 不过,“饿了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想哭就哭呗。” “呜哇!”大阿哥愣了愣,眼泪应声落了下来。 什么饿哭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他分明是怕的、是后悔的! 【啧,太惨了,孩子都被饿哭了。】 系统:??? 你确定不是被你气哭的?! 冷星说完这话,也没等系统回应,径自起身拍了拍手,走到供桌面前,踮起脚拿了上面供奉神像的点心橘子。 系统:!!! 日!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冷星拿了块点心塞到大阿哥大张的嘴里,“别哭了,吃吧。” 大阿哥不想吃,不过冷星塞得很用力,大阿哥一边不自觉的嚼着,一边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饿哭的名声洗不掉了! 冷星喂了大阿哥一块,就自己盘腿坐着,慢慢吃了起来,嫌点心太干,又塞了一个橘子到大阿哥怀里让他剥了润嘴。 剥好了,见大阿哥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冷星难得体贴的不勉强,自己一个人都吃了。 戌时,苏麻喇姑提着灯笼打开佛堂,准备放阿哥公主回去歇息。 都是皇上的孩子,不可能真把他们关坏了,不过小惩大诫,让他们知道害怕,知道规矩罢了。 没想到一进屋,还没问出一句“可知道错了”,就先看到了大阿哥身侧的橘子皮,和少了一半的点心盘。 苏麻喇姑半张着嘴,直瞪瞪的看着两位小主子。 系统默默的闭上了眼睛,关掉了耳朵。 冷星叹了口气,“大哥都饿哭了。” 大阿哥:惊! 你在说什么! 已经就寝的太皇太后又被惊动了起来,太皇太后揉着眉心,这一日里,她揉的眉、叹的气,竟比往常一旬都多。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冷星乖巧的看着她不说话,大阿哥满眼包泪,脸涨得通红,两只手无措的背在身后。 见两人都不说话,苏麻喇姑解释道:“奴才一进屋,就见、”大概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事,苏麻喇姑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就见供桌上的点心和橘子,都少了一些。” 都少了一些?是被人吃了? 太皇太后皱着眉头看向冷星,冷星无辜的眨了眨眼。 苏麻喇姑轻叹了口气,她一先也以为是二公主做的,毕竟先前二公主已经表现出来了,她对神佛没有半点敬畏之心。 谁想,“奴才在大阿哥的指缝里发现了橘子的果皮屑。” 太皇太后没看大阿哥,只又叹了口气,闭着眼加重了揉按眉心的力道。 这事不用说,不用想,必定还是乌西哈的手笔,胤褆没那么大的胆子。 只是捉贼捉赃,屋里又只有他们两人…… 唉,让胤褆长个教训也好。 太皇太后又叹了口气,皇家的威仪重、规矩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就这么顽劣的孩子,若是大了还可以降爵、罚差使,至不济还能交给宗人府管教,可偏偏这么小…… 真是轻了不痛不痒,重了又,唉,孩子这么小,也没法子重。 “你们两个回去,大阿哥禁足五日,抄三十遍《孝经》过来,乌西哈禁足三日,抄二十遍《孝经》,另外,你那个什么实验室,哀家得给你封了,什么时候你知错懂事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哀家再还给你。” 太皇太后说完,便打发了两人。 一出慈宁宫,大阿哥就瞪着两只眼睛,愤恨的看着冷星,明明是她说错话连累了他,她还又污蔑他! “你是在担心要抄三十遍《孝经》的事?”冷星又‘主动’翻译了大阿哥的情绪。 系统:…… 唉! 它现在已经摸着点冷星的狗脾气了,她说这话,必定是她自己不想抄书。 大阿哥气得指着冷星,还没说出话,冷星已经拉住他的手,靠近他小声说道:“你放心,你回去该吃吃该喝喝,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你一遍都不用抄,还没有人会怪你,而且还能向汗玛麽和汗阿玛证明咱们立下的大功。” “怎么证明?冲到乾清宫去抱着太子证明吗?”大阿哥的气一点没消。 从前,私底下,她欺负也就欺负了,可那是在汗玛麽面前!汗玛麽会怎么想他! 大阿哥气得眼睛发红。 冷星看了看两人身前身后跟着的一串慈宁宫的宫人,眸子微转,笑道:“哪能那么莽撞不懂事,还是需要一些技巧的。”后半句冷星压低了声音。 大阿哥直瞪着她,就她,还能知道什么叫不莽撞?什么叫懂事? 见大阿哥不信,冷星道:“你先听听,觉得不好,你不照做就是了,反正我是打算这么做的。” 冷星这么一说,大阿哥犹疑着就动心了。 不管他做不做,知道她打算怎么做总是好的,不至于再吃了她的亏去。 大阿哥拉着脸微微凑过耳朵,冷星凑上去一阵耳语,前后的宫人目不斜视。 大阿哥的眉头皱成一团,瞥了一眼自己的胳膊,求证道:“你确定可以?” 冷星点头,“当然,身体越健壮,反应越大呢。” 说完,冷星又嘱咐道:“你留意着些,别发现得晚了,都好了。” 大阿哥迟疑着点了点头,两人各自回所。 慈宁宫里,苏麻喇姑听了宫人的回话,确认两位小主子都顺利的回了所里,也知道了两人路上的异常。 苏麻喇姑想了想,还是和太皇太后禀告了。 乾东二所的那位主子,不能以常理推断。 太皇太后又抬手按上了眉心,“不是让他们禁足了吗,让人看好了,哀家不信他们禁着足,还能闹到乾清宫去。” 第22章 乾清宫 显然太皇太后还是低估了冷星搞事的能力,三天,就三天,就在让她禁足的最后一天,不仅她,连带着大阿哥和宫外的胤祉都入住了乾清宫。 大阿哥和二公主,前后脚的,都在自己所里叫太医,说是自己出痘了! 天花之事是天大的事,每次爆发,死在上头的人以万计数。 此番阿哥公主们接连染病,一个轻忽,可能半个紫禁城的人都会丧命。 所以太医在为两人确诊后,便把两人带到了乾清宫隔离治疗,乾清宫如今正汇集了全天下的治痘好手。 慈宁宫里的太皇太后听说此事,顾不上感叹大阿哥一语成谶,竟果真去了乾清宫陪太子,只对着痘神娘娘更加虔诚的诵起了经。 乾清宫里,康熙看着三个孩子被剪开袖管露出的患处,沉怒的对着满屋子的太医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这天花实在蹊跷,竟只在左前臂生了比手指头还细小的一处,并不延及他处。 太医院里能叫得上名号的太医全都躬着身子为难迟疑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为首的太医颤巍巍的站出来回道:“回皇上的话,奴才们也不知道是何缘故,但观各位阿哥和公主起痘的症状,确实是、确实是天花之症。许是,许是初发,过后就,就……” 就怎么样,这话该怎么说? 过后就如同太子一般成批依次出现斑疹、脓疱吗?那不是病情恶化了吗?! 太医的声音越说越轻,越说越抖,皇上现在包括抱养进宫的大公主在内,拢共七个孩子,四子三女,如今三子一女都在这里,都,染上了天花! 唯一在外头的阿哥万黼,打娘胎里出来就带着病弱,也不知能不能养大,若是此番……那皇上竟是要绝嗣了! 若是真是如此,也不知皇上会恼成什么样子,太医院的人只怕都要被问罪。 太医们官袍下的腿,齐刷刷的打着颤,只能勉强安慰自己,如今后宫还有三位嫔妃怀有身孕,需要他们照料,皇上是仁君明君,即便迁怒,也不至于要了他们的性命。 康熙立得稳稳的,下颌却倏的绷紧了,沉痛的目光依次扫过太子、大阿哥、胤祉和乌西哈。 他如今才二十五岁,却已经死了两任皇后,六个儿子,三个女儿。 若再……康熙闭了闭眼睛,他真的经不住。 康熙稳住声线开始下旨,“即日起,保清、胤祉和乌西哈住到乾清宫,同太子一起,由朕亲自看护,太医院的太医,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处各留一个,后宫嫔妃处留两个轮值,其余全部留在乾清宫侍奉。” “梁九功,你亲自带人去查,朕要知道阿哥公主们是如何染上的天花。”康熙的声音里带出丝丝冷酷的寒意,这样的伤处太巧合了。 他自然知道三个孩子前些日子的胡闹,可这天花总得有个来处,是谁把这天花带到宫里,带到他的孩子身边的! 这话一落,旁的人还没反应,同冷星挨着坐在一起的大阿哥先打了个寒噤,向冷星挨得更近了些。 汗阿玛要查他们是如何染上的天花! 瞧汗阿玛这样子,显然是震怒,若是查出果真人为,只怕碎尸万段、株连九族也难解其恨。 可偏偏,这是他们自己作的呀! 大阿哥又想哭了。 大阿哥一个寒噤一打,再一脸痛苦惧怕的模样,霎时戳中了康熙紧张不安又心疼不已的慈父心。 他走到大阿哥身边,伸手揽住他,温声安慰道:“保清别怕,汗阿玛在呢,汗阿玛看着你,你不会有事的。” 冷星缓缓转过眸子,像是第一次认识般看着大阿哥。 学到了! 胤祉眼里含着泪,还有些云里雾里,他今日正好好的在府里玩耍呢,二姐被禁了足,他这几天都不用给二姐带吃的,没想到突然宫里就来了人,脱掉他的外衣,查看他的胳膊后,他就被人带进了宫中。 他得了天花吗?他要死了吗? 胤祉紧紧的抱着冷星胳膊,小身子倚靠在她身上。 虽然常常被姐姐欺负,可他知道,他身边的人也一直告诉他,这是他同母的姐姐,同旁的兄弟姐妹不一样,她会护着他。 胤祉依恋的靠着冷星,他的胳膊处虽然起了泡发了浆,可是他一点也不难受,他这个真的是天花吗? 胤祉看向躺在榻上不时打着寒战、高热昏沉,身上红疹一片的太子,面色恐惧中带着迷茫。 康熙伸手爱怜的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 他这个小儿子连生与死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要面临生死,老天也太残忍了些,难道自己果真……克妻克子。 冷星的视线随着康熙的动作又转移到了胤祉身上。 康熙收回手时,抚了抚一脸懵懂的女儿的头顶,转身接着吩咐道:“审问过后,把阿哥公主身边伺候的人都移到城外隔离,防止疫情扩散。” 梁九功在屋外应嗻离去。 梁九功是康熙身边的太监总管,由他亲自去查,近乎等同于康熙亲查,可见康熙彻查此事的决心,这代表只要插手此事之人,任他有再多功劳、背后有再大的势力,也休想全身而退。 屋内众人齐齐心下一凛,若此事真是人为,只怕前朝后宫皆要血流成河了。 冷星抬手摸上自己的脑袋,光秃秃的头皮上还残留着康熙手掌的余温。 这皇上瞧着,脸宽宽的,和气得很,就是有些个麻子也不妨碍,反而更显慈眉善目,瞧着亲近。 最要紧是他的头发,大概皇上也觉得金钱鼠尾辫实在难看,所以借着皇帝的便利与众不同,他的两鬓都留着头发,发型接近于对半开,瞧着要好看许多。 冷星的眸光越来越亮,胤祉胆怯敏感的缩回了抱着她的手。 冷星的行事算不上谨慎,不过到了傍晚,梁九功就已经查清了此事脉络,只是……太过荒诞,无论如何也叫人难以置信。 梁九功红着眼睛,一连串的打发人再仔细的审问核查各处细节,必定有什么被他忽略的细微处。 梁九功绷着心神查了整整一夜,一处处推敲查实。 这事关系着两位阿哥和一位公主的性命安危,再怎么仔细谨慎也不为过。 乾清宫里,康熙也是一日夜没有闭眼,除了批阅内阁送进来的折子外,他还果真亲力亲为的看护几个孩子。 从前只一个胤礽便叫他心力交瘁,如今又多了三个,保清和胤祉还好,醒着睡着都是安安静静、不哭不闹,只乌西哈一会冷了,一会热了,一会饿了,一会渴了,把康熙指使得团团转。 而康熙由着她指使自己,只生怕自己哪一处没能把孩子照顾妥帖。 冷星瞧着温柔耐心的康熙,觉得这人比昨日又好看了许多。 但在旁人看来,一夜操劳,养尊处优的康熙眼底下泛起青黑,生生憔悴了不少。 大阿哥心里压着事,早早醒了过来,眼瞧着冷星这一通操作,心头一阵一战发颤,乌西哈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会梁公公过来禀报了,他们怎么染上天花的,可都要露馅了! 大阿哥刚这么一想,外头就传来了梁九功的声音—— “禀皇上,诸位阿哥公主感染天花之事,奴才已经查实,请陛下御览。” 第23章 疑惑多 乾清宫太监总管顾问行亲自从门外接了折子呈进来,康熙接过,并没有立刻打开御览,反而先对顾问行吩咐道:“把阿哥公主们,带去套间暖阁里用早膳。” 这是要避着几位小主子,顾问行躬身应了嗻,一边吩咐传膳,一边请着胤褆、冷星三人往套间暖阁里去。 “两位阿哥、公主,请随奴才往这边走。” 大阿哥慌得怕得连连回望,脚下迈不开步子,又不敢不走,竟同手同脚起来,冷星左手拖着紧紧抱着她手臂的胤祉,伸出右手,一把牵住大阿哥,硬生生扯着他走。 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康熙欣慰的笑着夸赞道:“朕的乌西哈倒是很有长姐的气度。” 冷星听见了,眼睛眨了眨,没有回头,只很明显的、很做作的改变了拽着大阿哥的手势。 康熙瞧着三人走远,这才踱步到设置在门口处的御案前坐下。 他确实是有意回避着几个孩子,不为别的,只是怕伤了他们的心。 这件事,对他的子女们下手的事,牵扯之人左不过就是那么几个利益相关者,而那些利益相关者,很可能就是他们其中谁人的亲族,或者旁的兄弟姐妹的亲族。 他不愿意他们手足之间因为旁人作恶而生出嫌隙,这些事,他来处置了便是。 康熙是怀着一腔慈父心打开的奏折,然而……入目一看,康熙的心神顿然大震,快速的浏览了一遍,康熙心中的震惊愕然半点不消,又凝神的细细看起了第二遍。 好半晌,康熙才一脸不知什么表情的放下了折子,这怎么可能……天花竟是他们自己染上的,甚至是故意染上的!乌西哈曾胆大的让奴才偷偷带回太子用过的杯盏! 原来没有别人,是他们自己,可几个孩子,那又是天花,这怎么可能! 胤褆就罢了,胤祉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她怎么可能害他! 康熙心里满是荒谬,紧接着生出更大的怒意。 他的乌西哈温柔娴静、孝悌恭顺,绝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这其中,必有小人教唆作怪! 康熙指着奏折上的一处疑点,问道:“公主曾让大阿哥采牛痘液?这又是怎么回事?公主要牛痘液做什么?” 梁九功在外头低声禀报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在公主的书房发现了几样东西,公主似乎在比对天花与牛痘的不同。” 康熙皱起眉头,心头疑窦丛生,一个六岁女童,研究天花?还有牛痘? 天花也就罢了,毕竟太子得了天花,自己又为了照看太子罢朝,此事动静不小,她担心太子,想要替父分忧在情理之中,可牛痘……这一个人痘一个牛痘,实在是如何也牵连不上。 “呈上来。” 很快,两个托盘被呈到了康熙面前,一个上头放着几张图纸,一个上头摆着几件衣料,最后头,还有一个太监双手托着一个与望远镜有些相似的物件。 康熙起身,先拿了头一个托盘上的图纸查看。 前几张,都是一些天花病症的画像,画得恶心至极,康熙看过后放到一边,只一左一右拿着最后两张图纸来回比对。 这两张图纸上头都画了一些边缘毛刺复杂的椭圆物体,具体是什么东西,他没认出来,像是从未见过,康熙仔细分辨着上头批注的文字。 这两张图纸上的文字,歪七扭八不说,还错漏了不少笔划,而且毫不讲究美观布局,只单个字就比那图还大,笔划复杂的字又比那笔划简单的字再大上一倍。 不过也幸好写得大个,不算难认。 一张上书“天花病毒”,一张上书“牛痘病毒”。 病毒? 康熙的眉头蹙得更深,这是何解,难道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疫瘴还有形状?可乌西哈又是怎么知道的? 怀着更多的疑惑,康熙移步到第二个托盘面前。 第二个托盘最上头的一片布料极轻巧,是个口罩。 这不算稀奇,在元朝时,就有宫人用绢布蒙口鼻为皇帝献食,以保食物洁净,不过乌西哈这口罩又有不同,她在两端穿了耳挂,可想使用起来会更方便且密闭。 康熙用手捻了捻口罩的材质,口罩内外皆用了细纱布,摸着不止一层,中间好似还夹了别的什么东西。 “拿剪子来。” 康熙让人取了剪子来剪开,发现中间夹着的是棉花,可好像又不是普通棉花,它并不像普通棉花那样松软,它的纤维柔软、细长、洁白,不乏弹性,还极容易分层。 康熙想了想,将御案上的茶水倒在了上头,果然较之寻常棉花有更好的吸水性。 放下口罩,康熙又拾起托盘里的手套,最后拿起托盘里能将人全身笼住的窄领窄袖的肥大罩衣。 罩衣、手套、口罩,几乎能将全身上下包裹不漏,很明显,乌西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康熙抬手按了按额角,更加想不通了,她既然知道这天花的可怖之处,为何还要、还敢研究此物? 最后是那个类似望远镜的西洋物件,因着康熙初年,西洋传教士与汉臣的历法之争,他对于西学很有几分研究,他知道望远镜的目镜是向上向外的,而她这个却是向下的,这显然不是望远镜。 康熙让人将之放在御案上,怀着隐秘的希望亲自凑上去看,入目却是……一片漆黑。 难道他想岔了? 还是,乌西哈失败了? 康熙重新坐回龙椅里,对外头的梁九功道:“你既然说是公主在研究天花与牛痘,必定还有什么别的凭证。” 外头传来梁九功恭敬的声音,“回皇上的话,奴才问了乾东二所和慈宁宫的人,都说公主和三位阿哥种痘当日,只有他们三人在书房,直到苏麻喇姑推门而入,再到慈宁宫,皆未发现旁人,且在慈宁宫时,公主曾对太皇太后道,他们不是在胡闹,是在种痘,种了痘就不会再染上天花。” 康熙的指节一下一下敲着扶手,乌西哈他们的天花确实与众不同,在且只在前臂那一处。 “还有一件事,太皇太后罚了公主和阿哥抄书,奴才问了当日从慈宁宫送阿哥公主回所的宫人,宫人们说,路上大阿哥很忧愁抄书的事,公主就安慰大阿哥别发愁,说她有办法,不用抄书,还能证明他们立的大功。” 太皇太后的懿旨,他都没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康熙停下敲击扶手的动作。 证明他们立的大功?这天花真是他们自编自演? 他们拿天花、拿自个儿自编自演,就是为了不抄经书? 屋外,梁九功接着道:“大阿哥大约是不信,恼了,就说难道要到乾清宫里来抱着太子证明,公主说不能那么莽撞不懂事,要有技巧。” 康熙怔然坐正了身子,不能莽撞,要有技巧……她这分明是应承了大阿哥的话,她的主意就是到这乾清宫里来证明! 梁九功顿了顿,又接着道:“奴才让人去了乾西头所看了看,太皇太后罚大阿哥禁足五日抄《孝经》三十遍,大阿哥只抄得了五遍;罚公主禁足三日,抄《孝经》二十遍,公主那里干干净净一笔字也没有动。” 康熙长长叹了口气,拢共三天时间,要抄二十遍《孝经》,她发痘之时已然是第三天,她就敢这么一笔不动,显然笃定自己不用抄书。 康熙站起身,在御案前来回踱步,这事再怪孩子们胡闹已然无用,要紧的是以后,他们还能有胡闹的机会…… 旁的到时候在慢慢教导,慢慢做规矩。 或许,会不会,也不是胡闹…… 只从那口罩、手套和罩衣上看,乌西哈行事好似无法无天,可胆大妄为中也自有章法,也是知道小心谨慎的。 套间暖阁里,丰盛的早膳摆了满满一桌,除了一人一碗冰糖炖燕窝外,还有口蘑肥鸡、三鲜鸭子、豆秧汆银鱼、荸荠火腿、什锦鱼翅,林林总总,叫人目不暇接。 小孩子的喜忧去得快,缓和了一夜,又有哥哥姐姐陪在身边,胤祉早就放松开来,和冷星一起对每一道菜色点评,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顾问行伺候在一旁,由着他们笑闹,还捡着话缝陪着他们一起热闹。 独独大阿哥坐立难安,食不下咽,努力支起耳朵想听外头的动静,偏偏入耳的却全是冷星的“这个好吃”“那个好吃”。 大阿哥气得不行,对着冷星怒目而视,怒其不争道:“乌西哈,你还有没有心!” 冷星心情不错,举着筷子,伸出两个肉乎乎的手指头冲大阿哥卖萌,“我是星星呀,我有两个星呀。” 乌西哈正是满语的星星。 顾问行默默垂头,掩饰自己眼底的笑意。 大阿哥一口气噎到喉咙管,推开碗碟,直气得捶胸跺足。 这么生着气,大阿哥倒也暂时忘了他们东窗之事即将败露的忧虑,只捡起筷子,对着满桌美食发泄起来,满足口腹之欲的同时,从冷星筷子底下夺食泄愤。 连着被抢了两次,冷星笑不出来了。 胤祉咽了口口水,屏着气抱着自己的碗,小心的把身子往后挪了挪。 顾问行微微诧异的看了看胤祉阿哥,又看了看二公主。 然而这所有的官司,气急了的大阿哥半点没发现,他甚至得意于自己终于欺负赢了冷星,一双浓眉挑得几乎要跳出脸框。 然不等他嘚瑟,该来的总是会来,一个小太监走进暖阁传话,皇上请大阿哥和公主过去说话。 大阿哥满脸的得意霎时化作惊惶不安,恐惧又无措。 冷星的脸上复又扬起了笑容,她跳下凳子,走出两步,回头冲大阿哥笑得可爱又恶意,催促道:“大哥,走啊,别让汗阿玛久等呀。” 大阿哥如丧考妣,皱皱巴巴的苦着一张脸,如老太太般艰难的挪动步子。 胤祉看了不忍心,在大阿哥走到他身侧时,悄悄拉了拉他的手,小声提醒道:“大哥,你就别惹二姐生气。” 顾问行站在大阿哥身侧等着他,正好听到胤祉这话,眼眸微动,看了看大阿哥,又看了看已经快走出暖阁的二公主。 大阿哥茫然呆怔的转头看着胤祉,还没还得及消化他的话,前头,冷星又在催了,“大哥,快点呀,你怕什么呀。” 清脆的童音半点没收敛,暖阁里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大阿哥心头一跳,嘴角连带着眉梢俱都垮下,汗阿玛肯定听见了! 第24章 什么痘 康熙确实听见了冷星的话,心头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分明清楚自己做得不对,却不仅不反省,反而拿此事去吓唬保清。 但好气好笑罢,康熙倒也对他们这怪异的天花之症、对冷星的种痘之说生出了些信心。 康熙招手唤过一个太监,“去把太医院院使,左右院判,还有傅为格叫过来。” 小太监领命而去,顾问行正好带着冷星和大阿哥到了康熙面前。 康熙看着面前两个还不够自己胸膛高的孩子,一个满脸畏惧,一个满脸兴奋,刚生出来的那点子信心又动摇了。 这还是两个孩子啊。 康熙揉了揉额角,低叹一声,索性撑着额角歪倒在榻几上,缓了好一会才对着两个孩子问道:“你们这痘是自己种的?这天花,是你们自己染上的?” 顾问行嘴巴微张,他在暖阁瞧大阿哥的神色便知道他们有事瞒着,但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大事,这些个龙子凤孙,大约生的也是龙肝凤胆。 大阿哥支支吾吾不敢答话,只脸一下子哭丧下来,也算是间接给了康熙回答。 冷星就要干脆的多,点头,脆生生的回道:“对呀。” 顾问行瞳孔微缩,突然有些明白胤祉阿哥所言了,这位二公主真真才是个惹不得的。 冷星承认得这般干脆爽快,反倒叫康熙滞了滞,是真有把握,还是无知无畏? 正巧这时太监带着太医院院使、左右院判,还有傅为格过来了。 康熙索性不再看着大阿哥,只对着冷星道:“傅为格原是湖北知县,因善种痘,被朕召入宫中照顾太子,你且将你种痘的法子说出来,与他论证论证。” 大阿哥见汗阿玛不再关注自己,悄悄松了口气,只缩到一边看冷星应对。 冷星转头打量进来的四人,目光直接落到服饰与另外三人不同的,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上。 傅为格此时正一脸懵怔,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叫同他论证论证,皇上说的是公主?一个六岁大的孩子?同他论证种痘? 见公主看着自己,傅为格急忙回神拱手行礼,可嘴巴张了又张,半个字说不出,他同她,一个孩子,这该怎么说? 冷星等了一会儿,嘟着嘴,动了动自己的小腿。 顾问行瞧见了,眼眸一动,上前半步,凑到康熙身边低声提议道:“公主和阿哥人小,又正出着天花,不好累着,要不给两位小主子搬个小杌子?” 这论证辩驳不是一时半会能结束的,康熙抬手允了。 看着冷星乖巧的坐在小杌子上,傅为格心中又紧张了两分,这位公主看来是极得宠的。 急中生智,这一紧张,傅为格反而想到了办法,他不求论倒驳倒这位公主什么,只当给公主授课般,讲讲自己知道的种痘方法就是了。 傅为格稳了稳心神,谨慎的说道:“这种痘之法起源于明隆庆年间,发展至今,一共有四种法子,痘衣法、痘浆法、旱苗法和水苗法。早先,人们用时苗种痘。” “时苗?”冷星目露疑惑。 傅为格急忙解释道:“时苗,即病人身上自然发出的天花的痘浆。” 冷星点了点头,傅为格接着道:“但由于时苗的毒性太大,慢慢就不用了,如今以使用痘痂为主。” 冷星点头,傅为格渐渐放松下来,“下官说的四种法子中,痘衣法和痘浆法都是早期法子,痘衣法取天花患者的贴身衣物给未出痘的小儿穿,种痘成功率低;痘浆法以棉花蘸取天花患者的新鲜豆浆,塞入未出痘人的鼻孔之中。” 大阿哥和冷星难得同步,皆嫌弃的抖了抖。 正认真思考着要不要推行种痘的康熙见状,又揉了揉额角。 傅为格连忙说道:“痘浆法因需要刺破儿痘,又较为凶险,所以用之甚少。如今主要用旱苗法和水苗法。” “旱苗法,取天花痘痂研末,置曲颈根管一根,吹入鼻孔之中,但此法容易刺激鼻膜,导致鼻水增多,冲去痘苗,从而导致种痘无效。水苗法同样取痘痂研末,再用净水或人·乳调匀,用新棉裹之,以棉线拴之,塞入鼻孔,通常七日发热见痘,种痘成功,是目前种痘效果最好的一种。” “现在不是了。”傅为格不敢拿出辩论的架势,冷星却是个不知道客气的。 “就是,干嘛都对着人家鼻孔使劲!”大阿哥也颇有怨言,还不如让乌西哈划破点油皮呢,不痛不痒又不恶心。 傅为格讷讷不敢言。 康熙瞥了一眼大阿哥,大阿哥肩膀一耸,又瞪了傅为格一眼,都怪他说得太恶心,他都忘了汗阿玛还在这儿了。 傅为格官小位卑,不敢问冷星话,康熙只得自己问道:“那你的法子又是如何?” 冷星回道:“我的法子就是在左前臂划破点油皮,取一点痘浆点入,等它自己风干,三四天后割破的地方就会起泡发浆,再过数日,结痂脱落,这痘就种好了,既不用避风,又不用忌口,是不是比他那个要发热、要真染一回天花的法子好多了?” 大阿哥连连点头,是的,这几日和乌西哈在一块除了心情堵闷、起起伏伏太过刺激外,身上还真没什么不舒服。 康熙坐正了身子,认真问道:“你确定你这个法子能种好痘,你和保清、胤祉三个过几日就能好了?” 冷星骄傲的昂着头,“当然。”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脑中还盘旋着肉泥阴影的系统默然,对,你不是傻子,你是个疯逼。 康熙微微松了口气,乌西哈这话至少前面一半已经印证了,如今只等过几日再看看是否能结痂脱落,种痘成功,从此再不感染天花。 只是,“只因为换了一个地方种痘就能有如此大的不同,是因为乌西哈特意点在了什么穴位上吗?” 康熙涉猎广泛,对医学也有些研究,所以看着太医院院使和左右院判如此问道。 至此,太医院院使、左右院判连着傅为格都反应过来了,原来三位小主子这感染天花的奇异症状,不是真的染了天花,而是在种痘! 这三位主子这胆子,真是…… 四人低着头互相看了看,最后院使颤巍巍的上前回道:“回皇上的话,两位阿哥和公主发痘的地方大体都在左前臂,可论细微处,又各不相同,奴才们才疏学浅,不能解这其中的缘故。” 康熙不满的皱起眉,无能庸医,竟不如一个六岁的孩子,若他们能早些想到乌西哈的法子,何至于让太子受这番病苦。 康熙转头看着冷星,声音柔和下来,“乌西哈,你是有特意点在什么地方吗?” 冷星摇头,“没有啊,我就随便点的。” 就惯性思维呀,加上那里不影响颜值,又好操作。 冷星如此随意的态度,又叫康熙心下没谱了,这样的大事,随便? 难道这一切只是小儿胡闹,歪打正着了? 可那三四日发痘,并不延及他处又怎么解释? 康熙正要在问,见傅为格面有惑色、欲言又止,不耐烦的说道:“发现何处不对,你就说出来,朕不是让你同公主辩论吗。” 傅为格告了罪,又对冷星拱手行了礼,才问道:“痘浆毒性极大,只塞入鼻孔之中,让人呼吸感染,都极易至死,如今公主割破皮肤以血肉接触,这……这恐怕太过冒险。” “你们不对痘浆进行减毒?”冷星奇怪道。 傅为格愣了愣,开始相信这位公主是真的对种痘极有研究,连忙躬身恭敬的回道:“从前用时苗,如今都用种苗,还需要经过连续的选炼,待之成为熟苗之后方才用于种痘。” 他这所谓的选炼,大概就是通过连续接种,他们大约以为病人能够痊愈,不是因为病人的免疫力强,而是病人遇到的天花病毒比较弱,所以连续接种,弱中选弱,也相当于减毒了。 冷星点了点头,这法子虽然有一定的巧合性,但也有它的科学性。 “所以,我也进行减毒了呀,减得比你们狠,所以得割破皮肤才能种痘。” 傅为格又愣住了,“可是,即便用熟苗,再用水苗法种痘,也还是有部分人会果真感染天花而死。” “哦,”冷星半点不意外,他这个法子运气是一回事,以如今的医疗条件,人体交叉感染又是另一回事,不死些人才不科学。 “所以,我用的是牛痘啊。” “牛痘?!”康熙霍然站起身来。 乌西哈书房的那张牛痘病毒图,以及乌西哈为什么要让保清采集牛痘液,终于都有了解释,只是康熙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解释、这样的用途。 查到乌西哈曾让人带走太子的用具,他们都先入为主,以为乌西哈用的也是人痘,可如今,竟是牛痘! 康熙心中惊惧不已,一是惊这人和畜牲能互通吗,别再染上什么牲畜的脏病;二是惧,这牛也会感染天花,那别的畜牲呢,这天花还有办法扼制吗? 冷星点头,“对呀。” 冷星舔了舔唇,她有点渴了。 康熙连忙拾起榻几上的牛痘病毒和天花病毒的图像比对,片刻,康熙抬眸,盯着屋内的几个太医目眦欲裂。 三个太医连着傅为格心头一骇,颤抖着齐齐跪倒在地。 康熙下颌绷紧,握着图纸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将两页图纸抖得唰唰作响。 乌西哈他们染的是牛痘,不是天花,怪不得症状轻微,怪不得乌西哈说几日就能好了。 他仔细看过了,这牛痘病毒和天花病毒虽然相似,可细微处有不少不同。 他们没感染天花,可这乾清宫里,他的保成却是确确实实感染了天花! 这群庸医说他的保清、胤祉、乌西哈全都感染了天花,把他们送到了乾清宫来,送到了有天花病人的乾清宫来! 这群庸医! 康熙恨得怒得,恨不能即刻斩杀了他们! 几位太医虽没见过图纸,但一听公主说他们染的是牛痘而不是天花,又见康熙震怒,便想通了关节。 因他们之故,陷几位阿哥公主于险境,陷皇上几近绝嗣的境地,若真有什么不好,莫说他们自己的性命,就是九族之内都难逃死罪。 几位太医心头怕得、身子颤得,几乎连跪都跪不住,近乎要趴到地上。 大阿哥见屋内气氛陡转,不知所措的看着康熙。 冷星缓过劲,舔了舔唇,慢吞吞的解释道:“人感染牛痘病毒,只会有轻微不适,而牛痘病毒和天花病毒有相同的抗原性质,用感染牛痘来获得抵抗天花的免疫力,再划算不过。” 康熙心神一松,软倒在榻上,屋内气氛骤时缓和。 第25章 怪脾气 顾问行瞧着上前给康熙换了一盏热茶,让他平息情绪,注意到冷星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手,心思一转,便冲冷星恭敬的笑了笑,低声对康熙提议道:“公主说了好一会话,这会估计也口渴了,虽然是种痘,但也是病中,倒不好缺了水分。” 康熙朝冷星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给冷星和大阿哥上茶,他还有许多问题要问她。 很快就有宫女托了两杯茶来,顾问行的手指幅度极小的抬了抬,止住了准备给大阿哥和冷星上茶的宫女,亲自走过来将茶盏托起端给大阿哥和冷星。 大阿哥大大咧咧的接过茶水就喝,温温热热的正好入口,他刚才也被吓坏了。 冷星揭开茶盖瞧了一眼清黄的茶汤却有些意见,她蹙起眉,瞧着面前笑得恭敬又和善的顾问行,也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能不能给我换杯豆浆来,说了好一会痘浆,我想喝痘浆了。” 系统:…… 日了! “噗!咳咳咳!” 大阿哥一口茶水喷出,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 “咳,咳咳!” 高坐于上的康熙帝也呛了水。 冷星奇怪的看着两人。 大阿哥的双眸被生理泪水沁得水润,红着眼跳起来,指着冷星道:“你嫌不嫌恶心啊,你嫌不嫌恶心!” 本来她说豆浆,他们还没觉出什么不对,偏偏她还要加一句“说了好一会痘浆”,叫他们清楚明白此痘浆非彼豆浆。 在场的人都是见过痘浆的,她这么一说,他们脑子里自然就出现了画面,一想到喝“痘浆”,可不就恶心得全身不自在。 “呕!”大阿哥说完,又是一阵干呕。 冷星好无辜,“我就想喝个豆浆怎么了,痘浆和豆浆同音,我因为一直说痘浆而想到豆浆,很正常啊,对不对汗阿玛?” 康熙抿着嘴,转开了视线,他没心情替她做主,他也被恶心到了。 系统的心情莫名有点暗爽。 顾问行瞧着一脸无辜,偏句句重复“豆浆”二字的二公主,和每听一遍,脸色就愈加难看的大阿哥,突然深刻理解了胤祉阿哥的那句别惹二公主生气。 看来二公主这无辜…… 顾问行按下心思,端着茶转头去瞧康熙帝。 康熙帝道:“给她换杯白水。” 冷星眨了眨眼,接过茶盏,“那还是就这个吧,虽然没有豆浆香甜,可多少也有点回甘。” 康熙闭着眼睛别开脸,心里头一回生出了想打孩子的冲动。 又喝了几口茶,压下那股子恶心,康熙对着冷星问道:“怎么想到的用牛痘来种痘?” 即便是因为牛痘与天花相似,那也得先把目光锁定到牛痘身上,才会去研究,才能知道这份相似。 冷星瞧了大阿哥一眼,一脸不知道该说不该说的样子。 大阿哥顿时警惕起来,她又要整他了! 康熙也跟着看了大阿哥一眼,又转回头对冷星道:“你说。” 冷星这才慢吞吞的回道:“我是打算各种动物都看看的,不过我最喜欢吃牛肉,就先看牛痘了。” 大阿哥愣住,牛痘、吃牛肉,画面感来了,呕吐感也跟着来了,大阿哥背过身又是一阵干呕。 因为喜欢吃牛肉,所以研究牛痘,这个因果简直是乱七八糟、狗屁不通,但有“豆浆”和“痘浆”在前,他们居然也觉得很合理了。 康熙一阵沉默。 紫禁城尊贵的公主,怎么像是小时候难得吃顿饱饭一样,什么都能想到吃上头。 伴着大阿哥的干呕声传来,冷星甜美的笑了起来,“没想到运气这么好,试头一个就试到了。” 说到这个,康熙又想起了那件他没看明白的西洋物件,招手让人取过来。 两个太监连着一张小桌子一起把那西洋玩意抬了过来。 康熙起身走下来,指着问道:“你看那天花和牛痘的病毒就是用这个看的?这是何物?” “显微镜呀。” “显微镜?怎么与西洋传来的不同,你自己做的?你示范给朕瞧瞧,怎么朕看的时候,里头是一片漆黑。” 冷星走过来,垫着脚取下了物镜的盖子。 康熙:…… 至于为什么不同,“大哥在钦天监只找到了望远镜,我就动手改了一下。” 钦天监是西洋传教士们待的地方,相比于显微镜,确实望远镜在大清运用更多。 康熙轻咳了一声,“你装好,让朕瞧瞧。” 他也曾看过显微镜,不过只当成观察细微之物的新奇玩具,倒没有想过还能有这样的实际用处。 冷星取出载玻片,左右打量,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最后目光锁定在大阿哥身上。 大阿哥连连倒退了两步,脸上流露出害怕求饶之色。 冷星这才收回视线,对康熙笑道:“这会没有痘浆,我们看唾沫吧。” 三万个病毒才有一个细菌大,以光学显微镜的放大倍数,其实根本没办法观察到病毒,不过尊贵的皇太子是不可能让他们刺破痘采浆的,冷星放心得很。 那如果他们找来了痘液,却看不到病毒怎么办? 奇怪,她一个小孩子随便制作的东西,难道还要保售后保维修吗? 反正大阿哥曾经“眼见”过她观察病毒。 康熙额角的青筋跳了跳,驳回,“看茶汤吧。” 冷星还要说话,康熙摆手制止道:“就看茶汤。” “那好吧。” 冷星涂了一些茶水到载玻片上,顾问行亲自上前把小杌子搬到了桌子旁边,冷星踩上去一只眼睛对着目镜,双手摆弄了几下,然后让开让康熙来看。 康熙凑过眼去,只看到许多不规则的黑色斑点。 康熙看了两眼,便皱着眉起身,他没看出什么特别。 “所以我说看唾液嘛。”冷星一点也不小声的小声嘀咕。 康熙:…… 最后还是看了唾沫,用的冷星的唾沫,算是康熙给这个顽劣女儿的一点小小惩罚。 “朕看到一些不规则的黑点。” “哦,那大概是我嘴里的食物残渣。”冷星一点不觉得让别人看自己的唾沫有什么不好意思。 “还有一些不规则的片状透明结构。” “那应该是我的颊上皮细胞。” “很圆的透明结构。” “白细胞吧。” “白细胞是什么?还有许多移动的小黑点。” “移动的小黑点应该是细菌,我们吃东西的时候会带入细菌,白细胞就是帮我们杀死细菌的。”冷星解释道。 康熙抬头,赞扬道:“那这白细胞倒是个好的。” 冷星的对答如流,叫康熙颇感骄傲,对跪了许久太医们和傅为格道:“都起来吧,学了几十年的医,到头还不如一个孩子。” 这语气说是嫌弃,倒不如说是嘚瑟。 太医们急忙回道:“公主天纵之才,奴才等愚钝,难及万一。” 冷星最爱听人夸她,闻言笑眯了眼,暗地里却对着系统吐槽道:【我这个汗阿玛有点爱显摆。】 系统还没来得及回话,康熙又笑着问道:“你从哪儿学的改显微镜?” 冷星语气真挚谦虚的回道:“我就凸透镜凹透镜乱凑的。” 康熙对冷星谦虚的态度很满意,不过他觉得这样有壮他满人声威之事,应该大肆宣扬。 “朕瞧着比西洋来的还要清楚许多,你是改动了哪一处,可有记录下来?到时候送去给汤若望他们看看,朕叫他们跟你学学。” 康熙满眼的赞赏、愉悦几乎要溢出眼眶,大阿哥瞧得眼酸。 冷星却摊手道:“我一个小孩子哪里知道那么多,我就乱凑的呀。” 反正到时候看不到病毒别找她。 大阿哥一脸看勇士的表情看着她,他果然不如她有胆气,这次他心服口服。 康熙微微错了错牙,又有些手痒了。 “那你怎么知道你们这痘三四日就能发出来,数日后就能结痂脱落痊愈?” “就以感染了牛痘的人的病情推论的呀。”冷星一脸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但看在你是我汗阿玛的份上还是回答你的包容表情。 康熙觉得胸口有点闷了,太子聪慧好学,又懂事明理,这是他头一次知道身为人父,孩子顽劣胡闹的难处。 乌西哈虽也聪慧,但性情大胆、脾气古怪,必须得好好教导规矩,让她知道惧怕,不然以她的聪慧,反倒容易闯出大祸来。 康熙挥手打发了太医,故意拉下脸来问道:“你早知道你们没事,为何不一早同朕明说?” 说到这个,康熙突然想起昨日夜里乌西哈层出不穷的各种要求,和自己对乌西哈整夜不眠的看顾。 “你昨晚故意戏耍朕?”康熙眯了眯眸子,这次是真的有点怒了。 冷星眨了眨眼,当皇上的这么记仇,心眼这么小的吗? 系统:路子太野,终于玩脱,真是……喜大普奔! 大阿哥站在一旁,眼里幸灾乐祸的笑意挡不住。 汗阿玛果然英明,一眼看穿了她的真面目! 第26章 父母心 冷星瞧着极力压制笑容的大阿哥,突然福至心灵。 冷星收回目光,垂着头可怜兮兮的回道:“我太小了,说了汗阿玛也不信,我同汗玛麽说了,就被汗玛麽罚了跪,还罚了禁足和抄书。” 大阿哥哼哼,装! 康熙依旧拉着脸,但已经没有之前那样严肃。 冷星抬头,一双水润的眸子孺慕的看着康熙,双手捧心,“而且,看着汗阿玛为乌西哈担心的样子,乌西哈这里暖暖的,好舒服,从来没有过的。” 最后一句,冷星语气落寞,头也低落的耷拉了下去,像是在偷偷垂泪。 那么活力十足的小人儿,突然之间垂头耷脑、没精打采,康熙的慈父心有点受不住了。 尤其最后一句“从来没有过”,更是听得康熙心头酸涩,愧疚难当。 他幼年时不得世祖皇帝宠爱,因未出痘,恐患上天花传至宫中,故由保姆看护养在宫外,后八岁丧父,九岁丧母,未得有一日能承欢膝下,此事,一直是他心中的遗憾、大痛。 自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便暗下决心,定要好生抚育教导,绝不叫他们受自己小时候的苦楚,不想还是忽视了乌西哈,叫孩子难过成这样,竟不惜扮作调皮捣蛋来吸引他的注意。 到底只是个孩子,做的又是一件于国于民大有裨益的好事,虽然行事乖张了些,那也是缺人教导的缘故,同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康熙走近冷星,蹲下身,怜惜的将冷星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背脊,温声安慰道:“乌西哈,汗阿玛没有怪你。” 冷星温顺乖巧的窝在康熙的怀中,将下巴搭在康熙的肩头上,瞧着大阿哥笑得咧出满口白牙,哪有半分低落可怜的样子。 大阿哥直看得目瞪口呆,看看冷星,又看看康熙。 汗阿玛,您的英明神武呢?您怎么突然之间昏庸了呢! 对着犹自回不过神来的大阿哥,康熙下了一道旨意证明自己还是很英明的。 “乌西哈年纪小,可你是已经出阁读书的,不劝着也就罢了,怎么还跟着胡闹?若这事不是乌西哈果真有章法,你如此行径,就是拿你们兄妹三人的性命闹着玩!朕看太皇太后让你抄那《孝经》很有必要,这几日你就在乾清宫抄书吧。” 大阿哥忿忿不已,又委屈不已,什么年纪小,他和乌西哈也就差了一岁! 但他没胆子驳汗阿玛的话,午膳过后,大阿哥就蔫巴巴的抄书去了。 因着冷星说自己年龄太小,没人认真听她说话,康熙帝中午小憩了一会,就唤来冷星,一人一把椅子坐在太子屋外说话。 一下午的话说下来,康熙越惊觉自己女儿的不凡,就越自责自己为人父母的失职。 他的女儿好似缺乏正常的感情感知的能力。 康熙抚了抚冷星的头顶,他不信他的女儿是个不好的。 康熙温声问道:“乌西哈,为什么觉得应该卖疫苗呢?” 疫苗这词也是他同女儿交流时学会的。 冷星诧异于康熙说“待在全国推行牛痘疫苗后,可绝天花之患”表露出来的免费送疫苗,而康熙则诧异于冷星的诧异。 “不用赚钱吗?”冷星是真的不解,这与她的一贯认知是冲突的。 顾问行心肝一跳,偷偷去瞥康熙的脸色。 康熙的脸上并无愠色,只耐心的教导道:“《诗经》有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的百姓都是汗阿玛的子民,哪有父母同自己孩子要钱的呢?” 冷星眼眸一亮,“真是这样吗?” 康熙点了点头,又道:“咱们满人人少,而汉人人多,施恩于天下,也有利于巩固我大清的统治。” 康熙说到这里见冷星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发觉自己说得太远太深了,便简单的解释道:“皇家与民争利,说出去不好听。” “哦。”冷星拖长声音,重重点头。 康熙又笑着抚了抚冷星的头顶。 此时满腔慈父心的康熙,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番苦口婆心的教导给自己埋了多大的坑,他正满意于他的乌西哈果然天性纯真,不是不堪教化的。 但是少有人能在冷星面前,保持平稳的心率起伏,康熙的自得下一秒就破碎了。 只见冷星眸光大盛,兴奋道:“那就更应该卖钱啦!” 顾问行呼吸一紧,觉得自己有点受不住了。 康熙抬手揉按额角,他一日夜没睡,只中午小憩了半个时辰,人还有些疲惫,而冷星的反应更是叫他头疼了。 不过康熙是一个颇有耐心的仁君慈父,缓了一会,便心平气和的问道:“为何?” 冷星见他这反应,谨慎的又确认了一遍,“天下万民都是汗阿玛的子民?做父母的不好收孩子的钱?推行种痘有利于巩固大清的江山?” 冷星每问一句,康熙便点了一下头,同时心中不解,既然都明白,为何还说要拿那疫苗卖钱呢。 冷星拍掌笑道:“大清的百姓是汗阿玛的子民,可是其它国家的不是呀,要抓药不就得给钱吗?咱们这算是特效药吧,就是卖出天价也有人买!” 系统:!!! 发灾难财? 夭寿哦!它怕是要改名劫世系统了! 康熙的眉间褶出极深的褶皱,这孩子医学天赋不凡,竟没有一点医者仁心? 见康熙面色不愉,冷星忽地醒悟,忘了企业形象这一趴了! 冷星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但为了爱和和平,我们得卖得便宜一点,最好是人人都能买得起的那种。” 反正这疫苗是个人都要打,不知如今这世界有多少亿人呀,一人一个铜板,她也得有好几亿?十几亿?几十亿?反正有好多铜板了吧。 冷星这句话叫康熙的神色稍微缓和下来。 冷星接着道:“还有第三个问题,您不觉得要收钱的才更叫人珍惜吗?往往越是贵的越受人追捧,免费送的时候也越叫人惊喜感恩。” 反正从前他们医院做公益义诊的时候,报名参加的人是最多的,而且他们明明是和别的医院抽一样的名额,人家却只夸他们医院大方壕气。 康熙神色微怔,细想想,好似是这么个道理,这收钱倒比不收钱好处多得多。 不过是多说句话,喊一个价格,同样的免费给全国百姓种痘,可推动的阻力和实施后的影响就大不一样了!更别说,这里头还有巨大的利益! 康熙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天下百姓惧痘如虎,蒙古王公更甚,连每年进京觐见都胆战心惊、百般推拒,几次三番上书请他在河北修建行宫,此后在行宫觐见。 以他们之心态,推行人痘尚且会怀疑、抗拒,更何况是牲畜之痘浆。 这没办法一个个讲理去,也讲不通,百姓愚昧,而蒙古王公的恐惧则是根深蒂固,旗人染天花,近乎十死无生。 他原还打算待确认乌西哈这种痘之法果真有效后,便下旨强行推广,可如此耗时耗力不说,恐还会引起民间怨怼,如今想来还不如给这疫苗标上价,只说凡大清百姓皆可免费种痘一次,若之后再想种,便需得花钱购买。 如此,还真如乌西哈所言,百姓会更加信任此种痘之法,也会更感恩朝廷的慷慨,推广牛痘的阻力会大大减小。 想通关节,康熙顿住脚步,几步走过来举起冷星,哈哈大笑道:“朕的乌西哈真是朕的宝贝,乌西哈给汗阿玛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哈哈哈哈!” 冷星双眸眨巴眨巴,越眨越亮,她第一次被人这样举起来夸!好开心! 冷星的嘴角咧得大大的,她还有主意,还能被多举一会,多夸一会! “汗阿玛,不仅国外,国内也能收钱的,肯定有那种有钱的不愿意同百姓一起接受免费的疫苗,非要请人上门种痘,这个的价格可以定得很高很高。” 以她的经验说来,便宜了,人家还不放心呢,要么担心来人的水平,要么担心药品的疗效。 康熙想了一会,放下冷星,笑着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可真是,这还真是!” 这一道儿还真是能挣不少银子,至少各王公大臣是不会愿意后院的妻妾儿女去同平民百姓一起排队种痘的。 系统忍不住了,【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说好的医生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呢,眼前的小王八蛋活脱脱的黑心商贩! 冷星愣了愣,【对哦。】 系统警惕收声,它怀疑她要怼它了,仔细想想,喜欢钱他妈的好像不需要理由啊! 靠之!这个操·蛋的世界! 不想冷星没再理它,反而对着康熙道:“汗阿玛,我的钱都给你。” 系统:??? 什么情况?它已经完全跟不上这个小变态的脑回路了,刚刚不还在死抠钱吗?现在张嘴就送?这可是一注无法计数的大财! 康熙同样不解,虽然他也没打算把这么大一笔进项交到女儿手里,但女儿主动说要给他,还是叫他很意外。 “方才不还再三同汗阿玛确认,做父母的不能要孩子的钱吗?”康熙取笑道。 冷星困惑的蹙起眉头,其实她就是想感受一下有私人财产的感觉,一直听说有钱就会很快乐,可是她刚刚也没有恨快乐啊,还不如汗阿玛把她举起来夸的时候开心。 想了一会,冷星想到了原因,“我没地方花钱,我想要什么汗阿玛都给我了。” 康熙听罢微怔,敛了笑,温柔的抚着冷星的头顶,感动而郑重道:“乌西哈想要什么,汗阿玛都买给你。” 他误会她了,她虽然感情匮乏,可本性不坏,说什么钱不钱的,也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觉得好玩罢了。 冷星满眼坏笑,“那我现在想喝豆浆可以吗?” 康熙的手一顿,就势曲指在冷星的脑袋上敲了一下,笑骂道:“顽皮!” 冷星抬手捂着脑袋嘻嘻笑了起来,奇怪,她居然觉得被打也很开心。 顾问行满眼感叹的看着冷星,一个下午就能让主子爷把她疼到了骨子里去,这位小主子真是了不得、惹不得。 是夜,康熙挨个孩子查看了一番,最后停在冷星的房里,给她掖了掖被角,定定的看着她恬静可爱的睡颜出神。 深夜寒凉,顾问行小声提醒道:“皇上,夜深了,该就寝了,您昨个儿夜里就没怎么睡。” 康熙抬脚往外走,这才发现脚有些站僵了,“把《内起居注》拿来给朕瞧瞧。” 乌西哈的有一句话他始终很在意。 第27章 顺毛驴 什么叫做“从来没有过的”? 宫里的人都有个毛病,极擅长引而伸之,触类长之,简单来说就是脑补能力优秀。 康熙之所以要查《内起居注》,就是怀疑荣嫔苛待冷落了乌西哈。 自己政务繁忙情有可原,荣嫔呢。 清朝虽然防着母子关系太过亲密,从而生出外戚之患,但对于母女却并远没有那么严苛,荣嫔在后宫也还算有体面,她若是想对乌西哈好,有的是法子。 但为什么乌西哈如此缺乏关爱,以至于养成如今这样的性子? 她对于感情懵懂到如同一只天生天养的小野兽,万事只由着性子,不在意别人,也不怜惜自己,她只是遵循本能在活着,她对于生命全然没有敬畏。 康熙甚至害怕哪一日乌西哈觉得活着太无趣,就去死了。一想到这个可能,康熙就觉眼酸心涩,痛不可当。 顾问行不仅是乾清宫太监总管,还兼任着敬事房太监总管,很快就送来了《内起居注》。 康熙翻阅记录,查到乌西哈出生之时,荣嫔所出的皇四子赛音察浑还在世,阿哥与公主,嫔妃的心更偏着阿哥,这是人之常情。 等赛音察浑早夭,荣嫔又怀上了阿哥长华,虽然长华只活了一天,可紧接着就是他的元后孝诚皇后殡天,自己难过着常去荣嫔那处说话,荣嫔忙着服侍自己,自然又忽略了乌西哈,然后没过多久,荣嫔又怀上了皇八子长生,紧接着还有胤祉。 康熙皱了皱眉头,这事,竟也怪不得荣嫔。 顾问行盯着脚尖,小心的屏着呼吸听皇上的动静。 关于皇上的房事,敬事房说起来是做不得主,可暗地里能操作的空间不小,怎么排牌子,皇上爱翻哪个位置的牌子…… 当年他见公主聪慧,有意示了个好,虽然如今看来,无论是公主还是荣嫔,大约都没发现。 确认了荣嫔不是有意苛待了他的孩子,康熙勉强释怀,靠在椅背上又陷入了新的烦恼。 乌西哈太聪慧,她敢想更敢做,得有个妥帖的人教导着才行。 不能再让她一个人住乾东二所,她太聪明,那些奴才们根本不敢也没那个本事教导她,那让谁来抚养乌西哈呢? 荣嫔已经是嫔位,不可能把乌西哈送给位份更低的嫔妃,而送给同为嫔位的其他人,只怕宫人会以为自己不喜荣嫔或是乌西哈,轻视慢待了她。 宫里如今比荣嫔位份更高的,只有贵妃佟佳氏,那是自己的表妹,只是他已经下旨将乌雅氏刚生的阿哥交给贵妃抚养了。 若把乌西哈也交给贵妃抚养,不说贵妃有没有那个本事管教乌西哈,只一个阿哥一个公主,贵妃肯定也会偏疼阿哥,往后再等贵妃有了自己的孩子…… 唉,他实在不舍得叫乌西哈再受冷落委屈。 这人得有身份、有本事,身旁又没别的孩子分宠,康熙心思一动,有了主意,但这不是他可以直接下旨决定的,得等太子痊愈,乾清宫解了封,再亲自去商量。 感情是处出来的,大阿哥、冷星和胤祉三人养在乾清宫,日日陪着康熙吃饭说话,彼此之间父子父女的感情一日比一日亲厚。 或许是这父慈子孝的情景叫太子生出危机感,原本烧得昏昏沉沉的太子清醒的时候开始越来越多,而且但凡醒着,虽不说什么吃醋生气的话,但必定是要哼哼的,而他一哼哼,康熙就唤着保成,全副心思扑到了他上头。 撒娇精! 大阿哥在背后同冷星还有胤祉吐槽太子,嫉妒得歪了嘴。 大阿哥说完就带着胤祉去睡了,冷星一个人坐在乾清宫的侧殿榻上,思考了一下太子最近的表现,再回想初来乾清宫那日大阿哥和胤祉的反应,猛然惊觉直男竟是自己! 不行,不能吃亏,她也要作! 冷星左右看了看,轻咳了一声,正要说话,顾问行笑着递上了一盏热茶。 冷星揭开瞧了一眼,汤色呈深琥珀色,有些像红糖水,空气里也有淡淡的甜香,冷星嘬了一口,果然水中带甜,甜里带香,还挺好喝的,冷星又喝了一口。 顾问行见小主子满意,笑着介绍道:“这是金骏眉,口味最是清甜。” 冷星点了点头,眼珠子一转,坐在榻上移了移屁股。 顾问行眉梢带笑,笑着恭敬的塞了一个大大软软的抱枕到冷星腰背处。 冷星诧异的往后看了一眼,眨了眨眼,回过头来窝进去,嗯,很舒服,没毛病。 把自己躺舒服了,冷星左右扭了扭脖子,才扭不到两下,顾问行招来一个宫女,笑着说道:“公主可是身子有些坐僵了,这个宫女极擅推拿,是在太医院跟着太医们学过的,不如让她给公主揉捏揉捏?” 冷星点了点头,然后就舒服得直哼哼,这乾清宫的宫女就是不一样,比她所里宫女的手艺强多了。 唉,冷星叹了口气,还没叹完,顾问行又招手唤来一个面容姣好宫女…… 看着安分下来的小祖宗,顾问行悄悄松了口气,不枉他偷偷遣人到宫外隔离的地方,去问公主平时的性情喜好,摸清了性子,公主其实也不难伺候。 康熙带着几个太医从太子屋里出来,便见冷星握在躺上,身侧有人递茶喂食,身后有人揉肩按捏,面前还有人哼歌唱曲儿。 康熙眸子睁大,伸手点着眼前这一幕,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几个太医连忙低头。 要不是榻上窝着的是一个软糯糯胖嘟嘟的女童,他们几乎以为自己看见的是八旗纨绔子弟骄奢淫逸的场面。 眼见皇上表情不善,宫女们胆怯的停下了动作,顾问行也低头躬身,缩了缩脖子,给皇上请安。 冷星这才注意到康熙出来了,眼睛看着康熙,磨磨蹭蹭的起身下榻,准备给康熙行礼。 康熙迈步向她走来,知道她的小心思,偏不说免礼的话。 冷星打乱自己舒服的姿势,有些不高兴的下了榻请了安。 康熙这才指了指冷星刚才坐的位置,“坐吧。” 康熙话落,冷星也不管康熙有没有落座,便一屁股又坐下了。 康熙头疼的按了按眉角,无奈的叹了口气,坐到与冷星相对的榻的另一边。 算了,孩子还小,往后慢慢教。 宫女重新奉了两盏茶过来,顾问行接了一杯放在康熙手边,又替冷星换了盏新茶。 看着明显不高兴的冷星,顾问行偷偷抬眸瞧了瞧半点没发觉的康熙,抬手示意宫女们退下,自己低着头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康熙今晚是特意叫冷星留下说话的。 眼瞧着太子一日日好了,乌西哈他们三个胳膊上的痘痂也要脱落,而且并无任何感染天花的现象,想来果真如乌西哈所言,借助牛痘获得了对天花的免疫力。 这牛痘种痘之事,事关紧要,又处处都是学问,乾清宫解封之后,紧接着便要在宫内推行种痘,这既是防止天花在宫中泛滥的手段,也是对牛痘疫苗效果的再次验证。 这之后还要与朝臣们商议如何在全国推行种痘,以及对外售卖疫苗的章程,这中间还有至关重要的如何大量制作疫苗,以及如何在远程运输中保证疫苗活性的事。 所以,这几日他只要抽出空来,就带着太医来同乌西哈问牛痘疫苗制作的细节。 原先还好,只是最近太子那处离不得人,等他好不容易抽出空来,乌西哈却已经睡熟了,他也不好把一个小孩子再叫起来。 康熙端起茶盏,用盖子拂了拂茶沫,啜了几口茶提神,照例先问了太医们太子的病情,再问了隔离处原先伺候几个阿哥公主是否有出痘的情况,又问他们研究牛痘的进度时,突然发觉今日异常安静顺利,一转头,才发现冷星竟就那样躺在榻上睡着了! “这、朕,她?”康熙起身抬手指着冷星,惊诧而不敢置信而失语了,“她怎么敢!” 顾问行硬着头皮上前小声问道:“可要奴才把公主唤醒?” 看着榻上睡着了乖巧无比的女儿,康熙深吸了口气,手垂了下来,“算了,扰了她的觉,她醒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朕。” 顾问行低着头又退了回去,看来皇上也了解公主的性子了,公主是顺毛驴,想她乖乖听话,得哄着来。 其实真要处置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顾问行偷偷抬头,看着康熙挥退了太医,亲自将公主抱了起来。 只不过做父母的舍不得,公主这性子自然也就没法改了。 太子痊愈的一天,乾清宫紧锁的大门终于打开,康熙吩咐了奴才送大阿哥和胤祉回去,自己带着冷星往慈宁宫去,说要带她去讨赏。 这一段时日,前朝后宫看似风平浪静,其实人人都盯着乾清宫。 几位阿哥公主都出了痘,最稀奇的是还都痊愈了,宫里是有了什么能治天花的奇药? “没有什么药,太医院的人医术不精。”康熙嫌弃道。 冷星同系统嘀咕,【他又要嘚瑟显摆了。】 或许是太过高兴,太皇太后没能发觉康熙这话的不对,只捏着冷星肉了不少的手,笑道:“太医们能把几个阿哥公主照顾痊愈,就该赏。” 康熙笑着应承道:“汗玛玛说得是,不过,乌西哈他们三个并没有染上天花,他们是自己给自己种了痘,就胳膊上头黄豆大小的痘,一点没遭罪,这些日子在乾清宫吵得闹得孙儿头疼。” 冷星转头看着康熙,眸子一点点瞪大,【吵?闹?】 【是有点过分凡尔赛了。】系统很鄙视这样的行为。 冷星眉眼弯弯笑了起来,【这两个字用得太好了!】 把接种牛痘的优点提炼得简直传神! 系统:…… 打扰了,统自己下线。 康熙没理会冷星的目光,把冷星如何发现牛痘,如何种痘的事都说了一遍,又说了要在年前让宫人全部种上痘的打算,最后同太皇太后商量道:“乌西哈人聪明,可胆子也大,孙儿想着得有人好生教导着才行。” 太皇太后拉着冷星的手,将她拉到榻上同自己一处坐着,揽着她笑道:“往后,乌西哈就同哀家一起住在慈宁宫吧。” 哈?! 冷星茫然的看着康熙,又回头茫然的看着太皇太后。 不是来讨赏吗? 她乾东二所老大的位置怎么不保了呢? 系统:【哦豁!】 棒呆! 冷星病了,就在搬进慈宁宫的第三天。 太皇太后传了太医过来,太医迟迟找不到病因,急得满头汗。 这位主儿从脉象上看壮得跟牛犊子一样,哪里有什么病,可她一直说不舒服,太医就不敢确定了,万一又是什么自己没见过的病症。 因着冷星生病,太医院关于研究牛痘疫苗保存的进度一再搁浅,康熙也被惊动了过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康熙抬手探上冷星的额头,温度正常,看来不是天花。 康熙松了口气,又关切的问道:“朕听说你这两日都是快到午时才去的太医院,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就同你汗玛麽、汗阿玛说。” “我觉得,”冷星虚弱的开口,“我大概是水土不服。” 系统:…… 牛逼! 太医们躬着腰,死死盯着地面,恨不能钻到里头去。 康熙绷紧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抬手给了冷星脑门一下。 由太后太后亲自教导,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这顽童,不体谅他一片苦心也就罢了,太皇太后还在这儿呢!这话得多伤太皇太后的心! “汗玛玛,这孩子,”康熙皱着眉头,想着怎么替冷星赔罪,这感情缺失的毛病该怎么说,他还是觉得他的孩子本性不坏。 太皇太后毫不在意的挥手止住他,又打发了太医,笑着坐到冷星床边,揽着她问道:“乌西哈不喜欢汗玛麽吗?” “没有呀,喜欢的。”冷星在太皇太后怀里舒服的窝好,好听的话张嘴就来,一个年年都不忘给她送生辰贺礼的人,她不讨厌。 康熙悄悄松了口气,佯怒的瞪着她,让她给太皇太后个说法。 冷星老老实实的道:“我在乾东二所,大家都听我的,没人敢管我,可在这里……” “朕看你就是缺人管教!”冷星话还没说完,康熙额头青筋就止不住的跳。 冷星看了他一眼,拉着被子直挺挺的躺下,中气十足的道:“我病了!” “乌西哈,你!”康熙也是真的怒了,再怎么疼孩子,皇帝也是有脾气的。 太皇太后起身打断道:“皇帝,你随哀家出去说话。” 康熙瞪了冷星一眼,愤愤的摔袖哼了一声,转身随太皇太后出去。 “皇帝应该也发现这孩子的不同之处了。”走到慈宁宫的正厅,太皇太后笃定的说道。 “汗玛玛,这,唉。”康熙满心的怒气被打散。 “乌西哈喜欢别人宠着她,不在意别人是出于什么的目的宠着她,对她而言,别人怎么样不重要,过程怎么样也不重要,结果是她喜欢的就成。”太皇太后笑着点出自己怎么发现的不对。 她自己没有感情,自然也不在意别人的感情。 “她自由随性惯了,如今叫她跟哀家住一处,就好比将狮子关入牢笼套上枷锁,处处都是不自在,她抗拒很正常。” 康熙皱眉,“汗玛玛这里怎么会是牢笼。”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对于乌西哈而言,这就是。” 康熙心底其实是认同太皇太后的话的,甚至他把乌西哈送到太皇太后身边,就是想着只有太皇太后才能管住她。 康熙叹气道:“乌西哈如今还分不清亲人的羁绊同枷锁是两码事。” 因为她还没有把亲情这个概念放到心里去,想到此处,康熙沉默了下来。 她如今有恃无恐,也不是明白了他们是真心疼宠她,而是……乌西哈前日在太医院提出了能解决远程运输的冻干疫苗。 康熙微微昂头闭了闭眼,缓和眼睛的酸涩。 “慢慢来吧,”太皇太后安慰道:“先让她习惯身旁有家人至亲。” 康熙叹着气点了点头。 不然逼急了她真能让自己病了,太皇太后想到当年的糯米糕,心中也是一阵叹息,她连自个儿都不爱惜着,怎么能指望她爱别人呢。 “就当在乾东二所一样,您不管着我?” “对,就当在乾东二所一样,只是汗玛麽喜欢乌西哈,想要日日看到乌西哈,才想要乌西哈和汗玛麽住在一个宫里。”太皇太后笑得一脸慈祥的抱着冷星温声说道。 冷星也不知道信了没信,总归是点头答应了下来,“那行吧。” 冷星身旁伺候的人全换回了从前乾东二所的人,她不再刻意装病,只每日什么时候去太医院,去了说多少做多少,还是全凭着当日的心情。 康熙急,太皇太后也发愁,只那些东西都在她脑子里,她说不说,说了多少,没人知道。 太皇太后的亲生女儿固伦淑慧长公主进宫请安时,听说了这事,笑着道:“女儿倒是有一个法子,保准叫乌西哈能多快便多快的做好这事。” 第28章 守规矩 固伦淑慧长公主, 冷星从前见过,是一个性情爽朗、笑容和善的老夫人,她的额附在五年前去世, 恰逢太皇太后身体抱恙,康熙便把固伦淑慧长公主接到了京城照料太皇太后, 其后多次在京城和蒙古之间往返, 后来直接定居京城。 固伦淑慧长公主并没有劝说冷星什么, 她是纯粹来陪冷星聊天的。 “听汗额娘说乌西哈最爱吃牛肉?” 冷星点头。 固伦淑慧长公主拍手笑道:“那乌西哈真该去草原上看看, 那里的牛羊遍地跑,牛肉的味道最为鲜美, 几乎日日都能吃上新鲜的牛肉, 还有各种口味的牛肉干。” 冷星眸光微动,却只淡淡道:“我在宫里也能吃到,每餐都有。” 宫里人人皆有固定的份例,照说以冷星的份例,是不可能顿顿都有牛肉吃的, 但固伦淑慧长公主却好似一点不奇怪。 因着是太皇太后亲生女儿的身份,又宫里宫外常来常往,关于天花和牛痘的事, 她比别人知道得更多。 冷星的固定份例,皇帝早下了旨意,一切只随她心意。 这句话可了不得,这几乎是把她和太子放到了同等的地位,太子的一应供奉就是比皇帝还要好上、优先上一等的。 固伦淑慧长公主笑得愈加和善, 拍着冷星的手笑道:“要我说, 宫里精心烹制的, 少了许多天然野生的乐趣, 乌西哈不知道,在草原上大家围着火堆烹牛宰羊、载歌载舞,多少热闹,李白不也说过,这是值得痛饮三百杯的。” 冷星眸子转了转,没有说话。 固伦淑慧长公主又笑着道:“宫里用膳规矩太多,我就觉得吃饭吃肉得大快朵颐才叫痛快,还有做好了再慢慢呈上来的,始终比那新鲜的刚出炉的差了一味。” 冷星深以为然,不过她还是没有说话,固伦淑慧长公主今日过于热情了,虽然从前在公主当中,她也对她最好,不过那可比不出来,毕竟大公主只是养女,早夭的三公主,和如今的三公主生母的身份皆不高。 而且固伦淑慧长公主从前对她的好,也只是比平易近人再亲近两分,如今却是……亲热! 固伦淑慧长公主从进了屋,连礼都不让她行完,就拉着她的手坐下,这手拉上了就没再放过。 “还有草原上的鲜奶,绵羊奶口味醇厚,山羊奶清淡香甜,还有牛奶、驼奶和马奶,真是各有各的好处,用那些个鲜奶做出来的油,做出来的酪,做出来的酒,也与别处不同,格外有风味。” 冷星身子不自在的动了动。 “蒙古茶,乌西哈知道吗?就是奶茶。” 冷星的手指微微一动,握着冷星手的固伦淑慧长公主几乎立刻就察觉了,固伦淑慧长公主眉梢的笑意更浓,“在草原上,一日三餐都是要喝奶茶的,你想想得好喝成什么样,才能叫人一餐都离不了。” 冷星喉间重重滚动了一下,她可太知道了! 太皇太后看着冷星斗志昂扬的从慈宁宫出去,才把心里的怔愣不解放到脸上来,“这怎么,怎么突然之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这也太奇怪了。” 固伦淑慧长公主咯咯笑了起来,“这可正经不奇怪,小孩子么,不都是这样的?汗额娘不知道,前些日子我的小孙子乌尔衮到京里来看我,他那脾气和乌西哈竟像是一个模子磕出来的,要想他好好做什么事,非得事先说好了有什么奖赏才行。” 太皇太后看了女儿一眼,她给乌西哈的奖赏,是帮她说服皇帝和自己,允乌西哈出宫去玩,或许可以更具体一些,是去草原上玩,去她的夫族巴林部玩。 固伦淑慧长公主一点不在意母亲别有意味的打量,坦然的笑道:“这次若乌西哈好好的办好了这差事,就让她去蒙古,正好让乌尔衮带着她四处玩玩,脾气相投的熟悉起来也快,等她习惯了身边有伙伴,这性子也就不会这么独了。” 太皇太后拍了拍女儿的手。 冷星开始好好办差,关于疫苗的各项研究顿时进展飞快,康熙看完太医院最新呈上来的奏报,心头又是骄傲,又是欢喜,又是生气。 气这个孩子明明有本事,却偏偏一直和自己打马虎眼,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早一日做好这事,能挽救多少性命的意义。 但这事,那么聪明的孩子她会不知道吗? 她知道,她甚至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以此来同自己讲条件,她知道,只是她不在意。 看着满脸期待,双目炯炯有神的女儿,康熙这股子气憋在心里出不去,她还这么小,就能解决了天花,这心思,这天赋,往后…… 这些不先不论,这是自己的女儿,还小,只能慢慢教。 康熙压了压气,还是没压住,转头冲着太医们发泄道:“你们学了这么十几年、几十年医术,都全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就没有一点求知求学的虚心,西洋的显微镜传过来多少年了,你们没有一个人想着学习,想着怎么加以利用,不思进取,全不如一个六岁的孩子!” 数落了太医们一顿,康熙心里舒坦了许多,梁九功度着康熙的脸色,上前询问道:“那公主出宫的事儿?” 太医们告罪走了,可公主还站在这儿等信儿呢。 冷星想要出宫去玩的事,康熙不想这么容易成全了她,但,也不好不允,他之后确实有打算让她出去走走。 想了想,康熙招手唤女儿走近,商量道:“若你能在年前帮汗阿玛再做好一件事,汗阿玛允你出宫两个月怎么样?” 如今离过年只剩十天时间了。 冷星低头按着手背的肉窝窝,像是一点没动心,“您先说什么事。” 臭丫头,还挺谨慎。 康熙眯了眯眸子,“由你主持着,在年前给后宫所有人种完痘。” 要说天底下哪一处的贵人最多,毫无疑问便是这紫禁城。 在这紫禁城内,收钱免费那一套行不通,宫里的人不在乎那点钱,他也不可能收钱。 这里不仅有他的妻妾儿女,还有他的长辈,硬逼着长辈们接种她们不愿意接种的疫苗,说起来不好听,可若连宫中都推行不了,又如何取信于天下百姓。 一处处慢慢解释,又太耽误时间,既然是乌西哈拖延的时间,便由乌西哈找补回来,康熙觉得乌西哈或许又能有什么不按常理、偏又效果惊艳的法子,那后续的计划可以更从容。 “我主持?那是按着我的规矩来?”冷星抬头看着康熙问权限。 康熙在这紫禁城里只是有长辈,她在这紫禁城里可几乎全都是长辈。 康熙点头,“按着你的规矩来。” 想到乌西哈无法无天的性子,康熙又加了几条规矩,“要尊敬长辈,不能动用蛮力,也不能出言长辈们。” 如此也能练练乌西哈的耐心。 听到不能动用蛮力几个字,冷星便不高兴的瘪了瘪嘴,康熙眉梢挑起,心下说不清什么情绪,这丫头竟果真想着硬压着所有人种痘。 她的硬压,不同于他的硬压,她不是用什么压力旨意,她怕是预备带着一群太监侍卫,浩浩荡荡的堵到各宫里去,硬按着人划口子种痘。 想到那画面,康熙长长的呼了口气,挺直身子瞥着她道:“怎么样,敢不敢应?” 冷星斩钉截铁的回道:“不敢。” 康熙一愣,错愕的低头看着冷星。 冷星嘿嘿笑了起来,“我可不是大哥,” 臭丫头。康熙笑着抬手给了冷星一个脑蹦儿。 冷星揉了揉额头,昂头道:“不过也不是不可以应,只是得让大哥给我帮忙。” 她已经尝到有大阿哥帮忙做事的好处了。 “朕允了。”康熙爽快的答应。 事实上,冷星能惦记着大阿哥,有差事不忘和大阿哥分享、找大阿哥求助,叫康熙颇为开心,这证明只要他们慢慢对她好,慢慢的教导着,她这性子是能板回来的。 冷星接了这差事,接下来的操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竟先在慈宁宫懒了三天! 固伦淑慧长公主尝试着再次劝她,冷星却只津津有味的听她说草原上的风土人情、美酒美食,然后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 她住进了慈宁宫才知道苏麻喇姑极擅长剪裁,还曾参与制定朝廷的衣冠饰样,所以这几日忙着同苏麻喇姑一起商量自己过年的新衣裳。 固伦淑慧长公主咂舌而犯难,这孩子真心不好唬弄。 康熙听说了,只揉额角,错牙道:“随她!” 反正依着宫里的规矩,先请钦天监算了日子,再办完各种各样的仪式,这事也得拖到年后去,康熙不是失望或生气冷星没有法子,而是气她这万事不上心的怠懒态度。 又过了两天,差不多康熙等人都放弃的时候,冷星才像是突然想起自己领了这么件差事似的,一大早叫人找来大阿哥,同他说了这事,此时离过年只有五天时间了。 大阿哥站在冷星面前,又是着急又是埋怨又是兴奋,“年前?这时间也太紧了!你怎么才和我说!这可是汗阿玛交给我的第一个差事,我一定要办好了!” 冷星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大阿哥踌躇满志着,还是注意到了冷星神色不对,想了想自己方才的语气,大阿哥连忙按下满身兴奋,虚心求问道:“你有什么章程没有?” 冷星从上到下的打量了大阿哥一遍,直打量得大阿哥浑身不自在,这才慢吞吞的说道:“你说错了,是给我的差事,你的差事,是我分给你的。” “而且,这是我的第二个差事了。”冷星说着,表情有些小烦恼,好似在说好烦啊,汗阿玛怎么就可着我一个人使唤。 系统:…… 儿子,你真没资格说康熙嘚瑟! 大阿哥:…… 他娘的,就好气! 但只要能在汗阿玛面前露脸,这都不重要,大阿哥也没想到,自己头回领差事,学会的第一道理竟是忍辱负重。 大阿哥硬生生挤出满脸笑容,“谢谢二妹妹惦记大哥,那这事,二妹妹有什么章程没有?” 冷星下巴微抬,示意大阿哥先说。 大阿哥:…… 他娘的,她才和汗阿玛一起待多久,怎么更气人了。 咦,等等,这话好像有点奇怪。 见冷星不耐烦的皱起眉头,大阿哥来不及深想,怕冷星嫌弃自己帮不上忙,连忙说道:“我想着时间不多了,咱们先让内务府把各宫的嬷嬷、太监、宫女集中起来,先给她们打了疫苗,这差事就算完成了一大半了。” 大阿哥的办法简而言之就是柿子挑软的捏,宫里的奴才比主子多,从人头上算还真是完成了一大半。 冷星鄙夷的看着大阿哥。 大阿哥脸上一红,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他和她一样,也是这宫里的晚辈,上头的有个“孝”字,中间的都还小,不说“友”字,只他们身旁也是有长辈看护着的,轻易动不了,这力气也只好冲着下头使了。 冷星摇头,对大阿哥很失望,“你也太不尊敬长辈了。” 大阿哥:“哈?!” 诧异过后,大阿哥心里隐隐觉得不妙,就听冷星道:“就从慈宁宫开始吧。” 大阿哥腿脚有些打颤了,看来乌西哈的主意和他截然相反,她是打算从长到幼、从上到下。 完了,汗阿玛给的第一个差事他要办砸了! 这到过年,才能种完几宫宫人! 大阿哥沮丧极了,然而沮丧过后,大阿哥万万没想到后面还有刺激等着他。 大阿哥目瞪口呆的看着冷星同苏麻喇姑解释。 “苏麻喇姑,不是我不向着你,我很喜欢你,也很喜欢你给我做的衣服,只是汗阿玛再三和我强调了,要我知道规矩,知道尊敬长辈,虽然在我心里,也把你当长辈一样,可不知道汗阿玛那处是怎么算的,所以你再等一等,你放心,你的我肯定亲自给你种。” 太皇太后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气人时极气人,可哄人时,小嘴便如同抹了蜜一般,什么肉麻的话都能脸不红气不喘的张口就来。 苏麻喇姑按着太皇太后被冷星剪破的袖管处,正打算扶太皇太后去换一件衣裳,听了冷星这话,哭笑不得,二公主还当大家都抢着想种她的牛痘呢,没见慈宁宫聚集起来的太监宫女皆是一脸隐惧。 苏麻喇姑笑着曲了一礼,道:“多谢二公主惦记奴才,奴才等着二公主。” “嗯。”冷星点头重重应下,挥手对大阿哥道:“走,去汗玛玛宫里。” 大阿哥转头看着慈宁宫聚集起来、还未散去的太监宫女,又看了看头也不回往前走的冷星,和抱着一匣子疫苗的老实跟着冷星走的华嬷嬷,双肩无力的耷拉下来。 他想到了她要从长到幼、从上到下,但万万没想到她能遵守得这样精准。 在这慈宁宫,最支持他们的汗玛麽的慈宁宫,连人都给他们聚集到一处的慈宁宫,她竟只给汗玛麽一人种了痘,连苏麻喇姑都要靠后。 她这不是先啃难啃的骨头,她是只啃难啃的骨头啊! 大阿哥气得跺脚,抬脚要去追冷星,同样抱着一匣子疫苗的马进连忙小声提醒道:“主子,主子还没给太皇太后告退呢。” 大阿哥停住脚,连忙给太皇太后行礼告退,天皇太后也不为难他,笑着道:“快去吧,你是做哥哥的,看着乌西哈,别让她胡闹得太过。” 大阿哥苦着脸应了,他看她,他怎么看得住她,汗玛麽也太瞧得起他了。 冷星脚程慢,大阿哥很快追上了冷星,一行四人一起往慈仁宫去。 慈仁宫住着的皇太后虽不是康熙的生母,但却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与太皇太后、康熙关系都很和睦,她倒不是有意抗拒冷星给她种痘,给康熙的政令添麻烦,她只是真心害怕。 那可是天花,先帝就是死于天花! 不止她害怕,慈安宫的宫人们也怕得很,一力劝着太后不要种痘。 “不说这疫苗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只这么大的事,只派两个孩子来,无论如何也,也叫人难以放心,不过也幸好是只来了两个孩子,太后不如先打发了他们,等别宫都种了这痘,看看情况再说。” 太后听罢,觉得有道理,便含糊着推说今日不舒服,不便种痘,让冷星改日再来。 大阿哥失望的叹了口气,他早知道会是如此,大阿哥看向冷星,想要与她商量个主意劝说太后,就见冷星极爽快的点头道:“那汗玛玛先好好休息,我和大哥时间紧,就先去别处忙了。” 说完抬脚就要走,慈仁宫上下皆松了口气。 “不过,”冷星转身刚走出一步,又转回身来。 看着慈仁宫人复又警惕的神色,大阿哥居然有一种果然没这么简单的释怀。 “不过,怎么种痘是排好次序的,汗玛玛错过了今次,就得等下一轮了。” 能排在后头种痘,太后正求之不得呢,连忙摆手道:“没关系。” “谢谢汗玛玛体谅。”冷星道了谢,脚步欢快的离开了慈安宫。 慈仁宫里,皇太后还在对着身旁伺候的嬷嬷感叹,“都说乌西哈脾气古怪,哀家倒瞧着她挺好的,脾气温顺,人也生得可爱,也不知哪一处宫人起的坏心思,这么编排一个孩子。” 嬷嬷笑着接话道:“太后说得是,这传闻也是太稀奇了些,这么小的孩子,竟也能传出喜怒无常、行事无所顾忌的性情来,奴才瞧着多半是哪一处宫里眼红二公主得宠,才传出这样的不实之言。” 皇太后叹气,点头认同,这后宫里最是多事端,多算计,小孩子也不容易啊。 皇太后感叹的不容易,在从慈安宫出来后,冷星和大阿哥切实感受到了,恭靖太妃、宁悫太妃、端顺太妃,一溜的太妃,就没有一个答应种痘的。 大阿哥一步三叹,丧气得不能再丧气,几次三番劝冷星掉个个儿,别难为自己,冷星都坚持,“要尊敬长辈们,不能没有规矩。” 祖母辈的都走完一遍,便轮到康熙的嫔妃们。 如今康熙后宫位份最高的是贵妃佟佳氏,几人到了承乾宫,在被贵妃拒绝后,他们这差事才终于迎来那么一点进展。 贵妃之下是七嫔,都是嫔位,冷星肯定先顾着自己人,第一个就到了荣嫔的钟粹宫。 钟粹宫里荣嫔早就把宫人们都集中起来了,这是她女儿的差事,她不可能不支持。 但冷星还是坚持只给马佳氏一人种了痘,接着便是大阿哥的生母惠嫔,亲儿子的差事,惠嫔即便心有迟疑,也咬牙让冷星给她种了痘。 或许是接连的拒绝让大阿哥放低了要求,这两处堪称是走后门的成功都叫大阿哥大大松了口气。 但出了惠嫔的延禧宫,冷星却迟疑的住脚了。 “还有五个嫔妃娘娘,先去哪儿呀?” 大阿哥瞪着冷星,他怎么知道,他从小养在宫外,汗阿玛的嫔妃中,他只知道贵妃、他额娘还有冷星额娘的住处。 华嬷嬷木着一张脸,完全没有该给主子分忧解难的自觉,她不会出主意,只会听吩咐。 马进试探着说道:“去年万岁爷大封后宫时,那册封的旨上倒有个次序,不知道合不合适?” 冷星笑着点头,“那可太合适了。” 大阿哥赞赏的看了马进一眼,“说。” “回两位主子的话,除荣嫔娘娘和惠嫔娘娘外,其余依次是安嫔娘娘、敬嫔娘娘、端嫔娘娘,宜嫔娘娘和僖嫔娘娘。” 冷星按着马进说的顺序走了一遭,还是同之前一样,愿意就愿意,不愿意绝不勉强,这一上午走下来,不像是办差,更像是串门,一处你来我往的客套两句,总之没一处愿意。 种痘也是要发一次天花才能种痘成功的,若是运气不好,那痘子偏偏长到了脸上,这往后,她们还能有往后吗。 冷星和大阿哥走完一圈,回慈宁宫吃了饭,冷星叫梅嬷嬷给她准备步舆,“后面的都是兄弟姐妹,还有位份比咱们额娘低的嫔妃,可以乘步舆了。” 大阿哥不可思议的看着冷星,真转性了? 他还以为是她不累,没想到是为了表示尊重才不乘步舆。 但很快,大阿哥又打消了自己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冷星找人请来了太医院院使,和如今主管痘诊科的傅为格。 “汗阿玛让我主持后宫种痘之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两人不解冷星问这话的用意,短暂对视了一眼点头应是,公主如今用的疫苗都是从他们太医院拿的呢,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嗯,很好。”冷星点头道:“既然是我主持,那若是没我的吩咐,后宫有一人私自种了痘,无论是谁,我就找你们问罪。” “这……”两人迟疑着不敢应下,这吩咐实在是叫人为难,宫里都是贵主,他们谁也得罪不起。 “没事,”冷星今日真是难得的体贴好脾气,“你们只说是我的吩咐,万事都让他们来找我就是了。” 太医院院使纠结着迟迟不敢应下,倒是傅为格,或许是在研究疫苗时,跟着冷星的时候长,大概知道冷星的脾气,听此只小心的问了一句,“若是太皇太后要……” “那也不给。” 傅为格咽了咽口水,“那要是皇上?” “那你就和他说,他答应了按我的规矩来的,若是他带头坏了我的规矩,那就是出尔反尔,他自己都出尔反尔,那……”冷星说到后面,语气突然兴奋起来。 傅为格咽着口水,连忙打断道:“公主的意思,奴才明白了,明白了!” 总之就是除了公主吩咐外,这疫苗不能私下流入后宫一支,其余的,便是太皇太后要求,也只往公主身上推,公主身后站着皇上呢。 若是皇上要求,那就回皇上公主的话,这之后,皇上听了怎么吩咐,他们怎么做就是了。 公主的吩咐不难,只是需要胆气罢了,至于后头公主威胁皇上的话,不是他能听的,更不是他能转述的。 见傅为格应了,冷星便看向太医院院使。 太医院院使迟疑了又迟疑还是不敢应下,公主既说这话,必是笃定了后头会有人来太医院要疫苗,他们是可以推说自己是奉命行事,可拒了贵主的要求,拂了贵主的面子,这之后的小鞋却是得自己穿的。 但眼前的二公主也……得罪不起。 能在宫里任职十数年的老太医,并且混上太医院使的人,论医术或许不是最精,但自保之术绝对是最长,太医院院使拱手笑道:“傅大人封皇上之命主管痘诊科,他做事周密妥当,既然他应下了,公主只管放心。” 这是打算到时候都推给傅为格应对了。 也行吧,冷星不在意谁负责这事,只要她的吩咐他们不给她走了褶就行。 吃过饭便是午睡,冷星让人给大阿哥安排了一个房间,也不管大阿哥想不想午睡,睡不睡得着,反正她自己是香甜的入梦去了。 大阿哥睡不着。 大阿哥撑着下巴坐在屋内,认真的回想冷星今日的做法、异常,还有中午的吩咐。 马进站在一旁,也在默默思考着冷星的打算。 “爷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这是大阿哥唯一肯定的事。 她连同汗阿玛的话都不客气,连自己这个汗阿玛的长子、她的大哥的面子都不给,大阿哥哼哼道:“一个但凡惹她不高兴都要睚眦必报的人,怎么可能那样尊敬体贴着汗玛法留下的妃嫔,她必定有所图谋。” 他连小小的拒绝了给她带吃食的不合理要求,都被她报复了好几年! 等等,“爷明白了!” 马进抬头,他也想到了。 大阿哥拍掌笑道:“乌西哈肯定在准备报复那些不配合的人。” 公主是打算好好办好这差事的……马进默默的低头。 从下午开始,冷星的进程就加快并且省事了,她按着长幼次序从大公主开始上门种痘,康熙如今的子女不丰,这其中又要刨除太子和他们三个,所以只剩下四处要跑。 这四处,最后也只有大公主和三公主接种了疫苗。 然后冷星便不再亲自上门了,她让傅为格从太医院派了五十个接种的熟手过来,和他们说着自己的规矩。 “公主我和大阿哥都是最守规矩的人,你们既然是听我的吩咐做事,就要严格按照我的规矩来,记住了,按照品级种痘,一个也不能乱了,而且不算今日,你们还有三天时间,记着每日中午和晚上,到我和大阿哥这里报一下进度。” 说完,冷星又转头问大阿哥道:“要是有宫人不配合怎么办?” 难得乌西哈说话带上了自己,瞧如今这模样又像是受了挫,打算好好办差了,大阿哥顿时豪情万丈,“他们敢!” 大阿哥拍着胸口大包大揽道:“你放心,这事交给我。” 宫人而已,不过是奴才,不用尊敬着。 冷星满脸信任的重重点头。 在医士们出发前,冷星又强调了一遍,“记得按照品级次序来,一丝也不能错了,若有不能解决的,便停下来找大阿哥,次序一丝也不能错,记住了吗?” 医士们应了是,便脚不沾地的忙碌了起来,后宫人员庞杂,便是排好队,依次种痘,三日时间也是紧紧巴巴,可如今还不能乱了顺序,这意味着他们一日之内可能要十数次、数十次的登某一宫的宫门。 大阿哥好似巡山的大王,带着十个身强体壮的太监各处巡视,若有哪处宫人不愿意种痘的,被医士们报到了他这次,他便带着十个太监亲自去问一句,“听说你不听爷和公主的安排,要搅合了爷和公主的差事。” 寻常宫人哪里经得起大阿哥的记恨,就是那不得宠的答应常在,也没有一个敢当着大阿哥的面应下一个“是”。 倒是有得宠的宫人想借着主子的势逃过种痘,但连太皇太后身边的苏麻喇姑都让公主种了痘,旁的,哪一个宫人能越过苏麻喇姑去,那可是皇上都敬重着的人。 太皇太后都接了痘,自己不接种已经是说不过去了,若再拦着冷星和大阿哥给宫人种痘,那真是诚心搅和了。 没有接种牛痘的太妃嫔妃们,只能恼怒着抽调已经出过痘的人到身旁伺候,她们是没有出过天花的,若哪个接种了牛痘的出了岔子,再染给自己,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只是骤然换了近身服侍的人,总是有许多不便。 冷星这次似乎是要把善解人意、温柔体贴贯彻到底,听说太妃嫔妃们的这处不便后,又发了话,没种痘的太妃嫔妃们可择两个近身伺候的人暂时不种痘。 没种痘的各处顿时都松了口气,她们身边得力的奴才也大大松了口气,虽说往后几日或是十几日只得自己两人伺候主子,会劳累许多,但同性命比起来,这都是小事了。 没得主子选中的奴才则忧心忡忡,她们不仅要接种那极有可能染上天花的疫苗,接种之后未防止染给自家主子,还会被关在屋里一段时日。 但慢慢的情况变了,先是宫外的胤祉阿哥去隔离处接触了天花病人,最后平安无事的消息传回宫中,紧接着是固伦淑慧长公主进宫让二公主给她种痘。 另外,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宫里的种痘的宫人没有一个染上天花的,只胳膊上拇指大小的一点小痘,这种痘竟不会蔓延到别处。 到第三日的时候,太后头一个找到了冷星,她要种痘。 冷星很为难,“汗玛玛,我当初就和您说了,怎么种痘是排好次序的,错过了原本的次序,就要等下一轮,您当时答应的呀。” 太后有些愣神,她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愣愣的问道:“那还要等多久?” 冷星抽出单子认真的和她说,如今宫人们接种到哪个品级了,这个品级还有多少人,下个品级又是多少人,竟是连一个粗使嬷嬷都是排在了她一个皇太后前面的,这也、太荒唐了! 随太后过来的嬷嬷错愕不已,“为什么要等医士们忙完,一个粗使嬷嬷也能和太后一块排序?公主这会不是没事吗?公主不可以给太后种痘吗?” “我可以呀。”冷星答得脆生生的,太后身边的嬷嬷心神刚松缓下来,就听冷星沉痛且更大声的道:“但我不能,汗阿玛说了做事得有规矩。” 太后身边的嬷嬷一口气噎到了喉咙管,都说二公主脾气古怪,她今日算是领教了。 嬷嬷强笑着扶起太后道:“既然公主这处不方便,那奴才就侍奉着太后先回宫,再从太医院传一个太医过来。” 冷星毫无意见,并且笑着恭送了太后。 短短两日,眼瞅着马上就是除夕了,康熙却头疼得不行。 这乌西哈明明能把差事办得四角俱全,却偏生要给自己找点不痛快,竟还拦着太医们不准给头一轮未种痘的嫔妃们种痘。 康熙看着眼前太后太妃们递过来的想要种痘的折子,头更疼了,揉着额角对梁九功吩咐道:“让傅为格去给太后太妃们把痘种了。” 梁九功应下,不一会,满脸古怪的回来回话道:“傅太医说,说公主事先和他们说过了,说您答应了一切按公主的规矩来,您不会带头坏了她的规矩,若是您、出尔反尔了……” “若是朕出尔反尔了,她要怎样?”康熙眯起了眸子。 梁九功低头回道:“傅太医说公主没说要怎样,只是听着语气挺、期待。” 康熙一口气哽在胸口, “这个乌西哈真是……” 他还真不敢给她做了这个表率。 “让傅为格先不用去了,去给我把乌西哈还有大阿哥叫过来。” “你这差事不打算做好了?出宫两个月的奖赏不想要了?”康熙瞥着冷星问道。 冷星眨眼,看向大阿哥,“咱们现在进行得不顺利?” 大阿哥抽出单子,确认了一遍进度,“没有啊,挺顺利的。” 康熙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明日可就要过年了,你既打算好好办好这差事,为何还要阻拦太后太妃们种痘,都是要种的,你就不知道卖个好!” 康熙真是怒其不争,她这差事得后宫所有人都种上痘才算办好。 冷星正色敛容,康熙以为她在思考自己的话,在反省,慢慢和缓了神色。 “明日子时过了才是过年。” 康熙猛然抬眸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汗阿玛,除夕是年前呀。” 康熙抬手捂上额头无力的倒向了椅背,她竟打算在除夕当日给太后太妃们种痘! 除夕佳节连看病说话都要忌讳着的,她竟打算在那一日给人种痘! “朕还说了要敬着长辈们,不准动用蛮力,你做到了吗?” “做到了呀,我和大哥去给长辈们种痘是都是走着去的呢,而且不愿意的,我一句没为难,一根手指头也没碰。” “那不准动用蛮力呢?” 冷星毫不迟疑的卖了大阿哥,“是大阿哥私下做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大阿哥脑袋连着双手一起摆着,解释道:“汗阿玛,没有,我没让人动手,就是吓了吓,而且都是对着宫里的奴才。” 康熙懒得同这个被当做枪使的儿子说话,只瞥着冷星道:“这事就不能商量了?” 冷星低着头戳自己手背的肉窝窝没有说话。 未时,流水一般的新年贺礼从各宫流向慈宁宫,拿人手软,当天,太医院那边突然就有了更多能接种的医士,从容的去往各宫种痘。 一举得罪了大半个后宫,成功树立起自己紫禁城最不好惹形象的冷星,开开心心的等着过完年出宫去玩。 然而此时的冷星没有想到,她挑了康熙的字眼,康熙也给她设了文字陷阱。 第29章 除夕宴 宫内过年, 因着康熙地位太高,家族人员又太过兴旺,总是庄重体面有余, 喜庆热闹不足,从前冷星总觉得无聊, 不过今年她倒是过得格外热闹刺激。 一大早就有一件棘手的事。 今日是除夕, 晚上要到乾清宫参加家宴, 而她给康熙的贺礼还没有准备好。 冷星觉得奇怪, “我昨日不是收了一屋子的礼吗?难道挑不出一件能送的?” 冷星开始自我反省,这次大意了, 下次得先验了东西再办事。 梅嬷嬷顶着眼下青黑, 好一会才委婉着解释道:“都是些女儿家的珠宝首饰,不好送给万岁爷。”直接转送收到的礼物,也太没诚心,太过敷衍了。 “那往年送的什么?” 听到冷星问这个,梅嬷嬷突然觉得转送礼物也不算敷衍了。 “往年大公主都送自己做的针线, 或是抄写的经书,咱们所里也、也差不多。” 最后几个字,梅嬷嬷说得格外含糊。 东西都是差不多的针线或经书, 只不过大公主那边是自己亲手做的,诚意十足,孝心十足,而她们这处是……主子连往年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冷星更觉得奇怪了,“你们今年忘记准备了?” 梅嬷嬷苦下脸, 这事细说起来真是赶得太寸了。 “原本是准备了的, 只是主子昨日被万岁爷召见的时候, 苏麻喇姑正巧到咱们屋里来给主子送衣裳, 就、不小心撞见了,奴才只好推说那是奴才自己绣着玩的,后来,主子忙完回来了,也不得闲,好容易把各宫宫人打发走,把送来的礼物清点入库,主子又睡着了,所以……” 所以这事就拖到了现在才禀告给冷星知道。 “一夜的功夫,就不能再另外赶制一个荷包出来?” “主子,”梅嬷嬷这声音里几乎都要泛出黄连味来,“这给万岁爷送礼,是有许多规矩的。” 冷星满眼求知的看着梅嬷嬷。 梅嬷嬷苦着脸解释道:“给万岁爷送礼,除了那别出心裁,格外稀罕难得的,一般都送九的倍数。” 一夜赶一个荷包不难,但要现想新鲜花样,再现赶九个出自一人之手,水平不能太好,但又要比去年好上一些的荷包就不容易了。 冷星一边吃着水煮饽饽,一边像是聊闲话般抱怨道:“必须九个?这么严格呀。” 见主子直接说了最小的数目,梅嬷嬷表情复杂的低下头,闷声回道:“这规矩也不是这么严格,也有许多人是五十、一百、二百那样凑整送的。” 冷星眨了眨眼,感情这九的倍数只是用来约束那送得少的? “好的吧,我知道了。”怪不得以前老听人说人情来往麻烦呢。 说完一句,冷星继续慢悠悠吃饭,梅嬷嬷心头急得火撩,偏生又不敢催,主子吃饭睡觉的时候最是惹不得。 好容易等冷星吃了饭,梅嬷嬷伺候着她又漱了一遍口,想着这会该紧着想送什么贺礼了吧,结果冷星双眸晶亮的吩咐道:“不是说苏麻喇姑昨日送衣服来了吗,快取出来我试试。” 梅嬷嬷一口闷气上不来下不去,感情她说了一早上的话,主子就记住了这个。 梅嬷嬷到底是被冷星硬提上来的嬷嬷,不如那些经年熬出头的嬷嬷做事沉稳妥当,她错估了如今的情势,还当冷星是从前的冷星,这慈宁宫偏殿是他们从前的二所。 从前的冷星只需要在晚上去乾清宫参加家宴,这之前的时间都是自己做主,可如今的冷星住在慈宁宫,宫里还有一个太皇太后。 冷星刚换完衣服,就被太皇太后叫人请了过去。 今日除夕,宫外的皇室宗亲们都要进宫拜祭祖先,固伦淑慧长公主是寡居之人,又是女子不能祭祖,所以就早早的进宫来陪太皇太后,打算今晚陪着太皇太后一道儿守岁。 太皇太后想着冷星晚上要参加乾清宫的家宴,便打算中午提前和她过个节,问她想吃什么,她好吩咐人做。 是的,今晚的乾清宫的家宴,太皇太后是不出席的,还是前头的问题,康熙的家里人多,太多,所以这家宴也分了三轮。 今晚的家宴便只有康熙、康熙后宫的嫔妃们,以及康熙的子女们。 冷星陪着太皇太后和固伦淑慧长公主说了一会话,又一起吃了午饭,等再坐坐告辞,回屋里收拾准备去乾清宫时,已经是未时,而乾清宫的家宴是申时。 梅嬷嬷跟在冷星后头急得两眼发晕发黑,“公主,只剩不到一个时辰了!” 冷星顿住脚步,这时间还真是有点赶。 冷星想了想,最后真心实意的认为,自己这不能算敷衍,虽然她的礼物粗糙、廉价且于康熙无用了些,但,也算是别出心裁了嘛? 冷星满意的笑了起来,转头问道:“嬷嬷会打络子吗?打一个就成。” 她打算用络子镶个边,稍微美化装饰一下, 申时,天还没有黑,乾清宫前的丹陛上下便已经树立起了天灯和万寿灯。天灯设在丹陛之下,两根楠木盘金龙的灯柱高耸入云,龙首伸出柱身,口衔一盏通夜长明灯朝向天空,神武不凡。 万寿灯则更显精致华丽,一盏灯便是一座灯楼模样。灯楼上有宝顶,宝顶之下有八叉蹲龙,蹲龙上站仙人下衔环,正反挂十六幅灯联,楼身六面则绘有六扇仙人图样,一阵风来,联动、仙动、光影动,真正是流光溢彩,华美非常。 冷星左右转头看着灯踏入乾清宫内,这万寿灯年年看,她也没看腻。 冷星看着灯,旁人却看着冷星,经了昨日的事,这位二公主算是扬名紫禁城了。 真也是嚣张没规矩,她一个小辈,竟是最后一个到的,太目中无人了,再瞧瞧她身后跟着的嬷嬷,眼下乌黑,满脸畏惧不安,大过年的难道还惩治了宫人? 嫔妃们这个冷笑,那个斜眼,交流着信息,不过不待她们说什么,冷星入坐没多久,殿内就奏响了中和韶乐,是康熙到了。 “今日是家宴,不用多、礼,都坐下吧。”康熙的声音打了个磕巴,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先看见了那个躲在前排嫔妃身后,根本没打算行礼请安的粉色小身影。 从前没注意,但她应该不是头一年如此了,瞧那走位姿势自然得,都不用抬头瞧他的动静。 康熙面带微笑的错了错牙,一会收拾她。 各人分坐入席,康熙独坐金龙大宴桌后,上盛一百零八品菜色,因中宫无主,贵妃和太子分坐康熙左右,贵妃领三十二品,太子领六十四品。 其余嫔妃分坐两侧,三人一桌,共领三十二品菜色。 冷星这样未成年,生母又只是嫔位的小公主的座次是比较靠后的,她的位置还要在右侧的第二排。 在大公主和三公主中间坐下,冷星在乐声的掩饰下,手上不慌不忙的剥着瓜子,等着走流程。 正式吃饭之前,先得把康熙桌上部分的菜色挨个桌子传一遍,这叫做转宴,传完一圈就算是一家人共食一桌菜了,典型的□□。 “乌西哈。” 冷星看着传到自己面前只能看不能吃的菜,撇了撇嘴。 “乌西哈。”康熙抬高声音又喊了一遍。 哈?冷星抬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成了家宴的中心。 那她刚才撇嘴,所有人都看见了吗? 看了看大公主和三公主微微发白的脸色,又看了看在座不少含蓄的幸灾乐祸,冷星眨眼,起身,动作极大的带倒了自己剥的瓜子壳。 大家一起刺激起来呀。 大公主和三公主的脸色又白了两分,众嫔妃惊得一脸活见了鬼的表情。 系统:…… 妈的,神经病! 康熙咬了咬后槽牙,“朕问你给朕准备了什么贺礼?” 冷星眼神飘忽,今年怎么不走流程。 往年这时候,是个别得宠或自认自己贺礼出彩的会主动起身,站到大殿中央说些吉祥话,当着众人的面展示并送出贺礼,至于旁人只要交给乾清宫的太监就行。 康熙目光矍铄的盯着冷星,挑眉笑道:“朕来之前,还特意查了你往年送给朕的贺礼。” 然后呢,看了喜不喜欢,满不满意,怎么不说了呢。 冷星无比确定康熙在逗弄自己,所以她也嘻嘻的笑了起来,“今年,我给汗阿玛准备了一颗猫眼。” 康熙挑了挑眉,猫眼石能够随着光线的强弱变化而发生如同猫眼一般的变化,是极珍贵难得的宝石,她从哪里得来的,倒是难得有心了一次。 至于她往年送的礼,哼,他见过她的字,那送来的经书上分明不是她的字迹,既然书不是自己抄的,那旁的针线也多半是他人代劳的。 敷衍至极! 康熙招手道:“你呈上来朕瞧瞧。” 这是要当场当众并且是近距离的看冷星送的贺礼了。 梅嬷嬷牙齿打颤,捧着锦盒的指节紧得发白,康熙突然有些后悔,这丫头,别真给他送了猫眼。 冷星几乎是从梅嬷嬷手里抠出了锦盒,然后笑眯眯的往宝座上走去。 大阿哥坐在左侧第二排,把冷星的动作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瞧着康熙的眼神就带上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担忧和……同情。 乌西哈这表情他见过太多次,猫眼通猫眼,这里头肯定有鬼,可怜的汗阿玛,不了解乌西哈的性情,一会得被吓成什么样。 坐在大阿哥旁边的胤祉,不安的扭了扭身子。 太子注意到大阿哥的神色,皱起眉头,奇怪的转回视线看向冷星。 看着锦盒呈到自己面前,康熙却迟疑着不敢打开了,“真是猫眼?” 这要真是彼猫眼,一会可不好收场。 冷星笑着点头。 康熙放到锦盒上的手反而一顿,把到嘴的死物换了个说法,“是物件儿?” 冷星这次迟疑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康熙收回了手,眯起眸子吩咐道:“你自己打开朕瞧瞧。” 照理说,这原本就该送礼的人自己打开的,偏冷星双手捧着锦盒,直戳戳的往康熙面前送。 冷星余光瞥到一脸好奇的太子,动作敏捷的跑到他身边,笑道:“麻烦太子帮我打开吧。” 胤礽确实好奇,也没多想,抬手便去掀盖子。 康熙心一跳,太子可才刚痊愈没多久,但两人的动作都太快,康熙阻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见太子已经打开了锦盒。 “这是猫眼?”太子皱眉道。 冷星表情真挚的点头,“是呀。”一块凹透镜和一块凸透镜简单组成的猫眼。 太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是从小被好东西养大的,即便是能变色的金绿猫眼他也见过不少,里头这块,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猫眼吧,它甚至都不是一颗珠子。 见太子并无受惊,康熙的舒了口气,对那个不气人吓人就过不去的丫头错牙道:“拿过来朕瞧瞧。” 冷星又转身捧到康熙面前。 这一看,康熙差点没气笑了,“你送几块玻璃给朕?” “不是玻璃,是猫眼。”冷星一脸认真的反驳道。 满殿的人早就被这一来一回的问话勾得好奇得不得了,都用眼神去瞧贵妃,但贵妃年纪虽小,却极沉得住气,只垂眸坐着,像是半点不好奇。 宜嫔性子爽利,笑着催促道:“还请万岁爷赏个恩典,公主到底送了什么好东西,求万岁爷也让咱们瞧一瞧,叫咱们开开眼界。” “眼界?”康熙被这话说得笑了起来,“你这话说得没错,朕觉得这或许是个放大镜之类的东西,还真是开眼界的。” 康熙说着提着锦盒里的络子节把东西取了出来,一面对着殿内,一面凑到眼前看。 殿内的嫔妃们都掩嘴笑了起来,这分明就是玻璃做的小玩意,公主还非说是猫眼。 冷星老老实实的站着任她们取笑,她们是在借机发昨天的邪火呢。 大阿哥谨慎的没有笑,胤祉也坐得稳稳的。 太子鄙夷的看了一眼冷星,收回视线时,注意到大阿哥的神情,奇怪着复又打量了冷星一遍,还是没看出什么特别。 荣嫔面上带笑,眼底却有几分恼意,但不是对着冷星,而是对着殿内笑得不客气的嫔妃们。 满殿热闹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康熙的笑容短暂一顿,明明是透明的玻璃,他从这头望出去竟什么也看不到。 康熙在满殿笑声中神色如常的调换了个方向,这一看,康熙捏着猫眼的手一紧,但很快又自然的放松下来。 从一端看,什么也看不到;但从另一端能看,却能清楚的看到外头所有景象。 康熙放下猫眼,握在手里,对冷星笑道:“你这可不是猫眼,只是个小巧的放大镜罢了,不过这络子打得还不错,朕收下了。” 冷星看了看康熙的手,又看了看康熙的脸,说谎。 她虽然不知道有无数奴才的康熙要这东西有什么用,但她大概知道康熙是想要这东西,并且是秘密的掌握这东西的。 冷星满脸遗憾的去掰康熙的手,“汗阿玛不喜欢,那我换一个吧,一个普通的放大镜也配不上汗阿玛。” 看着死命往自己手里抠猫眼,一脸我不能委屈了汗阿玛的乌西哈,康熙额头跳了跳,咬着牙笑道:“汗阿玛喜欢,只要是乌西哈送的贺礼,送什么,汗阿玛都喜欢。” 手里抠猫眼的力量一点没减弱,冷星正好抠出一个结,便开始就着那结拽里头的东西,康熙转头对梁九功道:“去把朕收着的那颗金绿猫眼拿来,赏给二公主。” 手里的力道松了一半,冷星神色苦恼,“汗阿玛,一个不够分,两个可不可以。” 康熙的额头又跳了两跳,但一个“分”字,乌西哈能知道分享不容易,康熙点头应道:“好。” 冷星的小肉手瞬间收回,淑女的交叠着放到身前。 满殿的笑声停了,嫔妃们惊了也酸了,皇上是有多宠二公主,二公主送块玻璃都能当宝贝收着,还赏她!还允许她讨赏! 大阿哥双目大瞪,乌西哈肯定是坑汗阿玛了! 太子微微皱眉,片刻又不在意的转开视线。 原本萎靡不振的梅嬷嬷霎时间满面荣光、昂首挺胸, 康熙瞥着身侧的乌西哈。 冷星就站在原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一副父女除夕夜相视而笑,好不温馨的感人场景,但近看气氛有些微妙。 顾问行悟了,连忙给梁九功使眼色,眼风使劲往冷星的方向剜。 梁九功懂了,动作极小却极快速的退到一边,抬手唤过个小太监,从怀里掏出个牌子给他,小太监领了牌子,飞快的退出正殿。 还好此处就是康熙的乾清宫,东西送来得极快,就在嫔妃们觉得皇上留公主在上头的时间太长的时候,东西到了梁九功手里。 梁九功接过东西,在原地站了一息,才笑着上前道:“皇上,金绿猫眼取来了。” 康熙朝冷星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梁九功又转身对冷星笑道:“公主,这是您的金绿猫眼。” 冷星接过梁九功手里两个巴掌大小的长条锦盒,打开看了一眼,颜色都是最好的蜜黄·色,眼线平直均匀,明亮清晰,是最上等的品质,这才屈膝笑道:“谢汗阿玛赏赐。”而后脚步轻快的旋身下去了。 康熙的青筋跳了又跳,她还要验货,自己还会骗她不成! 冷星抱着盒子走到大殿中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脚步,回身问康熙道:“汗阿玛方才说看了我往年送的贺礼,我往年送的贺礼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都很好,乌西哈是个好孩子。”这话是从康熙牙缝里出来的。 冷星眯眼笑了起来,“汗阿玛,我今年送你的贺礼确实不是放大镜,而是猫眼。” 看着康熙变了脸色,冷星才笑嘻嘻的接着说道:“它和这个猫眼石一样,也是能折射光线的,有光打上去的时候,远远看到会闪光。” 康熙缓和了神色,撩起眼皮,“是按照猫眼石的折射原理想的。” 冷星点头:“对。” 康熙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还算上道。 原来还是有些门道在里头,嫔妃们绞着帕子,但心里还是泛酸,再怎么好看,也不过是几片玻璃,几片玻璃就换回了金绿猫眼,皇上这心也太偏了! 冷星环视了一圈嫔妃们的神色,抱着盒子走到了荣嫔面前,伸手取出一颗金绿猫眼塞到荣嫔手里,“额娘,新年贺礼。” 大阿哥瞧得羡慕不已,荣嫔眉梢高扬,满脸得意。 原本就酸的嫔妃们更酸了。 梁九功和顾问行对视了一眼,而后一起低下头,那位果真是惹不得的,无事也爱老虎头上拔毛不说,一丝不痛快也要发作回去,偏也有本事拔毛,更有本事发作回去。 领完宴,嫔妃们各自回自己宫里守岁,阿哥公主们也各回住处。 康熙带着太子一同在乾清宫守岁,见太子一直看着自己手边的锦盒,康熙笑了笑,将锦盒推到他面前,“保成打开看看。” 胤礽打开盒子,这次他学着康熙的样子凑到眼前两面都看了看。 康熙笑容欣慰,他的保成也是个天资聪颖的。 “汗阿玛,这?”胤礽诧异的举着猫眼。 “这个镶嵌在壁画或者旁的什么东西里,能发挥意想不到的用处,”康熙抚了抚胤礽的脑袋,教导道:“你二姐于这上头极有天分,就这样埋没可惜了,朕打算开年让南怀仁给她授课,她的性情与常人不同,你以后要多包容着她,她也会帮助你的。” 康熙说完又抚了抚胤礽的脑袋,胤礽和乌西哈感情好,于胤礽和乌西哈都有好处。 其实对于冷星今年的贺礼,康熙是有些感动的,这份贺礼他可以肯定是出自乌西哈之手,他的乌西哈开始亲自给他准备的贺礼,这是不是说明乌西哈开始懂得感情,也把自己这个汗阿玛放到了心里呢。 将锦盒交给梁九功收好,康熙对梁九功吩咐道:“以后,但凡是二公主送来的东西,一律先呈给朕看过,再决定是否声张。” 梁九功躬身应下。 交子之时,康熙同太子一起吃了水煮勃勃,便打发了太子去睡,而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子时过后头一件事,明窗开笔,仪式过后,康熙便可以动笔了,丑时时分则要乘轿辇出宫,礼佛、祭天、祭祖、祭堂子,大大小小的祭祀多达数十场,忙到寅时回宫,吃过水煮饽饽,要去太皇太后宫中请安献贺表,再然后要到保和殿接受百官朝贺,赐国宴。 却说冷星回到慈宁宫,听说太皇太后打算今晚守岁时亲手包饽饽,便直接抱着盒子去寻她,边走边问梅嬷嬷道:“汗阿玛送的东西,转送汗玛麽,不算掉份吧?” 虽然早上梅嬷嬷说得含蓄,但她大概明白,她是嫌嫔妃们送来的东西拿不出手,所以今晚她特意记着验货来着。 梅嬷嬷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道:“皇上赏的东西,难得的是那份体面,皇上给的,哪怕是张纸也是宝贝!”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冷星就收到了康熙送来的一张纸。 第30章 外藩宴 是一个福字。 说是纸也不准确, 这个福字以丝娟为纸笺,丹砂作底色,上头还有金云龙纹, 准确来说是一块布头。 冷星看着梅嬷嬷欢天喜地的说着要怎么装裱把这个福字,挂在哪个位置, 完全不能理解她的心情, 一个字无用的字罢了, 都说了要相信科学、相信自己, 寄希望于神明、于虚无缥缈的运气是无用且懦弱的,那是弱者的行为。 冷星一脸怜悯的看着梅嬷嬷, 她一定是没有经过社会的毒打, 才会这么……弱智。 梅嬷嬷被冷星看得脊梁骨窜起股寒气,不安的解释道:“主子,不是奴才轻浮不稳重,实在是万岁爷这份惦记难得。” 惦记? 冷星奇怪道:“惦记我什么?又怎么个难得法?” 梅嬷嬷有些怀疑自己听岔了,主子这话问得太奇怪了, 还能惦记什么,“自然是惦记着主子能在新的一岁里福星高照、喜乐吉祥,这个福字, 是万岁爷对主子的祝愿。” 至于难得,梅嬷嬷解释道:“万岁爷在子时行开笔之礼,到丑时便要轿辇出宫,刨除中间的仪式和准备出宫的功夫,这之间只剩不到一个时辰来写福字, 能得到万岁爷的亲笔福字, 是莫大的光荣, 百官都以能得到福字为荣, 这也是万岁爷对去岁功绩出众的臣子的嘉奖。” 冷星眉头微蹙,疑惑不散。 梅嬷嬷继续解释道:“主子您想想,咱们大清疆域辽阔,得有多少官员,皇上又是明君,这下头的臣子不是全部,那至少也有一大半都是能臣,所以皇上每年要送多少福字,都是要先起草了名单的,而且得写好几日才能写完,公主,您不仅得了福,得的还是头一日的福!” 冷星头一回觉得自己有点笨了,她听得似懂非懂。 原来祝愿别人得到神明庇佑、同自己希望神明保佑是不一样的,前者不是迷信,也不是无能,而是惦记,是祝福。 可是好奇怪,不都是求神拜服,寄托于虚无吗? 冷星昏呼呼的换了衣服去给太皇太后、太后还有荣嫔拜年,等回来的时候,又听说康熙率领王公大臣到慈宁宫给太皇太后献贺表时,给她留了话,叫她晚上去乾清宫参加宴席。 梅嬷嬷听罢大喜过望,喜之不尽。 今日晚上是皇上的第二场家宴,照规矩是皇上的儿子、兄弟、子侄的团圆宴,是没有女子出席的,皇上竟也叫了公主! 这已经不是宠爱了!这是打破了常规的殊荣啊! 万岁爷是守祖训讲规矩的人,因着先帝殡天后是在太和殿停灵,他便避开规格最高的太和殿,只在保和殿举行国宴。 从皇上登基到现在,只为三人违背过祖制,一便是与他少年夫妻的元后赫舍里氏。 皇后殡天,照古制,谥号应由大臣草拟,并且以孝字开头,独先皇后由皇上钦定为仁孝皇后。皇上更是为先皇后开了皇帝亲临举哀、大量举哀祭酒的先例。 第二位便是如今的太子殿下,按照祖制,皇帝在位时不可公布太子人选,但皇上不仅提前立了太子,更是册立了仅有两岁的太子。 “不过,奴才说句打嘴的话,皇上对太子殿下如此厚爱,多半是爱屋及乌的缘由。” 至于第三位,便是她家主子了,您品品,这得是多大的恩宠! 她们主子可是单纯靠着自己个儿的! 梅嬷嬷把这些掰开揉碎了说给冷星听,她人傻,又因着从小照顾冷星灯下黑的缘故,并没意识到冷星在感情感知方面的障碍,她就是纯粹的高兴,纯粹的炫耀,恨不得告诉全紫禁城的人,皇上对她家主子的不同。 冷星蹙起眉头,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怪异情绪,梅嬷嬷通篇的话都在告诉她,汗阿玛很宠她,极宠她,对她极好。 可,她最近没做什么呀。 冷星严肃的问系统道:【他是不是有求于我?】 系统:…… 系统忍了又忍,声音还是逐渐咆哮,【对你好就是有求于你?他是你爸,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你能不能别这么阴谋论!】 【哦。】冷星不自在的转了转身子,她就是……她可能是不习惯吧。 冷星眯着眼翘起了唇角,虽然不习惯,但是挺舒服的,那她就锻炼锻炼,适应适应,让自己习惯吧。 冷星步子轻巧的回自己屋里,一进屋就看见被梅嬷嬷挂在正屋中间的御笔福字,停脚观赏了片刻,煞有其事的点头评价道:“早上没注意,这会看才发现这字写得真好,大气可爱,挂的位置也好。” 突然被夸的梅嬷嬷:等等,万岁爷的字可爱? 系统:…… 文盲! 中午用过饭,冷星又收到了一样礼物,一个粉色的如意荷包。 送来的人是梁九功身边的小太监李盛,李盛人长得瘦弱,面相却讨喜,说话也伶俐,一来就笑着给冷星磕了头祝了新年大吉。 冷星如今这儿正听不得“祝、愿”两个字,嘴角又上扬了两分,转头叫梅嬷嬷看赏。 梅嬷嬷惊叹的看着李盛,这还是她家主子头一回知道打点。 李盛笑着谢了赏,小心瞄着冷星的神色说道:“今儿中午国宴结束后,万岁爷让人派如意荷包给八旗子弟时,发现里头有一个粉色荷包,万岁爷大约是想到了公主喜欢粉色,便特意叫人把荷包留住,另又取了手上的玉扳指放到里头,吩咐奴才给您送来,万岁爷真是时时处处都想着公主。” 冷星听得心里轻飘飘的,抓着荷包,笑着连连点头。 这小太监的声音可真好听。 瞧着冷星心情好,李盛笑容踏实了两分,笑道:“万岁爷还有一道口谕给公主。” “嗯嗯,你说。” 冷星眨着眼催促道,这人的声音好听,她不嫌他啰嗦,他多说一点她也没关系的。 梅嬷嬷尴尬的笑着,她已经放弃治疗了。 李盛笑容一滞,难怪来时,师父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一定要恭敬谨慎,这位果然……不同凡响,他都说了是万岁爷口谕,她竟连跪都不跪。 不过,恭敬谨慎,万事只恭敬谨慎就错不了。 李盛仿佛没察觉到不妥般,笑容如常的接着道:“万岁爷说,朕叫你参加晚上的家宴,是为了你好,宴席上不准胡闹。” 冷星听完,愣了,不是好听的话,是管教? 李盛的心提了起来,笑容有点发苦,他居然觉得对于二公主,“不准”两个字实在是太冒犯了。 “哦,好。”冷星出乎意料的干脆应道。 踏出了慈宁宫的宫门,李盛靠着宫墙,抬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缓了好一会,才快步往乾清宫去复命。 不准胡闹,具体一点就是,家宴上除了请安问好之外,只准笑、点头,还有吃喝。 初一的家宴上,康熙无视宗室们诧异的神色,同宗室们透了话,二公主研制的疫苗安全有效,如今后宫都已经接种了完毕,等过完年,宗室们也得安排上。 果然是二公主研制的,宗室们笑着谢了恩,又对着冷星夸了好大一通。 由于同康熙有言在先,无论他们说什么,冷星都只乖巧的笑着点头。 太子错愕而鄙夷不已,大阿哥则是两眼发光,佩服不已,乌西哈的胆气、脸皮,都是他远不能及。 康熙:…… 康熙觉得胸口有点闷。 她是故意还是怎的,这会是她该腼腆的笑着低头,而不是乖巧的笑着点头! 初一的家宴只是个开始,初二,冷星又陪着康熙参加了第三场家宴,即康熙同太皇太后、太后、太妃们的家宴,还是那一个要求,不准胡闹。 不过这一日的头,冷星点得有些不开心了。 “乌西哈年纪小,从前又少人教导,性子顽劣,还请长辈们多多担待。” “乌西哈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不安得很。” 这一场宴会,是康熙说话,冷星点头的道歉大会。 宴会结束后,康熙瞥着满脸不乐意的冷星,气笑了,“朕拉下脸皮替你找补,你还不高兴了?” 冷星不理解:“找补什么?” “还什么?”康熙轻哼了一声。 “你前头那样撅了人家面子,难道你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那些都是长辈,她们的娘家、儿子、孙子都是有爵位有身份的,就是女儿也和蒙古那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连朕都要尊敬着的,你倒好,差不多全得罪了,等以后人家给你使绊子,你才知道利害。” 想着冷星今日虽不高兴,但还是乖乖听话,没有作妖。 康熙欣慰中,又有些奇怪,挑眉问道:“今日怎么这样安分?” 冷星抬头看着康熙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好,所以我也要对你好。” 她记得好像听谁说过,生意要有来有往,才做得长久。 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听着女儿稚气又认真的说知道他对她好,她也要对自己好,康熙眼窝一酸,差点没落下老怀甚慰的慈父泪来,女儿懂事了啊! 原来多不让人省心的小王八蛋,如今也知道心疼阿玛了。 康熙抬手摸了摸冷星的脑袋,声音都带着被感动的温软潮湿,“乖,过几日再陪汗阿玛参加一个宴席。” 冷星点了头,又问:“可以说话吗?” 康熙笑道:“可以,外藩宴,正是要和他们说卖疫苗的事。” 顺便震慑番邦,叫他们束手无策的天花,被一个孩子,他的女儿找到了解决办法。 “哦。”冷星点头应下。 看着冷星告退离开的背影,康熙心里头那股感动的劲儿都还没过去,康熙同身后的梁九功分享自己的感慨,“乌西哈懂事了,知道疼人了。” 梁九功笑着应和道:“皇上的孩子,哪有不好的。” 康熙并不满意梁九功如此空泛的赞同,他具体道:“从前朕和乌西哈说什么,要她做什么,不讲好条件,她是不答应的,谨慎得很,可如今你看,方才朕叫她陪着参加宴席,她是先答应了,再问的旁的。” 康熙觉得这个顺序的改变里,浓缩着他和乌西哈父女感情的巨大增进。 梁九功在身后强笑着,实在想不出话来应答。 您是万岁爷,是天下人的主子,又是做阿玛的,你说什么她听什么做什么,这不是应当的吗。 梁九功悄悄耷拉下眉眼,万岁爷对二公主的要求,低到了地底下,这意味着万岁爷对二公主的忍耐度极高,二公主就是错,皇上也是不觉得的。 以后,同二公主有关联的事,自己得更加留心。 整个过年期间,康熙都忙得很,冷星回到慈宁宫又吃了几日水煮饽饽,看了几日戏,才见到小太监过来告诉她外藩宴的时间定了。 外藩宴同家宴又有很大的不同,家宴虽然规矩多,但皇上和善,宴会就大体还是喜庆随意的,但外藩宴…… 外藩宴设在紫光阁,紫光阁是武举殿试之所,场地宽阔。冷星和太子一人一张小桌案小凳子分坐康熙左右,同在高台之上,两侧是一字排开的太监宫女、卤簿仪仗。 下首两边,左首是大清臣工,其中夹杂有几个洋人,右侧看面貌应是外国使臣,两侧席位之后,又是站位有序的卤簿仪仗、带刀侍卫,只绵延到紫光阁广场之外。 在一派肃穆庄重中,即便康熙只是表情淡淡,其威严之势就叫人不敢直视了。 康熙虽然才二十五岁,但已经做了十几年的皇帝,他身上的威势是自然流露的,但太子嘛,冷星瞧了一眼努力板直身板,肃着小脸,并且用目光警告自己不要乱来的小朋友,突然很有乱来的冲动。 他像是一只努力学着老虎的小奶猫! 李盛这场宴会只被分派了一个差事,那便是留心冷星的一举一动,一见冷星眸子发亮,李盛绷紧了心神,连忙脚步轻移,凑到梁九功身后耳语了几句。 梁九功心肝颤了颤,瞄了冷星一眼,心头也是苦不堪言,这才哪儿到哪儿,宴会才刚开始呢,公主就……就和太子对上了! 梁九功定了定神,不能让公主在外国使者面前闹出事来,这事关系着大清国威,梁九功小声的禀告给了康熙。 康熙眉眼一抬,果然见冷星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这丫头,安分不过两天! 李盛低着头走到冷星身后,颤声传着皇上的吩咐,“公主,皇上说了,外使面前不能胡闹,不能失了身份,叫外人看了笑话。” “哦。”冷星点头,视线从太子身上转到了台下,打算先看别人的热闹,然后她的注意力就被外国使者桌子上的黑色饮料吸引了目光。 那是什么,她怎么没有,难道是可乐,可是现在就有可乐了吗? 冷星食不知味的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她想喝可乐了。 很快,冷星发现外藩宴的另一个坏处,容易饿! 外藩宴的各种礼仪程序繁琐得远超她的想象,在正式吃饭前,康熙先要说一通客套话,紧着各国使者还得转达自己君主的祝贺和关于两国关系的意见。 每个君主的国书都是又臭又长,尤其是沙俄的使臣,光炫耀他们国家的实力就说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头又用蹩脚的中文说了一堆地名,什么额尔古纳河、格尔必齐河,她完全不知道在哪里,这是欺负她地理不好吗? 冷星饿着心情有点不好。 不过此时,康熙的脸色也不好,连着大清臣工面上皆有愤慨之色,是以倒没人察觉冷星的情绪不对。 沙俄使者话落,康熙便冷声道:“替朕转告你们的皇帝,大清虽有三藩叛乱,但不过是癣疥之疾,覆手可去,大清不会割让任何一寸土地,更不会对任何国家俯首称臣,贵国想战,我大清也绝不怯战!” 沙俄使臣被康熙气势所震,半信不信,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露出狼狈的颓态来。 康熙撩起眼皮,随意的抬了抬手,“使臣入座吧。” 宴会的是由阔别多年的葡萄牙使团带来的,康熙六年,葡萄牙使团曾向康熙提出了放宽禁海政策的请求,当年康熙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并表示比起象牙、花露、金刚石之类的贡物,他更想要一头狮子。 而今年,葡萄牙就送来了一头狮子,还是威武的白狮! 一身白毛没有一丝杂质,大清臣工们惊叹连连,冷星瞥了一眼,就又去盯使臣桌上的黑色饮料。 康熙笑着让葡萄牙使者代他向他们的皇帝转达他的谢意,至于他们的贸易请求,他会考虑。 终于,各国的国书都念完了,康熙笑道:“朕今日宴请各位,除了与各国使者欢庆新年外,还有一件好事与诸位分享。” 康熙抬手指了指冷星,“朕的女儿,乌西哈,研制出了抵御天花的办法。” 冷星瞬间收回黏在黑色饮料上的视线,挺直了腰杆。 小小的人儿,昂首挺胸,不正好同她觉得好笑的太子一模一样。 系统:…… 打脸来得可真快。 各使团内一阵嘈杂私语,最后,还是沙俄的使臣跳了出来,“皇上是在同我们说笑吗,贵国的公主今年才几岁?” 康熙蹙眉道:“公主今年便是七岁,如何还能言年幼,朕八岁时也已登基为帝,难道在贵国七·八岁的孩子还只知耍乐?” 冷星眸子晶亮,两只小肉手激动的抓在一起,她想鼓掌! 康熙这句明问暗秀,秀得沙俄使臣讷讷无言,他难道要说他们国家七·八岁的孩子都在上学,那不是输了吗,不过大清皇族竟如此人才济济吗。 有了沙俄使者的教训在前,谁也不好再质疑这抵御天花的办法究竟是不是眼前年幼的公主想到的,而且本身他们也更关心另一件事,“皇帝陛下要与我们分享这抵御天花之法?” 康熙笑了笑,分享是要分享的,不过不是免费的分享。 康熙让傅为格介绍接种天花疫苗的好处,傅为格隐去疫苗的来源,只说了接种过程的安全方便,以及近乎十成的成功率。 各国使团皆心动不已,尤其是从前不曾参加外藩宴的葡萄牙使团,不想此番还有如此惊喜。 见着使者们都意动了,康熙遗憾表示,因早先答应了研制出此法的女儿,这天花疫苗只卖不送。 然后现场就开始扯皮了,觉得大清泱泱帝国,不该如此吝啬小气。 有人哭穷,有人打感情牌,有人从道德上谴责,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冷星身上。 沙俄使臣直接对冷星问道:“公主明明有良方可以救无数性命,却因贪图钱财之利,而叫他们染病而死,公主难道不会愧疚吗?” 冷星眨了眨眼,不明白这火怎么烧到了自己这儿。 不过,冷星的反应是很快的,饿着时尤其快,不待大臣们发挥口才,冷星就转头对康熙道:“汗阿玛,那就不卖了吧。” 大清臣工皆诧异的转头看向冷星,什么情况,公主怎么自家给自家泄气! 沙俄使臣笑得洋洋得意,什么七岁这样八岁那样的,都是唬人的话罢了,他不过吓一吓,她就怕了。 康熙到底了解冷星的性子,只掀起眼皮,等着她的后话。 冷星慢吞吞的道:“不卖也有不卖的好处,大家都是近邻,我刚刚还听到沙俄有和我们开战的意思,打仗多不好,劳民伤财的。” 沙俄使臣面上得意之色更重,下巴翘得只差没翻到天上去。 还说什么不怯战,分明怕着呢! 大清臣工愕然而愤慨的看着冷星,公主这说的什么话,大清的威严都被她丢尽了! 胤礽瞪着两只大眼睛,恨不能扑过来杀了她。 康熙也蹙眉看向冷星,若乌西哈的懂事是这样愚蠢的懂事,那他还是更喜欢从前顽劣的乌西哈。 冷星笑得双眸比星子还要闪亮,像是想到了什么绝世好主意,拍手道:“直接扔一些天花病人用过的枕头、被子过去不就好了吗?” 系统:! 日了!艹!人干事! 沙俄使臣笑不动了,大清的臣工慢慢都笑了,胤礽放松了身子,难得给了冷星一个干得不错的别扭眼神。 只有康熙依旧蹙着眉头,他知道乌西哈是极有可能这么做的,甚至真处于那个场景,她又有决策权的话,她一定会那么做。 康熙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乌西哈对生命的漠视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她能破了天花,她说那是病毒,她是不是还知道别的病毒,她以后会不会发现别的病毒,若是谁惹了她,那…… 康熙闭了闭眼,他都不敢想! 按说最理智的办法,是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可……那是他的女儿! 第31章 会会她 见康熙面色沉静, 使者们以为他果真在考虑,皆骇了一跳,如此行为堪称灭绝人性, 但偏偏,谁也不能否认这样做所带来的巨大收益。 一场大清全员免疫, 而其余国家无法抵抗的人造瘟疫, 几乎可以刀不血刃的拿下大片的土地和财富。 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面前谈道德, 设身处地想想, 使臣们都觉得毛骨悚然,于是话风立马转了一百八十度, 直说君无戏言, 既说了要卖,就不能食言,一定要卖! 大清臣工看得好笑不已。 康熙语气淡淡的让他们宴会结束后同户部和鸿胪寺商议,一副勉为其难迫不得已的样子。 使臣们见此,哪里还有心思享受美食, 这场外藩宴结束得格外快速。 外藩宴结束后,康熙点了图海、索额图、明珠、冯博等几个内阁大学士,并侍讲学士张英、高士奇等人在南书房等候议事, 又唤住了冷星道:“乌西哈,你跟朕来。” 说完便转身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这是康熙头一次在太子也在场的情况下忽略了太子,胤礽满心的不适意。 冷星敏感的察觉到对面冒出的丝丝酸气,眨了眨眼,收回步子调转方向, 绕路从胤礽的一侧走下高台, 经过他时, 还特意停留了一下, 奉上了一个大大的友好笑容,这才脚步轻快的去追康熙,追到了还要仰起头伸出手,甜甜的道:“牵~” 康熙低头看着女儿,她喜欢粉色,衣裳首饰一应都爱用粉色,她人生得娇嫩可爱,脸蛋粉嘟嘟的,与粉色也极相配,满脸的童稚纯洁,满眼的天真烂漫,这分明是个孩子啊。 可一个孩子怎么会有那样残忍的心性呢,最可怕的是她自己并不觉得残忍,她完全不觉得那是恶。 康熙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女儿的小手。 她不懂,他可以教她,这本就是阿玛的责任。 康熙学贯中西,同时又不疏于满族人的骑射,他的手掌极大,也极有力量,在寒风中,大手一丝不漏的裹住了小手,从两人相握处生出源源不断的温暖。 冷星看着两人相牵的手愣了愣,下一瞬便满脸欢喜得意的转头去看太子。 太子的脸……绿了。 跟在康熙身后,同样往乾清宫方向走的几位大臣,自然瞧见了冷星挑衅的笑容,都不用回头,他们也知道这笑容是冲着谁去的。 张英、高士奇等汉臣瞧见了也垂着眸只作未见,明珠却是戏谑的瞥了一眼索额图,那位可是这位的侄孙。 索额图面上带着滴水不漏的浅笑,并没有任何异常,明珠几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收回视线。 到了乾清宫,诸位大臣自去南书房候着,康熙又打发了身旁的奴才,只留了顾问行在内侍奉。 指了位置让冷星坐下,康熙问道:“乌西哈,告诉汗阿玛,你在外藩宴上说的那个扔天花病人枕头被子的法子,是怎么想到的?你是想吓唬外国使者?” 最后一句,康熙是怀着隐秘的期待问出的,尽管心里知道不可能。 怎么想到的,冷星眼神闪烁,这个不能说,因为她不知道那事如今发生了没有,而且她也不知道那边的消息能不能传到这里。 但是这个问题也不难答,因为冷星能感觉到康熙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所以冷星反问道:“怎么了,不好吗?” 顾问行站在角落,头埋得几乎要钻到胸膛里去,连呼吸都骤时收紧了。 康熙的心一点一点坠到了底,她这话,是直接承认了她就是这么想的,并且也打算这么做。 “乌西哈,”康熙的声音有些凝涩,他不希望有一天他需要在天下和乌西哈之间作出抉择,“我们可以堂堂正正的打败敌人,但用这样狠毒的手段,有伤天和,于你不好,于大清也不好。” “狠毒?”冷星困惑的重复了一遍,这与她的认知冲突了。 其实她这个主意并不是凭空想到的,而是切实发生过的。 她文史学得不好,大概只记得是欧洲殖民者在发现了美洲新大陆后,想要对方广袤肥沃的土地和储量丰富的金银矿产,但即便他们有枪支弹药,印第安人狩猎为生,身体强壮,人数又数十倍百倍于殖民者,所以战争相持不下。 而后殖民者假意求和,送了天花病人用过的枕头和毯子给印第安人作为礼物,印第安人还天真的以为是和平的象征,最后,她只记得一个数据是,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一个世纪里,新大陆的人口从一亿锐减到了五百万。 而这其中死于战争的实在少之又少。 美洲大陆与外界隔离封闭了上万年之久,印第安人对病毒完全没有抵抗力,也不知道任何防疫知识,天花、麻疹、流行感冒都能叫他们轻易倒下,比起战争,他们死于病毒者不可计数,而叫殖民者轻易的占据了土地和财富。 美洲英军总指挥杰弗里·阿默斯特还曾公开表示,送天花病人的枕头和被子给印第安人是值得赞美的壮举,而她接受的教育也是这样说的。 并且她现在也不是要去抢夺侵占别人的什么东西,只是想要杀死意图抢占他们东西的人而已,这怎么能说是狠毒呢? 冷星实在不能理解,她举了一个例子,“就好比夏天有蚊子要来吸我们的血,明明可以用熏香把它们都毒死,为什么还要费劲的去一个个拍死呢?那不是很傻吗?” 系统:!!! 日了!它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它脏了! 康熙沉声道:“乌西哈,那不一样,那是人!” “哦。”冷星埋着头低低的应了一声,她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但看康熙的反应……两个世间的规则大不一样,这个世间以康熙的意志为主。 康熙看着冷星低着头仿佛受教的样子,不确定她究竟有没有听进去,但她愿意听自己的话这一点,还是叫康熙心下放松了不少。 “朕答应过你,等过完年,允你出宫两月。” 冷星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睛晶亮。 康熙摇头失笑,只想着玩的臭丫头,他就知道她的听话多半是装的。 不过志向只有吃喝玩乐的乌西哈,是让人很放心的,因为这四样都惹不出大祸来。 “这两个月,你就和太医院一起负责京城疫苗接种之事。” 哈?! 冷星有些不乐意的瘪了瘪嘴,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我不是出宫玩的吗?”为什么还要做事。 然后以一副你说话不算话,那我也要说话不算话的小眼神瞥着康熙。 康熙举杯啜了口茶,眼底划过丝笑痕,“朕只说允你出宫两月,可没说允你出宫玩两个月。” 冷星仔细回想了一遍,眼眸瞪大,还真是,大意了! 看着冷星恹恹离去的背影,康熙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散去,又轻轻叹了口气。 他原本只打算让乌西哈占个主持负责接种疫苗的名儿,既能以乌西哈如此年幼便能解决天花之才震慑汉人,又能以公主的身份替皇家施恩,不过现在,他打算让乌西哈真正的参与进这件事,亲自给人种痘。 乌西哈一直养在宫中,位置太高,得叫她去民间知道知道百姓的疾苦,或许能叫她生出几分怜悯之心,哪怕不能,爱护百姓的声望名誉,百姓的拥护爱戴,无论哪一个,能对乌西哈多一丝束缚也是好的。 希望乌西哈不要让他失望。 康熙在原地立了一会,才让顾问行去叫了在南书房候着的诸位大臣进来,卖疫苗的事,京城乃至天下种痘的事,都得先拟出个章程。 张英是直到夜黑透了才回到了家中,长子张廷瓒老远便提了灯笼出来迎接,他去岁考了举人,只待今年二月春闱之后,便也要入仕了。 张家是书香世家,如今时候,文章经义上头于他倒是小事,所以父亲每日散朝后总会抽出时间和他讲解朝廷时事,以免他初入朝廷犯了什么忌讳。 “父亲今日怎么这么晚?不是领宴去了吗?” 张英疲惫的叹了口气,指了指书房的方向,“进去再说。” 张廷瓒连忙上前扶住父亲。 从父亲的书房出来后,张廷瓒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屋子,反而绕道儿去寻了他二弟说话,“嘿,我今儿有一件新鲜事儿你要不要听听。” 里头的人从书里抬起头来,却原来只是个七·八岁的小童,而张廷瓒如今却是二十五岁、已经成家立业的大人了,他甚至连儿子都生出来了,也不知同一个七·八岁的弟弟有什么好谈的。 小童虽小,模样却生得极好,气质也极佳,站在那一处仿若一块玉石般清润温和,连头发丝都黑亮柔顺得没有一丝毛糙。 只不过他一动起来,那份温和无害就被破坏了,只见小童挑了挑眉,极笃定又淡定的说道:“大哥特意来寻我,不就是专程来说给我听的。” “哈哈哈哈,”张廷瓒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顾自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点着弟弟道:“你这份聪明真是,外露,外露得很呐,怪不得父亲要压着你。” “哼。”小童闻言有些恼怒轻哼了一声,才终于露出了点孩子样,只不过下一瞬他便收敛起了恼意,反唇相讥道:“廷玉先在这里预祝大哥二月里高中……二甲了。” 张廷瓒的笑声霎时一收,这“二甲”两字属实是往他心窝子里戳刀子。 他也是个俗人,如何不想施展一身本事高中状元、跨马游街,可偏偏……他是汉人,他的父亲前年十月入职了南书房,今年眼瞅着还要再升,又担着给太子授课的职务,张家实在不宜太过招摇了。 所以无论上头的人才学如何,他最多也就是个二甲二名,连二甲头名,都张扬了。 中庸之道,唉。 张廷瓒没趣的叹了口气,倒在椅背上,点着张廷玉道:“你往后也是个二甲二名的命。” 张廷玉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倒不怕二甲二名,不过是个名次罢了,等入了朝堂,他自有他的手腕,他只怕…… 上有父亲步步高升,又有大哥前程似锦,等他能科举之时,张家恐怕早已是烈火烹油,依父亲中庸的路子,也不知父亲还愿不愿意让他考到最后一步。 “算了,不说这个,”张廷瓒挥了挥手,一说这个他就想起去岁只得了个举人的憋屈,若果真才学不够也就罢了,偏偏是得让、得退! “我和你说说今日宫里的趣事。” 张廷玉放下书本,看了过来。 张廷瓒毫不意外,他这个弟弟十足聪明,也十足有野心,他读书就是为了入仕,于他仕途可能有助益的事,他都上心得很。 张廷瓒同他说了外藩宴上使臣们闹出的笑话。 “二公主这份机变,真是难得,三言两语就破了局,反倒把各国使者吓得不行,原本还打算压价的,如今全都好说话得很,这桩买卖,如今只随咱们喊价了。” 张廷瓒说着又看着弟弟笑了起来,“二公主这份装傻充愣卖懵懂的功力,我瞧着比你还强些,也难怪你骗不过父亲,也难怪皇上疼二公主疼得不行,还要叫她出宫主持种痘之事。你自诩颖悟绝伦,如今可算是遇到对手了吧,那二公主可比你还要小上一岁。” 张廷玉凝神听罢,却只问:“二公主要出宫主持种痘之事?” 张廷瓒点头,又问:“怎么了?” 张廷玉笑道:“那我得去会会她。” 张廷瓒坐正了身子,看着弟弟郑重道:“你可别胡来,我听父亲说,这位公主很不一般,她竟是连太子的面子也不给的。” 张廷玉挑了挑眉,“那更得会会了。” 张廷瓒无力的倒在椅子上,随便吧。 第32章 被胡来 朝廷正月二十开印办公, 冷星要出宫主持种痘之事,至少也要等到正月二十一日,而在这之前, 还有一个重要的日子——元宵节。 过年、过节、过寿,都是要给皇上送礼的, 这次冷星格外乖觉, 从外藩宴回去后的第二日, 就在思考着送什么礼物给康熙了。 她让梅嬷嬷去打听康熙的喜好禁忌, 梅嬷嬷哪有那样大的脸面问到康熙面前去,于是找到了她自认和自己关系不错的李盛。 李盛转头就把这事告诉了自己的师父梁九功。 梁九功第一反应是, 因着公主昨日被万岁爷罚了, 所以想要送一件合万岁爷心意的礼物来弥补,但,这是寻常人的做法,那位小祖宗的性子万不能以常理推断,无论是谁, 若是惹了她不高兴,她都是要发作回来的,而这个无论里头, 万岁爷也并不是例外。 梁九功想了又想,寻到了顾问行一处说话。 两人商议了好一阵,头一件确定的便是喜好能说,这禁忌万不能说,就怕那位小祖宗心里头憋着气, 专送万岁爷不喜欢的来气人。 “就是万岁爷的喜好, 也不能明说。”顾问行比梁九功还要谨慎,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只昨个儿二公主不高兴了,这事就叫他不安。 万一二公主曲解他们的话,那…… 梁九功深以为然,两人最后决定只让李盛同梅嬷嬷说些万岁爷的心爱之物,至于公主自己从这些心爱之物上头品出了万岁爷什么喜好,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两人商议完,又仔仔细细的思量了一番,觉得这事哪一处都妥帖没有纰漏了,这次彼此告辞,各自回去当差,然刚走出两步,两人又猛然一惊,同时停住了步子,转头看向对方。 自李盛回了话后,乾清宫当差的宫人都越发小心谨慎,尤其是管着康熙私库的几处,皆比平时加了一倍当值的人。 没待乾清宫的人提心吊胆多久,就在李盛回了话的隔日,冷星就上门来了,她要看看万岁爷的那些个心爱之物。 康熙正与人商议着,在年后修葺明奉慈殿,将之改为毓庆宫,作为给太子居住的东宫的事。听了冷星的来意,也没多想,点头就允了,让她去寻顾问行。 顾问行听罢苦不堪言,如同悬了十五个滚水桶在心间,七上八下的晃荡,不安害怕得很,就怕哪一只桶掉了,那滚水就烫死了自个儿。 万幸,冷星说看就真的只是看,一点没上手,送走冷星后,顾问行瘫软着靠着柱子缓了好一会。 康熙回来瞧见了,笑道:“怎么害怕成这样?” 顾问行惶恐不安的笑着,答不上话。 康熙却看得极开,“乌西哈是个怠懒的,朕前头给她派了差事,她心头必定不痛快,自是要来寻朕找补的,说吧,公主拿走了什么?” 顾问行笑着躬身答道:“回万岁爷的话,公主就看了看,什么也没拿。” “嗯?”康熙这倒是吃惊了,“真什么都没拿?” “真什么也没拿。”顾问行想了想,笑着说了前头冷星派人来打听他喜好的事。 康熙听罢,笑道:“乌西哈懂事了,朕等着她的元宵贺礼。” 顾问行抬头小心的瞄了一眼康熙,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过年的日子,在一日日水煮饽饽和看戏中,过得飞快。 因着康熙怕冷星大庭广众之下,送出什么不好公诸于世的宝贝,所以特意让人先问了她送的是什么贺礼。 冷星伸出双手比划了好大一个圈,笑着答道:“我准备了一大堆好看的杯子。” 听到“一大堆”三个字,康熙放了心,只有普通的赏玩之物,才会用上一大堆这样的量词。 康熙甚至还取笑道:“以乌西哈的眼光,别给朕送来一堆粉色的杯子,朕看着晕眼。” 梁九功心里想着万岁爷也知道此事不简单,嘴上却笑着凑趣道:“公主既然特意打听了万岁爷的喜好,想着准备的杯子,应是按着万岁爷的喜好来的。” 最后,冷星送来的还真是贴合康熙喜好的杯子,极贴合,贴到到了不能再贴合,几乎就是和原物一模一样。 康熙有一九龙玉杯,乃稀世珍宝,也是康熙的心头好。 九龙玉杯通体由白玉做成,但这并不是它的稀罕之处,它最妙的是当杯内盛满酒时,杯底便会出现九条翻腾之蛟龙,神气活现,几乎要飞出杯外。 但现在…… 康熙看着眼前呈上的九十九只九龙玉杯,眼角青筋一个劲的抽抽,加上他手里的一只,整好一百只了。 她硬生生把他最喜爱的稀罕物砸成了街边的大白菜! 冷星站在殿中,像是生怕康熙不能理解她的礼物的价值,还若巡视菜地般随意捡了几只杯子,真诚的说道:“我可半点没有唬弄您,这些全部都能看见龙,我这就倒酒进去,给您看看。” 看着那杯底果真浮现的蛟龙,以及冷星身后一大片各式各样的九龙杯,康熙再看自己手边的九龙玉杯,突觉一阵心塞。 梁九功侍候在康熙身后,动是不敢乱动,只一个劲的用眼睛剜着顾问行,这是怎么回事! 可惜梁九功直剜得眼睛发酸,顾问行也没理他。 顾问行瞪着眼看着眼前的情景,自己也发懵呢。他那日万事万物都没敢让这位祖宗上手,这位祖宗在主子爷的九龙玉杯前,也就瞧了半刻钟不到,这怎么就突然,主子爷的宝贝怎么就泛滥成这样了! 见康熙没有反应,冷星还在卖萌委屈,“女儿喜欢吃的穿的玩的,要是有人送女儿,女儿恨不得越多越好,推己及人,才想出这么个孝敬汗阿玛的法子,女儿一片孝心,汗阿玛不喜欢吗?” “朕喜欢,喜欢得很。”康熙咬着牙说道。 冷星开心了,好心的解密道:“汗阿玛,其实这个很简单,就是杯座和杯底之间放画有九条龙的画片,杯底下表面做成平面,上表面做成凸面,因为白玉是半透明之状,就成了一个焦距很大的平凸透镜,相当于一个像差很大的放大镜。像的位置在平凸透镜下方,像大,像差也大,所以看不清楚,但当杯内斟满酒,酒便相当于一个平凹透镜,把杯底的虚像缩小,就能看到九龙的全景了。” 冷星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反而把所有人都听愣了,什么平凸平凹的,不过他们还是大概听知晓了,只要在杯底杯座上下点功夫,就能做出九龙杯。 从显微镜和猫眼,康熙早已知晓女儿对于光学的天赋,她能用显微镜看到的病毒,传教士们试了许久都没能看到,所以比起为她对光学的理解应用感到惊叹,他更加为她此番解释的用意而想要错牙。 她分明是惋惜时间太短了,不能做出成千上万个九龙杯,彻底把他的宝贝变成普通玩意,所以干脆告诉了大家原理,方便大家随意仿作,从根源上将他的宝贝贬得一钱不值。 冷星说完了,还冲着康熙眨眼,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康熙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夸赞道:“朕的乌西哈真是心思灵巧。” 康熙很开心很高兴的结果,就是在开印后朝会的次日,正月二十一日,冷星就被撵出宫办差了。 康熙还给她定了任务,每日必须得亲自接种一百人。 这次冷星出宫办差,大阿哥没办法陪着她,他那头年后也开始上课了,是一日不得休的。 康熙也给冷星指了老师,因材施教,他让南怀仁教授她西学。 南怀仁是顺治十五年来清的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他不仅是钦天监监正,更是康熙的西学老师,康熙从十四岁起,便跟着南怀仁学习天文、历算和数学。 冷星还未上课之前,康熙便嘱咐道:“要敬重着知道吗?” 冷星乖乖应下,又玩着自己的手指,好奇问道:“他是外国人,那他会什么语言呀?” 康熙不知道她有什么用意,但还是回了她的问题,“俄语、法语、英语、汉语还有满语。” “哇,那他可真厉害。”冷星拍着手笑弯了眸。 康熙以为她是想确认老师的实力,摸了摸她的脑袋,又嘱咐了一句,“不要惹事知道吗?” 冷星点头,又问:“那他可以在宫外给我授课吗?我每日要给足足一百个人种痘,要是还要赶着回宫上课的话,都没时间玩了。” 康熙想着女儿到底与儿子不同,再一个,也怕约束着乌西哈太过,反而叫她惹出别的事来,便点头允了。 正月二十一日早,天光大好,张廷玉打听到二公主在安定门镶黄旗的驻地内种痘,便换了衣裳前往。 安定门旁前一日便有人搭好了棚子,棚子三面装了挡风的帷幔,里面茶水、点心、火炉一应俱全,毕竟是公主,即便是特意出宫“受苦”的,也很难在生活上感到什么不适。 华嬷嬷手持一把剪刀站在冷星的桌子前,愿意让小小年纪又身份尊贵的冷星种痘的,几乎都是保守且家境不如何富裕的汉家女子,满族贵妇贵女们早花了银子请人上门种痘,自不必来此处抛头露面排队,至于旁人,或是信不过冷星的医术,或是畏惧冷星的身份。 而汉家姑娘们连男太医们都回避了,自然不能接受在外露出胳膊处的肌肤,所以由容嬷嬷在她们袖管上剪开一个小口,再由冷星种痘,她们回家后,自可以再缝补好衣服。 不过此时,冷星面前却来了个衣装华丽的男孩,男孩的五官瞧着有点眼熟,身量约比冷星高一个半头,生得格外健硕,只一块铜钱大小的头皮发量,扎起来的辫子也几乎没支棱到天上去。 冷星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肥肉与肌肉并重的胳膊,又看了看跟在男孩身后的一大队侍卫,本着医者仁心,给他划了一个大口子。 汗阿玛怕她惹事,一个侍卫也没让她带,安定门自有镶黄旗旗兵护她安全,她能指使得动的,只有一个华嬷嬷。 面前的男孩种完痘了也不走,极自来熟的与冷星介绍起自己来,“我叫隆科多,我阿玛是你汗阿玛的亲舅舅,算起来我是你的表叔。” 冷星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吱声。 隆科多以为她不信,又道:“如今宫里的贵妃娘娘是我长姐,从这头论,你还得叫我一声舅舅,你仔细看看,我和我长姐长得有几分相像。” 冷星这才抬头仔细打量了他一会,慢吞吞的道:“那你长姐挺不容易的。” 什么意思,隆科多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冷星肃起小脸,“让让,你妨碍我做事了。” 她今日的一百个指标还没有完成呢。 隆科多起了身却还是不走,站在冷星身边小声问道:“我长姐是不是在宫里受委屈了?” 这人好烦呀,又丑又聒噪,冷星不耐的蹙起眉头。 “你要是和我说了,我带你去吃这京城的好吃的,玩这京城的好玩的,这京城里好吃的好玩的,没我不知道的。”隆科多开始利诱。 冷星眼睫一闪,视线从不远处站着看热闹的沙俄使团身上划过,转头看着隆科多,笑着连连点头,声音温软的应道:“好的呢,谢谢舅舅。” 隆科多被一声舅舅喊得一愣,挺可爱的小姑娘,为什么长姐说她不好惹? “那你和我说说。” 冷星摇头,“我差事还没做完呢,我也还没吃着没玩着呢。” “那你这儿还有多久?”隆科多急脾气的催促道。 冷星好脾气的安抚道:“你坐会,别着急,我速度很快的,再说,我们还要等一个人呢。” 系统:…… 隆科多,危! 张廷玉到达安定门时,事情正发展到高·潮。 钦天监监正和一个洋人正叽里咕噜的激烈交流着什么,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佟府的侍卫和使团的人已经打起来了,隆科多吓得小脸煞白,一个穿粉衣的小胖姑娘却是满脸兴奋,奶凶奶凶的跑到一个被侍卫踢倒在地的洋人面前,扯住他的领子道:“快交出来!” 活像是打劫的。 那个洋人似乎听不懂汉语,神色着急却又鸡同鸭讲的一阵叽里咕噜,小姑娘生气的扯着他的领子摇晃,还转头对隆科多喊道:“舅舅揍他,他骂我!” 舅舅? 那应该就是二公主了,不用多想,此事必定是她挑起来的。 彼此之间连语言都不通,她如何知道对方在骂她。 张廷玉面色不变,只微微低着头,脚步轻巧却快速的往后退。 这个公主果真不一般,今日时机不好,他改日再来。 最后,冷星、隆科多连着南怀仁并沙俄使团一行人全被提溜到了康熙面前。 安定门有驻军守卫,事情很快得到控制,而且双方也有分寸,都没动刀枪,只是毕竟打了一场,或者说是被打了一场,隆科多是镶黄旗出身,而安定门正好属于镶黄旗的驻地,那安定门的驻军是拉偏架的。 沙俄使者相较于佟府侍卫看起来就很有些惨不忍睹了,自然要找康熙讨个说法。 康熙看着义愤填膺的沙俄使臣、鼻青脸肿的沙俄使团,只觉得猛烈跳动的青筋扯得脸颊隐隐作痛。 他前头还刚想着乌西哈只是喜欢吃喝玩乐,这四样闯不出大祸,结果,出宫的头一日,头一日她就鼓捣着隆科多把沙俄使团打了,就为了什么巧克力。 康熙抬手指住了沙俄使者的话,点着冷星道:“乌西哈,你先说。” 冷星无辜的眨了眨眼,“舅舅说要带我吃好吃的,我们想着使者那边可能有新鲜样儿的吃食,正巧沙俄使臣他们可能是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种痘,当时就在场,我们就问了问。” 冷星扯了扯隆科多,“那个沙俄的使臣大人听了高兴得不得了,连忙说有的,只要我回答他们的问题就给我们,对不对?” 隆科多连连点头,说起这事,他也觉得是沙俄使团的不是,“他们说他们什么好吃的都有,只要二公主回答了他们的问题就给我们,使臣大人的汉语虽然说得不好,可一个有字,我和公主是听得清清楚楚的,结果二公主答了他的问题,他却说没有了。” 对,就是这样。 冷星无辜又委屈的看着康熙,女儿被人欺负了啊! 回答他们的问题…… 康熙沉着脸,看向沙俄使团。 沙俄使臣强撑着气势辩解道:“我们只是好奇公主小小年纪怎么制作出的疫苗,想要为公主著书立传,让本国子民感激公主的聪慧与仁德。” 康熙都不用问冷星到底有没有说,那个丫头鬼精得很,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你若是把她哄高兴了,金山银山都可以给你,但你若是用阴谋哄骗她,那你敢伸手,她就敢把你的爪子砸了。 康熙慢声道:“沙俄使臣到底想问什么,你知道,朕也知道,此事沙俄使臣心思不纯在先,两个孩子出手伤人在后,双方皆有错,便就此了了,使臣觉得如何?” 沙俄使臣脸气得发红,若是问到什么也就罢了,偏偏他们什么也没问到,什么叫先养细胞,再用细胞养病毒,再离心沉淀,过滤澄清,最后用得到的病毒和佐剂配制混合。 怎么养细胞,又怎么用细胞养病毒,佐剂又是什么? 她说了一通他一处都没听明白,或许,沙俄使臣愤怒稍解,或许是因为他不是医生才听不明白,或许国内的医生听了能明白! 沙俄使臣愤愤难平又无可奈何,在他们拿到疫苗之前,他们得先忍下这口气。 沙俄使臣告退了,康熙看着冷星,沉着脸哼了一声,又用下巴点了点南怀仁,“后头怎么又打起来了?” 怎么打起来这事,南怀仁也是说不清楚。 “回陛下的话,老臣过去的时候,双方已经打起来了,公主只让老臣一定要问出巧克力的做法,而沙俄使臣则说他们也不知道巧克力是什么,公主不信,说既然都喝上可可豆浆了,必然有巧克力。” 康熙揉了揉额头,可可豆浆?看来是外藩宴那日留下的引子。 南怀仁不知道怎么打起来的,那这事就还得问乌西哈了,可若是问乌西哈,不就是听她胡说八道、颠倒黑白吗。 康熙索性也懒得问了,只看着冷星和隆科多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凑到一块的?” 冷星笑得甜甜的看着隆科多道:“今日舅舅来找我种痘,我和舅舅一见如故。” 隆科多心里正紧张着,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罚他们,听到冷星这话心里生出股感动,便也看着康熙重重点头。 “舅舅?”康熙看着隆科多这傻样,气不打一处来,点着隆科多骂道:“你阿玛在前线打仗,你在家里就是这么胡闹的?” 隆科多吓得连忙跪下,冷星没事人一般站得随意。 等康熙教训完了隆科多,气出得差不多了,冷星虚心发问:“汗阿玛,那我明日还要去宫外种痘吗?” 春寒料峭,每日从暖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出宫,很痛苦的,她觉得这个奖赏可以因着她犯事取消了。 康熙气笑了,感情还有这出等着他,“去,怎么不去。” 康熙又点着隆科多道:“左右你也无事,你俩又是一见如故、脾气相投得很的,乌西哈在宫外种痘期间,你就去给她帮忙吧,只一件,乌西哈若是伤了半点,或是同谁再打起来闹起来,朕只拿你是问!” 第二日,冷星又准时的出现在安定门种痘,这一次带上了小侍卫隆科多。 张廷瓒听说了,同张廷玉感叹道:“二公主这份恩宠真是,”张廷瓒摇了摇头,“这么个胡闹法,皇上竟一点惩罚也没有,受罚的倒成隆科多了,这隆科多有什么错处,真也是冤枉死了。” 张廷玉笑了一声,“八旗子弟能得皇上亲自指了差事,多少人求还求不到呢,隆科多可不觉得冤枉。” 张廷瓒想了想,也笑了,“倒还真是,他这也算小小年纪就在皇上那里挂名了。” “不过,”张廷瓒说完又指着张廷玉哈哈大笑起来,“我早说了那位二公主不简单,让你远着点,你非要去,怎么样,被吓回来了吧?知道这人外有人了吧?” 张廷玉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大哥,心里一阵费解,怎么父亲偏觉得这样话痨又爱玩笑的大哥入仕安全,而自己这样知分寸有城府的却会惹出祸事。 安定门处确实如张廷玉所言,隆科多一点也不觉得冷星坑了他,还扬言等冷星种完一百人后,要带她好好玩玩,“咱们也是同患难共富贵的交情了。” 要说隆科多也是傻人有傻福,他日日带着冷星吃喝玩乐,倒是歪打正着的完成了既护住冷星,又不叫冷星惹事的差事。 而别的心大胆大,又同样出身豪族的八旗子弟也确实羡慕的很。 冷星很快就陆续结识了已故内大臣一等公索尼的儿子、索额图的弟弟心裕和法保,以及内大臣遏必隆的小儿子阿灵阿,纳兰明珠的孙子、纳兰性德的儿子长福、富尔敦等人,日子开始过得有滋有味起来,满皇城的撒野。 至于康熙指来的老师南怀仁…… 张廷玉在缓了些日子,等使团们都陆续离开京城后,第二次去寻冷星时,有幸撞见了冷星上课的情景。 二公主听课并没有特意去寻什么安静地方,只就在种痘搭建的棚子里。 当时,隆科多等人大大咧咧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等着,说说笑笑半点不着急,也没个对课堂的尊重。 二公主乖巧安静的背对着他坐在南怀仁大人面前,他看不见二公主的神情,但却清楚明白的瞧见南怀仁大人既紧张又期待的复杂情绪,那模样颇有些抓心挠肝。 他悄悄走近了些,借着前来种痘的人流和棚上的帷幔遮挡身形,他听见公主问道:“南大人,我听说只要行星的运行模型没有彻底建立起来,就不能更好的进行历法改革?” 南怀仁点头道:“这也是哥白尼拒绝参加拉特兰教堂理事会进行历法改革时的原因。” “哦,”冷星点头,又问,“那是不是研究历法的都应当这么严谨?” “这是自然。” “那开普勒在《新天文学》里说‘每一个行星都沿着椭圆轨道环绕太阳,而太阳则处在椭圆的一个焦点上’,这个并没有进行证明啊,南大人怎么就默认并且引用了呢?” 南怀仁怔愣,“这要怎么证明?” 冷星摊了摊手,“我怎么知道呢,我只是个学生,只是个孩子而已,每天被强制上课,心情也不好,心情不好,思路就不开阔,唉,我也想不明白。” 南怀仁:…… “臣明白了,今日的授课到此结束,公主且去松散放松吧。” 南怀仁刚说完这句话,隆科多就站了起来,“马上就是春闱了,状元楼新推出了好多菜色,我已经订好了包厢,走走走,咱们这会过去正好!” 原来他们不特意寻上课的地方,就在一旁等着,是笃定二公主这课上不了多少时候。 二公主对于西学竟精通至此,只不知中学如何。 张廷玉皱起眉头,看来自己这样的,确实算不得如何出众。 看着二公主与隆科多等人打马离开的背影,张廷玉默默回家找了许多西学的书籍,捧书苦读起来,竟比马上要春闱科考的张廷瓒还要努力刻苦。 二月九日,春闱头一场开考,张廷瓒打趣道:“怎么,不送送大哥?” 张廷玉从书里抬起头,认真道:“二甲二名,大哥必定能手到擒来。” 张廷瓒滞了滞,憋着一肚子不痛快下场去了。 又过了五日,张廷玉勉强觉得心里有点底了,第三次往安定门去,发现安定门处又多了一位华服小公子。 张廷玉淡定的走到冷星面前的队伍后排队,凝神听着前面的对话。 “今日是我生辰,我要是不出宫来提醒你,你是不是就忘啦!从你告诉我你的生辰后,我可是一次没忘过你的,哼,你休想混过我的礼物!” “生辰?” 很明显,对方确实忘了。 宫里……看来那一位是大阿哥。 “怎么可能忘了,我早就把礼物准备好了。” 竟是死不承认,张廷玉默了默,这位二公主的脸皮倒是与他不相上下。 “我要是在宫里直接让人给你送去,你不就不能找到由头出宫了吗?” 还要有理有据的倒打一耙,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模样。张廷玉轻轻勾了勾唇,这位二公主比他想的还要有趣。 “那礼物呢?” 张廷玉明显的感觉前头安静了片刻,而后二公主从容的道:“你先转过去,我叫你转过来你再转过来,不然就没有惊喜了。” 二公主停止了种痘,队伍不再往前走,张廷玉微微歪出身子往前头看,只见二公主正低头折着一张纸。 片刻功夫,她便抬起头来道:“好了。” 这是张廷玉来了三次头一次仔细打量二公主,她今次还是穿的粉色衣裙,小辫上绑着粉色的珍珠串,两汪眼睛又黑又亮,脸蛋粉扑扑圆润润的,却有一个尖下巴,硬是从一团可爱中生出娇俏来,像一颗香甜的……桃子。 “乌西哈,你这也太糊弄人了吧,你这折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前头传来大阿哥气急但不敢败坏的声音。 张廷玉没忍住低着头轻笑出声,这位大阿哥想来没少被二公主欺负。 “你掷出去看看呀。” 前头又没了声音,过一会,他听到大阿哥解释道:“乌西哈,我没有嫌弃的意思。” 张廷玉低着头又是一阵轻笑。 冷星眨了眨眼,“不是呀,这就是掷着玩的。” 前头又是一阵安静,而后是大阿哥更加诚恳的声音,“我真没有嫌弃。” 隆科多忍不住了,“要不,我来试试?” 大阿哥没说话,冷星点头,隆科多拿起折纸就狠狠掷了出去,然后他们就看见那折纸…… “飞起来了!”隆科多惊异不已,“这是什么,怎么飞起来了?” 冷星一脸真挚的道:“纸飞机,我送给大哥的生辰礼物,大哥生辰快乐!” 大阿哥看了看远处落下的飞机,转头对冷星道:“乌西哈,大哥误会你了。” 冷星毫不迟疑毫不愧疚的点头:“对。” “大哥会补偿你的,隆科多,你干什么,你放手,别碰坏了爷的礼物!”大阿哥急忙从捡回了纸飞机,打算再飞一次的隆科多手里抢回了自己的礼物。 系统:…… 统又低估了儿子的脸皮。 冷星继续种痘,张廷玉随着队伍逐渐往前走,听到前头又换了话题。 “听说你们把沙俄使团揍了?真揍了?” “哈哈哈哈,”这件事可谓是隆科多短短的生平得意之事,立马接过话道:“那是,二公主还有我,都是亲自上阵的,揍得那群毛猴子哭爹喊娘!” “唉,”大阿哥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乌西哈,你揍人,你不会又,你那样的打法,你这样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 冷星还没说话,隆科多先不赞同了,“大阿哥这说的什么话,咱们二公主这样的,只有挑别人的,还能有别人挑她的?” 冷星昂首笑眯了眸,所以隆科多能好好的待到今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唉,”下一刻,冷星也跟着长长的叹了口气。 此时,种痘的队伍正好轮到了张廷玉的前面一位,那人在凳子上坐下,正好方便张廷玉看前头的情景。 只见二公主瞧了瞧大阿哥,又瞧了瞧隆科多,视线在隆科多的辫子处格外多停留了两分,然后感叹道:“我也觉得我没法儿嫁人。” 几个小孩子大庭广众之下谈论什么嫁不嫁人的话,坐在张廷玉前头的姑娘羞红了脸。 冷星转回头速度极快的给她种完痘。抬头便看见了张廷玉,张廷玉抿出一抹温和羞怯的笑容,对着冷星微微点头。 冷星眨了眨眼,转头对大阿哥道:“如果能找到一个像这个小和尚这么俊俏的,那我能嫁。” 和?和尚? 张廷玉的笑容裂开了。 二月十八日,张廷瓒春闱结束,满身疲惫的回到府中,正巧和张廷玉在门口相遇。 张廷瓒见弟弟神色憔悴,眼下青黑,顿时吓得都精神了,拉着他快步走进府门,低声问道:“安定门又出事了?你也被裹进去了?打架还是怎么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离她远着些,不要胡来!” 张廷玉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哪里是胡来,他是被胡来了。 第33章 记仇了 四日前, 二公主指着他说要嫁一个如他这般、这般俊俏之人,大阿哥和隆科多的表情立时就变了。 在发现他因为过于柔顺而低垂在脑后的辫子后,更是阴恻恻的说了一句, “不是和尚?” 原本还想要隐瞒家世同他们交往的张廷玉当机立断报了家门,否则只怕他前脚离开安定门, 后脚就会被大阿哥和隆科多派来的人凑一顿。 张廷玉叹了口气,就是说了,大阿哥和隆科多瞧他的脸色也没好转。 然后公主欢欢喜喜的拉着他,说要请他吃饭, 说完又补了一句,顺便给大阿哥庆生, 大阿哥的脸色就更不好了。 但公主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她想请他帮个忙。 想到这里,张廷玉抬头问道:“大哥, 你能教我写折子吗?” 内容他自己想, 他这几日被公主他们拉着商议, 也有了不少想法,只是制式却是得学的,以及一些行文的忌讳。 张廷瓒一愣, “你写折子做什么?” 张廷瓒的思维很发散,“公主欺负你了?你要写折子告状?二弟呀, 这可没法子告, 她是公主,那位是她父亲,都是君, 咱们是臣, 你被欺负了, 也只能自己忍下,我不早和你说了吗,离她远着些。” 张廷玉抿着唇没有说话,他正是知道被欺负了也是白欺负,才一定要写这个折子,并且写好这个折子。 虽然公主说请他帮忙时,极客气,可他没忘了她是怎么对沙俄使者的,她是真能上手揍人的,而他若是被她揍了,往后难免被她的小团体排挤打压,若是小时候如此还不碍事,最怕这仇、这习惯一直延续到以后,他还未入朝堂就树敌如此之多,以后必定步步维艰。 张廷玉抬眸看了大哥一眼,大哥……也不是个胆子大的,这事还是先别说了。 “就是想学学。” 张廷瓒迟疑的看了弟弟一眼,“行吧,我教你。”他弟弟是个敢想敢做的,即便他不教,他若真要学,便敢从外头找人,那还是他自己教吧。 “真没被欺负?” “没有。” “真不是告状?” “不是。” 张廷瓒教张廷玉写折子期间,时不时就得停下确认两句,再传播传播冷星在宫里的事迹,告诫弟弟一定要理她远些,千万别惹着她,被欺负了也千万忍下。 “你也知道,父亲在乾清宫的南书房当差,平时能听到看到不少事,皇上身边的梁公公看到二公主也怕得很,听说就是皇上惹、咳,公主不高兴了,公主也要叫、咳,那位不痛快。” 张廷玉暗暗听罢,又暗暗记下,心中更是坚定,这折子一定要写好了。 虽说……冒险了些,可也不是没有好处,再说,皇上既然让公主出宫主持种痘,这事也就不是没有可能。 张廷玉呕心沥血,苦苦雕琢了近一个月,才终于赶在三月十八日将折子交给了冷星。 冷星是正月二十一出宫种痘的,说好出宫两个月,可三月十九是万寿节,冷星必要在宫里给康熙祝寿,等祝完寿,再能不能出宫就难说了。 “怎么有两份?” 隆科多凑过头来,怀疑的看着张廷玉。 张廷玉解释道:“若是原定的计划不成,也能有个后备的方案。” 冷星打开看了看,顿时笑弯了眸,凑到张廷玉面前,张嘴便夸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不仅人长得好看,做事也仔细,呀,你怎么能这么完美呀。” 张廷玉耳尖微红,脚下踉跄的往后退了半步,然后心头就有些微恼。 明明知道公主这话没走心,自己慌什么! 只是如此直白的喜欢夸奖,真是听一次就叫人不自在一次,张廷玉悄悄呼了口气,自己还需要修炼。 隆科多酸歪了鼻子,“爷就是练武耽搁了,不然指定写得比他好。” 冷星眨了眨眼,惊讶于隆科多竟然如此有自知之明,没有争论好看这一点,冷星转头看他,入目便是那根冲天辫,面无表情的收回眼,冷星转了转眸子,点头道:“对,我也是学医耽误了。” 隆科多大咧咧的道:“就是,不过是一笔字罢了,只要花时间下功夫,谁练不出来。” 冷星不高兴的转头盯着他。 张廷玉心中一动,温柔腼腆的笑道:“公主美而不自知,美之更甚。” 冷星回过头来,眨眨眼,冲张廷玉笑得一脸灿烂。 隆科多不知道这话题怎么绕到互相吹捧上了,只转回正题,提醒道:“这次的贺礼公主可不能胡来,虽说你送什么皇上都喜欢,可这次要真讨了皇上喜欢,咱们的事才好办。” 眼前的两位都是被大阿哥科普过玻璃珠子和九龙杯事件的,前走不走心,后者就是故意气皇上了。 冷星想了想,点头,“我知道了。” 隆科多震惊,“知道了?!明日可就是万寿节,公主的寿礼还没有备好?!” 冷星瞥了他一眼,慢吞吞的道:“我最近不是忙吗。” 隆科多一噎,忙?每日只有一百人,公主的速度又快,每日不过上午就做完了,还能不慌不忙的去状元楼吃午饭,她忙? 张廷玉满脸信任的对冷星笑道:“公主天资聪颖,又同皇上父女情深,不说提前一日准备,就是当日现想,也必定能送出合了皇上心意的礼物。” 冷星先是笑着昂首道:“对,就是这样!”又凑近张廷玉爱之不尽的夸道:“哎呀,我真是好喜欢你呀,你的声音也好好听。” 张廷玉的脸没忍住红了。 隆科多看着一脸谄媚的张廷玉,突然觉得若汉臣都是这样的风骨,前明亡得不冤。 冷星一回宫,大阿哥便找了过来,“怎么样,你们想出法子没有?” 冷星手上正忙活着摆弄玻璃片,只抬起下巴冲着大阿哥身后桌上的折子指了指。 大阿哥连忙转身拾起来看,看完,冲冷星抖着折子问道:“怎么没提我?” 冷星抬头瞅了他一眼,“你是阿哥呀,得上学。” “我可以把老师带上啊。” “你是阿哥,汗阿玛不放心呀。” 大阿哥更不服了,自己不比乌西哈叫人放心多了? 冷星大概也反应过来这话有问题,梅嬷嬷说了,汗阿玛最喜欢她。 冷星看着大阿哥认真思索了片刻,最后沉声道:“没关系,这不重要。” 大阿哥气得倒仰,这怎么不重要! 气冲冲的从慈宁宫离开后,大阿哥怎么想怎么不痛快,招手唤过马进道:“你去给爷送个信儿。” 大阿哥的信儿辗转从内务府大臣噶礼手上传到了他的姑爷爷纳兰明珠手里,中间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岔,索额图也知道了消息。 索额图在屋内来回踱步,二公主不简单,只出宫种个痘,她身边就兜兜网网圈了多少八旗子弟进去,连张英的儿子都被她裹到了身边,若再让她走这一趟……二公主身上可还有解决了天花的功劳在,此事极易得民心! 若只是公主就罢了,但大阿哥,皇长子和皇太子也就差了一个字。 索额图站定,将纸条团了团投入炭盆中,心中有了主意,此事,若大阿哥要参与,那太子也一定得去! 冷星难得早早回了宫,回了宫又把自己关在实验室关了一下午,康熙得了消息,心中颇为期待,乌西哈必是特意赶回宫给他准备寿礼的。 “这一趟,到底是长进了,懂事了。”康熙老怀甚慰。 梁九功和顾问行彼此交换了个眼神,继续低着头站在原处。 此事,他们俩没有万岁爷那么乐观,二公主哪里是长进懂事了,分明是乐不思蜀了,此事必有后续,不过此事并不牵连他们,索性静观其变。 果然,冷星精心准备的礼物不是那么好拿的,随礼物呈到康熙面前的还有一份折子。 康熙把玩着小小的镜筒,这回这个,乌西哈说是叫反猫眼。 “去把二公主上回送的猫眼拿来。” 康熙将两个小巧的镜筒怼到一处,这回,通过这个反猫眼,竟能反视猫眼那头的情况,怪不得叫反猫眼,着实是猫眼的克星。 康熙将两个镜筒放入锦盒中,乌西哈对于光学一道,真是登峰造极。 这个孩子这份聪明,照她的话说,也就是玩,可别人可没法子用些玻璃玩出她这样的名堂,就是南怀仁,抱着望远镜研究了十几年,不也还要找乌西哈请教,这就是天资。 康熙打开折子,乌西哈请旨去塞外种痘。 康熙既意外又不意外,只外藩宴一杯可可豆浆,乌西哈就能先问了南怀仁会什么外语,又窜掇着隆科多和使团对上,而草原,固伦淑慧长公主可在她耳边说了不少草原的好处。 康熙看完折子,摇头笑了笑,“乌西哈这折子让谁写的,正经写得不错。” 想必花了不少功夫,查阅了不少史实,上头列尽了蒙古王公死于天花之人,将蒙古王公对天花的恐惧放大,却又不叫人觉得夸张。 又列举了乌西哈去塞外种痘的种种好处,她的身份、她的年龄、她制作了疫苗,这几样对于草原是恩宠,也是震慑,她的身份使她较之普通大臣更易得到蒙古王公的信任;她的年龄,能大大减少他种痘令的强迫之意;她制作了疫苗,又能叫蒙古王公知道皇室的强大。 最后以她主持了后宫的种痘、参与了京都的种痘,证明她有能力做成此事。 “奴才听说,像是张英张大人的二公子张廷玉写的。”梁九功笑着回了一句,皇上对公主关心得很,是以她身旁有哪些人,他们日常都是关注着的,只是不知道公主还偷偷谋划了这样的事情。 “张英的儿子,那难怪。”康熙笑了笑,将折子放到了案头。 梁九功往案头看了一眼,看来皇上有意成全。 康熙提笔笑道:“乌西哈研制了天花疫苗,朕一直悬而未赏,这次公主去塞外主持种痘,不好没有身份。” 梁九功心里微微一动,连忙上前给康熙研磨,康熙沉吟了片刻,提笔下了一道旨意。 “……是用封尔为荣宪公主,锡之金册。” 冷星抱着金册,茫然的左右看了看,奇怪道:“我不本来就是公主吗?为什么还要封我做公主?” 梅嬷嬷半张着嘴,一时失语了。 来宣旨的太监都顾不上讨赏,贺了一句恭喜公主,就连忙告退了。 梅嬷嬷连忙上前给她解释这份恩宠,没有册封就没有爵位,而公主的爵位一般是公主成年或指婚时才有的,皇上这算是破格封赏了。 冷星更奇怪了,“那这不就是说,这金册早晚都要给我吗,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为什么还说是恩宠?”又没有越级封她为皇后嫡女才能册封的固伦公主。 梅嬷嬷嘴巴开合了半晌,只能推说:“公主如今就被封为和硕公主,想来以后,会被破格晋封为固伦公主。” “哦,这样啊。”冷星把金册交给梅嬷嬷,开始盘算起自己要带的行礼。 除了册封的圣旨,皇上还传了口谕,允了她去塞外种痘,日子也定下了,定得很体贴,让她等二十三日给胤祉贺了生辰再出发。 “如今这个时候塞外的天气怎么样?” 不待梅嬷嬷回答,冷星又欢欢喜喜的道:“算了,你应该也不知道,我去问汗玛麽她们。” 就在这时,大阿哥也收到了明珠的回信,他如今年纪小,没有什么功劳可以提要求,但他完全可以和二公主学学,父子之间,不需要什么功劳,只说想去就行了。 大阿哥找到了康熙,没过多久,太子也说想去。 康熙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脸一点点沉下来,乌西哈要去,无非是贪玩好耍,可这两个儿子,是去玩,还是想着别的什么?是他们自己的想法,还是谁指使的? 他们还这么小,是谁的心思这样歹毒! 主持塞外种痘的人换了,康熙下旨由裕亲王福全亲自前往塞外主持。 哐当! 冷星冷着脸一把把箱子合上,她的奶茶,没有了!明明都答应了的! 梅嬷嬷腿脚打着颤,顾问行心里也是叫苦连天,小心的解释道:“公主,皇上说这一趟还有别的安排,您去不合适,等今秋皇上巡幸塞外的时候,再带您一起去。” 冷星看了他一眼,她不管这个,她只知道她不能出去玩了,因为大阿哥和太子都闹着要去! “去把我书房里的另一份折子取来。”冷星转头对梅嬷嬷吩咐道。 梅嬷嬷颤着腿,赶忙奔去书房取了过来。 冷星用下巴指了指顾问行,梅嬷嬷连忙将折子塞到顾问行手里。 “你把这份折子交给汗阿玛。” 第34章 小玉玉 冷星最后还是成行了, 不过不是去塞外,而是南下。 扬州十日,嘉庆三屠, 如今又正是三藩叛乱之时,比起塞外, 南边更需要施恩拉拢,缓和矛盾、安抚民心。 太子和大阿哥同她一道儿,同行的还有隆科多、张廷玉,隆科多的长兄正二品銮仪使叶克书, 御前二等侍卫、正白旗佐领曹寅,以及纳兰明珠的长子纳兰性德, 索额图长兄的儿子、也是太子的亲舅舅常泰、常海。 这人员配置不像是办差, 倒像一群阿哥公主、贵族子弟出去游玩的,而这其中, 张廷玉真正是出身最差的一个。 张英得了信儿, 静静的看着立在面前的儿子, 看了好一会,才叹气道:“你非要去,为父不拦着, 如今也拦不住,这一趟, 只一句,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张廷玉拱手,恭敬的回道:“儿子记下了。” “唉,去吧。” 冷星和太子、大阿哥辞别了康熙出宫, 走出宫门, 大阿哥瞅了一眼笑得阳光灿烂、却瞥都不瞥太子的冷星, 就瞧着太子笑。 太子眉头紧蹙,回视回去。 大阿哥挑了挑眉,也不说为什么,只笑着转过头去,接着笑。 太子:…… 莫名其妙! 此次出行,一行人轻车简从,从通州走水路南下,三人各自登车,上了车,大阿哥才幸灾乐祸的对马进道:“爷今日见着太子,就想到了一句话。” 马进知道这是要他接茬,赶忙笑着问道:“不知爷想到了什么?” “哈哈哈哈,”还没说话,大阿哥拍着大腿又是一通大笑,“就那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找过来,你没看见乌西哈笑成那样,指不定在憋什么坏招呢,哈哈哈哈。” 马进心中一动,又笑着问道:“公主不喜太子?为何?” “还能为什么?汗阿玛偏心他偏心成那样,爷这样大气的都瞧不过眼,更别提乌西哈了,她可从来小心眼得很。” “爷,”马进有些畏惧不安的开口唤了一句。 大阿哥挥手道:“有话就说,别跟爷吞吞吐吐的。” 马进留心注意着大阿哥的表情,迟疑的说道:“奴才听说,二公主原先是请旨去塞外的,这如今怎么改了南下,公主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心情不好?” 大阿哥笑容一滞,怎么改了南下?这事可能还有自己的缘故,而乌西哈那脾气怎么可能不生气! 大阿哥咽了咽唾沫,这才醒悟过来,这次惹了乌西哈的还有一个自己! 马进瞧大阿哥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大阿哥表情紧张扭曲了会,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对马进吩咐道:“让人去给爷打听个东西,要详详细细的,要快,爷登船之前必须拿到!” 此次轻车简行是真正的轻车简行,所有主子加一块,拢共也只有十人,再各带两个随身伺候的,一共也只有三十人,只一船就能坐下。 只是几个不大对付的主子凑在一起,实在算不得好事。 头一件事,分房间,就差点出了大事,一艘船,船中部的房间是最平稳、最好的。 要说此行论身份,那肯定是太子第一,冷星第二,可康熙都辖制不住冷星,太子就…… “我是皇太子!” 冷星一点不买账,眨了眨眼,疑惑道:“这次南下的钱,汗阿玛说了,都从卖疫苗的钱里□□是我赚的钱,花我赚的钱还给我摆架子,你是叫脸太厚吗?” “你!”太子气红了脸,手指着冷星,一时说不出话来。 常泰、常海见状皱眉,想上前去劝,曹寅笑着拦住他们,小声提醒道:“皇上说了,此行咱们几个就担个侍卫的责,别的都随几位主子。” 常泰、常海兄弟对视一眼,停住脚步,曹寅此行是皇上的眼睛。 冷星笑得软萌,下手却不轻,啪的一声拍掉太子的手,大摇大摆的带着梅嬷嬷和华嬷嬷走进房间,然后哐的一声把门摔上了。 太子看着几乎要摔到自己脸上的门,眼睛都气红了。 隆科多看得眼睛溜圆,张廷玉垂着眸子,脚下步子轻移,借着隆科多的身形挡住自己,瞧见了太子的狼狈相,被记恨上了可不好。 大阿哥不客气的哈哈大笑了两声,而后脚步极快的选了冷星旁边的房间。 太子转头恼怒的瞪着他,大阿哥不待他说话,抢先说道:“汗阿玛都说了微服私访、低调行事,太子这架子也真是皇太重。” 大阿哥话音刚落,冷星又把门打开了,大阿哥顿时收了笑,略带警惕的看着她。 冷星左右看了看,问:“小玉玉呢?” 小玉玉? 曹寅几人皆面色古怪的看天看地看船外,太子错愕得都忘了生气。 隆科多左右转头帮忙找人,而后一把拉出在自己身后的张廷玉,“在这儿呢!” 张廷玉强自镇定的抬头对着冷星怯弱的笑了笑。 好乖! 冷星被笑得心窝一软,指着大阿哥选定的屋子,声音也跟着放柔了两分,“你住这间吧,这次还好你聪明,不然都出不来了,你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曹寅挑了挑眉,转头看着张廷玉笑。 张廷玉低着头直想叹气,有了二公主的保护,他觉得他这一路想要“无过”挺难的。 冷星看着还站在门口的大阿哥,歪了歪头。 大阿哥哈哈干笑了两声,对张廷玉道:“乌西哈让你住这儿就住这儿,还不快过来,谁不知道,爷是最疼二妹妹的。” 二妹妹?太子恶寒又鄙夷的看了大阿哥一眼,转头往冷星左手边的房间走去。 大阿哥无视太子的鄙视,心想,有你叫二姐姐的一天。 冷星安置好了张廷玉,转头看着隆科多正要说话,叶克书眼疾手快的把他踢进了身后的屋子。 冷星眨了眨眼,好吧,他自己挑好了。 原本还想看冷星再抢太子一回屋子的大阿哥恼怒的瞪了叶克书一眼。 冷星关上门回屋了。 张廷玉站在门口处,迟疑的看着大阿哥,“要不还是大阿哥住这间?” 大阿哥摆手道:“让你住你就住。”而后径自去了太子左手边的房间。 其余几人各自选了房间入住,曹寅把手搭在纳兰容若肩头,小声笑道:“公主倒是挺仗义啊。” “你还笑,只看二公主这脾气,这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烧到咱们身上了。”纳兰容纳笑着摇头道。 “不能吧,咱们又不插手他们的事。” “方才叶克书难道插手了?” 他也是被牵连的,要不是他反应快,接下来的场景就该是隆科多究竟听二公主的还是太子的两难局面,到时太子可不会让着二公主,就是如今,他也惹了大阿哥不快。 曹寅想罢,叹了口气,“这一路不太平啊。” 这一路确实不太平,一下船他们就听到了山东百姓对于天花疫苗的风言风语。 冷星在外藩宴上的话不知怎么被曲解的,传到了山东,变成了清廷假借疫苗之名,要毒杀汉人了。 汉人也是大清的子民,这话真是哪哪也讲不通,偏生就有人信了,信的还不少。 “可不就是,满人人少,到底心头不安。” “割破皮去接种那天花病人的豆浆,不就相当于传染吗,真当咱们是傻的。” “说是减毒了,可她有本事减毒,怎么没本事治好那得了天花的?”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皇家也真是敢吹。” 这怎么办? 几人看看太子又看看二公主。 他们此行,名义上还是督促种痘令实行的。 太子皱着眉头正在思索,冷星抬头对纳兰容若道:“山东最大的官是谁,把他找来,我们先去吃饭。” 说到吃饭,大阿哥一下子蹿到冷星身边,“山东真正好吃的都在小巷子里呢,我带你找去。” 冷星怀疑的看了大阿哥一眼,“你知道?” 大阿哥昂头笑道:“那是,爷滚瓜烂熟。” 冷星眨了眨眼,这词是形容背书的吧。 马进低着头跟在大阿哥身后,爷是真的把沿路的美食都背下来了,背了一路。 纳兰容若道:“既然要请山东巡抚过来,还是找个酒楼饭店吧,咱们的行礼也要先归置归置。” 冷星点头应了,太子走过来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冷星转头问大阿哥,“那哪一处酒楼最好呀?” 大阿哥瞥了一眼被无视得彻彻底底的太子,挑了挑眉,笑着回道:“那得去芙蓉街的芙蓉楼,那一处最好,那里有一道豆腐箱,是当地的特色菜,也是芙蓉楼的招牌菜,听说是皮韧馅嫩,咬下去浓香满口,回味无穷。” 冷星眼睛一亮,拍手道:“那就去那儿!” 说着就叫人打听芙蓉楼的方向,要直奔芙蓉楼而去。 奔到一半,冷星折了回来,拉上了张廷玉,又对隆科多唤道:“快走呀。” 曹寅瞧着欢欢喜喜拉着大阿哥和张廷玉往前走的二公主,低声和纳兰容若说道:“这二公主还挺好哄。” 纳兰容若看了一眼恼怒的站在原地不动的太子,对太子拱手道:“臣先去寻山东巡抚。” 曹寅瞧着纳兰容若的背影摸了摸鼻子,又对着面前的场景犯了难,公主用吃的能哄好,可太子又该怎么哄。 常泰上前劝道:“太子,咱们也先去吃饭吧,一会还要同山东巡抚商量种痘之事。” 太子闭了闭眼睛,点头。 大事为重,汗阿玛也说过,要让着她,他就让着她! 一行人刚吃到一半,山东巡抚就赶过来了,拍了拍袖子磕头请安道:“臣山东巡抚施维翰给太子、荣宪公主、大阿哥请安。” “起吧,坐下说话。”太子说完,又蹙眉看向冷星,她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第35章 想不到 冷星专心的吃着饭, 一点没收到太子的眼神。 大阿哥倒是看到了,只音量放大,越发的和冷星聊得热闹,“等吃完了这顿, 咱们歇歇晌午, 然后我再带你去找这城里的小吃, 你不是说过吗,那真正好吃的都在小巷子里,这山东城正经也是这样, 肉火烧、盘丝饼,还有一个煎饼卷大葱,据说当地人爱吃得很,想来别有风味。” “嗯嗯嗯。”冷星眼睛大亮着,连连点头。 太子从来没有被这样无视过,又是当着外臣的面,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两只眼睛瞪着大阿哥和冷星,几乎要喷出火来。 常泰和常海小声说了两句, 一起蹙眉看向曹寅, 曹寅叹着气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也没法子。 叶克书只狠狠的盯着时时想要插话的隆科多, 似乎半点没有察觉到屋内奇怪的气氛。 纳兰容若左右看了看,正想说话, 曹寅看着他,眼皮子耷拉下来, 又看看他, 眼皮子又耷拉下来, 纳兰容若便缄口不言了。 那山东巡抚施维翰更是堪堪沾着点凳边,从头到尾连头都没抬。 太子的愤怒转而化为孤立无援的委屈,两只眼睛隐隐泛上了水光。 张廷玉默默把屋内众人的反应收入眼中,想了想,轻轻扯了扯冷星的袖子,冷星转过头来,“你有什么事吗,小玉玉?” 冷星的声音一点没有收敛,又明显与方才同大阿哥交谈时柔了两个度。 屋内众人的表情暗自变换了一番。 大阿哥怒目瞪向张廷玉。 张廷玉面上镇定,冷白的面皮却悄悄泛起薄红,“公主,巡抚大人过来了,不知道公主想到了什么好办法能解决百姓曲解朝廷用意、抗拒种痘之事?” 太子听此,情绪稍稍收敛,轻轻哼一声,转过头去。 冷星见张廷玉面色呈淡淡的粉色,饶有兴致的又凑近他两分,眼睛又大又闪的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主意,又怎么知道是好办法?” 张廷玉真诚的和冷星对视,像是有些不解的由衷发问道:“公主德爱礼智,才兼文雅,又博学多闻,超俗绝世,这世间还有什么问题能难倒公主的吗?” 大阿哥身子抖了抖,原本瞪视向张廷玉的目光带上了同情。 冷星像一只餍足的小肥猫般享受的半眯起眸子,故作矜持但又半点不矜持的点头道:“嗯,你说得对,我肯定是有办法的。” 张廷玉羞涩的微微敛眸低头,“那公主能说说你的法子吗?” 冷星眼珠子一转,对山东巡抚道:“你明天撘一个台子,把领到的疫苗都摆到台上,再尽量多的把百姓们聚过来,然后再来找我吧。” 这是要做什么? 山东巡抚迟疑的看了看冷星又看了看太子,见太子只皱着眉,却没有出言发问或反对,便对冷星拱手道:“嗻,下官遵命。” 顿了顿,山东巡抚又问道:“敢问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冷星想了想,“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说。” 山东巡抚的神色稍稍一松,众人也都好奇的看了过来,她如此吩咐到底是何用意,他们都不明白。 冷星严肃的嘱咐道:“时间要定在下午,我今晚要和大阿哥去逛夜市,明早起不来。” 众人:…… 见众人或低头或转开视线,冷星眼里浮起一阵促狭的笑意。 她是故意的。 张廷玉无比确认这一点,同时心里又想不通,她到底有什么办法,又为何敢这么肆意的袒露自己的恶趣味。 这个原因直到晚上被冷星带着逛夜市时张廷玉也没想明白,所以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 周围时不时能听到百姓对于朝廷强制种痘的恶毒揣测,和对于一个六七岁小公主研制出破解天花之法的鄙夷不屑。 张廷玉看着前头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和大阿哥、隆科多一起玩套圈,只套中一个陶娃娃,便欢喜得拍掌跳起来的冷星,心里的不解一层层叠加,同时看着冷星没心没肺的灿烂笑容,心头又生出丝丝郁闷不平。 她把一堆疑惑留给他,自己倒顾自乐得开心。 这是不是她戏弄他的方式? 摊主笑着躬身取了陶娃娃递到冷星手里,冷星捧着陶娃娃左右张望,一看见张廷玉,便满脸笑意的冲他跑了过来。 那满目倒映的星光灯火,耀眼得张廷玉身子一僵,竟是一动也不敢动。 张廷玉一时也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或许是紧张,他以为自己的对公主的恶意揣测被她发现了。 “送给你,嘻嘻。” 冷星伸出手,见张廷玉愣愣的没接,以为他又害羞了,就掰开他的手塞了进去,然后又跑回去和大阿哥他们一起套圈。 张廷玉握紧手中的陶人儿,心头生出些愧疚和感动,二公主虽然性子恶劣顽皮了些,但对他还是不错,甚至是极其友好照顾的。 直到张廷玉看清了自己手心的陶人儿…… 一个盘腿打坐的小和尚…… 回到客栈后,张廷玉阴着脸随手把陶人儿递给自己的小厮墨言。 墨言转身去外头寻了个锦盒回来,将陶人儿小心的收了进去。 张廷玉见状皱眉,“你把它收起来做什么?” 墨言手足无措,“这不是二公主送给爷的礼物?” 张廷玉刚想说扔了,听罢又抿了抿唇,万一以后二公主要看这个陶人儿,自己却拿不出来,倒是会得罪了二公主。因为一个陶人儿得罪二公主实在是不划算。 张廷玉缓了缓呼吸,自己不该是这么冲动易怒的人。 “你想得很周到,好好收起来吧。” 洗漱沐浴过后,张廷玉打发了小厮,一个人坐在镜前,来回转头看自己的头发,黑亮柔顺,哪里就秃了,不过是头发留得低了一些。 张廷玉抿紧唇,啪的盖倒了铜镜,头发留得少,又留得低,从正面看可不就是一个光头吗。 如论如何也想不通冷星究竟打算怎么做的几人,百爪挠心的难受着,终于熬到了第二日下午。 看着搭好的高台,冷星难得有了上下尊卑的觉悟,对着太子伸手道:“太子先请?” 太子防备的看着她,大阿哥站在冷星身侧,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常泰笑着拦在太子面前,躬身道:“既是公主的法子,自然是请公主上台说话。” 反正此行,无论是谁立了功,功劳都会有太子的一份,倒不必在此时与公主争风头,免得出了什么岔子,倒要叫太子担责。 虽然如此做法,太子能分到的功劳会极少,只是二公主性情难以捉摸,还是保守为佳。 下一刻,常泰就为自己的选择庆幸不已。 冷星环视一圈,点了张廷玉、纳兰容若,和一脸跃跃欲试的大阿哥陪她上去。 冷星等人站到台上,台下由县衙的衙役围成一圈隔出安全带,在外面就是巡抚张贴告示召集起来的百姓。 冷星直接问道:“听说你们不想种痘?认为这是朝廷要害你们染上天花?是我要害你们?哦,对了,我就是那个六七岁的荣宪公主。” 台下百姓左右望望,窃窃私语了一阵,没人回应。 冷星又道:“你们这是默认吗?” 台下还是无人应声。 “那我就当你们默认了唷。” 就在太子等人以为冷星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讲解种痘的安全和好处时,冷星走到台上堆叠摆放的一箱箱疫苗处,唰的一声抽出了一个看守疫苗的衙役的佩刀。 衙役的脸霎时就白了,扑通一声跪下。 大阿哥心尖开始发颤、懊悔,完了,乌西哈要发飙了!他又被乌西哈坑了!难道现在好吃的都没用了吗! 张廷玉也是惊疑不定的看着冷星,纳兰容若连忙几步过去想夺下刀来,冷星对他笑了笑,不待他走近,手一松,自己先把刀扔了。 太子面色发白的看着这一场变动,直到看见冷星扔了刀,脸上才逐渐恢复血色。 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呀! 大阿哥捂着胸口,一脸难以承受。 冷星笑着解释道:“我忘了我力气小,砍不动。” 冷星冲着大阿哥招手,大阿哥不想去,又不敢不去,哭丧着脸奔到冷星身边。 冷星指着面前的一箱疫苗道:“我们把它推下去,砸了。” “啊?!”大阿哥的脑子已经没办法处理信息了,就是好好的,他也理解不了这样离奇的指令。 哐当一声,一箱疫苗已经被冷星推得砸到了台下。 大阿哥头脑发懵着,手已经诚实的放到了箱子上开始使劲,不管了,先干了! 常泰目瞪口呆的推了推同样目瞪口呆的曹寅,“这也不管?不拦?” 曹寅呆呆的转头看向他,脑子里一团乱麻,按理说这肯定是要拦的,可公主这脾气,他们若是拦了,她会不会又拔刀?若是拔刀了,这次是冲着人还是冲着东西? “公主?”纳兰容若张嘴喊了一句,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曹寅还在纠结,管不管?管了公主拔刀怎么办,可不管,公主只有七岁,出了什么岔子,皇上肯定是治他们这些随行人员的罪。 他们迟疑不定着,冷星下手却是极利索,还指使刚刚被她夺了刀的府衙也帮忙砸,砸之前问了一句,“你种痘了吗?” “种了种了。”那府衙连连点头,生怕晚说一息,公主连自己也砸了。 “哦,那砸吧。” 二十箱疫苗就这样在所有人面前被砸得干干净净,冷星看向山东巡抚,山东巡抚和冷星对上视线后,身子就开始前后摇晃。 冷星:? 然后软软的晕倒在地。 冷星:?? 行吧,这样也行。 冷星收回视线时,又和太子对上,用眼神询问他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太子猛的咬紧唇,眼神发紧,开始明白为何大阿哥对她处处忍让。 见太子没有意见,冷星转身看向同样被吓懵了的百姓们,摊手总结道:“好啦,这下不害你们啦,你们安全啦。” 系统:…… 日!这个魔鬼! 第36章 新礼物 怎么可能好了! 缓了半日, 当晚,曹寅、纳兰容若、叶克书、常泰、常海五人坐到一起。 曹寅双手抱着脑袋,头皮都快挠破了,“现在可如何是好?咱们此行是要推动种痘令施行的, 如今倒好, 咱们自己先把疫苗砸了!毁了!” 常海冷哼一声, “不是你说咱们只担着侍卫的责,如今你慌什么?” 纳兰容若蹙眉看向他,不赞同的说道:“此事皇上追究, 咱们一个也脱不了干系,现在是想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此事,你何苦说这些风凉话。” “哼。”常海双手环抱瞥向一边。 常泰道:“要不先从京里调一批疫苗过来?” 叶克书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疫苗如今可关系着内务库的钱袋子,内务府,那是皇上的钱袋子,平常捏得比户部还紧,是他一句话就能调过来的? 这话只往京城漏一丝,皇上就能知晓了他们这处的动静, 就是现在也是趁着山东巡抚还未往上报, 太子也未与皇上通信,才能暂时拖一拖。 常泰张了张嘴, 把一个买字咽了下去,这事不是千八百个人的事儿, 虽说几人府上都阔,可几十上百万两的现银, 也不是立时就能拿出来的, 再说, 就是能拿出来,又凭什么! 这事,可真是憋屈! 那惹了祸的人又满大街的找好吃好喝好玩的去了,留他们几人在这处里绞尽脑汁忐忑难安。 “这事瞒不了多久,总得在皇上知道之前,咱们自己先想出了章程来,这差事才不算办得太坏。”曹寅着急道。 纳兰容若看着常泰问道:“太子怎么样?” 常泰叹气道:“瞧着像是受了惊,这会已经睡下了,我让人守着呢。” 纳兰容若点点头,又看向叶克书。 叶克书并不答话,只垂着眸,嘴角往下扯了扯。 纳兰容若明白了,二公主和大阿哥,连带着隆科多、张廷玉几个都好好的。 纳兰容若道:“事情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我看那山东巡抚手上应该还有疫苗,能够撑一段时日。” “张小公子何出此言,咱们的疫苗都被荣宪公主砸光了,昨日你也是看见了的。”山东巡抚对这张廷玉又叹气又摇头道。 张廷玉道:“大人,小子昨日认真数了一下,公主砸的疫苗看起来多,可实则只有二十箱,整个山东府,就是山东府下辖的一个大县也不止两万人,昨日大人为了保留更多疫苗,不顾体面装晕的义举,小子敬佩得很。” 听到张廷玉说到自己被吓晕的糗事,山东巡抚脸色也一丝不变,只摇头道:“不能这么算,山东已经有很大一部分百姓接种了疫苗。” 张廷玉看着山东巡抚,没问他很大一部分具体是多少,也没问既然很大一部分百姓已经接种了疫苗,自然应该知道疫苗的好处,为何还这样抵触诋毁,只郑重的长揖请求道:“还请巡抚大人予小子几只疫苗,或许能解了如今困局。” 什么困局? 自然是部分百姓如今既怀疑又迟疑,隐约掺杂着后悔,又放不下脸面请求,和公主那边怀疑我骂我还想用我的东西、做梦的脾气之间的矛盾。 若不能让公主消了这气,只怕他们现搬了多少疫苗过来,公主就能砸了多少。 所以这两头必然得先有一方服软,瞧公主那脾气,是不能指望她忍下这份委屈的,可百姓这边,不叫他们种痘,他们就更不知道种痘的好了。 山东巡抚思索了片刻,他原本想着等这群阿哥公主们去到别处了,再继续推行种痘,可他们去了别处,也有返程的时候,若是叫那位公主知晓了,这火只怕还得烧到自己身上来。 “唉,”山东巡抚又叹了口气,不过几只疫苗,试试就试试,眼前之人小小年纪,便能发现此事的症结,或许,或许能有转机也不一定。 山东巡抚终于松了口,话却仍旧说得滴水不漏,“我手里还有五支,原本是给我回乡省亲的儿媳妇一行人留的,如今先给了你吧。” “小子多谢大人。”张廷玉连忙长揖到底,“小子还有一件事想请大人帮忙。” 冷星是第一个发现张廷玉不对的人,次日一早,从张廷玉房门离开,冷星便招手唤过大阿哥和隆科多小声道:“我们再偷偷回去,他肯定有事瞒着我们。” 冷星说着这话,一点没生气,相反眼里满是兴奋。 “怎么了?”大阿哥不解,“他敢瞒咱们什么?” “我也不知道,一会我们悄悄跟在他身后去瞧瞧,”冷星嘻嘻笑道:“还骗我说病了,今日不能跟咱们一道儿吃早饭,我一瞧他就知道他好着呢。” “怎么说?” 冷星挑眉笑道:“说是脾胃不舒服,他那手差点没按到肾上。” 冷星说完自己先轻手轻脚的溜回了房间。 隆科多看着大阿哥,大阿哥想了想道:“走,疫苗都砸了,还怕什么。”他是破罐子破摔了,相比远在京城的汗阿玛,还是先把眼前的姑奶奶哄好再说。 这就是从小受冲击和猛然受冲击的区别了,大阿哥如今的心理承受能力比太子强太多了。 整座客栈都被冷星一行人包了下来,除了好布置守卫外,也图一个安静。 小半个时辰后,张廷玉房门打开的声音格外清晰的传到走廊里,是张廷玉出门了。 张廷玉走在前头,行色匆匆,似乎很焦急,所以一点没留心身后的动静。 在他身后三十步外,冷星、大阿哥和隆科多三人带着几个护卫悄悄的坠在他身后。 几人跟着张廷玉左转右转,绕进了一个极小胡同,大阿哥瞧了瞧,低声道:“是槐树胡同,这里有一道张婆豆汁,在当地极有名,我昨日本想打发人来买,结果听说那张婆已经好几日没有开门了。” 冷星点了点头,隆科多一言难尽的看着大阿哥,从前,他从没想到大阿哥是这样的大阿哥,皇子龙孙,从小什么好吃的没见过,竟能馋成这样。 “他来这里做什么?”大阿哥奇怪道。 隆科多撇了撇嘴,“还能做什么,多半是想买了豆汁哄公主开心。” 隆科多对于张廷玉奴颜卑膝很是不屑,说完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馋嘴好吃的是大阿哥,为什么自己却觉得张廷玉买了豆汁是为了哄二公主开心? 片刻后,隆科多瞧着大阿哥的眼神不对劲了。 “哄我做什么呀?”冷星的眼睛晶亮。 “公主身份尊贵,哄好了公主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 冷星不是很满意这个答案,三人继续躲在墙角看张廷玉的动静。 只见张廷玉果然走到了卖豆汁的张婆家,敲了敲门,里头传出一道苍老疲惫的声音,“你走吧,咱们家最近不做生意。” 张廷玉小声的说了一句什么,过了好一会,里头有个妇人谨慎的打开了一条小缝,一见张廷玉像是吓了一跳,急忙要关门,张廷玉的小厮连忙抵住门,而张廷玉借着那门缝挤了进去。 大阿哥皱眉道:“什么情况啊?不像是走亲戚啊。” 隆科多点头:“也不像是来买豆汁的。”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难道张廷玉是天地会的人?” 冷星兴奋的转头看向自己头顶的两人,“真有天地会?” 这个她在《鹿鼎记》里看到过!刺激了! “当然有,”大阿哥的面色很沉重,“听说他们还和吴三桂他们勾勾搭搭的,想搞事。” 吴三桂?冷星眸子转了转,没说什么,只唇角悄悄翘了翘。 “现在咱们怎么做?在这儿等着,还是去叫人?”隆科多问道。 大阿哥谨慎的道:“肯定得去叫人啊,谁知道他们里头有多少人。” 就在三人商议着谁去叫人谁在这里守着时,张廷玉已经出来了。 三人:…… “先回去。”冷星拍板道。 然后他们等了一日没有动静,二日没有动静,直到第三日夜里才终于见着张廷玉鬼鬼祟祟出门。 大阿哥大舒了一口气,“可终于又接头了,爷都快待不住了!” 他们拢共只有两个月的南巡时间,还有好多地界没去玩呢,山东只是第一站。 “这次把他们一网打尽,咱们可就立了大功了,我这就去施大人处借人,一会直接在那边汇合。”隆科多兴冲冲的跑了。 大阿哥瞧着隆科多的背影,对冷星道:“隆科多性子挺独的,连他大哥也不说,他是想独占这份功劳。” 冷星的眼珠子转了转,落到大阿哥身上。 大阿哥若无其事站直身子,“我们现在就去槐树胡同。”他也不想分功给太子。 一行人气势汹汹的砸开张阿婆家的门,大阿哥和隆科多带着人打头往里冲,看见张廷玉从屋内走出来,隆科多一把拎住张廷玉的领口。 张廷玉并不挣扎,只双手垂下,一个物件便从张廷玉的袖口滑出,啪的一声摔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正在这时形势突变,张阿婆一家人跑了出来,满眼泪水、感激的看见冷星就跪下连连磕头。 这是……什么情况啊? “多谢荣宪公主,多亏了荣宪公主的天花疫苗啊!老身恨啊,恨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要是早点中了痘,我的小孙子就不会染上天花了!” 冷星眨了眨眼,那年轻的妇人抱着一个小女孩,哭着解释道:“我们还以为我们一家都要,都要,多亏长公主派人送了疫苗来!”妇人说着又对着冷星磕了一个头。 他们原以为他们全家都要染上天花,既怕死,又怕牵连了别人,只每日小心翼翼又胆战心惊的躲在家中,托相熟的人从门缝里递药,还好公主心细,发现了他们,又不声张,只悄悄送了疫苗过来。 家中的男人稍稍镇定些,连忙说了他们如今的情况,“今日张小公子已经给我们看过了,我们胳膊上都起了痘,张小公子说这就是种痘成功了,我们不会染天花了!多谢公主,公主真是仁心仁德,菩萨心肠!” 冷星轻咳了一声,正要说话,隆科多从府衙那里借来的人又无缝连接的对着冷星夸上了。 “早就和你们说过,荣宪公主是什么样的人,那是万岁爷当眼珠子疼的,那能没有本事吗?你们以为你们聪明,你们能有万岁爷聪明?能有满朝的文武大臣聪明?用疫苗害你们,怎么想的?皇上要你们的命,下道旨意就是了,用得着这么麻烦?” 衙役们七嘴八舌,声音越说越大,又是夜深人静的,只怕整条胡同的人都能听到,“也别想什么用你们试药的事,知道公主研究出这疫苗先给谁用了吗?那是先往自己胳膊上种了!确认没有问题了才报给了皇上,才推广到天下的!” “瞧瞧公主的这份大公无私,一心为民,你说说你们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公主这样神仙似的人物,几百年也难出一个,你们就非得往把人往坏里想,我都替公主委屈!” 张阿婆一家又哭着开始忏悔,一边忏悔一边歌颂冷星。 衙役们也没停下骂,一边骂一边吹捧冷星。 隆科多愣愣的松开提拎着张廷玉的手,张廷玉就势蹲下,沉静的看着地上破碎的东西。 冷星已经想明白这通事都是张廷玉有意设计,背着手走到他身侧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呀?” 张廷玉抬头看着冷星,月光打到他的脸上,清辉之下,他的面目显得越发清俊而有一种纤尘不染的圣洁和脆弱,他对着冷星笑了笑,又低头看向地面,喃喃道:“公主那么好,我想要大家都知道公主的好,都夸公主好。” 哎哟喂,这话说得,隆科多抬手捂上了腮帮。 大阿哥难以置信的看向张廷玉,这人眼睛坏了吧! 被张廷玉带着月光滤镜的一眼瞧得心窝柔软的冷星,蹲到张廷玉的身边,柔声问道:“小玉玉,你在看什么呀?” 张廷玉静了静,过了好一会才低落的回道:“公主送我的陶人儿,刚刚被摔碎了。” 冷星仔细的瞧着地上的碎片分辨了一会,才瞧出那是她前头送他的小和尚。 冷星转过头恶狠狠的瞪了隆科多一眼,又回头摸了摸张廷玉的脑袋,柔声哄道:“别伤心了,我给你换个摔不碎的。” 张廷玉低着头,头皮连着脖颈,又羞又恼的泛起微红。 冷星从荷包里掏出了一颗龙眼大小的粉珍珠。 张廷玉低头拒绝,“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你拿着。”冷星非要给。 张廷玉想了想,水润的眸子看着冷星,迟疑请求道:“比起珍珠,我更想问公主要一个恩典。” 第37章 美人计 冷星歪头, 似乎很有意成全的模样,“什么恩典?” 张廷玉看向张阿婆一家,请求道:“廷玉想请公主从京里调来疫苗, 让全山东百姓都种上痘, 如今山东百姓都已知道是他们误解了公主。” 冷星笑着把珍珠塞到张廷玉手里, 张廷玉见冷星并没有生气,还执意要赏他,心下一松, 不再推辞, 接过珍珠谢了赏。 冷星笑着又摸了一把他的头, 起身往外走, “好了, 回吧,明日咱们还要坐船去苏州。” 那给山东百姓调疫苗的事呢, 张廷玉愣了愣,跟着站起身,“公主?” “哦, ”冷星顿住脚步, 回头笑道:“我不答应呀。” 张廷玉怔愣当场。 冷星嘴角噙笑,又回身朝张廷玉走了过来, “美人计我很受用, 但是其他的不行哦。” 美人计? 张廷玉的脸上腾的升起红霞,若火烧云一般将张廷玉的脸皮灼得发烫,这计谋用便罢了,说破却是叫人难堪。 隆科多眼眶瞪大, 看着张廷玉不住摇头, 这厮比他想的还要没有底线。 大阿哥同样站得笔直, 对张廷玉报以鄙夷,不过心里却暗叹张廷玉聪明。 他也是同乌西哈相处了好几年才发现,示弱求饶对乌西哈多半好使,但若是用别的计谋,反而会被她坑得底儿都不剩。 如今张廷玉两种都用了,也不知…… 冷星瞧着面若粉晶的张廷玉,笑着凑近他的脸欣赏了会,才慢吞吞而笃定的说道:“山东巡抚手里还有疫苗吧,我离开之前会记得处理掉的。” 张廷玉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啧,大阿哥都替张廷玉觉得牙疼,几日前砸毁的那批疫苗还能推说是乌西哈任性,可明日那一批,就全是张廷玉的罪过了。 而且,若山东巡抚真的偷偷保留了部分疫苗,却因张廷玉之故暴露在乌西哈面前,必定会记恨上张廷玉。 张廷玉之父今年刚升为侍讲学士,虽为皇上近侍,升迁机会很大,可论品级却只是从四品,而山东巡抚那是从二品的一方大员。 啧,惨,太惨了。 大阿哥拍了拍张廷玉的肩膀,聊表同情。 冷星看向院中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的衙役,眯眼笑道:“明日赏你们一人十支疫苗,现在,大家再帮我干个活儿。” 冷星带着大阿哥和张廷玉回到客栈时,曹寅等人正等在一楼大堂之中,连太子也在。 今晚的事情闹得不小,他们自然听到了动静。 曹寅瞥了一眼面色沉郁的张廷玉,对冷星笑道:“公主,如今山东百姓已经知错,您看?” “知错了吗?我怎么不知道,也没人跟我道歉呀。” 曹寅滞了滞,“今晚,张阿婆家?” “哦”,冷星恍然大悟的点头,“原来山东百姓只有张阿婆一家呀,那确实已经认错了,不过他们也已经都种完痘了。” 曹寅愣住,什么意思,难道她还想全山东的百姓给她认错?这怎么可能! 曹寅愣愣的转头看太子。 几日不见,太子身上目无下尘的傲气散了不少,见曹寅问自己拿主意,太子对冷星劝道:“二姐。” 冷星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大阿哥眼里满是戏谑。 叫过一声后,似乎突破了什么障碍,再唤起来,太子的神色已经自然了许多,“二姐,何必同一些愚民计较。” “哼哼。”冷星哼哼了两声不置可否。 大阿哥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驳斥道:“怎么,愚民就比太妃娘娘们还要高贵?当初就是太妃娘娘她们、她们也是照着规矩来的。” 那一笔买卖,乌西哈还分了不少宝贝给他呢。 冷星倏地转头看着大阿哥,眼睛发亮。 大阿哥被这一眼看得有些心慌,“怎、怎么了?”他说错什么了? 冷星弯眸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 太子还想再劝,常海扯了扯他的袖子,微微摇头。 冷星也不管他们的眉眼官司,顾自对大阿哥道:“睡觉睡觉,明天去喝新鲜的豆汁,喝完了去苏州!” 大阿哥跟在冷星身后就上了楼。 几人不敢拦着冷星和大阿哥,只唤住了张廷玉。 “公主明日要去苏州?” 张廷玉点头。 “这山东疫苗还未解决,我们如何能离开?”曹寅不解。 张廷玉敛着眸子,平淡的说道:“我想公主不会介意自己先行一步。” 曹寅一噎,这还真是,离了他们,公主只会更自在。 常海今日异乎寻常的冷静,半点不关心冷星意欲何为,只神色淡淡的瞥了张廷玉一眼,对太子提议道:“如今山东的疫苗缺口并不大,百姓也有了后悔之心,不如殿下向皇上请旨,请求调一批,或是购置一批疫苗过来。” 照常海来看,最好是由太子出资购买,再将山东巡抚那处的疫苗也说是太子购置,这份恩惠才最大,这简直是送到手边的名声、民心。 这也是常海对张廷玉不满的地方,既有了主意,为何不同太子说,反倒私底下行动,与那不可理喻的公主做名声。 太子沉吟,似在思索。 张廷玉低着头,半点不奇怪常海的做法,他原本也是如此为公主谋划的。 自己做什么事,都用的公主的名义,此事从头到尾,百姓只知公主,不知他张廷玉,甚至也不知太子和大阿哥。 自己或有免于卷入太子和大阿哥之间的考虑,可此事着实于公主百利而无一害,他不知道他哪一处惹了她,她竟连利益得失也不顾,但…… 张廷玉死死的攥紧手里珍珠,那力道之重将圆润的珍珠也变成了尖锐的石块,几乎要硌进他掌心的血肉里去。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也算长了教训。 公主看似对什么都漫不经心,可实际都瞧得清楚明白,她愿意被哄,那得是她自己高兴,可若是用手段逼她做什么…… 他安排衙役对公主一连串赞美吹捧,除了哄公主开心外,也确实有以言语胁迫之意,而公主的敏锐与恣意,也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叶克书不关心常泰兄弟两的打算,只看了看张廷玉身后,问道:“隆科多呢?” 张廷玉回道:“公主安排他转运山东的疫苗。” 常海霍然起身,“运到了哪一处?” 张廷玉垂眸,掩下眼中的嘲讽,“我也不知。” 怪不得赫舍里家由庶子索额图作大,这嫡长一系着实才能平庸,他们也同公主行了一路,竟还是半点不了解公主的性情,公主不在意利弊名声是一回事,可他们若想踩着公主占便宜,只怕会跌折了腿。 再者,太子毕竟只是太子,一个太子,小小年纪要那么多民心做什么。 曹寅觉得头更痛了,好不容易事情出现了一些些转机,怎么如今更,“公主不会把剩下的疫苗也全毁了吧?” 众人一阵沉默,此事还真不好说。 常海好不容易想到一个绝妙主意,如今却被人断绝了实现的可能,暴怒的拍着桌子吼道:“她怎么敢!” 没人理他,连常泰也只是叹气。 曹寅提议道:“要不,谁去劝劝公主?” 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至不济,只求着公主别都毁了,其余的在慢慢想办法转圜。 叶克书转眸看了纳兰容若一眼,“谁去?” 曹寅看向纳兰容若,点头道:“这事,还真得请容若兄走一趟。” 纳兰容若奇怪的看着两人,“怎么是我?” 曹寅解释道:“你细想想,这一路,公主但凡开口吩咐我们做什么,是不是回回都叫的你?” 纳兰容若哑然,无语的看着两人。 曹寅拱手作揖,目露哀求之色。 张廷玉抬眸打量了纳兰容若片刻,提议道:“大人再戴一顶帽子吧。” 房门被人敲响,门外是纳兰容若请见,正巧冷星还未洗漱换衣,便点了点头。 梅嬷嬷上前开门,一开门便是一愣,门外的纳兰容若换了一件白缎洒银箭袖四开衩长袍,头戴黑底攒银边瓜棱帽,手拿一把折扇,长身玉立,既有贵族公子的气宇轩昂,又不失文人墨客的偏偏风度。 见冷星转头看了过来,纳兰容若眼波流转,眉宇间缠绕的似有若无的愁思,便化作潋滟春水,唇畔带笑,只微微一颔首,便似春风撩绿水,荡漾出万种风情。 冷星呼吸一窒,霎时宕机,【小三小三,我人没了!】 系统看着浑身上下焕然一新的纳兰容若,呵呵两声,对方明显有备而来,还真是会投其所好啊。 深感儿子形象无救的系统默默躺平。 一楼大堂,曹寅等人一个未走,皆注意着二楼走廊的动静,看到纳兰容若果真被客气的请进屋内,曹寅用舌头顶了顶脸颊,实在不知该摆出个什么表情。 张廷玉收回视线,攥紧珍珠,心头猛然生出一股说不明的失落。 他一直以来以为的特别,原来不过如此。 自己竟然,不过如此。 第38章 刺激吗 “怎么样?公主怎么说?” 除了太子去睡了外, 其余几人在大堂喝茶喝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看到纳兰容若出来。 纳兰容若微微一笑,点头道:“公主答应不毁了疫苗。” 张廷玉正摩挲着掌心被珍珠压出的坑印, 闻言, 拇指一顿, 不自觉用力的对着坑印按压了下去。 曹寅上下打量着纳兰容若,眉头高高挑起,嘿嘿笑道:“没想到, 还真是好用。” 纳兰容若收了笑, 淡淡的瞥向他。 曹寅哈哈干笑两声, 摆手笑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纳兰容若收回目光, 其实他也不是真介意, 算起来,他是她表叔, 早已娶妻生子,而对方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他的儿子甚至同她是伙伴, 此事, 不过是做长辈的哄哄孩子罢了。 见常海兄弟面色不佳,纳兰容若问道:“查到疫苗的去处了?” 常海沉着脸哼了一声, 怒目切齿的回道:“她叫隆科多运到了船上。” 纳兰容若看向曹寅, 曹寅摊了摊手,“只打听到运到了船上,然后船已经划走了,也不知去了哪一处, 咱们也不敢追, 那一位, 谁敢把她逼急了?若是硬抢,她一把火烧了……” 曹寅摇了摇头,“防备咱们防到了这份上,只怕是宁肯毁了也不给咱们。” 纳兰容若的视线扫过垂眸饮茶的叶克书。 曹寅努了努嘴,“没用。” 纳兰容若眉头微挑,这佟家的隆科多倒真是个奇人,自家成年长兄的话不听,对稚龄公主的话倒是有一句听一句。 “行了,咱们也都睡吧,明日还不知道那位小祖宗是个什么章程。”曹寅起身打了个哈欠,不把精神养足了,招架不住那小祖宗的怪脾气。 几人各自散去。 次日一早,冷星和大阿哥优哉游哉的去槐树胡同喝了豆汁,又用葫芦打包了一份往码头走去。 昨晚张阿婆家的动静早已传开,经过一夜的发酵,不说人尽皆知,但临近几个胡同的居民都是知晓的。 百姓们半信半疑,便赶着一早到张阿婆家打听情况,没想到就听说荣宪公主要带着疫苗走了的消息。 “走了?”原本迟疑不决的百姓瞬间慌了,“怎么能走了?那我们的疫苗怎么办?” “她这是要害死我们呀!” 隔着一道门的张阿婆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前头给你们种痘是要害你们性命,现在不给你们种痘也是害你们性命。 来打听消息的人也顾不上和张阿婆多说,急忙往码头赶去。 码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山东巡抚带着衙役在码头处焦急的来回踱步,时不时眺望河面,心中后悔不迭,张廷玉抿着唇上前长揖道歉。 山东巡抚心头恼怒,只摆了摆手,懒得理会他。 又过了一会,一艘大船从浓白的雾霭显出身形,越来越近,却不完全停靠码头,只停在了彼此高声说话能听见的位置,隆科多躲在船舱中,根本不冒头。 “公主呢?公主怎么还没过来?不是一早就出门了吗?”曹寅看了看船,又看了看来路,来路已经被衙役和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 曹寅心头跳了跳,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公主和大阿哥过来时,不会遇到什么不测吧,反正就他本人而言,遇到这样的孩子是很想打死的。 曹寅捂着心脏,有点受不了,连自己都有这样的想法,万一真有几个胆大的刁民…… 再怎么讨人嫌,那也是公主阿哥,可再怎么身份高贵,那也只是两个孩子,手无缚鸡,真要是出了事,自己几个只能拿命赔了! 常泰、常海焦急的用目光在人群里搜寻,纳兰容若担忧的看向来路,叶克书也蹙起了眉头。 人群中,两个身材魁梧的妇人抱着孩子奋力往里挤,被推搡的百姓回头看了一眼,嘟嘟囔囔的骂了几句,但也理解对方的着急。 叶克书看见了两个妇人,认出是二公主身边的梅嬷嬷和华嬷嬷时,眸光便是一缩,又见两位嬷嬷怀中裹着锦缎面斗篷将脸埋起来的两个孩子,眸色一凝,连忙低声唤人前去布防接应。 有人察觉到了侍卫们不同寻常的动静,又看两个妇人怀中皆抱着孩子,观其身量,正是七·八岁左右的孩子,细看服饰,果然华贵不凡,便高声呼喊起来,“公主在这儿!公主在这儿!” “求公主开恩,给我们疫苗吧!” “公主不能不管我们呐!” “公主不答应,我们就不起!” “求公主开恩呐!” 人群瞬间以两个妇人为中心聚涌,或跪或站,乱得吵得,外头接应的侍卫衙役都探不进手去。 曹寅几个怕出了什么差错,连忙带着人往人群里挤,一直离码头有一段距离的大船也开始慢慢靠岸。 张廷玉和太子站在一起,站在衙役们的保护圈中,目光盯着梅嬷嬷和华嬷嬷看了片刻,便移开目光往周围打量。 由于人群有了汇集的中心,边角空松了不少,只散乱的围了些百姓和衙役,围着跑着,想要挑一处薄弱的地方挤进去。 其中有两个长着络腮胡的青年带着两个披着斗篷的小孩似乎是被人挤到了外圈,只同样围着人圈子转,试图再挤进去,四人皆是普通的棉布衣裳,半点不显眼,只转到靠近码头这一侧时,两个青年猛地抱起小孩快跑几步,便跑进了与人群离得极近的衙役圈中。 山东巡抚被这动静一惊,还以为是有人要行刺太子,下一瞬,便见两个孩子将斗篷拉下,正是冷星和大阿哥。 冷星被马进抱在怀里,脸上带着不知是兴奋还是运动后的潮红,眼睛亮晶晶的对坐在另一个太监怀里的大阿哥问道:“怎么样?刺激吧!” 大阿哥原本脸色还有些紧张,眼神也有点发懵,听见冷星问话,缓了缓神,重重点头,咧嘴笑道:“刺激!好刺激!” 山东巡抚:…… 他的拳头也硬了! 船上,隆科多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船头,对两人招手道:“快,快过来!” 原本围着冷星的大阿哥的衙役,见是他二人,早已散开,马进和常勇抱着两人,快步走到码头登船,几人一登船,船便又迅速的驶离码头,拉开了距离。 身陷人群之中的曹寅等人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系列变动,谁说公主胡闹的,他们瞧着她有章法得很! 照公主这份聪明的胡闹法,就是有一日她甩掉他们自己去玩,他们也信。 此时的曹寅等人没有想到,他们一闪而过的念头,果真在不久后成了真。 张廷玉蹙眉看着站在船头击掌庆贺的三人,摩挲着腰间荷包,心头徒生一种被抛下、被隔离在外的无所适从。 又过了一会,发觉上当的百姓们散开,侍卫出身的曹寅等人顺利的脱身走到岸边。 曹寅几乎是求饶般的问道:“公主,您究竟想怎么样,您直说吧。” “嘿嘿。”冷星三人笑着对视一眼。 隆科多昂首挺胸,走上前大声道:“原本朝廷分了你们疫苗,你们非说是害你们的,二公主便应你们之请都毁了,现如今你们又要问二公主要!你们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啊?” 隆科多插着腰,一脸你们无理取闹,我好烦的表情。 “要!要!要!” 百姓们连忙七嘴八舌的回道。 隆科多掏了掏耳朵,“这可是天花疫苗,种了要得天花的,都不怕啦?” 怕,怎么不怕,可怕是一回事,二公主一点不求他们劝他们,甚至现在立时马上就要走了,时间这么紧张,他们就越发心慌了。 看着岸边短暂的滞声,隆科多咧嘴笑道:“你们一会要一会不要的,我们也很难做,拿给你们,你们又要毁了,凭白浪费百姓的赋税,这样吧,你们自己花钱买,买了要种要扔都随你们自己,都是你们自己的事。” 岸边百姓又是一阵哑口无声,不一会,有人高声道:“朝廷不是说了免费吗?” “呵,”隆科多呵笑道:“朝廷说的是头一道免费,那拒不接种的,第二回来就要收钱了!爷当差办事,可是处处都不错了规矩的!” 冷星笑着连连点头,对,就是这样。 曹寅瞧着隆科多磨牙,原来他的底气在这儿! 叶克书敛着眸子,恢复了淡然,只要规矩上讲得通,上头又有二公主和大阿哥撑着,隆科多做的这些就算不得什么。 而且,如此,再买一批疫苗补上上回砸掉的那批的钱财也有了出处,还可以杀鸡儆猴,告诫其余县城百姓。 这一通折腾下来,虽名声上不如张廷玉之计好听,但也是立功了,而且于后续更有利,也更显手腕。 第39章 好公主 可以说张廷玉因为身份问题用的是软手段, 想要通过拉拢、劝服施恩,想要名声、民心一丝不错,所以宁愿叫‘自己’委屈吃亏, 也做舆论中的仁人善者。 但公主, 到底是皇家的金枝玉叶,底气足, 所以手腕也强硬,她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她,挑衅了她, 就要付出代价, 所以她选择给惩罚,给教训,叫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不可违逆。 这两种法子谈不上谁优谁劣, 只看适合。 若是皇上本人来,他会用张廷玉的法子,但若是皇上的子女,皇上会更欣赏他们用第二种法子,不失皇室的威严体面,至于臣子……没那个胆子砸了疫苗。 隆科多说得掷地有声, 岸边的百姓没了主意, “真是这样的吗?” 曹寅听到了议论声, 对山东巡抚笑道:“看来施大人的法令传达得不到位啊。” 山东巡抚对曹寅告罪的拱了拱手, 转身对百姓道:“这一条法令是随着疫苗一起传过来的,你们对疫苗避如蛇蝎,自然不曾了解相关律法, 隆科多公子说得不错, 按律法, 你们这样拒不种痘,而后又反悔的,确实该自己出钱购买疫苗。” 百姓们又是一阵嗡嗡议论,明明是免费的东西,突然要花钱,大伙都不乐意。 隆科多不耐烦了,“到底买不买,不买走了啊。” 说着便要叫人划桨开船。 常泰皱眉道:“皇上叫太子南巡是为了安抚江南民心,你何必为了些许钱财而如此咄咄逼人!” 常泰本意还是想为太子刷名声,但太子反而不满的瞪了常泰一眼。 平心而论,他更喜欢二姐的做法,若说二姐是金枝玉叶,他更是堂堂太子、大清储君,身份使然,他也更喜欢高高在上的威压,而不是低声下气的哄着百姓。 隆科多笑了,“那你们赫舍里氏出钱?” 常泰脸色难堪,这会船上的可不是几百几千疫苗,而是至少十数万疫苗,他做不了这么大的主。 大阿哥不屑道:“动动嘴皮子便想慷朝廷之慨,叫我们违背律法,你倒是会做好人。” 常泰的脸皮一阵红涨,太子低声对常泰常海兄弟呵道:“闭嘴。” 说话间,船已经渐渐走远,岸上的百姓着急了,陆续响起了叫停声,“别走别走,我买我买!” “我也买,我也买,多少钱?” “我也买,我买一百支!” “我买一千支!” 隆科多眨了眨眼,掏了掏耳朵,指着对岸呵笑道:“感情是太有钱闹的,看不上免费的东西呢。” 隆科多叫人停了船,又问冷星道:“咱们按什么价卖?” 这话根本不用问,律法也定了,什么价卖给外邦的,就什么价卖给百姓,冷星抬眸看向隆科多,瞬间明白他的意图,“想挣钱?” 隆科多嘿嘿笑着点头。 冷星把手搭到隆科多肩上正要说话,岸边传来张廷玉的喊声,“公主,可以让张廷玉上船吗?张廷玉想上船给公主帮忙。” 太子也颇为意动,但嘴唇嗫嚅片刻,还是放不下面子,只面无表情的听着张廷玉对着船上呼喊。 曹寅是个活泛的,连忙喊道:“对,公主,让我们上船给您帮忙吧。” 船上数量巨大的疫苗,不是三个孩子,二三十个衙役就能分配妥当的。 冷星往岸边看去,视线直接略过一群在风中乱舞的小辫,落到了张廷玉身上。 今日的张廷玉穿了一件素色月白长袍,同色的腰带上,除了一只月白色的荷包,未佩戴任何饰物,很有清水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味道,他本身又生得清秀干净,于江风中衣袂翩飞,眼尾微红,兀的惹人怜爱。 冷星觉得,她又可以了! “靠岸靠岸。”冷星看着张廷玉,头也不转的吩咐道。 大阿哥啧了两声,隆科多表情一阵扭曲,他的赚钱大计,张廷玉喊一声,公主就不管他了? 要不是昨夜他一个人在船上待了一晚,没有换洗衣裳,他必定比那张廷玉俊俏。 “靠岸!”隆科多愤愤的吩咐道。 船停靠岸,常泰常海护卫着太子头一个登船,曹寅一行人及山东巡抚紧随其后,张廷玉则孤零零的落在一众人之后,像一只离群的小白兔。 冷星瞧着就……很想把这只可怜的小白兔揣兜。 曹寅等人上船后,再无一人敢把冷星当寻常孩子看待,皆恭敬郑重了许多。 太子不自觉的脚步微移,站到了冷星的一侧。 山东巡抚拜而问道:“敢问公主如今是把疫苗搬回府衙,还是联系账房和医士们过来,在此处售卖?” 冷星摆手,“不着急,还有很多事没商量好呢。”冷星说着伸手拉过张廷玉,把他从外围拉到了中间,笑眯眯的道:“你的字写得好看,你来帮我们记下来吧。” 张廷玉面色微赧,于他而言什么场合摆什么姿态,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本事,但面对冷星,他不知怎的,有些不自在了。 冷星话落便有人布置了桌椅和笔墨纸砚,冷星按着张廷玉在椅子上坐下。 曹寅看了张廷玉一眼,说回正事,“依我看还是搬回府衙比较好,这么多疫苗不是三两日便能卖完的。” “哦,这个不重要,刚刚隆科多说到了价钱的事。” 叶克书危险的眯起眼睛看着隆科多。 隆科多咽了口口水,转开视线,公主不会要说他想赚钱的事吧,这事说出来可是滥用职权、中饱私囊的罪过! 看隆科多吓得够呛,冷星嘿嘿笑道:“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众人心里有点打鼓了,怎么,二公主想趁此机会捞一笔? 张廷玉静静的看着她,他相信她不会如此短视。 冷星眨了眨眼,摊手道:“他们成百上千的喊,我都想毁掉部分疫苗,搞个拍卖会了。” 众人心里一惊,还真是,疫苗收费之事,只是有这么个法令在,却没有实施过,倒是他们想当然了,忽略了许多细节。 若有人与官府勾结囤货居奇,既不利于朝廷防控疫情,又会损伤百姓利益,他们忙活一通,倒是养肥了蛀虫。 “那依公主之见?”山东巡抚连忙请教道。 “就按户籍买呀,一个户籍买一支,若想多买,那也卖他,只多买一支,价钱翻一倍,两支再翻一倍,以此类推。” 几人第一反应是太麻烦,大大加大了工作量,但细想,如此做倒是能生出另一个大好处,核实户籍人口! 为了少交赋税,不少大户人家圈了人口却隐瞒不报,这些人大多一辈子都只在一宅一院一庄之内生活,要想查清具体数目极不容易,二公主如此规定,却是要这些人家要么如实上户,要么就吐出点油脂来。 冷星拍了拍张廷玉的肩膀,指着隆科多道:“这是隆科多想的主意,你记下来,写折子的时候和汗阿玛申请,多收的钱分他一半儿。” 隆科多先是惊得双目圆瞪,而后便是一脸感动,打从和公主一起打了沙俄使团却得了差事后,他就知道,跟着二公主干错不了! 张廷玉抿了抿唇,隆科多的反应,这事一看便知不是他的主意,公主是要送功劳给他。 张廷玉垂眸记下这一条,心情复杂难辨。 公主从前一直对他比对隆科多要好,如今却……是他不够真诚。 张廷玉的唇瓣抿成一条白线,心里头一回生出后悔来。 曹寅撞了撞纳兰容若的胳膊,用嘴努着隆科多,小声道:“我都酸了。” 叶克书看着冷星的眼神少了几分冷淡,他了解自己弟弟的性情,他多半是生了贪心,公主却为了送利又送了他功,这功可比利难得多了,它将隆科多想要的钱财变得正大光明,变成了一种嘉奖,一种荣誉。 常海道:“公主既是要写折子,不如由我来代笔,张廷玉年岁太小,恐道不明事情脉络,误了公主的大事。” 冷星看着他,微微躬身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叹息道:“唉,该怎么让人明白,我只是小,不是傻呢。” 执笔之人虽不如出主意之人功大,可能在皇上面前刷刷存在感,也是难得的机会。 而常海和她的关系…… 嗯,听说常海昨晚追到码头把隆科多骂了一顿。 曹寅没忍住转开头握拳掩笑,大阿哥可没那么含蓄了,插着腰不客气的大笑出声。 太子眉头皱得死紧,越发对这两个舅舅感到不耐,这吃相也太过难看。 见常海恼得面皮红涨,冷星笑了笑,“别着急,后面还有机会。” 纳兰容若心思细腻,问起细节,“若有那不小心打碎了的,又该如何处置?” 冷星笑了起来,“都能够不小心打碎了,那肯定不在意这点子小钱,自然该怎么算怎么算。” 隆科多急忙点头道:“二公主说得对。” 可不能让人用这些小手段昧了他的钱财。 纳兰若容想了想,点头,又问,“那极穷苦的人家又该如何?” 疫苗的价钱说起来极便宜,一支不过二十文,只一斤鱼肉的价钱,但于极穷苦人家…… 如今讲究多子多福,民间避·孕又极难,一户人家至少至少也有三人,那便是六十文,那多的能到百文两百文不等,于穷苦人家确实有些吃力。 但,冷星眨眼,“既知道自己穷,当初不要钱的时候为什么不种?” 纳兰容若被冷星反问得一噎,他见公主若小大人般理事,还以为,得,这位还是那个惹不得的任性小祖宗。 山东巡抚道:“不若让那拿不出钱财的做工抵债,依如今市价,每日佣金二十文至七十文不等,两百文钱也不过三日便可得了。” 冷星摆了摆手,她不在意这个,“随便。” 等几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冷星才又说道:“这事得有人留下来主持。” 一方面此事涉及的数目不小,账目上头得有人盯着,不然利益太大,一不小心,功便成了过;二来,这是朝廷头一回卖疫苗,处处都是摸索着来,需要时时与京城联系,调动疫苗之事,也得找一个与京城关系紧密的,事情办起来才顺畅便利。 曹寅的父亲任江宁织造,最知晓钱帛动人心,当下便问:“那公主觉得谁留下比较妥当?” 冷星的眸子溜到了纳兰容若身上,作为一个好公主,她是懂得雨露均沾的。 冷星看了大阿哥一眼,大阿哥轻咳一声,若主事人般背手道:“容若留下来吧。” 张廷玉抬眸,看了看大阿哥又看了看冷星,最后在折子末尾留了大阿哥和隆科多的名字。 冷星瞧了,手指蜷了蜷,有些手痒,这个小白兔不悄悄搞事的时候,真是又好看又好用! 张廷玉察觉到冷星的小动作,心中的失落蓦然消散了几分。 他与她而言,不是独特,但至少还是特别的。 第40章 醒悟了 “公主不必如此。”纳兰容若哭笑不得的说道, “这件差事,曹寅比我合适。” 他出身钟鸣鼎食之家,打生来便不用操心钱银等物, 于这些俗务上头算不得擅长, 公主如此偏帮他,倒叫他真生出这是昨日卖笑的报酬的错觉来。 冷星别有意味的看着他, 慢吞吞的笑着说道:“你还是留下比较好。” 纳兰容若还想再说,曹寅拉住他的手肘,点头道:“公主叫你留下你就留下吧, 不过是担个监督之职, 旁的细务,自有巡抚大人处置。” 曹寅说罢,又使着眼色, 用唇语说道:“别惹她,都听她的。” 纳兰容若这才拱手应了下来。 “好了,你们赶紧把疫苗搬走吧,我们要出发去苏州了。”冷星拍手欢喜道,不知苏州又有什么美食。 曹寅错愕,“公主, 不等皇上那边回信儿吗?” 冷星看着纳兰容若, “他一个人等着不就好了吗?” 也, 也行吧。 山东巡抚迫不及待的想要送走这位小祖宗, 免得她又生出什么新主意,一叠声的催促着衙役赶紧搬疫苗,冷星等人吃过午饭歇了一会, 山东巡抚便笑着来禀告他们, 可以出发了。 一行人便登船出发, 去往苏州。 冷星等人到了苏州,山东那处的折子才刚从山东送出,没有送到京城,要等山东的折子递到了,皇上再回复批准了,纳兰容若那边才能着手卖疫苗之事。 所以山东那边的情况还没传到苏州来,所以苏州也有百姓抗拒疫苗的情况,一回生二回熟,不待冷星吩咐,只她吃个晚饭的功夫,大阿哥就带着隆科多去砸了一批疫苗。 冷星听罢呆怔片刻,表情呆滞的抬手,啪、啪、啪,鼓掌。 大阿哥和隆科多霎时得意非凡,曹寅想要以头抢桌。 大阿哥拍着曹寅的肩头,顾自觉得干了一桩了不得的大好事,“多好呀,你立功的机会来了,这一处就由你来负责吧。” 大阿哥说的机会是好机会,可曹寅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叶克书主动道:“不若我留下主持,你侍候着太子、公主还有大阿哥继续南下?” 冷星闻言,笑眯眯的看了叶克书一眼,无可无不可,很好说话的样子。 张廷玉瞧了瞧叶克书,心下思量起来,叶克书的反应太异常了,他这一路来才真正是贯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他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所以才主动请缨? 曹寅想了想,虽也可惜这次机会,但因着心里说不清的不安感,还是同意了由叶克书留下。 他们这处也同样,也得现写了折子送到京城去,请了示下才能行动。 张廷玉驾轻就熟的写好折子,这次问也不问,便直接在末尾留了大阿哥和隆科多的名字。 敲定了此事,冷星便突然赶起行程来,只次日在苏州玩了一整日,便要继续南下。 大阿哥和隆科多配合得不得了,甚至比冷星还要着急出发。 旁的人早就习惯了他们万事只由着性子来,想一出是一出的胡闹,便也没多想,只张廷玉却越来越觉得不对。 直到再次靠岸,大阿哥和隆科多直奔县衙又砸了一批疫苗,张廷玉便有点回过味来了,他们是想趁着山东那边的消息没传来之前,尽量的多“立功”。 曹寅一脸懵逼,万万没想到他万分谨慎注意的二公主安分乖巧得不得了,反而是大阿哥和隆科多越来越……有二公主之风。 冷星把大阿哥和隆多科教训了一顿,“这是最后一次,后面不要再这样了,咱们要讲道理,等山东和苏州那边的消息传过来,后头的百姓知道了利害,就不会这样了。” 曹寅颇感欣慰,不容易啊,二公主如今也知道要讲道理了。 冷星教育完大阿哥和隆多科,又问太子道:“你觉得这一处谁留下比较妥当?” 太子有些受宠若惊,打南巡以来,二姐就无视他,连带着大阿哥和隆科多也不怎么理他,三人明明白白的排斥他,可如今二姐在问他的意见。 太子忍住心中的小激动,中肯的回道:“曹寅比较合适。” 他的两个舅舅目光太多短浅,面对巨利,怕是难以保证品行。 冷星点头,信任的道:“就听太子的。” 曹寅心中更觉欣慰了,公主知道照顾兄弟了,太子也知道亲近二姐了,这一趟没有白来! 经了冷星问自己意见一事,太子自己也觉得和冷星关系亲近,平日里便不再端着架子,也随冷星他们一起满大街的溜达,寻那好吃好玩的去处,曹寅见了更觉放心。 留下曹寅后,几人继续南下,下一站便是南京城。 十里秦淮,冷星神往已久,而此时,他们身边只剩下了常泰和常海兄弟,张廷玉觉得后面的路可能会超出所有人的掌控,二公主的这份乖巧安分也是极不合常理的。 在冷星他们到达南京时,山东的事情终于传到了南京,南京的种痘工作一时间顺利得不能再顺利,百姓们有序的、积极主动的在各个疫苗接种点接受种痘,整个南京城一片平静祥和。 冷星和大阿哥、太子等人坐在游船上,看着秦淮两岸的华灯璀璨、热闹繁华的盛世太平之像,不由深刻而沉痛的自省道:“从前是我太狭隘了。” 系统:??? 儿子真的长大了? 太子以为冷星在反省她从前太过任性胡闹,行事作风不体恤百姓,正想安慰她研制出天花疫苗,便是为这太平盛世做了巨大的贡献,便听冷星跺足道:“我竟忽略了还有这样的好去处!” 冷星的视线顺着悠扬旖旎的管乐之声,投向两岸的秦楼楚馆,廊轩楼阁里,处处是香衣美人的如花笑靥,娉婷袅娜的曼妙舞姿。 冷星悔恨不已,她险些错过了一片花丛! 太子等人还有些不明所以,常泰常海兄弟顺着冷星的视线看去,倒是隐隐有些明悟,但又不敢相信,那竟也是她的“好去处”? 因着这一趟的主子们年纪都小,他们一路上完全没想过这处玩乐之所,不想竟是叫二公主懊悔至此。 这若是一个成年阿哥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女子,不,准确的说是一个七岁的女童。 常泰兄弟两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冷星也不管他们什么心情,连忙叫船靠岸,她要去赏花! 大阿哥和隆科多兴奋的紧随其后,张廷玉抿了抿唇,也跟着冷星上岸,太子正要抬步,常泰拦住他道:“太子,那不是好地方,夜深了,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今日的书也没看完呢,还要给万岁爷写信。” 太子迟疑了下,收回了步子,常泰说得没错,他还有许多书没看,他是太子,汗阿玛对他寄予厚望,他不能像大阿哥一样只顾胡闹玩耍。 冷星一头扎进了各色美人的软语轻言之中,沉醉不可自拔,直到收到了康熙的来信。 虽然张廷玉写的折子落的是大阿哥和隆科多的名,但这样的行事风格,康熙一看便知是冷星的主意,所以来信夸了冷星,同时提了两个要求。 头一个,让她和大阿哥同太子一样,隔几日便给他写封信回去,他很惦念他们。 第二个,团结兄弟。 冷星觉得这“兄弟”二字,是一个偏意副词,偏在“弟”上,于是她找太子说话了。 “你觉得我不带你玩?” 虽然一开始太子确实是这样认为的,不过现在,她没有不带他,只是常泰他们都说那是玩物丧志的地方。 太子摇头,“没有。” 冷星却道:“我确实不爱带你玩。” 太子:? 太子忍着委屈,一脸倔强愤怒的看着冷星。 冷星无辜的眨了眨眼,“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我只是觉得你不敢。” 太子不服,大阿哥和隆科多都敢做的事,他有什么不敢的,他只是觉得那处不好! 好吧,冷星眨眨眼,也不同他争辩,只道:“你既然不觉得我不带你玩,那你给汗阿玛写信的时候记得说清楚啊,别好像我们欺负了你似的。” 太子哼了一声,虽然没有应下,但也没有拒绝,冷星便当他应了,又如一只花花蝴蝶欢快的扑入了百花丛中。 至于信…… 冷星双手捧着张廷玉的脸,一脸真挚诚恳,张口却是一通不走心的甜言蜜语,“小玉玉你太厉害了,你怎么会这么厉害呀,我好喜欢你呀!” 他竟能模仿她的字! 张廷玉明知道冷星说的这些根本没上心,但脸颊还是飘起了红云,他和她身处风花之所,她说这样的话,实在是…… 张廷玉的脸烫得灼人,冷星没忍住伸出一根手指,一戳又一戳。 张廷玉的理智抽离,眼中泛起水色,羞恼的瞪着冷星。 冷星笑得更欢乐了。 太子是信守诺言的好太子,在最近的书信中写了她问他意见的事,又写了一些几人一同寻美食的趣事,并且只字未言她于秦楼楚馆中流连忘返之事。 但康熙还是知道了。 言词可以有隐瞒,账目却骗不了人,冷星一行人突然暴增的花费惊动了康熙。 康熙额头的青筋跳了又跳,跳了又跳,最后暴喝道:“让他们给朕即刻回京!” 了不得了啊,他就说乌西哈不是乖乖听话的人,太子的性情也骄傲,怎么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感情是一起狂窑·子交下的厚谊深情! 冷星收到信,不高兴了,“怎么又说话不算话。” 说好两个月的,这才过去了一个月。 不过,不算话也好,冷星嘴角翘起,向太子发出邀请,“你说,你敢和我一起玩?” 第41章 钱没了 常泰面色青白, 在午时赶往客栈汇合,看到同样面色青白的弟弟,身子晃了晃, 还是带着三分希冀的问出声。 “找到了吗?” 常海沉着脸,摇头, “没有。” 常泰狠狠闭了闭眼, 咬着牙低声咆哮起来, “他们能跑去哪儿!” 常海也是又急又怒, “让县衙的人一起找吧, 就凭咱们手里这几个人,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常泰目露挣扎,此事若是告知了官府,必定会惊动皇上,弄丢了太子、公主、大阿哥, 这样的大罪, 皇上不知会如何震怒。 “再等等,”常泰还是心怀侥幸,“他们最早也是昨晚才走的, 咱们一大早就发现了不对,这么点时间几个孩子跑不了多远。” 到了晚上, 常泰兄弟的心理防线终于崩塌,已经一日一夜没有消息, 若是因他们隐瞒不报, 而叫太子他们在外头有了什么不测,他们就是死一万次也难赎罪。 常泰用手抹了把脸, “密折上奏皇上吧。” 因为距离原因, 曹寅等人陆续收到了常泰兄弟传来的消息, 常泰他们还是心存侥幸,想着公主或许会偷偷往回跑,便托曹寅等人留意一二。 曹寅收到信,终于明白自己前头隐约的不安是为什么了,同时心里又生出一股深深的庆幸和后怕,得亏自己一路上没有得罪公主,公主让自己先脱了身,不然,自己得和常泰兄弟两绑在一起急死! 纳兰容若是最意外的,好好的,公主怎么跑了,还把太子也拐跑了。 而叶克书则是最不意外的,公主爱好美色,偏偏留下了姿容不俗的纳兰容若办差,他就猜到后头必不太平,如今想来山东码头那一次乔装,公主就是在演练了。 三人收到信,默契的封锁了太子一行人失踪的消息,只暗暗留心排查近日入境的人员,然而皆一无所获,那么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公主他们不是往回走,而是选择了继续南下。 再往南,杭州还好,可再过去的福建却在和台湾的郑氏作战,而广西广东一带则是平西王吴三桂的势力盘踞之地。 不算太糟的是,吴三桂前头病死了,将其皇位传给了孙子吴世璠,吴世璠才能平庸,不能驾驭吴三桂的老部下,所以广西广东一带捷报频传,隐有收回的迹象,可战况再怎么好,那也是战乱之地。 曹寅捂着胸口,再次无比庆幸,得亏自己没得罪公主,得亏自己先脱了身! 康熙得到了禀报,都顾不上噶布喇是自己元后的父亲,是太子的亲外公,将人提溜到了乾清宫,一顿破口大骂,然后连下诏书,密诏杭州、福建、广西、广东沿途的官员秘密寻找、保护太子等人。 只为了不叫人察觉到太子等人失踪之事,暂时没有明旨处理常泰兄弟,但看康熙帝暴怒的模样,这一次常泰兄弟两若是运气好,也要仕途无望,运气不好却是要性命不保了。 康熙是个极其护犊子的慈父,最明显的一点便表现在,若儿子女儿犯错,那绝不是自己儿子女儿的问题,都是身边的小人教唆的。 所以这一次,康熙也认定了,不是乌西哈顽皮不懂事,退一步讲就算乌西哈性子顽劣,可太子是个懂事明理的,若非事出有因,绝不会跟着乌西哈胡闹,所以必定是常泰兄弟哪里侍奉不周,得罪了乌西哈,才叫乌西哈不愿与他们同行。 康熙日夜忧着太子等人的安危,便每日都要将常泰兄弟骂上一顿。常泰兄弟两想要刷的存在感,某种程度上也得到了成全。 “仗着是太子的舅舅,便敢对乌西哈不敬,他们算什么东西,谁给他们的胆子,不过是个奴才!狗胆包天,只怕在朕看不见的地方,他们欺负太子年纪小,还要在太子面前摆长辈的架子!若太子他们有什么不测,朕定要诛了他赫舍里氏九族!” 梁九功和顾问行不敢提醒赫舍里氏九族之内还包括万岁爷和太子,只彼此对望了一眼,齐齐低头,心中默念千万别惹二公主。 由于常泰兄弟拖了一个白天才上报,再加上消息传回京城,再从京城传到各处,都需要时间,又走的是密折,冷星一行人极顺利的从南京到了杭州,又从杭州到了福建。 但他们这一路也并不是全然和谐,太子当日晚上船行到一半就后悔了。 冷星听罢,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大阿哥、张廷玉和隆科多三人,他们几个出来,除了她自己带了两个嬷嬷外,只有大阿哥还带了一个马进,别的人,怕他们胆小走漏了消息,都留在客栈了。 于是,冷香弯眼,极爽快的应道:“好呀,你回去吧。” 太子悄悄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她会不答应,即便答应也会冷嘲热讽他一番,不想她如此简单就应了下来。 大阿哥眼睛骨溜溜的在冷星和太子转了一圈,一个人无声的嘿嘿笑了起来。 多年经验,他听冷星说话,是不敢漏掉、也不敢多加一个字的,可是太子,嘿,还生嫩着呢,当下大阿哥也不说困了,吩咐马进搬了椅子过来,就坐在冷星的屋子不走了,他觉得自己作为大哥,很有必要亲眼见证弟弟的成长。 他三人不说散,隆科多和张廷玉自然不敢先撤。 很快太子就发现了不对,他看了一眼窗外,问冷星:“船怎么还不掉头?” 冷星比他更奇怪,“是你要回去,又不是我们要回去,为什么要掉头?” 太子有点急了,“可是你不是同意了吗?” 冷星无辜眨眼,“对呀,你回去呀,我们没拦着你绑着你呀。” 太子有点反应不过来,愣愣的问道:“我怎么回去?” 冷星撑着下巴认真思索了片刻,歪头,真诚的建议道:“要不,你飞回去?” 太子:…… “哈哈哈哈!”大阿哥跺着脚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没把椅子笑翻了过去,马进连忙站到大阿哥身后扶住椅子。 太子一脸羞怒,两只小手攥拳,像头愤怒的小牛瞪着大阿哥。 大阿哥有点不高兴了,怎么,怕硬就来欺他这个软?他瞧起来是好欺负的吗? 大阿哥撇了撇嘴,提议道:“飞回去是不可能的,不过,你可以游回去。” 冷星煞有其事的点头,诚恳的评价道:“他说的确实比较容易实现。” 然后便瞪着两朵大眼睛看着太子,用眼神催促道你怎么还不跳水游回去呀。 太子看了看冷星,又看了看幸灾乐祸的大阿哥、拼命忍笑的隆科多、低着头默不吭声的张廷玉,突然,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他好像上了贼船,这里没有一个人会帮他! 冷星手都撑软了,见他还是不跳,失望的叹了口气。 太子听见了,呼吸一紧,小脸发白,防备而恐惧的看着她,抓着椅子的手几乎要扣进木头里去。 她是不是要把自己扔下去?! 太子越想越怕,只咬着牙,极力维持太子的体面,不叫自己的身子因为恐惧而颤抖起来。 冷星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笑得一脸大灰狼模样的大阿哥,不赞同的对大阿哥说道:“当兄长的不能欺负弟弟妹妹。” 大阿哥:??? 谁欺负谁?就他娘的离谱! 冷星说的也是一个偏义复词,但大阿哥的生存经验显然还没有上升到这个层次,冷星失望的叹了口气,只好把话说得再明显一点。 “租船的钱,请镖师的钱,难道要我一个人出吗?” 冷星这话是环顾着众人说的,所以众人都震惊了。 大阿哥愣着眼讷讷道:“不是你说不要拿行李,免得惊动了人吗?” 隆科多也咋呼道:“为了不走漏消息,我连一个奴才都没带!” 二公主说了,怕奴才半路害怕,偷偷泄露了他们的行踪,所以不能百分百信任的奴才都不能带。 而没有奴才,他堂堂佟府三少爷的身上怎么会带钱! 太子更是个手里不过银子的,若不是此次出宫,他甚至都没花用过一两银子,哪里能认识到银钱的重要,自然也不会想着带银钱出门。 冷星的脸色有点不好了,张廷玉站起身来,走到冷星面前,取下腰间的荷包,将荷包里的碎银子都倒了出来,正不知道放哪儿,冷星已经把头抬起,原本撑着脑袋的双手合拢,凑到了张廷玉手边。 张廷玉把碎银子放在冷星手里,见冷星的手没有收回,抿了抿唇,又从两边的袖袋里各抽出了一张银票,然后是腰带的夹层,帽子的夹层。 太子、大阿哥、隆科多:…… 冷星的眸子闪着细碎的光,笑眯眯的看着张廷玉,呀,越来越喜欢了! 张廷玉掏光了藏着的身家,安静的坐了回去,冷星便把目光放到了太子、大阿哥和隆科多身上。 隆科多嗷嗷叫道:“我真没带银子,我身边都有奴才带钱的,我没有带钱的习惯!” 隆科多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大阿哥急忙转头去看马进。 马进低着头也去冷星那一处交出了银钱,以示自家主子不欺负公主、分担花销之心。 大阿哥出了钱,又嘿嘿的得意着躺倒椅子上,等着看太子和隆科多的热闹了。 隆科多还在嗷嗷叫,太子却头一回因囊中羞涩而羞涩了,尤其是冷星还说,“所以你们两个就打算花我们的银子,占我们的便宜,让我们养着啦?” “要不打个欠条?”隆科多商量道。 冷星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借钱都是有抵押的。” 所以? 大阿哥和隆科多抵押了身上华丽的衣服,和各种价值不菲的饰物。 第42章 讲故事 看着身无分文的几人, 冷星满意的挥了挥手,宣布大家可以各自去睡了。 几人天真的以为自己出了银钱,之后便能挺直腰杆的提意见, 不想,他们如今没钱没人, 才是彻彻底底的失去了话语权。 下了船, 冷星让马进结了镖师的钱, 太子再次提出自己要回去。 冷星指了指正要返航的商船, “你去呀。” 太·没钱·子:…… 到了城里, 冷星带着一行人去买衣服。 太子和隆科多的外裳抵押了,需要重新买外裳,冷星给他们挑了最便宜的粗布衣裳,两人虽满身不习惯,但也没底气叫冷星给他们买锦衣华服, 只穿着一身粗布衣裳, 又自个儿抱着一身粗布衣裳换洗。 轮到大阿哥,大阿哥不乐意了,“爷给钱了为什么还要换衣服?” 冷星转眸看了他一会, 半点不劝,“那好吧。” 冷星如此爽快, 大阿哥反而不安了,“我想了想, 我还是换了吧。” 若是不换, 他就一身衣裳,连个换洗的也没有, 再是好料子, 几天下来也得臭死了。 冷星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好似在说,你总是这么反复无常、无理取闹,不过冷星还是点了点头,“行吧。” 冷星自己也换了普通的棉布衣裳,然后她将视线投向了正在自觉主动挑选粗布衣裳的张廷玉。 再从成衣铺子出来,一行人便变成了两男一女三个成年人,三男两女五个小孩的全新队伍。 梅嬷嬷瞧着穿着长袍戴着帽子的华嬷嬷偷笑,大阿哥和隆科多指着一身粉色衣裙的张廷玉哈哈嘲笑。 张廷玉面无表情的抿唇低头,冷星拉住他的手,对大阿哥等人叹气道:“你们不要嫉妒,没办法,只有漂亮的人才能穿裙子。” 穿着裙子的梅嬷嬷昂首挺胸:骄傲! 大阿哥和隆科多不服气的瞪着张廷玉,他们当然不是想穿裙子,而是单纯的认为自己不比张廷玉丑! 几人都买了至少两身衣裳,行李一时就有些多了。 冷星让梅嬷嬷将几人换下的衣裳送给了一伙小乞丐,又叫梅嬷嬷给他们一些钱财,让他们乘船继续南下,去到前头福州最好的酒楼吃一顿。 “走吧,带你们去吃饭。”冷星小手一挥,正要带着众人走,脚步刚抬起来,又转头对大阿哥道:“大哥来带路。” 大阿哥挑了挑眉,迈着大方步,得意的走在最前头。 太子无语的抬头看着大阿哥的背影,他们南下租的是小船,除了冷星单独一个房间外,他是和大阿哥一起睡的,一大早他就被大阿哥的朗诵声吵醒。 开始,太子迷迷糊糊见大阿哥站在窗边背书,心里还生出了危机感,后来听仔细瞧仔细了,却原来大阿哥一本正经背的是各地美食。 自那之后,太子对大阿哥就……生不出敌意了,他甚至觉得舅舅们叫他防备大阿哥的话,实在是荒诞。 几人在大堂里坐着等菜,冷星看着郁郁寡欢的太子,突然道:“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深深感受到自己在团队中不可或缺的大阿哥,被强制换了衣裳的不满早已散去,头一个捧场道:“好!” 冷星眨眼看向其余几人。 张廷玉抿唇期待的笑看着冷星,隆科多啪啪鼓起掌来,太子,太子茫然的左右看了看,再次感受到孤立无助,挂着僵硬的笑容也说了一句好。 冷星满意了,开始讲故事。 故事很老套,就是普通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但是结局堪称峰回路转,“于是相府大小姐被人杀死了。” 大阿哥半张着嘴,“这不对呀。” “哪里不对?” 这个隆科多也知道,“不应该是书生救了出府游玩的大小姐,两人互生情愫,而后书生金榜题名,迎娶相府大小姐吗?” 冷星摇头,“你们说的才不对,相府大小姐穿得那么好,又只带了一个小丫鬟,都有人调戏她们了,为什么就没人抢她们的钱呢?” 冷星看着太子问道:“你说说,你都饿得要死了,你是要一顿饭,还是要……” 冷星歪了歪头,像是思考用词,张廷玉、马进和梅嬷嬷的心突然都提了起来。 “还是要有人按摩的舒服?” 张廷玉两颊微红的转开脸,梅嬷嬷脸上爆红,马进同华嬷嬷一般面无表情。 大阿哥抢答,“那当然是要吃饭啦,都要饿死了。” 冷星点头,“你说得对,吃饭活着是比享受更迫切的需求,所以为什么有人看上了相府大小姐不同寻常的美貌,却没有人注意到大小姐衣装打扮的不俗呢,这不科学。” 大阿哥想了想,“你说得对,怪不得那些个画本子,都是那些落第书生编的呢,果然没有脑子。” 隆科多受教道:“原来二、小姐叫我们换了衣服是为了我们好。” 冷星点头:“对,就是这样。” 太子嘴唇嗫嚅了片刻,还是没问,那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和她一样穿棉布衣裳,只能穿粗布衣裳呢。 “我再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有一个王爷的儿子,生得玉雪可爱,从小饱读诗书,一日觉得府中无趣,趁着下人没注意偷偷的跑出府玩,当时是上元佳节,满城里挂满了灯笼热闹极了,大街上处处都在猜灯谜,但凡有人猜中,便有满堂喝彩,小王爷才学不俗,一猜一个准 ,你们猜最后他怎么样了?” “他死了!”大阿哥和隆科多异口同声的抢答道。 太子被这两人掷地有声的“他死了”吓得脸色微微发白。 张廷玉看着冷星,只做一个安静的听众。 冷星点头:“对,他死了,”又看着太子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太子弱声的回道:“他,他没换衣服。” 冷星点头,又开始下一个故事,“还是那个上元夜,不过这个小王爷很聪明很谨慎,特意换了小厮的衣裳才偷溜出府的,你们猜他最后怎样了?” 大阿哥道:“换了衣服就安全了,那他肯定在上元夜出尽了风头!” 隆科多道:“估计玩得都不愿意回府了。” 冷星摇头:“不,他死了。” “为什么呀,不是换了小厮的衣服吗?” “你们想想普通孩子,哪有那样的见识学问,别人看了自然觉得稀奇,天下没儿子却想要儿子的人那么多,尤其这还是个聪明的儿子,于是小王爷被人用迷药迷晕拐卖了,卖到了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小山坳。” 大阿哥等人听得津津有味,这个故事的发展太曲折新鲜了,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的。 太子也听得很专心,他也想知道换了衣裳又聪明谨慎的小王爷能不能成功脱困回家。 冷星接着道:“小王爷发现自己被卖了,连忙和他们说明自己的身份,许诺他们若是送他回家,会好好赏他们。可小山坳里的人没见识,不知道外头什么王什么爷的,只以为小王爷吓唬他们,再说,若真是,那就更不能放了,他们做的可是违法的事儿,于是小王爷就……” 冷星话还没说完,大阿哥就抢答道:“就被杀了!” 冷星眨了眨眼,看了一眼脸色愈发苍白的太子,摇头,“没有。” 太子咽了口唾沫,脸色缓和了两分。 大阿哥很不服气,“为什么不杀了?” 冷星解释道:“都说了那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儿子呢,以后要顶门立户的。” 大阿哥如今也明白银钱的重要性了,勉强点头,承认了这个理由。 隆科多急忙追问,“然后呢?” “然后小山坳里的人就把他绑了起来,等过一段日子小王爷不闹了,才放了他。” 大阿哥想了想,“不对啊,你不是说他最后死了吗?” “你听我说完,”冷星喝了口茶,又嫌弃的推开,张廷玉留意到了,默默起身走开。 冷星接着道:“小山坳里穷得很,小王爷天天吃不饱睡不好,数九寒冬里,也只能穿着破洞的短褐,睡木板盖稻草,还要干很多很多的活。” “就累死了?”大阿哥是个急性子,再次抢答。 冷星瞄了一眼表情僵硬恐惧的太子,笑着摇头道:“没有。” 太子的神色又悄悄放缓。 “那最后是怎么死的?”大阿哥继续追问。 太子伸出双手捧着热茶,低头小口的啜着,耳朵却支棱起来。 冷星笑着揭秘道:“小王爷年龄不小,已经记事了,哪里愿意放弃王府的锦衣玉食,一辈子待在小山坳里,买他的那户人家一直嫌弃他不听话,后头又生了个亲生儿子,怕他抢自己家的家财,干脆就把他打死了。” 最后这个死字,冷星笑着拖了长音。 大阿哥发觉不对,“他这死,还有蹊跷?” 此时张廷玉正巧端了盏新茶回来,走到冷星身边,笑着换了冷星的旧茶。 冷星喝了一口,发现是甜滋滋的金骏眉,抬头对着张廷玉笑了起来。 明明是大阿哥问的话,冷星却看着张廷玉笑眯眯的回道:“我不是说了吗,小山坳里极穷,这个儿子又是花了大价钱的。” 张廷玉似乎并没有发现冷星在引导他思考,只羞怯的低头颔首,转身回到自己座位。 系统隐隐觉得要不好了,大阿哥还在追问:“所以呢?” “所以呀,”冷星眨巴眨巴眼,转头对上太子抬起来的视线,幽幽的说道:“就把他打了吃肉。” 太子打了个寒噤,面上霎时一片惨白,一丝血色也无了。 系统:…… 王八蛋子果然不干人事! 大阿哥恶心的打了个寒战,“这怎么能吃,这怎么这么恶心!” 隆科多看着端上来的肉菜,默默的伸手往张廷玉的方向推了推,整个人也不好了。 冷星谈定的夹菜,又道:“他是运气不好了点,我还有个运气好的,再说给你们听听。” 大阿哥听得正有趣,连忙催道:“你说。” 太子也看了过来,像是很想听的模样。 冷星笑眯眯的接着道:“还是那个小王爷,不过这个小王爷又聪明,运气又好,他假意忘了从前的事,乖乖听话,放松了山里人的警惕,然后寻到一次机会出门,找到了一户跟买他卖他没有关系的人家,许诺他们只要帮他报官,就赏他们很多很多银子,还要给他们封官,这户人家听了果然心动,你们猜这次最后又怎么样啦?” 太子面上带笑,难得主动插话道:“这次这户人家没有参与拐卖小王爷,又只需要和官府说一声,便能立下大功,小王爷这次能成功回家了。” 冷星沉着脸,看着太子摇头,“不,他死了。” 太子面色一僵,大阿哥问:“怎么又死了?” 冷星道:“这官员难道就都是好的吗?再说除了官府,还有旁的乱七八糟的势力呢。” 大阿哥和隆科多一下子想到了天地会,连忙点头,“你说得对。” 冷星叹息的说道:“这小王爷真的是极聪明极谨慎了,可是人世险恶呀,小王爷孤身在外,身上又一个铜板也没有,要想回家,那不是一点好运气就够的,那需要很多很多很多的好运气。” 冷星一连说了好几个很多,每说一个,太子的脸色便更难看一分。 冷星又叹了口气,“小王爷这运气到底还是差了一点,他的下落竟被他阿玛的政敌先知晓了,那政敌极恨他的阿玛,偏偏又打不过他的阿玛,就偷偷弄死了他泄愤。” “啧,真惨,”大阿哥感叹了一句,又摆出长兄的架子,看着太子和冷星叮嘱道:“我们可要吸取教训,千万低调谨慎。” 他们阿玛虽说没有政敌,可前明余孽可比政敌要凶残多了。 冷星很乖巧,“大哥说得对,我记下了。” 太子面无血色,僵硬的点了点头。 第43章 小阵营 几人就如何低调谨慎展开了讨论。 冷星认为一路上可以不停地变换身份, 还要故布疑兵,掩藏行踪。 太子提议最好多买几个奴才,充作侍卫。 大阿哥对于太子如此没有安全感的胆小行为表示鄙视, 并提议他们应该自己随身装备一些武器用来防身。 隆科多则提议方才故事里的那迷药也可以多备些。 张廷玉不愧是一心要走仕途的,听了几人的话, 谁也不得罪的总结道:“二小姐说的变换身份和布疑兵掩藏身份的主意极好,二少爷买奴才的提议也是一举多得, 既可以提高咱们的武力,又可以为变换身份提供更多的可能,平日里还能照顾生活。” 张廷玉这话说得冷星和太子皆神色满意。 大阿哥正想说张廷玉太过谄媚奉承, 就听张廷玉接着道:“只是, 这买奴才的人数, 我认为得控制在两人以下,不然奴大欺主,若是他们生了歹心, 咱们倒是引狼入室了。” 这个确实考虑得有道理,冷星点头拍板, “那就买两个。” 大阿哥舒坦了, 瞥了太子一眼,别有意味的对张廷玉夸赞道:“还是你心细谨慎。” 太子听罢, 脸上并无愠色,只淡淡的回看了大阿哥一眼。 头脑简单的吃货,他懒得同他计较。 张廷玉又对大阿哥笑道:“大少爷的提议也是高瞻远瞩, 万事求人不如求己, 咱们自己有些防身的东西总是好的。” 冷星点头同意, 这个也说得在理, 大阿哥和太子都是自小习武学骑射的, 万一有个万一,没准能发挥妙用。 大阿哥瞧着张廷玉又顺眼了几分,怪不得乌西哈宠他,说话着实招人喜欢。 一直没被夸到的隆科多撇了撇嘴,“我瞧着你还是不够细心谨慎,看看你穿的什么衣裳,说话也不注意点。” 张廷玉抿着唇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粉色长裙,不说话了。 再能屈能伸,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穿女装就罢了,再捏着嗓子学女孩子说话,实在挑战羞耻心。 冷星瞧着张廷玉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没说话,大阿哥先不高兴了,他才夸了张廷玉,他就和他唱反调,难道他和太子站到一边去了? 于是大阿哥哼哼道:“等下次你扮小姑娘的时候,你千万记得要学小姑娘说话。” 这次轮到隆科多哑声。 冷星咬着筷子,看着这一场男孩子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衅。 怎么都不怕她了呢? 冷星有点不高兴。 太子还不会看冷星的脸色,顾自又提出了一个问题,“我们若是一直没有消息,只怕汗、父亲会担心。” 冷星瞧着太子眸光一转,只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按时给父亲捎信儿的。” 太子还想再说,冷星觉得他们果然是不怕她了,只笑眯眯的提醒道:“谁要是浪费了饭钱,谁就上街卖艺挣钱去!” 没钱的几人瞬间噤声,齐齐端起碗来快速刨饭。 吃过饭,冷星便让马进去买人,让梅嬷嬷去定客栈,还是依着船上的规矩,她带着梅嬷嬷和华嬷嬷一间,太子和大阿哥带着马进一间,张廷玉和隆科多一间。 马进办事妥帖,分别从两个人牙子手里挑了一个身材壮硕的农家汉,取名阿大阿二。 阿大身材唬人,一身的腱子肉;阿二眉眼锋利,看着面相凶恶。 两人有两个共同点,一是脑子都不太灵光,第二个便是两人都是人牙子手里的滞销货。 阿二纯粹是因为长相的缘故,而阿大就坏在了他那张嘴上,说话实诚得气人,不过好歹在人牙子手里压了一段时日,知道自己说话容易惹人不高兴,便尽量少说话,只眉眼神情也…… 头一回见面, 八*零*电*子*书*w*w*w*.*t*x*t*8*0*8*0*.*c*o*m 阿大见主事的是几个孩子,看冷星等人的目光便充满的同情。 为着在吃美食时不至于太引人瞩目,消除穿着与花销的矛盾,梅嬷嬷等人换上了比平常百姓略好一些的细棉布衣裳,而冷星等人则换了素绸。 “那我把原先的衣裳扔了?”大阿哥迫不及待想扔了粗布衣裳,怕乌西哈什么时候兴起,又要折腾他们,而且穿着绸缎,乌西哈总不好叫他们街头卖艺了吧。 冷星点了点头,她是不愿意自己一行人太多负担的。 大阿哥见冷星同意,便吩咐马进赶紧扔了。 如今有了侍卫,太子的心情安定许多,便来寻冷星商量写家书的事。 冷星定定的看着太子,直看得太子浑身不自在了,才慢吞吞的道:“你不老实。” 这写家书传信最容易暴露他们的位置,信里的内容、传信的途径都是线索。 太子端着脸,硬说自己没有。 冷星摊手,“那好吧。” 然后叫张廷玉铺纸,让大阿哥和太子皆在上头写一句:“我很好,勿念,儿子某某”,然后按个指印。 “就这样?”大阿哥觉得这样简短不恭敬的家书,连家里的阿玛额娘都不问候一句,是典型的讨揍。 “那你还想写什么?”冷星真诚发问。 大阿哥看着冷星,突然觉得也不差这点不恭敬了,毕竟他们抗旨不遵连人都跑没了。 “没,我觉得这样好,特别好,言简意赅,省事!” 听到省事两个字,冷星又有了新想法,“小玉玉再铺九张纸来,咱们一人把这句话写十遍,免得到了什么偏僻的地方,不好找纸墨。” 大阿哥愣住了,家书是报平安用的,他们这样的家书还能有报平安的作用吗。 太子显然也没想到还能这样操作,半张着嘴,直愣愣的看着冷星,傻了。 冷星聪明谨慎起来,真是极聪明谨慎,尤其于干坏事唬弄人这一途,可谓是方方面面考虑得滴水不漏。 “梅嬷嬷,你带着这十封家书往前走,每隔五日便叫人往纳兰容若或是叶克书、曹寅三处,随便哪一处送一封过去,他们自会替咱们送往京城。” 梅嬷嬷有点胆怯,“奴才,奴才一个人走?” 冷星点头,接着吩咐道:“你安排人传信的时候多倒几道手,别自己亲自出面,也尽量模糊你自己的位置。” “什么?”梅嬷嬷苦着脸,怎么主子的吩咐,她每个字都听到了,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大阿哥和太子、隆科多也不解的看着冷星。 “怎么倒手?怎么模糊位置?” 冷星解释道:“比如,你人在杭州,那么你就找人先把信送到绍兴去,再叫那人去福州找人把信送到咱们要送的地方。” “是,奴才明白了。” 就是在这一站,便先找人送去下一站,再叫下一站的人送到下下一站,然后才往回送。 大阿哥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乌西哈干坏事的这份逻辑严密,真是数年如一日。 太子的眉头耷拉了下去,汗阿玛找不到他们了。 大阿哥、太子等人或一脸惊叹感慨,或垂头丧气的从冷星屋子里出来,阿大瞧见了,便和阿二说,看来只有二小姐是老爷夫人亲生的,大少爷和二少爷多半是庶子,或者是抱养来的,咱们两个以后得听二小姐的话 马进面无表情的瞥了两人一眼,暗道真是憨人有憨福。 有了阿大和阿二加入,几人前后又变换了几次身份,或许是京城的旨意还没有传达过来,或许是他们被家书迷惑找错了方向,冷星等人顺利的游完了杭州,又渡过了钱塘江,在绍兴玩了一通,换了马车,避着战乱的地方,迂回往广西前进。 此时距离原定的两月之期已经没几天,步入五月,太子的心情随着天气的炎热浮躁起来,尤其前方还有战乱,太子日渐不安,再次提议回去,“路上还需要几天功夫,这会开始往回赶,等到了京城,时间正好。” “这样吧,”冷星没有强压太子的意见,也没有再叫太子自己回去,而是好脾气的商量道:“我一直听说广西的食物美味独特,只是我好像中了暑,精神胃口都不大好,但我又实在好奇,所以不如你帮我尝遍广西的特色美食,然后告诉我,替我解了惑,我们就即刻返程如何?” 太子还在认真考虑,大阿哥一听到冷星说交换条件,脚下便迅速的往后退了两步。 隆科多注意到大阿哥的动作,脚下跟着后退,凑到大阿哥耳边小声问道:“广西的特色美食是什么?” “爷怎么知道?”他还没背到那一处呢,他就是看见乌西哈脾气越好,心里就越发憷。 那你后退什么?隆科多纳了闷。若无其事的往前走了两步,走回原位,和太子站到一处。 张廷玉早在冷星说‘这样吧’的时候,便退了两步,又听冷星说因中暑精神不佳,便干脆退到屋外替冷星叫了一碗绿豆汤。 隆科多和太子商量道:“不如答应公主,不然还不知道公主要玩到什么时候返程。” 外头没有丫头仆人伺候,隆科多已经待得有点难熬了,更要紧的是夏天没有冰用,南方又热,他也想早点回京。 冷星捧着张廷玉端回来的绿豆汤,似乎一点不在意太子应不应。 隆科多接着道:“都是吃的,能有什么害处,若真有害处,广西的百姓也不能吃吧。” “我觉得顶多就是味道刺激了点。”比如他们现在所在的广东,他就觉得口味有点甜腻。 太子想了想,便道:“好,我们替你尝广西的美食。” 我、们? 隆科多一下子瞪大了眼。 冷星眨了眨眸子,笑弯了眉眼,“你还有谁呀?” 大阿哥大步流星的略过太子和隆科多,走到冷星的左手边,张廷玉低着头,沉默的站在冷星的右手边。 冷星点头,“懂了,成交!” 第44章 什么臭 冷星等人走的陆路, 沿途会经过很多小村庄,也能见到许多的乡土人情,原本农家美食也是他们美食体验的一环, 可出了广东后,越往南走, 人烟竟越是稀少。 照理说,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 一路上的村落人家分布,应该是递减而后递增的,可他们都快进踏入广西梧州府的地界了, 周围还是荒无人烟的模样。 阿大一直在外驾着马车, 头一个发现不对, “这天气热得有些邪门呀,别是什么不祥的兆头吧,这一路几乎都没怎么见着往来的百姓。” 这明显很不对劲, 冷星叫停了马车,吩咐阿二骑马先进城里打探情况, 他们原地等候。 结果果然不妙, 阿二回来禀告道:“我听人说广西已经快半个月没有下雨了,今年恐怕有旱灾, 而且城里如今也不太平,听说有好几拨官兵在找寻人,说是找几个孩子。” 太子的脸刷的就白了, 大阿哥和隆科多也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找几个孩子, 这太有针对性了, 而朝廷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大张旗鼓的寻找他们的。 广西有叛军势力, 阿二又言是好几拨官兵, 如此可以推断他们独自南下的消息已经走漏,叛军也在寻找他们。 冷星撩开帘子问阿二道:“有说找几个吗?男孩女孩?” 阿二一脸凶恶但憨厚的回道:“说是找五个孩子,四个男孩一个女孩。” 冷星笑着点了点头,看他的反应,再看坐在车辕上顾自用手做扇扇风、喃喃道今年庄稼怎么办的阿大,显然两人是一点没往自己等人身上想呢,马进果然会挑人。 “那这会城里肯定乱糟糟的。”冷星皱了皱鼻子嫌弃道。 张廷玉接话道:“不如先就近找个阴凉处歇歇,广西既然可能有灾情发生,咱们就得好好想想要不要进城了。” 冷星转头看着他,眸子眨了眨,又眨了眨,他方才竟用的女声和她说话! 张廷玉有些难堪的别开头。 阿大惊讶道:“方才是大小姐在说话吗?大小姐原来不是哑巴呀!” 太子听此,身子放松下来,张廷玉的出声,坐实了他们此行是三个男孩两个女孩,与外头寻找的目标不符。 大阿哥拍了拍张廷玉的肩头,隆科多也没有嘲笑他。 冷星拉着帘子,不让阿大阿二能看到车厢里头的情况,只对两人吩咐道:“大小姐说得对,找个阴凉处,咱们今日就在外头吃饭,你们去找些柴火、清水来,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野菜。” 寻到一僻静的空地处,阿大阿二领命去找东西,马进赶着后面装行李的车走到前面,两车并列,和华嬷嬷一前一后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几人又等了一会,大阿哥才慌张的问道:“怎么办?那好几拨官兵中肯定有叛军的人!” 隆科多咽着口水,胆怯道:“要不咱们别进城了,往回走?” 太子看着冷星,他也是这个想法。 张廷玉摇头,“不妥,消息既然已经走漏,广东那边也不安全,三藩沆瀣一气,就算咱们顺利走出广东,福建那关也难过,而且这个时候连过广东、福建往回走,实在引人注目。” “那怎么办?”大阿哥惊惶的问道。 “其实也好办。”冷星撑着下巴,倒是一点不惊慌,一下子便成了众人的主心骨。 “怎么做?”大阿哥连忙追问。 “往回跑不好,咱们就一直往前走,五个人目标太大,那咱们就分散走。”冷星环视几人,笑呵呵的道:“所以现在咱们分个队吧。” 大阿哥一屁股挤开了坐在冷星旁边的张廷玉,挽住她的手道:“二妹妹,我肯定是要和你一队的,咱两打小感情就好。” 张廷玉道:“我觉得两个女孩和没有女孩的队伍,比有一个女孩的队伍更能减少怀疑。” 这话说得有道理,冷星点了点头。 大阿哥便道:“那正好了,我、二妹妹、张廷玉一起走,隆科多和太子一起走,正好他们俩感情也好,还可以一起去吃广西美食。” 隆科多有点慌了,太子看着冷星,黝黑的眸子里泛起点点水光,像是难以启齿般说道:“二姐姐不是要看我和隆科多吃广西美食吗,你不和我们一起,我们怎么说给你听?” 隆科多连连点头,“对对对,你还没看我们吃广西的美食呢。” “奇怪,”冷星莫名其妙的依次看了看大阿哥、太子和隆科多,“你们不是不喜欢和我一起走吗?” “谁说的?!”大阿哥瞪圆了眼睛,似乎要是被他知道了是谁这么冤枉他,就要冲上去打人一般。 “冤枉啊!”隆科多凄厉的叫唤起来,好似比窦娥还冤。 “我没有。”太子连忙摇头。 冷星笑眯眯的捧着脸,“没想到你们都这么喜欢我呀。” ……“对!” 对比三人的短暂迟疑和简短的一声对,张廷玉的回答就要显得真诚多了,“二公主长得好看,脾气又好,还有能力,又会照顾人,真的很难叫人不喜欢。” 冷星乐滋滋的点头,然后道:“小玉玉和我一道儿,你们三个怎么分?要不你们三人一起走?” “不行!”三人异口同声,回答得异常迅速。 “二妹妹,大哥担心你进了城里吃不好,大哥给你带了多少年吃食,没有人比大哥更了解你的口味了。” 隆科多连忙表忠心,“我年龄最大,力气最大,我可以保护你。” 既和冷星不熟又年龄最小的太子:“我,我舍不得二姐姐。” 大阿哥恶心得打了个寒颤,冷星却极受用,于是大阿哥道:“我也舍不得二妹妹。” 隆科多生怕落单,连忙跟着道:“我也舍不得二公主。” “唉,”冷星叹了口气,一副我这该死的魅力我也没办法的忧愁样儿。 系统:…… yue! “唉,你们每一个都舍不得我,那我们只好一起走了。” 可是,这样目标就太大了,张廷玉皱了皱眉,没说出自己的顾虑,这会谁说了这话,不能和公主分到一组的人就会怨谁。 而且,分散成两组,没有公主的那一组也的确也会更危险。 “咱们不进城了,就在周围的村庄打转吧。”冷星显然也知道进城不妙,哪怕他们装扮成五个女孩,只五这个数目都太打眼了。 几人商量结束,又等了好一会才等到阿大和阿二回来,阿大一脸忧心忡忡的说道:“怕是真的要不好了,我和阿二找到一个小河,那河里的水流细得很。” 阿二也道:“人暂时应该没事,可再不下雨,庄稼就完了。” 广西的情况看来是真的很不妙了,既有战乱,又有旱灾之虞,且还有叛军在搜查他们的行踪。 冷星一行人简单的吃过午饭,便顺着阿大阿二发现的河流往下寻找村落,等好不容易寻到一处村庄,他们发现情况还能更不妙。 阿大和马进、华嬷嬷护在车前,阿二进村子里打探情况。 冷星撩开车帘观察外头。 这座村庄异常的安静,没有一个小孩在外嬉笑玩耍,细闻,还能闻到空气中带着一丝臭气。 大阿哥又害怕又嫌弃,抱着冷星的胳膊道:“这个村子太臭了,咱们换一个吧。” 冷星低头,看见大阿哥抱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乖乖坐在一旁的张廷玉,和坐在最后面互相取暖的太子和隆科多,眯眼笑了起来。 张廷玉默默的又向冷星靠近了几分。 “你们知道臭味有很多种吗?” 不是吧,大阿哥心里有些崩溃,他放开冷星的胳膊,既防备又请求的说道:“这个时候就别恶心人了吧。” 哦,不恶心人。 冷星点了点头,“有一种臭味叫做尸臭。” “嗷!”大阿哥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往车厢后头躲,和瑟瑟发抖的太子、隆科多抱到了一起,前所未有的友好团结。 “尸臭?”大阿哥重复这两个字牙齿都在打颤,“死人了?一个村子的人全死了?” 张廷玉也是小脸煞白,但他没有同大阿哥一般往后躲,而是往前整个人抱住了冷星。 冷星转头看着明明害怕得不行却假装镇定的张廷玉,翘起嘴角,伸手顺了顺他没有头发的头皮,慢吞吞的说道:“万幸,这不是尸臭。” 大阿哥整个人虚脱般的摊倒,几乎要哭出来,“乌西哈,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太子和隆科多急促的呼吸着,也是一时缓不过劲的模样。 张廷玉依旧抱着冷星不放,只问道:“那这个臭味是什么?” 第45章 很恶心 冷星朝大阿哥努了努嘴, “大哥说不能恶心人。” 大阿哥欲哭无泪,你还不如恶心人呢! 太子和隆科多苍白着脸,根本没有力气对冷星的话做出反应。 此时, 村里的人被大阿哥的尖叫声惊动,零星有几户人家推开窗子往外张望。 走进村里的阿二看清他们的模样,咽了口口水, 双腿差点软了下去,下一瞬像是有鬼追一样拔腿就往外跑, 一边跑一边高声道:“不好了不好了,这个村子有瘟疫!有瘟疫!” 大阿哥等人刚顺过来的气一下子又堵住了。 阿大和阿二跳上车, 马鞭一挥,马车迅速的飞奔起来,大阿哥等人梗着气, 一下子翻倒在车厢。 但这会谁也顾不得头痛手痛, 只尖声道:“瘟疫?!真是瘟疫?什么瘟疫?” 张廷玉紧紧的抱着冷星, 见她面色平静, 勉强稳住声音道:“公主, 是什么瘟疫?是天花吗?” “对对对,是天花吗?一定是天花吧!”大阿哥双手合十, 不知拜着哪路神仙。 太子和隆科多也心存侥幸的看了过来。 冷星摇头, “天花可不会有这样的臭气。” “怎么没有?”大阿哥这会倒是都一点都不怕了,带着不知想要说服谁的笃定道:“尸臭啊!” 冷星遗憾的叹了口气,大阿哥瞬间萎了,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是什么?” 她怎么知道,她又没见着人。 冷星敲了敲车板, 叫阿大停车, 她得找阿二问问。 直敲了叫了好一会儿, 阿大都没有反应,不止大阿哥怕,他们也怕呀! 大阿哥怕着怕着倒生出一股胆气,撩开车帘拍着阿大的肩背叫他停车,见他还是没反应,干脆给了他一脚,“爷叫你给爷停车!停车!” 阿大赶着车又奔出一里路才好不容易停住,后面的阿二差点撞上去,吓出一声冷汗,连忙勒马。 大阿哥等人下车后看见两辆车挨得极近,又是一阵后怕。 几人在空地上站定,冷星叫过阿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看见什么了?” 阿二双目发直,似乎还陷在什么可怖的景象里,“我看见村里的人瘦得没有人样儿,两颊深陷得能看见凸起的颧骨,脸色蜡黄,眼下青黑,两个眼眶塌陷得活像是两个黑窟窿!” “然后呢?” 阿二茫然的眨了眨眼,然后他就跑了呀。 冷星又问:“那你怎么知道是瘟疫?”虽然她也觉得是瘟疫。 阿二道:“我一踏进村子就闻到一股屎尿味,他们打开窗子的时候,气味更浓了,我曾经听说过,虎烈刺就是这样!上吐下泻,几个时辰就能把人吐死拉死!不用一个月就能死一村的人!死的时候像人干一样!” 果然是霍乱,冷星点了点头。 大阿哥几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咱们不会也染上了吧?” 张廷玉拢在袖子里的手开始颤抖,冷星和他站得很近,发现了,便顺手牵住了他。 “现在的情况确实有点棘手。” 大阿哥的腿一软,就要跌下去,还好他和太子、隆科多彼此搀扶着,支撑住了下跌的力量。 “不过咱们目前应该没有染上。” “呼!”大阿哥终于捂着胸口站直了,神情迫切的道:“那咱们赶紧回去吧,回京城去!” 冷星无语的看着他。 太子沉默着,突然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掉,“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呜呜呜!” 前后有叛军,中间有瘟疫,太难了,他们死定了! 系统:…… 最终还是哭了,王八儿子真是作孽啊! 隆科多转着头左看右看,着急的问道:“那怎么办呀?现在怎么办呀!” 张廷玉回握住冷星的手,她的手温暖、干燥、柔软,这不是一个人慌张恐惧时会有的温度感觉。 张廷玉缓了缓呼吸,小声问道:“二妹妹有办法吗?” “那,”冷星昂起头,“当然啦!” 马进悄悄的呼了口气。阿大阿二还半信半疑,大阿哥太子等还没回过神,张廷玉已经紧紧抱住冷星,由衷庆幸道:“那真是太好了!” 大阿哥一个箭步跳起来,一把将冷星拉到自己怀里,“二妹妹呀,有你真是太好了!” “二、二姐姐!”太子流着眼泪也靠了过来。 隆科多不好叫姐姐也不好叫妹妹,干脆去掉称呼,只随着大家一起,拍着腿叫道:“真是太好了!” 原本还恐惧害怕着的阿大阿二:…… 阿大用胳膊肘撞了撞阿二,哭丧着脸,“完了,主子们都吓傻了!” 冷星挣开大阿哥,对阿大阿二吩咐道:“你们两拿着桶去打两桶水回来,记住千万别喝那水,碰了水的手也别揉眼睛。” 阿大和阿二连忙应了去取水。 华嬷嬷在地上放了几个小杌子,冷星几人围圈坐下。 张廷玉问道:“那疫病的源头在水里?”说完心里又一跳,“咱们中午也喝了那水!” 冷星摆了摆手,她不想细想这事,都是她恶心别人的,这一回轮到别人恶心她了。 “没事,咱们喝的水都是处理过的。” “你确定咱们没事吗?”大阿哥还是有些不放心。 冷星正要说话,马进连忙扯了扯主子的衣摆,笑着道:“公主连天花都能对付,何况一个吃坏东西的虎烈刺呢。” 冷星瞥了马进一眼,眯着眼笑道:“反正我是没事的。” 她有系统护身,只要不作死,免疫力杠杠的。 虽然乌西哈少带了个“们”字,但大阿哥还是放心了,“那我肯定也没事,乌西哈,以后你吃什么我吃什么,你喝什么我喝什么,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总之,他要和乌西哈“们”上。 “二姐姐,我也是。”太子脸上还挂着泪痕,连忙表忠心。 “我也是,我也是。” 很快,阿大阿二带了两桶水回来,冷星让华嬷嬷用细纱布将两桶水过滤到另外的水桶里,再将水煮沸。 其中一桶冷星叫从头到尾缩在最后、什么也没碰的太子戴上手套,往里倒入盐和糖,然后将之盖上盖,另一桶则等它变成温水后舀出,叫几人都用肥皂洗手,让阿大阿二额外洗了脸换了衣服,这才叫所有人都戴上了口罩和手套,还有冷星实验室的外罩衣。 大阿哥对这一套早已是驾轻就熟,迅速的把自己包裹保护得严严实实。 太子和隆科多、张廷玉依葫芦画瓢,很快也穿戴整齐。 阿大和阿二却有些迟疑,阿大道:“这样一身白,像是奔丧一样,怕不太吉利呀。” 马进低声训斥了一句,“做奴才的,听吩咐就行。” 阿大虽然不会说话,但很听话,连忙应道:“是是是,记住了。” 几人换好了衣服,冷星便道:“上车吧,咱们回刚才那个村子去。” 阿大闷着脑袋就往车上走,大阿哥一把扯住他,所有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回去?” “对呀。”冷星点头,“不是早就说好了吗。”要在村子里苟一苟的。 嗯,或许他们也可以玩一把大的。 阿大看着大阿哥拉住自己的手,叹气道:“大少爷,你拉住我也没用啊,你们都不敢不听二小姐的话,我就更不敢了。” 大阿哥:…… 众人再次回到安静得近乎诡异的村子,阿大负责提加了盐和糖的水,马进抱着一摞碗,阿二负责敲门。 村里的人没有想到他们会去而复返,更没有想到他们会穿着一身近乎奔丧的奇装异服回来,皆恐惧的看着他们,“你们是来勾命的吗?” “错了,是来救命的!”冷星一脸神圣的回道。 系统:!!! 儿子要出息了! 村里的人半信半疑,但不信也是拖着等死,还不如赌一把,沉默中有一户人家打开了门。 里面的情况实在惨不忍睹,大阿哥站在门口瞧了一眼,就转身干呕起来,他身后的太子和隆科多见此,更是完全不敢进了。 冷星带着人走了进去,只见木板床上躺着一个少年,那少年几乎是泡在一滩呕吐物和粪汤里的,见他们进来,只虚弱的半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便好似用了极大的力气,而后他身下的粪汤便开始迅速的增多,甚至淌到了地上。 其画面和气味都太有冲击性了,张廷玉狠狠了闭了闭眼又闭了闭眼,才勉强保持冷静的跟在冷星身后。 那开门的青年男子绝望的问道:“我弟弟是不是没救了?” 这已经是他家中情况最好的一个,他的父母几乎都没有意识了。 冷星看了一眼,摇头,“不算太糟。”说完便让阿二给他灌一碗他们带来的水。 男子见他们用的都是白瓷碗,连忙道:“我家里有碗,不好脏了贵人的东西。” “用你们的碗,这病就没法好了。” 所以她说这件事很棘手,因为工作量实在太大了。 第46章 成长了 霍乱是因为摄入的食物或者水受到霍乱弧菌的污染而引起的一种急性腹泻性传染病。 所以首先, 为了防止更多的人被传染,他们需要将病人进行隔离治疗,所有病人接触过的东西都要进行消毒, 只这一点工作量就极大,只怕得进行大半个月的洗洗涮涮。 其二便是源头问题,不从源头上阻断, 隔离防治的速度永远赶不上感染的速度,而霍乱弧菌存在于水中。 大阿哥和太子、隆科多站在小河前, 看着清澈干净的水流,面目逐渐扭曲, 一阵一阵压不住的干呕反胃涌上来。 霍乱弧菌存在于水中…… 存在于水中…… 乌西哈还说,最常见的感染原因是患者的粪便污染了水…… 粪便污染了水…… 粪便! 他们喝过这个水! “呕!” “哕!” “哇!” 三个人呕得眼睛都红了,太子嘴角一瘪, 是带着委屈的哭腔, “我想回家!” 大阿哥没有嘲笑他, 只低落的说道:“我也想回家。” 隆科多看了看太子, 又看了看大阿哥, 只长长的叹了一声气。 “唉!”河边又响起了三小只接二连三的叹气声,谁不想回去呢, 问题不就是回不去吗。 “其实, 我们可以往好处想。”过了好一会,隆科多打起精神道。 太子和大阿哥看了过来,现在还能怎么往好处想? 隆科多用下巴遥点村子的方向,低声道:“咱们若能遏止住了这瘟疫蔓延,那是大功一件啊!” “至少能叫, ”隆科多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不追究咱们偷跑的事。” “唉!”大阿哥和太子听了, 对望一眼,还是觉得很心酸很心塞很恶心很后悔。 他们原本可以不跑的! 多想无益,一大堆的事儿要做呢。 他们现在落脚的村子下河村倒不用多说什么,随着乌西哈救治病人的好转,哪怕是略微一点的好转,村里人也愿意陪着他们赌一把,万事听他们调遣,可问题就是村里现在能干活儿的人不多,几乎是没有。 “呼!”大阿哥、太子和隆科多带着马进,要在距离河岸半里地远的地方挖一个茅厕出来,以防有人到了河边想要方便,又赶不回家里,再……污染了水源。 “只咱们这处是不够的,还得沿着河流一直往上,得每一处都交待到了才行。” 治理水源也是一个长期的工作,而他们人力还极有限,根本不敢轻易往上走,到了没有那个能量医治管理,只怕把自己陷了进去,到了绝境的人,你没法想象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事也没法向官府求助,如今广西的地面上有两个官府,村里有瘟疫的消息泄露出去,无论是哪一头的官府,在顾不上治理又恐惧瘟疫扩散的情况下,只会暴力的处理掉他们。 几人挖了一会厕所,到了饭点,还得忍着恶心打了水回去,如今村里用水量极大。 华嬷嬷带着人过滤水、烧水,要把病人的衣服、被褥、碗筷都洗一遍,洗完后晾晒的时候还得让人守着,别让苍蝇什么的在上面停留,主子说了,苍蝇的腿上也有脏东西。 除此之外,所有人大小便之后、用饭之前,都得用肥皂和干净的水好好的洗手,所有的食物也得好好洗干净,再削皮煮熟,煮熟后同样要小心着苍蝇飞虫。 村里烧水的火几乎日夜不停,只这一处又需要极大的人力捡柴劈柴看火。 另外还有一件,他们得注意可能到来的大旱,所以如今村里的井水只用来吃喝,他们还得额外囤水囤粮。 每个人都忙着脚不沾地。 张廷玉除了跟着冷星学着看护病人,还要在村里传播良好的卫生习惯,带着太子一起居中统筹,调配银钱和人员。 太子除了每日和大阿哥们一起劳动外,还得盘算银钱账面,核算分配支出,尊贵无比的太子渐渐也学会了货比三家,在银钱上斤斤计较。 阿二除了和阿大一起跟在冷星身边保护她外,还要负责村里的采买,根据冷星的需要赶着马车从城里买回大批的粮食、盐、糖、肥皂,以及蒙脱石等药物,还要跑到另一个大的县城去定制冷星需要的玻璃制品和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至于大阿哥和隆科多,则几乎完全被当做壮劳力用了。 他们在下河村直忙活了大半个月,也没得半点轻松,因为村里病情轻微的人稍微痊愈了,能干活了,有余力了,就得往外头发展,若是等彻彻底底的治好了这个村子再想别的,只怕别的感染霍乱的村子早就死绝了。 所以随着村里痊愈的壮劳力增多,张廷玉在请示了冷星和太子后,又给大阿哥和隆科多安排了一项新的工作,在闲暇之余,带着村里的壮劳力练拳脚功夫,以保证他们去了新的村子,能尽快用武力稳定住局势。 一行人直从五月中忙到了七月初才终于彻底控制住了疫情。 近两个月的时间,餐餐有饭吃,村民们倒是有不少人胖了,冷星一行人却是掉了不少富贵肉。 战乱连着大旱,以及可以预料的今年的收成不好,城里物价飞涨,他们带的钱财再多,要供几个村子的人的衣食药,也没法子再由着自己随心所欲的鸡鸭鱼肉好吃好喝。 大阿哥提议去打·猎,冷星抽了个时间又给大阿哥、太子以及村里的村民们讲了几个吃野·味故事。 这次故事的结局不是“他死了”,而是“他们都死了”,以及各种惨烈的死法,直听得大阿哥等人半夜惊醒了好几次,留下了关于野·味的童年阴影。 抛却这些插曲不提,村子里的情形好转,所有人都很高兴,大阿哥等人累的同时也觉得很有成就感,只有系统,抱着一堆冷星做好事而得到的奖金瑟瑟发抖。 它的儿子不是为了别人委屈自己的人,每多瞧一眼儿子的尖下巴,它心里头就越不安,这么委屈自己了,得搞多大的幺蛾子,儿子才能觉得回本呀! 但就在几个村子的情况都稳定之后,系统每日的惊惧不安之中,冷星等人又收到了一个村子的求助。 与腹泻不同,这次是…… “便秘?一个村子的人都便秘?” 太子和大阿哥、隆科多绷着脸压抑喉间犯上来的恶心,这里的百姓怎么回事,怎么就跟排泄物过不去了呢! 冷星杵着下巴若有所思,决定带着大阿哥等人去看看情况。 大阿哥和隆科多如今管着几个村的武备力量,虽然也嫌弃这村里的怪毛病,但更享受手下人多的威风,于是支持冷星的决定。 而太子,太子瞧了一眼冷星手边的账本,举双手赞成。 才六岁的太子演技实在拙劣,冷星注意到了他的小眼神,但也没有多问,只笑眯眯的表示大家都成长了,表示自己很满意大家配合的态度。 阿大没忍住说了一句实在话,“他们不支持也没有用啊。” 而此时,自认逃过一劫的太子没有想到,这一趟他将迎来自己的终生梦魇。 第47章 什么肉 乾清宫里, 梅嬷嬷正处于人生的噩梦时刻。 她也算开了大清国的先例了,一个普通的管事嬷嬷,却出动了大内侍卫出宫逮捕,最后更是由皇上亲自审问。 打从见了大内侍卫, 梅嬷嬷便像是煮熟的面条般, 整个都瘫软了下来, 最后差不多是被架着带回宫里, 而此刻,她匍匐在乾清宫的地上, 浑身都打着哆嗦,连骨头带血肉几乎都要化进地板里去。 她怕啊。 站在梅嬷嬷面前的康熙, 脸色阴沉得滴水。 “你说你在四月就和太子他们分开了?” “回, 回皇上的话,是的。” 康熙眯起了眼睛,连声音都冒着寒气, “那为何朕六月还收到了书信?” 他比对过书信, 虽然每封信的内容都一样,但细微处又各有不同, 而且都是太子和大阿哥他们的亲笔。 “回,回皇上的话,公主一共给了奴才十封书信, 是一次就给的, 吩咐奴才每五日送一封。” 康熙怒得狠狠的闭了闭眼, 伸手点着梅嬷嬷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回,回皇上的话, 是, 是公主、太子还有大阿哥, 三,三个人的主意。” 公主说了是太子提议的写家书,大阿哥说要省事,而她完善了太子和大阿哥的想法,所以是三个人的主意。 太子还有保清?康熙捏了捏眉心,这才多久,他们才和乌西哈待在一起多久,怎么就敢如此胆大包天! 也是,都敢抗旨不遵一起偷偷跑了,写几封信唬弄他又算什么。 康熙一口气堵在胸口,“太子他们到底去了哪儿,你就一点都不知道?他们应该知道你手里的书信用完了,怎么没给你送新的来?” “回皇上的话,奴才不知道,奴才领了信就走了,公主说随便奴才往哪儿走,也不用和他们联系,只信寄完了回京等着。” 然后她回京后发现,公主他们竟还没有回来,再之后也没等她担忧多久,她就被押进宫了。 康熙深深的呼一口气又重重的吐出,他从前不知道,他的几个孩子能聪明谨慎成这样,手脚干净得一点线索也不留。 一次写十封信,绕着圈的送信,就是收信之人也是不固定的,今次送给纳兰若容,下次送给曹寅,可能下下次又是曹寅,把找他们的人兜得圈圈转,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只是一个不知道他们半分行踪的奴才。 他们到底去了哪儿? 会不会出事了? 康熙恼怒着又担心起来,他的孩子如此聪明谨慎,不会忘了梅嬷嬷手里的信到六月就用完了,为什么没有再安排人送信? 是遇到了什么事让他们顾不上? 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想到他们没带侍卫独自行动的消息已经走漏,康熙心中更是不安,“索额图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这次为了找太子一行人,康熙直接出动了一个内阁大学士,除了康熙本身的忧子之心外,也是索额图自己想要将功赎罪。 此次太子会同公主一起南巡,是他提议的,而弄丢了太子等人的人,是他索额图家的人。 知道皇上心情不好,梁九功站在身后小心回道:“回皇上的话,暂时还没有消息。” 康熙听了,顿时暴怒而骂道:“这个索额图到底在干什么!快三个月了,没有一点消息!他一个堂堂内阁大学士连几个孩子都找不到,他还配当什么大学士!” 梁九功低着头,一个字也不敢驳,二公主哪里是普通的孩子。 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从殿外进来,凑到梁九功身边说了几句话,递上了一张画纸。 梁九功听罢,连忙脚下轻移,向康熙禀报道:“万岁爷,可能查到了公主他们的行踪。” 康熙立马转身抬手点道:“说!” “定远平寇大将军赖塔查到梧州府那边有人定制了一批特殊的玻璃器具,虽出面之人不是公主身边的人,但东西瞧着很特别,赖塔将军怀疑是公主的手笔,所以画了图纸来请万岁爷过目,他那处也已经在追踪玻璃瓶的去向。”说罢,梁九功递上图纸。 康熙接过一看,肯定道:“是乌西哈的东西,朕在她的实验室见过,这样的玻璃瓶和玻璃长管,乌西哈叫它输液器。” 康熙越说,面色越沉,乌西哈最聪明,可也最孩子气,她出了宫,吃喝玩乐尚嫌时间不够,不会突然制作这些东西。 “他们必定遇到了什么事情而叫乌西哈不得不出手。” 此时的冷星等人确实如康熙所想遇上事了。 因有村子慕名向他们求助,冷星便决定带大阿哥、太子还有马进和阿大去看看情况,让张廷玉、隆科多、华嬷嬷和阿二留守下河村。 冷星等人一到村子里便受到了对方的热情款待,有多热情呢,在战乱和大旱之下,许多人连饭都吃不上,传唱着“康熙康熙,吃糠喝稀”的民谣的情况下,对方给他们准备了一桌大肉宴。 这…… 冷星扫了一眼,不敢下筷。 “无功不受禄,还是让我先看看你们的病情吧。”冷星笑着婉拒,一派大方正直。 大阿哥默默放下了抓起筷子的手。 无功不受禄?乌西哈可不是这么自觉的人,此事必定有诈! 村里领头的中年男人李大龙看了大阿哥一眼,笑道:“小先生可是怀疑咱们的吃食有什么问题,怎么好好的都坐下了又说什么功不功禄不禄的话?” 冷星煞有其事的点头,“确实有问题。” 李大龙笑容不变,其身后的两人却是眉头竖起,隐有发怒之相。 冷星像是没发现那两人的不对,笑着解释道:“太丰盛了,若我吃了,却治不好你们的病,我心里难安。” 太子迟疑的放下筷子,二姐说的有理。 “哈哈哈哈,”李大龙大笑起来,“小先生真是讲究,真是仁义,怪不得不惧瘟疫,自掏腰包救了下河村、中淮村和上河村三村村民。” 冷星谦虚的笑着解释道:“当不得您如此夸奖,只是身为医者,必要有仁心罢了。” 大阿哥见此更不敢动作了,乌西哈何曾会是这么一副古板学究的模样。 马进连忙起身问道:“二小姐可要小的准备什么东西?” 冷星看了他一眼,又对李大龙问道:“村里人可都是后不利的症状?” 李大龙点头说是。 冷星便道:“后不利与泄泻一样,最是伤脾胃根本。”而后转头对马进吩咐道:“你让村子的人帮忙烧一桶水,而后加入咱们秘制的药粉,先给所有人都喝一碗,补一补流失的元气,我再一个个的把脉看看具体病情。” 李大龙问道:“小先生这药可是给下河村人喝的那药?” 冷星笑着点头,“我这秘制的药粉极好,若是病症轻微,只口服几日便可慢慢痊愈,若是病重了,便可输入血液之中,随血液循环周身,最补元气。” 李大龙很是开心的笑道:“小先生的药自然是好的,那可是连瘟疫都能治好的神药。” 冷星眉眼微弯,看来真是打听过的,连她治疗霍乱时,先给每人灌一碗水的事情都知道。 冷星见李大龙极放心她的药,便又对马进问道:“那药一直都是隆科多收着的,你出门时有问他要吗?” 马进笑着回道:“从前是只有隆大爷一人备着,后来我们几个村子里跑,小的怕有哪里顾不过来,就在自己身上也备了些。” 冷星笑着点点头,“那你快去准备吧。” 马进点头,又对李大龙道:“李家大哥,还要借一下你的厨房。” 李大龙指了一个人给他,“你去帮马兄弟烧水。” 马进跟着人去了厨房,李大龙又举起筷子请冷星吃饭,“小先生医术高明,又有神药,我们村里这病,小先生必定能治,小先生快请吃肉。” 李大龙说完,自己心情颇好的夹了一块酱肉,嚼得满嘴油脂,又同冷星商量道:“我们村子虽不大,可也有百十来人,离下河村又比较远,小先生看看要不要搬到咱们村子里住一段?” 冷星点头,“我正有此意。” 李大龙听罢,面上喜意更浓,亲自给冷星夹了一块肉,“那以后我们村里的人就都麻烦小先生了,哈哈哈哈,小先生快请吃肉,三娃给我和小先生倒杯酒来。” 见冷星碗里有了肉,主人家又连请了两遍,太子和大阿哥复又拿起了筷子。 冷星看也不看碗里的肉,只对李大龙道:“不急,劳烦李大哥把嘴张开,让我看看你的舌头。” 大阿哥默默的又放下了筷子,太子则叫阿大给他盛了碗肉汤。 李大龙听话的张开嘴,冷星仔细的看了好一会才道:“李大哥的舌苔厚白,想必还有口干口苦的症状。” 李大龙听此,连连点头,“小先生说得对,我正是每日都觉得口干口苦,喝多少水都不解渴,燥得我这脾气也一日比一日大。” 冷星点头,又叫李大龙把手伸出来让她把脉,左手把了好一会,又换右手,等右手把完,马进正好抬着水过来了。 冷星笑道:“李大哥先喝一碗药再吃饭吧,我这药倒极对李大哥的病症。” 说完,冷星又看着屋内的另外两人道:“两位大哥也趁这会喝一碗吧,一会还要麻烦几位大哥给全村人发药呢。” 这药水是下河村、中淮村、上河村三个村子的人都喝过的,冷星又连连说对了李大龙,也可以说是屋内所有人的好几个症状,他们都对冷星信任至极,所以也没有多想,皆舀了一碗喝了。 冷星见他们喝了药,面色如常的继续和李大龙说话饮酒。 大阿哥见冷星不动筷,还是谨慎的没有动,而太子则摸了摸碗,触手肉汤温热正好入口,便端起来吹掉浮油饮用。 正在这时,砰砰砰,李大龙三人陆续倒地。 大阿哥骇了一跳,马进动作飞快的叫阿大和他一起将三人绑起来。 太子端着碗,看着屋内惊变,还有些发懵。 大阿哥见冷星面色平常,连忙凑过来问道:“你让马进把他们药晕的?为什么?他们有什么不对?你从哪儿发现不对的?” 他怎么没有发现?他们可一直在一块。 不,不对,有奇怪的地方,乌西哈一直没碰村里的吃食! “这饭菜有问题?”大阿哥跳起来指着桌上的饭菜问道。 啪的一声,太子脸色发白,手里的碗砸了。 冷星转头看去,正好看见他唇上的湿润,双目立时就染上了笑,“你喝了他的汤?” 太子满脸惊恐的点了点头。 大阿哥急了,“他中毒了?什么毒?你快给看看能不能治啊!” 太子若是死在外面,他们谁也跑不了! “倒不是毒。” 大阿哥松了口气,太子的肩膀放松下来。 大阿哥请求的说道:“乌西哈,我求求你了,你说话能别老这么吓人吗。” 冷星点头,“我尽量。” “呼,”大阿哥复又在冷星身边坐下来,“那到底是什么问题?” 冷星想了想,想到了一种不吓人的说法,“你们知道不同的肉的纹理是不同的吗?” 大阿哥和太子对望了一眼,不知道,没注意过,但,“真是这饭菜有问题?什么问题?又没有毒,还能有什么问题?” 冷星托着下巴又想了想,想到了一种委婉的说法,“嗯,你们还记得我跟你们讲过的那个聪明谨慎,但是运气不太好的小王爷的故事吗?” 大阿哥开始仔细回想。 当时听得更入心的太子瞬间瞪大了眼眸,呆愣的转头看向满桌的肉菜,下一刻,弯腰吐得昏天黑地。 第48章 救了谁 大阿哥被太子这突然而剧烈的反应吓了好一跳, 正想问怎么了,突然灵光一闪,跳起来惊呼道:“打了吃肉?!” “哕!”太子应声又是一阵疯狂的呕吐。 大阿哥满眼同情的看着太子,张了张嘴, 又叹了口气, 这事没法怪乌西哈不早点提醒他们。 他们只有五个人, 其中三个还是孩子, 而对方,除了现下被药晕的三个大汉外, 这村里、这外头还有百十来人呢。 乌西哈那样的脾气都耐下性子来和对方虚与委蛇,可见是真的没法子力敌, 而且对方既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必是穷凶极恶不能讲道理的,若不是乌西哈聪明,只今晚明天, 他们也得成了人家的盘中肉。 大阿哥递了张手帕给太子, 劝道:“你,唉, 你别怨乌西哈,要不是乌西哈谨慎,咱们这会儿都说不好被如何了, 下次乌西哈做什么不做什么, 你多看着点, 唉,你这, 唉!” 冷星奇怪的看着大阿哥, 明明在宫里, 太子生天花的时候,他还盼着太子能死在那场天花上头呢,没想到如今竟还能提点着太子,难道真如汗阿玛所说,他的孩子本性都是好的,只是教唆的小人太多? 冷星决定看看太子的反应,但太子那股恶心劲还没有压下去,只呕吐着,根本顾不上说话。 马进和阿大把三人绑好了,又在三人嘴里各塞了团布头。 没听过什么小王爷故事的阿大看着太子吐成那样不明所以,没忍住替李大龙的饭菜说了一句,“虽然做得难吃了点,但都是大肉呢。” 在村户人家看来,有肉,这饭菜就不坏,阿大砸吧砸吧嘴。 太子刚止住了一些,听到这话,又看见阿大肥厚还泛着油花的嘴唇,转身又是一阵呕吐。 阿大吓了一跳,茫然的闭紧了嘴巴倒退一步。 大阿哥瞪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 阿大讷讷的又连忙闭了闭嘴。 马进对着冷星问道:“二小姐,咱们如今怎么办?” 只是药晕了三个人,危机还远远没有解除。 冷星环顾几人一眼,这会他们若是全跑了,只怕很快就会被人发现被迷晕的李大龙等人,所以不能全走,得留下人在这处拖延应对。 而毫无疑问,被留下的人处境会更危险。 马进、大阿哥和太子都想到了这处,紧张的看着冷星。 “得有一个人回下河村叫人去。”这一点大家都没有意见。 “这个人还得是个聪明人。”出村的路上必然会遇到村里人的询问,这个人不能露怯,否则不仅是他,留守李家村的另外几人立时也会有危险。 大阿哥和太子的脸色同时白了白,大阿哥请求道:“乌西哈,留下的人里更需要聪明人,你别丢下我们呀!” 在生死面前,太子也顾不上恶心了,微红的眼尾泛着泪光,带着哭腔的对冷星唤道:“二姐姐。” 这会谁都不如冷星让他们有安全感。 冷星单手撑着下巴,嘴角微扬,心情颇为愉悦。 系统毫无偏差的读懂了儿子的情绪,大概就是,瞧,大家都觉得我聪明呢。 系统:日了! 被哄好的冷星很愿意满足别人的心愿,“马进回去吧,我带着大哥、二弟和阿大留下。” 马进连忙躬身道:“是。” “这会就走,就说我答应了李大哥要搬到村子里住,你奉命回去取行李,若有人不放心你,你就说行李太多,请他帮忙,让他和你一起回下河村,李家村这次找到我们,不仅想要看病,还为着钱财。” 能够警觉的询问马进的人,必定是心细之人,这样的人由马进带回下河村去处理掉,他们留在李家村的人也能更安全一些。 “哦,对了,你身上还有药粉吗?” 马进将身上的药粉都给了冷星,便依计离开了李家村。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大阿哥看着满桌的肉菜,打了个寒噤,问冷星道:“咱们现在怎么做?” 乌西哈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太子也苍白着脸强打起精神。 阿大听到这会也听明白了,感情这李家村是个贼窝窝,只是,阿大又往桌上看了一眼,还是没想明白这饭菜有啥问题。 冷星也不需要他想明白,需要动脑子的事,指望六岁的太子都比他强。 冷星看着大阿哥和太子道:“咱们不能指望运气好,一下午都没人来找李大龙。” 这是极不现实的,若是晚上还好,可这会是中午,他请他们吃的是午饭,再说,若是晚上,马进连夜回村取行李又变得很可疑了,这个时间点有利有弊。 大阿哥和太子连连点头。 冷星拿过桌上的酒壶,倒了一包药粉进去,晃了晃,然后将酒壶推到大阿哥面前,“你去请外面的人喝酒,就说咱们要搬过来了,以后还请他们多照顾。” 大阿哥看着酒壶咽了口口水,马进给了她一堆药粉,他不知道她往酒里头倒的是什么药。 大阿哥白着脸,点了点头。 冷星又嘱咐道:“一定要招呼大家和你一起碰杯,你自己的,你想办法少倒一点,然后倒在衣服上也好,或是事后吐掉也好,总之千万别喝。” 大阿哥又点了点头,冷星便把酒壶交给他,又取了一碗酱肉,洒了些迷药进去拌了拌。 “若实在推脱不了,你就陪着他们一起吃肉,总之千万不能引起他们的怀疑,否则马进只能来给咱们收尸了。” 大阿哥的脸霎时全白了,最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冷星把肉菜也推到了大阿哥面前。 大阿哥深呼一口气,伸手拍打着自己的脸颊,一边打出血色来,一边道:“让我缓缓,我马上就去。” 太子看着大阿哥的目光,难得的有了对兄长的尊敬和崇拜。 等大阿哥提着酒壶端着肉菜出门了,冷星又拿出几包药粉给太子。 “你出门去找村里的小孩玩,想办法找到村里井口的位置,把这些洒进去。” 都知道这会不是可以胡闹任性的时候,太子白着脸应下。 阿大看二少爷刚吐了一场,这会还眼睛泛红,脸色苍白,心里有些不忍,“要不我去?” 冷星瞥了他一眼,他这么大个人怎么和村里的小朋友一块玩?他靠近井口,村里的人能不防备他? 六岁的小太子都比他明白。 阿大还是觉得他比二少爷强,“二少爷架子太大,连笑都收着收着的,一直没有个孩子样,和村里的小孩站在一起,看起来就不……” 阿大看着跳下凳子,弯眸咧嘴,歪头笑出一口白牙的二少爷眼眶逐渐瞪圆,乖乖,主人家的小孩都成精了! 屋里最后只剩下冷星和阿大了。 “你身上有匕首吗?”冷星问道。 阿大点头,“有,马大爷一早就给我和阿二都配了一把。” 说着,阿大从靴子里抽出了匕首。 冷星点头,那就好,她不想把自己的匕首给人,“把你的匕首给我。” 申时,冷星等人所在的院子被人破门而入,正和大阿哥还有背着李大龙的阿大一起往外走的冷星,反应极快的握着匕首比到李大龙的喉咙处。 然后等双方各自瞧清了对面的景象,画面静止了。 赖塔的视线从冷星等人身上转到满院横七竖八、七窍流血的尸体,又从满院的尸体身上转到一脸紧张的阿大和大阿哥身上,最后停留在眨着黑亮的眼眸惊讶的看着他们,无辜的扔掉匕首的二公主身上。 “这……”赖塔失语了。 冷星看着满脸惊慌的张廷玉眨了眨眼,又看了看马进和穿着盔甲的中年男子,以及他们身后密密麻麻的大清官兵。 最后对马进道:“你搬救兵挺快的呀。” 还搬得挺多的。 马进到底见得多了,最先冷静下来,片刻又惊慌的问道:“太子呢?” “我在这儿。”确认了是友非敌,太子从官兵身后挤了进来,他一直躲在墙外。 “太子怎么一个人在外头?”赖塔后怕的问道。 冷星眨了眨眼,觉得这个将军有点蠢,不确定外头安全,他们怎么敢往外走,所以外头有人,处理好了外面并且通知他们不是很正常吗。 赖塔这会还不明白冷星的眼神,但很快,听了属下的禀报村里的情况后,他明白了。 “你说,村里的人全都被迷晕了?” “是。” 太子抿了抿唇,“我怕等到他们吃晚饭的时候,时间太晚,中间有什么变故,就去他们家里的水缸里下了迷药。” 原本他是推不了小伙伴的热情相邀,便去人家家里玩,然后他想着能解决一些就尽量先解决一些,给那户人家家里下了迷药,后来,他看见那户人家家里的鸡蛋,又生出了主意。 他拿着东西挨家送礼做客,挨家走了个遍,也毒了个遍。 冷星眨了眨眼,笑着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大阿哥拍着太子的肩膀,哈哈笑道:“厉害啊,老二。” 说完,大阿哥又凑到太子耳边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好刺激,是不是不怕了?” 太子矜持的翘着唇点了点头。 大阿哥便和他交流起他毒翻院内众人的心得体验,还对太子道:“那个迷药还是不够保险,他们中途醒了就咱们就完了,你身上不是有匕首吗,你迷晕之后,应该给他们补一刀。” 赖塔:…… 听到匕首两字,还没从自家成精的小主子们突然变成阿哥公主的惊吓中回缓过来的阿大,愣愣的扔掉背上的李大龙,低头去捡冷星扔到地上的匕首。 冷星眨了眨眼,提醒了一句,“小心点,匕首有毒,剧毒。” 赖塔:…… 得亏他们来得快,再晚一点,公主他们都不用自己救了! 赖塔震惊着无语着又生出迷茫。 自己到底是谁的救兵? 谁能想到,谁敢想到! 三个孩子他娘的差点屠了一个村! 第49章 特色菜 他们的年龄太具有迷惑性了, 谁也不会太重视、防备几个半大的孩子,所以才叫他们轻而易举的反制、脱身。 但现在有了李家村的教训在前,赖塔是无论如何不敢小瞧这几位小主子了。 几人当晚就被安置到了梧州府内, 府内外皆有重兵把守, 用赖塔的话说, 广西不安全, 这些人是保护他们的。 冷星很清楚,这些人是保护更是看守, 他怕他们再跑了。 现在想跑不容易了。 “唉,”冷星单手撑着下巴,有点不开心。 大阿哥等人在李家村受了惊, 又干了件惊心动魄的大事, 在比小村子条件好了一百倍的梧州府好好歇了一晚, 心情原本挺好的, 一听冷星叹息, 连忙问道:“怎么了?” 冷星又加了一只手, 双手托住下巴,越发忧愁的对几人道:“我担心我们。” 大阿哥刚眉飞色舞的和隆科多、张廷玉分享自己昨日的机智勇敢,心中正有股豪气, 闻言立马问道:“担心什么?” “咱们就这样回去, 会被罚吧。”冷星说着微微低头, 模样有些小可怜。 昨日下午赖塔就给索额图送了信,索额图若是连夜赶路, 今日晚上便能到了,那么明早他们就得启程回京。 京里, 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呢。 大阿哥立马不得意了, 太子也蹙紧了小眉头, 隆科多恍然而紧张起来,差点忘了,他们是偷跑出来的! 张廷玉心里紧张着防备起来,他的注意力全在前半句上,公主不想这样回去,那她想怎样回去?她难道还想跑? “唉,那可怎么办?”大阿哥也跟着叹起气来。 “二姐姐有什么法子吗?”太子信任的求助道。 冷星眨眨眼,打从昨日起,她就发现,太子突然比大阿哥还要嘴甜而讨人喜欢得多。 “常泰和常海把咱们弄丢了,于是索额图就请命出来找我们,他们这是想着将功赎罪,我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冷星慢吞吞的说道。 大阿哥不解的问道:“咱们能怎么立功?” 太子和隆科多也满脸疑惑的看着冷星。 冷星笑了起来,“这里不是,在打仗吗?” 三人闻言瞪大了眼,打仗?! 她说的立功,难道是叫他们上战场去立军功?! 见三人如此诧异而没有自信的模样,冷星又叹了口气,“咱们在下河村可拉扯起了三百多人的队伍,太子亲自统筹组织的,大哥亲自训练教导的,不说以一敌十,起码以一敌二是没问题的吧,可如今就这么,唉,可惜了。” 大阿哥神色失望起来,他也觉得可惜了,他也觉得他亲自训练教导的士兵肯定不一般。 太子看了看果真可惜失望起来的大阿哥和隆科多,谨慎的没有说话,他只是个负责调配钱粮的,并不觉得那群普通村民有多厉害,但二姐说厉害,那就厉害吧。 太子的脸上也慢慢浮现出失望之色。 冷星等了好一会,只听他们叹气,也不见有谁提议再跑一次,眼珠子一转,面上惋惜的神色便收得干干净净,转头对华嬷嬷道:“该用午膳了吧,让人上菜,上一桌广西的特色菜,不特色不要!” 真惋惜的大阿哥:…… 就感觉,被人欺骗了感情。 假惋惜的太子松了口气,但隐隐又有些不安,好似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张廷玉同情的看了眼太子,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也忘了打听广西的特色美食具体是什么,但公主这会心里头不痛快,那这特色美食就必定是能叫他们不痛快的存在。 大阿哥虽叫人整理了沿途的美食,但他事先没想到会走这么远,所以他的小本子上也没有广西美食的介绍,这会也满心好奇的等着。 赖塔只求他们不乱跑,旁的有求必应,冷星要的特色美食很快就端了上来。 华嬷嬷和马进侍立在屋内,因是站着,头一个瞧见,华嬷嬷眉眼不动站在原地稳如泰山,马进则屏着呼吸悄悄往后挪了半步,又挪了半步。 头两盘端上来的是蚯蚓,一盘油炸,一盘生的,那活生生又密密麻麻的蚯蚓彼此穿梭着,活泼极了,还试图蠕动着爬出深盘。 大阿哥、太子、隆科多、张廷玉:…… 身子麻了! 大阿哥嫌恶的猛地跳离桌子两米远,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太子和隆科多笑道:“你们两个,不是答应了要吃给乌西哈看吗?哈哈哈哈,这会到了你们发挥的时候了!” 太子转身就是一顿干呕,他以为人肉已经是恶心至极了,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这样的恶心之物! 隆科多面目一阵扭曲,全身心的拒绝着,身子使劲往后仰,啪的一声摔到在地,就那么连手带屁股带脚蹭着飞快的往后挪。 张廷玉闭了闭眼,又闭了闭眼,他动不了了,他脑子里已经出现那蚯蚓在嘴里蠕动的画面,听说蚯蚓哪怕被分成好几段也还是活的,也还是会动的! 冷星眉眼弯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像是在欣赏什么绝妙的好戏,神色快活极了,拍手笑道:“没想到如今就时兴吃刺身了!” “公主,”隆科多快哭出来了,“这个真不行,真要吃这个,我宁可死了!” 冷星也不能按住他们硬塞,闻言,没意思的瘪了瘪嘴,“所以,你们原先承诺的事情,就预备这么不算数了?” 冷星说着,目光危险起来,“你们骗我?” “不是,不是,”隆科多连连摆手,但无论如何也不敢应一个吃字。 冷星哼了一声。 太子勉强止住恶心感,别过头看也不看桌上的食物,对上菜的侍女吩咐道:“去叫一个厨子过来给公主解说。” 见冷星没有反对,隆科多勉强鼓起勇气,起身扶起凳子,坐回了凳上。 大阿哥也忍着恶心在桌边坐下,不把小祖宗哄开心了,只怕后头她还要折腾他们。 第三盘送上来的是蚕蛹,四人神色稍稍镇定,这个他们在京城也见过吃过,只这东西和那活生生的蚯蚓摆在一处,他们便连眼睛都落不下去。 第四盘一端上来,四人的面色又是一阵青白变化,这什么东西竟长得和蟑螂一样! 一盘黑黢黢的蟑螂! 四人的五脏六腑又在翻腾了。 正巧这时厨子过来了,给几人请了安,见几人神色不对,只躬身侍立一旁,胆怯的不敢言语。 冷星抬手指着那黑虫,主动问道:“这是什么?” 见公主眉目带笑,厨子心里放松下来,连忙笑着回道:“回公主的话,这叫做龙虱,被称为‘水中人参’,是美食,也是一味中药材,可金贵着呢,味道也好,用油梭一遍,嚼起来香脆得很。” 中药材…… 四人想到以往吃过的看不清原材料的中药汤水,齐齐打了个寒噤。 说话间,侍女又端上来一盘颜色金灿的食物。 冷星抬手指了指,厨子笑着解释道:“这是蜂蛹煎蛋,蜂蛹吃了对身子也极好,在咱们这里是被誉为‘天上人参’的。” 人参,又是人参,就不能老老实实的上个真人参! 四人身子僵硬,双手放在腿上,连桌子的边缘都不触碰。 紧接着又是一盘黑黢黢的小虫,冷星挑了挑眉,“蚂蚁?” 厨子笑着回道:“这是特意从桂林运来的黑蚂蚁。” 只是蚂蚁而已,自诩英勇的大阿哥假装淡定的端起茶饮了一口。 那厨子见大阿哥好似也对这道菜有兴趣,便欢喜的额外多介绍了两句,“这黑蚂蚁极肥美,只用沸水烫过一遍便可入口,味道清甜,难道的是那份口感,入口之后,用舌头微微一压,蚂蚁的身体便会在舌苔下爆浆。” 爆浆…… 爆……浆…… “噗!”大阿哥嘴里的茶水全喷了出来,桌上的蚯蚓们受到茶水的刺激,顿时蠕动得更加欢腾,还有几条蹦着立了起来。 因被茶水波及,直面这一目的太子等人脸全白了…… 索额图昼夜奔驰,风尘仆仆的赶到桐州,便见太子阿哥,神色一个比一个苍白憔悴,心顿时就提了起来。 “太子在外可是受惊了?遇刺了?可有哪处伤着了?” 若太子和大阿哥有什么不好,他两个侄子的命,他的仕途,就全完了! “无事,我们准备准备,尽快回京吧。”太子难受的闭了闭眼,他的食谱受到了猛烈冲击。 他如今才知道这世间能吃的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么多,除了蚱蜢、知了外,还有一种白色的、与蚯蚓形似,但比之更肥硕的沙虫,还有一个、长得像蛆的竹虫! 太子想着,不自觉又打了几个寒噤。 “汗阿玛可有旨意?” 索额图以为太子是担心皇上责怪,连忙宽慰道:“太子不必忧心,皇上最疼爱太子,见太子如今模样,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责罚。” 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冷星顿住脚步,明若星辰的眸子里,笑意一点点荡开,这真是……好主意啊! 第50章 不对劲 索额图在出来找人的一路上, 是偷偷在心里把冷星骂了千百遍、恨了千百遍的,但同行了一段路程后,他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他得求着她、哄着她、供着她, 那是位真正的活祖宗! 索额图站在院中, 眯着眼睛看向天空, 朱色赤黄, 日已上三竿,“今日又是什么缘故?” 旁边的下人腰弯得更深, “回大人的话,太子说今日、阳气太重,不宜出行。” “阳气太重?呵!”索额图差点气笑了, 胸间两个剧烈的起伏后, 索额图又慢慢冷静下来。 生气没有用, 只要公主不想动身, 不用她出面, 太子和大阿哥就会先找了各种理由拖延, 自己难道还能绑着他们回京? 就是皇上气成那样,怒成那样,最后写的信, 不也是满纸的担忧想念, 哄着劝着他们早日回京吗。 要么说知女莫若父呢, 得亏皇上写了满篇的思念之词,不然他瞧二公主还敢再跑一次。 下河村和李家村的事, 赖塔都细细打听了,也都和自己说了, 那样的本事, 又是那样的脾气, 自己还真惹不起。 索额图又深深的吐出一口气,都忍了一路了,怎么离京城越近,自己这脾气反倒越压不住,忍,忍字头上一把刀。 “我知道了,下去吧。” 下人连忙躬着身子倒退出去,直退到了院门口,才直起身子擦了擦汗。 不怪大人生气,他们这路赶了大半个月了,如今还在山东德州境内,这一路上不是太子累了,就是大阿哥倦了,还有什么风太小、云太厚、空气太干的话,如今连阳气太盛都来了,明日大阿哥该说阴气太重了。 下人重重的叹了口气,又赶忙去通知统管马匹马车的管事,今日走不了。 那管事一见他便直接说道:“今日又不走了?” 下人叹着气点了点头。 管事也皱起眉头叹了口气,“那你等会,我让人把马赶回圈里,咱两一处喝两杯。” 那下人笑了起来,“你吩咐手下的人去做不就好了,这点小事还用得着你亲自盯着?” 管事烦躁的摆了摆手,“别提了,如今天时热,人难受,马也燥得很,每次入圈都叫得跟什么似的,还要撅蹄子呢。” 下人稀奇的跟去看了会热闹,还真是,声音凄厉得不像是入圈,倒像是上刑场。 “你让人给马多喂点水,凉快凉快。”下人建议道。 管事摆了摆头,“没用,这里的水细闻,有股子怪味,马不爱喝。” 看着人把车马都归置好了,两人便找了个地方喝酒,说闲话。 那管事问:“爷今日心情不好?” 那下人点了点头。 管事啧了一声,小声道:“没找到人之前,爷心情不好,找到了之后,爷心情还是不好,我看那位邪门得很。” 下人们私底下说话要自在随意得多,那下人道:“其实我也有一处想不通,一个皇太子,一个皇长子,竟事事处处唯她马首是瞻。”那毕竟只是一个公主而已。 下人说着笑了起来,“你猜今日又是什么由头?” 管事也笑,“这可没法子猜。” 下人也不为难他,直接摊手道:“说是阳气太重,不宜出行。” 管事嘴里的酒一下就喷了出来,瞪圆了眼道:“阳气太重?他难道还是什么阴物不成?” 下人摆手阻了他的话,“这是太子说的。” 管事闷闷的灌了口酒,“这趟差办得可真憋气。” 下人愣了愣,点头。 其实这么走一日歇一两日,是难得的清闲的差事,只是不知为何,离京城越近,他们这心里头就越焦灼不安。 下人想了想道:“这差事办得太磨叽了。” 后院里,太子和大阿哥也正坐在一处发愁。 “二姐怎么又不愿意走了,这已经连着在德州停了四日了,前头可从来没有耽误这么长时间的。”就是在二姐最喜欢的南京,也不过多留了两日。 太子说着皱起眉头,眼睛瞥过大阿哥、隆科多和张廷玉道:“你们谁惹她了?” 大阿哥撩起眼皮斜了他一眼,“你这话问得跟废话一样,惹她?谁敢?你敢吗?” 太子恼怒的瞪着他,却也真说不出一个不怕来。 张廷玉道:“应该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缘由,公主的脾气说简单也极简单。” 就吃好喝好玩好,再夸她捧她别惹她。 如今从上到下没人敢惹她,那就是吃喝玩上头不如意了? 只是吃喝玩乐上头,公主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她要的必是当下情况能满足的,所以真是有谁不长眼了?还是什么别的缘故? “要不,谁去问问?”隆科多提议道。 太子和大阿哥皆看向张廷玉。 二公主喜欢相貌好看的人不是什么秘密。 隆科多低着头偷偷撇了撇嘴,嫌弃他不好看,哼,他以后要找一个顶漂亮的媳妇,再生一个绝顶俊俏的儿子! “咦,你们这是在开小会?想要孤立我?” 冷星突然出现,惊了一屋子或坐或站的四人。 “乌西哈,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大阿哥下意识的问道。 冷星怀疑的看向他,还真是在说她坏话? 大阿哥读懂了她的眼神,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在想是不是有谁不开眼委屈了你。” 冷星眼眸一转,只慢悠悠的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觉得我被委屈了?” 大阿哥呵呵笑着,答不上话。 太子连忙道:“二姐姐找我们是有什么事?” 冷星顾自走到椅子上坐下,“本来是有事的,现在不想说了。” 这是一定要有个交待了。 太子道:“真没有什么,就是瞧二姐姐在这处停留了四天,又不见二姐姐出去玩,所以在想是不是有谁惹二姐姐不高兴了。” “哼哼,虚伪!”冷星直言道,“你们分明是嫌我拖慢你们行程了。” 不待几人否认解释,冷星便大方且真诚的说道:“其实,你们要是怕我连累你们,你们可以先走。放心,我绝对不怪你们,也不会打击报复你们的。” “不,我舍不得二姐姐。”太子迅速摇头。 “我也是定要和二妹妹一起走的。” “我也是。”隆科多赶忙跟上。 “我也想和二公主一起走。”张廷玉同样真诚的说道。 冷星笑着捧起脸又问:“你们为什么都想和我一起走呀?” 这是又要人夸了,太子和大阿哥、隆科多在没有惹到冷星的情况下,还是做不到迅速扯掉脸面闭眼吹的。 这次没人抢话了,张廷玉语调不紧不慢的第一个答道:“不说二公主知识渊博,又医术卓绝,跟着二公主比跟着一百个侍卫都放心,只二公主的长相气度便叫人心喜心折,两家微微有肉时,玉雪可爱;如今瘦了些,也是眉眼精致,悦目赏心。” 冷星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 太子等人见有人打样,再开口也不那么艰难了。 冷星听了三人的轮番夸奖,才眉眼带笑的和他们说起正事。 “明日再在德州停一日。” “啊?”大阿哥下意识的啊了一声,他还以为他们都哄好了。 冷星慢吞吞的道:“我怀疑前头有不对。” “有什么不对?” 大阿哥怀疑她在找借口,索额图亲自带人护送他们回京,可同从前他们自己乱走不同,每走一处都是要先派人往前探路的,若真有什么不对,他们早知道了。 冷星皱起眉头反问道:“你们没发觉天气越来越闷热吗?” 几人互望了一眼,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七八月可不正是热的时候吗。 冷星又道:“大家还都越来越烦躁不安。” 几人沉默着没有说话,你一拖再拖,他们迟迟没办法交差,又要担心你又生出什么坏主意,当然会烦躁不安。 冷星见他们不以为意,便怀疑是自己想多了,毕竟想要准确的预测这事,一直都是尖端科学来着。 冷星看向屋外的石榴树,可实在有不少不对劲。 正常这个时候应当榴花似火,可如今花早早的谢了,已经开始结果。 太子顺着冷星的视线看到了石榴树,心里一咯噔,二姐不会是在等吃了石榴才回京吧。 “呵呵,”太子干笑道:“这里的下人石榴树照顾得不错,不过,比起京城的还是差些。” 冷星眨了眨眼,这个也正常么,是她记错了? 也有可能,毕竟她两辈子也没种过什么植物。 “那就在再停一日看看。”冷星决定还是保守行事。 次日,索额图听人禀报说大阿哥觉得今日阴气太重不宜出行时,看着头顶的大太阳,硬是做了十来个深呼吸,才勉强语气平稳的回了句知道了。 可到了次日的次日的次日,眼瞅着就是七月二十五了,再拖下去,就得八月初才能回到京城,索额图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下了。 他不等太子或者大阿哥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直接寻冷星要说法。 冷星还真的给了个必须停下的理由,“我预计京城方向即将有地龙翻身。” 听到消息赶来的太子等人骇了一挑。 “哈?!”索额图的表情比听到大阿哥青天白日说阴气太重时还要荒谬,“那可是京城,是大清龙脉所在,是皇上坐镇的地方,公主还是慎言的好!” “你这话真奇怪,”冷星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皇上就不吃喝拉撒了?皇上就不呼吸空气、不脚踩大地啦?” 索额图头一次被人如此不客气的当面怼,一时面色难看。 冷星摊手道:“反正消息我告诉你了,你爱报不报,到时候出了事别找我,你们愿意走也尽管走,反正我是不走的。” 索额图转头看着太子问道:“太子认为呢?” 太子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回道:“我和二姐姐一起走。” 索额图脸色铁青的离开。 第51章 知识点 索额图回到自己院中, 犹自气不平。 她说得轻巧,报不报都随他,走不走也随他, 可这消息若是假的, 皇上不得怪他毫无分辨能力,被一个小孩愚弄, 他大学士的帽子还能戴得妥当吗! 可万一的万一, 这消息是真的, 那他不如一个孩子倒是小事, 只知情不报这份罪过…… 索额图愤愤的砸了下桌子, 万一是真的, 功劳全是她的,自己还得被问罪! 怪不得都说二公主是小人精, 这算盘打得可真漂亮! 报不报都少不了她的功劳,而罪过全是自己的。 那这事怎么办,报, 还是不报? 索额图站起身来, 在屋内烦躁的来回踱步。 冷星的院子里,隆科多好半晌才合上半张的嘴巴。 “真的?真的有地龙翻身?!” 冷星严谨的摇头道:“不能说一定有,只是有很大的可能, 天气闷热, 人心烦躁,植物违背时节的异象, 还有井水也不对劲。” 冷星院子里没有水井这样有淳朴生活气息的存在,冷星便带着他们到去到用作厨房的院子。 太子、大阿哥、隆科多和张廷玉四人围着井口往里看。 看了一会, 太子捂着鼻子嫌弃道:“这水好臭。” 大阿哥也不满意, “我怎么瞧着这水还挺浑浊的, 这样的水能喝吗?” 张廷玉听罢,又发现一处不对,“天气这样热,水位应该下降才对。”可这口井里的水已经上升到大阿哥能清楚的看清水质的位置了。 “这些就是地龙翻身的前兆?”隆科多惊呼道。 冷星蹙眉不知道怎么说,这些是地震的前兆,但能造成如此现象的,不是只有地震,其他非地震的地质因素也可能会引起这些现象,所以她才说是很有可能嘛。 很难说清楚,冷星眉头松散,她也不耐烦说清楚了,反正爱信不信。 系统敏感的察觉到儿子的心情,迅速滑跪,【爸爸!求求了!努力呀!不能放弃呀!至少至少给你汗阿玛送个信啊!】 冷星想了想,汗阿玛和汗玛麽都对她挺好的,而且,立了功,他们就不会再追究她偷跑的事了吧,她也不需要自己减肥,再强制太子他们增肥了。 冷星把目光转到了张廷玉身上,笑眯眯的道:“小玉玉,帮我写两封,不对,四封信呀。” 隆科多不明白冷星的话题为什么转得这么快,但他对冷星重色轻友,如此忽视自己的态度很不满意,于是眼神不善的瞪着张廷玉。 张廷玉愣了愣,“写什么?” “就写我怀疑京城方向将有地龙翻身,还有我怀疑的依据,你写四封,我汗阿玛一封,汗玛麽一封,额娘一封,小三一封,哦,小三是我弟弟。” “公主,”张廷玉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四封信于公主而言太冒险了,首先,她自己也说了她并不确定,其次,他们传上去了皇上也不一定会信,再怎么聪慧,他们在别人看来也只是孩子,乱言灾祸,若是不准,那就是诅咒社稷,有妖言惑众之嫌,所以此事让索额图去上报才是对她最有利的方式。 冷星说完顾自欢喜,“这样大家都能感受到我的关心和爱了吧。” 好公主,就是要雨露均沾! 所以只是纯粹的担心吗,张廷玉敛眸,不再多言。 隆科多立马道:“那我也要赶紧给家里传信。” 太子是被康熙带着身边教养长大了,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又问了一遍,“二姐姐觉得有多大的可能是地龙翻身?” 冷星蹙起眉头,连着留心了好几日,她对这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再说这又没办法出个数据分析,她要怎么告诉他具体明确的几率。 太子连忙解释道:“我也是为了二姐姐好,这事很严重,若真有地龙翻身,连汗阿玛都得下罪己诏。” “罪己诏?”冷星不解了,“这关汗阿玛什么事?”听说过越级碰瓷,还是头一次听说越级背锅的。 太子瞪大了眼,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大阿哥倒是理解太子的反应,解释道:“乌西哈只看话本子和那些洋人的书,从来不看文史书籍,于政事更是,嗯,咳。” 院内一时安静下来。 冷星歪头,“你们是在嫌弃我吗?” “没有!”大阿哥果断否认,太子和隆科多迅速摇头,张廷玉微笑摆手。 “哼哼,”冷星哼哼两声,她是不喜欢看文史读诗词,可她也不是没做准备的,她起码看了《鹿鼎记》啊,“我知道三藩造反说的是吴三桂和台湾的郑克塽,还有……” 还有一个她不记得了,不过不重要,“其中领头的是吴三桂,他的儿子吴应熊娶了建宁公主,建宁公主是汗阿玛的妹妹,从小和汗阿玛一起长大,和汗阿玛感情很好。” 太子:…… 大阿哥:…… 张廷玉:…… “哈,哈哈,公主说得,哈,公主知道的可真多,公主能再说说这地震前兆的事吗?”隆科多干笑着转移话题。 冷星皱眉,她不想再说这个,“小玉玉你记得帮我写信,我回去吃饭了。” 冷星走了好一会,太子和大阿哥、张廷玉还仿佛被按下静止键般一动不动。 又过了好一会,大阿哥出声问道:“郑克塽是谁?” 太子双目懵怔,语气凝涩的回道:“郑克塽是郑经次子,郑成功之孙,现年……十岁。” 大阿哥张了张嘴,失声了,所以乌西哈是从哪儿听到了郑克塽的名字,又怎么把十岁的郑克塽同吴三桂联系到一起的? 院内又是一阵针落可闻的寂静。 隆科多挠了挠头,郑克塽什么的他觉得都是小事,主要是,“要不要告诉公主,建宁公主是先帝的妹妹,是皇上的姑爸爸,而且早改了封号为和硕恪纯长公主?” 太子抬了抬手又放下,“算了吧。” 反正也不重要,何必因为这个再惹了她。 不过大阿哥说的不看文史,不通政治,他算是体会了。 “这大概就是偏才吧,”大阿哥干巴巴的说道:“哪有十全十美的不是?” 太子点了点头,这么一想,他突然觉得面对二姐没有那么生疏紧张,反而心中更亲近了几分。 隆科多不觉得有什么,他也更喜欢骑射练武,不喜欢看书。 张廷玉想到自己为了和二公主暗中较劲看的那一箩筐书,沉默了。 “张廷玉,你的信写好了,先给我看看。”太子突然转头对张廷玉吩咐道。 张廷玉带着几分怔愣的看向太子,没有应,太子以为他还没回神,顾自又和大阿哥商量道:“二姐给汗阿玛的信,你我也署个名吧,都是汗阿玛的子女,孝心也好,责任也罢,不好让二姐一人承担。” “这还用你说,我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大阿哥立命安身,第一靠英勇,第二便是讲义气。 大阿哥语气不善,太子也不和他计较,他一看见他就想起他早起背菜单的蠢样,心里就忍不住对他多包容几分。 太子看向张廷玉,张廷玉连忙举止得体的拱手应道:“是。” 索额图听说了冷星等人私下传信的事,眉间郁气散开,哈哈笑了起来。 心思再多,到底也是孩子,他不过晚了半日,他们就忍不住自己传信了。 索额图走到书桌前提笔开始写折子,这事既然公主自己也传信了,那他写起来就随意多了,不用掺杂太多的个人意见,只事先禀告皇上公主的猜测,和公主传信的事情就够了。 如此,虽然功不是他的,可至少过也挨不着。 索额图写好后,叫来下人吩咐道:“速速送往京城,务必赶在公主他们的书信之前送到皇上手中。” 下人连忙应是。 从福州乘船到京城,不出一日便可到达,当天夜里,康熙就收到了索额图的折子。 康熙见索额图连夜递折子,还以为太子他们出了什么大事,赶忙起身叫人取来,结果打开一看,地龙翻身? 里头字字句句都是乌西哈说的,那乌西哈是什么依据,他自己又是什么看法呢? 竟全无查证,只是道乌西哈也写了信来说此事。 康熙看完,对索额图升起股怒意,地龙翻身不是能随便乱说的话,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极易引起民心震荡,索额图多大的人了,怎么这点分寸都没有! “索额图说二公主也送了信来?”康熙转头对梁九功问道。 梁九功摇头道:“回皇上的话,并无,可能是还未送到。” 有关二公主的事他上心得很,若送到了,他不可能错漏。 乌西哈的书信未至,康熙没心情安睡,只叫人另取了奏折,一边批阅一边等。 梁九功见状,赶忙叫外头收发的太监注意了,又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冷星的书信才送了进来了,康熙打开一看,先看到了末尾处太子和大阿哥的落款。 第52章 地震了 虽然有可能发生地龙翻身的忧虑, 但看见三个孩子能如此友睦,康熙心头便先生出几分安心宽慰,眉目也放松开来。 “这一场胡闹, 倒也不算全无可取之处。” 康熙开始看正文, 然越看笑意越淡,最后面色凝成一块。 “速速派人去绰尔济府上把公主写给三阿哥的信追回来!” 原来乌西哈一共送回四封书信, 宫中的三封倒还罢了, 只有一封竟是送到宫外的! 四封信是同时传回的京城, 此时送往宫中的已经传到他手中, 那么宫外的也一定已经递到了绰尔济府上, 现在, 只能趁着夜深、绰尔济还未拆信查阅之前追回书信。 “还有佟国维府上、张英府上和索额图府上,速去查今日有无德洲送来的书信, 若还未拆信,只把信收回来;若已经查阅,那就把人带回来!”康熙厉声吩咐道。 梁九功不知皇上为何突然脸色大变, 但见皇上如此郑重, 连忙应道:“嗻!” “传南怀仁过来。”康熙又是一道旨意。 是夜,乾清宫气氛沉重。 康熙沉声道:“你也无法确定?” 南怀仁苦着脸回道:“通过地动仪只能在事后才知道是哪个方位发生了地震,下官失职, 并未留意公主所言异象, 而且这些异象却如公主所言,也未必指向地动。” 康熙转头看向张英道:“此事, 你如何看?” 张英心里只比南怀仁还苦,听皇上的话, 收到信的不止他一家, 偏偏拆了信的只有他一个, 所以他才被请到了宫里来。 “回皇上的话,”张英说完这句便卡住了,如何看?这可不是简单的信或不信的问题。 若信了,那就要积极准备,可京城有数十万居民,无论如何准备都是一个巨大的工程,都将对百姓的经济、生活,朝廷的吏治影响巨大。 而地震何时来不知,来多久不知,威力如何也不知,他们根本无法预估有多少时日可操作,以及要避开多久,若公主的话应验了,那还好,可最后若无地震,如此兴师动众便成了笑话,皇上还将面临威严扫地的局面。 可若不信,可万一地震真的来了,那毫无防备的百姓必将死伤惨重。 这两个结果,其实后一个反而是影响更小的一个,而皇上拦截书信其实也已经说明了皇上的选择,只是身为人主,说不得。 这个坏人只能自己来当了,张英声音低沉的说道:“朝廷如今还在对三藩用兵,此事尚不能确定,臣认为一动不如一静,只是皇上的安危要紧,还请皇上出宫避险。” 康熙闻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久不作声。 过了好一阵,康熙才沉声道:“朕明日带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景山行宫避暑。” 他原本也有此打算,只是提前一两日罢了,倒不会引起谁人怀疑。 此事不能作为,但也不能毫无作为,康熙又与两人商议了一些若果真发生地震可以即刻施行的政令。 次日,康熙便宣布启程去景山行宫避暑,又命户部核算京城人口及钱粮。 散朝后,康熙提笔给冷星回信,命人快马送到冷星手中。 “不要乱说?”冷星皱着眉头,“不信我?” 不信就不信吧,左右她也不是十足确定,但这警告的语气,就……很生气。 读信专员张廷玉摇头道:“公主,皇上是没有不信,皇上是为了你好。” 冷星转眸看向他。 张廷玉解释道:“此事牵连甚广,皇上定有自己的考量,百姓、百姓多愚昧,事前容易惊慌,事后恐怕也不会感恩,反而可能埋怨公主诅咒他们,皇上是不愿意公主受此委屈,才叫公主不再言地动之事。” “真的吗?”冷星又开心了,别人倒也罢了,但那个会牵她、抱她、恶狠狠骂她却轻飘飘打她罚她的汗阿玛不信她,她心里就不舒服了。 张廷玉看着眨巴着大眼睛凑到自己面前,像一只渴望肉骨头的小狗的二公主,眉眼不自觉柔软下来,她明明是个心思简单、感情纯粹的小女孩,是他们因为她的聪慧而把她想得太复杂可怕了。 “自然是真的,皇上在信里说他要去景山避暑,而且前些日子皇上来信必要催公主回京,可此次却半个字不提,反而同公主说南京的盐水鸭不错,问公主吃了没有,这是地动的事不便明说,但皇上又担心着公主,甚至担心德州不够安全,想让公主再避远一些。” 冷星默了默,心里酸酸涩涩的,从前有谁为她做了什么,几乎要敲锣打鼓着告诉她,她和她在一片热闹里喜气洋洋,可如今这样默默的对她好…… 太不一样了,从前那样她会很开心的大笑,可现在,怎么是想哭呢。 冷星茫然的抬手捂上胸口,明明也是开心的呀。 太子见冷星闭口不语,敛眸低头,仿佛受伤的小兽般,以为她不信正心中难过,连忙跟着劝道:“张廷玉这话说得不假,汗阿玛此举确实都是为了我们打算。” “对呀,汗阿玛疼你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哪里舍得骂你管你。”大阿哥也道。 若是汗阿玛舍得管教乌西哈,他堂堂皇长子也不至于被乌西哈压在头上欺负了那么多年。 “我当然知道。”冷星昂头,带着几分睥睨的看着太子和大阿哥。 梅嬷嬷说过,她是汗阿玛唯三的破例,眼前这个太子也不过是沾了孝诚仁皇后的光。 隆科多不关心这个,反正信中没骂他们、罚他们问题就不大,隆科多兴致勃勃的问道:“那我们要去南京吗?” 觉得秦淮河岸好玩的可不止乌西哈一人。 冷星一本正经道:“不去,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汗阿玛前头催了多少次,他想见我们呢,等地震完了,或是没有异象了,咱们即刻回京。” 冷星说完,斜着眼上下的打量了他一眼,傲然的转回头去。 隆科多哑口无言,他头一次在二公主的眼神里读出那么多情绪,嘚瑟和……可怜? 那仿佛看孤儿的同情是几个意思? 他堂堂佟府三少爷,皇上的嫡亲的表弟,贵妃的亲弟弟,被人可怜啦? 张廷玉的手指不自觉的蜷了蜷,他方才竟想摸摸她的头安慰她,真是……想死了。 大阿哥和太子没有隆科多那么心大,两人看着院外叹气,乌西哈说等地震完了……所以真的有地震吗。 冷星没有他们那么多情绪,她从张廷玉手里收回信,走到桌边亲自小心叠好,她想收藏起来。 太子回头看见了,便道:“二姐姐想吃盐水鸭了吗,我这就吩咐厨房做。” 冷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摇头。 【太子是不是有所求,我怎么觉得从昨日开始,他对我的态度亲近了好多。】冷星说完,又抬眸瞥了张廷玉一眼,【他也怪怪的,我看他刚才好像想摸我。】 系统认真的帮忙分析,【昨天你做了什么?】 一人一统一块回想,突然,冷星欢喜道,【哦,我明白了,他们被我的学识震惊了!】 【……大概是吧。】用牛痘积分默默换了场外求助的系统如此说道,学渣滤镜总是惹人怜爱的。 人一旦惦记着什么,日子就过得特别难捱,从听冷星说了可能有地龙翻身,大阿哥和太子就日夜难寐、左立不安,盼着时间能安稳的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如今盼望着早日回京的冷星,难得在心情上与他们有几分相通。 她也不想有地震,若果真地震,只余震就得绵延上一两个月,太耽误时间了,然而,第三日,七月二十八日巳时,冷星从床上坐起身便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怪味。 不好了! 冷星心中刚划过这个念头,便感觉床榻床幔一阵晃动,桌上的茶盏杯碟玎珰作响。 华嬷嬷惊恐万状的像一阵风一样冲到冷星身边,用薄被裹了她便往外跑。 府外空地上,索额图双目发直,嘴中喃喃,顾自不敢置信,“地动了!真的地动了!” 太子、大阿哥和隆科多、张廷玉皆脸色苍白的望向京城的方向,他们在山东德州,距离京城六百多里都有如此明显的震感,那京城呢,京城怎么样了! 京城的情况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还要不好。 巳时初刻,京城平谷和河北三河一带无云无雨却平地起雷声,宣武门、德胜门、崇文门、广安门等各处城门城墙若拍打的浪涛一样轰然前推倒坍,掀起的黄土灰尘直冲云霄,把白昼渲染得如同黑夜一般晦暝。 人们于这样的浪风巨浪中,如一叶扁舟,不能起立,这无尽黑暗也根本不给他们辨别逃生方向的机会,他们的尖叫啼哭被接连不断的轰隆倒塌声吞没,完全溅不起一点水花。 无数人被倒塌的房屋砖石砸到在地,有的立时血肉模糊,当场丧命;有的侥幸避开命门,哀哀惨叫。 然而灾难远远没有结束,四周地面开始裂缝,那黑暗的裂口若一头头巨大怪兽的嘴巴,将侥幸逃过的人们吞噬入腹。 古北口的山震裂,巨石破散翻滚而下,四周皆是劈裂破空之音,天坛旁和德胜门下裂开大沟,黑水犹如泉涌,直涌出丈许高,宣布所有被砸倒在地的人再无一点生路…… 而这场灾难从巳时到酉时,整整持续了四个时辰才稍稍平歇。 康熙扶着梁九功的手,惊惧后怕不已。 梁九功和顾问行面色一片惨白,说中了,二公主说中了! “速速通知内阁大学士及各部尚书议事!”康熙狠狠闭了闭眼,此时后悔已然无用,要紧的是之后怎么济赈救灾。 就在朝廷商议救灾事宜的同时,各处的灾情也在不断的禀报过来,京中文武职官和命妇死者甚众,内城外官宦军民死者更是不计其数,总河王光裕直接被压死。 当夜复又三震,百姓兢兢战战,不敢入室,流离在外,状如混沌;次日又大震,通州、良乡等城池俱陷,有一官员家眷途径通州,全家八十七人仅活三人! 消息传到德州,索额图也是一阵后怕,还好他们没赶着回京,否则也要死在路上! 三十日复大震,京城三百里内,压死者无数,同日,康熙下令开仓放粮,驳回了户部五万灾银的折子,改数额为二十万两,其中十万两由户部出,另外十万两由康熙的私库内务府拨银。 同时颁布六条律政,严令大小官员不得私自克扣赈灾粮饷。 “否则贪一钱者杀,贪百钱者株连九族,朕决不能使百姓天灾之后还要受之害!” 康熙双目满布血丝,令此亘古未闻的严令更添血腥之气,自二十八日地动后,两个时辰内,他便召集臣工议事,直至今日未得片刻休憩。 “万岁爷,您歇会吧,天下万民都还要仰仗您,您千万珍惜着自个儿。”梁九功见臣工退下,连忙劝道。 仅两日便算定京城人数和给钱数,拟定律令办法,已经是前无古人的反应迅速了。 康熙歪在龙椅上,阖眸缓和干涉的眼珠,他也真的是累了,只小声呢喃道:“幸好朕有乌西哈,万幸大清有乌西哈。” 若不是乌西哈制出了牛痘疫苗,又想出了往外售卖疫苗的法子,以朝廷接连用兵的空虚国库,根本无法拨出二十万两灾银,那此番事后还不知要多死所少人。 若不是乌西哈提前告知了会有地龙翻身,他也无法反应得如此迅速。 只是…… 若当时再多信多重视一些就好了,无人知晓康熙的心已陷入一片自责悔恨的沼泽。 轰隆! 又是一轮地动山摇,张英提笔的手颤了几颤,挺直身板,绷紧发抖的下颌,重新专注于笔下的折子,他知道,此番事了,他的仕途就到头了。 八月八日、八月十二日、八月十三日,京中地动依旧不止,十五日,康熙派官告祭天坛。 然而灾难并不以人或神明的意志转移,八月十九日,京中开始下暴雨,连下三日,九门街道积水成河。 八月二十六日晚,再次大震,这一次,波及范围之广,西至陕西、甘肃,北至辽宁,南及江苏、安徽等十个省区。 冷星和太子等人站在郊外空地,康熙叫他们去吃盐水鸭时,他们只道是拳拳父爱,万不会波及至此,没想到…… 索额图的心肝颤了又颤,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亲自来向冷星请问,“二公主,这次地龙翻身之严重剧烈,远远超出预计,为保险计,不如咱们在郊外驻扎。” 冷星瞥了他一眼,他还有预计呢,点头允了。 索额图脸上一阵赤白,连忙下去布置安排。 余震一直不止,康熙为表诚心,甚至亲身犯险,决定于九月十八日,亲率领诸王和文武百官到天坛祈祷。 冷星听说了,只道了一句没用。 原本担忧汗阿玛的太子和大阿哥:…… 有点生气了。 同样暗暗祈祷,希望上天能看到皇上的诚意停止灾厄的索额图及其手下随从:…… 他们既生气又恐惧冷星再次说中。 张廷玉偷偷扯了扯冷星的袖子,小声道:“公主慎言,世人多愚昧,索额图大人的随从中怕也有愚昧蠢钝之人。” 冷星转眸看见他们脸上来不及收回的恼怒,摇头道:“还真是,自己蠢就算了,还不让别人说实话了。” 张廷玉心中叹了口气,悄悄站远了半步,他还是低估了公主的刚直,而他远没有公主的底气。 众人敢怒不敢言,然九月二十五日京中再次大震,众人哑口无言,但实际心下如何作想就无从得知了。 索性冷星也并不在意。 十月初,康熙下了罪己诏,在罪己诏中道:“兹者异常地震,尔九卿、大臣各官其意若何?朕每念及,甚为悚惕,岂非皆由朕躬料理机务未当,大小臣工所行不公不法,科道各官不直行参奏,无以仰合天意,以致变生耶?” 这次冷星听了不舒服了,她的汗阿玛怎么真的越级背锅了!这也太委屈了! “回京!” “什么?”太子和大阿哥皆怀疑自己听错了,虽说这几日未见余震,可前头也不是没有歇了几日又来个大动静的情况,冒冒然回京太危险了! “回京!”冷星又重复了一遍。 太子和大阿哥还想再劝,索额图先提起了心,“可是德州将有什么不好?” 冷星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她觉得小玉玉说话真是太委婉了,什么叫索额图的手下愚笨,他自己分明才是那个最大的愚笨。 然而下一瞬冷星被打脸了。 只见隆科多惊恐的跳起来道:“德州会怎么样?!地震、山动还是洪水、飓风?” 再转头,太子和大阿哥、张廷玉也正一脸担忧惊惧的看着她。 冷星:…… 第53章 胖和瘦 冷星不走, 他们求不动,同样,冷星要走, 他们也拦不住, 更不敢拦。 一行人等了五日,还是没有剧烈余震后,便踏上的回京的行程, 幸运的是这一路虽然小震不断,但还真没有剧烈的震动了, 于是索额图等人瞧冷星的神色越来越奇怪。 既怨恨又敬畏。 太子和大阿哥默默的对冷星越来越好, 并且隐晦的劝导她多想一些美好的事情, 说一些美好的话语。 冷星就很…… 他们自己迷信就算了, 还企图让她做迷信头子? 康熙对冷星的回京既意外又后怕, “怎么冒然就回京了, 你也太胡闹了,若是你们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你让汗阿玛怎么办!” “我看见汗阿玛的罪己诏了。”冷星不开心的回道。 康熙愣住了,乌西哈是在替他委屈? “乌西哈, ”康熙抬手挥退了不相干的人,只留了冷星、太子、大阿哥和梁九功、顾问行几个, 康熙招手让冷星上前。 冷星走到康熙身边, 康熙将手搭在冷星的肩头, 苦笑道:“这道罪己诏, 汗阿玛不冤。” “我知道你是内疚。”冷星一语道破康熙的心情。 康熙沉默了。 梁九功和顾问行心里一惊, 悄悄屏紧了呼吸, 公主说话还是怎么吓人, 就算是亲阿玛, 可除此之外,他还是皇上,还是个男人,要面子的呀! 公主如此不顾皇上的脸面,不知皇上会不会恼羞成了怒! 太子和大阿哥紧张的握紧了拳头,紧紧的盯着汗阿玛的神情。 康熙沉默了好一会,才语带凝涩的说道:“汗阿玛确实自责内疚,若是汗阿玛相信你的话,早做准备,这次地动不至于死如此多人,而你的功劳,也不至于成了如今不能宣赏的秘密。” 只是意外的地动,那么他下了罪己诏便可安百姓的心,可若是叫百姓知晓朝廷事先就已经知道地动的消息,却没有任何作为,那就不是一封罪己诏可以解决的事情了。 百姓不会理解这中间的种种难处,也不会向即便朝廷要他们撤离,他们会不会配合,他们只会想自己死去的亲人、遭受的损失,只会愤恨怨憎朝廷的不作为,并且认为他们是故意如此。 所以,这一场地动只能成为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所以,冷星预测了地动之事,只能成为一个秘密,明面上不会有任何封赏。 冷星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道:“所以我回来了呀。” 康熙一愣,“这是何意?” 康熙心中瞬间略过千百个念头,乌西哈知道他自责,所以赶着回来安慰他?乌西哈知道自己的功劳不能得到宣赏,所以赶回来表示不满? 冷星眨了眨眼,慢吞吞的说道:“你不会以为地动完就没事了吧?” 看着女儿黑白分明的水眸,纯粹又疑惑的目光,康熙心里莫名生出些难堪和内疚。 “怎么说?”康熙表情沉静的收回了手,不论是对父亲而言,还是对皇上而言,难堪都算不得一种好情绪,甚至容易生出迁怒来。 “地动后很容易爆发疫情的,比如霍乱,哦,就是虎烈刺,还有痢疾、疟疾、鼠疫、黑热病、感染性腹泻、麻疹、流感,还有狂犬病以及各种脑啊、肝啊、肺上的传染性疾病。” 冷星越说,康熙脸上的表情越严肃,而大阿哥和太子则是……恐惧! 她又来了又来了! 她又在预言不好的事了! “所以,”冷星总结道:“震后的疫情防控工作很重要的。” 康熙心中一动,“所以,你特意赶回来是?” 冷星眉眼一弯,背着手,笑得温暖又可爱,“我当然是回来帮忙的呀。” “乌西哈,”康熙将手放到女儿的头上,想要说话,眼角却悄悄的湿润了,或许是觉得如此模样实在有失帝王和父亲的尊严,康熙避开冷星的视线,把目光投到他摩挲着冷星脑袋的手上。 过了好一会,康熙将冷星揽到怀里,看着冷星笑着感慨道:“朕的乌西哈长大了,也懂事了,你在下河村做的事,汗阿玛都知道了,你做得很好。只是……” 康熙摸了摸冷星的脑袋,她的孝心他知道了,但,“乌西哈心疼汗阿玛,汗阿玛也舍不得乌西哈,疫情防控很重要,但也很危险,朕不仅是大清的皇帝,也是你的阿玛。” 冷星抬头看着康熙难掩泪光的双眼,心里那熟悉的酸胀又涌了上来。 从前她主动说要做什么事,别人只会欢喜,然后和她讨价还价,危险什么的从来不在彼此双方的考虑之中,可如今,一件对他纯粹有利的事,他拒绝了,因为担心她? “可是,”冷星低下头,说出自己回来的原因,“我也不想你再下什么罪己诏了。” 她都听说了,要是有什么灾害,百姓头一个就怪当皇帝的,皇帝为了安抚民心,就得下罪己诏,而地震后,稍有不慎就会引发疫情。 康熙闻言,鼻子一酸,赶忙别开头,但两行热泪还是盈出了眼眶。 梁九功轻轻吸了口气,看了看和大阿哥一起站在殿中的太子,悄悄和顾问行对视了一眼。 顾问行的瞳孔紧缩,同样不敢置信的看了过来。 从前,万岁爷有两个眼珠子,可从今往后,只怕只有一个心尖子了! 康熙抚摸着冷星的头,又陷入了沉默,他不仅是她的阿玛,也是大清的皇帝,感动过后,该做的取舍、该承担的责任,再艰难也要理性的思考权衡。 冷星被揽得摩挲得,仿佛泡在了温泉里,飘在了云朵上,全身心都是暖洋洋轻飘飘的,心里那点子的酸胀也早就扔到了九霄云外,只眯起眼睛享受起来,笑眯眯的道:“汗阿玛,你要相信我呀,我其实很厉害的。” “你,汗阿玛相信乌西哈,”康熙的语音嘶哑,每个字都说得极为艰涩,“在外做事,以你自己的安危为先,别累着了自己,也别伤着自己。” 康熙说着心疼的笑了起来,用手戳了戳冷星的脸颊,“朕的乌西哈要胖乎乎的才好看,瘦了就不漂亮了。” 冷星眨了眨眼,“我瘦了吗?” 康熙端详了片刻,煞有其事的点头,“瘦了。” 大阿哥和太子对望一眼,只觉得大半年不见,汗阿玛的眼神不好使了。 最初乌西哈想卖惨,是强令他们增肥,而她自己偷偷减肥来着,可之后,他们在德州滞留了大半个月,日日无事,乌西哈便和美食磕上了,甩开了腮帮子吃,早先瘦下的一星半点,早就补足得大有富余。 瞧瞧您一戳就一个肉窝窝,瘦了这话是怎么说出口的呢? 冷星笑着眯起了双眼,只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干劲。 听说,爱你的人,只要你外出归家,就会说你瘦了,胖了也是瘦了。 哎呀,汗阿玛爱惨了自己~ 第54章 离和归 预告地震之事明面上不能宣赏, 但正是因为明面上不能宣赏,康熙越发觉得委屈了冷星,在任命冷星总揽疫情防控之事时, 便赐了她能随意出宫的牌子。 腊月, 乌雅氏所出阿哥胤禛周岁之日,康熙晋了其生母乌雅氏为德嫔,同日, 也升了冷星的生母荣嫔马佳氏为荣妃。 康熙封赏后宫,向来是一批一批的封赏, 这还是头一回单独封赏嫔妃。 乌雅氏如今恩宠正浓, 得此殊荣, 照说当是羡煞六宫、风头无两, 但偏偏这次还有个荣妃。 如今中宫虚悬, 位份最高者只一个贵妃佟佳氏, 除此之外,便是八嫔。荣嫔晋了妃位,便是后宫除贵妃外的第一人了。 而且,荣嫔升位, 是因为其女立功,母凭子贵。谁都知道, 后宫里头子女出息比皇上的宠爱更靠得住, 三阿哥往后有这么个姐姐帮衬, 前程差不了。 子女有靠, 便是后宫女子最大的福气。 荣妃一日日欢喜得不得了, 冷星的牌子不仅能随意出宫, 更能在前朝后宫随意行走, 所以往后她见荣妃, 亦或是荣妃见她都不用再特意等什么日子了。 只是如今,两人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赈灾和灾后疫情防控都是极其漫长且费心的工作,尤其天气渐寒,百姓的房屋又大都被毁,没有房屋御寒保暖,更是容易引发疫情。 冷星从十月接了差事,只过年的时候回宫住了几日,便又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中,也是这一场忙碌,众人才知晓为何康熙会把一个女儿疼到了骨子里去。 人家有那个本事。 她的东西太神奇了,她的实验室就是个宝藏,处处都是宝贝,只恨他们从前有眼无珠,硬是错过了!太医们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时间到了,都把温度计都取出来,发热的去甲区,未发热的去乙区,有人安置你们。”一个医士戴着口罩和手套抱着匣子,挨个收回温度计。 这个温度计便是公主实验室的宝贝之一,可以准确的判断和测量百姓的发热情况,大大的减少医士的人员压力,初步筛选并阻断传染病的扩散。 如今进入各大灾民安置区,以及各港口码头处,都需要先测量了体温。 “这个怎么看啊,我不会看呀。”有人着急无措,拿着细细的玻璃小管,无处下手,生怕一用力折断弄坏了宝贝。 也有人见怪不怪,豪气的说道:“我来教你,这个极好认,看见中间那根细线没有,超过375就是低烧了,要是超过39,那就是高热,那就很严重了,得赶紧找大夫!” 那人说了,又劝道:“你最好自己家里也备一个,免得不小心耽误了病情,荣宪公主说了,很多种病症的常见症状就是发热,再说又不贵,只要十文钱一个,全家都能用,一个能用两三年呢!” “这样的好东西能这么便宜?”头一次听说的人咂舌。 “嗬,这算什么?咱们公主制的那天花疫苗,能救命的神药,那卖价也才二十文!更别提,人家还不卖,送!” 有人提议道:“你若舍不得这十文钱,那你就献血去,主动献血不仅白送你温度计,还给两个鸡子呢。” 说完,便有人满怀憧憬的笑道:“皇上和公主念着咱们呢,熬过这个冬天,开春咱们就能住新房子了。” “是呀,冬天快点过去吧。” 转眼便是康熙十九年,一部分百姓在新年后迎来了希望,盼来了安稳日子,还有一部分人则又陷入了新的恐慌。 正月,苏州大疫! 而通州位于京杭大运河的北端,各地供给京城的物资、来往的商贾、往返官员及随从,都要在通州中转,人员流动既密集又规模巨大,所以大运河沿线的府城但凡有疫情,便极容易传到通州。 除此之外,通州还有别的麻烦,打开春以来,通州没落一滴雨,恐怕要生旱灾。 天老爷唷,他们才刚经了地龙翻身! 四月,冷星刚从苏州主持回来,便听说通州数月未曾下雨,生了疫情。 “朕安排别人去,你忙了大半年了,在宫里歇歇,养养肉,你汗玛麽、汗玛玛、还有你额娘,一直念叨着你呢。”康熙看着回宫给自己请安的女儿,小脸瘦了一圈,心疼得不行。 冷星笑盈盈的回道:“通州那么近,我大概瞧一瞧,再隔离几天,就可以回宫啦,要不了多少时间,再说我也喜欢在外面跑。” 她也要努力对他好,让他感动得不要不要的,然后死心塌地的继续爱她宠她! 冷星说着话,顾自走到康熙坐榻的另一边坐下。 康熙瞧了又心疼又感动,又好笑无奈,连忙让顾问行给她上茶上点心。 这孩子还是同以前一样怠懒没规矩,但她是和他亲近才不讲究这些,再她是喜欢在外面玩,绝不是喜欢在外面忙,她都是为了他这个汗阿玛。 一直以为感情淡薄的小人儿,没想到这份孝心却是他子女里头的头一份。 “也得让太医院的太医们历练历练,不能老指着你一个。”康熙说到这里,看着女儿,目光骄傲。 冷星昂起头,眉眼皆弯,她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我再多带带,他们看得多了,遇到不同的情况就也能随机应变了。” 康熙想了想,点头,又心疼的叹气道:“只是又要辛苦你了。” 康熙摸了摸冷星的脑袋,嘱咐道:“汗阿玛还是那句话,万事以你自己为先。” 冷星笑着点了点头,这话不用他交待,若是没有系统庇佑,真遇到了什么严重疫情,她绝对第一个跑。 康熙又笑着和冷星说起别的家常,“太子上个月出阁读书了,大阿哥如今读书也大有长进,胤祉回回来请安都要问你,宫里又添了两个小阿哥,胤祺和胤祚……” 冷星站在通州码头附近的空地上,拉了拉脖子上挂着的听诊器,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活动脖子,她有点疲惫,但更多的是莫名的不安。 可是她不安什么呢? 吱吱! 冷星顺着声源低头看向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乱跑的老鼠,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灾后疫情防控,消灭蚊蝇老鼠是重要的一环,怎么会有这么多老鼠敢不避人的乱跑? 靠! 冷星心里狠狠一惊,她知道她不安什么了! 轰隆!砰!哐啷! 康熙扶着摇晃的桌子猛的站起身,这是……又地动了! “乌西哈!”康熙目次欲裂,“快,让人救援!让人去通州!朕要公主活着!” 康熙亲自领着人到通州,看着通州满地的废墟残骸,心里颤抖着一点点往下落,身子也跟着余震晃了晃。 梁九功连忙上前扶住康熙,“万岁爷,公主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万岁爷千万保重自身,万岁爷,先到景山避险吧!” “滚!若找不到乌西哈……” “汗阿玛,你怎么出宫啦?” 感受到康熙爱意的冷星,再次被打了鸡血,老天可能也感受到了她的干劲,接下来溧水疫,青浦疫,广东揭阳、山西平舒疫,一直忙到年底,冷星都不得停歇。 次年,各地疫情更加频发,浙江宁波疫、河北曲阳大疫,贵州、偏桥、平溪、清浪、镇远、天柱、平越、湄潭大疫,还有还在用兵、尚未收回台湾和云南也有疫情,整个康熙二十年几乎是个灾年、疫年! 但这一年也不是没有好事,十一月十六日,清军成功攻克了平西王老巢昆明,三藩之乱终近尾声。 同月,张英以回乡重新安葬父亲为由乞假回乡,康熙允了。 说是乞假,但张家收拾行李的阵势却不像是短住几个月,而像是奔着几年,亦或者十几年几十年去的。 张家人全部回桐城老乡,只留现任翰林院编修的长子张廷瓒在京。 张廷玉看着满屋的木箱,沉默久久,头一回深刻的意识到什么叫作伴君如伴虎。 张廷玉离京的时候,正好遇到冷星同凯旋归朝的大军一起回京。 彼时,冷星坐在高头大马上,前后皆有大军簇拥,人虽清瘦了许多,但身姿挺拔,满目春风,满身少女的娇俏活泼和皇族的傲然贵气。 张廷玉看着,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悲哀和怜悯。 自南巡回来后,他们便没再见过了,她还是这样的自信骄傲、恣意烂漫,也不知她如今知道建宁公主是何人了吗,又知道建宁公主如今是何下场了吗? 吴三桂叛乱之日,其额附及其所出嫡长子吴世霖便被处了绞刑,而云南平定的捷报传来之日,公主所出的两个幼子也被处死。 她也是公主,她的婚事也是当时的皇上指的,可最后却是丧夫丧子,茕茕孑立。 大清的公主,尊贵,却也悲哀。 第55章 盼啊盼 “八哥八哥, 你听说了吗,二姐要回来了!” 阿哥所里头,一身红袍, 胖墩墩憨态可掬的小男孩咋咋呼呼的寻到一个青衣男孩报信。 在他身后还有一个长相极精致的紫袍男孩,瞧身量, 应与红袍男孩年岁相当, 但只瞧那双过于灵动有神的狐狸眼, 便知这男孩要比前头那个机灵得多。 听了红袍男孩的话,紫袍男孩精明的眸子眯起,笑道:“老十这问的又是废话, 八哥可是养在惠妃娘娘名下,谁不知道大哥和二姐感情要好,他的消息还能比咱们慢了?” 被唤作八哥的青衣男孩瞧着要比来寻他的两人大上两三岁, 有六七岁的模样, 身量瘦长,五官是那种叫人觉得温和舒服的好看, 听到两个弟弟的话,只温柔的翘了翘唇角, 浑身上下像是没有一丝棱角脾气。 眼前来的两个弟弟, 一个的生母是得宠又性子泼辣护短的宜妃娘娘, 另一个的生母是温僖贵妃,而他的生母出生内管领,连个嫔位也没有, 也确实容不得他有脾气。 青衣男孩笑着微微敛眸,避开两个弟弟的问题, 只笑道:“九弟和十弟对二姐还有印象吗?” 老十摇了摇头, 叹气道:“二姐出海的时候, 我和九哥都还小呢。” 老九闻言轻哼一声,“你如今也不大。” 老十不服气的瞪他,“你也就比我大一个月!” 眼见两人要说出火气,被唤作八哥的男孩笑着摊手道:“我也不大,所以咱们三个应该不用给二姐准备礼物,只等着收礼就好了。” 老九眯起狐狸眼,笑而不语。 老十连忙摇头摆手道:“那可不行,我额娘说二姐最喜欢收礼物,大哥三岁的时候就得给二姐送礼了,咱们都四岁了,不能不送。” 老八的嘴角的笑微微一僵,但不过一瞬便又神色自然而可惜的摇头道:“我还以为咱们做弟弟的能省下呢。” “省不下,”老十摇头,像是说悄悄话般凑近两人小声道:“我额娘说了,千万不能惹二姐不高兴。” 老九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他并不觉得一个要外嫁的姐姐有什么惹不得了,不过,还没嫁到蒙古的二姐还是很有价值的。 “逢年过节,汗阿玛总要念叨二姐的名字,咱们和她交好,不亏。” 康熙政务繁忙,儿女又多,不算女儿和那些个嫔妃肚子里正怀着的,只阿哥便序到了十一。 前头那么多长成的哥哥,这其中,还有太子那个康熙从小教养长大的嫡子,他们虽是阿哥,但还未入学,根本没有多少机会见到康熙。 可二姐不同,听说她小小年纪便能带着才两岁的三哥住到乾清宫里去。 老九抬手摩挲着下巴,这份见面礼还真不能不用心准备。 老八沉吟了片刻,笑道:“内务府的钱财都是由着二姐用的,咱们送些金银之物,只怕又俗气,又不能叫二姐喜欢,还显得咱们不用心,不如送些更能表心意的东西。” 由着她用……她不仅钱财上自由,行动上也自由得很,一个公主,汗阿玛还让她随意出宫,还让她随意出国,老九牙酸般的咬了咬后槽牙。 老十连忙问道:“那送什么?” 送什么呢? 连上了五个时辰课的四阿哥胤禛一下学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四阿哥虽同样身形瘦削,却是一身贵气,可能因为常年皱眉思索什么,才不过九岁的小小少年,眉头就有了些轻纹,不苟言笑,瞧着面容严肃。 二姐出海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了,虽然他和二姐接触很少,但……这宫里可处处都是二姐留下的故事,那是连汗玛玛都敢敲诈勒索的人。 “苏培盛。” “奴才在。” 胤禛沉稳的吩咐道:“派人去找隆科多舅舅问问,二公主有什么喜好。” 他虽然和二姐接触不多,但隆科多当年可是随着二姐南巡过的,听说还得了好大一注财。 “嗻。”苏培盛应下告退。 比之这些个与冷星接触不多的阿哥们,太子和大阿哥等人就要随意多了。 “乌西哈喜欢什么?呵,”大阿哥呵了一声,这都不用想,京城里的纨绔子弟喜欢什么,她就喜欢什么。 “吃喝玩乐,你们送哪一个?”大阿哥问太子和三阿哥胤祉道,“免得咱们三个送重了。” 十三岁的太子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他必定是送吃的,“我和你重不了。” 大阿哥眯眼,太子这是又仗着汗阿玛的宠爱瞧不起谁呢,他是比不过他,不过,“乌西哈的份例不比你少,那些个稀奇的宝贝,但凡你有的,汗阿玛都给乌西哈留着一份,就是你没有的,呵。” 大阿哥没有说完,不过两人也都懂他的未尽之意。 太子半阖着眸子,懒得理他。 三阿哥笑容轻松的道:“我没什么好东西,只能想办法逗二姐一乐了。” 大阿哥点了点头,“那行,既然太子不愿意和咱们交流,那咱们就散吧。” 他话音未落,太子已经抬脚走了。 回到头所,马进问道:“爷,咱们送什么?” “送什么?乌西哈为了一口巧克力打了使团不算,如今都追到海外去了。” 大阿哥面上不屑,嘴上却仔细的吩咐道:“让人置办一桌各地的美食佳肴,记住,务必要正宗齐全,各地的菜色小吃都得有,再让人调两种新鲜的奶茶口味。” 马进抬头看了一眼主子的神色,笑着道:“公主一走两三年,必定想念家里的美食了,爷不愧是和二公主打小一起长大的,最懂二公主的心思。” 大阿哥不置可否,眉头却动了动,“爷突然想到,有一道菜必不能少。” 三阿玛回到二所便叫人研磨铺纸,太监们熟练的准备好,但从来写文作诗文思泉涌的三阿哥却提笔僵住了。 面对大阿哥和太子时的轻松不再,好一会三阿哥才面露痛苦挣扎的一字一停的落笔书写着什么。 三所里头,苏培盛打听了消息回来。 “回爷的话,隆三爷说公主最贪图美色。” 贪图美色?四阿哥皱起眉头,这确定不是说的他自己? 苏培盛低着头,一脸古怪的接着道:“隆三爷说,公主好美人,男女都行,只要长得好看,她就喜欢。” 四阿哥眉头更紧,这位二姐果然……不同凡响。 “还有呢?” “隆三爷还说,公主也喜欢好看的物件,至于东西贵不贵重,倒在其次。” 四阿哥眉头微松,却也没完全松开,美和丑,尤其是在物件上头,人和人的观感喜好差异可能极大。 苏培盛见主子如此,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四阿哥拧眉道:“有话便说。” 苏培盛胆怯般的抖了抖,磕磕绊绊的回道:“嗻,是,是隆三爷说,”苏培盛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公主曾说皇上的那些个瓶瓶罐罐都……” 苏培盛还是决定稍微修饰一下,“都不好看。” 四阿哥先是一愣,而后眉头却慢慢松开了,“我知道了。” 众位不能随意出宫的阿哥公主们,准备好礼物,便开始盼着冷星回京,抛开冷星带回来的礼物不谈,只她出海近三年,便是一件新鲜稀有趣事。 所有人里头,康熙是最期盼冷星回来的,从得了信儿,脸上便是喜气洋洋,“乌西哈还说给朕带了好东西回来,这丫头,她自己平平安安的回来,朕就比什么都高兴。” 梁九功笑着凑话道:“皇上心里惦念公主,公主心里也惦念着皇上呢,这看见什么好东西,自然都想着给皇上带回来。” “外头能有什么好东西。”康熙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怎么期待,心里却熨帖得很。 千盼万盼中,冷星终于赶在万寿节前一日回京了。 冷星请了一圈安回到慈宁宫,大阿哥便背着手和太子、三阿哥一起寻过来了。 “你给汗阿玛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大阿哥还是数年如一日的好强,就是送礼,也不愿谁越过了他去。 冷星笑眯眯的打量了三人片刻,便捂着胸口失落的叹气道:“唉,果然走了三年,你们都和我生疏了。” 大阿哥见此神色一滞,太子和三阿哥也是身形一顿,几年不见的陌生飞速散去,那种无法言说的不妙预感竟比小时候的记忆还要先涌上三人的心头。 冷星认真的点头道:“看来我很有必要和你们一起追忆追忆童年。” 太子停住脚步,转头狠狠的瞪了一眼摆谱的大阿哥。 三阿哥的笑容肉眼可见的染上苦涩,目露求饶。 大阿哥脸皮一抽,紧接着双手垂下来,嘴角勾上去,快步的走到冷星身侧,虚扶着她的手往屋里走,边走边笑道:“大哥和谁生疏,也不能和我的二妹妹生疏啊。” 冷星挑着眉头轻轻哼了一声。 三阿哥连忙接了一句,“我也想二姐姐得很。” 太子略显僵硬的问候道:“二姐、姐在外一切可好?” 大阿哥咧着嘴笑瞥了太子一眼,太子神色微恼的瞪了回去。 几句话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竟比之前融洽随意了许多。 几人在屋内坐定,冷星来回看了看,笑眯眯的说道:“你们现在感情可真好呀。” 太子仿佛嫌弃般的别开了头,大阿哥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要说感情好,咱们兄弟姐妹都和你最要好。” “哦?”冷星眼眸一亮,等他的后话。 大阿哥嘿嘿笑道:“明日万寿节,大伙都不用上学,便商量着今晚给你接风,不止我和太子、老三三个,老四、老五、老七、老八、老九、老十,大公主、三妹和四妹都想来凑个热闹。” 他知道底下的弟弟是想来同乌西哈套关系,不过,嘿嘿。 “你不用怕麻烦,筵席大哥包了,大哥特地张罗了各地美食,唉,大哥一想到你在外头吃不好,大哥就心疼。”大阿哥摇头晃脑,说得情深意切,仔细听听却是简略了马进的说词。 太子讥讽的瞥了一眼大阿哥,他就知道他必定是送吃食。 “我也给二姐准备了礼物,东西笨重,因着一下学就过来了,没带在身边,等晚宴的时候,再给二姐送过来。” 三阿哥神情有些懊恼,他的礼物轻便,若是一早随身带着就好了,若是在宴席上被二姐打开,那真是,三阿哥微微打了一个寒噤。 “那正好了,”大阿哥拍手笑道:“老四他们肯定也准备了好东西,等晚宴上,咱们正好开开眼界。” 三阿哥的身子僵了。 冷星眨了眨眼,笑着连连点头,“我也给你们准备了礼物。” 第56章 搞事情 各色美食佳肴流水一样的传入慈宁宫, 为了孩子们能玩得更自在,太皇太后拒了冷星的邀请,只让他们兄弟姐妹一起玩耍。 但没有长辈出席, 一群有严格尊卑贵贱的孩子们也很难自在。 只能不能踏实的踩着脚下这片地,就已经把阿哥公主们分出了三六九等。 太皇太后的慈宁宫, 不是谁都能轻易过来的。 大阿哥让人在屋子里摆了一张大圆桌, 都是自家兄弟姐妹, 不用讲究什么男女有别,只是尊卑座次…… 大阿哥坏笑着瞧着太子,他只看他敢不敢在这处、在乌西哈面前端架子。 太子不悦的看了回去, 这老大人蠢,偏还心大,尽在这些个细处膈应人。 三阿哥乖乖的站在一边, 眼前三个, 一个是储君太子,一个是长兄, 一个是早有爵位的亲姐姐,他必然是敬陪末座的一个, 所以只笑着看热闹就好了。 冷星把三人的眉眼官司收入眼中, 又瞧了瞧围成一圈的大圆桌, 突然有个想法。 冷星眼眸一弯,拍手笑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三阿哥笑不出来了,“还是算了吧, 老四他们和二姐还不熟悉,老九老十他们更是……” “那就更得玩游戏了, 玩游戏是最好的熟悉起来的办法。”冷星坚持, 三阿哥就不敢劝了, 他看向太子和大阿哥,希望这两位能稍微劝劝。 太子谨慎的问道:“什么游戏?” “嘿嘿嘿嘿。”冷星未语先笑,眸子晶亮,一脸勃勃兴致。 太子、大阿哥、三阿哥:…… 这熟悉的不妙预感愈发浓烈了! 四阿哥等人陆续到达的时候,便见大门敞开,屋内菜肴已上齐,屋里一个奴才也没有,只门口处竖了块牌子,上书:今日进此屋内,不讲大小、尊卑、规矩,只是兄弟姐妹欢聚。 这说法实在奇怪,再仔细瞧,上头竟还有太皇太后的玺印。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这写的是什么?”十阿哥来回转着脑袋,奇怪道。 九阿哥数了数人,又往屋里瞧了瞧,“二姐不在,太子和大哥、三哥是还没到,还是和二姐一块呢?” 八阿哥给老九和老十念了木牌上的字。 十阿哥新奇的笑道:“这个好玩,这样有趣!” 四阿哥转身接过苏培盛手里的匣子亲自捧着,打发他到外头去候着,又对几个弟弟道:“既是兄弟姊妹间的聚会,咱们把不相干的人打发了,也自在热闹些。” 五阿哥和七阿哥瞧了,打发了随侍的太监。 八阿哥笑着谢过四哥,也跟着打发了随侍的奴才,九阿哥眼眸一转,也挥退了奴才,十阿哥见哥哥们都打发了下人,便也跟着如此。 几人踏入屋内,见着能坐二十人的大圆桌,呈扇形排开的椅子,又停下了脚步。 桌子很奇特,有两层,碗碟放在下层的桌面上,而菜肴则放在上层略小一些的圆面上。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屋里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个字的提示,该怎么坐? 四阿哥默默数了椅子,一共十三把椅子,看来是准备大家坐一桌。 八阿哥问道:“十三把椅子?大姐、三姐和四姐也要过来吗?五妹呢?怎么少了一把?” 四阿哥转身回道:“五妹身体不适,就不过来了。” 五公主来德妃所出,是他的同母妹妹。 八阿哥连忙关心了几句,四阿哥漫不经心的听着,心里度着座次。 二姐是主人,太子、大阿哥、三阿哥都是兄长,只是大公主和三公主两个姐姐与他又该谁先谁后,若只按长幼,只留四公主一人坐在兄弟间,她是否会不自在。 五阿哥和七阿哥陪着站着听四阿哥和八阿哥说话,实则等四阿哥择座。 十阿哥顺手便拉了把椅子坐下,是左手第三的位置,正研究着奇怪的桌子,用手推动着,发现可以转动。 九阿哥下意识就想伸手把他拉起来,伸到一半,想了想,又收回了手,只笑嘻嘻的坐到了十阿哥的下首,左数第四位。 这下座次更复杂了,四阿哥敛眉谢了八阿哥的关心,抬脚走到左数第五位坐下。 如此主位坐太子,大哥左一,三哥左二,二姐右一,三位公主依次右二到右四。 九阿哥笑眯眯的看着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四阿哥。 四阿哥坐定后,接下来的人就不用为难了。 五阿哥选了与四阿哥相对的右数第五位,七阿哥和八阿哥分别坐了左六和右六,即两边的末座。 所有人坐定后,便喝着茶说起了闲话。 慈宁宫主殿里,太皇太后凝神听着那边的热闹,笑着和苏麻喇姑道:“从前总担心乌西哈太聪明,性子太独,如今出去几年,真是长大了不少,为了和兄弟姐妹间处好,还特地找哀家求了这样的恩旨。” 苏麻喇姑也笑着道:“公主瞧着胡闹,但心是好的,道理都明白着呢。” 两人不知道,被她们夸奖的冷星此时正偷偷的躲在屏风后,撇着嘴,可惜怎么就没打起来呢! 明明瞧大阿哥和太子的神情,他们挺在意这个的呀。 冷星想了想,眼里慢慢又盈出笑意,招手唤了一个小宫女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大公主领着三公主和四公主到了,彼此见礼后,大公主带着两个妹妹坐到了右二、右三、右四。 变化就在这时发生了,三个太监各抬了一把椅子,加到七阿哥和八阿哥之间,三个宫女进来添了碗筷。 这是加了三个座,“是还有谁要来吗?”四阿哥问道。 小太监们只低着头道奴才不知,便又一溜烟的退下了。 四阿哥瞧着下首的三张椅子,和上头的四个空位,心里头说不出的不安,但以他的身份左五这个位置应该不会得罪了谁。 四阿哥小口抿茶,暗道应是自己想多了。 八阿哥笑着用蒙语和五阿哥闲话,他坐在所有兄弟的末座,更不会得罪了谁去。 一派和睦中,冷星背着小手出场了,“各位姐姐妹妹,还有弟弟们好呀。” 几人正要起身行礼,冷星笑着摆手道:“都坐都坐,说好不用多礼,不论尊卑长幼的。” 老十稳稳的坐着,呵呵笑了起来,“二姐姐这个规矩定得真有意思。” 见他笑得真心说得实意,冷星笑得一脸亲热的走到他身边坐下,“我也觉得要这样才有意思。” 所有人看见冷星坐的位置都愣了一下,她坐了左二,此时,便只剩下了主位和左一右一,以及下首的三个位置了。 三阿哥要坐在二公主上首?看来今晚是真不讲规矩。 十阿哥没发现众人的神色不对,只觉得这个二姐果真有趣,而且和自己亲近。 冷星问了一圈名字,看着众人请求道:“我记人慢,大家照顾照顾我,今晚不要换位置啦,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不是什么难事,又是主人所请,大家都答应了下来。 只四阿哥捧着茶盏,心里说不出的不安越来越重。 又过了一会,三阿哥到了,一见屋内的座次,三阿哥的步子悬在空中好一会也落不下去。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说什么分批到,她好慢慢熟悉,都是假的,就是给他们挖坑呢! 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中,三阿哥勉强稳住和众兄弟姐妹打了招呼,落步走到冷星身边,小声商量道:“姐,姐姐,我的亲姐姐,我们换个坐呗。” “那不行!”冷星义正言辞的拒绝,声音毫不收敛的道:“我们都说好了,选定了位置就不能换座,不然就是犯规,会有惩罚的。” “什么惩罚?”十阿哥越发觉得有趣了。 冷星转头看着他温温柔的笑道:“很简单,要么跳个舞,要么抬起来扔出去,要么帮我做件事。” 众人看了看上首和下首的三个座,心里都不安起来,便是一直笑眯眯的九阿哥和八阿哥也笑不出来了。 她这话就是说给大伙听的,她笃定了他们会想换座,可为什么呢,这座位到底有什么玄机?她加的那三个座是给谁加的? 一瞬间,众人觉得自己屁股底下的椅子像是生了毛刺,都坐不安稳了。 十阿哥顾自笑着拍手,激动的说道:“好,我也帮忙抬!” 他这一拍手一笑,竟是直接承认这条件就是他们大伙说好的了。 九阿哥嘴角噙笑,直想打死这个没脑子的弟弟。 三阿哥站直身权衡片刻,走到了七阿哥身边坐下。 这一坐,众人心里更没底了。 “三哥怎么不坐上首?”八阿哥笑着探话道。 三阿哥笑得一派斯文雅致,“不是说了今日不讲规矩吗,什么上首下首的,都一样,我想和七弟坐一块。”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但没有一个人信,若真是这样想,起先为何去了上首。 很快,大阿哥和太子一起到了,两人一见屋内这座次也愣住了。 太子愣了片刻,便眉目舒展开,对着冷星抿出微笑颔首致意,便要走到主位坐下。 大阿哥看了冷星一眼,有些怒其不争,走到冷星身边,拉开了左一的椅子。 两人正要坐下,冷星笑眯眯的问:“你们确定坐这儿吗?” 本来是确定的,但…… “怎么了?”大阿哥迟疑了。 太子也停下了动作。 冷星状似失望的摇头,“几年不见,大哥你怎么,唉,你们怎么不想想为何大家都把这处空了出来?” 不就是,给他们空的吗? 大阿哥茫然的环视了一圈。 不,不对,不对劲,乌西哈从前可从来没给太子或是他让过座,而老三也不至于坐到那么后头去。 大阿哥俯下身子道:“汗阿玛要过来?” “你们不知道吗?”冷星表示疑惑,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怎么就你们两个不知道呢,“你数数椅子不就知道啦,汗阿玛、汗玛麽和汗玛玛都要过来。” 众阿哥公主:?!!! 不,他们也不知道!椅子是后加的! 冷星一脸无辜的摊手道:“虽然咱们几个不用讲尊卑长幼,但长辈还是要尊重一下的吧,所以大家才空出来的呀。” “哦,对了,我们刚刚还一同定了一条规矩,不能换座,若是要换座的话,怎么办来着?”冷星转头问十阿哥。 十阿哥呆愣的回道:“跳舞,或者扔出去,或帮二姐做一件事。” 冷星摸了摸十阿哥的脑袋,笑着夸赞道:“小十真聪明。” 转头又对大阿哥和太子笑道:“怎么样,多亏我提醒你们了吧?” 四阿哥心里所有的不安都落到了实处,这会,最讲规矩要面子的太子和大阿哥该觉得所有人都不给他们面子了。 别看外头的牌子没有撤,但牌子是牌子,话是那么说,该让的该敬的,自己心里得有分寸。 如今便是他们不仅不让不敬,还为了防止他们提出换座的要求,提前、共同定了条不能换座的规矩。 这是把人往死了得罪啊,四阿哥暗暗叹了口气,这位二姐的任性肆意他算是领教了。 若是他们带了奴才进来,只怕她还会让他们的奴才也坐下,那后来没坐的……那就站着呗。 四阿哥端起茶默默饮了一口,平复自己的心情,还好大家都没带奴才。 大阿哥站直身,咬着后槽牙笑着环视了一圈,“行,我记住了!” 太子一言不发的环顾众人。 大公主起身尽量大方的笑着说道:“要不我给大家跳个舞吧。” 冷星眨了眨眼,看向太子,很明显大公主是想给太子让位。 太子并没有阻拦的意思,看着大公主的表情和善了几分,大公主的笑容也更自然了。 大阿哥见状,眯起眼睛看着老十。 十阿哥梗着脖子道:“我才不要跳舞!” 大姐是女孩,跳舞不算什么,可他是男孩! 冷星撑着下巴慢悠悠的提醒道:“换座是双方的呀。” 这是什么意思?十阿哥还在发懵。 九阿哥哈哈笑了起来,用胳膊肘杵着十阿哥催促道:“老十,跳啊,让大哥陪你跳!我还没看过大哥跳舞呢!” “不,我可以不跳,我可以选三!”十阿哥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兴冲冲的问道:“二姐,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八阿哥笑看着老十自觉和二姐关系亲近,心里并不乐观,能和跳舞及扔出去并列的事情,能是什么好事情? 都说二姐脾气古怪,果然不可琢磨。 大阿哥和太子也警惕的看了过来,他们都是换座的另一方。 冷星看着傻白甜的十阿哥,摸着他的圆脑袋,也笑得一脸好说话的纯良模样,“咱们小十不想跳舞呀,我想想啊,这样吧,那你帮大姐做了换座惩罚吧!” “好啊。”十阿哥乐呵呵的应下来。 “哈哈哈哈。”大阿哥叉着腰不客气的大笑起来。 太子嘴角没忍住露出了笑意,四阿哥单手撑在桌上单手捂眼,肩头微微耸动。 一脸阴郁,总是低头仿佛没有存在感的七阿哥悄悄勾起唇角。 不太会说汉语的五阿哥连忙拉着身旁的八阿哥帮忙翻译,后半拍的笑了起来。 三位公主用帕子捂嘴,咯咯笑着,不时用帕子按住眼角笑出的眼泪。 十阿哥自己也乐,众人更是忍俊不禁,九阿哥不忍直视的吼道:“你是不是傻,大姐的惩罚就是跳舞呀!” 十阿哥不乐了,连忙摆手道:“那我不换了,我不换了。” 三阿哥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又指着大阿哥问道:“二姐打算让大哥做什么?” 众人勉强压住笑,颇感兴趣的看了过来。 大阿哥连忙抬手道:“不用说了,我也不换了。” “哦,”大阿哥刚松了口气,便听冷星笑着道:“那我原本,是打算让大哥亲吻墙壁半刻钟的。” 场面霎时一静。 “噗!”四阿哥呛了水,这一声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五阿哥连忙转头拉着八阿哥翻译,后慢半拍的赶上笑点。 九阿哥直笑得差点没仰过去,看着冷星的眼神亮晶晶的,这个二姐真是有趣! 大阿哥被笑得有些恼了,毫不犹豫的把太子拉下水,“那你打算让太子做什么?” 众人又都安静的看了过来,只等再听一场热闹,毕竟那可是一向矜贵高傲的太子殿下。 冷星托腮道:“毕竟是太子嘛,得照顾一下。” 大阿哥不乐意了,九阿哥也没趣的撇了撇嘴,众人的笑容一下子矜持起来。 太子看向冷星。 冷星笑吟吟的道:“那就请太子喝一碗肉羹吧。” 这算什么惩罚?九阿哥没意思的收回视线,说什么不论大小尊卑,也不过是个捧高踩低的势利眼罢了。 “哈哈哈哈,这个主意好!乌西哈,你没叫大哥失望,你还是从前的你!” 大阿哥拍手哈哈笑道:“我亲自给咱们太子盛汤,太子殿下可一定要赏脸,这可是我特意吩咐了一定要有的菜色。” 太子面色难看的瞪了大阿哥一眼,转身便往下首走去。 这是……不换了? 众人不明所以的瞧了一眼桌上的肉羹,这喝肉羹里头又是什么故事? 大阿哥顾自笑个不停,直把眼泪都笑出来了,边笑边跟着太子往后走,边走边劝,“不过就是喝一碗肉羹,你又不是没喝过,这有什么的?人大公主都准备好跳舞了。” 大公主坐在椅子上左右望了望,所以她不用跳舞了? “咱们开席吧。”冷星说完,就动手给自己盛了一碗肉羹。 太子难受的别开眼,大公主迟疑的问道:“不等汗阿玛他们了?” “哦,”冷星慢半拍的应了一声,然后回道:“他们又决定不来了。” 这么敷衍随意的吗? 她这简直是戏弄人。 四阿哥转头去看太子,只见太子和大阿哥皆是神色自然,并无丝毫愠色。 二姐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太子和大哥对她的忍耐性超乎寻常的高。 只是,四阿哥无奈的耷拉下眼皮,尽管二姐坦然承认戏弄了人,把仇恨拉到她自己身上去,但太子和大阿哥只怕也要记恨他们。 毕竟,他们也是被骗了,是在“知道”汗阿玛他们要来的情况下,没有给他们留座。 十阿哥见冷星盛了肉羹,自己跟着也盛了一碗。 菜都转过来了,九阿哥眼眸一转,也跟着盛了一碗。 四阿哥看了看和自己隔了两个位置的太子,也很好奇这肉羹有什么古怪。 七阿哥愣了愣,决定从众,三阿哥不客气的也盛了一碗,他身旁的太子的面色有点难看了。 坐在太子右手边的大阿哥笑呵呵的把肉羹转到太子面前,“这肉羹美味的很,太子不尝尝?” 太子喝了一口茶,闭上眼睛,努力压下喉咙犯上来的恶心。 大阿哥乐呵呵的给自己盛了一碗,吧唧吞咽得格外大声,再过去的八阿哥,想了想转走了到自己面前的肉羹。 大阿哥又开始热情的招呼三阿哥吃田·鸡,众人便见三阿哥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 于是众人的视线又在田·鸡和三阿哥身上游移,这田·鸡里头又是什么故事? 缓过劲的太子看着手边的两盏奶茶,淡淡的说道:“豆浆也极美味,不如叫人送几碗过来。” 原本胃口大好的大阿哥放下田·鸡腿,默默打了个嗝。 所以豆浆和大阿哥又有什么故事? 众人心不在焉的吃着饭,心思都有些游离,和二姐从小一起长大的三位饮食上头,都有些怪毛病啊。 冷星叹气,不赞同的道:“你们都太挑食了。” 太子:…… 大阿哥:…… 三阿哥:…… 所以,这都怪谁? 第57章 送礼物 虽然心里攒下了许许多多的疑惑, 但这一顿饭吃下来,彼此都觉得亲近了许多,至少大概领略了冷星的古怪脾气, 也了解了太子、大阿哥和三阿哥的小怪癖。 接下来就是将彼此关系更拉近一步的送礼环节了。 大阿哥的礼物已经送了,冷星吃得很尽兴, 虽然很可能也是唯一尽兴的一个。 等各人吃完,大阿哥拍了拍手, 便有宫女进来撤了剩菜残羹下去,收拾干净桌面,重新上了水果点心,又给各人换了茶。 太子抬手招了人进来,来人捧着一个匣子走到冷星身边,冷星笑着问道:“这是什么?” 太子笑着回道:“一匣子粉色珍珠, 一共九百九十九颗, 知道二姐喜欢粉珍珠,我就让人留心收着。” 目前年纪小, 还没有多少宝贝的阿哥们悄悄吸了口气, 不愧是太子,出手就是大手笔。 三位公主则艳羡的看着冷星, 同为公主,她们在冷星的人生里却像是透明人,彼此的交集太少了, 她们纵然眼馋和冷星交好的好处, 但更畏惧冷星的不按常理出牌带来的风险, 所以也宁可就这样彼此远着。 冷星打开匣子用手抓起一把, 笑着点头道:“这样一样大小颜色的真是难得, 可以用来穿一挂珠帘。” 串珠帘吗, 那这一匣子可不够。 太子微微蹙眉,便道:“我再留意,给二姐多寻几匣子过来。” 众人或低头品茶,或敛眸不语,太子和二公主关系的亲近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同时冷星的重要程度也在他们心里再次调高,这位不仅得汗阿玛喜爱,连太子也是尊重着的。 “不用,”冷星摆手笑道:“我那里收着好多,估摸能收拾出两箱子,正好清库存,到时候搬家也便宜。” 她从两岁起就开始收到各位娘娘因为各种原因送来的粉珍珠啦。 两箱子……清库存…… 所有人包括太子都觉得受到了伤害。 “你要搬家?搬去哪儿?这不是才回来吗?” 虽然乌西哈事多麻烦又爱闯祸捉弄人,是挺招人嫌弃的,但,大阿哥还是觉得乌西哈在的时候比较有意思。 至少她可以欺负太子,还有,大阿哥环视了一圈,觉得这些弟弟若没有机会好好和乌西哈相处,实在是可惜。 众阿哥不知道大阿哥的嫌恶用心,只都好奇的看了过来,这位着实是阿哥公主里的头一份,小小年纪天南地北都走遍了不说,更是连海外都去过了。 最神奇的是,一走两三年,汗阿玛不仅没淡了对她的宠爱,反而越发惦念着。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不抓紧时间固宠也就罢了,竟又要走,真是让人想不通,他们这些个近在眼前的儿女差哪儿了。 “宫外呀,汗阿玛不是赏了我一座公主府吗?”冷星说着卖关子的笑了起来,“我还带了几个朋友回来,所以住宫里不方便。” 朋友?大阿哥和太子对视一眼,心里打鼓了,别是从海外带回来的小白脸吧。 “呵,呵呵,”大阿哥干笑道:“那等有机会,带过来我们瞧瞧。” 冷星瞥了他一眼,没有答话,那都是她带回来的宝贝,他这看物件语气,万一气跑了她的宝贝,他可赔不起。 大阿哥面上笑着,心里已经在咆哮了,瞧见没,瞧见没,这就护上了!这还没怎么着呢,她就护上了! 太子心里虽然也隐隐觉得不妥,不过还是移开了和大阿哥对视的视线,大阿哥此时的面貌神情着实不堪入目。 宫里的孩子个个打小练就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大阿哥和太子的这点不对劲,他们自然瞧在了眼里,所以,二姐交朋友又有什么说头? 这实在奇怪,二姐在海外两三年交几个朋友怎么了? 从前二姐没回来没发现,如今他们才知道这几个年长的哥哥姐姐之间竟有这么多小秘密。 从隆科多处探了不少话的四阿哥低着头思量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喉咙悄悄的滚动了一下。 但又觉得不可能,二姐再离经叛道,到底是个女子……然而越这样劝服自己,四阿哥心里越不踏实,他的潜意识里觉得再离经叛道的事二姐做出来都很正常。 五阿哥没找人翻译,只茫然的眨眼睛。 生有残疾的七阿哥半阖着眸子,像是没有发现异常。 八阿哥微笑如常,九阿哥的眼睛却滴溜溜的直打转,至于十阿哥,他的注意力还在那匣子珍珠上。 三阿哥轻咳了一声打破诡异的安静,“这是我送给二姐的礼物,小小心意,二姐别嫌弃。” 三阿哥亲自起身走到冷星身边,递了一个长木盒子给冷星,冷星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幅卷轴。 书画? 冷星抬眸疑惑的看了三阿哥一眼。 他和大阿哥、太子三个,都是知道她不喜欢这类东西的。 三阿哥神色自若,眉宇间颇有些希望冷星能当众打开展示的意味。 冷星乌黑的眸子盯着他看了一会,慢悠悠的笑开了,“你不想我现在看?” 三阿哥嘴角的笑容一僵,下一瞬就否认道:“怎么会?” “哦,”冷星笑着点点头,“那我就现在看吧。” 三阿哥的笑容更僵硬了,“二姐不用勉强,就是弟弟的几笔字罢了。” 从前他也又过不切实际的期望,希望自己的亲姐姐能和自己一样沐浴书香,一身文雅气质,所以送了不少珍本古籍给二姐,但二姐都是扫一眼,连碰都不碰就丢一边了,他也就慢慢放弃了。 怎么偏偏这次就…… 三阿哥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羞耻。 三阿哥越是如此,众人越是好奇了,大阿哥干脆起身往冷星身边走,“我来帮二妹看看老三送的什么。” 三阿哥神情惊恐,冷星越发激动了,一把抓起里头的卷轴就扔到大阿哥怀里,“你快看。” 三阿哥转身想要抢回来,十阿哥跳下椅子抱住了他,九阿哥也连忙扯住他的衣角。 大阿哥动作迅速的展开卷轴,一看眼眶便猛地瞪大,转头看了看三阿哥,又低头看了看卷轴,喷笑出声,“这是老三写给二妹的一,”大阿哥卡住了,一时想不到形容词。 “一首诗?” “一首词?” 九阿哥和十阿哥两人合力困住三阿哥猜道,三哥好文墨并不是什么秘密。 大阿哥忍着笑摇头,这样的文字说诗词实在是委屈了诗词。 四阿哥起身帮忙拦住三阿哥,也笑着催促道:“大哥就别卖关子了。” “那我给大家念念,”大阿哥清了清嗓。 “大哥,别!”三阿哥伸出手垂死挣扎。 五阿哥再次拉住了八阿哥,寻求现场翻译。 “念!”冷星言简意赅。 “我亲爱的姐姐,”大阿哥只念了个开头,就夸张的打了个寒噤。 三阿哥脸红掩面,一众阿哥公主笑得东倒西歪,冷星转头瞧着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的三阿哥眨了眨眼,她没想到是这么个内容。 九阿哥笑着催促道:“大哥快接着念啊!” 大阿哥又啧啧的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才接着念道:“我们已经三年没有见了,我十分想念你,天空有边际,大海有涯岸。” 三阿哥已经生无可恋了。 众人笑得七歪八倒,乐不可支的起哄催促,大阿哥又啧啧了两声,“我对你的想念却是绵绵无绝尽,能铺满天空,溢出大海,想到姐姐即将回京,我的心上就开出了花,啧,哎哟,酸死我了,原来老三的文采是这么个文采法。” 大阿哥抖着卷轴,一副酸倒牙的作怪表情。 十阿哥笑得打嗝。 三阿哥脸颊通红,就二姐那点笔墨,他要不这么个文采法,就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冷星起身走到大阿哥身边拿回卷轴,笑眯眯的道:“不念了,我要自己看。” 三阿哥松了口气,众人以为她是想给三阿哥留点面子,笑了一通,也没强求。 冷星抱着卷轴,走到脸上红云未褪的三阿哥身边,觉得这个五官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少年越看越可爱,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像是哄宠物般说道:“三弟这么爱我,你乖乖的,姐姐也会对你好的。”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三阿哥能说什么,他只能嗯一声就势跟着坐到冷星身边,尽量保持淡定。 此时众人没有想到,这会让他们笑裂了嘴酸到了牙的三阿哥,明日就叫他们酸红了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大阿哥站在中间瞧了瞧老三的座位又瞧了瞧太子,神色自然的走到了老三身边的主位坐下,正好和太子坐对面。 太子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接着便是四阿哥的礼物了,四阿哥握拳掩住了嘴角的笑意,笑着把盒子捧到冷星身边,“这是一个普通的花瓶,只是弟弟瞧着好看,便想送给二姐。” 好看这个点很抓冷星,但冷星的眼神是怀疑的。 她见识过不少她汗阿玛觉得好看的东西,让人眼花缭乱的青花瓷,和各种用色厚重暗沉的纯色瓶罐,几乎要摆满了她的公主府。 虽然她的心告诉她那是父亲的爱,但她的眼睛还是觉得丑。 而眼前这个小小年纪一副小老头模样的弟弟说的好看…… 冷星满心怀疑的打开一看,却切实的被惊艳到了。 一只极简的粉釉直颈瓶,只在瓶口处渐次过度到瓷白,色泽莹润,没有任何花纹点缀,淡雅隽永又不失可爱,是她心水的少女粉了! 冷星抓住四阿哥的手,一脸真诚郑重的提议道:“我帮你请假,你帮我装修!” 请假?装修? 四阿哥愣住了。 冷星拍了拍四阿哥的手,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四阿哥一脑袋懵圈的回到位置上坐下,好一会才缓过来神,不管怎么说,他送的礼物二姐应该是喜欢的,至于帮她重新装修公主府的事…… 他是要上学的,一年里头只有元旦、端阳、中秋、万寿以及自己寿辰这类特殊的日子才能放假,只能爱莫能助。 二姐说的那句话,应该就是个表达喜爱的程度副词……吧。 所以说底下的弟弟还是太年轻,大阿哥同情的看了四阿哥一眼,太子也抬起眼皮扫了四阿哥一眼,三阿哥看着四阿哥轻轻叹了口气。 四阿哥:…… 就,突然有点不安。 五阿哥和七阿哥的礼物中规中矩,既不格外贵重,也没有别出心裁的讨好,只是一些普通的赏玩之物。 八阿哥和九阿哥十阿哥一起送了份礼物,一枚小印章,他们自己学着雕刻的,算是很用心了。 八阿哥见冷星看了一眼,并没有特别喜欢,心里有些失望,但并没有说什么。 几位公主送了荷包和小插屏之类的自己亲手做的东西,也是中规中矩。 气氛渐渐趋于平淡,直到冷星拿出了自己的回礼。 大阿哥看着眼见黑乎乎的一块,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这是什么?这能吃吗?” “能呀,”冷星点头,“这就是巧克力。” 大阿哥:…… 他就顺嘴一说,结果她真的只为了吃巧克力就远渡重洋了? 乌西哈对吃的这份韧性也是无人能及。 当晚,众阿哥公主一人带走了一盒巧克力,四阿哥还额外带走了太子送给冷星的那一匣子粉色珍珠,以及冷星所说的她自己手里的两箱子珍珠、一匣子红宝石。 但众阿哥公主看着,没人羡慕嫉妒。 太子出门时,还难得主动表示友好的拍了拍他的肩。 苏培盛咂舌,“这都是二公主回赠的?” 四阿哥的脚步一顿,过了好一会才面无表情语气淡淡的回道:“二姐让我帮她设计珠帘。” 第58章 活宝贝 万寿节有两个敬献贺礼的环节, 一是金殿贺寿,即康熙皇帝在保和殿接受臣工的朝贺,二即皇子皇孙们彩衣娱亲的寿宴家宴。 成年的皇子阿哥们能参与两场, 既作为臣子参与朝贺,又作为儿子参加家宴, 而女儿,无论成年与否, 都是没有那个体面在满朝文武面前送出贺礼的,哪怕得宠如冷星,从前的贺礼也都是家宴上送出。 但今次,大阿哥瞪大了眼眶,和同样惊诧不已的太子对上。 确认眼神,没有看错, 乌西哈上朝了! 比两位阿哥受惊更大的是满朝文武, 先帝后宫不得干政的牌子还立着,如今, 皇上就牵着公主的手堂而皇之的登上了朝堂。 连殿内演奏着的中和韶乐都错了几个音节, 众大臣三三两两交换眼神,压下心里的震惊, 只低着头暗自计较。 三跪九拜的朝贺后,礼部尚书宣读了天下同贺万寿的诏书,满朝文武再次跪拜敬贺毕, 康熙点着冷星, 笑呵呵的同众大臣介绍道:“这是朕的女儿和硕荣宪公主。” 众大臣怔愣的抬头看看康熙又看看冷星, 一时把不清康熙这个介绍是什么意思, 太子都在底下和他们一起站在, 而荣宪公主却在高台之上。 这是要他们向荣宪公主行礼吗? 多年不见的女儿终于回到身边, 今日的康熙格外和气,也格外的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女儿身上,并没有发现大臣们的迟疑和为难。 游子归家,父母总是要额外偏疼纵容几分的。 康熙笑着道:“她特意赶着朕的寿辰回来,说是从外头给朕带了宝贝。” 大阿哥的眉眼耷拉下去,好不容易太子今年出阁讲学,他也跟着能在朝堂听政,有了在朝贺时献寿礼的机会,谁知谁知,这个小王八蛋竟也跟着到了朝堂。 同她一起献寿礼,哪里还有他出头的机会。 从小就得父亲偏爱的太子倒不在意这点出风头的机会,他只是有些担心,这位二姐从来不按常理办事,如今,这可是朝堂之上,她若是行为乖张,自己该如何制止。 最重要的是,自己能不能制止得住。 康熙顾自笑着,用下巴点了点冷星,“你非说场面太小会委屈了你的宝贝,如今这场面不小了吧,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吧。” 康熙说这话,是一副家里孩子太顽皮没办法的模样,实则暗藏炫耀。 众大臣听出话音,皆笑着凑趣,满脸好奇期待。 冷星往台下瞧了一眼,太子和大阿哥各领一班王公大臣和各级官员、使臣依次站列,卤簿仪仗从保和殿内一直延伸到保和殿外的广场,广场外还有分板块站立的大小官员、侍卫,放目望去遍地都是乌压压的小黑点。 很威风,很正式,很恢宏的大场面了。 冷星笑着点头道:“我带回来的都是活宝贝,梁公公麻烦你帮我宣他们进来。” 康熙意外的看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冲康熙讨饶的笑了笑,那位小祖宗非说是给万岁爷准备的惊喜,不让提前告诉,他权衡了下,便决定听万岁爷的心尖子的,如今果然,万岁爷并没有生气。 毕竟公主和阿哥不同,是可以放心宠爱的。 梁九功高声唱道:“宣罗伯特·波义耳、罗布特·胡克、丹尼斯·帕潘觐见!” 康熙听了唱名,诧异的问道:“你带了外国使者回来?哪国的?怎么没有递交国书?” “不是哟,”冷星笑眯眯的摇头,“不是官方派出的,是我自己挖回来的宝贝,全是英国皇家学会会员。” 使者都是要回国的,她挖回来可没打算放人回去了。 冷星的声音很骄傲,这次系统半个字没吐槽,因为它也觉得儿子这波操作值得吹捧一万年。 康熙和底下站得近的大臣面上虽然都笑着,心里却不以为意,几个洋人罢了,泱泱大清什么样的人才没有。 这三个外国人不过是处心积虑的和公主交好,让公主牵桥搭线,给他们一个在万岁爷面前露脸的机会罢了。 大阿哥频频的悄悄回头往外看,乌西哈的小伙伴……他这心里总有些不安。 太子面上镇定,眼神也偷偷往后瞥,注意到大阿哥的异动,心慢慢沉下去,若真是男宠……太子阖下眼眸,掩饰眼里闪现的杀意。 所有人都以为冷星带回来的三个人是她的好友、同龄人,然而三个外国人进了保和殿一字站开,一个比一个年纪大,最年轻的那个瞧着也有四十左右了。 三人进了保和殿,略略欠身用不熟练的汉语道了一句见过皇帝陛下,便不再言语了。 年纪最大的一个,甚至有些不耐烦的看了冷星一眼。 “这是?”康熙也看不懂了。 “我给汗阿玛介绍一下,”冷星欢快的步下高台,走到三人身边。 首先介绍的是年纪最大、眉头微皱隐隐有些不耐的老头,“这位是罗伯特·波义耳阁下,英国贵族,因自小体弱多病,从前也是学医的。” 康熙点了点头,如此也难怪乌西哈会与之相识。 冷星接着说道:“但他的医术其实很一般。” 在冷星的吩咐下,三人不仅带了助手、仆从,还都配了翻译,此时闻言,罗伯特·胡克和丹尼斯·帕潘勾唇浅笑,罗伯特·波义耳则瞪了冷星一眼。 康熙哭笑不得,哪有当面这样说的,乌西哈于人情世故上头还是有欠缺。 冷星笑着拍了拍罗伯特·波义耳的胳膊,“他的厉害不在医术上头。” “哦,那是什么?”康熙来了兴趣。 冷星睁大了眸子,一副献宝的模样,“他可是把化学确立为科学的人物,厉不厉害?” 罗伯特·波义耳轻咳了一声,背着手,幅度极小的挺起胸。 朝臣们一脸茫然,就是对西学颇为了解的康熙也是迷惑不解,“化学?” 康熙看向南怀仁,南怀仁也是一头雾水。 然后冷星也一脸懵逼了。 系统:…… 虽然觉得不应该,但统有点想笑,并且觉得三阿哥大仇得报。 冷星愣了愣,接着道:“他的著作有《怀疑派化学家》、《关于空气弹性及其物理力学的新实验》。” 然而还是没有人理解这些有多了不起。 但罗伯特·波义耳脸上的不耐反而收敛起来,神色中多了郑重。 fe,冷星微笑着走到罗伯特·胡克身边,“罗布特·胡克,科学家、发明家、博学家,对天文、光学、力学、生物皆有研究,《显微制图》的作者。” 大家的笑容捧场中透着善意的敷衍。 “十三年前,他设计的反射望远镜,首次观测到了火星的旋转和木星大红斑,以及月球上的环形山和双星系统。” 终于南怀仁的目光变为惊叹,康熙的神色有了几分重视。 但冷星的心里还是一排省略号。 “这位,”冷星走到最年轻的丹尼斯·帕潘身边,“丹尼斯·帕潘,原本也是学医的,最著名的成就是发明了高压锅。” 高压锅……大阿哥和太子对视一眼,这个他们完完全全听明白了,也能确定这人必定是投了乌西哈在吃上头的喜好。 只是把一件发明了新厨具的小事拿到朝堂上来说,真是就,挺丢份的。 大阿哥难以描述自己的心情,他以为她是来拔高寿礼层次的,没想到是来拉跨的。 持续的冷场,冷星也开始反思自己,她的汗阿玛是一个追求实用的人,如今西方先进的科学发现,好像都只是些发现,并没有什么实质的、轰动的成果,至少没让她的汗阿玛看到前景。 然后冷星就……不想干了,她觉得她如何把这三个活宝贝挖回来的故事卖不出去了。 原本还觉得暗爽的系统:…… !!! 【别呀,儿子,咱不能这样。】 【嗯?】 【不是,爸爸,爸爸!咱们不能这样轻易放弃!】 【好的吧。】 系统:…… 日!她绝对是故意的! 她在玩统! “结合罗伯特·波义耳先生对空气弹性的研究、罗伯特·胡克先生对引力的思考,以及丹尼斯·帕潘先生高压锅的发明,还有女儿的一些小小提议,我们一起做了一个有意思的东西,也是此次献给汗阿玛的万寿节贺礼。” 康熙坐直了身子,神色终于有了重视。 那几个洋人如何不重要,乌西哈每每亲手做的东西才是新奇又实用。 乌西哈转头和三人交流了几句,三人看了助手一眼,对冷星点头。 冷星便对康熙道:“得劳烦汗阿玛和我们一起到外面的空地上,我们想带汗阿玛看看您的万里河山以及今日普天同庆的盛景。” 空地上就能看万里河山和普天同庆? 公主出海回来后,怎么说的话叫人一句也听不懂了,便是用望远镜,那也得登高才能望远呢。 康熙见冷星一脸认真,点头允了。 他的乌西哈胡闹是胡闹,但从不说假话。 冷星又和罗伯特三人交流了几句,便请康熙这处继续进行贺寿典礼,而她带着罗伯特三人及他们的助手仆从到外头的空地准备。 话是这样说,但康熙在里头收着众大臣的贺礼,难免还是会分出心神注意冷星的动静。 底下的大阿哥和太子更是频频回望。 先是见外头有了一个巨大竹筐,后来不知几人又围着在忙碌什么,地上有许多的绳子,一大块说不清什么材质的布连着绳子绑在了竹筐上,然后那块布竟慢慢的撑开了,成了一个球状。 大阿哥的眼睛也跟着瞪圆了,那个年轻的洋人,叫什么丹尼斯·帕潘的竟然跑到了篮子里头去! 三位科学家带着助手还在篮子里外忙碌着,冷星回来叫人了,“汗阿玛,我们一起到天上去看看吧。” 天上! 康熙下意识的起身,索额图上前劝道:“如何到天上去?是否可保证安全?皇上还请三思,还是让几个侍卫先试一遍以策安全。” 康熙想到乌西哈曾拿自己和大阿哥、三阿哥试验牛痘的事,觉得索额图思虑得在理,便多问了一句,“你可试验过了?” 冷星点头,“当然。” 冷星看向跃跃欲试的大阿哥,和明显动心好奇的太子,摇头可惜道:“这个坐不了几个人,丹尼斯,我,汗阿玛,再加几个护卫,没你们的位置了。” 大阿哥转头暗恨的看了索额图一眼,太子收回视线时也眼神不善的扫过索额图。 索额图:…… 老臣分明一片忠心啊! 冷星笑着邀请道:“汗阿玛,试试吗?到天上看风景?” “朕确实很有兴趣。”康熙笑着步下台阶。 大阿哥和太子领着朝臣跟在康熙身后,一众人走出保和殿,冷星亲自上前扶着康熙迈上踏进热气球的台阶。 大阿哥趁机扯了扯冷星的袖子,冷星一本正经的拒绝,“不行,本来汗阿玛上去,索额图大人就已经不放心了,再让你顶了侍卫的位置,索额图大人得更担心了。” 一句话帮索额图把仇恨拉得稳稳的。 梁九功低着头暗笑。 康熙知道冷星这话有膈应索额图的用意,但尝试这样的新东西,身边带几个侍卫确实比带需要保护的儿子放心,便也没有驳了冷星的话。 康熙踏进篮子里后,冷星也跟着进去,紧接着是梁九功和两个年轻侍卫。 冷星转头对丹尼斯·帕潘的助手道:“可以开始了。”然后在大阿哥和太子好奇得要死的目光中优雅挥手,热气球缓缓升空。 “真的可以上天?”康熙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即便他明显的感觉到篮筐离开了地面。 “是的呀,别看这个热气球简单,但这里头一大堆科学原理,就是需要科学家们不断去观察去思考,才能慢慢展现出来风啊水啊火啊电啊空气啊,各种各样东西的奇妙,并且利用起来,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梁九功半张着嘴,公主说了一堆,其实他没怎么听进去,他还留在开头呢,简单? 能带着人上天的东西,公主说它简单? 热气球在吊篮中康熙等人万般惊奇、吊篮下大阿哥等人万般复杂惊叹的心情中越升越高,顺着风飘出了紫禁城的上空。 康熙看见了满街的披红挂彩,看见各家门前搭着的彩棚,彩棚内各家的戏班唱着各色的戏曲。百姓们能不花一个子听遍各地的戏腔唱曲,还有各家发放的喜饼寿果,人人皆是喜气洋洋,真正是普天同庆。 “汗阿玛,看那边!”突然,冷星身后挽上康熙的胳膊,指着篮子里立着的一个黑布搭着的架子。 康熙茫然的看了过去,便见那洋人不知什么时候将脑袋钻进了黑布里,而那洋人的助手正举着一块白色的圆盘对着他们。 啪嚓,圆盘里一阵刺目的火光闪起,梁九功下意识的伸手拦在康熙面前,两个侍卫也反应极快的拔刀。 冷星嘿嘿笑了起来,“大哥知道了,得酸死了。” 也得恨死了索额图。 “乌西哈,这些都是什么?” “汗阿玛,你信我吗?” 第59章 起和落 金殿贺寿终究是被乌西哈毁了, 照大阿哥的话说,她连晚上的家宴都毁得干干净净。 白天的贺寿她把汗阿玛带到了天上去,完事, 她说要洗什么照片,挥挥衣袖走了,连着把汗阿玛和满朝文武的心都带走了。 这之前这往后, 谁的贺礼还能当得起出彩二字。 晚上的家宴她拿出了自己和汗阿玛的照片。 对,照片。 连梁九功和两个侍卫都有出镜, 偏偏他大清朝的大阿哥没有画面! 大阿哥很酸,酸死了,于是他去瞧太子。 太子神色淡淡的,好似并不怎么在意,只是目光落在照片上头,许久都没有移开。 大阿哥不屑的冷哼一声, 装! 然后大阿哥的目光落到自己手里的照片上, 心里又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了,乌西哈把照片洗了很多份,不仅汗阿玛和她自己有, 上头的汗玛麽、汗玛玛, 中间他们几个兄弟姐妹, 下至梁九功和那两个侍卫皆人手一份。 他娘的索额图,大阿哥心里暗骂一声,应和着康熙的话, 夸赞起照片来。 “乌西哈没有事先和朕说一声,朕没有准备, 表情过于严肃了。”康熙握着照片有些不满意, 最恼人的是还让梁九功挡了他小半边脸。 梁九功怀里放着照片, 在顾问行羡慕的眼神中笑而不语。 “哀家瞧这照片拍得不坏,”太皇太后指着两人挽着的手笑道:“这份父女亲情多自然、亲近,乌西哈的娇俏可爱,和对皇帝的孺慕,皇上的威严庄重,和面对危险下意识的舐犊之情,哀家瞧着这照片就感动得不行。” 当时,没见过照相机的几人皆以为那两个洋人要行刺,梁九功以身护驾,侍卫们拔刀上前,而康熙右手被冷星挽着,左手却伸过来想要将冷星护到自己身后。 四人皆满脸严肃紧张,独冷星的笑靥比阳光还有灿烂。 确实是一个抓拍得很好的瞬间,冷星笑眯眯的摩挲着照片,觉得应该再多洗几张,给后宫的娘娘也分发一张留作纪念。 皇贵妃笑着凑趣道:“难为这样的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竟和真人一模一样。” “乌西哈,这是你发明的吗?”康熙笑着问道,他是知道乌西哈在光学上的天分的。 “不是。”冷星摇头,她并不想成为什么科学家、发明家,一是本来就不是;二是那职业太苦了,她还是喜欢直接享受成果;第三,以如今科技强人喷涌出现的时代大背景,她完全不用自苦,只要想办法把人圈过来就好了。 冷星笑着解释道:“照相机的结构其实就是暗箱、镜头和感光材料。暗箱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是西方用作绘画的辅助工具,箱外的物景光影透过箱壁上的小孔在箱内壁上构成倒影,人们只需要在倒影处铺纸,再用铅笔描绘就可以得到真实感很强的画像了。” “这是画的?”康熙拿着照片,怎么看也不像是用笔墨勾勒的。 “这是照的呀,一百多年以来,西方不断有人改良暗箱,开始是用双凸透镜放在针孔处,让映像的效果更明亮清晰了,后来有人又加上了光圈,再次提高了清晰度,三十多年前德国的一个僧人设计了一款单镜头反光映像暗箱,又大大的减小了暗箱的体积,使之变得小巧便携。” “只是,因为没有感光材料,所以暗箱还是只能用于绘画,”冷星说着笑弯了眸,“这里就得说到罗伯特·波义耳了,他是化学家,发现物质、研究物质,是他的专业素养。” 是罗伯特·波义耳首先发现硝酸银沉淀出来的白色物质,暴露在空气中会变成黑色,而她适当的引导了一下研究方向和实用价值。 一项科学成果,从发现、研究、证明的科研,到产生实际价值的运用,对于现在处于懵懂中的科学家们很难,因为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太新鲜了,他们研究的出发点是对世界的好奇,并不带任何目的,自然在实践上就差了许多。 但他们的研究决不是无用功,他们的种种发现发明都为后人奠定了基石,只待时间将这些知识深挖,拭去灰尘,用智慧串成改变世界的无价之宝。 而冷星可以用逆推大大的缩短研究成果到实践利用的过程。 她可以最快的肯定他们的研究价值,并且用他们的研究成果切实的改变人们的生活,而不是仅仅将之作为晦涩难懂的知识出版。 最重要的是她总能恰好的引导和纠正他们的研究方向,这是对科学家们具有致命吸引力的一点。 比如波义耳原本将金属汞在密闭容器里煅烧,冷却后,却在称量之时打开了盖子,导致空气进去,总质量增加,最终与质量守恒定律失之交臂,冷星提醒他盖上了盖子。 又比如胡克与牛顿吵得不可开交的光的性质,胡克坚持光波说,而牛顿则坚持粒子说,最后冷星可以告诉他们光具有波粒二象性。 不过,这一点也只是胡克与牛顿争议的一部分,他们最新的更大的矛盾是牛顿载有万有引力定律的著作《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胡克曾写信告诉牛顿自己关于天体运动中心引力的一些观点,牛顿接受了,但没有回信。 之后胡克希望牛顿能在《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的序言中提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但就在今年,牛顿送给英国皇家学会的稿件中并没有提及胡克,这让两人的矛盾升级并且爆发了。 学术规范的不完善叫胡克受尽了委屈,也叫冷星幸运的捡回个大宝贝。 康熙并没有再问感光材料的具体详情,只是笑道:“再传那几个洋人进来,让他们给朕和汗玛玛、汗额娘也照几张,往后叫内务府单立一个照相坊,专做这照相机,再想照相就便宜了。” “汗阿玛英明!”大阿哥头一个笑着赞成。 太子嘴角勾起了笑意,九阿哥和十阿哥两个年龄最小的阿哥更是兴奋不已。 这是把照相机当作西洋钟一样有趣又有用的玩意了呀,冷星眨了眨眼,把科学大佬当作匠人用,她的汗阿玛真是豪横,而她的弟弟们真是……愚蠢。 系统:…… 双标狗! 康熙注意到了女儿的神色,笑着对众人道:“今日在热气球上,乌西哈同朕说了一件事,她想将她的公主府扩建为大清皇家学会,专门研究自然科学。” 众嫔妃阿哥没有应声,新建一个朝廷机构是政务,但一个公主的政务……或许说是皇上宠爱女儿、允许她组建类似杂耍戏班的家事比较妥当。 众嫔妃阿哥用笑容表示恭喜,这是皇上对她的宠爱。 康熙接着又道:“乌西哈说她一人忙不过来,所以跟朕说,想让三阿哥给她帮忙。” 众人的视线一下集中到三阿哥身上。 三阿哥自己也发懵呢,帮忙?他能帮什么忙?他还要上课呢。 康熙饮了一口茶,慢腾腾的接着说道:“乌西哈以自己的爵位担保,请求朕封波义耳、胡克、帕潘三人为子爵。” 嘶!众人倒吸一口气。 大清的异姓功臣爵位分为九等,子爵那可是正一品。 二公主几句话的功夫就给人挣了三个子爵爵位,虽说都是虚职,可这份恩宠,真是,真是叫人羡慕眼红得牙都要咬碎了。 三阿哥吞了一口口水,隐隐有些猜测,但又不敢相信,他如今才十岁,大哥都还没有爵位呢! 康熙笑了笑,“三阿哥既要帮乌西哈主事,身份上头不好比几个洋人低,所以朕打算封你为固山贝子。” 宗室爵位分十二级,固山贝子乃是第四级,是当朝皇子的最低封爵,可即便如此,这也是超品的爵位! 三阿哥激动得满脸通红,当下就要起身跪下谢恩。 康熙抬了抬手,“别着急谢恩,朕的话还没说完,封你为贝子是为了方便你做事,乌西哈和朕立了军令状,若是差事办砸了,她的爵位你的帽子,朕可都要摘了,怎么样,敢应吗?” 有爵位又有差事,有差事便能立功,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哪里有什么好犹豫的。 三阿哥红着脸,利索的跪下谢恩,“儿臣谢汗阿玛隆恩,儿臣必定全力协助二姐,不辜负汗阿玛的期望!” “好!”康熙笑着点了点头,儿子有担当是好事,至于乌西哈的军令状,康熙其实是觉得有些不切实际的,但……或许也不是没有可能。 三阿哥起身,看着冷星,目光难掩激动,这是他头一次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一个额娘生的亲姐弟,哪怕平时欺负着不显,可真到了大事上头,那还得亲姐弟。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酸,宜妃用帕子掩嘴娇笑道:“平时瞧着二公主和大阿哥亲近,如今看来,二公主还是喜欢带着弟弟玩。” 大阿哥脸上霎时带出了不满,惠妃却笑意不变,仿佛宜妃说的话与己无关。 她这话原也不是说给自己听的,惠妃和大阿哥对上视线,笑容不变的用眼风扫过皇上,幅度极小的对大阿哥摇头。 二公主的这份宠爱只要搅合到阿哥们中间,只要二公主生了私心,或是皇上怀疑她生了私心,那她再做什么,皇上心里就会过多几遍,那份宠爱就会慢慢不同从前了。 大阿哥收到生母的暗示,脸上的不满散了些,但还是怨念的看了冷星一眼。 这事,冷星带着十岁的弟弟,却不要十五岁的大阿哥帮忙,偏偏这个弟弟还和她是一个额娘生的,若说她没有私心,在场之人无论如何也不信。 没见年幼如八阿哥九阿哥都艳羡的看着冷星,连他们也知道三阿哥这番运道来自于有一个好姐姐。 然而康熙面上的微笑不仅没散,反而更加深了些,他笑指着冷星道:“你自己说说,为何这次要带着三阿哥。” 冷星完全没有察觉到宜妃说这几句话里的小心思,实打实说道:“小三给我写了一封信,我看了很感动。” 信? 嫔妃们满腹狐疑,这个借口也太胡扯了些。 德妃笑着凑趣道:“不知是什么信?” 阿哥们半信半疑,真的只为一封信,不是因为那是她亲弟弟。 只有大阿哥暗暗跺足,后悔不已,老三太也狡猾,自己怎么忘了乌西哈还有爱听肉麻话这个癖好。 老三面上激动的红晕未散,又添紧张,那样一封信若是在汗阿玛和众娘娘面前念出来,真同当众处刑一般。 冷星眉头微挑,看了看三阿哥又看了看德妃,似乎在思考。 三阿哥的心悬着好半晌落不下去,终于冷星看着德妃慢悠悠的道:“信是私人的东西,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德妃的笑容一滞,她说的是为什么,可那漫不经心的模样分明是在说凭什么。 德妃绞着帕子无措的看向皇上,还没说话,冷星又道:“汗阿玛不一样,我告诉他了。” 德妃的可怜委屈装不下去了,心头却气恼更甚,她这话竟是把她当作了外人。 然而在康熙看来,她一个嫔妃确实只是外人,康熙没在意德妃的情绪,笑点着三阿哥道:“往常还听你师傅说你文章写得不错,怎么给你姐姐写的信,半点文采也无,不过。” 康熙说着歪在椅子上哈哈笑了起来,“倒难为了你这份赤诚之心。” 三阿哥满脸羞红,既为得到汗阿玛的注意高兴,又为汗阿玛看到了自己满篇吹捧肉麻的话难为情。 然而其余阿哥就只剩羡慕了,大阿哥眼珠一转,还额外有些意动。 不管是酸是喜,寿宴热热闹闹的过去了,对于冷星带着三阿哥的原因,信了的人,屈指可数。 然而接下的发生的事却是叫人不能不信。 大阿哥送了一封信给二公主,隔日,大阿哥便封了贝子,也得了协助建立皇家学会的差事。 这…… 上书房里,五阿哥瞧着四阿哥挠了挠头,四阿哥面无表情的举起书本。 路是在面前了,可这份脸,这份难为情,实在是难为情。 阿哥所里,九阿哥就要务实多了,对着大阿哥和十阿哥可惜道:“咱们就是年纪太小了,不然!” 不然怎么样,九阿哥没说,但大家都明白。 八阿哥笑着安慰道:“不着急,咱们总会长大的,现在读书要紧,不然给了差事咱们也办不好。” 九阿哥撇了撇嘴没说话,他和老十还没到去上书房的年纪,但是,“等咱们长大了,二姐早嫁到蒙古去了,当初那天花疫苗、那南巡,太子那时候比咱们现在大不了几岁。” 八阿哥的笑容微微凝涩,他现在比太子那时还大些,但,“那是太子,自然是不一样的。” “都是汗阿玛的儿子,凭什么?”九阿哥愤愤不平。 谁愿意一生下来就必须让着谁敬着谁,旁人越是这样说,越是要求他们这样做,表面上他们服了做了,可心里的怨恨嫉妒却更重了。 八阿哥手指微蜷,笑意温和的开解道:“子凭母贵,那是先皇后所出的嫡子,生来就比咱们尊贵。” 九阿哥嘴角扯了扯,没再多说,子凭母贵对于八哥来说是件难堪的事。 慈宁宫里,大阿哥和三阿哥也并没有其余阿哥想的那样快乐。 知道冷星向康熙立的军令状的内容后,三阿哥的笑容就有些勉强,然后又有了大阿哥的加入,三阿哥就想哭了。 大阿哥的贝子爵位不是没有代价的,他们军令状的内容变了,时限没变,数额却生生翻了一倍。 五年时间,一千万两银子! 大阿哥的眼白往上翻了翻,好悬没有晕过去,五百万两银子,乌西哈上下嘴皮子一搭就变一千万两了! 要知道当初京师大地震,赈灾的银两也才二十万两,如今一千万! 五十倍啊! 人生的大喜大落实在是太快了,大阿哥有些承受不住。 第60章 抗造啊 “一千万两银子, ”三阿哥喃喃的重复着,开始算账。 “亏了亏了!我的贝子爵位加上三个子爵一共才五百万两,算下来一个贝子爵位两百万两, 一共应该七百万两才对。” 生生多了三百万两! 大阿哥郁结稍散,无语的看了弟弟一眼,这账能怎么能这么算?那可是爵位! “咱两如今是贝子, 一年能有一千三百两俸银,那三个子爵, 只有爵位,没有实职,一年只有一百八十两银子,五年一共能有多少?”三阿哥算得又慌乱又认真。 冷星眨了眨眼,很利索的回答他,“一万五千七百两。” 一千万两…… 一万五千两…… 三阿哥茫然的看了看冷星, 又茫然的看了看大阿哥, 心里一阵一阵的绝望。 冷星看得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但三阿哥已经没有脑子分辨她的神色,连大阿哥也顾不上看冷星的表情, 顾自和三阿哥一起叹气道:“用俸银填补的事你就别想了, 你知道户部一年能有多少收入吗?” 三阿哥摇头, 冷星眨了眨眼,也摇头,她就是说着顺口。 大阿哥生出三个手指, “三千万出头,若是年景不好, 还不到三千万两。” 三阿哥呆滞的看着大阿哥的三个手指头, 所以他们是要挣三分之一的户部收入? 三阿哥的眼睛连着脑子一起眩晕。 大阿哥还嫌不够, 打从知道了军令状后,他就找户部尚书打听了不少事,“那你知道户部银库如今在库的实在银有多少吗?” 三阿哥和冷星继续摇头。 大阿哥长叹了一口气,又蜷回一根手指,沉重的说道:“不到三千万两!” 三阿哥瞪圆了眼。 大阿哥又叹了一口气,“离三千万还差挺远,只有二千六百零五万二千七百三十五两。” 三阿哥以头抢桌,心里不抱任何希望了。 冷星也诧异的睁大了眸子,“咱们这么穷啊。” 大阿哥看了她一眼,已经没有力气说她许愿之前为什么不先了解情况,只又深深的叹了口气。 “户部每年的收入里头,只绿营军费就要近一千四百万两,八旗军费五百多万两,除去这两个大头,还有朝廷官员的俸禄、河工水利、宫殿修缮、地方支出等等,一年的盈余只有几百万两,若是汗阿玛再对哪处用兵,或是哪处有了灾情……” 大阿哥摊了摊手,又叹了口气,那只怕当年还得亏空。 汗阿玛前年南巡回来,就在京城西郊圈了地修园子,从前年修到现在也没修好,不就是没有银子闹的吗。 三阿哥脑门抵在桌子上,人已经傻了。 五年一千万两,一年两百万两,所以他们不是要挣三分之一的户部收入,而是挣整个户部的收入。 冷星兴奋的拍桌笑道:“那咱们更得好好干了!” 啪的一声,把正沮丧得以头撞桌的三阿哥吓得弹跳起来,心肝却更碎了。 一千万两那是好好干就能解决的事吗?他甚至想说,姐,你给我一千万,我不要贝子爵位了。 大阿哥还是比弟弟更有梦想的,钱财是身外物,再多的钱财也不如爵位威风,那是权利,再说,万一的万一呢。 只要他们好好干,就算最后没有做到,汗阿玛估摸也不会收回他们的爵位……吧。 大阿哥勉强打起精神问道:“怎么做?” “在宫里可没法好好做,收拾收拾,咱们出宫!”冷星拍板道。 大阿哥叹着气点头,他的四书五经是早就学完的,三阿哥却迟疑道:“我还要去上书房读书。” 从寅时到未时初读书写字,从未时到酉时末骑马射箭,每日足足八个时辰,因着如今领了差事,一段时日不去不算什么,可这差事要五年之久。 冷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又不当皇帝,干嘛那么累,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偷懒还不好吗?” 从凌晨三点学到晚上七点,没有周末,没有寒暑假,一年到头能休息的时间不超过十日,换她早就闹开了。 咦,冷星突然发现哥哥弟弟们有一个好处,抗压能力都挺强啊。 冷星托着下巴,瞧瞧大阿哥又看看三阿哥,笑得一脸狼外婆的和善慈祥。 三阿哥和大阿哥打着颤对视一眼,心里更没底了。 是夜,抗压能力强的弟弟之一四阿哥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阿哥所,苏培盛伺候着他换了常服,见主子神思不属,正想问要不要传些点心进来,便听四阿哥道:“去把二公主送来的珍珠和宝石取来我瞧瞧。” 苏培盛愣了愣,连忙领了吩咐下去。 冷星交给四阿哥的珍珠虽都是粉色,但这粉色也有深有浅,四阿哥抓起一把细细看了,立在原地想了半晌,吩咐道:“让人把这些珍珠按照颜色深浅分一下,再报了各类颜色的数目上来。” “嗻。”苏培盛连忙应下。 四阿哥又道:“多安排几个人,这事要尽快办好。” 二公主或许不日就要出宫了,这事办得越快办得越好,才越显得他上心。 “嗻。”苏培盛低头应下,让人将珍珠抬出去分类数数,准备伺候着四阿哥安睡,第二日还要早起读书。 四阿哥却道:“伺候笔墨。”他想到几个样子。 “嗻。”苏培盛一个字也不问不劝,跟着四阿哥到书房铺纸研墨,虽然二公主才回宫几日,可只这几日便足够叫人看明白宫里的形势了。 如今同大阿哥一样写信反而会落了下乘,阿哥们白日又要在上书房读书,这挂珠帘便是主子和二公主搭上话的关键。 伺候好笔墨,苏培盛便悄悄的退了出去,叫人上茶上点心,这几日主子怕是都得熬夜晚睡了。 说干就干,第二日冷星就带着大阿哥和三阿哥、连着两人好几车的行李浩浩荡荡的出宫了。 同时,冷星与康熙立的军令状的内容也终于传遍了前朝后宫,毕竟给三个未立寸功的洋人子爵爵位,便是皇帝也是要给个说法的。 一时间前朝后宫的酸气散了一大半,只剩对冷星不自量力的嘲笑和坐等好戏的看官心态。 苏培盛瞧着一边对比着各色珍珠数目,一边专心描绘修改珠帘样式的主子,收敛了心思,继续低头研墨。 他也觉得二公主不一定做不到,再说即便没完成,依皇上对二公主的宠爱,那三个洋人的爵位或许会被收回,但大阿哥和三阿哥的却不会,这事大阿哥和三阿哥还是托了二公主的福白得了个爵位,所以和二公主交好绝对没错。 连着忙碌了半个月后,珠帘终于按照四阿哥的设计串好,四阿哥去上书房请假,寻皇上说了要出宫送珠帘的事。 康熙听了是帮乌西哈做事,笑着点头允了。 苏培盛低着头,即便早有预料,可皇上的爽快还是让他诧异不已。 只不过提了二公主一句,皇上就……,唉,不过这也不是头一次了,万寿节前一日、二公主回宫当日,皇上不是就让上书房提早给众阿哥下学了吗。 康熙笑着对四阿哥道:“你去寻乌西哈可千万要小心了。” 四阿哥不解的看向康熙。 康熙哈哈笑了一会,却不给儿子解惑,只挑眉笑道:“你去瞧了就知道了。” 四阿哥愣了愣,给康熙跪安,便领着苏培盛出宫了。 荣宪公主府如今还是荣宪公主府,却又挂了一个大清皇家学会的牌子,大门处什么影壁侧门的全都拆了,正门五间全部打通,大门敞开,人来人往,虽门口处有侍卫站岗,却并不询问禀告,只同门口的石狮子一样,威武是威武,却像是几个死物摆件。 四阿哥站住脚,再三看了府门上头挂着的匾额,确定没有走错,才怀着满腔说不出的心情接着往里走。 走到府门处,几个侍卫果然只瞥了他一眼,不问也不拦,一身便服的四阿哥深吸一口气,做好不知道将面对什么的心理准备,往府门里走。 然而一踏进府门,四阿哥便觉得自己这心理准备还是没有做足。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向讲究文人气度儒雅斯文的三阿哥竟和人吵起来了,吵起来也就罢了,另一道声音听着也耳熟得很,像是…… 四阿哥深吐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接着往里走。 跨过府门便是五间正房,中间三间打通作为正厅,正厅里头是拉长的一排柜台,柜台后坐着公主府的人,柜台前则排着长队。 正厅两头的两间皆镶了整面的玻璃,由于窗帘没有放下,从外头可以清楚看见里面的情景。 两间屋子的陈设布置是一模一样的,一条长桌,两侧摆满了没有扶手的椅子。 其中一间里头,三阿哥正撸着袖子跳着脚和对面的人争论着什么,两方人马各坐一侧,壁垒分明,这不要紧,要紧的是对面坐着的人是礼部尚书,还有他们的讲学师傅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张英。 另一间里头,大阿哥也正面目狰狞的拍着桌子和人咆哮,而对面的人是……户部尚书。 “爷,这?”苏培盛抱着箱子左右瞧了瞧,就觉得这公主府怪邪门的,两位阿哥也很不对劲。 也就半个月的功夫,怎么就……这么躁。 而且,才半个月的时间,二公主这里是怎么把摊子铺这么大、吸引到这么多人的,要知道酒香也怕巷子深,而且平民百姓是畏惧和权贵牵扯上关系的。 是啊,两个阿哥亲自下场和人对骂就算了,旁的人好像一点没觉得奇怪。 四阿哥再次停住脚步,院中也有很多人来往停留,所以大阿哥和三阿哥并没有注意到他,四阿哥索性混在人群里先观察院中的景物。 庭院的两侧皆树立着两排长长扁扁的玻璃建筑,四阿哥抬步过去,便见上头写着公告栏。 四阿哥全部浏览了一遍,上头有大清皇家学会的介绍,有二公主、三位子爵、大阿哥和三阿哥的照片和个人介绍,其中二公主是会长,三位子爵是科研会员,两位阿哥是商务会员。 另外还有招人的告示,主要是匠人,尤其是读书识字的匠人,还有账房,大量的账房,以及……招商的告示,全国招商,还有海外招商,项目还不少,而且各种项目的介绍和加盟的条件也写得很详尽。 四阿哥皱着眉头细看了一会,总算明白为何二公主建这大清皇家学会的事短短时日便人尽皆知了。 报社,想来这也是礼部尚书过来的原因。 四阿哥走进正厅里头,这才发现两头的两间屋子连门也是用的玻璃,门上分别挂了会议室一和会议室二的牌子。 四阿哥站在中间往左右看了看,两间会议室里皆是剑拔弩张,最后是三阿哥先看见了他,对他招了招手。 四阿哥抬步往三阿哥所在的会议室二去,打开门正好听到三阿哥冷笑一声,对礼部尚书疾言厉色的说道:“爷也是领着差事的,这也是汗阿玛的差事,怎么就你们是给汗阿玛办差,爷就不是吗?让爷让利给你们做功劳,你们怎么不帮爷挣银子去!” 四阿哥正要说话,后头传来大阿哥如雷鸣一般的大嗓门, “免费?免费你大爷!爷告诉你,爷这银子一文也不能少!” 四阿哥脚步一顿,苏培盛应声打了个抖,差点把抱着的箱子摔了。 或许是大阿哥的话触动了三阿哥神经,三阿哥这边又吼上了。 “你知道爷一个月得挣多少银子才能交差吗?十六万六千七百两!好不容易咱们兄弟找到点路子,你们就来捣乱!什么都免费给你们做,咱们出人出力出钱,最后砸了爷的差事,给你们做功劳,想这么美,你们怎么不做梦去!” 啪! 三阿哥也拍上桌子了。 “回去做白日梦去!爷告诉你,梦里什么都有!” 原本还想劝的四阿哥一个字也不说了,默默的带着苏培盛坐到三阿哥的一侧,他还是先听听吧。 第61章 打工魂 听了一会, 又看了旁边有人记录的会谈记录,和会议厅书架上的京报,四阿哥明白了,礼部确实是来和皇家学会谈报社的事。 但这事, 实话实说, 四阿哥觉得礼部挺委屈的。 朝廷早有邸报, 专门抄发皇帝的谕旨、臣僚奏议和其他相关的政治情报,就设在东华门外,每日傍晚发行, 原本这是独门生意, 没人能也没人敢伸手, 但现在学会斜插一脚,办了个京报。 朝廷公开的消息, 大阿哥和三阿哥自然有门路弄到手,所以他们的京报不仅涵盖了邸报的内容,还图文并茂。 不仅如此, 上头还刊登当地趣谈、民间奇闻、各家各店的广告, 类目繁多, 集政治、娱乐、宣传于一体, 邸报与之相比完全没有竞争力。 更过分的是,学会在首版首页上还写了一篇《没有照片就没有资格宣传》的文章,然后这之下的第一个政治板块上就放了一张当日奏折的照片。 这就差没指着邸报的名字说它可能造假不准确了,可邸报也是官营的, 哪里敢造假。 但造不造假也不重要了,官员和百姓都更接受京报, 四阿哥扪心自问, 自己也更愿意看京报。 礼部的诉求其实也不高, 就是希望京报不要再刊登邸报的内容。 如此对京报而言,会有一些影响,但也绝不是伤筋动骨,毕竟,四阿哥将目光放在京报上宣传一家酒楼的版面处,他绝不信这样的宣传会是免费的。 但三阿哥就硬生生给人歪成我们凭什么免费给你们提供拍摄。 四阿哥将记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礼部还真没提照片的事,毕竟是独家生意,又都是文字,不需要提高质量,也不需要什么照片做噱头。 然后三阿哥又说了,愚蠢,谁说政务不需要照片,汗阿玛褒奖了某个忠臣、惩戒了某个贪官,难道百姓不想看看那人是谁?难道就没有重名?连累人家好好的忠臣受骂名,你们就不亏心? 再有朝廷要捉拿什么罪犯,画师画的能有照片的真实?再有状元游街能游多远,他们放上照片,那能叫天下人都看见,这才不辜负人家十几年的寒窗苦读。 四阿哥将这段话品了又品,便大概知晓对面户部在和大阿哥说什么了,户籍制度要改啊。 这还真是笔大买卖,大清有一千九百多万人,即便一人的户籍照片只赚一文,那也有一万九千两银子,两文便是三万八千两银子,若是狠狠心赚个五文,那就是九万五千两! 四阿哥悄悄吸了口气,若是十文,仅这一项,他们一个月的份额就完成了,甚至还有超出,难怪,难怪大阿哥火成那样,寸步不让。 又说礼部这头,他们原先真不觉得邸报需要照片的,但顺着三阿哥的思路一寻思,好似这照片还真不能少,但他们对照片的使用效率并不高,仅仅因为偶尔的需要,便要将邸报的利润分出一半来,这也太黑了。 四阿哥慢慢吐出一口气,邸报的一半收入,朝廷有多少官员,有多少想要科举的考生,有多少关心时事的人,便能卖出多少分邸报,这一块也正经不少银子。 此时他竟觉得照大阿哥和三阿哥这样捞钱法,一千万两也算不得什么了,这还仅仅是照相机一处带来的收益,若是二姐和那三个洋人再做出别的什么东西…… 然而这钱也不好挣,礼部若是舍得放弃邸报的收益,就没有今日这场谈判了,礼部是想要请学会“帮忙”。 三阿哥便道礼部没有诚意,还是各做各的吧。 各做各的,这怎么能行?各种各的,有京报在,那邸报一张卖不出去,礼部连一半的收益都保不住了。 礼部尚书也是苦得不行,对面这位是阿哥,身份尊贵,年纪又小,自己骂不得又……浑不过,只能哄着劝着。 “咳咳,三阿哥别着急,我也理解您的难处,咳咳,咱们慢慢商量,您别急。”礼部尚书边说边咳,一副年迈虚弱的模样。 张英也跟着解释道:“不是咱们想占你们的便宜,这所有的收益最后都要归到户部去的,咱们到时没法交代。” 三阿哥顿了顿,还是抱臂分毫不让,“那就各做各的!” 这微微的停顿,态度照之前明显是有松口了。 礼部尚书连忙接着道:“对,这钱都是要给户部的,不是咱们礼部的事,真没法子应下。” 三阿哥冷笑一声,“你们做不了主,那就叫爷生生吃这个亏?” 四阿哥瞧了瞧礼部尚书,又瞧了瞧三阿哥,觉得三哥这话意有所指,但一时也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 三哥啊,仅仅半个月就完全变了个人,从前手不释卷,调琴煮茶,学家一般文雅风流的人物,如今能也能为了银子和人撸袖子拍桌子了。 但四阿哥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是,皇家不与民争利,皇家谈钱掉份儿,但那得看是多少钱,若是有人的私产比皇家还多,那你等着看皇上容不容你。 张英也听出点门道了,“不知咱们礼部有什么法子能稍微弥补学会在京报上的损失?” 三阿哥慢吞吞的道:“你们礼部,清水衙门,你们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弥补我们的损失,我又怎么知道?” 这话张英还真没法回,礼部确实是穷,但三阿哥怎么说…… 张英拱手,诚恳的说道:“还请三阿哥指点。” 三阿哥把袖子放下,身后的小厮连忙帮三阿哥把椅子推近,三阿哥平心静气的坐下,啜了口茶,似乎是在思考。 礼部尚书和张英对望了一眼,也不敢催,这会总算是不再指着他们吼了。 三阿哥想了会,又问道:“你们礼部能管、能做到的事,你们就答应?不会再赖账了?” 礼部尚书点了点头,又连忙道:“咱们礼部没钱。” 这真是,三阿哥一滞,怪不得二姐说这些大臣一个比一个油滑。 三阿哥冷哼道:“爷也知道你们穷,这样吧,爷给你们想个法子,既能让你们办好差,还能带着你们一块赚银子。” 有这样的好事?礼部尚书笑呵呵的看着三阿哥,他没说具体什么法子之前,他是不会表态的。 真是滑不溜秋,泥鳅都没有他们滑手! 三阿哥暗骂了一句,又慢吞吞的道:“你们礼部不是要主持科考吗,这考试,你们就不想着做一张带考生照片的准考证?这要是有人冒了名顶了替……” 四阿哥瞳孔微张,仅会试便有近两万个考生参加,这还没算人数更多的院试和乡试,要知道过了能考会试的人都得先过了院试和乡试。这一件谈下来,那就是抱住了金娃娃! 考生出钱,还能提高科举的公正严明。礼部尚书笑着连连点头道:“三阿哥说得有理,确实需要,确实应该。” 三阿哥的神色放松下来。 礼部尚书笑得更和气了,“不知学会的照相机怎么卖?我们礼部想买一批,就是一时没有那么多现银,不知能不能先赊欠着,您放心,等礼部一有了银子,立马就还。” 四阿哥的视线慢慢的转到礼部尚书脸上,慢慢的低头,慢慢的饮了一口茶,又慢慢的咽下,只觉得自己读了四五年书,都不如今日学到的东西多。 “呵,”三阿哥气笑了,这会有了主意,他就要买照相机了,还想撇开他们,还不是现银,是赊! “呵!”三阿哥又冷笑了一声,这赊只怕永远没有还的一天,如今的礼部尚书已经老得不行了,到时候他拍拍屁股告老了,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再一推四五六,自己完全没处说理。 或者拖上五年,等他们的差事黄了,这银子自然也不用还了。 三阿哥冷声道:“照相机卖你们,可以啊,一万两银子一台,洗照片五文钱一张,若是哪里坏了要修,咱们再具体定价。” “呵呵呵呵,”礼部尚书呵呵笑了起来,话硬生生转了风,面上却半点不尴尬,“老臣想了又想,这照相机除了学会,别处没人会使,若是咱们的人笨手笨脚弄坏了,反而坏事,还是两处合作着好,三阿哥您看,咱们这准考证照片怎么定价?” “呵,”三阿哥再次被气笑了,“行了,爷也懒得跟你磨,准考证二十文一张,爷不论你们具体怎么收费,反正爷这处只照着人头问你们要银子,先收银子再拍照。” 二十文钱,真不算多,对于读书人而言不过几张纸罢了,礼部尚书笑了笑,又道:“这到底是新增的,不好……” “打住。”三阿哥抬手道:“你要真有诚意就别再跟爷谈价,否则邸报的事……”三阿哥拖长了声音。 礼部尚书无奈的笑了笑,还真不敢继续磨了。 三阿哥端起茶来,“那就这么说定了,”三阿哥对身旁的一个小厮抬了抬下巴,那小厮便从一摞纸下面抽出了一份折子来,双手递给礼部尚书。 三阿哥又道:“这事毕竟是大事,得禀告了汗阿玛,我们学会会上折子,可这事也关着礼部,哈占大人也落个名吧。” 伊尔根觉罗·哈占看着折子,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掉进了别人的套子。 伊尔根觉罗·哈占笑着摇了摇头,仔细看了折子,落了名,又盖了自己的官印,起身叹了一口气,将折子递给三阿哥。 “这是双赢的事,哈占大人该高兴才是。”三阿哥笑着起身送客,恢复了以往的那么一点气度,四阿哥也跟着起身。 伊尔根觉罗·哈占笑着拱了拱手,带着张英一起告辞了。 看着伊尔根觉罗·哈占和张英慢腾腾的出了院子,三阿哥一屁股坐到椅子里,连灌了大半杯水,摊在椅背上和四阿哥吐苦水道:“和这些大臣说话真跟打了场仗一样,三哥的文雅是一点不剩了。” 四阿哥低笑了一声,真诚的说道:“我倒觉得这样做实事比读书写文章好,三哥这番应对弟弟佩服得很。” 三阿哥叹着气摇了摇头,“你只看他是笑着走的,这事就没完,不知道后头还要给咱们挖什么坑呢。” 四阿哥眉头微蹙,仔细回想了一遍三哥和礼部尚书的话,觉得这事三哥办得极妥帖,便道:“他连名都落了,应该无事了吧。” 三阿哥看着四阿哥又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起身拍着他的肩头道:“我不知他要挖什么坑,但这些个大臣就没有一个好唬弄的,二姐说了一个词。” 三阿哥顿了顿,凑到四阿哥的耳边道:“老奸巨猾,越老越奸。” 四阿哥眼眸微张的看向三阿哥。 三阿哥站直身子摊了摊手,语气沧桑,“这话虽不恭敬了些,但我这半个月忙下来,发现还真是这个理儿。” “走,咱们去后头歇会去,一刻钟后,我还要见内务府大臣。”三阿哥带着四阿哥往外走,边走边问道:“对了,还没问你,你今日出宫是有什么事?” “二姐让我帮她设计珠帘,今日做得部分,便给二姐送来,若她不喜欢,我也好看着再改。”四阿哥答了三阿哥的话,又问道:“三哥一会还要见内务府大臣?” 三阿哥叹着气点头,“等见完了他,还有广州十三行的人呢,这还仅仅是上午的,下午还有别人。” 三阿哥说着停住脚步,指着自己的脸问四阿哥道:“你仔细瞧瞧,我是不是瘦了?憔悴了?” 四阿哥仔细端详了一会才发现三哥真是瘦了许多,而且眼下的青黑重得很,方才只顾着看三哥和礼部尚书交锋,倒是没有注意。 “唉,”三阿哥又叹了口气。 四阿哥见此,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知二姐去了何处?” 三阿哥嘴角扯了扯,好一会才吐出六个字,“估计还没起吧。” 四阿哥往外看了看日头,巳时,平常这个时候他在宫里都读了三个时辰的书了。 四阿哥又看了看对面还在和户部尚书死磕的大哥,突然就明白了三哥一声声叹息里的复杂心情。 三阿哥顺着弟弟的视线也看见了对面唾沫横飞的大哥,一下子便又笑了起来,沾沾自喜的对四阿哥道:“哈占大人虽也难缠,但到底老了,处事也愿意宽容一些,可户部的科尔坤大人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那处又是大头,大哥比我还惨。” 四阿哥收回视线,不知该怎么评价三哥的幸灾乐祸,只能安慰道:“只开头累一些,事情理顺就好了。” “呵呵,”三阿哥笑容惨淡,将胳膊搭在弟弟的肩上,一边带着他往后走,一边道:“好不了,你知道我们每日工作的时间吗?” 四阿哥摇了摇头。 “呵呵,从辰时到戌时。”每日工作六个时辰,也就比在宫里读书晚起两个时辰,但在宫里读书它没这么废脑子啊。 四阿哥看了三哥一眼,没有说话。 三阿哥到了后面的休息室,便整个人瘫倒在摇椅里,两个侍女立马上前给他揉肩按腿。 四阿哥端正的坐在椅子上,挥退了过来服侍自己的侍女。 三阿哥心里攒了一大堆郁闷,没注意四阿哥的反应,又问道:“你知道那三个洋人有多能花钱吗?” 四阿哥摇头,“不知。” “一万两!”三阿哥诈尸般的坐直了身子比划到,“他们嘴一张就是一万两,嘴一张又是一万两!还说什么暂时先用着,肯定不够!” “那二姐没说什么?” “呵,”三阿哥又倒进了椅子里,“二姐说十万两也不一定够用。” 四阿哥抿了抿唇,没话说了。 三阿哥的苦水还没倒完,又问:“你知道你三哥为什么现在这么……有辱斯文吗?” 四阿哥也明白了,他只是需要一个听众,便也安静的听他说话。 “二姐一出宫就和我们说了许多主意,我和大哥那时候手里有不少人,纳兰明珠家的、惠妃娘娘母族的、还有抚养大哥的原内务府大臣噶礼的,你知道的,咱们这样的身份,身边不缺人用。” 四阿哥点了点头。 三阿哥接着道:“得了主意,我和大哥打定主意好好干,但二姐却说咱们这样的碰上朝廷的官员就是送菜,意思就是给他们做嫁衣的,我和大哥那肯定不服啊,二姐就叫我们先把热气球的生意打开,你知道的这是独家生意,独家生意好做,但我和大哥也还是用了心的,但是,商人是真的奸啊。” 三阿哥摇头跺足,“原本我们打算在京城里做个最好的,别的再分包出去,但那些个商人,那些个契书里头的陷阱数不胜数,当面笑着,背后下手是半点不手软,偏偏你还什么毛病都挑不出,人家愿意去人家那里,你有什么办法?你还能强绑着人来用你的东西?” 四阿哥皱眉,“他们胆子这么大?” 三阿哥摆了摆手,“敢在京城里头做买卖的,谁后头没有牵牵网网一大堆关系,咱们还真不算什么,只拒绝各家各处抬出来的关系,就是门大学问。” 三阿哥说着又坐直了身子,“后来,全国各地的经销商,一个个全是我和大哥亲自谈的,就这么日日从早上到晚上,谈了五六七·八日,开始虽说也吃了些亏,可也学到了教训,也就慢慢上路了。” 三阿哥摊手,总结道:“谈买卖,不对,是想做成事,是真不能客气,更不能要脸。” 四阿哥听了,所有所思。 “爷,内务府大臣到了,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三阿哥的小厮进来禀告道。 “四弟在这歇会。”三阿哥一脸痛苦的起身,但就在站直身的那一瞬,便像一杆要上战场的标枪,浑身倦色尽去,带着满身锋芒昂首阔步的往外走。 四阿哥正想起身跟着去再听一场,学习学习,便见大哥撩开帘子进来了。 大阿哥看到四阿哥惊讶道:“四弟怎么出宫来了?” 四阿哥起身回道:“我来给二姐送珠帘。” “她还没起呢,”大阿哥顺嘴答了一句。 四阿哥扯动嘴唇,扯出个微笑,他已经能很平静的接受这个回答了。 大阿哥说完就拉着四阿哥的手,便坐下便诉苦道:“唉哟,四弟,你不知道,大哥这个差事真是受了大罪了。” “大哥和户部尚书的事情谈好了吗?” “好什么好,你不知道他有多烦人,比我还要霸道强势,感情好处都是他的,爷给他打工?” 然后四阿哥又听了一刻钟大阿哥的抱怨,等大阿哥又去忙了,四阿哥转头问双目呆滞的苏培盛,“六个时辰而已,很久吗?” 大阿哥也抱怨了每日工作的时间太长。 苏培盛连忙摇头,比起读书的八个时辰,六个时辰实在不算长,只是身边有一个日子舒服悠闲的比着,难免不平衡。 四阿哥眉头松开,点头道:“我也觉得还好。”甚至挺宽松的。 四阿哥对大哥和三哥的工作态度有些不满意,既然知道任务重,不就应该更加努力的工作,为什么还要抱怨工作时间太长。 他知道他们对他诉苦,有想要通过他的口向汗阿玛诉功的意思,但…… 四阿哥看着正好从里院出来的一袭粉色衣裙的二姐,二姐气色红润,活力十足,四阿哥起身拂了拂衣摆。 他觉得那是他们应该做的,能好运的得到这样的机会,他们都不知道他有多羡慕。 冷星看见四阿哥,眼睛一亮,笑着迎过来道:“我的珠帘做好啦?” 四阿哥回道:“做好了一半,已经能看出样式了,不知二姐喜不喜欢,便先送来二姐瞧瞧。” 四阿哥对苏培盛点了点头,苏培盛连忙从箱子里取出珠帘,只有小半帘,毕竟冷星送来的珠子,仅珍珠便有两大箱。 珠帘红粉白交错,并没有在珠帘中设计什么繁复的样式,只简简单单的将粉色珍珠从高到底依次递浅,而白色珍珠比粉色珍珠略小一些,给了人眼睛的留白,称得粉色更润,红色更闪,简简单单,色彩流畅。 冷星眸子一弯,笑着道:“你还特意换了白珍珠?” 四阿哥点头,“试了好几种,都不太满意,就换了部分白珍珠,若是二姐不喜欢,我再换回来。” 冷星笑着摇头,“没有,很漂亮。” 半个月的时间,设计样式,还是好几版样式,再将几版都做出来,再否了,再重新设计,再换大量的珍珠,而且还是在宫里那恐怖的学习时间之余找空闲做的。 冷星笑眯眯的,由衷夸赞道:“四弟真厉害,这么厉害,只在宫里读书太可惜了。” 四阿哥一愣,心中不可抑制的升起期待。 第62章 父女相 四阿哥离开的时候, 三阿哥正在同内务府的人说话。 屋内的气氛与三阿哥同礼部交锋时完全不同,只桌上的摆设就能看出差异。 接待礼部的人的时候,桌上只两盏半冷不热的茶,这两盏, 一盏三哥的, 一盏自己的, 竟是连杯白水也不给礼部的人。 可这会屋内还专有人烧着红泥小灶,面前摆了各样的茶叶茶具,想来是先问了内务府大臣的喜好, 而后专门煮的茶叶, 除此之外, 桌上还摆着各色的茶点。 此时的三阿哥本人也换了副嘴脸模样,语气态度诚恳得不能再诚恳, 倒是内务府的海拉逊大人面有急色,四阿哥不禁驻足观望起来,想了想, 干脆推门进去。 三阿哥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海拉逊对四阿哥颔首见过后, 接着道:“皇上亲口说了, 让内务府单立一个照相坊,当时二公主和三阿哥也是在场的,如今学会卡着人不放,这, 咱们没法子较差,皇上追究起来, 学会也有责任。” 三阿哥站起身, 笑容和气的亲自给海拉逊大人杯子里添了茶, “大人别急,你听我慢慢和你说,咱们都是给汗阿玛做事的,我怎么会为难你呢?先头大哥还特意嘱咐了我,他自小是在噶礼大人府上长大的,把内务府当半个家,别处的不管,内务府却一定是要多照顾的。” 海拉逊捧着茶,盯着杯子里的茶水没有说话。 真要照顾,早就派人到内务府了,他这会坐在这儿,就说明学会没有照顾的打算,指不定在谋算内务府什么呢。 他出宫的时候,不巧正遇到了礼部的哈占大人,哈占大人把三阿哥、把学会夸了又夸,说了学会的布置,说了他们是怎么艰难而“友好”的商量,最后又达成了怎样的结果。 礼部那样的清水衙门他们都算计着,而自己这肥得流油的内务府,他们能不割两刀? 海拉逊捧着热茶,觉得背心凉飕飕的。 这一套他也熟得很,态度越好,所求越大,他倒宁愿三阿哥像大阿哥那样对人大吼大叫,起码也能摸着点底。 三阿哥笑着道:“刨开差事不说,那宫里头住的是我汗阿玛、汗玛麽、汗玛玛、额娘和众位兄弟姐妹们,我怎么会为难他们,连他们想拍张照片这样简单的需求都不满足?” 这话说得也是,海拉逊稍稍放松。 三阿哥又将手边的点心往海拉逊的面前推了推,示意他用点心,如友人交谈般说道:“其实这次请大人过来,是有件事想请大人帮忙。” 来了来了,海拉逊的心悄悄提了起来,面上却挂上笑,亲热的说道:“三阿哥请说。” 说是说了,帮不帮又是另一回事了。 三阿哥都明白,笑着道:“我们不是办了个京报吗,大人应该也听说了,卖得还不错,所以想和内务府的印刷局合作。” 海拉逊听得认真,笑得也热情,却既不点头也不拒绝。 三阿哥笑容依旧,点明自己并不是没有别的选择,“其实我们原本可以自己办个印刷局,或者外包给民间印刷,但一来,大人也知道,一千万两银子,咱们真没法子花太多精力在这上头,二来大哥和我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和大哥、二姐都是把内务府当自己人的。” 这是要分利的意思,海拉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笑着点头道:“三阿哥说得对,咱们内务府本就是为皇家服务的,打理的也是皇上的私产,关系自然亲近。” 三阿哥颇为感慨的点头道:“可不就是,大人刚任内务府大臣不足两年,应该也理解我们的难处,我们不都是一样的想做出点成绩来证明自己吗,偏偏。” 三阿哥摇着头,苦大仇深的往对面看了一眼。 对面,大阿哥和户部尚书正在进行激烈的第二轮交锋呢。 这是要带着内务府立功的意思,海拉逊没对户部的事做出评价,只是笑着道:“三阿哥尽管放心,若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我们绝不叫三阿哥为难。” 要的就是这句话了。 三阿哥笑着点点头,他就怕海拉逊只想着稳,不愿意冒险,如今看来这位上任不久的内务府大臣还是有冲劲的,或许这冲劲来自于他在内务府的位置并不怎么稳当,但这就不关他的事了。 接下来,双方就京报合作的事进行了一番友好商谈,内务府比礼部阔气得多也自由得多,最后双方当场就交换了股份,学会占印刷局一半股份,内务府占京报一半的股份。 三阿哥亲自将海拉逊送到了会议室门口,心情颇为愉悦的笑道:“大人放心,三位子爵在海外也是常有著作发表的,咱们两处合作,印刷局可不仅有了京报这一样支撑、好处。” 海拉逊笑着点头道:“我自然是相信学会,相信二公主和两位阿哥的能力的。” 三阿哥笑着目送海拉逊出了府门口,便用扇子拍着手心,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四阿哥好奇道:“和内务府的合作,三阿哥占了大便宜?” “哈哈哈哈,一个是刚拟出个雏形的地方小作坊,另一个是遍布天下的官营大商会,双方一比一换股,你说我这好处有多大?”三阿哥笑得眉飞色舞。 “不过内务府也不亏就是了。”没有他们,内务府哪能想到这个生意,这可是片全新的市场,“可惜咱们人手不足,是真抽不出这份心力,又有五年的时限在那儿。” 最要紧的是他们本钱还不够,当然这样露怯的话三阿哥吞进肚子里了。 “和内务府合作最大的好处就是省心省力省事,还有旁的好处就得细品了。”三阿哥感叹了两句,却没有细细解释,只问道:“你这会是要回宫了?” 四阿哥点了点头,“所以来和三哥告别,大哥那处,劳烦三哥帮我说一句。” 三阿哥看了对面一眼,双方都说出火气了,还真不好进去打扰,笑着点了点头,“行,我就不留你了。” 四阿哥拱手告辞,一回宫又被康熙传唤了过去,“见着你大哥、三哥和二姐了?他们如何了?” 四阿哥垂眸回道:“大哥和三哥都清减了许多,儿子去的时候发现两位哥哥都忙得很,也没有多少机会说话,二姐瞧着倒是和从前差不多,不过二姐和大哥三哥负责的部分不同,儿子也不太懂,大概也累心得很。” “累心的很,”康熙噙着笑重复了一遍,又问四阿哥道:“你二姐就没给你派活?” 四阿哥木着脸老实回道:“二姐说隆科多他们打算在她生日的时候,到公主府给她庆贺,所以让儿子帮忙设计一身衣裳。” 康熙一点也不意外地哈哈笑了起来,点着四阿哥道:“乌西哈的性子从小到大一点没变,脑子活,但性子懒,你若被她发现了什么长处,那她便会抓着你用到底了。” 看着儿子低着头一身郁气,康熙摩挲着茶碗笑了起来,慢悠悠的道:“如此看来,五年时间挣一千万两银子,对乌西哈而言,游刃有余得很嘛。” 性子习惯一点没变,还有兴致举办聚会。 四阿哥低着头,偷偷抬眼瞄了康熙一眼,突然就品出了点别的意味。 康熙注意到他的眼神,笑问道:“怎么了?” 四阿哥顿了顿,老实回道:“汗阿玛刚才那笑和二姐挺像的。” 康熙笑着挑了挑眉。 四阿哥低着头解释道:“和二姐看了珠帘,夸奖儿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康熙愣了愣,突然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四阿哥出宫一趟心里添了许多疑问,也就格外留心着朝廷政事,然后他听说在学会提出准考证的当日,礼部尚书果然出手了。 礼部尚书上奏道:“茶有茶引,酒有榷酒、税酒,这报社,是极强的传播信息的渠道,不提收入,只影响就比茶酒更甚,若是有人利用报社信口胡言,抹黑朝廷,煽动民心,后续收拾起来极麻烦,是否应该设置一个特许经营,以作限制?” 这是利用礼部的权利,正大光明的要分报社的羹了。 虽说不能排除礼部此举有占便宜的意思,但这考虑却是没毛病的,然而礼部尚书刚说完,内务府大臣海拉逊站出来反对了。 “奴才认为哈占大人此言乃杞天之虑,报社是皇家学会所办,皇家学会不是朝廷的机构吗?奴才还从未听说咱们朝廷自己的营生还要再上一道税的。” 双方一场辩论后,皇上认同了海拉逊的意见。 这一场下来四阿哥便更加沉默寡言了,三哥说礼部尚书不会善罢甘休,礼部尚书果然留了后招;三哥说和内务府合作有旁的好处,他如今也品出点味道了。 三哥就比自己大了一岁,从前,他并不觉得两人有多大的差距,甚至觉得三哥过于钻研诗书文字了,可如今,自己竟和三哥有了这么大的差距。 落后的感觉并不好,四阿哥心中突然生出了紧迫感,三哥在外头历练,做事越来越干练,而自己却是真正在死读书了。 他得想想法子,汗阿玛说二姐脑子活,性子懒,发现了别人有什么长处,便会抓着人用到底,而他除了被二姐称赞的审美外,还能显示出什么长处,又能用什么法子,叫二姐注意到自己的长处呢。 他得好好想想法子。 十日后,四阿哥再次请旨出宫了,这次四阿哥带的人比较多,因为除了衣裳外,还有串好的整挂珠帘,只这一副珠帘便分装了两个大箱子。 冷星在感叹四阿哥动作一如既往的快之外,疑惑的看着四阿哥呈到自己的面前的本子,“这是什么?” 四阿哥回道:“因为换珍珠而涉及到的账目。” “需要补钱?” “不是,”四阿哥摇头,“粉珍珠比白珍珠难得,所以还有许多剩余,这是具体账目。” 四阿哥招了招手,苏培盛又呈上一个匣子,四阿哥笑道:“这是剩下的珍珠。” “不用算得这么清楚吧。”冷星眨了眨眼,慢吞吞的说道:“我也没给你工钱呀。” “我喜欢账目清清爽爽的。” 冷星翻了翻,账目确实清爽明了。 四阿哥见二姐看了没有什么反应,便直接请求道:“我想在二姐这处学习、锻炼。” 自己送上门来的劳力,当然是,“好呀。” 冷星合上账本,眼眸皆弯。 听说四阿哥要加入,大阿哥和三阿哥都很紧张,在确定四阿哥只是来学习历练,并不要什么爵位,也并不增加他们的任务后,两人才放松下来。 皇上那边,因着前头在学会和户部之争,户部摆了学会一道,户籍、结婚证全部采用,就连纳妾的文书和奴隶户籍额外加价的建议也采纳了,最后却道他们的一千万两反正都要交到户部来,索性直接划掉相应数额,就算户部结账了。 大阿哥自然是不答应的,五年后交一千万两,和这会直接划账是不一样的,他们现在正是缺本钱的时候,没有银子,什么都铺不开铺不大,再说那么一大笔银子,五年时间单是滚利息都能滚出不少,户部这就是耍无赖呢。 但皇上同意了户部的方案,如此学会算是吃了个闷亏,所以对于冷星要四阿哥到学会帮忙的事,皇上答应得很爽快。 四阿哥当日便收拾了行李住到了公主府,虽说这会没有爵位,但他切实参与进了这件事,最后论功行赏,爵位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等四阿哥住进了公主府,大阿哥和三阿哥每日工作的心情霍然平和了许多,毕竟他们只是忙碌,而且是忙公务,而四弟就…… 四弟不仅要核算记录学会所有的收入开支,还要给乌西哈设计衣服、挑选首饰、布置房间、规划园林,他几乎担着半个公主府总管的职了。 “啧,太惨了。”三阿哥握着手腕转了转,感叹道。 “唉!”大阿哥深深叹了口气,气息绵长沉重。 四阿哥抬头看了看扼腕的三哥、叹息的大哥,默了一会,还是催促道:“大哥快些将菜单子拟出来吧,再过十日就是二姐的生辰了,各样食材都得提前准备着。” 大阿哥的气叹不动了。 四阿哥又转头对三阿哥道:“三哥,你的请柬写完了吗?这次的宴会不仅是二姐的生辰,也是咱们学会的大事,除了朝廷大员、权贵官僚子弟、各地皇商、学者外还有名医和工匠大师,得写完了还得查查有没有错漏,那些外地的请柬还得安排着提前送过去。” 三阿哥的手也转不动了。 两人对视一眼,又一同长长的唉了一声。 他们觉得四弟苦,但四弟自己不仅不觉得,还非拉着他们一起干劲满满。 隆科多作为老牌权贵子弟兼二公主幼年好友,自然收到了公主府的请柬,除此之外,张廷玉作为官场新贵张英的嫡次子,也收到了帖子。 张廷瓒看着随父母回乡五年后,越发清俊、越发温和端方,也越发叫人看不透的二弟问道:“去吗?那可是你少时好友。” 张廷玉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请帖,笑看着大哥,摇头道:“君臣有别,男女有别,哪里能称为好友。” “廷玉,”张廷瓒唤了一声,斟酌着开解道:“你也不用谨慎太过,父亲虽然、但那不关你的事,时隔五年皇上还能启复父亲,说明父亲简在帝心,当年之事是福非祸,尚不能论断。” 张廷玉笑着点了点头,“嗯,我知道,大哥不用担心,只是奇怪大哥从前不都叫我远着些吗?” “咳,”张廷瓒咳了一声,“那时你们太小,又一个比一个胆子大,再凑到一起。”他能不害怕吗? “如今你们都大了,至少你是极知道分寸了。”张廷瓒含糊的解释完,又问:“你去不去?” “去。”张廷玉摩挲着腰间挂着的荷包,笑着应道。 第63章 股和债 冷星生辰当日早上, 要进宫给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和她生母请安。 “准备好了吗?” 冷星换了秋香色的吉服,顶着笨重的朝冠,一边不时低头整理着左右手满绣金孔雀的朱纬, 或扯或托脖子上挂着的三行二就的青金石朝珠, 一边对着大阿哥等人问道。 “都准备好了。”四阿哥明显沙哑的声音响起。 冷星闻声, 诧异的抬起头看过去。 这一看,冷星愣住了, 也顾不得换了吉服的不自在,诧异的对着大阿哥和三阿哥问道:“你们欺负他啦?” “呵。”大阿哥扯着嘴干笑了一声。 这一声干笑情绪太饱满太复杂,冷星一时无暇分辨,便看向三阿哥。 “呵呵。”三阿哥咧着嘴干笑了两声。 什么毛病?冷星眨了眨眼, 最后看向眼下重重青黑,面色蜡黄,生生瘦成了一根竹竿的四阿哥。 冷星觉得将四阿哥的衣服紧一紧,那腰估计能比自己还瘦。 “没有, ”四阿哥解释道:“只是最近的账目太多, 需要核对的细节也多, 这又是关系着咱们学会生存发展的大事, 我就多核对了几遍, 可能是这几日太忙了,瞧着就憔悴了些。” “啧, ”冷星摇头感叹,冲四阿哥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厉害。” 能叫一个习惯了早三点到晚七点强度的人说太忙,冷星都怀疑他一天能睡到两个时辰吗, 最要紧的是, 都这样了, 人家还不说苦不喊累。 “厉害!”冷星又重重点头道。 四阿哥勾唇,含蓄的露出个微笑,“这是弟弟应该做的,弟弟是后来的,却和大哥三哥占一样的股份,这是二姐和两位哥哥照顾我,我……” 大阿哥打断催促道:“别夸了,别谦虚了,也别聊了,咱们赶紧进宫吧。” 越夸越来劲了怎么办,这几日老四几乎就是吃住在账房和印刷局两处了,乌西哈是最会顺杆往上爬的,若是往后这样要求他和老三怎么办? 三阿哥点头道:“大哥说得是,咱们赶紧进宫吧,进宫还有不少事,等出了宫也还有不少事,今日得忙一整日呢。” 大阿哥道:“对,咱们坐车进宫,老三还能在车上眯会,今日晚上,他多半又得熬一整夜了。” 冷星难得觉得良心有点不安了,一边往外走,一边同四阿哥道:“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慢慢算也没关系。” 四阿哥勾唇浅笑,没有应声。 大阿哥摇头道:“没用,我和老三都劝了,他非犟着要做完再说。” 三阿哥也劝道:“这处理公务真和咱们读书不一样,你按着读书的作息来,早晚得累倒,再说,就是读书的时候,那也有两个时辰骑马射箭的时间呢。” 冷星的视线从四阿哥身上转到三阿哥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倒挺懂养生的嘛。” 虽然也瘦了一圈,可面色红润,人瞧着反而更精神了。 大阿哥默默往边上走了一步,三阿哥嘴皮嗫嚅,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冷星笑着拍手道:“以后你就负责这事好了,想个法子拟个章程看着大家,不让人超负荷工作。” 三阿哥苦着脸点头,预感成真了,他又给自己添了活,二姐总是这样,万事提一句,他们就得绞尽了脑汁,说干嘴,跑断腿。 四人各自上车,一入宫便先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了安,等这两处走完了,皇上那边正好也散了早朝。 “这么齐整的来给朕请安,是还有别的事吧?”康熙看着眼前的四个孩子笑问道,抬手示意他们平身。 然而平身后,看着三个儿子瘦了一圈,尤其是四阿哥像是重病了一场的模样,康熙笑不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四阿哥是病了?”康熙走到四阿哥面前,扶着他的身子问道。 四阿哥受宠若惊,连忙回道:“没有,就是这几日没休息好。” 康熙看了一眼四阿哥手里捧着的账本子,明白了,站直身子不赞同的对三个儿子道:“差事要紧,可你们的身子更要紧,若是身子垮了,更耽误事,这一点,你们全不如乌西哈明白。” 冷星笑眯了眼。 康熙又生气又心疼,又夹杂着那么些为人父的骄傲,坐回榻上,又给四人赐了座,这才问道:“说吧,你们寻朕有什么事?” 冷星看向四阿哥。 “是来寻汗阿玛,”四阿哥顿了一下,才磕磕绊绊的说道:“一起挣钱的。” 康熙皱眉,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你们寻朕做什么?” 大阿哥和三阿哥一个看左,一个看右,都避开了康熙的视线,冷星很良心的拍了拍四阿哥的胳膊鼓励他。 四阿哥深吸一口气,拿着账本走到康熙身边。 “二姐和我们说了荷兰的东印度公司的事,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了和英国、西班牙的大船队竞争,采用股票制整合国内财力人力,后来居上,仅仅四十年,便控制了世界贸易的百分之四十,所以我们想学习这种经营模式,既能迅速获取原始资金,又能将利润分润给百姓。” 四阿哥翻开账本,“股票就是一种风险共担,收益共享的模式。” 康熙皱着眉,接过四阿哥手里的账本。 四阿哥指着账本上的数目字依次介绍道:“我们打算将皇家学会的股份分为一千股,一股两千两银子,皇家学会以集体的名义占五百股,以保证学会管理集团的话语权,剩下的五百股,二姐占五股技术及经营管理股,三位子爵各占三股技术股,我和大哥、三各占一股经营管理股。” 康熙抬头看着几个子女,慢悠悠的道:“一千股,一股两千两银子,你们只要把这股票全卖了,立时就能得两百万两银子。” 若是再分多一些,或是价格高一些,便是一千万两也立时就有了。 “不能全卖,”冷星摆手道:“后面肯定要涨价的呀。” “你倒是有信心。”康熙哼笑了一声,又对四阿哥示意道:“你接着说。” “是,因为担心旁人见我们几个主事的都没有买进股票,从而对咱们没有信心,所以二姐以十万两又买了五十股。” 康熙看了冷星一眼,冷星昂头道:“我有钱。” 她好东西多,而且在海外也不是白混的。 四阿哥接着道:“波义耳子爵也出了十万两买了五十股。” “这洋人倒是有钱。”康熙点评了一句。 四阿哥道:“波义耳子爵原先是英国贵族,家境富裕。” 康熙点了点头。 四阿哥又道:“胡克子爵买了二十股,帕潘子爵买了十股,大哥和三哥也各买了十股。” 十股那就是两万两,康熙转头看向大阿哥和三阿哥。 大阿哥苦着脸道:“儿子和三弟掏干了家底。” 当然,两人的生母也贴补了不少,不过这就不用说了。 四阿哥接着道:“儿子钱不多,买了五股。” 他的生母德妃出身不高,他又自小由皇贵妃抚养,与生母关系疏远,自然没有生母补贴,而皇贵妃虽出身高贵,但毕竟不是生母。就是这一万两银子,还是二姐借了他不少。 康熙点了点头,合上了账本,上头的数字就记录到这处了。 “所以你们是来找朕入股来了?” 冷星笑眯眯的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汗阿玛,您入股绝对不亏,我们特意给您留了一百股。” 一百股那是二十万两,康熙点着账本想了片刻,“去内务府支十二万两,朕入六十股。” 总不能叫几个孩子什么也没有的起家。 四人闻言利索的谢恩,冷星笑盈盈的领头道:“谢谢汗阿玛支持工作。” 四阿哥将账本翻开捧到康熙手边。 账本里头的记录,皇家学会和乌西哈中间正好空着一行,是特意给康熙留着的。 康熙笑着执笔写了自己的名字、认购的股票数,又用了印。 见汗阿玛的银子落袋了,冷星又笑问道:“不知太子在哪处?” 康熙笑瞥了她一眼,“太子这会应是在文华殿听经筵。” 冷星也不在意康熙看穿了他们的意图,问明了太子的位置,迅速的跪安了。 看着冷星四人离去,康熙对梁九功吩咐道:“去内务府支四万两银子给太子。” 太子的好东西或许多,但现银却有限,宫里的东西又不能转卖,所以一会怕是会为难。 “嗻。”梁九功快步下去安排。 四人先去内务府支了银子,这才到文华殿找到太子。 太子先前收到汗阿玛送来的银子还有些不明就里,这会听了四人的来意,又见上头汗阿玛的名字印签,便知道这银子的用处了。 “我买二十股。”太子接过账本,同样在上头落了自己的名字。 等四阿哥收了银票,冷星便拍着太子的肩膀道:“那你继续好好听课,我们去照顾别的兄弟姐妹了。” 将宫里的兄弟姐妹都照顾了一圈,连同冷星等人买入的,学会的股票便一共卖出了两百七十三股,加上学会的五百股,便是七百七十三股。 这里头,五阿哥、七阿哥同四阿哥一样买了五股,估计是瞧着汗阿玛都买了,抹不过脸面。 而八阿哥没买,他是真没钱,他的生母没有位份,养母是大阿哥的生母惠妃,而惠妃的银子自然是补贴给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不过八阿哥如今年纪小,即便不买,也不算多丢脸,如果九阿哥和十阿哥也不买的话。 九阿哥是想买的,但,九阿哥看了看八阿哥有些迟疑。 八阿哥见到了,反而拉过两个弟弟笑着劝道:“你和老十若有银子就买吧,我觉得这是好事。” 九阿哥见八哥真不介意,这才道:“我去筹银子。” 九阿哥意动,然而他的生母宜妃却不怎么赞同。 老五是前头没有没买的,抹不下脸,可老九如今才四岁,前头刚好又有个没买的八阿哥顶着,何必再浪费这个银子。 但九阿哥坚持要买,宜妃也只好随他,添了钱,让他和老五一样也买五股。 十阿哥的生母温僖贵妃更是不缺钱的人物,但她也信不过冷星等几个孩子,只是儿子非要买,便也随大溜的也花了一万两。 而最后的一股,则是现今十六岁的大公主买入的。 “咱们卖了多少银子了?”大阿哥问四阿哥。 四阿哥查了查账本,“一共五十四万六千两。” “五十四万六千两啊!”大阿哥激动得眉头高挑。 然而下一瞬,三阿哥有气无力的道:“五十四万六千两。” 离一千万两差得老远呢,而且这是股本,是不能用来交差的。 冷星扯了扯朝冠和朝珠,精力十足的道:“走,出宫回府,准备准备,下午还要收钱呢。” 三阿哥跟着她身后,用胳膊怼了怼大阿哥,小声道:“我怀疑二姐是着急回府换衣服。” 大阿哥啪的跳离他两步远。 三阿哥愣了愣,再看另一侧,发现老四也离他远远的。 三阿哥沉着冷静的抬头往前看,便见二姐正转着乌溜溜的眸子看着自己。 三阿哥淡定又真诚的摇头道:“这吉服又重又难看,也难怪二姐不喜欢它,我也觉得我们应该尽快出宫回府,看着二姐穿那些漂亮的粉色衣裙,弟弟便觉得那一方天地都被二姐的美丽照亮了。” 四阿哥脚步短暂一顿,便接着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大阿哥嘴角抽了抽,见乌西哈笑容满意的转身了,才用无法言说的眼神斜了三阿哥一眼。 那封信是他冤枉他了,那竟还不是他肉麻的极限。 冷星的生辰宴,邀请的宾客极多,一回到公主府,吃过饭,四阿哥就和大阿哥、三阿哥一起忙碌了起来。 至于冷星,哦,她一直是有午睡的习惯的。 下午,宾客们陆续到来,在门口迎宾接待的是大阿哥,负责和各位皇家学会想要招揽和合作的对象拉关系的是三阿哥。 四阿哥则在宾客差不多到齐后,先代表冷星表达了对各位来宾的感谢,又代表全体宾客向冷星致以生辰祝贺。 然后切入第二个主题。 “今次,借着家姐生辰的机会,还有三件事想要与诸位分享。”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四阿哥身上,四阿哥肃着脸,操着自己沙哑的嗓音,语调无波的接着道:“头一件,皇家学会为了拓展业务,向所有人发放债券,一百文一张,三分利,五年为期,到期还本付息。” 三分利不算少,如今钱行的利率极低,毕竟钱行主要的业务是保管,而非保值。 所以四阿哥话落,便立马有人问了,“一百文一张?请问一共发行多少张?” 毕竟对于能参加公主生辰宴的人而言,即便利息不错,一百文也实在不入眼。 四阿哥回道:“一共发行两百万张,今晚的京报上便会公告此消息,之所以定为一百文一张,便是想叫普通百姓也能买得起。” 两百万张,立马就有人算账了,一百文一张,两百万张,那就是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每月三分利,一个月的利息便是六千两,一年便是七万两千两,五年便是三十六万两! 再加上本金,便是五十六万两! 嘶,所有算清账的人都悄悄倒吸了口凉气,五十六万两,学会还得起吗? 张廷瓒对身旁的弟弟小声笑道:“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倒是极贴合眼下的情景。” 张廷玉收回在台上搜寻的视线,笑着看了过来,张廷瓒努了努嘴,含糊道:“债多了不愁。” 都立下一千万两的壮志豪言了,这五十六万两还真不算什么。 四阿哥像是没发现众人的怀疑和议论,语气镇定的接着道:“关于学会的偿债能力,仅目前而言,学会便有五十四万六千两现银。” 所以三十六万两的利息,便是现在他们也是能支付的。 “啧,学会在哪儿发了笔横财,这还不到两个月吧。”张廷瓒咂舌道。 张廷玉笑道:“我认为重点应是在那个‘仅’字上头。” 仅目前而言,这说明五十四万六千两只是一个很短暂、很初始的数额,他们有把握迅速的打破它。 “我们可以承诺,债券在学会的偿还优先级是最高的,没有任何本金或利息损失的风险。” 有学会和几位阿哥公主担保,利息又可观,这个债券就很值得买入了。 不过二十万两,只怕还不够分。 四阿哥和大阿哥、三阿哥商议的时候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们还有一条规定。 “为了尽可能的叫普通百姓能买到债券,单个户籍购买债券的数额不能超过五百两,明日巳时在皇家学会大厅一号和二号柜台售卖。” 今晚的京报公告此消息,明日正式售卖,他们已经给普通百姓留足了反应时间。 “第二件,明日我们将在三号和四号柜台同步售卖学会的股票,买了学会的股票便是学会的股东,风险共担,收益共享,大股东能行使投票权,参与学会的经营决策。” “这个划算。”张廷瓒悄声道。 多的是想要领差事但又没有门路的人,而学会如今也是官营机构,买了股票便能参与学会的经营决策,这相当于花钱买官了。 “买多少股才能成为大股东?” “一共有多少股?一股多少钱?” “股票可有人数份额限制?” 宾客出乎意料的热情反应,叫四阿哥脸上难得的出现了怔愣之色。 股票和债券,很明显是债券更有保证,风险更小,但他们却对债券反应平平,反而对股票兴趣更高。 四阿哥的面色和缓了几分,脸上带出了些笑意,外界对他们竟比他们自己对自己还要有信心。 四阿哥温声解答道:“学会一共分为一千股,目前已经卖掉了七百七十三股,仅有二百二十七股可供售卖,但本次只计划售卖二十七股,买一股便可参与股东会,作为大股东行使股东权利。” 一股?这门槛低得不真实。 底下的人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四阿哥接着道:“一股两千两,一张股票同样售价一百文,购买两万张股票便可持有一股。” 嘶!众人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千股,一股两千两,一共便是两百万两,这也太黑了! 花两千两成为那么个不起眼的千分之一,这可不相当于花钱买官,最后买回一个狱卒的空缺吗? 看着众人一副你当我们是傻子的表情,四阿哥才发现是自己误会了,他们对他们并没有什么信心。 四阿哥的脸又冷了下来,按照原定的说词,淡声道:“虽然我们对股票的购买没有份额限制,诸位也能从其它持有人手中收购股票,但我奉劝诸位最好还是不要超过二十股,毕竟太子殿下也才持有二十股,汗阿玛也仅有六十股。” 皇上和太子都买股票了? 那此事就得再好好想想了,毕竟两千两也不是小数目。 四阿哥接着道:“若是拿不准想要购买债券还是股票的,还有第三个选择,便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可转换债券。” 四阿哥详细的解释了可转换债券与债券和股票的不同。 可转换债券本质上也是债券,但它可以在你认为股票更有利的时候,将它转换为股票。 当然,因为同时具备两种功能,可转换债券的售价更高。 比如一张面值一百文的可转换债券,售卖时会上浮为一百二十文,若五年到期,你按照债券兑换,学会便按照普通的债券给你二百八十文。 同样是二百八十文,你只是少赚了二十文而已,并不会亏本,这二十文便是你给自己多一个选择的价钱。 若你中途决定将之转换为股票,那么将按照可转换债券的面值一比一的转换为一张面值一百文的股票。 张廷瓒听罢,仔细思索了半晌,和张廷玉感叹道:“这法子也太绝了,真难为怎么想出来的,各种脾气性格的人都照顾到了,很难叫人不动心。” 怎么想出来的?二公主想出来的,张廷玉在心里默默答道。 她一向与常人不同,今日这宴会功利性太强,是她不喜欢的,她从来只给她喜欢的人留面子,所以今次必定是见不到她的。 张廷玉摩挲着荷包轻笑起来,自己不是早就想到了吗,为何还心存……妄念。 “消息也听完了,热闹也看完了,咱们回吧,这人也太多了。”张廷瓒应付走好几拨过来搭话的人,对张廷玉说道。 张廷玉一个好字在舌尖转了转,随着手指摩挲的动作,吐出口却变成了,“再坐一会吧,吃过宴席再走,显得尊重些。” 张廷瓒想想也是,便又苦恼的坐下了。 大阿哥和三阿哥穿梭在人群里,如一只花花蝴蝶,到处交谈着招商和招贤的事,四阿哥也在各处解说着三种证券的不同。 而此时的冷星正和帕潘蹲在一个院里里烧水。 他们面前是一个一千五百多年前就被发明出来的汽转球。 汽转球由一个装有水的密闭锅子,和一个空心球,以及两根空心管子连接在一起,在锅底加热使的锅内的水沸腾,然后变成水蒸气由管子进入到球中,最后水蒸气会由在球体上呈“乙”字型的两根小管喷出,从而带动球体转动。 两人蹲了好一会,冷星的腿有点麻了,便拍着帕潘的肩膀起身道:“你再好好努力,烧开水是件很牛逼的事情,我相信你可以的。” 帕潘郑重应下,冷星施施然离去。 系统:…… 儿子,你的技术股拿着你就不亏心吗! 第二日一早,冷星正悠闲的吃着自己的早中饭,大阿哥领着三阿哥和四阿哥风风火火的跑来报喜。 “乌西哈,卖完了!债券、股票、可转换债券全部都卖完了!咱们今天收了好多钱!” 四阿哥迅速报账,“原本收的股本有五十四万六千两,加上债券二十万两、新发行的股票五万四千两、最多可转换为三十股股票的可转换债券七万两千两,一共是八十七万两千两现银!” 大阿哥激动的拍桌道:“咱们这真是一日暴富啊,八十七万两千两!” 三阿哥叹气道:“是啊,一日暴负,债台高筑,加上可转换债券,咱们一共背了二十六万的债,这些五年后连本带息得还多少?” 四阿哥:…… 他还没有算到这一处。 大阿哥:…… 不想算,想想都觉得很不美好。 “利息一共是四十六万八千两,加本金一共七十二万八千两。”冷星好心的解答了他的问题。 七十二万……八十七万…… 这里头还没算股本,还没有算他们印了好几百万张证券的费用。 大阿哥抱头,这他娘的果然太不美好了! 第64章 学坏了 学会发行的债券、股票和可转换债券不到半日就销售一空, 不仅出乎大阿哥等人的意料,便是康熙也吃了一惊。 消息传来的时候,康熙正和几个大臣在议事, 听了消息便沉默下来。 学会关于证券这一块的账务极透明, 差不多四阿哥一公布各类证券的份额, 便有人算了,若全部售卖, 学会可筹得八十七万两千两银子。 八十七万两千两银子啊。 康熙皱眉沉吟,心惊这发行证券筹款能力之强的同时,也生出担心,若有人照样学样, 再卷钱私逃,只怕会惹出乱子。 但再仔细想想,乌西哈他们的成功是不可复制的,百姓和官员之所以会购买, 是源于对学会偿还能力的信任, 是对他领头捐款的信任和对乌西哈的信心。 不说牛痘疫苗, 只乌西哈改良的温度计如今还在市面上买卖, 就为户部挣了不少银子, 也为乌西哈涨了不少声望。 康熙想罢,笑了起来, “老四他们说带朕挣银子,没准还真是带着朕挣银子。” 他原先还想着自己投钱是支持他们, 没想到他们这股票是真抢手,慢一慢就没有了。 康熙抬头问面前的六部尚书和几位大学士, “你们都有谁买了股票, 买了多少?” 礼部尚书哈占笑着回道:“老臣前一段因着公事和学会打了不少交道, 对学会佩服得很,所以昨日有交待家中管事去买五股,不过奴才没有想到学会的股票会如此供不应求,所以也不知有没有买到。” 毕竟他吩咐的时候并没有特意强调。 康熙笑着点了点头,这正常,他也是没有想到的。 同样不少和学会打交道的户部尚书科尔坤道:“奴才和哈占大人一样,也吩咐管事买五股,也是不知有没有买到。” 康熙挑眉笑了起来,拢共发行二十七股,这就占了十股了。 刑部尚书诺敏低头回道:“学会的京报和刑部正在商谈合作,奴才很看好学会的发展,所以也安排了人打算买五股。” 他们和学会的合作有官方的,也有私人的,官方的没什么好说的,总归离不开照相机,可私人的…… 诺敏的头垂得更低了,京报里头有个刑侦板块,专门介绍刑部如何破解重大案件,过程跌宕起伏,官员明察秋毫,这样的事既有钱拿,又能得名声,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诺敏私心里认为这是二公主和三阿哥看在亲戚的份上帮他,所以他自然要投桃报李,给学会撑着了。 工部尚书佛伦道:“奴才也让人买了五股。” 他掌管工部与学会更少不了打交道。 二十股了。 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对视一眼,感情六部只他们两部和学会没有来往。 紧接着还有几个内阁学士,纳兰明珠笑呵呵的回道:“老臣也让人买了五股。” 李光地道:“微臣让人买了一股。” 张英回道:“微臣让人买了两股。”他是他的长子强力推荐入股的。 如此,已经有二十八股了。 “哈哈哈哈,”康熙摆手哈哈大笑起来,“统共二十七股,咱们这一处就分不开了。” 众位大臣跟着笑,但实际谁也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毕竟股票嘛,有可能会亏了,就是赚那又能赚多少,自己家里做别的生意也是一样的。 不过因着难买和极其快速售空,此事成了今日最大的热闹,无论朝臣还是百姓,见着了都要互相问几句,你买了股票还是债券?买着了吗? 但所有人得到的消息都是零散的,只有学会知道最详细的名单。 内务府大臣海拉逊入手五股,刑部尚书诺敏也成功买入五股,另外佟国纲和佟国维两兄弟各入手五股,曹寅五股,最后两股则由张英购得。 而债券和可转换债券因为没有风险,又有固定可观的利息,极受普通百姓青睐,卖得相当零散,所以采取的是不记名的方式,当可转换债券的持有人决定转为股票,并且所持份额达到一股时,才会登入股东名单。 银子都筹好了,自然要想法子用银子生银子,否则根本无法负担庞大的债务,更别提他们还顶着近一千万两的任务。 而要动用大笔银子做事,便要召开股东大会告知股东。 康熙和大公主及众位小阿哥自然是不会出宫来参加这个股东大会的,所以全权由内务府大臣海拉逊代表。 旁的股东或出于新鲜,或出于面子,也都派了家中有身份的子弟出席股东大会。 张家的张英和张廷瓒皆在朝为官,来的便是次子张廷玉。 拢共只有六位股东代表,除了海拉逊和张廷玉之外,还有一个熟人。 隆科多上前给三位阿哥请了安,便和大阿哥叙旧,“二公主呢?上次她生辰宴上也没见着。” 三阿哥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早晨的风相当凉爽,三阿哥吩咐奴才给众人上了热茶,便走开了。 四阿哥瞥了一眼座钟的时刻,辰正,嗯,他的去拟契书提银子了,四阿哥离开了会议室。 大阿哥打着哈哈道:“乌西哈忙着呢,那么大个学会,那么多事,是吧,哎,你身旁这人是谁,从前没有见过。” 隆科多便指着身旁的少年介绍道:“我伯父家行二的法海,一直在家里读书,不常在外走动。” 法海上前给大阿哥见礼。 刑部尚书诺敏的长子玛尔赛寻到了三阿哥说话,他是荣妃的族亲,全名马佳氏·玛尔赛。 这就是京城了,碰着个人都是沾亲带故的。 张廷玉和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安静的站在一旁等着众人寒暄,两人先彼此交换了身份。 该管事是曹府留在京中的管事,倒不是曹寅不给学会面子,只派个下人来,而是他的父亲前年在任上病逝,皇上便让他协理江宁织造事务,不出意外下一任的江宁织造便是他了。 他如今人不在京城,又是家中独子,儿子又小,便只能派一个在京的管事过来。 众人寒暄完毕,大阿哥便开始介绍接下来学会的大项目。 “帕潘子爵在八年前,观察蒸汽如何逃离他发明的高压锅后,便制造了一台蒸汽机的工作模型,因为种种原因,研究没有继续,不过乌西哈认为这是一个很有前景的项目,所以我们学会如今的主要研究项目便是蒸汽机,乌西哈和三位子爵已经为此项目忙碌近两个月了。” 其实在场的人听了有许多疑问,比如蒸汽机是什么?也是煮食的锅具? 具体有多大的前景,又需要投入多少银子? 已经忙碌两个月了,进度如何?还需要多久才能研究完毕? 但大阿哥没有详说,众人便也没有问,学会的研究资料和进度皆是机密,而且这场股东大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学会一半的股份再加上冷星等人的占股,便已决定学会是以冷星意志为方向的一言堂。 而大阿哥主要想介绍的也不是研究项目,乌西哈和那三个洋人叽里咕噜说的话,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 “接下来,我们说说关于学会资金的分配利用,主要分为三部分,其中一部分留作学会的研发资金。” 曹家的管事有点不好了,研究什么宝贝啊要几十万两银子。 玛尔赛悄悄吸了口气,安慰自己,原本就是花钱给三阿哥撑场面的,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隆科多瞪大了眼,二公主出手果然就是大动作。 法海垂眸,若事不关己,神色平静。 张廷玉笑意不变。 海拉逊同样面带微笑,学会学会,本来就是研究新物件的衙门,这一部分花费虽然数目大了些,可也……正常,对正常,八十七万两,抛开三分之一,也还有五十八万两呢。 大阿哥见众人没有意义,接着道:“第二部分,用来在京城南郊修园子,我们在京城南郊圈好了两千亩地,连土地带房子一共十万两银子。” 曹家的管事有点坐不住了,土地庄子什么的经营,他作为管事,最熟。 “大阿哥,土地的出息不高,十万两两千亩地实在是太贵了,再则咱们又是建园子,土地上的那些房子既花了钱买来,还得再花钱拆除,这,这实在不划算。” 海拉逊也怕是这群公主阿哥生了骄奢之心,“不知学会建这园子是为了做什么?又如何以此谋利呢?” 大阿哥看向三阿哥,这话他可说不出。 三阿哥肃容回道:“建园子便是建园子,让园子不再成为富贵人家的专属,给普通百姓身体放松和心灵栖息的净土,至于谋利的方式,便是收取门票。” 大阿哥咬了咬后槽牙,克制身上冒起的鸡皮疙瘩。 曹家管事一口气噎着了,建园子收门票? 园子有什么好稀奇的,哪户富贵人家没有,日日看腻了游腻了的,谁会特意花钱到外头买什么门票,这不是丢份吗? 再说普通百姓,随便上山去郊外看不要钱的风景不好吗,为什么要花这个冤枉钱?能多省两个钱比什么都叫他们身体放松! 海拉逊也不能接受这样的资金分配,十万两只是买了地,不说这样的营利方式能不能成功,只剩下的二十八万两银子它就根本建不好园子,一旦开工,这就是个无底洞! 然而所有的反对无效,已经有过半的票数同意了。 海拉逊的肩头垮了下去,好在最后一部分的资金运用中规中矩,没有挑战在座股东的心脏。 “第三部分一分为二,用来修建一个大型医院,和推动京报、热气球以及照相馆在全国的普及。” 海拉逊悄悄舒了口气,开医院算是二公主的专长,而那三个洋子爵里头,也有两个是学医的,这主意正经不坏。 等大阿哥几个认识到建园子不实际后,有这处的收益支撑着,再卖了城郊的土地,也能收拢不少资金。 大阿哥接着道:“我们的经营计划便是这样了,用第三部分的钱保证研究和修园子的顺利,并且是快速而且顺利的进行。” 海拉逊一口气窒住,感情最后挣的钱还是要去投那无底洞! 会议结束,曹家管事一脸菜色,海拉逊眉头紧蹙,面色也很不好,玛尔赛忧心忡忡。 剩下的隆科多、法海、张廷玉倒是面无异色,但是这三人都太小了。 在旁人看来,他们不忧愁多半是不知道利害。 股东们大会后,股东们面色不善,吊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当日下午一纸交易金额高达十万两白银的契书,在轰动了整个京城的情况下,解开了众人的疑惑。 夭寿唷! 什么挣钱?这就是一群不知民间疾苦、骄奢淫逸的王孙公主! 当晚,负责此事的大阿哥和三阿哥就被提溜进了紫禁城。 在确认他们果真是买地建园子后,两人就被康熙骂了个狗血淋头,等康熙稍微解了气,三阿哥才弱弱的解释道:“汗阿玛,我们真不是为了自己玩,真是为了挣银子,二姐说了,这个园子配合着蒸汽机肯定能挣钱,挣大钱。” “那你就不能多解释几句!你知道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吗?” 三阿哥弱胜道:“知道啊,可正是因为这样,咱们的园子还没开始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而且大家都很好奇。” 多么好的广告效果啊,还不要钱。 康熙:…… 和康熙解释完,大阿哥和三阿哥哥俩好的并肩出宫。 大阿哥问三阿哥道:“你怎么这样和汗阿玛说话?” 三阿哥也问大阿哥:“那你为什么那样和股东们说话?” 大阿哥摸着下巴嘿嘿笑道:“我觉得这样说话挺有意思的。” 看着他们的脸色变来变去,心情忽上忽下。 三阿哥了然一笑。 两人默契对视,忽而又双双愣住,为什么这种感觉他们这么了解,又这么熟悉? 第65章 游乐园 大阿哥和三阿哥决定要在日常的生活和工作中保持平常心。 所以, 当乌西哈告诉他们,她和波义耳在闲暇之余研制了水泥,用来修建园子的时候, 他们很淡定。 当乌西哈要求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修建园子, 并且可以为此再次增发债券的时候,他们也很平静。 同时他们很镇定的应对了持有反对意见的股东,并且温馨的提示他们两年内学会都不会分红。 然后在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的情况下,微笑的看着老四陪着乌西哈玩木头。 甚至当七夕节,乌西哈叫他们陪她逛街的时候,他们也很从容。 今年的七夕节,或许是因为学会大量招工又大量往外洒钱,百姓多了进项的原因, 街上的游玩的人格外多, 所以也格外的热闹。 冷星带着大阿哥和三阿哥大街小巷的乱转,看姑娘们各种喜蛛投针的乞巧, 和迎仙拜神的祈求姻缘。 至于四阿哥, 他非工作时间也很难叫动,更别提工作时间了,而且帕潘他们的试验正到了关键时候,留他在公主府主事也好。 看着满街娇羞期盼的少女, 和同样趁着佳节出来寻觅佳人的少年郎,冷星突然停住脚步,说去要去寺庙看和尚。 大阿哥和三阿哥对视一眼,吸气, 微笑, “好。” 寺庙里的大树也被香客们挂满了红布条, 冷星见罢, 长长的叹了口气。 冷星这样低落的情况是极少见的,大哥和三阿哥对望片刻,三阿哥谨慎的问道:“二姐是在忧愁什么?” 冷星摊手,真诚的感慨道:“我觉得我的婚姻很艰难。” 三阿哥愣住,大阿哥也一时失语,这个话题对所有宗室女子而言都很沉重,只是乌西哈从前不还很喜欢往塞外跑吗,他们还以为她不在意这个。 这个问题他们也没有办法解决,大阿哥只能干巴巴的安慰道:“你还小呢,大公主都还没指婚,不用担心,再说汉阿玛最疼你,必定给你指一个十全十美的额附,他要敢对你不好,不说汗阿玛会惩治他,就是咱们兄弟也不会放过他,爷直接削了他的脑袋,所以你放心,你的婚事必定会顺顺当当的。” 冷星好似被安慰到了,眉头松开,转头看着大阿哥诚恳的问道:“那我能招一个和尚当额附吗?” 刚从寺庙里出来的张廷玉对和尚这个词很敏感,虽然寺庙里都是和尚,但没有人会叫和尚,大多是称其为大师或是小师傅。 尤其这声和尚,还是出自女子之口。 原本打算径自离开的张廷玉停住脚步,往稀稀疏疏围了十来个人的古树处走去。 大阿哥定定的看着冷星,半晌,喉咙重重的滚动一下,别开了脸。 他还是修炼不够。 大阿哥伸手指着寺庙主殿的方向,“我有点口渴,进去讨杯水喝。” 说完不待冷星应声,便快步走了。 三阿哥没忍住好奇发问道:“二姐喜欢和尚?” 冷星摇头又点头,“我只能嫁给和尚了。” 张廷玉摩挲着荷包的手一顿,嘴角勾起浅笑,也是,毕竟是少时戏言,她估计早就不记得了,自己不也没放在心上吗。 张廷玉放开荷包,负手赏树。 冷星这话说得奇怪,三阿哥更不解了,“为什么?” 因为她觉得金钱鼠尾辫丑,极丑,是拉低人相貌的存在,还不如没有头发。 张廷玉在心里默默答道。 不想冷星的答案比他多一条,“一是发型不伤眼睛,二是干净。” 发型不伤眼睛这条三阿哥能听懂,可是,“干净?什么干净?” 在经历几场疫病后的卫生普及下,便是平民都极讲究清洁卫生,更遑论贵族了。 张廷玉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转头看了过来,便见冷星的视线下移,落到三阿哥下·身某处,脆声回道:“器官干净。” 三阿哥:!??? 三阿哥瞪圆了眸子,涨红了脸,在冷星的视线下不自在极了,想挡又不好意思挡,扭捏得像个小姑娘。 然而三阿哥越是不自在,冷星越是不收回视线,似乎是要看他能不能羞哭。 系统:…… 流氓! “咳咳咳。”张廷玉握拳咳嗽起来。 冷星的视线顺着咳嗽声转开,三阿哥大松了一口气,见二姐的视线好一会没有收回,便也侧头看去,这一瞧,发现还是熟人。 这会的日头正毒,空气又热又干燥,还好他们站在树荫下头,偶尔几缕微风送来恰到好处的凉爽。 而这位熟人站在人群之外,一半身子暴露于阳光之下,却不焦不躁。少年郎嘴角噙笑,身姿挺拔如崖间青柏,周身气质似朗月清风,见之便叫人心静平和。 张廷玉见二公主和三阿哥看到了自己,自然不能装作不认识,上前给两人请安。 三阿哥努力平复脸上的红晕,正端好了阿哥的架子,便听自己二姐问道:“你订亲了吗?有通房丫头吗?” “咳咳咳咳。”三阿哥的架子瞬间稀碎,满脸绯红着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姐,亲姐!咱们能不能文雅矜持一点! 就算真不文雅,好歹也装一装呀! 张廷玉也想到了他们方才聊的干不干净的问题,心里微微不适,但嘴角的笑意却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并不曾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只眼眸微垂的回道:“尚未订亲,也并无通房丫头。” “真好,”冷星眉眼一弯,双眸亮晶晶的看着张廷玉,认真的说道:“你若是能一直干干净净的,我可以招你做额附。” 张廷玉面上的笑容一丝不变,仿佛冷星只是说了一句平常的玩笑话。 但无人知晓他的心正砰砰乱跳,如擂鼓声般已震得他双耳失聪,也不知是因为她的前半句直接道破了自己的假装,还是后半句那个大胆又荒谬的提议。 冷星还在认真的说着自己能给的好处,“你乖乖听话,我会很宠你的,能帮你挣爵位,还能给你很多很多银子。” “姐,二姐,”三阿哥连忙打断道:“大哥走了好一会了,别是出了什么事吧,咱们去找找他。” 说着就要拉冷星离开,冷星眉头微蹙,却没有抗拒三阿哥的力道,任他拉着走了。 张廷玉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走远,目光渐渐恢复清明,随即极快速的划过一抹与他周身气质不同的尖锐的讥讽。 他想,他是恼怒他曾经视为对手的人,竟还和少时一样无知,她以为她的婚事是她可以随意做主的吗。 张廷玉站在原地,好一会才恢复静如湖面的心情,转身悠然的观赏这颗寺院古树。 然而这份平静,在张廷玉察觉到日头西斜,树影东移的时候,骤然掀起了惊涛巨浪,他近乎落荒而逃的离开了寺院。 又过了一会,冷星和三阿哥、大阿哥一起从寺庙主殿里出来。 三阿哥愤愤道:“我们还以为你在里头出了什么事,结果你是自己躲起来吃西瓜了!” 大阿哥不客气的瞪回去道:“这里是京城,又是在寺庙里头,我能出什么事?” 冷星眨了眨眼,视线轻飘飘的落到了三阿哥身上。 三阿哥霎时声音更厉,气势更足,“你说你是口渴喝水,可一去去那么久,我们当然会担心,再说寺庙里怎么就没有危险,万一你掉茅坑里头去了呢!” 大阿哥又恼怒又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爷又不是傻子!” “那谁知道。”三阿哥丝毫不惧。 大阿哥瞬间火大了。 冷星瞧瞧大阿哥,又看看三阿哥,眼里慢慢盈出笑意,煽火道:“对,这谁知道呢?” 一行人吵吵闹闹的回公主府,刚一进府,便险些和满身喜意的苏培盛迎面撞上。 “怎么了?着火啦?冒冒失失的,一点规矩也没有!”苏培盛一头撞上了大阿哥的火山口。 “二公主、大阿哥、三阿哥,奴才正要寻你们报喜呢,帕潘大人说蒸汽机可以投入生产了!” “太好了!”冷星拍手笑道,也顾不得看大阿哥和三阿哥的热闹了,蹦跳着往后院跑去。 九月七日,一则消息登在了京报最醒目的位置:星星的游乐园将于九月九日重阳节盛大开业! 星星的游乐园,便是学会斥巨资修建的园子,那个号称花费了上百万两银子,收门票的、对所有人开放的园子。 星星的游乐园,乌西哈的游乐园。 张廷玉的手指滑过星星二字,又落到九月九日上头。 九月九日是他的生辰。 张廷玉微微敛眸,心湖的涟漪一圈圈荡开,有些恼又有些舒服的微痒。 还是长大了么,这次用了真心了吧。 明明知道没有结果,为什么这么傻? 这就是情不自禁吗…… 此时的冷星确实情难自禁,从康熙点了头,她脸上的傻笑就没停过。 康熙伸手点着她的脑袋,取笑道:“不就是答应陪你逛个院子,就这么高兴?现在知道挣钱不容易啦?” 原先他们的任务是挣一千万两,可如今卖了股票,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有了大笔的启动资金,坏处是学会挣的银子并不全是他们的,得分润出去,以学会如今的占股份额,他们得赚一千五百万两才能交差。 “不是钱呀,”冷星笑眯眯的摇头,“我就是想和你一起逛游乐园。” 说完,冷星突然想到了什么,“汗阿玛出宫是不是不安全?不行,得推迟一天营业。” 反正她一定要和汗阿玛一起到游乐园玩的。 康熙一愣,又点了一下她的脑袋,力道却轻柔了许多,他还以为她想用他招揽生意。 “你这孩子,”康熙的声音温软潮湿,“消息都已经发布出去了,还改什么改?就重阳节,汗阿玛陪你去游乐园。” 冷星又仰着头看着康熙呵呵傻笑起来,直笑得康熙的心窝酸软,“也不用高兴成这样,不过就逛个院子,以后汗阿玛常陪你逛园子。” 第66章 圆梦了 时间越临近九月九日, 京报上游乐园的宣传就越热烈。 九月七日的广告,以回顾曾经天价地契的轰动为引入,告知了游乐园的地址和开园时间, 大概讲述了学会为此投入的巨大心血:上百万两白银、二公主及三位子爵呕心沥血的科研了大半年。 吊足了人们的胃口, 却只放了一张大门的照片,一个巨大的三角露出地面的明黄·色星星。 九月八日的广告,则要详细得多,但字字句句读起来却像是天方夜谈。 旋转木马。 木马怎么可能自己旋转呢?而且还是载着人一起动。 过山车。 惊险刺激?一个车而已,能怎么惊险刺激? 海盗船。 且不说一个无水而悬空的巨大船只要怎样划行,只该处标注的竟也是惊险刺激。 摩天轮。 一个巨大的像水车一样竖立的轮子,说是能将人带到二十丈高的高空? 除了以上四样的配图外,还有一张游乐园的俯瞰图, 整个游乐园从高空俯视像一个巨大的圆, 中间内嵌一个五角星。 五角星将游乐园划分为五个板块,旋转木马和过山车、海盗船、摩天轮各占一角, 另一角名为隐秘的一角, 卖关子的写了等待游客自行探索。 五角星中间内接了一个圆形的湖,湖的中心处有一个五瓣花模样的粉色小亭子;五角星与外接圆的空余处则是绿植和遍布全园的小食店、照相馆,以及各种杂货铺子。 只旋转木马和过山车两角之间的空余处是一群小院落,名为度假小院, 想来是对外租赁的。 除了游乐园听起来毫不真实的介绍外,此次还揭露了游乐园的票价,开园首惠,票价一折, 每人十文。 十文钱不算多, 一个普通百姓一日的工钱也尽够了, 又是占了九十文便宜的, 又是佳节,这样新奇的院子,大家都很期待,恨不得立时就是第二日。 尤其是小孩,孩子总是更容易相信人。 张廷玉今年十二岁的弟弟张廷璐,便正缠着他答应明日去游乐园过生辰。 “这园子的开园日正是二哥的生辰,就像是特意为二哥庆贺的,若是二哥不去,岂不是辜负了这场缘分,辜负了老天的心意?” 缘分…… 心意…… 张廷玉嘴角带笑,点头道:“我去与母亲说,明日便去星星的游乐园。” “太好了!”张廷璐高兴的几乎没蹦起来,拉开京报,点着要去哪处哪处玩,先玩什么,再玩什么,叽叽喳喳吵闹得很。 张廷玉笑看了一会,便起身道:“我这会便去和母亲说。” 留张廷瓒一人饱受三弟的魔音绕耳。 等张廷玉从母亲的院子里回来时,不仅张廷瓒和张廷璐还在,额外还多了四弟张廷和五弟张廷瑗,三个孩子更是吵翻了天。 直说到夜幕低垂还没有半分停歇的意思。 张廷瓒恐吓道:“还不去睡,明日起不来便不带你们了。” 游乐园在京城南郊,离城内很有些距离,是得安排马车的。 三个孩子这才勉强按捺住激动,各自回院子休息了。 但不想,第二日拖慢了行程的是张廷玉。 张廷玉平躺在床上,抬手用胳膊按住眼睛,感受着身下的冰凉,好一会,才声音略带沙哑的吩咐人进来伺候洗漱和换床铺。 府里的哥儿成人了是大好事,院中的嬷嬷满脸笑意的去了张英夫人的院里禀告。 张夫人笑道:“廷玉长大了,也该安排丫头伺候着了,你把翠环带回去,她是个老实知分寸的。” 张廷玉刚沐浴完,便见到了母亲赠的丫鬟翠环。 张廷玉定定的打量了她好一会,容貌中上,身材丰腴,颇有几分姿色,但脑中划过的却是干净二字,她要他一直干干净净的。 她是要他为她守身如玉的意思,真是……荒谬,比星星的游乐园还要荒诞。 他一个男子,守身如玉? 他若是守身如玉了,她便真能嫁给他么? 呵,张廷玉心里轻呵一声,面无表情的点头道:“我知道了。” 钱嬷嬷笑着给翠环使了个眼色,又对正给张廷玉编发的墨言挤了挤眼。 墨言迟疑的停下动作,翠环羞怯的上前,还没走近,张廷玉便皱眉道:“在屋外伺候着。” 墨言低头手脚麻利的继续编辫,翠环满眼无措的看向嬷嬷,嬷嬷微微一愣后,便笑着应是,拉着翠环退到了屋外。 “钱嬷嬷,二少爷是不是不喜欢我啊?”翠环胆怯的问道。 钱嬷嬷极淡定又肯定的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若是不喜欢你,便不会收下你了,你放心,二少爷他这会是,咳。” 不好说一个少爷害羞,钱嬷嬷含糊道:“不知味呢,等、过后,他就会对你好了,男人么,都这样。” 翠环羞怯的低头,心下安定,脸上复又露出笑来。 张廷玉用饭的时候,翠环瞧着机会想进去伺候,不巧,张廷璐久等二哥不到,带着四弟五弟寻到院子里来了。 “二哥,你怎么这会才在吃早膳?”张廷璐哀叫道,又撑着桌子,怀着几分期冀的问道:“已经给母亲请过安了吧?” 张廷玉摇头,“尚未。” “嗷!”张廷璐和两个弟弟失望的哀嚎起来。 张廷玉笑着道:“今日除了是我生辰,也是应当秋游登高的重阳节,所以我昨日已经请过父亲和母亲一同去游乐园了。” 这就不用再特意去请安了。 三个弟弟这才停住了嚎叫,只一个劲的催着他快点用膳。 等张家众人到达游乐园的时候,游乐园已经有不少人了,今日重阳节,朝里也是有安排休假的。 张廷璐三个在大门处排队,听着里头的尖叫声,心里若猫抓一般,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在京报上介绍的种种不可思议的游玩项目了。 “大哥,你看见了吗?那个是摩天轮吧,真的在转!那里头的小箱子里头,就是京报上说的里头能坐人的!真把人送到天上去了,那么高!” “那是过山车吗?那个也好高!哇!速度也好快,我听着尖叫声像是全从那里出来的!” 张廷瓒一手一个按住了近前的两个弟弟的脑袋,“别吵,别叫,别丢人,再着急也得一个个排队买票进去。” 三个弟弟闭住了嘴,但其实这样吵叫一点也不丢人,园子里头的阿哥们也正吵闹得不行呢。 康熙不仅自己出宫来了,还把太子和几位阿哥也都带出来了,还有太皇太后、皇太后、皇贵妃、温僖贵妃、荣妃、惠妃、宜妃、德妃以及大公主,也算是全家出游了。 因着老幼皆有,所以选择的第一个项目是旋转木马。 二十人整好把一轮旋转木马的座位包圆了。 康熙特意去瞧了一眼票价,门票是打了折的,只要十文,可这十文并不包括里头的游乐项目,就比如眼前的旋转木马,五两银子一个人。 康熙转头,看着兴奋的瞧着旋转木马的孩子们,笑着挥手道:“今日的花销汗阿玛全包了,都去挑一匹喜欢的马吧。” 冷星扶着太皇太后,格外理直气壮且不感恩的笑着昂头道:“有汗阿玛在,自然是汗阿玛付银子。” 他们都是小孩子呢。 康熙就爱乌西哈这份不和自己见外的小性子,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便让梁九功付银子。 一行人坐上马,旁边的乐队便开始奏乐。 有游乐园的工作人员上前问是否需要拍照,梁九功瞧皇上兴致很好,点头,又付了拍照的银子。 在音乐声和栏杆外围观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十阿哥激动得面色泛红,双手牢牢的把住马头的长杆,身子随着旋转木马的转动一上一下的起伏前进,和身旁的八阿哥、九阿哥道:“八哥九哥,这个好好玩!好好玩呀!它真的自己在动!” 八阿哥和九阿哥也是面色难掩兴奋。 九阿哥道:“太神奇了!我现在更好奇那个过山车和海盗船了!” 他喜欢刺激! 十阿哥恋恋不舍的松开一只手,摸了摸木马的脑袋,“可我还想再坐一次。” 前头的康熙和太子等人要矜持得多,但也颇为新奇的来回打量,摸摸马身,确认是木头做的,又顺着杆子打量上头的顶棚,好奇的看着售票点的小屋子头顶升起的巨大白烟。 然,欢乐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几人还没瞧出什么,奏乐声渐停,木马也跟着放慢速度,最后停了下来。 十阿哥拍着马屁股,慌张道:“这是坏了?怎么就坏了?” 大阿哥笑着回道:“这是结束了,一轮只有一曲的时间。” 而一曲连半刻钟都不到,仅有三分之一刻钟。 康熙也满是愕然的问冷星道:“朕花了一百两银子,这就没了?” 冷星笑着点头。 康熙摇头失笑,“你这真是,抢钱啊。” 冷星眯着眼扬起唇,不置可否。 康熙见几个孩子不满足,加之自己也没过瘾,便让梁九功又续了一轮,一刻钟不到,二百四十两银子便没了。 二十张照片,每人各为焦点拍了一张,一张便要二两银子。 等下了木马,一行人顺着路去往过山车的一角,路上遇到了不少王公大臣,但几人见康熙一行人穿着便服,便也没有叫破身份,只笑着拱手见礼后,让到一边。 沿途还有各色小吃和饮品。 梁九功安排人去买,一听价格便暗自咂舌,一应食物饮品,包括路边的小饰物摆件都生生比外头翻了十倍。 检验过没有问题后,梁九功将食物饮品呈给各位主子,一行人吃着聊着走着,便到了过山车面前。 他们到的时候,过山车刚停不久,上轮游客互相搀扶着下了车,有的脚步虚浮得像是能随时晕过去,而有的是直冲垃圾桶处,吐得昏天黑地。 女子们发髻散乱,脸色发白的在丫鬟的搀扶下到售票点取回各自的首饰。 还有的一脸兴奋,立刻叫唤着再来一轮的,然而他们被拒绝了,售票点的人要求他们重新排队。 “这是?”康熙抬手来回的点着情状各异的上轮游客。 冷星笑眯眯的回道:“刺激嘛。” 康熙惊诧而哑然失笑,转头对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道:“这个过山车恐怕不太适宜汗玛玛和汗额娘游玩。” 冷星点头道:“汗玛麽不能玩,但是汗玛玛可以。” 太皇太后已是七十四岁高龄,但皇太后如今才四十来岁,又是马背上长大的蒙古女子,身子健壮。 不过,冷星笑眯眯的点着已经在商量着坐哪儿的九阿哥和十阿哥道:“他们太小了,也不能玩,还有老五、老七和老八。” 十阿哥立马争辩道:“我可以,我不怕!” “哦,”冷星拖长的声音点头道。 十阿哥才刚又笑了起来,便听冷星慢吞吞的否决道:“那也不行,身高不够,绑不住你,一会把你甩出去了。” 温僖贵妃看着眼前高耸且轨道环绕复杂的过山车,连忙对十阿哥喝止道:“听你二姐姐的话。” 十阿哥满脸不高兴的嘟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过山车一次也是二十人,但抛开太皇太后和几个小阿哥,再去掉不愿意摘除首饰乘坐的娘娘,这一回便凑不齐二十人了。 康熙一边走过身旁长长的排队队伍,一边问道:“若是凑不齐二十人怎么办?比方只有一人要玩,该如何?” 毕竟谁也无法保证日日都有如此多的游客。 冷星笑着回道:“那就等着凑齐呀,不愿意等,就把剩余空位的钱摊一摊。” 她相信会有很多贵族少爷,懒得等,径自包下整辆车的。 康熙摇头笑了笑,走到售票点,扫了一眼售价,却是笑不出来了,眉头挑得要飞到天上去。 “十两银子一人?”竟比旋转木马又要贵出一倍。 冷星笑眯眯的点头。 梁九功抽着气付了二百两银子。 一行人往乘坐台走去,康熙径自走到车头处,冷星眨了眨眼,没说什么。 大阿哥热情的拉住了要往前走的太子,满脸笑容的分享道:“我跟你说,坐过山车,最后的位置才是最好、最值票价的!” 太子不信任的瞥了他一眼,看向三阿哥和四阿哥。 三阿哥笑着点头,“大哥说得没错。” 四阿哥也点了点头,过山车主打刺激,说后排最值票价确实没有说错。 太子收回视线,邀着大阿哥一起坐到了最后排。 冷星陪着康熙坐在第一排,其余人也各自挑位置坐了,工作人员上前依次检查了安全扣后,小旗子一摇,售票点再次升起了大量白烟,同时由于没有音乐声,机器的轰隆声便格外大。 不一会,过山车开始缓慢的攀升,爬到第一个高点的时候,康熙凭借着第一排开阔的视线,看着面前近乎垂直向下的轨道,微微白了脸。 最后排的大阿哥悄悄握紧了前面的把杆,正感受着过山车缓慢上爬的舒适的太子不屑的嗤笑了一声,然太子的笑容还没绽放完全,车头开始下冲,过山车猛的加速,瞬间将后排的他们带到了顶点,又风驰电掣般的垂直下落。 “啊啊啊啊啊!”陌生的失重的恐惧感叫一向讲究体面的太子也不管不顾的尖叫起来,紧接着还有回旋,还有翻转! 站在围栏外观看的十阿哥听到太子的尖叫声,不服气的指着太子道:“要我,我肯定不叫!” 九阿哥没有理他,八阿哥笑着按下他的手,“我瞧着也挺吓人的,等咱们再长高一点再来试试。” 又是短短的三分之一刻钟,过山车停稳后,康熙笑着问众人,“可要再坐一次?” 冷星几个随意,太后很是意动,太子有些犹豫,宜妃和大公主连忙摆手。 康熙笑了笑,便道:“那咱们先去看看别的。” 一行人又往海盗船的方向走,沿路有不少投壶、套圈的小摊子,梁九功尖着耳朵利着眼睛,注意各摊子的价钱,虽也比外头贵了不少,但比起过山车之类的却是极便宜了,不少普通百姓也在摊子上玩。 除此之外,还有绕着园子巡游表演的歌舞杂耍,这些是不用额外花钱的。 康熙驻足看了一会杂耍,笑着点了点头,他还怕普通百姓进来后没个玩耍处,乌西哈考虑得很周到。 海盗船相比旋转木马和过山车要亲民许多,只要一两银子一人,但一次可坐一百人。 十阿哥听到海盗船也有不少人尖叫,便跑到脾气看起来比较好的三阿哥身边问道:“三哥,这个我能坐吧,能吧,不就像秋千一样吗?” 三阿哥笑着点了点头,“可以坐,带个侍卫陪着你坐。” 十阿哥欢天喜地的应下来。 又走了特殊通道,一行人全部上了船,太子斜了大阿哥一眼,径自坐到了船尾处,大哥不甘其后的也坐到了船尾处。 九阿哥眼眸一转,拉住要跑到船中的十阿哥,和八阿哥一起坐到了另一头的船角。 海盗船相比过山车就要温和许多了,太子全程面色一变不变,对面,十阿哥的尖叫声夹着哭喊声不绝于耳,“啊啊啊啊!好可怕啊!我要下去!我不坐了!呜呜呜呜!” 九阿哥嫌弃的挪开了屁股,八阿哥虽也白着脸,但还温声安慰着弟弟,但这声音此时一点也传不进十阿哥的耳朵。 康熙和冷星笑眯眯的顺着各处的尖叫声看去,看各人的窘态。 从海盗船下来后,一行人又坐了摩天轮,一个座舱可坐二十人,一共二十个座舱,价格又要便宜许多,每人只要五百文。 缓慢的升空和下降,站在高处,鸟瞰整个游乐园的风景叫人心旷神怡。 康熙站在座舱中,笑着点着底下的园子和园子里密密麻麻的人群道:“这园子修得好,这才叫做与民同乐。” 从摩天轮上下来,众人便寻了一个酒楼吃饭,吃过饭又歇了一会,便去最后一角——隐秘的一角。 康熙问冷星:“为什么叫做隐秘的一角?里头是些什么?” 这一处同另外四处截然不同,从外头看平平无奇,但反而显得诡异。 破落的寺院、漆黑的山洞,一片普通的村舍民居,还有从外头看不出情况的普通屋子。 “这里大致分为三类,一类单纯吓人,一类单纯费脑子,一类又吓人又废脑子。” 这是什么回答,康熙笑着摇了摇头,带着众人去售票点。 每到一处,虽不用康熙亲自付钱,但他都要去售票点看一看,不仅是因为要从售票点进入,更是因为康熙有意识的在了解园子物价。 这一处又有一个与别处不同的规矩,进此处,得把武器都放下。 冷星解释道:“这是怕大家太害怕了,情急之下伤到工作人员。” “那为何每次只许十人进入?” 此处虽有很多个小项,但每个小项目只要一两银子一人,一次只赚十两银子,这可不是游乐园的收费水平。 冷星笑道:“因为这个更快呀,就从这头进,再从那头走出来就好了,而且用不着蒸汽机。” 康熙点了点头,先选了一个费脑子的,冷星同康熙一起。 因为无法同时进一个项目,所以这次众人打散了。 大阿哥极力推荐太子去既废脑子又要胆子的项目,而十阿哥则兴致勃勃的拉着八阿哥九阿哥去吓人的项目。 康熙等人进入了一个普通的屋子,但进入后才发现里头满是镜子。 “这是?” “镜面迷宫。” 等康熙等人出了迷宫,等了好一会,才看到面色苍白,一脸惊吓过度的八阿哥等人从一个洞口出来。 康熙笑问道:“这是怎么了?里面是什么?” 十阿哥脸上带着泪痕,颤着声音回了一大堆,“里面黑黢黢的,有女鬼的哭声、有狼,还有蛇,还有鬼抓我,一个鬼还捉住了我的脚!它的手特别凉,真的是女鬼!还好九哥一脚踢开了它,呜呜呜,里面好可怕!” 康熙大致理解了那条卸下武器的规矩,指着三个儿子笑得不行。 又过了好一会,康熙才看见脸色更苍白的太子等人从破败的村舍民居里出来。 “这是怎么了?”康熙笑着问道,又点着大阿哥几个问道:“你们不该知道里头是什么吗?怎么也被吓着了?” 大阿哥苍白着脸后悔不已,“我光知道这里是‘寻找小王爷’,不知道具体啊。” 他知道是破案解密的模式,却不知道里头的工作人员那么入戏,而且入戏了是真吓人,哪些个脑袋、手脚、耳朵的,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像是真的一样,他们就躲在草垛后头,看着他们吃了,吃了! 太子霎时就吐了,大阿哥的脸也白了,然后他们就被发现了,紧接着就是疯狂的逃命,好不容易才找到线索,解开一个个屋子,逃了出来。 众人依次玩了一遍后,又去游船,去赏花,去乘坐热气球,去逛小店购物。 这一日或惊吓或哭喊或欢笑,所有人都玩得精疲力竭,又尽兴至极,康熙也觉得这园子虽说大部分东西贵了些,但全家花个几百上千两玩一趟还是很值得。 但最后几人坐在亭心,梁九功告诉了康熙总数,康熙惊呆了。 “一万两!怎么就花了一万两?” “万岁爷,”梁九功抽了抽嘴角,不是一万两,是一万一千二百一十三两,“除了那些个游乐项目的钱,还有各处拍照的钱、买一些小饰品摆件的钱,以及饭钱。” 谁知道所有的项目,竟都有人拍照。 而且饭钱才是最大头的,他们径自去的里头最好的酒楼,更是天价,并且,他们这行人除了二十位主子外,加上随侍人员,足足有六十人。 康熙转头问四阿哥,“你们这园子,今日到这会挣了多少钱了?” 四阿哥摇头道:“这会儿子也不知道。” 四阿哥看了看满园子的人,每个出现在园子里的人,不说别的,只他们站在这处便代表园子有了十文钱入账。 放眼望去,这院子里大概有……上万人吧。 康熙看向远处还在转动的摩天轮、快速行进的过山车、摆动的海盗船、旋转的木马,排着长队的隐秘的一角,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最后声音发紧的吩咐道:“明日,你算出了总数,即刻给朕报账。” 四阿哥郑重点头,已经决定整夜不睡了,这么庞大的账目,必然得拉上所有账房,盘一整夜了。 湖心亭边,冷星正在悠闲的浇水玩。 系统奇怪的问道:【我还以为你会修一个星形的亭子呢?】 冷星笑眯眯的回道:【你不懂,家人、节日和游乐园是幸福的标配!】 星星圆梦啦,所以心上开出了花~ 此时的康熙以为这园子已经是学会揽钱的极致,乌西哈已经证明了学会的价值,但没过几日,康熙便发现对学会而言,挣这么点辛苦钱真不算什么。 第67章 演技派 有的人花了钱, 收获满身满心的快乐,然而有的人花了钱,满心空落落。 张廷玉走在湖边, 不知道第多少次看向那个在湖心亭专心撩水玩的少女,嘴角的笑容扯起又放平,实在难以维持住。 今日他和她无数次擦肩而过, 她竟然半分也没有看到他, 明明两个月前,她还说要嫁给他。 “二哥,你怎么像是不高兴啊?” 听到三弟的问话,张廷玉淡定的收回视线, 再转眸, 又是温润的笑容,“没有,只是有些累了。” “累了咱们就早些回去吧。”张夫人提议道, 又笑着摇头道:“这里头的一应花销也太贵了些。” 张夫人和张英是从贫贱日子里过来的,曾经连三餐都难以为继, 如今虽说富贵了,到底节约的脾气已经养成,就有些舍不得。 “花了多少银子了?”张英问道。 张廷瓒和张廷玉也看了过来,张夫人道:“五百三十两。” 张廷瓒的夫人扯着帕子倒吸一口气, 这才不到一日! 张家大小姐也连忙道:“那我们还是回家用晚饭吧。” 张廷璐几个小的却还舍不得走。 张英捋了捋胡子,转头环顾着园内几乎摩肩接踵的游客, 和大儿子张廷瓒道:“若是日日都能如此, 一千万两银子, 只怕一年就能得了, 你买那股票, 正经买着了。” 张廷瓒看了二弟一眼,见他面带微笑微敛着眸子,只好笑着揽下了这份功劳,“也是赶巧了。” 张英笑着点了点头,和夫人商量道:“今日是重阳佳节,又是廷玉的生辰,这里也算是咱们自家的生意,铺张便铺张一些吧,左右也不常来。” 夫君都发话了,张夫人自然点头应下,只是指着几个小的笑道:“咱们是不常来,他们几个怕是要成为这里的常客了。” 张英一家吃过晚饭,虽尚未尽兴,但带了女眷,明日张英和张廷瓒两个还得上朝,也只得暂且归家。 另外一些没有玩够,又舍不得走的,便租了园子里的小院,打算明日接着再玩。 今日人多,他们又不像冷星一行人可以走特殊通道,所以处处都要排许久的队,许多项目都未曾玩够,园子里的二十个小院不过半日便已经被预定完了。 四阿哥拉着大阿哥和三阿哥清点、盘算了整整一夜的账目,第二日一早便满脸疲惫又满身喜意的进宫禀报。 康熙呆了片刻,下一瞬站起身,双目死死的盯着四阿哥问道:“多少?” 四阿哥罕见的喜气外露,张嘴咧出两排白牙,眉飞色舞的又报了一遍,“一共八十一万零九百二十一两。” 康熙动作极缓慢的跌坐到龙椅上,喃喃重复道:“八十一万两!不过就一日,八一万两!门票还是打了折的!” 梁九功梗着脖子,好一会才咽下一口口水,收回圆瞪的几乎要脱框的眼珠子,他想到会很多,但万万没想到会是如此之多。 “若是日日都能如此,一个月便是两千四百万两,一年便是?”康熙卡住了。 四阿哥兴奋的回道:“二万八千八百万两!” 他们一得到昨日营业的数额,便忍不住畅享若是日日都能如此会有多少银子了。 康熙的瞳孔不断的收缩,二万八千八百万两,他做了二十五年皇帝,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 康熙绷着脸道:“那五年便是近十五万万两!” 四阿哥勉强压下满身的喜气,“也不能这么算,昨日是开园,又是节日,平日里或许就没有这么多了,再说五年,大家可能慢慢也不稀奇了。” 康熙点了点头,一边转着扳指平复心情,一边对四阿哥道:“你同朕细说说,怎么就有八十一万两?” “是,旋转木马、过山车、海盗船和摩天轮四处,每日营业四个时辰,每个时辰运行十轮,一轮是六千两银子。” 康熙转着扳指的动作一顿,一个时辰六千两! 四阿哥接着道:“昨日这四处没有一处空转,所以一日便得了二万四千两银子。” 康熙点了点头,四阿哥接着道:“隐秘的一角一共赚了二千五百六十两,除此之外,旁的游戏和摆件饰品等小摊子一共挣了五万八千余两,再有各处的照片拍摄,昨日一共拍了九万余张照片,一共一千八百余两。” 梁九功轻轻的吐出一口长气,这个照片他知道,别看二十文一张,并不贵,可积少成多,昨日他们在这上头也花了不少。 “二十个小院的住宿费一共收了两千两,昨日一共接待了游客三万五千六百二十一人,得门票费三百五十余两,”四阿哥说完这几处,吸了一口才接着道:“最大头的便是园内的食物饮品等,一共得了七十二万二千余两!” 康熙听罢,许久才笑着点头道:“你们做得很好。” 四阿哥头回得到康熙的夸奖,嘴角没忍住翘了又翘,忍着欢喜禀报道:“二姐说,要在广州也建一个游乐园,二姐说那处与海外通商,往来的洋人多,不愁没有游客。” 康熙笑着点头道:“既是乌西哈说的,自然不会有错。” 康熙起身背着手在屋内走了两圈,稍稍平复心情后,又对四阿哥道:“如今学会的摊子越铺越大,朕想着,只你们几个孩子怕是顾不过来。” 康熙看着清瘦了许多的四阿哥,又想了想乌西哈和大阿哥、三阿哥的模样,道:“不能把你们几个累到了,你们还好,乌西哈是姑娘家,身子本就柔弱。” “嗯,”康熙说完,又顾自重复了一遍,“不能把朕的乌西哈累倒了。” 四阿哥满脸认真的点头,虽然他看到的二姐总是好吃好喝好睡,但这并不能说明二姐没有受累。 二姐既要给他们出主意,又要给那三个洋人想点子,还要指点着匠人们,背地里不知道怎样殚精竭虑、耗费心神,所以日日才不能早起。 梁九功回想着二公主昨日面色红润、生龙活虎的模样,抽搐着嘴角,默默的低下了头。 康熙转身对梁九功吩咐道:“去,传科尔坤和海拉逊过来。” 梁九功吓了一跳,连忙应是。 康熙又接着对四阿哥道:“户部和内务府,一个管着国库,一个管着朕的私库,最后全不如几个孩子。” 康熙说着嘴角翘了翘,又是嫌弃又是骄傲。 很快,科尔坤和海拉逊便过来了,康熙坐到龙椅上,用下巴指着两人,对四阿哥道:“你跟他们说说,昨日星星的游乐园一共收了多少银子。” 海拉逊一听这话音,嘴角便带上了笑,与之相反的是,户部尚书科尔坤的脸色就不怎么好了。 四阿哥很冷静矜持的道:“八十一万两。” 海拉逊大喜过望,科尔坤笑容僵硬。 康熙冷哼一声,对两人吩咐道:“明日起,不,也不用明日,就今日起,你们每日抽出两个时辰,去二公主那里听使唤、学着点。达者为师,别看二公主年纪小,可二公主这份本事,不委屈你们。” 海拉逊满脸笑容的应是,科尔坤也连忙道不敢。 康熙看着老四如今的这份沉稳,想着老大和老三如今的干练,想了想,又让人把太子传了过来。 “你一会领着科尔坤和海拉逊去你二姐那里瞧瞧,以后每日都抽出半日去你二姐那处帮忙。” “是。”太子连忙应下。 于是四阿哥最后不仅领回了一大堆赏赐,还带了几个免费劳力回来。 大阿哥补完觉起来,摸着下巴笑了,“科尔坤来咱们这里帮忙,来学习?” 四阿哥点头。 大阿哥笑着磨起了牙,他在他那处可受了不少气,大阿哥眯着眼笑道:“我来给他安排活儿。” 四阿哥看向三阿哥,三阿哥笑着道:“正好,原先也是我同海拉逊大人打的交道。” 四阿哥点了点头,如此正好了。 至于太子,太子身份尊贵,除了二姐,也没人敢使唤他。 就在三人到学会报到的时候,星星的游乐园昨日挣了八十一万两银子的消息插着翅膀般传遍了整个京城。 科尔坤也得了大阿哥安排的第一个差事。 “去柜台盯着转换股票的事。” 现如今傻子也知道可转换债券转为股票比债券划算,不,不仅是划算,是大赚特赚。 这是极繁琐的差事,当初的可转换债券可是发行了足足六十万张,但科尔坤也不敢驳,这差事虽琐碎,可细算算却是极要紧。 抛开学会别的买卖不算,只游乐园若日日都能有这个收益,只一年持一股的人便可分得…… 海拉逊和科尔坤皆在心里飞速的盘算起来,半晌,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眸子。 近二十九万两! 海拉逊笑得嘴角差点没咧到耳后去,自己可入手了五股! 还有皇上,皇上可占了六十股呢,内务府的库银在他在任期间增长了这么许多,这也是自己的功劳。 这都是白捡的功劳!海拉逊忍不住笑出了声。 科尔坤心里后悔得打叠,他们户部,半分便宜没捞着! 那么大一注财,他也有交待人买的,偏偏没有买到,可转换债券,他也没有入手。 管事得了吩咐买五股股票,没有买到,又不敢私自做主买溢价的可转换债券,等他下朝回府的时候,可转换债券也早卖完了,自己当时、当时也没当回事。 可这会,就这会!原本一百二十文的可转换债券,一年也能分十几两银子! 虽然游乐园不可能日日都有这么多收益,但,这只是学会生意的一部分,这只是个开始,这个开始证明了学会挣钱的能力,他们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大的生意。 以游乐园暴露出来的学会的潜力,十几两银子都是低估了! 别的不论,他们马上就要筹备修建广州的游乐园了。 科尔坤越想越心痛,突然又打起了精神,叫过一个小厮吩咐道:“去,去学会大门守着,二十两银子一张收购可转换债券。” 这一点海拉逊自然也想到了,没有人会嫌银子多,海拉逊一边吩咐了小厮,一边又同三阿哥商量道:“不如把昨日游乐园挣了八十一万两的消息印到京报上头?” 三阿哥挑眉,“海大人不是想私底下收购可转换债券?这消息若传出去,只怕可转换债券的价格又要升一升了。” 海拉逊一派大公无私的笑道:“该涨便涨,我是想着可以以此作为宣传,让更多的人好奇游乐园,可以为游乐园吸引游客;再一个,二公主原先将股票拆得这样细,就是想着与民分利,这样的好事,也该登出来,让百姓都高兴高兴。” 可转换债券的价格涨得越凶,他手里的股票自然水涨船海,那才是大头。 当日下午,看到京报上官方确认的消息,整个京城都沸腾了,尤其是卖了股票和可转换债券的人,乐疯了。 可转换债券的价格应声大涨,学会加急增了三个窗口处理此事,但仍旧忙不过来,他们一是要仔细核对真假,二一个,常常这人才拿来可转换债券换了股票,不一会,又来登记将股票卖给了谁,还有无数的人来问,什么时候再卖股票和可转换债券。 大家都记着,除了学会的五百股外,还有一百七十股是没主的呢。 张英比普通百姓更早知道这消息,下了朝,便乐呵呵的同夫人说了此事,“咱们手里的两股,如今翻了一百倍不止!” 四千两不过半年功夫,转手便是四十万两了。 张夫人又惊又喜,“我也隐隐听说了此事,就是一直不敢信,真是真的?这也太、太匪夷所思了!” 张英笑着点头,又道:“卣臣的眼光好。” 卣臣是张廷瓒的字。 张廷瓒下值后,便寻到了二弟张廷玉,“你怎么还不和父亲母亲说这是你的意思?” 张廷玉从书里抬起头笑道:“不论是我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不都是家里的产业?父亲母亲都是一样的高兴。” 张廷瓒笑着摇了摇头,小时候样样都要拔尖、什么都不服输的人,如今越来越内敛了。 张廷瓒随手拾起一本桌案上的书,一看便愣住了,又连着拿了几本。 “《礼记》、《中庸》、《论语》,你这是?” 一桌子全是科考的书籍。 张廷玉看着大哥认真的道:“我还是想要早点下场。” 二公主今年已经十四岁了,离指婚最多还有六年,而他如今才是个秀才。 他总得尽力配得上她一些,而最近的乡试便是……明年,若不能中,便又要等上三年,然乡试得中,也不过是个举人,他想要配得上她,起码也得是个进士,起码得是三甲,才不算委屈了她。 张廷玉心里算着时间,若他明年顺利得中举人,后年得中进士,不,后年不稳妥,就算中了,怕也名次不好。 还是得再等一科,还是参加康熙三十年的春闱更妥当,到时公主十九岁,正是该相看的年纪。 以公主如今展现出的这份能力,皇上绝不会让她抚蒙,同时她还是皇上心爱的女儿,皇上也绝不会委屈了她, 他得中三甲,皇上才能看见他,中了状元,这桩婚事才能多两分可能。 “怎么突然这样急?你如今才多大!”张廷瓒看明白了二弟的认真,可是更不能理解了。 他的科考,除了春闱名次被父亲压了压,确实如二弟所言考了二甲第二之外,旁的,父亲并没有压制他,可他也是二十四岁才中的举人,二十五岁考的进士,而二弟如今才多大?才不过十五岁。 “你知道的,即便如今父亲和我还……” “大哥,”张廷玉笑着打断道:“我不是要争什么,我知道父亲如今虽只是从二品的侍郎,可哈占大人已经垂垂老矣,也就这两年,父亲便会升至一品,我也知道大哥如今虽只是七品翰林院编修,可非翰林不如内阁,大哥前程远大。” 张廷玉面上故作坚强的笑着,却失落的敛下眸子,“我只是想着,名次上已经注定要差一些了,若能早一点参加科考,也不负少年意气。” 张廷瓒当真了,也心疼了。 此时的他没有想到一向骄傲的弟弟会卖可怜,更能卖得如此情真意切。 “唉,考吧,我帮你同父亲说,不过是乡试而已,少年举人虽少,可也不是没有,咱们也不用避讳到这个份上。” “多谢大哥,”张廷玉笑看着张廷瓒,“弟弟想参加二十六年的乡试。” 张廷瓒一愣,二十六年?那不就是是明年? 他还以为他是打算参加二十九的科考。 “明年?”张廷瓒伸手点着张廷玉,“明年你才十六岁!” 张廷玉嘴角原本欣喜的笑容逐渐放平,又像是怕被人发现般,僵硬的勾起,只是假意的欢喜,即便是同样的弧度,也难掩失落和沮丧。 张廷瓒不忍心了,咬牙道:“明年就明年,没事,只要你有信心,大哥和父亲说。” 张廷玉眼里的笑意一点点荡开,由内而发的透出满身喜气来,“谢谢大哥。” 张廷瓒拍了拍弟弟的肩头,觉得值了。 “你好好看书,大哥不打扰你了。” 张廷玉看着大哥离去,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散去。 所以才不能和父亲说买股票是他的主意,这份功劳他一点也不能沾,否则父亲又该觉得他恃才傲物,要压着磨他的性子了。 张廷玉突然面色一僵,他买股票的时候,他和她分别五年未见,他为何从那时就开始谋划了? 张廷玉的心猛烈的跳了起来,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他狠狠的闭上眼,拒绝再想。 察觉到有一道身影靠近自己,张廷玉猛地睁眼,便见是翠环红着脸捧着茶进来了。 张廷玉蹙眉道:“墨言呢?” 翠环脸上羞意更浓,“回爷的话,钱嬷嬷说有事寻墨小哥帮忙,让奴婢今晚替墨小哥值夜。” 张廷玉冷冷的看着她,直看得翠环脸上的红晕变为煞白,才淡声道:“爷不喜欢自作主张的奴才,把茶端出去,叫墨言进来伺候,你和钱嬷嬷去找明书领罚。” 翠环身子一软,见二少爷面色淡漠,也不敢求饶,连忙退了出去。 不一会,墨言重新沏了盏茶进来放到桌上,便跪下认错道:“爷,奴才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嗯。”张廷玉头也不抬的淡淡嗯了一声。 游乐园的成功,除了各股东外,最高兴的莫过于波义耳、胡克和帕潘三人。 尤其是胡克,立刻宣布要闭关写书,这一回力学上头他必定能压牛顿一头,还有蒸汽机,多么伟大的发明! 但是冷星并不怎么满意,“现在这个不好。” “哪里不好?”波义耳连忙问道,相较于写书,他是更关注实践的一个。 “一个是能量损失太多,另一个是能源不能储存和运输,若是能把这种能源储存在什么东西内,想用的时候立刻就能用就好了。” 帕潘翻了一个白眼又一个白眼。 储存?运输? 听助手们说,游乐园的广告发布的时候,别人都说是天方夜谭,他们真该来听听乌西哈说了什么,这才是真正的离奇古怪。 他认为他们这个高压蒸汽机已经足够完美了。 “可是火要怎么储存和运输?”胡克问道。 “我觉得你们作为科学家,思路可以更开阔一点,不要局限于火嘛。” 帕潘挑衅般的发问道:“比如?” 冷星撕了一个小角的纸屑,又从袖子里抽出一根玻璃棒,“我想你们应该听说过摩擦起电。” 冷星将玻璃棒和自己的丝绸手帕塞到帕潘怀里。 帕潘认命的摩擦起玻璃棒,然后将玻璃棒放到纸屑的上方,纸屑便向着玻璃棒吸附。 冷星便道:“你们看,电也是有力量的,它也是一种能源。” 冷星深沉点头,“我觉得它很有研究价值。” 不是?就这?这么简单就下了论断? 帕潘拿着玻璃棒陷入了迷茫,懵怔的转头看向波义耳和胡克。 胡克道:“实验和研究只要足够细心,谁都能做到,但灵感是最难得的,乌西哈是我见过最具有科学灵感的人,我相信你的直觉。” 冷星开心的翘起了嘴角。 波义耳也一脸严肃的点头道:“我也相信,这绝对是能改变世界的新能源。” 冷星嘴角翘得更高,又从袖子里掏出两块毛皮和两根橡胶棒道:“我发现电其实有两种,刚才那个我叫它正电荷,而现在这个摩擦带上的电荷,我叫它负电荷。” 冷星递了一根橡胶棒和一块毛皮给胡克,又抽出一根玻璃棒给波义耳,波义耳连忙取出自己的丝绸手帕。 “然后电荷之间还有一个规则,同种电荷相互排斥,异种电荷相互吸引。” 冷星用玻璃棒和橡胶棒论证了自己的话,留下一大堆问题,便施施然离开了。 波义耳和胡克满脸兴奋,帕潘还有些回不过神。 胡克笑着拍他的肩膀道:“你真是,乌西哈当初在英国学会不就是这样?你顺着她、夸她,她就多说一点,不然就不说,或者就往反了挑刺,还能只说一点吊着你。” 帕潘道:“可是她回国之后不这样了呀?” “哦,”胡克推了推眼镜,“那是她自己想玩游乐园。” 现在游乐园都建好了,也够她玩一段了,你还想让她给你从前的积极态度? 醒醒吧,年轻人。 胡克拍了拍帕潘的肩,又陷入了自己幸福的小纠结。 他是先写书呢,还是先研究那神奇的电呢? 而波义耳,趁两人说话的时候,已经把桌上的玻璃棒和橡胶棒拿走了。 第68章 心梗了 觉得又幸福又痛苦的不止胡克三人, 还有太子和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科尔坤、海拉逊几个。 但凡牌面大到能在冷星面前刷脸的,这会日子都不太好过。 首先太子过来,不是让冷星给安排工作吗, 冷星让他卖游乐园的畅游卡。 两千两一张,限量发行一千张,可免本人门票, 可携同行的十人走特殊通道, 免除排队的烦恼。 “两千两一张,太便宜了吧。” 大阿哥被游乐园抬高了眼界,现如今已经看不起两千两的小买卖了。 三阿哥折扇一顿,几不可察的扯了扯嘴角, 当初二姐卖股票, 说一股两千两的时候,大阿哥眼睛瞪得,差点没说二姐想银子想疯了。 结果如今不过一张卡片, 他还道两千两太便宜了。 太子瞥了大阿哥一眼,他也觉得如今的大阿哥太飘了。 学会能有如今的景象, 都是二姐的功劳,他不过一个听使唤的,有什么资格傲成这样? 四阿哥用数据说话,“我觉得有点贵了, 这里头除了不必排队的好处外,只有一个免本人门票, 可我细算了算, 门票一百文一张, 他即便日日都去, 也得去五十八年。” 五十八年一出, 三阿哥的扇子摇不动了,大阿哥不自在的别开脸咳了一声。 五十八年,抛开长到能玩的年纪,再抛开玩不动的年纪,真是一辈子都用不完。 太子看着四阿哥,笑着点了点头,对这个弟弟的印象好了许多。 难怪明明是最后一个来学会的,却能管着学会的账。 四阿哥含蓄的对太子二哥回以微笑。 海拉逊和科尔坤迅速的算了算,点头道:“四阿哥说得没错,确实要近五十八年才能用回本。” 三阿哥道:“那确实有点贵了,要不再搭个什么打折的好处?” 数目字算出来是这样没错,但海拉逊和科尔坤并不觉得卖贵了。 海拉逊解释道:“三爷,这畅游卡它不仅是畅游卡,只有一千张,还不用排队,这卖得是身份,是体面呢。” 三阿哥想了想,觉得有理,但四阿哥却皱眉道:“若是持卡人亡故,咱们需要再补发一张吗?” 这倒是个问题。 若卖得多了,难免就显得不金贵了,可若不发,那能买得起卡的,都是在家里有一定地位的,可若要在家里有这个地位,那必然小不了年龄,如此,怕不出五十年,头一批持卡人就都亡故了。 “要不,每五十年卖一次?”科尔坤提议道。 大阿哥立马哼了一声,撅回去,“五十年?若是那三四十岁才买的,不出二十年就玩不动了,还五十年?” 科尔坤深吸一口气,扯出微笑,闭了嘴。 人在屋檐下,低头! “还户部尚书?连账都算不过来,生意做成这样,也难怪户部在你手里头精穷。” 大阿哥毫不客气的挖苦道:“也难怪当初为了户籍那点银子,你就敢跟爷对吼,最后还不要脸的说抹账,呵!” 科尔坤被臊得笑容僵硬。 “几文钱一张的户籍照,你说户部没银子,花二十两银子买一百二十文一张的可转换债券,户部倒是有银子了,你这样,户部也真该没有银子。” 三阿哥用扇面掩脸,低声笑了起来。 这几日总是这样,但凡科尔坤大人一说话,大哥必是要怼回去的。 海拉逊用舌头顶着上颌忍笑,再次庆幸自己当初的合作态度极其友好。 太子看着问题还没解决,眼瞅着话题就跑偏的会议,皱起眉头。 四阿哥转头看向津津有味的看着热闹的二姐,一下子把会议拉回主题,“二姐,您看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 大阿哥终于收了声,科尔坤僵硬的面部肌肉也终于和缓了些。 见大家都看了过来问她的主意,冷星眨眼便道:“让他们自己转卖就好啦,只要到星星的游乐园付两千两的转让费,就可以更换持卡人,随他们卖给别人还是送给别人都行。” 如此,这卡不仅是身份的象征,还成了一份极能拿得出手的珍贵礼物。 不仅解决了他们如何保持畅游卡数量的难题,还大大的增加卖卡收入,偏偏成本还一分不增。 大阿哥拍手道:“这真是好主意!瞧瞧,这才是好主意呢!” 最后一句,大阿哥是点着科尔坤说的。 科尔坤:…… “呵呵,二公主这主意确实好,老臣学到了,佩服,佩服得很。” 一份足够珍贵体面的礼物,可比银子难得多了,科尔坤可以料定,这畅游卡的转卖价格,必定是要大大的超出两千两的。 科尔坤说不出门道,可总觉得二公主如此操作,这畅游卡竟有了几分可转换债券的感觉,就是具有了极大的升值空间。 只是……科尔坤淡淡的瞥了一眼兴奋不已的大阿哥,这是二公主想的主意,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有什么可骄傲的? 全票通过了这个方案,几人便商量细节。 这就解决了?太子还有些回不过神,他看了看冷星,又看了看已经在商量写什么文字,用什么材质,怎么防伪,怎么宣传的几人。 是他的错觉吗?他觉得二姐刚才几乎是没有思考的脱口而出,就没人觉得奇怪吗? 四阿哥注意到了太子的神色,和他对上眼后,幅度极小的摇头。 他们怎么会没有发现,但二姐就是这个性子啊。 就是大哥和科尔坤大人打起来了,她也不着急,甚至会更不着急了。 万事得等她看完热闹再说,说不定她还可惜两人没打起来呢。 在座年纪最小、却看得最明白的四阿哥在心里老成的叹了口气。 二哥,唉,等在学会多待一段就能懂了。 几人商量着,又有了争执。 大阿哥道:“我就说用金子,好歹是全天下仅有一千张的稀罕物件,不用金子怎么显得出金贵?” 三阿哥嫌弃道:“俗!太俗!黄金有价玉无价,得用玉才好,又雅致。” “金子怎么俗了?你嫌金子俗气,你把你的股份捐出来呀!”大阿哥毫不客气的开怼。 眼瞅着又要吵起来,科尔坤事不关己的半阖着眼眸。 海拉逊笑呵呵的道:“都好都好。” 太子皱着眉头不悦的看着大阿哥,觉得大阿哥真是越长大越烦人了,怎么什么都能和人吵起来,又没本事,又想别人什么都听他的。 用金还是用玉,这样的细处,有什么可争执的? 四阿哥熟练的转头看向冷星,“二姐,您看呢?” 冷星眨了眨眼道:“用玉吧,金子是钱呢,铸成物件太浪费了。” 这是什么理由?大阿哥低着头不满的嘀咕了一句,“分明就是偏心。” 不过这声音极小,除了坐在他左右的太子和科尔坤没人听见。 太子皱眉。 老大真是越来越烦人了,还不如小时候背菜谱的时候,那时虽然蠢,但至少蠢得还有几分憨厚老实。 科尔坤面上呵呵的笑着。 心里想着自己得找个什么机会,把大阿哥这句话透给二公主知道。 趁着大阿哥难得低落而安静了一会,科尔坤赶忙问了自己更感兴趣的问题,“两千两,又是一千张,这一笔便能收拢两百万两,学会是又有什么大项目吗?” 然而仇恨给人力量,科尔坤话音刚落,大阿哥就满血复活了。 “科尔坤大人这记性也真是叫人没法子说,什么大项目?不是说了要在广州新建一个游乐园吗?那就得花一百万两银子!” 科尔坤又被一句话撅了回去,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科尔坤闭了闭眼,咽下涌到喉间的闷气。 大阿哥又转头和冷星说起了自己的新主意,“其实我觉得苏州也可以建一个,那一处的富商最多!” 冷星可有可无的点头道:“可以呀。” 见冷星采纳了自己的提议,大阿哥嘴角溢出丝笑,带着睥睨的斜了一眼了科尔坤,和方才压了他一头的三阿哥。 科尔坤面上带笑,心里不住的劝解自己,不要和他计较,不要和他生气,那是个傻子,傻子! 然而大阿哥没听出科尔坤的弦外音,海拉逊却是听明白了。 正巧大阿哥的这个提议又把话带到了这儿,海拉逊便借机问道:“这样一来,两百万两银子都有了去处,二公主为何突然要筹集这么大笔银子,可是有什么紧要的用处?若是银子不够使,内务府还有许多库银可以为学会解忧。” 大阿哥满意的笑着看了一眼海拉逊,他就觉得海拉逊比科尔坤识时务得多。 科尔坤一听这话,也顾不得但凡他说话便要无脑怼他的大阿哥了,连忙道:“户部也有银子,也很愿意帮忙。” “呵!”大阿哥冷笑的呵了一声,“不容易啊,头一回听到户部说有银子了。” 海拉逊说帮忙,他觉得人家是真心帮忙,但科尔坤,他便觉得他前倨后恭,面目可恶。 太子觉得两人的态度都很正常,直接忽略大阿哥,看向冷星,看她有什么章程。 三阿哥和四阿哥也都等着冷星说话。 冷星的眸子一转,看了看笑得一脸和善的海拉逊,又看了看努力在大阿哥的冷嘲热讽下笑容诚恳的科尔坤。 眉眼一弯,不答反问:“借?不要利息?” 不是说帮忙吗?冷星笑得也很是真诚感恩。 从冷星一个借字出口,海拉逊和科尔坤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偏偏大阿哥还嫌不够,对着科尔坤拍桌大笑道:“你要是不要利息,咱们就让你帮这个忙,你户部有多少银子,咱们就让你帮多大的忙。” 冷星捧着茶盏,两眼亮晶晶的,只等着继续看热闹。 三阿哥用扇掩唇低笑。 海拉逊低着头竭力降低存在感。 太子眉头又紧了紧。 四阿哥几不可闻了叹了口气。 他最喜欢和二姐一同开会,也最害怕和二姐一同开会。 和二姐一起开会,感觉什么问题都不是难题,事事处处都顺畅得很,也常常能学到些新东西,可…… 之所以什么问题都不是难题,是因为二姐本人是最大的难题,她是完全不可控的。 三哥乖觉得很,只有大哥爱往二姐眼前凑,四阿哥抬头看了太子一眼,还有二哥,二哥也是个爱表达情绪的,二姐架秧子看热闹这份恶趣味,一时半会轮不到自己身上。 只是除此之外,有些事她慢一慢、晚一晚,或故意或不故意的忘了,也能生生气死个人。 只希望,这次是前者吧。 四阿哥默默的在心底念佛。 大阿哥顾自笑得跺脚,“瞧我说的什么话?科尔坤大人怎么会要利息呢,当初户籍照直接划账的时候,科尔坤大人可没提利息的事,哈哈哈哈,那我就先代学会多谢科尔坤大人了。” 大阿哥大笑着起身,还真的拱手给科尔坤半鞠了一躬。 科尔坤哪里敢受这个礼、接这个话,连忙也对着大阿哥鞠躬行礼,一时倒有一种夫妻对拜的既视感。 冷星笑得更可乐了。 大阿哥半分不让,非要架着科尔坤把这事应下来。 科尔坤只好把话说破说透,“老臣是想着户部可以入股学会。” “原来如此啊。”大阿哥拖长了声音,斜睨着科尔坤,一脸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这么好心的模样。 “我觉得不能卖股票,缺钱咱们就发债券。”大阿哥也是能算得过来账的,股票越来越贵,债券的价格却没变动,一样的钱,当然是卖债券划算。 “就那种普通的债券,利息高点也行。”想想前头的可转换债券,大阿哥就心疼的抽抽。 买股票的还可以说是信任他们,可可转换债券那就是墙头草啊,这么大笔好处,他觉得真是贱卖了。 一而再再而三,便是泥捏的人也有三分火气,科尔坤肃着脸,一本正经的驳道:“先前给三分利,是因为百姓对咱们不够信任,所以以重利诱之,而如今,学会的偿债能力有目共睹,再发债券,这利息只有更低的,没有更高的。” 大阿哥愠怒的瞪他。 科尔坤笑呵呵的回道:“老臣只是就事论事。” 冷星很公正的点头道:“嗯,科尔坤大人说得对,再发债券,该利息更低才对。” 然后看着大阿哥瞪着科尔坤磨着牙笑了,那模样分明就在说,行,我记仇了。 冷星的笑容更灿烂了。 四阿哥又在心底叹了口气。 但这一场也勉强算是过去了,大阿哥是不敢撅二公主的话的。 科尔坤看了海拉逊一眼,海拉逊笑着问道:“那公主是有什么计划吗?需要用多少银子?” 冷星想了想,她也不知道,但应该不少,“应该要比修星星的游乐园翻出好几倍吧。” 海拉逊倒吸了一口气,那就是好几百万银子,甚至可能是上千万两银子! 大家如今也都看出来了,二公主是真有本事,搞得动作越大,挣的银子越多。 一千万两银子若也和这次一样翻出一百倍,那是多少! 海拉逊的心怦怦直跳,连呼吸都变得滚烫起来,但他还是极力压着激动,镇静的建议道:“如此大的数目,还是卖股票比较好。” 科尔坤也连忙道:“海大人所言极是,上千万两银子已经数倍超出了学会如今的现银,万一有个万一,还是找人入股,分担风险比较好。” 就是他管着国库,也不敢一口气拿出一千万两银子,即便打上好几个对折,一百万,不,五十万他也不敢! 大阿哥这会也没法子闭着眼说发债券了,上千万两银子的项目…… 呼! 大阿哥和三阿哥对视一眼,觉得当初被一千万两银子吓到的自己实在太傻太年轻,没有见识。 挣一千万银子算什么? 他娘的算什么! 一千万两银子连做乌西哈的本钱都不够! 科尔坤看到被吓傻了的大阿哥,心里头说不出的复杂,他说户部有多少银子学会便借多少,如今还真是,还真能。 对二公主而言,银子真的只是数字。 所有人都提着心屏着气等冷星表态,若她真的答应了卖股票,便说明学会是真的又有超出所有人想象的大动作。 冷星点头,“好呀,卖股票吧,咱们还剩多少库存股来着?” 冷星话音刚落,便听众人异口同声的回道:“一百七十股。” 冷星诧异的眨了眨眼,都记得呀。 “那就先卖二十股吧,不够再说。” 二十股、还能不够?! 三阿哥身子前倾,凑近冷星问道:“二姐,一股多少钱?怎么卖?” 如今的行情,再两千两一股卖,那就是、那就是,那就是用往海里倒金子都无法形容的败家行为。 冷星看向大阿哥和科尔坤,“刚刚听大哥说,你花二十两收可转换债券?” 大阿哥和科尔坤点头。 冷星对四阿哥道:“那就按这个价算算吧,就是拆细一点,还是拆成一百文一张往外卖。” 四阿哥木着脸看着冷星,又木着脸看了看瞪圆了眼睛的大阿哥和科尔坤,最后木着脸收回视线,很简单的算术,但四阿哥还是拿起了铅笔认真计算。 这一瞬,所有人仿佛都丧失了思考能力。 冷星颇有兴趣的来回看着众人,只觉得他们的眼珠子里似乎都有数字在滚动,然后觉得结果难以置信又迅速删除重算,再算再删除,再算再删除…… 这场默剧可太有意思了! 冷星笑意盈盈。 四阿哥握着笔,半点笑不出来。 上一回,一股是拆成了两万张可转换债券,一张卖二十两,一股便是四十万。 四十万! 二十股,八百万两! “二姐,这么多银子,是要做什么用?”四阿哥的声音有些发紧,加上卖畅游卡的二百万两,这里外里,足足一千万两银子了!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冷星眨了眨眼,反而很奇怪的看着他们。 “修铁路呀,你们看着过山车的时候就没想到点别的?”一副这还要我说的模样。 太子的声音也紧了,“二姐的意思是……” 太子咽了口口水,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接着道:“这过山车能修在平路上,能载人运货?” “那不然呢?”冷星摊手,“那不是从难度模式转成简单模式吗?” 场面再次静止了。 念佛果然没有用,四阿哥放下笔,捂着胸,感觉心梗了,连呼吸都不畅了。 他以为今日是第一个,没想到是两个一起来! 太子霍然起身,指着冷星责问道:“二姐怎么不早说!和这样的大事比起来,游乐园过山车不过是玩意罢了!这才是利国利民,关系江山社稷的大事!” 若是有这样能昼夜不停且大量载人载物的运输方式,大清的农业、商业,甚至对外战争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真是叫人想都不敢想! 四阿哥心梗之余,闭上了眼睛,觉得太子二哥要完。 大阿哥和三阿哥咽了口口水,因乌西哈话里透出的意思带来的震惊,都被太子敢指着乌西哈发火这件事压了下去。 海拉逊和科尔坤张了张嘴,还是选择闭嘴,那是公主,不是他们能责怪怨怼的,尤其是面前这位荣宪公主,他们来这里当差时,打听过不少她的事。 本事大,脾气更大。 连对着皇上都是敢当面甩脸挖坑,一句话不高兴就撂挑子的。 “哦~”冷星收了笑,拖长了声音应道,一副很受教的模样。 正在海拉逊和科尔坤惊疑不定,觉得公主长大了,脾气变好了的时候,又见她像是下定决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般郑重点头道:“那我以后不说了。” 不,不是!不说什么了? 不说过山车可以载人运货在陆地上行驶?! 太子满脑子的气愤一下子泄了个干净。 扎着手,想要说几句软话,又碍着人多拉不下脸面。 他知道必定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她以后真就能不说了。 三阿哥看了二姐一眼,又看了看太子,垂眸看着扇坠,仿佛扇坠上长出了什么花一样。 大阿哥看着桌面,像是头一回发现木头的纹路很有意思。 乌西哈真生气了,便是他也不敢冒头。 海拉逊和科尔坤是最早敛声屏息,降低存在感的。 四阿哥见场面僵持住了,也顾不得自己的胸闷,出声劝道:“二姐,二哥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太着急了,所以说错了话。” 比起让二姐不高兴,那还是让太子拉下面子赔礼道歉吧。 太子在二姐这里丢脸于国于民,没有什么大的伤害妨碍,但若是二姐以后真的不说了,那,那大清会损失什么,简直没法想,更没法算。 四阿哥看向海拉逊和科尔坤。 海拉逊和科尔坤端着茶盏,状似要去添水般,默不吭声的出了屋子。 冷星悠然的看着自己杯子里的茶水。 太子的脸上浮起羞红。 四阿哥又对太子道:“二哥,二姐心里想着百姓呢,不然也不会特意交待股票要一百文一张。” 只是在二姐心里,百姓是在她自己个儿的心情之后的而已。 “二哥,咱们兄弟姐妹间以和为贵,不然汗阿玛瞧了得多伤心,这次是你话说急了,伤了二姐的心,这会没有外人,兄弟姐妹间暂且不论君臣,你就给二姐赔个不是吧。” 四阿哥说完,用脚轻轻踢了踢三阿哥。 三阿哥笑着起身和稀泥,“老四这话说得没错,咱们兄弟姐妹之间以和为贵,以和为贵,都是为了汗阿玛,都是为了大清好嘛。” 冷星转头看着太子,有那么点,他道歉,她可以原谅他的意思。 三阿哥见状,笑道:“咱们都出去,让二哥和二姐说几句知心话,兄弟姐妹间有什么说不开的。” 说着就招呼着大阿哥和四阿哥走。 屋里只剩下冷星和太子两人,太子的神经放松了许多,但还是有些难堪,嘴巴粘着浆糊般声若蚊蝇的道:“二姐,这次是弟弟说错话了。” 冷星慢吞吞的道:“我的游乐园是玩意儿?” 太子不知想到了什么,也不否认,而是道:“就算是玩意,但它能让二姐高兴,它就比什么都重要。” 冷星翘起嘴角,有那么点高兴了。 太子悄悄松了口气,他知道二姐不难哄,就是太久没和二姐接触,所以,呼,太子悄悄呼了口气,他也是飘了。 大阿哥几个换了茶过来,从玻璃门外看见太子神色轻松的坐着和冷星在说话了,这才好似方才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推门进来,继续今天的会议。 四阿哥道:“四十万两银子一股若还要拆成一百文一张的股票,那这工作量正经不小,需要多几日时间准备。” 因为光是股票就得印刷八百万张,更别提还得按印做防伪什么的了。 这是一个巨大而繁琐枯燥,偏偏还得打起十万分小心的苦差事,因为这事目前就关系着八百万两银子,往后更不知要翻成多少两银子。 说是苦差,则是因为这仅仅只是盯着制作股票,而不是售卖。 学会早有规定,制作和售卖股票的人,不能是同一批人。 当然也不能是收钱的人,所以这事和四阿哥无关,大阿哥转头看向门外,三阿哥别头看着窗外。 冷星转头看向太子。 太子笑着道:“这事我来负责。” 大阿哥笑着转回头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冷星。 冷星理所当然的点头,做错了事,又承认做错了事,当然得惩罚,不然以后,不是谁都敢惹她爱新觉罗·星星了吗? “好,”四阿哥点头道:“那我们再来商量售卖股票的事。” 科尔坤连忙道:“户部要两股。” 他也是咬牙狠心,赌上他的仕途了,然而…… “你说你要就给你了?”科尔坤专怼户大阿哥又上线了。 原本也想说话的海拉逊噤声了。 大阿哥接着道:“咱们学会跟你们户部不一样,万事都是有规矩的,这卖股票,得先开了股东大会,定好日子了,再在京报上宣布出去,让百姓知道,然后在约定的日子当场售卖,所有人都是要排队的。” 科尔坤恼怒的瞪着大阿哥,他当然知道这个流程,可就是因为这个流程,他上回就没买到! 大阿哥摊手,把科尔坤的话又还了回去,“我也只是就事论事、公事公办而已。” 科尔坤:…… 科尔坤已经没有力气骂他了,他替户部入股,又不是替自己入股,户部的银子都是朝廷的银子,他这么跟自己过不去,伤害的是朝廷、是他汗阿玛的利益! “都有旧例了,那就按照规矩来吧,到点吃饭了,散会。” 冷星拍板,迅速结束会议。 明明有无数好消息,偏偏又数次叫人心梗恼怒,从而觉得格外漫长的会议终于结束。 会议后,四阿哥特意叫太子等一等自己。 “四弟有事?” 有些话,四阿哥原本不想说的,但他发现太子比大阿哥的危险等级还高,大阿哥通常触发二姐的第一种情况,太子却是触发第二种。 四阿哥谨慎的措词,他觉得方才会上,他直接让太子道歉就不如三哥说得圆滑。 但说话,显然也是看天赋的,四阿哥最后也能没说得多委婉。 “二哥,在学会,不是不能表达意见,只是没有情绪是最安全的。” 太子有些恼怒的皱眉。 四阿哥顿了顿,又道:“没有情绪,二姐就没有兴趣。” 四阿哥用眼神看了看大阿哥坐的位置,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脚尖。 太子愣了片刻,恍然大悟,走到四阿哥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你,二哥承你的情。” 四阿哥笑道:“二哥客气了,咱们都是兄弟。” 太子负手叹息了一声,都是兄弟,老大和老三却不会这样提点他,太子又拍了拍四阿哥的肩膀,“你忙,我也去忙了。” 第69章 知道了 修铁路的事绕不过工部, 此事传到朝廷又引起一番风波。 有人奏冷星不识大体,不堪执掌皇家学会;又有人言皇家学会如今举足轻重,荣宪公主以此为跳板干预朝政,有唐之太平公主之嫌。 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康熙看罢, 冷哼一声, “自相矛盾, 不过嫉贤妒能罢了。” 康熙将两方的折子都打了回去,狠狠呵斥了一番,若乌西哈真有帝王之心,如何会先游乐园而后修铁路;又若乌西哈真的不堪执掌皇家学会,怎么乌西哈之前,不见众大臣做出乌西哈如今的成就? 不过是如今看见学会有利可图,想着摘桃子而已。 于是乎,雪花一般的弹劾折子,一点水波都没有溅起, 便消散于无。 学会有条不紊的忙碌着畅游卡和股票的事,忙了好几日, 才终于先把畅游卡都做了出来,三阿哥和海拉逊那边也对外放出了消息。 而冷星则带着特制的畅游卡悠悠然进宫了。 冷星哒哒的走近乾清宫, 门口的小太监一看见她便低头撩起了门帘, 而里头的梁九功则笑着小声禀报道:“万岁爷, 二公主来了。” 至于要不要召见,这是不用问的事情, 二公主要见皇上, 皇上就没有不应的。 果然, 康熙收起花名册, 还未见着人, 脸上便先带上了笑。 “今日怎么想起来进宫瞧朕了?” “汗阿玛,我给您送尊享版畅游卡来了。” 冷星边走边笑眯眯的道。 康熙笑着和她逗趣,“这两千两银子,朕的乌西哈替朕出了?” 难得见汗阿玛计较银钱的样子,冷星眨了眨眼,也笑了,“汗阿玛的卡哪能和别人的一样,这是特制的,优先级别比畅游卡高。” “怎么个高法?” “您排队,不仅可以走特殊通道,而且可以直接排在所有畅游卡持卡人的前面,最重要,您这卡,玩什么项目都不要银子。” “哦,这么好,那这卡多少银子?” 冷星笑眯了眼,“这么好的卡,当然是无价的。” 那不就是不要钱。 康熙笑着摇了摇头,接过冷星手里白玉质地的卡片瞧了瞧,便递给梁九功,让他收起来。 而冷星此时则被康熙桌上的花名册吸引了目光。 冷星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花名册里头还夹着不少美人照片,看来选秀也与时俱进了,“汗阿玛这是在选妃?” 康熙笑道:“今年是大选之年,朕在给你大哥相看福晋。” 正如张廷玉所想,女儿要尽量在身边多留几年,因为是往外嫁,康熙舍不得;但别人家的女儿,康熙就欠缺那份同理心了。 大阿哥今年十五岁,秀女三年一大选,今年瞧好了,年底指了婚,等女方家里准备准备,明年便可以成婚了。 大哥的福晋?冷星的眉头挑了挑,嘴角慢慢溢出笑来,她方才好像看见了伊尔根觉罗·科尔坤之女几个字。 “汗阿玛,可是有什么人选了?” 康熙笑着顺着冷星的视线点了点手里刚放下的花名册,“正是这伊尔根觉罗氏,家世不错,其父也算有才干,其本人性子端方知礼、沉稳大方,倒正适合配朕的大阿哥。” 冷星连忙点头道:“我也这样觉得,大哥和伊尔根觉罗氏绝配!” 康熙诧异道:“你这么喜欢她?你见过她了?” 冷星摇头,走到康熙身侧,指着里头伊尔根觉罗氏的照片道,“没有,但是,我一见这照片就觉得我喜欢她。” 实话实说,小格格生得很漂亮,就是不论家世,和她那个户部尚书的阿玛,只从模样上说,就绝不委屈大阿哥。 五官大气,眉眼却柔和,瞧着便是外温婉内坚韧的性子,正是大阿哥喜欢的女子模样。 至于冷星为什么知道这一点,哦,那是因为大阿哥曾经表示,她这样粗鲁刁蛮脾气大的嫁不出去。 康熙笑道:“这伊尔根觉罗氏倒是合了朕的乌西哈的眼缘了。” 康熙说着这话,再瞧手里伊尔根觉罗·晴婉的照片,便觉得更满意了几分。 冷星笑眯眯的连连点头,只她的姓氏便合了她的眼缘,她简直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大阿哥和科尔坤翁婿相称。 冷星来之前,康熙也是早有决断的,但,这是他头一个儿子福晋,还是得慎重了再慎重。 康熙对冷星嘱咐道:“这事,朕还没有想好,你别先说了出去。” 冷星极其乖顺的连连点头,“不说不说,绝对不说。” 康熙点了点头,又带着冷星到东阁间坐下说话。 “你们这一年差事办得不坏,先是把户部和内务府比了下去,如今连工部也要跟着你们学了,朕想着大阿哥成婚,只一个贝子的爵位恐不够体面,打算在指婚之前,先封赏了你们这一年的功劳,晋大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为贝勒。” 康熙说完,一边端起茶盏啜了一口,一边看着冷星的反应。 乌西哈去的那英国,可是有女王的。 冷星笑吟吟的点头,又问,“那这个可以和大哥他们说吗?他们知道得高兴坏了。”然后更有干劲了。 康熙略微一愣,便笑着点头道:“可以。” 冷星陪康熙说了会闲话,又去给太皇太后、皇太后和荣妃送了畅游卡,这才欢欢喜喜的出宫回府。 “好消息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正厅背后划出的休息间里,大阿哥探出脑袋,既好奇又防备。 乌西哈的好消息对他们而言未必也是好消息。 三阿哥用也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来,却半点不搭话。 四阿哥面无表情的跟着冷星进了休息间,站得规规矩矩。 至于太子,还陷在印刷局里脱不开身呢。 “你们的好消息,”冷星笑眯眯的看着三人道。 海拉逊和科尔坤也闻讯赶了过来,二公主轻易是不出现在办公区域,包括办公区域附带的休息间的。 大阿哥又追问了一遍,“什么好消息?” 三阿哥嘴唇动了动,看了一眼四弟,又闭上了,只等着大哥问。 “关于爵位的好消息。”冷星昂着脑袋慢吞吞的道。 大阿哥惊喜道:“咱们的贝子爵位定了?” 他还没忘记,他们这贝子的帽子并不牢实呢。 三阿哥眼睛一亮,四阿哥的目光也专注了两分。 “短浅,”冷星摇头道:“你这见识也太短浅了。” “那难道……”大阿哥先是不服不解,后来眸子越瞪越大,难以置信的道:“难道汗阿玛要给咱们升爵?” 三阿哥紧紧盯着冷星,呼吸急促。 四阿哥双唇微张,片刻又抿紧,二姐方才说到“们”字的时候,也看了他一眼。 海拉逊面上已经挂起了恭喜的笑容,科尔坤神色复杂的看了大阿哥一眼,似乎难以接受他这么个憨货,这么快就要升爵之事。 冷星注意到科尔坤神色隐隐的不高兴,笑得更欢乐了,知道了汗阿玛给大阿哥挑选的福晋是科尔坤的女儿后,再看科尔坤和大阿哥之间的不对付,快乐增加了十倍有没有! 冷星点头笑道:“嗯,年底你们就都是贝勒了,你,还有小三和小四。” 冷星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你们要好好干呀。” 大阿哥几个瞬间干劲十足,大阿哥看着三阿哥问道:“明日就要开始售卖畅游卡了,你都准备好了吗?离年底没几个月了,到手的贝勒爵位,咱们可不能搞砸了。” 三阿哥高兴之余也没忘了为大阿哥的闲操心翻个白眼,“我都知道,你放心,倒是股票售卖之事更容易出岔子,大哥更应该当心才是。” 大阿哥不悦的瞪着三阿哥,四阿哥转头的回账房里头理账去了。 科尔坤看见大阿哥眼瞅着又要和三阿哥怼起来,上前一步,走到正准备瞧热闹的冷星身边小声道:“二公主,还请借一步说话。” 冷星眨了眨眼,就随他借了好几步,避开其余人说话。 科尔坤吞吞吐吐,似极为难的说道:“二公主,老臣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冷星看了他一眼,抬脚便要走开。 科尔坤:…… 二公主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二公主,”科尔坤连忙叫住冷星,“这事是关着大阿哥的事。” 冷星停下脚步,瞬间多了十万分的耐心,“大哥有什么事?” 难道科尔坤知道自己要做大阿哥的老丈人了?那他刚才听到大阿哥要升爵的好消息,不该是那副表情呀。 难道,他是要和她说大阿哥的坏话?! 冷星眸子晶亮,配合着压低了声音,善解人意的给他鼓劲道:“科尔坤大人尽管放心大胆的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科尔坤:…… 二公主说得如此诚恳,他这心里怎么更发毛了。 但旧日怨恨让科尔坤选择忽略这点不适,他低声和冷星说道:“老臣发现,可能因着三阿哥和二公主您是同母姐弟的关系,但凡二公主采用了三阿哥的建议,大阿哥便疑心您处事不公,未免手足之间生了嫌隙,二公主还是要掌握好和两位阿哥相处的分寸才是。” 冷星用怀疑的小眼神瞅着科尔坤。 毕竟学会上下都知道科尔坤和大阿哥关系不好,谁知道他是不是捏造故事故意挑拨来着。 科尔坤只好摆事实,“上回畅游卡用金还是用玉的事,二公主最后决定了用玉,大阿哥便嘟囔着说二公主偏心。” “哦,”冷星拖长了声音,阴恻恻的道:“原来是这样啊。” 冷星转头看着大阿哥甜甜的笑了,她决定她一定要做一只信守承诺的爱新觉罗·星星! “我知道了,谢谢你,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大哥的。”冷星对着科尔坤郑重点头道。 说完,冷星突然生出一个好主意,“听说科尔坤有个女儿叫做晴婉?” 科尔坤不知她问这话的用意,但还是点头道:“是,小女今年十四,正好参加的今年的大选。” 冷星点了点头,又道:“那你女儿和我差不多大呀,正好我一个人在公主府无聊,她若是没事的话,便让她来陪我住一段吧。” 科尔坤笑着连忙应了下来。 能陪荣宪公主玩,这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他女儿已经被留了牌子,以后无论是进宫,还是被指给哪位宗亲,有同荣宪公主的这份交情在,腰杆也能硬三分。 同时,科尔坤也在心里琢磨,二公主从哪处听到的自己女儿的名字,是不是皇上已经对自己的女儿有了安排。 冷星又嘱咐道:“你也知道,我大哥对你很有些敌意,晴婉过来的时候,你别说是你的女儿,直接让晴婉说是我的朋友吧,免得大哥迁怒她。” 科尔坤想到大阿哥那针眼大的心胸,和乱咬人的狗脾气,连忙点头道:“二公主考虑得很是。” 冷星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科尔坤放心且满心欢喜的忙去了。 要说最关注你的动静,除了爱你的,那就是讨厌你的,科尔坤刚走不久,大阿哥就蹭到了冷星身边,“哎,那老东西偷偷找你说什么了?” 冷星看了大阿哥半晌,直看得大阿哥头皮就要发麻,突然眉眼一弯,笑吟吟的道:“哦,他找我说买股票的事呢,我拒绝他了,我说大哥说过了,这事得按规矩来。” “他还拿这事纠缠你呢?”大阿哥剑眉倒竖,气冲冲的道:“这都是在会上说定的事,他还来纠缠,他果然不把爷放在眼里!你放心,你不用管他,我去教训他!” “嗯。”冷星郑重点头,“交给你了,大哥,好好教教他咱们学会的规矩。” 大阿哥怒意满满的去了。 相比于卖股票的事,卖畅游卡实在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在京报上发布了消息后,便等着各家派管事来买就行。 只是有一点,没有考虑外地富商的需求。 等外地富商得到消息,尤其是听说畅游卡可以在广州和苏州的游乐园通用的时候,畅游卡已经卖空了。 然后短短几日功夫,三阿哥便看着好几张畅游卡数次易主。 相当于合法的一卡多卖。 “这真是……”三阿哥嘴角抽搐了好一会,才想到了词,“捡钱啊。” 但畅游卡这边的事情顺利,股票那头却出了岔子,但并不是在大阿哥负责的售卖环节出了岔子,而是,印刷八百万张股票,这个动静实在太大了,很难绝对封锁住消息,所以外头已经有了风声。 更何况户部和内务府还在偷偷的调动银子,这左右一联系,很难叫人不猜到什么。 大阿哥干脆拍板道:“那就先开股东大会吧,总得给股东们点好处。” 能先知道,先筹银子的好处。 太子和三阿哥、四阿哥都没有意见。 这事这么定了,大阿哥便让马进去和乌西哈说一句。 乌西哈很少管他们具体怎么操作,更何况不过是改一改时间的事,所以大阿哥等人说完便散会了。 但很快,马进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消息,二公主让开会,她有事要宣布。 大阿哥闻言就有些不高兴了,这样的小事,不过一件小事,连太子都没说什么,乌西哈要做什么。 他这头刚拍板,都让人安排着了,若是她一场会后就改了,那自己这威信…… 老三畅游卡那摊子她可一点没插手,偏偏自己这儿,啧,他就说人的心都是偏着的。 大阿哥走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正好和满脸笑意的科尔坤碰到。 科尔坤今日心情好,见到烦人的大阿哥也笑得一脸和气。 但偏偏,大阿哥他心情不好啊,于是科尔坤笑得越高兴,他心里就越不舒服了,他觉得科尔坤是在嘲笑他,是在看他的热闹,是在幸灾乐祸。 所以大阿哥高贵冷艳的昂着头,重重的哼了一声,走在科尔坤前面进会议室了。 科尔坤:…… 今天心情好,不跟傻子计较。 科尔坤快走两步,迎上刚从后面休息室转出来的冷星和自己的女儿,她们方才正好站在大阿哥身后不远处,所以将两人的交锋都收入了眼中。 冷星乐滋滋面色挺正常的,晴婉的笑容就有些勉强了。 “阿玛。” 冷星转头看向她,晴婉立马用袖子挡了挡嘴,再放下,笑容端庄得体的欠身行了一礼,“大人。” 冷星这才笑开。 科尔坤笑着点了点头,又对冷星道:“公主,小,咳,格格一直养在闺阁中,资质普通,也不知会不会给公主添乱。” “没事,”冷星摆了摆手,“我很看好她,走吧,咱们进去吧。” “是。”科尔坤笑着应道,其实他也就是客气两句,公主愿意带着他女儿,他高兴得不得了。 科尔坤给女儿使了个颜色,示意她跟在公主身边,自己则略退半步,走在另一侧。 会议室里,太子等人都到齐了,看着冷星还带着一个陌生少女进来,皆是一愣。 太子蹙眉问道:“这位是?” 冷星伸手拉过晴婉,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对众人介绍道:“她叫晴婉,我的好朋友,这一阵子过来帮我的忙,我的、师爷。” 晴婉对着太子和众位阿哥款款大方的福了一礼。 师爷? 大阿哥满脸古怪,这位格格一举一动端方淑静,一看就是深闺里养大的贵女,哪里像个师爷,要论满肚子坏水、满脑子阴谋诡计,倒是乌西哈更适合称作军师。 冷星拉着晴婉顾自走到会议室的最前面坐下,又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是和大家介绍一下晴婉,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找我的,大家就先和晴婉说吧。” 她把人叫来了,总得给人家小夫妻增加接触的机会,培养感情吧,至于这接触的过程中,她看见多少大阿哥和她阿玛的不对付就不关她的事了。 毕竟,她都是一片好心,只是先答应了汗阿玛不能说而已,而她又该死的品行高洁、信守承诺,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她爱新觉罗·星星就是这么优秀啊! “你们也别探究晴婉的身份,总归知道她家世不错,是我的好朋友就行,最讨厌那些一见面就问人家八辈祖宗的人。”冷星挥了挥手,像是极厌烦。 三阿哥乖巧点头,四阿哥认真颔首。 太子可有可无的应下,总归谁也不如他们兄弟几个身份高贵。 大阿哥又好奇的看了晴婉一眼,能让乌西哈说家世不错的,那应该正经不错,毕竟她是个除了六部的尚书和侍郎外,旁的官职官阶都不清楚的人。 冷星又道:“在二楼给晴婉安排一个房间办公,这一阵子要忙股票的事,她便代替我在这里坐班了,大哥。” 冷星唤回一直打量着晴婉的大阿哥的视线,交待道:“开股东大会的事,还有股东大会后京报发布消息的事,一应都要和晴婉说一声,我也不是要她管着你们,只是备个案,这样我想知道什么的时候,问她,她才答得上。” “知道了。”大阿哥略带不耐烦的点头,他还是觉得多这一道程序太多麻烦,这事交给他,还能出什么岔子。 冷星笑眯眯的看着他。 “我明白了,二姐。”三阿哥的态度比之大阿哥就要热情亲近且乖巧讨喜上十分。 冷星也回了三阿哥一个点头咧嘴笑。 “好。”四阿哥面无表情,言简意赅。 “嗯。”冷星尾音上滑,点头。 太子把三人的态度和冷星的回应收入眼中,大概也找到在这学会的生存之道了。 若大阿哥一般情绪外露,又不能伏小做低的,平日里是最常被二姐欺负的,但要他像老三一般不要脸皮,他也委实放不下身段。 太子敛下眸子,还是同老四一般不功不过吧,二姐觉得无趣,便不会逗弄他。 于是太子一本正经的应承道:“好。” 冷星回以笑吟吟的点头。 事情说定了,晴婉便开始正式在学会上班了,也是运气不好,刚来第一日就加班,八百万张股票连夜被拉到了学会,晴婉也同大家一起熬夜清点,以及按印签字。 学会股票上的印签,除了学会的大印外,还有目前负责学会的各人,冷星、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的私印和署名,如今晴婉拿着的便是冷星的私印,她还要代冷星署名。 八百万张股票一一按印再签字,真是手也要按断、写断了。 大阿哥一边签字一边抱怨:“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发大额的,不过就一百文钱,劳累得爷手都要抓不住笔了。” 三阿哥一边写一边回道:“上回你也是这样说的,可那次的股票如今多少钱了?” 四阿哥纠正道:“以后还会值更多。” 所以这番劳累值得。 太子转了转手腕,从来了学会,他真是一日没歇,好不容易在印刷局盯着印完了八百万张股票,如今又要和几人一起弄这什么防伪,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大阿哥看了看一脸疲惫的几个兄弟,又看向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的晴婉,心里生出几分佩服和同情。 “唉,你也是倒霉,怎么正巧这个时候被乌西哈抓住了。” 晴婉见没人应声,抬头看过来,才发现大阿哥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便笑道:“这是晴婉的荣幸才是。” 大阿哥心里的同情更添几分,摇头道:“傻。” 晴婉温柔的笑着低头,实则懒得理他。 子时的钟声敲响,大阿哥撑了个懒腰,站起身道:“累死爷了,爷先撤了。” 三阿哥也收了笔和印签,对四阿哥劝道:“这不是一日两日能写完的,今日就到这儿吧,明日白日还有旁的公务呢。” 四阿哥点了点头,三哥管着不让他们过多加班这事,他不听劝,是为难三哥。 太子也掷了笔,晴婉也盈盈起身。 四阿哥让几人先走,自己亲自看着人将火烛熄灭,又让人点了一遍数,才亲自锁上了门。 太子连夜回宫了,大阿哥几人走到前院,正好和波义耳一行人撞上,比起大阿哥他们偶尔的熬夜加班,这三人才是日常加班熬夜。 帕潘年轻些,汉语学得要比波义耳和胡克好上许多,双方见礼后,便用蹩脚的汉语关心到他们今日怎么这么晚。 大阿哥又抱怨了一通做股票防伪的事。 帕潘闻言,略反应了一会,突然转头,用英语快速的和波义耳和胡克说了什么,三人迅速交流了一番,帕潘神色僵硬的对大阿哥等人道:“那你们赶紧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大阿哥点了点头,几人继续往后院走,转头看着那三个洋人走远了,大阿哥便撇嘴吐槽道:“莫名其妙,洋人就是没有规矩。” 当着他们的面就自己聊上了。 三阿哥道:“我倒觉得帕潘子爵最后那表情挺奇怪的。” 大阿哥摆手道:“他们洋人都这样,表情特别夸张。” 晴婉笑着没说话,这一日下来,旁的都还好,只对这位大阿哥观感实在不如何,先是不给自己阿玛面子,接着又骂自己傻,现在又在背后说人小话。 而大阿哥几人不知道的是,此时帕潘几人也正聊着他们。 胡克道:“他们多半是得罪乌西哈了。” 波义耳点头道:“我看也是。” 帕潘笃定道:“肯定是,我记得乌西哈早让人研制了一种水印纸,专门用来做防伪的,哪里用得着这样辛苦的一个个署名盖戳!” 胡克和波义耳默了默,两人突然一左一右的扯住帕潘交待道:“不管他们到底有没有得罪乌西哈,总之水印纸之事不能从我们嘴里说出去。” 胡克幽幽的提醒了一句,“不然就该是我们研究的时候这样辛苦了。” 帕潘:!!! 点头,重重点头。 “我就是在想,”帕潘叹了一口气,“那几位王子知道的时候,心情得多糟糕啊。” 胡克和波义耳一左一右的拍了拍帕潘的肩,那他们就管不着了。 第70章 但凡呢 大阿哥几人连续做了两夜的防伪后, 发现辛辛苦苦写了两夜,做好的成品相较于整体的工作量而言竟可以直接忽略不计。 这导致大阿哥一进入锁着股票的屋子,就捂着脑袋发出一阵哀嚎,三阿哥和太子面色痛苦, 便是最爱工作最能吃苦的四阿哥也是面色沉重。 唯独晴婉略好一些, 这是她头一回自己出来做事, 新鲜劲还没过。 太子肃着脸对大阿哥道:“要么股东会推迟,要么这股票的防伪方式得改,或者改股票的数额或面额。” 一听到股东会,大阿哥激动了,“这不行,帖子都已经发出去了。” 太子冷嗤一声,“那你准备和他们说,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卖股票?” 大阿哥理所当然的道:“当然是写完就卖呀。” 四阿哥摇头道:“那起码得等三年。” 三阿哥郁闷的看了过来,工部正等着银子呢, 哪里能等得了三年。 四阿哥解释道:“字写得潦草一些,印签由奴才先盖好, 咱们一个时辰可以签三千份左右,但这次和上次不同, 上次一共也才五十四万张股票, 准备的时候长, 学会又不如如今这样业务繁忙,咱们能整日整日的写, 可这次是多少?” 八百万张! 大阿哥和三阿哥对视一眼, 意识到这确实是个不可能迅速完成的任务了。 太子接着道:“咱们如今每日最多抽出三个时辰, 往多了算, 就算一万张吧, 那也得八百天,近三年的时间!” 说完,太子又冷笑一声,对大阿哥道:“你去和股东们说,说咱们三年以后再卖。” 大阿哥被下了脸,满心恼怒,但偏偏太子和四阿哥数据明确,事实如此,他辩驳不了,不过大阿哥还是梗着脖子死要脸的驳道:“乌西哈不可能给咱们指派不能完成的任务,一定是咱们忽略了什么。” 几人都了解他的脾气,没有人理他,三阿哥问太子如今怎么做。 大阿哥见没人理自己,也就站在一边收了声,但所有人,包括大阿哥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次竟是他一语道破了真谛。 太子道:“股东大会的时间最好还是不改,毕竟工部那边等着银子。” 大阿哥几不可闻的哼哼了两声。 太子瞥了他一眼,接着道:“股票的数额此时再变动,影响太大也太麻烦了些,面额又关于着分利与民的事,所以咱们能改的也就是防伪方式了。” 三阿哥和四阿哥闻言点头。 晴婉微微笑着站在一边,她在这处,也就放一双眼睛一双耳朵,和一双手而已,是不参与决策的。 大阿哥挑刺般的哼哼道:“说得容易,那你说怎么改?” 就是不要五个人一起署名,只一人的署名加上五人的印签,每人每日签一万张,那也得一百六十日呢。 三阿哥提议道:“要不叫上海拉逊和科尔坤?晴婉格格无事,每日再辛苦一些?” 晴婉笑着点头,“我都可以。” 然而太子摇头道:“那一日也最多八万张,得写整整一百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到底怎么办?”大阿哥有些烦了。 四阿哥道:“不如按指印?”按指印比署名快。 三阿哥道:“按指印不好辨认。”到时发放分红的时候,柜台的人只怕得疯了。 太子叹气道:“我明日先进宫请汗阿玛下一道旨意,伪造股票者同铸假币者同罪。” 三阿哥压下羡慕,点头道:“这一点很是。” 大阿哥又暴躁了,“那说来说去,这防伪到底怎么个改法?” 几人都沉默了。 “其实,”晴婉小声道:“也不一定非要写完八百万张吧。” 几人都转头看向她,大阿哥几步站到她身边,“什么意思?你细说说。” 大阿哥说着抚掌笑了起来,“爷就知道乌西哈不可能安排一个不能完成的工作,她必定是有法子的!” 三阿哥也道:“格格快说,是不是二姐说什么了?” 晴婉被几人瞧得顿感压力重大,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二公主的意思,是我自己的主意,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几人骤时失望不已。 大阿哥叹气,像是给晴婉什么恩宠般的抬手道:“说来听听。” 晴婉指着他们四人的印签道:“太子和诸位阿哥手里也是有股份的,但却没有股票,领分红时,只要能表明来人是各位爷的人便可,是也不是?” 原本不抱期望的几人,隐隐有些明了的凝神听来。 晴婉继续说道:“我便想着,咱们这次卖股票,必有那能直接买足一股的,比如户部和内务府这样的,这样的只需要登上股东名录即可,倒不用给股票,不然一大挪,人家也不好搬运存放。” 四阿哥想了想,点头道:“还真是,科尔坤大人早就说户部要买两股,我估摸着海拉逊大人那边也差不多,只这两处便能少写一百六十万张。” 大阿哥赞赏的看着晴婉道:“没想到你还挺聪慧的。” 晴婉矜持的笑着垂眸低头。 三阿哥补充道:“从前两千两一股,哪家都能随便拿出来,但如今却是四十万两一股,我想着咱们那股东名录,再细化一些的好,只手里的股份够半股,便记下名字。” 如此,二十股,最多也就记四十个人名,他们这处却能大大的减少工作量。 四阿哥道:“以十万两为限吧。” 如此也最多记八十个人名。 太子点头道:“再将五人的署名加印签改为一人署名加上五人印签,咱们五人每日签一万张,到月底应该也够用了。” 五日后股东大会,十五日后股票开售,二十天的时间准备一百余万股票应该足足有余了。 大阿哥到自己的桌子前坐下,“行,咱们就准备一百万张,也够普通百姓买了。” 几人各自回到位置上坐下,如此虽然要辛苦上大半个月,但至少这工作能顺利进行下去了。 晴婉道:“太子和诸位阿哥白日还有旁的公务,左右我白日无事,便多匀给晴婉一些吧。” 大阿哥很是意动,他们其实也想到了,只是不好意思给一个女子加担,而且她还是乌西哈的好友,代表着乌西哈。 乌西哈那狗脾气,若是知道他们欺负她朋友,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他们呢。 太子想了想,点头道:“那本宫就代各位兄弟谢过格格了。” 晴婉笑着蹲身行了一礼,“太子客气了。” 不过略微辛苦一些,便能让太子和三位阿哥承情,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好事了,晴婉笑意盈盈。 大阿哥看得很感慨,用手肘杵了杵三阿哥,小声道:“你说乌西哈跟人是好友,怎么就没能学着点人家这脾气性格。” 三阿哥抬头瞧了他一眼,默默的挪远了些,敢拉踩二姐,大哥怕是又皮痒了。 冷星从晴婉处听得他们的打算后,眨了眨眼,笑意一点点盈满了双眸,对晴婉笑道:“没事,你们接着忙,你帮我把海拉逊大人叫进来。” 海拉逊得了晴婉的传话,连忙进来听吩咐。 冷星道:“我们科技园的人还是不够用,再帮我刊登一些招人的广告吧,要有渲染力,把科技改变生活这几个字给我加粗加黑。” 冷星想了想,又弯了眼眸道:“咱们学会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也贴上这期京报,确保进进出出的人一眼就能看见。” 海拉逊点头应下。 冷星又道:“京报的事,你最近多盯着些,小三他们最近太忙了。” 海拉逊笑着应下,又道:“这是公主关心太子和几位阿哥呢,微臣都知道,公主放心。” 关心?嗯,冷星点头,“对,我就是没说而已,其实我可关心他们了。” 系统:…… fe。 连日的加班忙碌,大阿哥几人开始还有力气互相嫌弃,到后头,日日披星戴月的早出晚归、同进同出,也慢慢生出些难兄难友的革命情谊了。 次日,便是要召开股东大会的日子,大阿哥被特批可以早下班一些,他刚下二楼,便看见了正要出府的晴婉。 “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晴婉也是被特批的每日比他们早半个时辰下班,因为她白日一直写,纤纤玉手都快写成鸡爪子了,几位阿哥也不好意思可着一个姑娘欺负,再一个,她的小脸因着熬夜肉眼可见的蜡黄起来,冷星不答应了。 “大阿哥,”晴婉带着丫头转身对大阿哥福了一礼,笑着回道:“公主想吃桥南的肉馍馍,我正准备去买。” 大阿哥先是奇怪,“乌西哈怎么这会还没睡?” 下一瞬便了然的撇嘴道:“爷就知道她一日不折腾人就过不去。” 晴婉尴尬的弯了弯嘴角,没有应和。 她虽也不理解,二公主怎么大晚上的突然想吃什么馍馍,还非要自己亲自去买,但只二公主给她这个机会在学会做事这一件,她便打心眼里感激她,所以,亲自买个馍馍算不得什么折腾为难。 大阿哥对这大方温婉的格格观感不错,便又提点道:“你要是买了桥南的肉馍馍,那你一会必定还要再跑一趟。” 晴婉微微蹙眉,虽不喜这脾气大,又爱和自己阿玛作对的大阿哥,但还是秉着息事宁人的心思,屈了屈膝,笑着请教道:“还请大阿哥指点。” 只全了他爱做主的心思,等出了门自己怎么做,他也不知道。 大阿哥道:“乌西哈嘴挑得很,而且一认准哪儿好吃了,便只吃那一家,她爱吃桥南的豆腐脑,肉馍馍却只吃城北民庆街大茂胡同第三家吴家馍馍的,这次多半是她记错说错了。” 晴婉愣住了,这从来眼睛只往天上看的大阿哥怎么突然……接地气儿了呢。 大阿哥又道:“而且,你这个时候去,他们也早打烊了,你得去他们家门店拐进去的第二条巷子的……” 大阿哥见越说,格格的神色越懵,马进又在二楼拿着自己的私印盖戳呢,便干脆自己走到她身边道:“算了,爷领你去吧,正好爷也活动活动胳膊腿儿。” 晴婉微微笑着,见大阿哥说得如此信誓旦旦,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又大概了解这位爷不喜欢人质疑否定的性子,便只闲话般的说道:“大阿哥和二公主感情真好,如此了解公主的口味。” “呵,”大阿哥轻呵一声,“爷给她带了好几年吃食,还能摸不着她的口味。” 说完,大阿哥想起自己从前被乌西哈奴役的过往,再看晴婉就更觉同情了,“你也是、不容易,爷再跟你说说乌西哈的喜好吧。” 晴婉笑着点头,两人在门口上了马,一边说着闲话,一边打马往城北而去。 在他们身后,昏黄的灯光下,通报栏里墨黑的“科技改变生活”六个字醒目极了。 冷星咬了一口晴婉买回来的肉馍馍,看着略有些紧张看着自己的晴婉,挑了挑眉,笑道:“就是这家的,没买错,辛苦啦,你去休息吧。” 晴婉脸颊微红,屈膝退下了。 次日,股东大会,原先私底下猜测的消息成了真,又得知自己手里的股份转眼便翻了百倍,股东们兴奋不已,立马就寻思着要筹钱再多入股票。 曹家管事笑着问道:“大阿哥,不知道咱们这些原股东有没有个优先购买权呢?” 海拉逊立马瞧了过来,对呀,他和科尔坤不一样,他还是原股东呢。 大阿哥蹙眉想了想,想到从股票的消息走漏,便递到自己这处探话找门路的一大堆帖子,蹙眉道:“没有,都按规矩来。” 曹家管事也不敢埋怨,只是想着为防买不上,得早早的派人到学会守着。 股东会结束了,大阿哥便让人通知海拉逊,可以在明日的京报上发布学会卖股票的消息和日期了。 海拉逊刚得到消息没多久,又被冷星传唤了进去。 “股票售卖的日子定了?” “是,定了本月三十日。” 冷星小声嘀咕了一句,“教训还是不够呀。” 海拉逊没有听清的看了过来,冷星笑道:“月底不好,月底本来就忙,提前三日吧,就二十七日吧。” 海拉逊迟疑着应了下来。 冷星又笑着嘱咐道:“小三他们忙,这点小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注意了,二十七日,千万别印错了,京报发出的消息,咱们都是要负责的,公信力就是报纸的生命力。” “是。”海拉逊心想二公主如此说,必是清楚阿哥们那边的进度,便利落的应了下来。 然而结果却是…… 啪! 大阿哥气愤的将京报一巴掌拍在了三阿哥面前,“怎么回事?怎么日子提前了三天!你怎么不同我们商量,就偷偷让人改了日子!爷这差事办砸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三阿哥扯起京报,也是诧异极了,“我没有啊,这是怎么回事?真的提前了三天?赶紧找海拉逊过来问问呀,这提前三天,咱们的股票哪里来得及!” 大阿哥皱眉看着三阿哥,看他不像是假装,但,“京报一直是你管着的,你还能不知道?” 太子蹙眉道:“老三日日同咱们一块,知道股票的进度,不可能下这样的命令,应该是底下的人出了差错,还是先叫海拉逊大人过来问问。” 海拉逊就这样被叫到了几位爷面前,面对沉着脸的太子,满脸怒意的大阿哥、三阿哥,皱着眉面无表情的四阿哥,海拉逊茫然不解而愣住了。 太子指着京报道:“大阿哥不是和你说了月底吗,怎么京报上写着二十七日?” 海拉逊连忙抱拳回道:“回太子爷的话,二公主说月底忙,便让下官提前了三日。” 太子蹙眉看向大阿哥几个,大阿哥的满腔怒意一顿,“乌西哈吩咐的?” 海拉逊点头道:“是,”又迟疑的看着几位爷道:“二公主没同各位爷商量?” 大阿哥:…… 嘭!大阿哥一拳擂到桌案上,这绝对是乌西哈故意整他们! 三阿哥看了一眼海拉逊,和太子商量道:“要不在明日的京报上纠正一下日期?” 海拉逊这会已经品出点味了,不待太子表态,便为难着说道:“怕是不太好,公主说了,公信力是报社最紧要的东西,出尔反尔怕是不好。” 太子想了想,挥手遣退了海拉逊,对着几个兄弟道:“二十七日便二十七日吧,不过每日再多辛苦半个时辰,不然。” 太子没有说完,三阿哥便连连点头道:“对,不过半个时辰,由着她,免得。” 免得什么,三阿哥也没有说完,但懂的都懂,屋内几人也没问。 免得乌西哈不解气,再生出别的主意折腾他们。 只是,大阿哥不解道:“你们最近谁得罪她了?” 几人面面相觑,摇头,他们最近忙得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紧张得很,哪里有机会去得罪她。 大阿哥认命的抱头坐下,“写写写写写!” 王八犊子,真是上辈子欠了她了! 就在大阿哥等人为股票烦恼的时候,外头终于得到官方的股票价的百姓和股东们却是或后悔或欢喜疯了。 “出手早了!我十五两银子就卖了!亏了亏了!” “你还卖了十五两,我十两就卖了!” “亏死了!” “知足吧,这都赚了多少倍了,我上回咋就没买可转换债券呢!” “我也是,我原本还高兴我抢着了债券呢。” “这回这股票,谁都别跟我抢,我一定要买!” 如此巨利,莫说普通百姓惊了,便是宫里的阿哥们也兴奋不已。 九阿哥和十阿哥满脸激动的寻到八阿哥,“八哥,你听说了吗,现在学会的股票已经卖到四十万一股了,咱们的一万两,如今翻成两百万两了!” 八阿哥的笑容勉强,兄弟几个除了尚今两岁的十一阿哥胤禌和尚在襁褓中的十二阿哥胤祹外,只有他没有。 他们的这份欢喜,与他无关。 十阿哥不会瞧脸色,但心却是好的,他不是为着炫耀来的,而是,“八哥,二姐是真有本事,我看这学会的股票以后还得涨,你这次可千万要买一点。” 八阿哥苦笑摇头,他倒是想买,可四十万一股的股票,他一个年幼又没有母族扶持的光头阿哥哪里买得起。 若只是买个几百张几千张的,一个阿哥,这出手又未免太寒酸了。 十阿哥不懂看脸色,九阿哥却是个聪明的,他道:“我和老十手里的股票虽然值钱,但也不可能套现了去买,所以这次也只能买些零散的。” 听老九这么说,八阿哥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又道:“股票之利,大家都是瞧见了的,听说户部也得按规矩当日排队去,咱们也不一定能买着。” 九阿哥笑道:“咱们可以请大哥帮忙啊,都是兄弟,不会这点小忙也不帮吧。” 然而心烦着的大阿哥还真就没帮,帮了老九他们,他生母惠妃那边的族人帮不帮?宗室那边的亲王们要不要给面子?太子和老三他们能干看着他笼络人? 与其帮了这个不帮那个得罪人,干脆就全都按规矩来,最主要的是,他也真没时间和心力来应付这些事情。 九阿哥忿然道:“什么忙?什么规矩?不过是借着二姐力得了爵位和差事,这就瞧不上咱们这些兄弟了。” 十阿哥道:“那咱们也找二姐?学会不是二姐主事吗?” 八阿哥犹豫道:“可如今太子在学会。” 太子在学会,二姐还真不一定能主事了。 九阿哥觉得可行,“不过就试试,又不亏什么。” 然后就在信送到学会的当日,华嬷嬷就带着一匣子股票进宫了,“主子说,几位爷只说要的不多,也没说具体多少,便让奴才带了一万张股票来。” 一万张便是一千两银子的股票。 “主子还说,要是不够,就让奴才再跑一趟。” “够了够了,”九阿哥笑呵呵的道:“还是二姐爽快!” 华嬷嬷老实不客气的点头,又道:“主子还说,几位爷得了股票的事,先别往外说,等二十七日后就随意了。” 八阿哥笑着点头道:“请嬷嬷让二姐放心,我们不会让二姐为难的。” 华嬷嬷屈膝行了一礼,接过几位阿哥的一千两银子便告退了。 股票发售的前一日,学会门口等着买股票的百姓已经能顺着墙角排出胡同了,要不是有夜禁,只怕他们能就那么在大街上睡一晚。 但即便有夜禁,百姓们也直排到一更二点才撤,而夜禁一过,五更三点的钟声刚响不过半刻钟,学会门口便又排起长龙。 今日便是股票发售之日了。 大阿哥站在二楼眺望了一眼,抖着已经写成了鸡爪子的手道:“真是、都疯了。” 巳初开售,还有两个时辰呢。 四阿哥看了一眼,皱眉道:“百姓购买股票的激情如此之高,一百万张普通股票也不知能不能够用。” 太子的笔尖一顿,道:“咱们昨晚到现在写了整一夜,应该比一百万富裕。” 大阿哥道:“对啊,够不够的,都写了一整夜了,还要怎样?爷的手都握不住笔了!” 大阿哥提起自己颤抖的右手,展示给几人看。 晴婉将右手收到桌下,用左手慢慢的揉捏舒缓着,不仅是大阿哥,他们几人的手到这会也是止不住的僵硬酸痛。 而且,晴婉小心的打量着太子和三位阿哥。 几位爷的面色都疲惫得很,眼下的乌黑一个比一个重,她看见最讲究体面的太子运笔时也偶有颤动。 室内又只余几人运笔翻纸的声音,几人麻木的署着名字,脑子放空,思维难得的同步起来,都想着此事了解后,要好好吃一顿再饱饱的睡上一觉,想着想着,便觉得鼻尖似乎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咕~ 众人的视线汇集到三阿哥身上。 三阿哥微微红了脸,捂着肚子道:“实在是,饿了。” 咕~ 众人的视线又转到大阿哥身上,大阿哥掷了笔,起身道:“爷不写了!” 正在这时,冷星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冷星极其夸张的捂嘴惊讶道:“你们忙了一整夜呀!” 大阿哥和太子几个看到冷星身后的嬷嬷和婢女手里提着的食盒,才发现方才的香气不是自己的错觉,也头一回发现乌西哈还是有兄妹情谊的。 “真可怜,”冷星蹙眉心疼道:“都累坏了吧,赶紧过来吃饭吧。” “二姐,”三阿哥凑过来卖惨,“你瞧瞧我的手,那笔杆子都给我压出青紫的印儿了。” 大阿哥几个用湿帕子擦了手,极有默契的都用左手拿了方便的包子馒头。 冷星看了看几人,摸了摸三阿哥的头道:“那你们为什么要写这么多字呀?” 四阿哥觉得手里的馒头不香了,心里极其恐惧的惊跳起来。 三阿哥愣住了,太子蹙起眉头。 大阿哥觉得乌西哈明知故问太过可恶,又委屈又气愤的道:“还能为什么,不是要赶着制作股票吗?本来也没有这么紧,偏你还偷偷指使海拉逊改了时间。” “股票啊,”冷星拖长了声音,看着几人道:“我都做完了呀。” “什么意思?” 大阿哥又气愤又不解,分明是他们做完的。 三阿哥也不能理解,二姐一笔字也没有动啊,她的那份都是晴婉格格写的。 太子和四阿哥同样不明白,但心里没由来的不安更重了,隐隐觉得她的答案是会让他们无法承受的崩溃。 冷星转头看向华嬷嬷,华嬷嬷从袖子里讨出一卷股票来,几人一人一张的传开看,她这股票大体的样子和他们没有盖章署名的股票一模一样。 冷星提示道:“你们对着光瞧瞧。” 几人应声对着光,那股票中间竟浮现出大清皇家学会六个大字,还有学会的大印。 “这是?”大阿哥的手再次抖成了鸡爪。 冷星笑盈盈,极耐心的解释道:“这是水印纸,转门为防伪做的,其实工艺很简单,只是在造纸时候,用刻有所需图纹或文字的金属模具,滚压脱水的纸浆,这样等干燥后,迎光透视,便可以清晰地看到纸上半透明的图文了,我已经让人印了三百万张,你们放心,指定够用。” 心肌梗塞都不能形容众人的心情,三阿哥和四阿哥的脸上出现了怀疑人生的呆滞。 太子手里的包子滚落到地上,满脸恍惚。 晴婉,晴婉双目无神,似乎灵魂已经脱壳而出。 大阿哥红着眼睛,连手带脸,整个都颤抖起来,从牙缝里扯出低吼。 “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 他们辛辛苦苦写了大半个月,还一直想着虽然辛苦,但他们能把名字留在股票上,作为一种价值货币是一件光荣的事,他们为了百姓如此不辞辛劳,是一件高尚的值得歌颂的事。 但现在,这点信仰和支撑全部破碎了! 他们就是白忙活! 他们忙到最后一无所有,不说感动别人,连感动自己都是个笑话! 这种在长久苦累中支撑着他们的信念的崩溃,只一瞬便击溃了几人的心神,叫他们红了眼睛,目眦欲裂。 他们看着冷星的视线竟隐隐带上了憎恨。 此事,不同于小时候的捉弄胡闹,这是戏耍,是把他们的心情、努力、信念和自尊扔到脚底下践踏! 冷星眨了眨眼,歪头看着几人,不急不缓的道了一句:“奇怪。” 大阿哥红着眼睛瞪她,她就是故意的,她还好意思说奇怪! 冷星摊了摊手,对他们的遭遇表示遗憾,同时耸了耸肩,觉得自己实在无辜。 “我还以为火车的事已经足够你们长教训了。” “什么意思?”太子稳住心神,问了一句。 冷星道:“虽然你们没有权限查看科技园里各种具体的技术原理,但是成品名录是开放的呀。” 所以,你们自己不看能怪谁呢。 冷星摇了摇头,“但凡你们有人看了一眼呢。” 那都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大阿哥还是不能接受,“这不是一直都是你管着的吗?我们……” 大阿哥自己也说不下去,所以他们可以完全不过问?可他们自己也是学会的人,为什么这么不关注学会最核心的科学研究? 但冷星却点了点头,接受他这个说法,又替他们遗憾道:“唉,你们晚上下班的时候,不止一次和波义耳他们遇上吧,但凡你们能问一句有没有什么省力法子呢。” 大阿哥吞咽了一口口水,他想说让他们向几个洋人请教,实在跌份,可这话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冷星叹了一口气,又指着楼下的通告栏问几人道:“看见什么了?” 四阿哥的声音像是从破漏的风箱里撕扯出来,“科技改变生活。” 冷星又摊了摊手,“你们每日进进出出无数次,但凡你们能看一眼呢。” 当然,前提是这一眼得看进心里去。 一个个的自觉身份高贵,便眼高于顶,看不起这奇淫巧技的“工”,栽了吧。 但凡呢…… 但凡呢…… 一连串“但凡呢”在太子和众阿哥的脑子里不停打转。 错过和后悔是人生极苦,尤其这些个“但凡”,都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放在手边,无数次无次数的和他们擦肩而过。 太子和众阿哥面白如纸,所以他们这一场劳累辛苦,全是自作自受? 冷星摇头,对众兄弟表示很失望,“从前,汗阿玛过万寿节的时候,大臣们让他歇息一日不上课,他都不答应,可今年文渊阁修缮好了,他却停了经筵和日讲,为什么?” 太子和三位阿哥在冷星失望的视线下,梗着脖子,喉咙间发出一阵咕噜乱响,却答不出一个字。 冷星自问自答道:“一呢,当然是因为汗阿玛的四书五经都学得差不多了,二呢,也是最主要的便是,汗阿玛在学西学。” 冷星又摊了摊手,表示很疑惑,“汗阿玛都在努力学习西学,你们为什么瞧不起这些科学技术呀?” 与其说为什么,倒不如说凭什么,她爱新觉罗·星星title里的会长,包括商务会长也包括科研会长呢,瞧不起她爱新觉罗·星星的工作。 哼哼。 楼下忙着清点股票、安排工作的海拉逊和科尔坤,诧异的发现从来脊梁挺直的太子和阿哥们,下楼时身形竟是佝偻的。 科尔坤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去看他的女儿,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晴婉此时也是精神恍惚。 隐隐察觉到点什么的海拉逊心头惴惴,庆幸自己站对了阵营的同时,也不禁惊叹,天老爷唷,公主对他们做了什么?! 第71章 想太多 冷星半蹦半跳着最后一个下楼, 满脸神采飞扬,满身蓬勃朝气,与前头下楼那几位精神状况天差地别。 海拉逊心惊之余, 感叹公主一对四, 大获全胜。 科尔坤瞧了, 也万分确定必定是公主对几位爷做了什么。 冷星身后,还有她带上去送早饭的奴仆队伍。 此时, 嬷嬷和婢女们正两三人合抬着一口大箱子。 冷星背着手,看了看嬷嬷们抬着的箱子,又看了看太子和三个阿哥的脸色, 虽什么也没说,但眼里的戏谑笑意毫不遮掩, 也不用再说什么了。 海拉逊和科尔坤顺着冷星的视线, 看了看那些箱子, 又小心的打量几位爷的脸色。 自从那些箱子被抬下来,太子和三位阿哥的面色肉眼可见的愈加灰暗, 连身形也更佝偻了几分, 三阿哥更是弯下身子倒退了半步, 而四阿哥也面色痛苦的别开了脸。 问题出在箱子上? 科尔坤连忙去瞧自己的女儿,想要瞧出几分端倪。 只见晴婉抖着手, 绞着帕子,视线牢牢的黏在箱子上,像是极不舍, 又像是难以忍受, 一时分不清她对箱子里的东西究竟是爱还是憎, 只是心碎的心情, 却明明白白的从她微颤的嘴唇里流露了出来。 然科尔坤和海拉逊却更不能理解了, 什么东西竟叫他们的感情如此复杂。 冷星笑眯眯的欣赏了会,转头对华嬷嬷吩咐道:“抬到厨房去当柴火吧,也算废物利用了。” 废物……柴火…… 他们大半个月的心血,最后只能做助燃的柴火? 太子面色青白,大阿哥喉咙间发出一阵嗬呵乱响,终于没忍住,也转开了头。 科尔坤和海拉逊心头疑惑更甚,若真舍不得,出言留下便是了,只是一些废物而已,二公主不至于舍不得,可为何没有一人出言阻拦? 华嬷嬷应了是,领着众人把箱子抬去大厨房。 一口口大箱子从太子和三位阿哥的面前抬走、经过,似乎把几位爷的生气也一点点带走了,海拉逊和科尔坤心惊胆战的看着精神越加萎靡的几位爷。 冷星又问海拉逊和科尔坤道:“数目都点清了吗?” 海拉逊连忙躬身拱手回道:“回公主的话,点清了,数目都对。” 态度比平常又恭敬了十分。 冷星笑眯眯的眨了眨眼,甩了甩手道:“那行,那你们忙吧,要是不够用再和我说,这个快当的很,半日便能轻轻松松的印出一百万张。” 反正这三百万张,她也就忙了一夜的功夫。 哦,就是大阿哥召开股东大会的前晚。 冷星摸着下巴想了想,觉得自己真善良,她明明可以让海拉逊把日子提前五日、十日的,却只提前了三日。 系统:…… 你若是多提前几日,那几位就能少受几日苦,或者直接给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时间,他们直接放弃,那也一了百了。 偏偏卡一个他们努努力还能按计划完成的时间,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最后又把人家的心血搬去烧火…… 儿子,听爸爸的,你真没资格说善良。 系统想了想,又补充到,儿子没有告诉那几人这个残酷的事实,也勉强算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善良了。 半日……一百万张…… 轻轻松松…… 太子和三位阿哥,包括晴婉,同时感觉胸口一块大石砸来,砸得心脏稀碎稀碎的。 冷星挥挥手,留下心境破碎的几人继续努力工作,自己悠悠然回后院补觉去了。 啊呀,今日起早了,得好好补补。 海拉逊和科尔坤提着心吊着胆,看着人在这儿,心却好似空了,像是行尸走肉般没有生气的几位爷,张了张嘴,半个字不敢多问。 股票售卖的工作有序忙碌的进行着,气氛热烈得很,太子和三位阿哥的面色却一个比一个沉。 科尔坤忍了半日,还是没忍住偷偷找到机会,摸上二楼,溜到自己女儿身边问了详情,听完后,科尔坤半张着嘴,难以置信的伫立良久。 最后还是晴婉格格先打起精神,对着科尔坤郑重嘱咐道:“阿玛,以后公主说什么您就做什么,在这学会里头,我看便是……” 晴婉压低了声音,“便是太子,二公主折腾起来的时候,也是半点不给面子的。” 科尔坤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着女儿指点道:“你虽也聪明,但格局眼界上头到底差了几分,阿玛告诉你,不仅是在这学会里头,便是外头,就算是朝廷之上,政务上头,二公主和众阿哥之间,也得站二公主。” 二公主这心性脾气,这手腕,这……科尔坤从窗户处望了一眼底下密密麻麻排着队抢购股票的百姓,排队的队伍真真是排出了几条巷子,将公主府堵得水泄不通,百姓们对二公主信任得很。 天花疫苗、温度计,数次主持防疫的仁心功绩,再有如今切切实实的利益。 这份本事,这份民心声望,二公主若是阿哥,这皇位、这储位还真说不好。 科尔坤越想越深,三百万张股票,就算只流向三分之一的百姓手中,那……那公主也在这京城内有了上百万支持者! 若是公主想做个什么……科尔坤打了个寒噤,不由越想越远,突然就想到了三年前。 三年前,公主在各处主持防疫,有研制天花疫苗的功劳在,又是小小年纪,就有愚昧的百姓神化了公主,在民间修起了公主的生祠,遍地的生祠和信众,触及了大臣们敏感的神经,那时候,便有人怀疑公主有觊觎皇位的野心。 不过那时,流言还没传开传大,公主便说无聊,用立下的功劳换了出海游玩,皇上允了。 公主便兴致勃勃的开始准备出游,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毫不留恋的扬帆远航,一走三年,霎时将大臣们的担心和怀疑衬得像个笑话,流言自然也就平息了。 而皇上……皇上答应了公主出海游玩的请求,除了对公主的宠爱之外,未尝也没有防备试探的意思,自古帝王最是多疑。 后来,公主一年没回来,两年没回来,三年没回来,皇上想念公主,担忧公主,谁都瞧得出来。 或许是迁怒,三年来,那些曾经谏言的大臣竟陆陆续续都被处置了。 皇上对公主有愧疚之心。 这份愧疚之心积攒了三年,所以皇上应是无论如何不愿也不舍得再怀疑公主了。 三年后的现在,公主归来,这学会,这巨大的利益,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皇上绝不会让公主和亲抚蒙。 而学会股份制背后圈进去的权贵、朝臣、百姓…… 他冷眼瞧着,内务府有钱便是娘,海拉逊已经倒向了公主,户部,自己这户部先不用说,也不是他要不要偏向公主的事,而是跟着公主便可钱银富裕,形势如此,也由不得他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所以,抓住这两处,公主便已经身系朝廷的钱袋子。 再有刑部,刑部尚书是公主的族亲,又因着京报上头的那些个故事为刑部官吏网了好大的名声,刑部的人都对公主感激得很。 接着是工部,工部修铁路,要从学会手里拿银子不说,还得在学会学技术,以后工部的官员在外只怕都要尊称公主一句老师。 天地君师亲啊,六部里头,公主已经牢牢的把住了三部。 再有便是百姓。 百姓是健忘,可每年每月都有股利分红提醒着,便是能忘了天花的恩,只怕也忘不了这利,谁若是要动二公主,要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必然头一个不答应。 科尔坤越想心越颤,不细想不惊觉,这连起来细思量,才发现公主悄无声息的竟已经网罗了偌大的势力。 偏偏所有人对这一切的认知,都是一个有才能有本事的公主胡闹着玩! 胡闹,说明她不是故意的,她没有野心,没有意图,他们自然不用防备。 而他们由着她胡闹,不是已经证明了他们对她才能的认可么? 这一切都是公主设计好的吗? 三年前那一场出海,是以退为进,有意谋算的? 三年前她才多大? 若都是设计好的,那这份心计,这份城府……自己……科尔坤心惊肉跳的耷下眼皮,掩饰心底杂乱的神思。 “阿玛?阿玛?”晴婉唤了好几声,不见科尔坤反应,便伸手轻轻推了推他。 科尔坤回神看向女儿。 公主叫晴婉到她身边,到这学会里来,又是什么用意,是施恩?是想笼络他? 今日这一场,是否是公主有意借晴婉之眼之口示威警告于他? 晴婉刚收回动作,便见阿玛的眼睛瞧着自己,眼神却又缥缈空茫了起来。 晴婉悄悄叹了口气,伸手又推了推他,见他眼神有了一丝清明,便赶忙提醒道:“阿玛,您该下去了,您上来好一会了,只怕旁人起疑,公主不让咱们在这学会里头暴露父女身份的。” 科尔坤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几步,却又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女儿,嘴唇张合半晌,最后只嘱咐道:“你在二公主身边,千万要听二公主的吩咐。” 晴婉诧异的瞧了眼阿玛,点头。那是公主,她自然是要听她吩咐的。 科尔坤见女儿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又沉声交待了一句,“要打从心底里听。” 晴婉愣了愣,屈膝应下。 而此时,被科尔坤认定心机深沉的冷星,不甚深沉的在床上翻了个身,睡得四脚朝天。 康熙是个爱孩子的父亲,太子的异常状况自然瞒不过他,只是他问太子出了什么事,太子却道一切顺利。 康熙并不很信,前些日子,太子虽总是半夜才回宫,神色也疲惫得很,却很有一股子精神气,如今却像是被抽掉了筋骨,周身萦绕着一股低迷消沉之气,但康熙也不能确定,毕竟事情确实如太子所言一切顺利。 可能是太累了吧,康熙关心了几句,让太子注意休息。 但次日,四阿哥进来呈送最新的股东名录的时候,康熙瞧了瞧面色阴郁的四儿子,觉得问题可能有些严重了。 冷星换了衣服,奇怪的问太子、大阿哥和三阿哥道:“汗阿玛怎么突然召我们进宫?” 三人沉默的摇头。 冷星想了想,也没想到什么事,便貌似苦恼,实则嘚瑟的苦恼道:“哎呀,汗阿玛怎么这么快又想我啦。” 大阿哥的嘴角抽抽,瞥了三阿哥一眼,感情老三那肉麻露骨全无文采的文风还是承袭了乃姐之风。 三阿哥随他瞥去,嫌弃又怎么样,他后头写的那一封,自己虽没见过,但能让二姐同意他加入学会,其文笔内容也可想而知。 太子沉郁着一张脸,默不作声的随着三人一起进宫。 直入乾清宫,跨过宫门,西庑处是康熙的茶水茶点间,以及待召学士的值班处,东庑便是上书房所在,以及皇子们的茶水间。 冷星几人从庭院里走过,打算径直往正殿而去,八阿哥突然从上书房里走了出来。 “见过太子、二姐、大哥和三哥。”八阿哥给四人见了礼。 太子抬了抬手,“不必多礼,”又问,“八弟有何事?汗阿玛传召我们,这会怕是无暇和八弟多说。” 八阿哥连忙道:“弟弟无事,只是想当面向二姐道声谢。” 太子抿唇看向冷星,她的事,他还真不敢替她拿主意,万一又是什么他们没想到的要紧事。 “我?”冷星眼珠子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眯眯的问道:“谢我什么呀?” 八阿哥愣了愣,还以为她忘了,便提醒道:“前些日子我和九弟十弟他们想一起买些股票,但那时大哥公务繁忙,若是排队,又怕买不到,二姐便让华嬷嬷给我们送了股票进来,多亏二姐提前给我们送了些,我听说了昨日股票售卖的盛况,若是排队,真未必能买到。” “哦,这事啊,”冷星笑着摆了摆手,“没事,小事一桩。” 系统:…… 爸爸还是高估你了。 大阿哥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了,“前些日子?什么日子?你们什么时候拿到的新股票?” 太子和三阿哥也看了过来。 八阿哥不明白几人为何这么大的反应,有些胆怯的看了一眼冷星。 见冷星神色如常,便老实回道:“就是十六日,股东大会次日。” 大阿哥一口气噎在喉咙管,看了看八阿哥,又转头看向冷星,直把一张脸噎成了猪肝色。 十六日! 十六日她就印完了新股票,却硬生生的看着他们日赶夜赶的写了十一日! 太子的脸色越发沉郁了,三阿哥进宫后勉强撑起的嘴角,垂死挣扎的弯了弯,还是塌了下去。 八阿哥见几人神色气氛诡异,似要起争端矛盾,连忙拱手告辞道:“汗阿玛还等着兄姐们,弟弟就不耽误众位哥哥姐姐的时间了。” 八阿哥回了上书房,几人却仍旧站在原地不动,领路的太监不敢催,冷星很体贴的帮他们催促道:“怎么了?你们也有事要和我说?” 大阿哥嘴巴张了张,摇头。 说?说什么问什么? 一问一说只怕又是一连串但凡呢,但凡他们平常和兄弟们多些联系,但凡他关注一下老八他们想买股票的后续,也不至于。 乌西哈这是又给他们上了一课,兄友弟恭。 太子垂眸道:“别让汗阿玛等急了,咱们进去吧。” 冷星点头,“走呀。” 今天也是善良体贴and孝顺的爱新觉罗·星星呢! 屋里,海拉逊和科尔坤也在,两人低着头跪在一处。 冷星眨了眨眼,哦豁,看来是有人惹事啦。 康熙的视线依次从太子和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身上划过,最后在容光焕发、精神饱满的冷星身上格外多停了停。 冷星眨了眨眼,冲着康熙咧出满脸的笑意。 康熙嗔怒的瞪她一眼,心里的担忧却悄然淡了些,复又转头依次打量太子等四人。 “到底出了何事?”康熙对着太子蹙眉问道。 不待太子回话,康熙便摆手道:“别跟朕说无事,你自己瞧瞧你们兄弟几个的模样,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太子没有转头去瞧,但大概也知道。 都说相由心生,他们兄弟几个遭受了一番沉重的打击,呈现出来的精神面貌自然是消沉低迷、郁郁寡欢的。 “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康熙见太子不说话,又问了一遍。 “科尔坤和海拉逊说你们是股票开售的早晨突然变成这副模样的,那天早上,或是前夜,到底出了什么事?” 太子抿了抿唇,低头回避着康熙的视线,不带感情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海拉逊愕然瞪圆了眼,科尔坤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他们那日在楼下,自然应该是不知道的。 梁九功和顾问行对视一眼,再次确认了,二公主还是从前的二公主。 康熙掂着茶盖,端着茶盏,好一会忘了动作。 等稍稍平复,康熙也没有了喝茶的心情,将茶盏放到一边,蹙眉看向冷星问道:“乌西哈,你是故意的?” 科尔坤闻言,顾不得再装作愕然的模样,只凝神瞄着冷星的反应。 只见冷星收了笑,就那么明晃晃的把我不高兴了,所以不想理你摆在了脸上。 然后科尔坤真正愕然的看着康熙硬是回转了话意,哄着二公主道:“朕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说得对,他们在学会做事,却不关注学会的研究,也该有这场教训。” 乌西哈这份脾气,他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了,几乎是习惯性的哄她。 太子、阿哥和乾清宫伺候的宫人们早也习以为常,海拉逊和科尔坤却被康熙这反应吓坏了。 海拉逊僵硬的收回瞪圆的眸子,扭过脖子看向科尔坤,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都说皇上最爱太子么。 科尔坤喉咙滚动了一下又一下,满眼惊叹,他还是小瞧了她! 康熙接着问道:“只是,这西学真有这么重要?” 重要到乌西哈不惜给太子他们这么大的教训,来叫他们意识到这一点。 康熙本人虽对西学感兴趣,也一直在学习,但却并没有推行西学的意思,只是汉人人多,自己偶尔用些西学卖弄,常常能震慑那些汉人大儒。 这一回是冷星被惊着了,这是她英明神武的汗阿玛问的问题吗? 冷星的神色有些茫然。 康熙:…… 康熙端起了自己刚放下的茶盏,挡住了自己小半边脸。 科尔坤又咽了口口水。 海拉逊的眸子是收不回去了。 太子和四阿哥垂着头,大阿哥则略带同情的看了一眼汗阿玛,三阿哥不忍直视的别开了头。 系统:【爸爸,爸爸您悠着点,那是您爸爸我爷爷。】 冷星扬起嘴角,微笑回道:“怎么能用西学一言概之呢,那是科学,是对客观事物系统化公式化的探索和利用,并不是西方人的专利。” 所以呢? 他们当然知道,知识是所有人都可以研究学习的。 冷星想了想,决定换一种更能联系实际的说法,“汗阿玛还记得我小时候说用天花病毒打仗的事吗?” “咳咳咳。”康熙呛了茶。 海拉逊:!!! 那不是吓唬外藩的话术吗?难道公主是认真的?! 科尔坤看向冷星的视线带上了敬畏,他还少算了公主的这份狠心。 三阿哥和四阿哥震惊的看向冷星,这事他们头一次听说。 梁九功淡定的上前帮康熙顺了顺背,顾问行镇定的收拾走旧茶,换了盏新茶。 在大阿哥隐带佩服的视线中,两人对视一眼,里头是只有两人能懂的苦笑。 这都是练出来的。 康熙慢声道:“虽只是幼童玩笑之语,但到底是发生在外藩宴上的事,朕当然记得。” 海拉逊瞪圆的眸子终于收敛了些,他就说,怎么可能,一个孩子。 冷星认真问道:“那若是一个大人,一个有野心的人研制出了什么别的更厉害的病毒呢?” 康熙沉默了。 大阿哥试想了一下,打了个寒噤,喃喃道:“这也太危险了,这太可怕了!” 太子看了看康熙和冷星,对着冷星试探着说道:“不若禁止民间研究?” 冷星眨了眨眼,没说什么。 太子悄悄松了口气,又看向康熙。 康熙是赞成太子的意见的,不过他还是点着海拉逊和科尔坤道:“你们如今也管着学会,对于二公主此言,你们是何想法?” 海拉逊道:“奴才也认为应当禁止研究。” 冷星笑着挑了挑眉。 康熙便看向冷星道:“乌西哈觉得不妥?” 太子紧张的看向冷星。 科尔坤悄悄抹了把虚汗,皇上这是拿他们在试探公主的意思呢。 冷星点头,“当然不好,禁止民间研究可以,但不能不研究,杀人的是人,和刀有什么关系?” 听到冷星说禁止民间研究可以,太子的神色又悄然松弛缓和下来。 “你细说说。”康熙身子向后,倒在大靠枕上。 “就假如,假如汗阿玛下令不让人研究这些危险的东西了,咱们大清境内的百姓全部听汗阿玛的话不研究,可是别的国家的人呢?” 别国的人自然不可能听康熙的政令。 冷星摊手道:“然后好了,咱们不研究,别人使劲研究,然后拿来对付咱们,咱们就成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了,所以我觉得那些个对自己皇上说什么兵者凶器也的,阻挠或是看不起科学研究的,要么是真蠢,要么是别国派来的奸细。” 万事都有两面性,武器是可以伤人,但也可以保护人呀。 海拉逊低着头不敢说话了,大阿哥摸了摸鼻子,他原本也想说禁止研究来着。 太子和三阿哥、四阿哥同样低头不语。 康熙又端起茶饮了一口。 科尔坤瞧了,心里越发庆幸自己个儿运气好,不不不,也不一定是自己运气好。 一定是公主算到了自己问了晴婉当日的情况,然后认为自己方才没有同皇上说,是有维护投诚之意,所以才回护于自己! 第72章 我不信 就这么微妙着尴尬了一会, 康熙放下茶盏道:“乌西哈说得有理,这个事朕明日再好好的和内阁大臣们商议。” 说完,屋内的气氛还是没怎么回转, 众人还陷在“真蠢”和“奸细”的选择里出不来。 康熙清咳一声, 目光转到了跪着的海拉逊和科尔坤身上, 有主意了。 “你们两个起身吧。” 康熙又转向大阿哥笑道:“说来,还有一件好事, 你们大概也知道了。” 什么好事?什么他就知道了? 大阿哥茫然的看向康熙。 科尔坤也很迟疑,皇上说得那个“们”是包括他的吗? 冷星眨了眨眼,眸光在大阿哥和科尔坤身上流转, 嘴角一点点翘起笑意。 太子和三阿哥、四阿哥眼观鼻鼻观口,这事不用说, 二姐必定知道。 康熙笑着对大阿哥和科尔坤摆手道:“别和朕装懵懂了, 乌西哈不是把你家格格都弄到学会里去了吗?” 大阿哥和科尔坤还是一脸懵。 大阿哥:什么意思?谁家格格?晴婉是科尔坤的女儿?可科尔坤的女儿跟他有什么关系? 科尔坤:什么情况?皇上的意思难道是准备将晴婉指给大阿哥?可晴婉进学会, 难道不是因着二公主想要拉拢自己吗? 两人迟迟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倒叫康熙也疑惑了。 “你没和他们说?”康熙问冷星。 冷星昂头, 还有点小骄傲, “当然, 我答应汗阿玛绝对不说的。” 她是信守承诺的星星。 太子和三阿哥、四阿哥已经明白康熙的意思了,几人对视一眼, 想想平日老大和科尔坤针锋相对的情况,想想晴婉格格日日看着这些是什么心情,再想想这几人往后的关系…… 老大真惨。 康熙点着冷星笑着摇了摇头, 在大靠枕上歪了歪身子, 对大阿哥和科尔坤道:“话说到这儿了, 朕就给你们透个底, 朕打算年底给大阿哥和科尔坤家的格格指婚。” 大阿哥茫然的看向科尔坤, 什么意思,他要和这个老东西做翁婿? 科尔坤还是不能相信,所以二公主把他女儿安排到学会,只是因为皇上告诉她要将晴婉指给大阿哥? 所以她好奇,想要先见见人?就这么简单?没有拉拢也没有示威? 不,他不信!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康熙见两人面上都没有喜色,有些不悦,大阿哥便罢了,科尔坤竟也是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 康熙冷哼一声,对科尔坤蹙眉道:“科尔坤瞧不上朕的大阿哥?” 这是什么诛心之语?! 科尔坤急忙跪下磕头道:“奴才不敢,皇上和大阿哥不嫌弃小女,是小女的荣幸,是我伊尔根觉罗氏一族的荣幸,奴才就是太高兴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奴才谢皇上恩典。” 康熙淡淡的嗯了一声,又对大阿哥道:“朕知道你们政务上头曾经有些过节,可都是因着一片公心,也犯不着结下什么仇怨,正好也借着这桩婚事化解了,以后都好好当差。” 大阿哥懵圈着下意识的跪下谢恩道:“儿臣谢汗阿玛恩典。” 几人一同出了乾清宫,冷星甩着手走在最前头,太子和三阿哥、四阿哥陪着大阿哥走在中间,三人看着神情恍惚的大阿哥想劝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再后面一些,是海拉逊搀扶着跪麻了腿的科尔坤。 三阿哥回头看了科尔坤一眼,拍了拍大阿哥的肩头,“大哥,往好了想,晴婉格格人不错,性子也好。” 所以,不会因为你怼她阿玛,就对你有什么怨恨的,再说,两家成了姻亲,就算之前再多矛盾,这之后,也只能往好了处了。 大阿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住脚步,拂掉三阿哥的手,又快走几步,追到冷星身边。 三阿哥见此,指着前头,咽了口口水,瞪大眼睛看向太子和四阿哥。 大哥就这么想不开?还敢去惹二姐? 太子和四阿哥也悄悄深吸一口气,凝神注意着前面的动静。 科尔坤连忙打起了精神,捏了捏海拉逊的手臂,示意他加快脚步,若有不好,他得上前劝劝。 然而,事实证明大阿哥还是识时务的。 到了这会,他当然明白乌西哈把晴婉弄到学会来,又不让他们探究晴婉身份的意图,就是等着看他的热闹。 生气吗?谈不上,毕竟他不讨厌晴婉格格,最主要他也不敢生乌西哈的气。 他现在只想着,“二妹妹,咱们从小一块长大,兄弟姐妹那么多个,就咱们两个相处的时间最长,感情也最好,你也知道,大哥的脑子没有你的好使,人也粗心莽撞,下次哥哥我再有什么错漏不当处,妹妹你直说就行,大哥一定虚心接受,好好改正。” 冷星意外的看了大阿哥一眼,她还以为他追上来是要责怪她呢。 “你不怪我瞒着你?” “这是说的什么话?”大阿哥义正言辞道:“这怎么能怪二妹妹!” 三阿哥默默的放下手,他真是小瞧大哥了,大哥这份能屈能伸,他真是……佩服,佩服。 科尔坤松了口气,大阿哥这份蠢,到底没蠢到家。 冷星看着大阿哥,很愿闻其详的样子。 大阿哥道:“二妹妹答应了汗阿玛不说,当然就不应该说,我这么能那么自私,让二妹妹为了我违背汗阿玛的意思。” 冷星放慢了脚步,好像有那么一点感动的样子,她看着大阿哥眸子一转,慢吞吞的道:“其实,我本来打算告诉你的,但是科尔坤大人跟我说,你私底下说我偏心小三,就是那天,我跟你们说年底升爵的好消息的那天。” 科尔坤:…… 一口气哽到了喉咙管。 大阿哥艰难的想控制住表情,最后或许是发现表情过于僵硬,干脆伸手掩面,做出一副感动得流泪,愧疚得哽咽的模样。 “二妹妹,我真没想到,你对大哥这么好,你居然还打算为了大哥违背和汗阿玛的约定,大哥真是太感动了,大哥对不起你,你对大哥这么好,大哥还怀疑你偏心。” 太子、三阿哥、四阿哥:…… 就,很佩服。 海拉逊嘴角抽抽的看了一眼科尔坤,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臂。 科尔坤又慢慢理顺了呼吸,大阿哥略过了他背后说他小话的事不提,看来是有和他修好之意。 冷星也正安慰着大阿哥,“没事,你不用觉得愧疚。” 这么大气?大阿哥不信。 冷星当然不可能不记仇,不过她当场就报了,冷星和大阿哥解释道:“你那天问我,科尔坤大人和我说了什么的时候,我故意告诉你,说他想绕过你,偷偷找我买股票,然后你就去把他骂了一顿。” 大阿哥:??? 所以,你明知道我和科尔坤要做翁婿,不仅不调和我们的矛盾,还挑拨着我们增加仇恨。 科尔坤:…… 科尔坤捂住胸口,又觉得呼吸不畅了。 二公主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吗? 用恶劣顽皮掩饰自己缜密深沉的心思?若是真的,她演得也未免太真了! 太子、三阿哥、四阿哥、海拉逊:…… 呼!果然惹不得惹不得! 大阿哥的脸色一时五彩纷呈。 冷星问大阿哥:“你生气啦?” 大阿哥硬是扯出了爽朗的笑容,“没有,怎么会?二妹妹不生气就好。” 冷星满意了,翘起嘴角点头道:“那好,那我以后和你有话直说。” 听到这句,三阿哥看着大阿哥的眼神就带上了点别的意味。 太子和四阿哥则沉默的收回了视线。 大阿哥笑着连连点头,“对,咱们兄妹两个,有话直说就行,二妹妹你从前不是说过那牛要给它听歌给它按摩,让它心情好了,它的肉才好吃吗。” “你养啦?”冷星的眸光亮了。 大阿哥笑着点头道:“我让人在郊外的庄子上养了几头,明日咱们去试试。” “好好好。”冷星连连点头。 眼瞅着前头兄妹越聊越投契和睦,太子几个见怪不怪,科尔坤就,心情复杂。 真是他想多了? 他还是……不敢信。 一行人回到学会,科尔坤便先叫了女儿过来重新给几位爷见礼,晴婉还有些不明白阿玛怎么突然揭露两人的关系,而且大阿哥看着自己的表情怎么如此怪异,不仅如此,太子和三阿哥几个对自己也客气尊重了许多。 科尔坤道:“你一会收拾收拾东西回府吧。” “阿玛?”晴婉有些不愿意。 科尔坤解释道:“皇上今日透了话,年底要给你和大阿哥指婚,你也该回府里准备出嫁了。” 晴婉诧异和大阿哥对上视线,片刻,脸上便升起了红晕。 科尔坤看着女儿神色羞怯,却并无不愿,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头又有些堵,她日日看着大阿哥与自己作对,怎么好似还对大阿哥生了情意? 不仅科尔坤不能理解,连太子几个也不能理解,最后只能归功于晴婉格格脾气好,老大的身份还算拿得出手。 大阿哥正满意的看着晴婉,注意到兄弟几个视线,立马瞪了过去,他生得丰神俊朗,又是尊贵的皇长子,眼瞅着马上要封贝勒,晴婉格格怎么就不能心悦他了? 晴婉被几人瞧得脸热,对众人福了福身,便红着脸退下了。 几人各自散去,下午,三阿哥偷偷溜到后院找到了冷星。 还带着礼?冷星看向三阿哥手里抱着的盒子,挑了挑眉,“你找我什么事呀?” “二姐姐,”三阿哥笑着凑到冷星身边坐下,“我是来找你赔礼道歉的。” 冷星想了想,没想到小三得罪自己的地方,不过她还是沉着脸,淡定的问道:“哦?哪儿错啦?” “就是前头,火车和股票的事,辜负了姐姐的教导,弟弟心里特别难受。” “哦,这个啊,没事,”冷星很大方的摆手,“你们已经受过惩罚啦。” 她都说了她是不记仇的星星啦。 “就是,”三阿哥搬着凳子又坐近了些,“弟弟还想和姐姐说些知心话。” 冷星看向他,“什么话?” “姐姐,兄弟姐妹那么多个,但只有咱们两个是一个额娘生的,再没有比咱们两个更亲近的了。” 冷星眨了眨眼,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系统:【嗯,上午大阿哥说过差不多的。】 冷星有点欢喜,有点骄傲,苦恼的感叹道:【我太优秀太受欢迎了。】 系统:…… 【对,你优秀极了。】 “就比如,别人都只敢捧着你顺着你,不敢和你说真心话,但我就不一样,只要是对姐姐好的,哪怕说了姐姐可能生我的气,我也要和姐姐说。” “比如?” 三阿哥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两手悄悄扯紧了衣角,表情极其诚挚的对冷星道:“当然,姐姐现在已经很好了,只是还有那么一点点无关痛痒的小毛病,就是姐姐若能说话再稍微文雅那么一点点,那就更完美了。” 冷星托着下巴似乎在思考。 三阿哥悄悄松了口气,这剑走偏锋,看来没砍到自己身上,“你看,这样的话,大哥哪里敢和你说,这就是同母姐弟,和普通兄妹的不同了。” 冷星点了点头,觉得有点道理。 三阿哥这才接着道:“所以,二姐姐,弟弟若有哪里做得不好,你也直说就是,弟弟明白你都是为了弟弟好呢,你就是骂我打我,我也绝不会生气记恨的。” “行吧。”冷星点头,接受了三阿哥的礼物,也接受了他这番言论。 三阿哥满意离去。 冷星打开三阿哥带来的礼物看了看,是一副她的等身画像,画里的少女娇俏可爱,连头发丝和衣裙的花纹经络都画得根根分明,是很用心的礼物了。 冷星笑弯了眼眸,“我真漂亮!” 傍晚,太子和四阿哥在冷星的院子前相遇,两人看了看对方手里的匣子,相对沉默了片刻,一起请见冷星。 一进屋,先一人将一个匣子放到桌上,推到冷星面前。 “这是?” 太子道:“谢礼,胤礽多谢二姐教导,科学之道,是胤礽轻忽了,三位子爵那边,胤礽也安排人送了礼物。” 冷星点了点头,又看向四阿哥。 四阿哥道:“弟弟这也是谢礼,前头二姐的话,发人深省,弟弟受教了。” 冷星打开匣子看了看,太子送的是两条素色龙华,由有寸锦寸金之称的云锦做成,没有任何花纹点缀,只素白着便似发着莹莹白光,如同天上的云朵。 四阿哥送的是一对绒花,粉瓣黄蕊,两朵并成一朵,其下有五行米粒细小的白色珍珠流苏,最底下各坠一水珠形状的胭脂色水晶,静观素净雅致,摇动则溢彩流光。 冷星皆笑着收下,至此,兄弟姐妹间的感情又迈上了一个新台阶。 事实证明,冷星确实是学会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哄好了冷星,太子几人便在团结友好大氛围中,顺利迎来了年底的连桩喜事。 头一桩喜事,自然是大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封了贝勒。 第二件喜事,是冷星被破格册封为荣宪固伦公主,所以她的公主府要另外择址扩建。 第三件喜事,是大阿哥和晴婉格格的婚事。 还有第四件,皇上决定将钦天监并入学会,这是学会在朝廷整体地位的提升。 至于第五件,则是皇上为了表示对科学的重视,决定让皇子们每日抽出半日的时间学习科学。 “所以,我们年后也要去学会了?”五阿哥问得有点慌张。 八阿哥一脸喜意的回道:“是的,就这两日了。” 七阿哥沉默的收拾东西,既没有五阿哥的慌张,也没有八阿哥的欢喜,更不好奇他们截然不同的反应,一副随便去哪里都可以的样子。 但八阿哥却是好奇的,“五哥怎么像是不高兴,能去学会多好啊,太子、大哥、二姐、三哥、四哥他们都在。” 五阿哥蹙着眉张了张嘴,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模样。 八阿哥耐心的劝道:“而且我听说二姐规矩不重,说话做事都灵活得很,咱们出了宫,若是能学得好学得快,估计还能求着二姐放我们去游乐园玩。” 规矩不重、灵活,五阿哥看着满眼欢喜向往的傻弟弟,嘴唇嗫嚅了好一会,才含糊着说道:“我听汗玛玛说,二姐、咳,二姐喜欢捉弄人玩。” “怎么会?我瞧二姐总是笑眯眯的,说话也温和,脾气极好。”八阿哥皱眉不信。 五阿哥眉头为难的皱起又皱起,对,她永远都是笑着的,但旁的人能不能笑出来就难说了。 五阿哥养在没什么心眼的皇太后身边,真正是纯良温和的性子,不愿意说姐姐的不好,但也怕两个弟弟不知分寸,到了学会惹着二姐,再摔跟头。 “你们知道,太子二哥一直是养在汗阿玛身边的,小时候和二姐他们来往不多,后来,听说,就有一回同二姐一起南巡回来后,就,就和二姐关系亲近了不少。” 这不是更说明二姐脾气好吗?八阿哥不解的看向五阿哥。 “这亲近,表现在,二姐说什么,太子二哥都愿意听,就算不认同,也不会当面顶回去。”这个不会,是出于不愿,还是不敢,就需要人细品了。 八阿哥就品成了不愿,他笑着羡慕道:“二哥和二姐关系真好。” 五阿哥滞了滞,只好把话说得再透一些,“小时候,二姐最常和大哥、三哥一块玩,听说,他们一块玩着玩着,外头就能听到大哥的哭声,还有一回,三哥是晕着被抱出的乾东二所,听说回去就传了太医。” 八阿哥瞠目结舌,这些,就实在没法子归到关系亲近上头了。 七阿哥收拾书本的动作也是一顿。 五阿哥叹气道:“你们还记得给二姐接风那日吗,我总觉得太子二哥不吃肉羹,大哥不喝豆浆,三哥听到青·蛙便打颤,都是有缘由的。” 当然记得。 气氛一时沉寂下来。 过了一会,八阿哥笑着开解道:“五哥说的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大了,肯定不一样了,如今可没听说太子二哥他们和二姐一处理事有什么不好。” 八阿哥这话刚说完,脑子里就闪过他向二姐道谢那日,太子几个难看的脸色。 五阿哥撑着脑袋,叹了口气,“但愿吧。” 七阿哥起身道:“下学了,咱们都回吧。” 几人各自离去。 八阿哥一回到阿哥所,便看见了来寻自己的九弟和十弟。 八阿哥一走进,两个团子便一起拱手笑道:“恭喜八哥。” 八阿哥笑了笑,“这有什么好恭喜的,我是去学习,又不是去做事的,再说,等你们到年纪上学了,都得去。” 十阿哥想想是这个理,便没再说恭喜的话,只是羡慕道:“我也想去宫外。”宫外那么多好吃的,还有星星的游乐园。 九阿哥却笑道:“怎么不该恭喜,八哥去了学会,等学会再卖股票的时候,咱们就不用求人了。” “大哥都不敢应承的话,我一个学生,” 八阿哥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若是可以,我自然是想着咱们兄弟。” 九阿哥笑着点了点头。 八阿哥请着两人坐下,又皱起眉道:“我今日在上书房听五哥说了点闲话。” 八阿哥将五阿哥的话转述给两人,又说了自己道谢那日所见,道:“我细想了想那日太子和大阿哥他们的神色,确实不对,我眼瞧着大哥像是恼怒得很,但他硬是压着火,一个字没多说,就是太子,也不时瞧着二姐的脸色。” 九阿哥张着嘴,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他可是太子!” 八阿哥郑重道:“这些话,咱们兄弟几个知道就行,出去就别说了,那是太子,是年长的哥哥们,咱们一个都得罪不起。” 九阿哥闭上嘴,闷气的点了点头。 十阿哥捂着嘴道:“八哥你放心,我不说。” 八阿哥笑着点了点头,又道:“你们还有两年才去学会呢,放心,这两年我约摸也能摸着点二姐的性子了。” 然而,事实证明八阿哥过于乐观了。 他们兄弟三个到了学会,只头一天见到了冷星,然后就被冷星指了个师傅,带着他们先学些浅显的知识打基础。 八阿哥知道汗阿玛如今对科学的重视,学得特别认真,但学习不止看努力,也看天赋,八阿哥下足了功夫,但也学不过闷不吭声的七阿哥。 不能以成绩引起冷星的注意,八阿哥又想到了别的主意。 他的身份尊贵,若是能放下架子,平易和气的和人交往,极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 于是兄弟三个,只有他对来教他们的师傅最客气恭敬,不时关心问候着,几个师傅见此,平日里也对他最为关照。 要说师生关系和睦也是一段佳话,直到八月,大阿哥大婚在即,科技园的人忙着做一种不要轨道也能行驶的汽车作为大阿哥大婚的贺礼。 八阿哥好奇的问给他们上课的老师,“不知李老师负责哪一部分?” 李师傅听罢,笑着摇头道:“那样的项目我哪里能沾手。” 什么意思?是那项目太低级,不配他出手吗? 但是大哥的新婚贺礼能是低级的项目吗?所以,是项目太高级,而他们的老师太低级?! 但是他们是皇子,怎么可能用低级的研究员来给他们授课?! 八阿哥怎么都想不通,稳住心神仔细问过后发现,他们二姐不仅能指派等级低的研究员给他们上课,还能指派低等级里面最低的学徒。 李师傅顾自叹气道:“我连子爵他们院子的大门都进不去,只能在小组里做些子爵他们院子里分配出来的活,那已经不是发明创造了,只是按着子爵们已经确定好的样子组装或者测试。” 八阿哥崩溃了,所以,他这大半年在忙活什么? 二姐她,怎么能这样对他们! 第73章 学汉语 康熙二十六年, 金桂飘香的时节,八阿哥终于认识到一个叫人惆怅的现实。 在学会里头,他作为一个每日只在学会学习半日的小学生, 想要凑到二姐面前, 和她建立起亲密深厚的姐弟关系,就好比辛者库里的宫女妄想得到汗阿玛的宠幸一样艰难。 他若有什么事, 自有负责给他们授课的师傅们管,若师傅们管不了的,也会上报给他们四哥、三哥, 甚至是太子二哥处,总之,绝不会扰到二姐跟前去。 这大半年来, 他们兄弟三个中只有五哥起初因着汉语不好的缘故, 由二姐单独教导了一段时间, 而那一段时间,五哥的汉语果真是突飞猛进,只是他问过五哥,二姐是怎么教导他的, 他却一个字也不透露。 五阿哥心虚的避开了八弟的视线,不是他藏私,是实在不好意思说。 时间倒回他们年初刚来的时候…… 科技园里三个子爵都用英语, 在他们身边做事的研究员自然也得学着些英语,所以科技园的常用语便是英语和汉语。 而在康熙下令重视科学之前, 八旗贵族子弟是绝不会参与进这低贱的“工”里头,所以, 科技园里头能用满语或是蒙语教导五阿哥的只有寥寥数人。 一是钦天监以南怀仁为首的少数几个传教士们, 另一个便是他们的二姐乌西哈。 若要五阿哥自己选, 他肯定选传教士,但是如南怀仁这般通晓多种语言,又具有相当科研基础的人才,正是科技园里紧缺的科研骨干,三个子爵尚且不够分,怎么可能匀出来教一个小娃娃。 而且七阿哥和八阿哥的老师也不过是普通的低级研究院,在五阿哥这里突然拔高师资,那岂不是不公平?反正科技园不愿意。 但乌西哈那里…… 就这样,五阿哥的师傅便成了一个问题,大阿哥以要准备婚事为由,把这事推给了老三,老三则恭恭敬敬的请教了太子。 太子:…… “其实也还有一个法子,咱们兄弟几个也是要学这科学的,可以轮流帮五弟讲课。”三阿哥见太子为难,便出主意道,但刚一说完便自己讷讷的住嘴了。 兄弟几个都忙,又要学习又要主事。 太子自不必说,还得在汗阿玛身边学习政务,而大哥还有大婚的事要忙,还得帮二姐盯着修建公主府的事,自己,自己也正是读书的时候,他除了平常学会的事外,还要学四书五经和科学,而四弟和他一样,谁也没法抽出这个空闲来。 三阿哥摸了摸鼻子,数来数去,好像还真就二姐最得闲。 太子最后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和冷星说了这事,说的时候太子已经想好了,若不行,就让老五带着个翻译上课。 然而出乎意料的冷星没有半点不情愿的一口答应了下来。 “不过,”冷星笑眯眯的答应后,又慢慢吐出了两个字。 三阿哥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他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太子因为已经做好的别的打算,此时倒很稳得住,“不过什么?” 冷星笑道:“不过,我觉得让老师来适应学生不是个事儿,一劳永逸的法子,还是得小五自己会说汉语。” 太子迟疑的点头道:“是这么个理儿,只是怕不太容易。” 冷星又笑了,“没事,我有办法。” 太子应了下来,不应也没法子,二姐明显对教导五弟这事生了兴致。 三阿哥和太子一起去寻五阿哥,两人沉默着走了许久,直到快走到前厅了,三阿哥才说不清什么心情的问了一句,“把老五给二姐教导好吗?” 沉默…… 过了好一会,太子才面无表情的回道:“连三位子爵都要时常向二姐请教的,能有什么不好?” 三阿哥五官扭曲了片刻,他分明知道他问的不是学识。 但,行吧,虽然二姐性子上……,但学识绝不会委屈了老五,这有得就有失嘛,这也是……平衡之道。 而当五阿哥得知自己要被二姐单独教导的时候,只觉得天也塌了,地也陷了,人生都灰暗得没有希望了,佛祖啊,一定是惩罚他昨晚祈祷的时候不够虔诚! 他满心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看向自己的七弟和八弟,希望他们能留住他,或是和他一起去,但老七低着头不看他,老八则是满眼羡慕。 老五突然胆怯的咽了口口水,可能不是他拜佛的时候的不虔诚惩罚他,而是二姐知道了他和老七、老八说她的坏话! 所以当他见到冷星,已经自己被自己吓得脸色发白。 冷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奇怪道:“这么害怕?做什么坏事啦?” 听着冷星恶劣事迹长到八岁,出宫前又被汗玛玛交待了千万别惹二姐的五阿哥禁不住吓,白着脸全交待了。 三阿哥听了,先是瞪大了眼,而后别开了脸,不忍心看了。 太子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而后默默的敛下。 冷星也没想到会问出个如此诚恳坦白、并且详细的肯定答案,愣了好一会,才笑眯眯的拖长了声音应了一个哦,然后对太子和三阿哥道:“行了,你们去忙吧,我会好好教小五的。” 五阿哥:呜呜呜,更害怕了怎么办?! 五阿哥求助的看向自己的二哥和三哥。 只见被他寄予厚望的二哥沉默的起身点头,而三阿哥更是几乎弹跳着起身道:“二姐说的是,二姐说得对,我和二哥前头还有不少事呢,我们就先走了。” 而后一边和太子往外走,一边对五阿哥交待道:“老五听二姐的话,好好学啊。” 五阿哥看着二哥和三哥脚步不停的离开,不知是被门外的白光刺激得,还是因为学习实在让人绝望,眼泪好悬没有掉下来。 “你不想跟我学呀?”冷星杵着下巴慢吞吞的问道。 五阿哥瞬间转回了头,直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没有没有没有。” “可是我不想教你了。”冷星的脸颊微微鼓起气包。 五阿哥眼里刹时绽放出逃出生天、柳暗花明的巨大光芒,满身的激动劲压不住,竭力止住了往上翘的嘴角,却没压住不自觉往上踮的脚后跟,似乎就等冷星一个滚字,他就麻溜利索的离开。 冷星看了一会,慢慢不气了,眉眼弯了起来,“我想到了一个我教你,但我们两个还不用见面的好法子。” 当日下午,五阿哥被人扒了一身华服,换上了普通百姓的衣服,腕间挂着一个小竹篮,手里捏着装了五十个铜板的荷包,被推出了公主府的后大门。 五阿哥咽了咽口水,茫然的看着路上的行人,二姐让他买菜,他买什么他和七弟、八弟就吃什么,他说一句满语或者蒙语就扣一个大钱。 可是买菜要怎么买?要去哪里买?要买什么菜? 五阿哥用本就磕磕巴巴的汉语上前找人问路,因为羞·耻,更说得不利落的,着急的摇晃着菜篮子和荷包,连比划带单字的往外蹦,“菜、买、我、买、你、钱、菜、菜菜。” 尽管他长得白胖可爱,但这年头再好看都不如实在银子有用,那个时候天气又正寒冷得很,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皆不愿在外同一个结巴多耽误,最多停留那么一会,听两句听不明白就挥手走开了。 小小的五阿哥再三被人挥开,沮丧的回到公主府的后大门,仰头看着关得严严实实的大门,一阵寒风席卷而来,随风落下了两滴晶莹的泪珠子。 五阿哥用手背抹着眼泪,抽噎着背靠大门在台阶上坐下,小小的人儿抱着菜篮子哭得好不伤心。 另一头的墙角后,阿大两手缩在袖笼里,推了推阿二,“要不出去给五阿哥指指路吧,这么冷的天,这么小的人,可怜见的。” 这寒风里头还夹着小雪粒呢。 阿二回头怪异的问了一句,“我去?” 阿大打量了他一会,老实客观的摇头道:“你这一脸凶恶相,是不太合适,容易吓着五阿哥,还是我去吧。” 阿大正要往外走,阿二拉住了他,“等等,你准备怎么说?” 阿大知道自己笨,但学会聪明人多呀,他这一回还真是有备而来,“我早就请教过马公公了。” 五阿哥正靠着大门小声哭泣、忏悔,他不该说二姐的坏话,呜呜呜,汗玛玛说的都是真的,二姐好可怕,大哥小时候肯定是被她欺负哭了,没准,没准太子二哥也哭过。 呜呜呜,他不会死在外面吧,他好冷,好怕,二姐说外头还有拐卖小孩的,说他这样白白胖胖的最好卖。 五阿哥一边哭着,一边腾出一只手在地上抹灰,然后往自己的小脸上涂,好不容易涂得全黑了,又被眼泪冲出两行白色。 呜呜呜,黑黑胖胖的就不好卖了吧。 正伤心着,五阿哥看见一个人缩着脖子低着头,快步从他面前走过,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挎着和自己一样的菜篮子。 五阿哥想了想,抹了泪,拿起篮子,隔了一段距离,小心的跟在他身后,同时频频回头记着路。 但对方是大人,又是快步走,五阿哥人小步子慢,根本没法子兼顾,只能小跑着勉强跟上,他想对方也是去买菜的,他跟着他去,再跟着他回来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先不用记路了。 抽出来的心神,五阿哥便注意到前头的人一边走一边在念叨着什么,五阿哥在心里悄悄学了起来,我要去买菜,我要去买菜。 终于走到了一些小商贩卖菜的地方,五阿哥大大松了口气,提着菜篮子上前指着对方摆出来的大白菜。 “钱?要。” 商贩眼珠子一转,“要买我的菜?没钱可不行,你有钱吗?” 五阿哥大方的打开了荷包。 小商贩立马摆出了热情的笑容,“二十文一颗。” 五阿哥皱起了眉头,小商贩解释道:“冬天新鲜的蔬菜难得,自然要贵些。” 这话暂时超出了五阿哥的理解范围,他又重复了一遍,“钱?要。” 小商贩眼珠子一转,有些明白了,笑容又热情了几分,一边比划,一边大声的说道:“二十文一颗。” 五阿哥看懂了数字,又跟着重复了一遍:“二十文?” 小商贩笑着点了点头,五阿哥利落的数了二十个大钱给他。 小商贩收了钱,热情的挑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白菜放到五阿哥的菜篮子里。 刚才小商贩那一声不小,不少周围的商贩都看见了,一个个顿时对五阿哥热情得不得了。 “小孩,土豆要不要,我这个便宜,只要十文钱。” “别听他的,十文钱,我卖你一个鸡蛋。” “鱼肉要不要,只要一百文。” “我这有干蘑菇,这个便宜。” “豆腐好,这么大块的豆腐,只要二十文。” 一连串热情的汉语灌入五阿哥的耳朵,五阿哥有点懵了,但他懵着还没忘了盯着他一路跟着来这儿的人,他一会还要跟着他回去呢。 见那人就在自己前头不远处,五阿哥放了心,继续自己的买菜大业。 五阿哥汉语不行,但算术不错,他现在只剩三十文钱了。 “二十文,十文。” “对,我这个只要二十文。”卖豆腐的人耳朵尖,立马学着卖白菜那人比划着数字。 “我这个十文。”卖鸡蛋的指着自己的篮子。 “我这个也十文。”大家都竭力的比划着,一个比一个大声的试图引起五阿哥的注意,让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五阿哥一边学着话,一边在心里比较着。 “鱼肉,一百文。” 买不起。 “豆腐,二十文。” 大块,划算,五阿哥利索的给了钱。 “十文,鸡蛋,土豆。” 五阿哥有些纠结了,鸡蛋好看,可土豆大个,买哪个好呢。 卖鸡蛋和卖土豆的一合计,“哎哟,这么个小人儿还挺会讲价,行吧,十文就十文,我们便宜卖你了,也就是看你人小,要是旁人这个价我可不卖。” 要是旁人,这个价,人家也不买啊。 阿大嘴巴动了动,憋住了没说。 五阿哥看着商贩放到自己篮子里的一个土豆和一枚鸡蛋,感动得不行,还是好人多啊,然后更想哭了,外人对他都比二姐对他好。 五阿哥忍着想落泪的感动付了钱。 卖土豆的笑眯眯的收了钱,又对五阿哥道:“我们这是赔本卖给你了,你下次可要再来照顾我们生意啊。” 自觉受了人家恩惠的五阿哥,站在原地好一会才明白了人家的意思,一边点头,一边对人家道:“谢谢,谢谢你们。” 阿大:…… 阿大实在看不下去了,提着菜篮子走了,五阿哥也顾不上和卖菜的好心人多聊,连忙跟上。 那一天,是七阿哥和八阿哥到学会的第一天,吃的晚饭是一盆鸡蛋白菜汤、一盘炒豆腐和一小碟一人只能夹一筷子的凉拌土豆丝。 五阿哥心虚极了,然而七阿哥和八阿哥愣了愣,便沉默的开始吃饭了。 嗯,他们都知道二姐性子古怪,这是下马威呢,他们知道,他们不闹。 五阿哥因着心里愧疚,但这么丢脸的事又不想让人知道,所以为了弥补,自己只喝了些汤,把汤里的蛋花都让给两个弟弟了。 但他没想到,他苦心想要保住的小秘密从来就不是秘密。 大阿哥从马进嘴里听到了老五最后的去处,和头一日的处境,笑得一口茶喷了出去,“老五这也,这也,哈哈哈哈。” 大阿哥笑得连连跺脚,好一会才收了笑,勉强真诚的感叹了一句,“老五这也太不容易了。” 然后便起身兴冲冲的找太子聊天去了。 老二给老五找了这么个好去处,老五如今的处境必须得让他知道。 大阿哥去的时间正巧,太子、老三和老四也正在一处吃饭。 “你们知道乌西哈怎么教老五学汉语的吗?” 三阿哥心里打鼓了,总归不会太愉快就是了,而且老大这么特意找过来说,必定是比他们想的不愉快还要不愉快。 太子和四阿哥放下了碗筷,看向他。 这事太可乐,大阿哥也不卖关子,拉了张椅子坐下,便把老五如何在寒风里头被赶出府,如何蹲在门口哭着往脸上抹灰,如何艰难的去买菜,又如何被糊弄着买了高价的菜,还感动得对人家连连道谢,最后,这会正如何凄惨的三人分食一颗白菜、一块豆腐、一枚鸡蛋和一个土豆都说给了三人听。 三人听完目瞪口呆。 好一会三阿哥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而后觉得自己这样太没有兄弟爱,立马敛容咳了一声,感叹道:“老五真不容易。” 太子瞥了他一眼,但转头看着几人等人面前鸡鸭鱼肉俱全的丰盛晚餐,也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老五不容易。 老五是真不容易,他性子敦厚淳善,这会估计还在为自己害两个弟弟吃苦内疚得不行,四阿哥提议道:“要不给老五他们送两盘菜过去吧?” “别。”大阿哥和三阿哥连忙制止道。 两人同时出言反对,但互相瞧了一眼,又都不说为什么,只去看太子。 太子:…… 太子沉默了片刻,敛眸道:“二姐的脾气,你也知道,咱们插了手,没准老五更难。”而他们也讨不了好。 回想那大半个月写股票的日子,那份手酸,和最后心血全部进了灶炉的心碎,四阿哥默默收了声。 大阿哥也没吃饭,让人添了副碗筷,四人沉默的吃着。 只是这语言沉默的饭席上,表情却丰富得很,要么大阿哥,要么三阿哥,不时的笑出了声,或是太子和四阿哥,间或翘起唇角,片刻,或用舌头顶着脸颊,或是咬住筷子,又生生把笑意压下去。 总之又同情,但又……很想笑。 他们是想笑,冷星却有那么一丢丢不高兴了,她觉得他给人背锅了,不是别人,就是五阿哥,明明是他自己傻,怎么变成她小星星抠门不大方了呢。 “你说他走的时候一直给那卖土豆和鸡蛋的道谢?感动得都要哭了?” 阿大连连点头,“可不是吗,小的看五阿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没准还想着外人都比主子对他好呢。” 阿大不是挑拨,就是实话实说,可能是五阿哥那时候的感情太浓烈真挚,所以阿大的实话说得很实很准。 冷星想了想,笑着对阿大道:“明天还是阿二在后头跟着,你引着他去买菜。” 次日,五阿哥熟门熟路的摸到了菜市,又怀着感恩之心的找到昨日‘便宜’卖他鸡蛋和土豆的人,大手笔的各花了二十文,坚持按‘原价’买了两枚鸡蛋和两个土豆。 这叫在菜市中观察五阿哥的阿大有些意外。 更叫他意外的是,买完了鸡蛋和土豆,五阿哥去买了白菜,还买了鱼! 没说的,五阿哥肯定偷偷藏钱了。 好在,五阿哥可能觉得买多了,带回去,二公主要起疑,所以两样都只买了一点,这才叫阿大忍住了心疼没跳出来。 等到五阿哥买完了菜,又磕巴着和他特别有好感的卖土豆和卖鸡蛋的告别时,阿大出场了。 他大着嗓门和人砍价,一下子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最后花了三文钱买了一斤白菜,三文钱买了一块豆腐,两文钱买了一斤土豆,十文钱买了五个鸡蛋,二十文钱买了一斤鱼肉,最后,数了数剩下的钱,花了十二文钱买了一斤冬枣,一边吃着,一边悠悠的走了。 五十文,拢共只花了五十文。 五阿哥看着对方满扑扑沉甸甸的菜篮子,再看看自己的空松轻巧的菜篮子,愤愤的瞪向自己买菜的那几个商贩。 商贩们嘻嘻哈哈,全都不以为意,“做买卖不就是这样吗,我们漫天叫价,你坐地还价,你自己不还价怎么能怪我们?” “而且都是萝卜青菜,也是不同的萝卜青菜,你瞧瞧我家的,是不是比他们家的水灵?” “我们家这可是养了好些年的老母鸡下的蛋!” “我们家的鱼也鲜嫩着呢。” 五阿哥被气得够呛,虽然听不怎么明白,可他们的态度神情明明白白没有悔过的意思,五阿哥气得叽里咕噜用满语骂了一通,“你们放肆!混蛋!骗子!” 然后回到公主府被告知,因为藏钱加在外头说了满语,明日起菜钱扣成三十个大钱。 五阿哥就,晴天霹雳,天崩地裂,如丧考妣,生无可恋。 大阿哥特意赶着晚饭时间回到了学会,和三阿哥和四阿哥聚在一起‘关心’五弟,听了马进的转播,三人默默的多吃了半碗饭。 至于太子,他是太子,自然不能和大家一起明着拿弟弟取乐,他自己偷偷安排了人,偷偷在屋里咧嘴笑了会,偷偷让人添了饭。 但这份热闹,几人也没能瞧多久,贫穷让人奋进,也就两个月不到,五阿哥就能面不改色的在菜市和大叔大婶们杀价了。 太子和众阿哥同聚一堂,一起欣慰老五的成长,然而各自心里又有些怅然若失,具体一点,就是晚饭它不如从前香了。 第74章 转性了 关注弟弟们的成长到底也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这个秋天,成婚才是大阿哥的头等大事。 由于还没有出宫建府,大阿哥的婚礼在宫里举行, 从婚前两个月大阿哥就常常忙得见不着人影, 阿哥成婚的诸多礼仪繁不胜数,但这一切和冷星没有关系, 她是在大阿哥成婚前一日才回到的宫中。 这一日,福晋的家赍妆具摆满了大阿哥所居的头所,明日便是正日子了。 冷星托着下巴, 和众兄弟姐妹们一起看过未来大嫂的丰厚的嫁妆后,问道:“你们的贺礼都准备好了吗?” 大公主笑着点了点头,“不过, 我还是最期待二妹妹的贺礼。” 冷星看向乐呵呵的大阿哥。 大阿哥笑容一滞, 连忙点头道:“我也期待, 特别期待,最期待!” 冷星笑着点头道:“我觉得大哥好歹是我们兄弟姐妹中第一个成婚的,我参与度有点太低了。” 连定婚宴她都嫌麻烦没去呢。 大阿哥:…… 不,不低, 挺好的,就这样吧。 “怎么能这么说,二妹妹为了准备我的大婚贺礼, 年前就开始忙了。”大阿哥极力说得诚恳又感动,“二妹妹对哥哥的好, 哥哥心里都知道。” “大哥既然知道,就更不能拦着二姐了, 这也是二姐的一片心意嘛。”三阿哥笑着说道。 大阿哥瞪了他一眼, 他分明是想看他热闹。 然而太子点头, 四阿哥颔首表示赞同,九阿哥和十阿哥也起哄。 冷星觉得盛情难却,自己在兄弟姐妹中这么受欢迎,“这样吧,明日我同你一起去迎亲。” 大阿哥十动然拒,“谢谢二妹妹,只是,好像,没有这个规矩吧。” 冷星摆手,表示,“没关系,我去和汗阿玛说,要与时俱进嘛。” 同送嫁妆到宫中的福晋的娘家人吃过饭后,冷星信心十足的去了乾清宫。 大阿哥绝望的看着她的背影,霎时对明日婚礼能否顺利进行报上了十万分怀疑,然后用危险的目光挨个扫过三阿哥几个。 “你们都还没大婚呢,都别太过分了。” 三阿哥笑着摊手道:“没关系,二姐若愿意为我的婚事操劳,那是我的福气,就是怕二姐姐参与了一次后,觉得不新鲜了,那……” 三阿哥摊开的手又上下摊了摊,满脸毫不可惜的贱笑道:“那弟弟还真有点遗憾呢。” 太子握拳轻笑了一声,“本宫也是这个意思。” 四阿哥扬了扬嘴角,他也是这个意思,让二姐在大哥的婚事上一次过足了瘾,满足了好奇,就不会再祸害他们几个了。 虽然他们的话说得好听,但五阿哥几个小的,也把他们这份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理看得明明白白了。 如今汉语溜到能说书的五阿哥看了几个哥哥一眼,一言不发。 七阿哥故我的保持沉默,八阿哥则和九阿哥十阿哥小声说着什么。 大阿哥的神色更恼怒了。 四阿哥出言安慰道:“大哥放宽了心,二姐也不总、咳,我觉得这次是好事。” “对啊,独一份的汽车呢,二姐这份用心,必定是好事,大哥就放心吧。”三阿哥也笑着宽慰道。 然而大阿哥并不能放心,乌西哈出手,好事和坏事一半一半,而且这两者过程中随时可能互相转化,这谁能说得了准,放得了心? 这么说了几句后,三阿哥也顾不上他了,他对太子道:“也不知二姐那边能不能过说服汗阿玛,要不……我们过去瞧瞧。”帮帮忙,全了二姐的好奇心。 太子从善如流的点头道:“三弟说得是,”又对大阿哥道:“我们过去帮你瞧瞧,早点得了信,你也好早做准备。” 早做什么准备早做?大阿哥出奇的悲愤了,他都要成婚了,这帮兄弟没有一点良心,果然人都说皇家无父子兄弟。 大阿哥又看向自己所里还剩下的几个小兄弟,老七和老八太安静了,引不起乌西哈的注意,老九和老十倒是挺活泼的,可惜这两要明年才能去学会上学。 九阿哥被大阿哥瞧得满心不自在,伸手拉过和自己同母的五阿哥,“五哥,我们聊聊。” 次日,大阿哥紧张的拜过了康熙和惠妃,崩溃的走到城门,看着停在紫禁城城门处的两个铁疙瘩。 后一个铁疙瘩的车窗摇下,眼下略带青黑的太子和三阿哥、四阿哥探头对他道恭喜,大阿哥笑容敷衍的应了一声。 为了看他热闹,兄弟们可真齐心啊。 乌西哈说了,要驾驶汽车,是要先学习才能上路的,老二为了看他的热闹,怕是学了一整夜吧。 前头红色的大铁疙瘩里,海拉逊也摇下了车窗,他作为礼官,坐在了喜车的副驾驶,此时正奉冷星之命催促着大阿哥。 大阿哥深吸一口气,紧张的上了这什么汽车。 上了车,大阿哥满身不自在,“这花轿是给福晋坐的,我是要骑马的。” 冷星眨了眨眼,奇怪道:“这是喜车,你不觉得这个更新鲜刺激吗?太子他们为了能开车坐车,昨晚练了一整夜呢。” 大阿哥看着冷星嘴唇嗫嚅片刻,想说哥这个时间看见你在我身边,还要给我开车就够新鲜刺激的了。 再说太子他们,今日但凡是他们随便哪一个大婚,他也能连夜学车去。 “新鲜,刺激。”大阿哥真心实意。 冷星笑着点了点头,“那我们出发吧。” 副驾驶的海拉逊真新鲜又刺激的笑呵呵点头。 两位父母、丈夫、儿女俱全的命妇,一左一右的骑着大马,在喜车前面引道,再前面,有负责导引的十名内务府官,喜车后面的仪仗就更多了,不仅有随从的内务府官,还有数十名护军,以及兵部沿路安排的负责管理接到秩序的步兵。 冷星一声令下,汽车轰隆的发动,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还没行动,马儿们先受了惊。 坐在后座的大阿哥捂眼,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不会顺利! 冷星前后看了看,“这些马儿不行啊。” 那怎么办?大阿哥提议道:“要不换了花轿过来?”内务府的花轿也是早就准备好的。 冷星摇头道:“换那种上过战场的战马来。”那样大炮都见过的,应该不至于怕这一点蒸汽机的动静。 大阿哥无力的耷下了肩膀,成亲呢,大婚呢,战马?那样血腥不吉利的玩意。 海拉逊笑着道:“奴才觉得适应适应就好了,公主咱们这个开得不快吧?” 刚才一点没挪动,就因为受惊的马儿停了下来。 “可以慢呀。” 相比于换战马,大阿哥也道:“再试试吧。” 冷星点了点头,试了五六次之后,马儿们就见怪不怪了,迎亲队伍终于出发。 车子开起来后,大阿哥慢慢得趣了,平稳舒服的看着两边的风景倒退,抓住前头的椅背,对冷星问道:“这车真送我了?” 冷星点头,“对呀,这辆送你了,后头那辆送给你福晋,新婚贺礼嘛。” “那这车怎么卖啊?” “八万两一辆吧。” 那两辆就是十六万两银子,大阿哥笑咧了嘴,“好妹妹!你真是大哥的亲妹妹。” 冷星眉梢欢喜的翘起,“我本来就是你亲妹妹。”也本来就超好。 后面的车子里头,三阿哥羡慕的摸了摸车厢里各处,又看了看太子手下的方向盘,有点酸了,“这次,老大还真是走运了。” 太子敲了敲方向盘,点头,这汽车他昨日见到就放不下了,可惜这是给老大福晋的。 四阿哥坐在后头,看了看前头的两位哥哥,提醒道:“今日还没过完呢。” 这迎亲只是头一步,谁知道二姐半路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太子和三阿哥一顿,竟不怎么厚道的在心里期待起来。 汽车开出了紫禁城,到了宫外,更是引起了百姓的一阵惊呼围观,大阿哥摇下两边的车窗,大摇大摆的摊开双臂靠在椅背上,得意不已。 冷星笑眯眯的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她就知道大阿哥爱这份万众瞩目,“想不想更风光呀?” 大阿哥心里高兴,一时也没注意是谁问的这话,点头道:“当然想。” 但应完大阿哥就心慌了,连忙摆手道:“不,乌西哈,这样我就挺满意了,就这样就挺好的。” 冷星眨了眨眼,“你确定?” 大阿哥:…… 本来挺确定的,你这么一问就不敢确定了。 大阿哥好一会没回话,冷星疑问的嗯了一声。 大阿哥道:“我相信二妹妹,二妹妹说什么好就怎么好。” 冷星眼眉弯弯,叫过海拉逊吩咐了几句。 坐在后车的三阿哥诧异的指着前头,“他们的车、车盖坏了?!” 太子不解的皱起眉头,四阿哥从后排探出头来,看了一会,摇头道:“不像,海拉逊大人还不时回头问二姐话呢,应该是二姐让他这么做的。” 冷星也没有办法,没有电动,只好手动变敞篷了。 “但别说,”三阿哥看着大阿哥随风荡得飞起的小辫,和向两侧的百姓招手的背影,酸溜溜的道:“瞧着有那么一丝潇洒。” “咱们这个能便那样吗?”三阿哥问。 四阿哥也看向太子。 只学了开车的太子:…… “今日是老大大婚,咱们还是别抢他的风头。” 三阿哥泄气的靠在椅背上,又酸溜溜的说了一句,“二姐转性了呀。” 四阿哥看了一眼嫉妒得歪了嘴的三哥,觉得二姐并没有转性,只不过喜了大阿哥,酸了他们几个而已,正如他们几个昨日所想,二姐参与了大哥的大婚,以后就没兴趣这样参加他们的婚礼了。 四阿哥心里轻叹了一口气,二姐行事,真是福兮祸兮,一点也说不好。 两侧的人群里,瘦了一圈的张廷玉目光专注的看着车里笑意盈盈的少女,她身旁的海拉逊也是乐乐呵呵的,后排的大阿哥靠在她椅背后,正和她说了什么,惹得她咯咯的笑出了声。 这个秋天真好,这次偶遇也真好,她还是和从前一样神采飞扬。 张廷玉嘴角也不自觉的扬了起来,他一直不愿承认,那年她风光的立功回京,而他黯然的随父回乡,那次街头偶遇、那样强烈的对比一直是他心中不能触碰的疮口,当时他以为那是嫉妒,可此时换一种处境瞧着她笑,才知原来他是爱看她笑的。 墨言喜气洋洋的催促道:“二爷,咱们赶紧回府报喜吧,一会晚了,老爷和夫人就要进宫领宴了。” 张廷玉收回视线,笑着道:“慌什么,父亲和大哥都在朝廷里做事,必是早就收到消息了。” 墨言依旧喜眉笑眼的道:“那怎么能一样,十六岁的举人多少难得,多少风光,老爷夫人看见二爷一定高兴坏了,还有咱们从桐城带回来的土仪也要给夫人安置呢。” 张廷玉笑了笑,不置可否,土仪算什么理由,他就是想早点回府里炫耀罢了。 张廷玉看着迎亲队伍走远了,才带着墨言慢步回府。 迎亲队伍到了福晋家府门口,科尔坤也被这新奇的‘花轿’惊了惊,但到底也是在学会工作过的人,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只是,彩轿是要抬到堂屋中让福晋上轿的,如今这汽车,要怎么弄?这之前怎么没有一点消息,必定是二公主临时起的主意,皇上对二公主这份有求必应也真是、真是叫人没法说。 不过,二公主陪着大阿哥亲自来迎亲,还有太子、三阿哥、四阿哥,这份体面,科尔坤笑得合不拢嘴,就为这份体面,合不合规矩的也不重要了。 科尔坤招手唤过儿子,让儿子进去将女儿背出来。 府门口,车子停稳后,礼官上前给大阿哥打开了车门,大阿哥下车给科尔坤施了礼,那边,科尔坤的长子已经将福晋背出了府门,福晋身边还跟着其母其兄嫂姐妹一大群家眷。 大阿哥按着在路上临时议定的章程,亲自为福晋拉开了车门,请着大舅子将福晋背上车。 科尔坤的长子看了父亲一眼,见父亲点了点头,便将妹妹背到了车后座上,晴婉从盖头底下看着与花轿截然不同的车底板,心里也是惊了一下。 冷星从驾驶座转过头道:“没事,别怕,这是汽车,我送你们的贺礼。” 听到冷星的声音,晴婉心里安定了许多,连忙点了点头。 车外,大阿哥请着科尔坤和其夫人往第二辆车走去,拉开车门,把四阿哥唤了下来,“岳父岳母请。” “这是?”看着里头是太子开车,科尔坤哪里敢上车把太子当车夫使。 大阿哥笑呵呵的道:“乌西哈说了,这第二辆车就是该你们坐的,是吧,太子殿下。” 二姐的话,太子能说什么,只能笑着点头道:“是,上车吧。” 大阿哥哈哈笑着,更加热情坚持的请了科尔坤夫妇上车。 四阿哥木着脸看着,又看了看前头人员已满的车,那他坐什么? 大哥果然心胸狭窄,这是报复呢。 大阿哥遗憾的看了一眼三阿哥,可惜没有别的名目把老三也弄下车。 三阿哥挑了挑眉,使人唤来海拉逊,让他帮忙着把这车也改成前头那样敞篷。 太子看着没说什么,四阿哥则面无表情的走向科尔坤家的管事,要来了科尔坤原本给自己准备的马。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上车上马,领着加上福晋家浩荡的送亲队伍后更加庞大的迎亲队伍,开始按着既定路线回宫。 到了宫门口,按旧例,应是福晋依旧乘轿,福晋的家人和旁的礼官下马随轿步行,但这会很明显…… 大阿哥和福晋,以及三阿哥、海拉逊、科尔坤夫妇照旧坐车,而四阿哥,四阿哥下了马,腿着进宫。 从紫禁城门口一路绕着路走过前朝,再绕过后宫,一直走到最后头的头所,正经要走上大半个时辰。 三阿哥瞧着,啧啧的笑了起来,他就知道,二姐就算做好事,这里头也总有让人难过处,只是没想到这一回难过的是老四。 等迎亲队伍回到头所时,头所里头已经搭满了喜棚,摆满了宴席,二品以上的大臣和命妇皆由礼部安排着入了座,满堂宾客的笑谈声映着奏乐声,盈出头所里头十万分的热闹喜庆。 冷星随着礼部的引导和太子几个一桌坐下,然后便撑着下巴和三阿哥一起等着老四进来。 看着老四虽然面无表情着,但明显透着僵硬的步伐,两双相似的星眸笑意闪烁,不客气的瞧着四阿哥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太子握拳撑住额头,低头一阵低笑。 五阿哥看了看二姐,又看了看四哥,胆怯的想要换个位置,然而他身旁的七阿哥有理有据的拒绝了他,“礼部特意安排好的位置,咱们私自换了,更引人注目。” 然后,在八阿哥表示自己可以和五哥换一个位置的时候,五阿哥不敢答应了。 又过了一会,门前又是一阵轰隆声传来,从大开的宫门出往外看,一辆相当刺目的明黄色汽车停在了头所门口。 都不用细想,一看这颜色,再看车头车身盘踞着的几条龙,便知来人是谁了。 冷星有些嫌弃的别开了眼,好丑。 梁九功停稳了车,连忙下车替康熙打开车门,在满院的请安声中,康熙笑呵呵的赐了免礼平身。 受完礼后,喜宴正式开始了。 九阿哥隔了老远和冷星套近乎,“二姐,那车还有吗?学会什么时候卖呀,弟弟也想要一辆。” “你要什么?你又开不了。”冷星扫了一眼五短身材的九阿哥,又道:“只做出了三辆,汗阿玛一辆,剩下的两辆给大哥和大嫂做贺礼啦。” 说这话时,冷星下巴微抬。 三阿哥极有眼力见的夸道:“二姐真是孝顺,又孝顺又友爱兄弟姐妹们,这样的好东西,自己一辆不留,全送了汗阿玛和大哥他们,弟弟真感动,真是感动得不行。” 九阿哥就瞠目结舌,就……没眼看。 冷星笑眯了眼,摆了摆手道:“还行吧,我不是一直这样吗?” 九阿哥揉了揉眼睛,又见太子认真的点头赞同道:“三弟说得很是,二姐不要过于谦虚了。” 九阿哥:!?? 不是?什么情况? 四阿哥微笑:“两位哥哥说得对极。” 五阿哥直点头:“对,二姐就是这样。” 七阿哥:…… “嗯,是。” 八阿哥:“呵呵,是,对。” 十阿哥左右转头瞧了瞧,八哥说是,那就,“对,没错。” 冷星眨了眨眼,看向九阿哥。 九阿哥正一脸懵呢,就见所有兄弟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是……吧。” 九阿哥的声线有点不稳。 冷星皱了皱鼻子,不甚满意的别开了脸,那视线好巧不巧的就落到了五阿哥身上。 五阿哥:! 五阿哥慌张的连忙道:“那必然是,二姐知书达礼、兰情蕙性、贤淑娴雅、蕙心兰质,上孝顺汗玛麽、汗玛玛、汗阿玛,中间团结友爱兄弟姐妹,下能体恤百姓疾苦,我再没见过别二姐品行更高洁、更完美的人了。” …… 全桌静默。 “哈哈哈哈。”康熙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五阿哥身后,笑着点着五阿哥道:“朕知道老五如今汉语说得好,没想到这么流利。” 这一长串闭眼吹,连气都没换一口,康熙笑得止不住,又伸手点了点冷星,“你也别太欺负弟弟们。” 老五那一串话,明显言不由衷,多半是在学会被乌西哈欺负了。 冷星:“哦。” 尾音下沉。 在座的弟弟:太子、三阿哥、四阿哥、七阿哥隐隐觉得不好了。 五阿哥心头颤颤,完了,完得透透的了! “不过,”康熙没发现自己的儿子神色不对,接着对冷星道:“你教老五汉语这事教得正经不错,以后也要多盯着老五他们的学习科学。” 经了火车和汽车,康熙也越来越明白这科学的好处,听乌西哈说,科技继续发展,以后还能做出在天上飞、在海底潜的车。 想想确实匪夷所思,但把如今这大炮、这火车、这汽车放到秦皇汉武的时代,他们必定也觉得是异想天开。 所以,还是宁可信其有吧,既然信其有,这样危险的力量就不好掌握在几个洋人手里。 康熙笑着道:“他们几个年纪小,怕静不下心,你多看着点。” 不要啊!五阿哥紧张的咽了口口水,满眼惊恐。 七阿哥沉默的敛眸低头。 八阿哥喜出望外的看向冷星。 冷星将三人的神色收入眼中,笑道:“好呀。” 七阿哥霎时身子一僵,五阿哥顿时笑得比哭还难看。 第75章 白看了 大阿哥大婚之后, 上书房的师傅们便有些担忧。 三位小阿哥好像没能从大阿哥的婚礼上收心,已经连着好几日上课不专心了,尤其是今日—— “五阿哥, 能把您书底下的另一本书给老臣看看吗?” 五阿哥苦着脸讷讷认错道:“抱歉,张师傅, 我下次注意。” 注意了, 是下次‘注意’, 而不是没有下次, 这也不是他被发现的第一次了。 七阿哥面色淡定,八阿哥却是小眉头蹙了又蹙, 实在不明白从来淡泊寡欲的五哥怎么突然生出这样大的胜负欲。 张英苦皱起眉头,倒没有责怪, 而是和五阿哥商量道:“五阿哥最近是对什么特别感兴趣吗, 不如和老臣说说,或许我们也可以调整一下授课的内容。” 五阿哥嘴唇嗫嚅片刻, 最后只摇头道:“没事,你继续讲课吧。” 张英轻叹了一口气, 倒也没强求,也没有责罚五阿哥的哈哈珠子, 五阿哥上课不专心这一处固然做得不对,却也不是什么课都如此, 只是在阿哥们自己诵读和老师带着复习前日功课的时候才会如此。 比如, 原本阿哥们背书都是要大声的读上一百二十遍, 再背上一百二十遍的, 如今五阿哥却只要能背了, 便不再读了, 能流利的背上三遍便不再背了。 而且, 面对皇上的考校也并未出什么岔子,张英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辰正三刻,康熙散了早朝,照例到上书房来检查阿哥们的功课,拿着书随便抽背了几段,见几个孩子都背得流利,又照例的问张英阿哥们的学习情况。 五阿哥紧张的看着张英,张英笑着道:“三位阿哥天资聪慧,又肯下功夫,还有皇上日日关心着,都学得不坏。” 康熙淡淡的点了点头,又不太满意的嘱咐道:“阿哥们年幼,别夸奖太过,免得他们生出骄傲轻浮的心思,平日里要多挑毛病。” 张英连忙躬身应下,康熙这才又回去处理政事。 巳时是阿哥们的写字课,每个字要写一百遍,这一块也是五阿哥可以抓紧利用的时间,他快速的写完后,便铺了纸默写起公式。 八阿哥的眉头皱得打结,实在是疑惑到了极点,他知道和二姐交好的好处,也大概明白兄弟几个都想要和二姐交好,可五哥作出这副迫切的模样,未免也难看了些。 他分神看向七哥。 他们三个,若论哪一个科学学得最好,非七哥莫属,五哥既眼馋二姐许诺的考试第一的奖励,那么触犯的便是七哥的利益。 七阿哥生来便带有残疾,又出身在皇家这么个特殊的地方,心思细腻,对别人的视线和态度都敏感得很,他注意到老八的视线,只低着头,专注的一笔一划写字,隐在阴影里头的神色让人瞧不分明。 八阿哥瞧了一会没瞧出什么名堂,便收回目光,继续练自己的字。 让五哥试试也好,若七哥并不在意,那他也……可以试试,七哥最是谦让好说话的。 午时是三位阿哥用饭的时间,五阿哥快速的吃完饭,便也不隐藏了,直接拿着书请教起七阿哥来。 “会不会打扰你吃饭了,唉,可是我实在心慌,下午便要考试了。”五阿哥看着还在用饭的七阿哥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实在坐立难安。 七阿哥摇头道:“无事,我也正好复习了。” 八阿哥放下筷子,终于找到机会问出疑惑,“五哥为何如此慌张?二姐只说得了第一有奖励,但并未说最后一名会有惩罚。” 五阿哥迅速的回道:“没说不代表没有啊。” 八阿哥被噎住了,转头去看七哥,他觉得五哥这解释实在牵强,却见七哥脸上并没有丝毫异色。 所以七哥认可五哥的话? 八阿哥抿唇笑了笑,这样附会的说词,七哥怎么可能信,不过是……五哥因着曾被二姐单独教导过一段时日变了性子,七哥倒还和从前一样内敛低调。 三人用过饭,并不歇息,午正便出发去往学会。 学会里头,一切如常,前厅里依旧人来人往,三人的到来也并没有引起什么异常反应,仿佛今天也是和从前许多天一样平凡的一天,这叫五阿哥稍稍放松下来,甚至生出点希望,他问七阿哥,“是不是我记错了日子,今日不考试?” 七阿哥摇头道:“没记错,今日是月末,就是二姐定的考试的日子。” 虽然学会里头没有一点考试的气氛,但只是三个孩子的普通考试,需要什么大的场面布置呢。 三人直到走进科技园里的教室坐下,都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直到负责授课的老师过来了,并且一次来了两个。 两个老师一前一后的站在教室里,站在前头的老师拿着密封的试卷一脸正色的提醒道:“三位阿哥,请把手里的书籍资料都合上,并且放到书桌里,身上不要携带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纸条或物品,一刻钟后便开始考试,考试时间为一个时辰,若要去如厕的请尽量在这一刻钟之内解决。” 五阿哥吞咽了口口水,看这架势,有点慌了。 “我去茅厕,七弟八弟你们去不去。” 八阿哥笑着摇了摇头,七阿哥起身嗯了一声,八阿哥见状,便道:“我也去吧,一会要连着考一个时辰呢。” 八阿哥以为两人去茅厕的路上会说些什么,但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但不管他们什么心情什么态度,大清阿哥们的头一次计分月考就这样开始了。 大阿哥步履匆匆的赶回学会,头一件事便是寻到三阿哥问:“怎么样?老五他们考试结束了吗?” 三阿哥瞧了一眼座钟,笑着道:“快了,哈哈,我也正等着呢,就三个人,判卷也快,再等一刻钟估计连结果也能出来了。” 大阿哥闻言嘿嘿笑了起来,“你也忙了大半日了,不打算歇会?” 三阿哥闻弦音知雅意,笑着提议道:“五弟他们来了学会,咱们几个做哥哥的还没好好关心过他们的学习,这会正好有空,不如咱们过去瞧瞧?” 大阿哥笑着连连点头。 两人又试探性的对太子和四阿哥发出邀请,太子颔首起身,四阿哥无声的跟在身后。 所以等冷星接到考试结束的消息到达教室的时候,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已经一个不落的全体到齐了,而五阿哥三个也已经拿到了卷子。 三阿哥一手搭在五阿哥的肩上,对冷星笑道:“老五考得不错,这次拿了个魁首,得了八十九分。” 五阿哥胆怯中有带着点小高兴的看向冷星。 冷星眨了眨眼,“百分制得了八十九分?魁首?” 这话音,这是都不满意啊。 三阿哥默默收回了手,又笑着随意的走远了一步。 五阿哥脸上的那点小雀跃一瞬间全飞了,只留下十分的紧张。 七阿哥愣了愣,拿着卷子的手悄悄扯紧。 八阿哥见状,笑着解释道:“这次七哥可能是因为紧张,发挥失常了。” 七哥只得了八十五分,比他也只多了五分,八阿哥知道,必定是七哥有意相让。 冷星点了点头,“这样啊,我就说怎么最高分还不到九十。” “那还有奖励吗?”八阿哥看了五阿哥一眼,一副帮哥哥忙问的模样,笑容秀气又温软。 冷星笑着点头道:“当然有呀,你们都有。” 太子几个闻言都看了过来,他们早就注意到冷星身后婢女手里拿着的东西,花瓶,三个,一粉色一白色一青色,所以这奖励便是花瓶?一人一只花瓶? 这么简单普通,想想都觉得不符合二姐的行事风格。 太子几个沉默着持保留态度。 五阿哥却是心里一咯噔,心里只有两个字:果然! 七阿哥手指放松,果然居中才是最好的。 八阿哥因着上午五阿哥说的二姐没说不代表最后一名没有惩罚,心里有些惴惴,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他问的是奖励,而二姐答的都有,所以应该是最末的一名奖励要次一些吧。 八阿哥高兴的问道:“不知是什么奖赏?” 所有人都凝神听了过来,然而冷星嘴角一翘,“我也不知道。” 不对啊,你准备的奖赏你怎么会不知道? 果然果然,好戏来了,三阿哥嘴角噙笑,和大阿哥几个交换着眼神。 八阿哥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错愕的看着冷星。 冷星对他眨了眨眼,道:“要是固定的礼物,那多没意思,所以,我们来抓阄吧。” 冷星说话的态度亲昵,八阿哥想了想也笑着点头道:“二姐说得是。” 冷星见状,笑眯眯的招了招手,一个抱着青色花瓶的婢女便走到了八阿哥面前。 冷星态度更加亲切和善的催促道:“小八好乖,小八先抽。” 对于一个七岁的男孩,用一个乖字算不得肉麻,但从未被人这样直白夸过的八阿哥还是微微红了脸。 大阿哥脚步轻移,拉住三阿哥的手腕低语道:“爷赌一百两银子,里头不是好东西。” 三阿哥用扇子撩开大阿哥的手,同样低声的回道:“不赌。” 傻子也知道里头不是好东西。 冷星看着八阿哥从瓶子里抽出的白色纸条,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三阿哥又连忙用扇子按住大阿哥的手,迅速反悔道:“我赌。” 大阿哥挥开了他的扇子并给了他一个白眼,然而白眼刚给完,便见冷星的视线慢悠悠的往他们这处投来,落到了自己身上。 不是吧不是吧! 大阿哥心里打鼓且咆哮起来,他就一个围观看热闹的群众,难道还能被拖下水了?! 他特意赶回来,难道就是为了被殃及的?! 四阿哥看到大阿哥瞪圆的眼珠子和满脸拒绝又难以接受的神情,幽幽的敛眸,为什么不能呢,大哥结婚那日,他也是被拉去看热闹的呢,最后遭殃受罪的不也是他么。 四阿哥心头隐秘的生出一股舒畅爽快,好像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在温水中舒张开来。 “小四~”婉转悦耳的女声。 四阿哥身子一僵,好似被人兜头倒下了一盆冰水,不仅舒张的毛孔堵了,还鼓起了鸡皮疙瘩。 四阿哥抬头对上了冷星的视线。 冷星眨了眨眼,好像也很奇怪怎么又是他,但是满脸的笑容却没有一点抱歉,她举着手里的小纸条对四阿哥道:“小八抽中的奖励是你背着他在教室走一圈。” 四阿哥:??? “噗呲!”大阿哥笑出了声。 三阿哥展开扇子,只留肩头一阵抖动。 太子忍着笑的转开了脸,又回过头对大阿哥和三阿哥道:“咱们给老四清清场吧。” 说着,原本靠墙站的几个人都往里走了几步,尽量给四阿哥把外围留了出来。 五阿哥没忍住也低头笑了起来,放心了放心了,老八考了最后一名都是奖励,那他的就更不会坏了。 八阿哥对四阿哥有些腼腆的笑了笑,见他木着脸,又主动对冷星体贴的请求道:“要不,就算了吧,四哥也没比我大几岁。” “所以,”冷星拖长了声音,明明白白的挑事,“你是嫌弃小四太瘦小无力?” 八阿哥哽住了,这是什么反应?这话怎么能这么说! “弟弟不是这个意思。”八阿哥话还没说完,四阿哥已经走到八阿哥身前蹲下,“上来吧。” 还就真的背着八阿哥在教室走了一圈。 大阿哥笑得最不含蓄,笑声大得能传到院子外头去,三阿哥笑得直不起腰,连连跺脚道可惜没带照相机。 三阿哥的可惜说出了冷星心里的可惜,她一边笑着一边也想着下次备个照相机,嗯,名目就是留下三个弟弟获得奖励的荣耀时刻。 太子难得爽朗的笑出了声,五阿哥笑得歪倒在七阿哥身上,七阿哥含蓄的弯了弯嘴角。 趴在四阿哥背上的八阿哥眼里也是又新鲜又欢喜,只有四阿哥,满屋的笑声与他无关,他依旧木着脸,抿着唇,活像谁欠了他一千万没还。 直到四阿哥履行完了八阿哥的奖励,屋内的笑声还没停止。 四阿哥面无表情的经过大阿哥和三阿哥走到太子身边,一边走,一边低声道:“里头有我的名字,不知会不会有三位哥哥的名字。” “嗝。”大阿哥的笑哽住了。 三阿哥的肩膀不动了。 太子嘴角的笑意也敛尽了,三人对视一眼,四弟说得有理啊,里头既然能有他的名字,那必然也会有他们的! 就在几人笑容戛然而止的同时,七阿哥伸向白瓶子的手一顿,又有点不确定了。 八阿哥坚信奖励便是奖励,笑着催促道:“七哥快抽啊。” 冷星也用眼神催促着。 七阿哥沉了沉气,拿出一张白色纸条,自己先打开看了,脸便红了。 这反应…… 太子几个对视一眼,隐隐觉得不安。 冷星则奇怪的眨了眨眼,凑过头一看,上前便把八岁的七阿哥按进了怀里。 七阿哥双颊爆红。 !?? 什么情况,全场震惊。 五阿哥拿过七阿哥支棱着的手里的纸条,满脸古怪又兴奋的念道:“恭喜获得在场每人的拥抱十息。” 好吧,这个虽然把他们都拉下了水,但算不得为难,更多的是难为情。 有冷星打头,冷星抱完后,就近的五阿哥又抱了七阿哥十息,然后是八阿哥、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 几人抱完后,七阿哥的脸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了。 五阿哥看着因为羞涩少了许多阴郁的七弟,一双黝黑的眸子里满是亮闪闪的笑意,头一回觉得二姐人很好,并且为自己先前的揣测和误会生出了内疚。 虽然二姐曾经罚他买菜,可,可那也确实是为了他好,他也确实通过买菜迅速学会了汉语嘛,所以不怪二姐,二姐是好人。 二姐还为了鼓励他们学习,设计了好多温暖又别出心裁的奖励。 五阿哥这会很期待自己的奖励了,“二姐,我可以抽我的奖励了吗?” “不可以哟。”冷星笑眯眯的摇头。 “为什么?”认定二姐是好人的五阿哥突然没那么害怕冷星了。 冷星笑着脑袋一歪,朝着随自己进来的三个婢女点了点,“小七的奖励还没有领完呀。” 在场每人嘛,这里还有三个人呀。 七阿哥好不容易稍稍平缓的脸色瞬间爆红,连忙摆手道:“不,不用了。” 他已经八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二姐便罢了,可二姐的婢女这也太……不合礼法了。 冷星伸手托住下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冷星会强制老七执行的时候,冷星坏笑着问道:“刚才哥哥姐姐们抱你的时候你不拒绝,你是很想我们抱你咯?” 老七:…… 那是我以为我不能拒绝。 但,听这话音,二姐很有可能答应他的拒绝,所以七阿哥垂着眸红着脸道:“是。” 五阿哥愣了愣,满脸动容的又给了七阿哥一个熊抱。 七阿哥:…… 五哥也不用如此实诚。 三阿哥见状摸了摸鼻子,对太子道:“二姐这个真做得挺好的,她虽然胡闹,但都是真心实意为了咱们几个兄弟好。” 大阿哥重重点头,“我也是对乌西哈改观了,我大婚的时候就发现了,乌西哈胡闹归胡闹,但对咱们兄弟几个是真好。” 大清,甚至是全世界唯三的两辆汽车,自己一辆没留,出手就给他两辆作为贺礼,还亲自给他当车夫。 大清婚礼的规矩是迎亲和队伍得和归宁的队伍是同一班人马,他以为她会不耐烦,然而福晋归宁的时候,她还真又亲自来做了一次车夫。 太子点头道:“确实如此。” 四阿哥沉默的点头赞同,他虽然连着两次都是被胡闹的那一个,但确实,相比二姐带给他们的好处,她的那点小捉弄无伤大雅。 而此时将众人感动得不行的冷星,捧着脸笑眯眯的凑到七阿哥面前,又问:“那刚刚的拥抱你最喜欢谁的呀?” 这题一个答不好就会出事故,刚刚因着一个拥抱和老七的真情告白生出了兄弟情义的老大老三几个连忙对老七使眼色。 然而七阿哥看也没看他们,只抬头无比认真肯定的对冷星道:“二姐的。” 冷星笑弯了眼眸,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下次好好考,抽粉色的瓶子。” 三阿哥见状对大阿哥低声道:“老七倒挺聪明的。” 老七也是养在大阿哥的生母惠妃娘娘宫里的。 大阿哥笑道:“咱们兄弟几个哪个笨了?” 这话嘛,三阿哥用扇子掩着嘴,只笑不接。 四阿哥视线下落,落到七阿哥先天残疾的腿上,七弟这样的若不聪明只怕也长不大。 终于,粉色的花瓶在五阿哥的期待中被放到了他面前,五阿哥兴冲冲的伸手进去捞了一个。 “怎么是黑色的纸条?”五阿哥很意外,前头七弟和八弟的纸条都是白色的呀,黑色的纸条连笔墨都不清晰了。 冷星瞪大了眼,对五阿哥竖起了大拇指,“你这运气,绝了!” 五阿哥裂开了嘴,也对,他是头名的奖励,肯定和七弟八弟的不同。 “你这瓶子里七个粉色纸条,两个白色纸条,十中选一你都能准确的抽到唯一一个黑色的,绝了!”冷星顾自感叹,眉眼很……兴奋。 三阿哥几个已经敏感的察觉到不对了,谁都知道二姐最爱粉色,这又是头名的抽签瓶,必然粉色才是最好的。 所以三个抽签瓶里应该都有粉色、白色、黑色三种纸条,只是各自的比率不同。 也对,所以老八抽到白色的时候二姐才会惊讶,在老八的抽签瓶里,必定白色的占少数。 这个推断很有逻辑,但五阿哥不能接受,“二姐,我是头名,头名的奖励里头为什么会有惩罚呢?” 冷星真诚的问道:“你不觉得结果太一定了会很乏味吗?这样多刺激呀。” 五阿哥哭丧着脸,我不觉得啊! 大阿哥忍不住了,“写的什么呀,我看看。” 五阿哥想要拒绝,然而大阿哥凭借身高优势轻而易举的夺走了纸条。 大阿哥对着光分辨了一会,五官一阵扭曲,最后嘴角扯出个难以形容的笑容来。 “写的什么啊?”三阿哥也憋不住好奇了,太子和四阿哥默默的凑了过来。 冷星看着同样好奇却因为身高够不上七阿哥和八阿哥,好心的解答道:“大概就是站在茅厕门口,对上完茅厕的人说一句话。” “说什么?”这是坚定觉得二姐善良活泼的八阿哥。 “好吃,再来啊~” 冷星扬了扬手绢,掐着腰,吊着嗓,将扬州食店老板娘揽客的风韵拿捏得十足到位。 众阿哥:…… 五官难以控制,心情无法描述。 五阿哥:两行清泪…… 书白看了!白看了!这反转我还是没想到! 第76章 又一岁 时间在阿哥们一月一考, 一考一抽签中,刺激、热闹的过得飞快,可能是这一年的好事趣事太多, 物盛而衰,乐极则悲, 到了年底, 没几日就要过年的时候, 冷星等人迎来了一桩丧事。 太皇太后驾崩了, 就在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只差五日就要过年的时候。 其实太后太后的驾崩早有迹象, 从进了十二月,太皇太后的身子就不太康健, 到了月中, 病情愈加严重,冷星丢开了学会的事回宫, 亲自照顾这个小时候抚养照顾自己的老太太,然而衰老的自然规律无法抗拒, 太皇太后的身子还是一日差过一日。 没几日,康熙也丢开了朝政, 日夜伺候在太皇太后的床前,亲自侍奉汤药, 又亲自率领王公大臣步行到天坛为太皇太后祈福, 甚至发下了愿折耗己之寿命以增长太皇太后年寿的信愿, 然而太皇太后还是走了。 太皇太后的驾崩让整个新年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丧事中的年过得没滋没味, 冷星直到太后太后的丧礼结束还有点回不过神。 其实死亡她见得多了, 她有很多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 那些小伙伴们若是连着三五天见不着人,她就可以默认他们死了,所以她从不打听也从不去寻找那些许久未见的朋友。 反正只要活下去,就会一直遇到新朋友,朋友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冷星狠狠咬掉一口绿豆糕,想着,对,这种事她见多了,她才不会伤心呢。 可是,冷星一手拿着绿豆糕,却愣愣的看向自己另一只手的指尖,她左手的指尖上有一点晶莹又湿润的地方,那是她方才觉得脸颊上有点湿热刺痒,就伸手抹了抹,这是眼泪吗? 她……哭了。 冷星彻底陷入了怔愣,她怎么会哭了呢。 不过冷星是个很会自己开解自己的孩子,她想,汗玛麽和朋友是不一样的,朋友随时都可以再交再有,但是汗玛麽却永远都不会再有了,所以也……不是不可以伤心。 所以可以伤心。 冷星握着绿豆糕,双眸像是被打开了阀门的水龙头,眼泪夺眶而出,无声却如夏雨般汹涌。 人的劣根性便是如此,拥有的时候并不觉得应该怎么珍惜,可永远失去的时候,以往认为平淡随意甚至懒得应付的一幕幕,在确定再也得不到的时候,也变得弥足珍贵了起来。 冷星心里头一回生出后悔,眼泪越流越凶,嘴唇微张,配合着鼻子一张一翕呼入空气,却硬是忍住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苏麻喇姑看着这般模样的小主子,流着眼泪上前将她拥入怀中,“二公主,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冷星固执的说道:“我不哭。”可是眼泪却一点没停。 苏麻喇姑见此,干脆抱着冷星嚎啕大哭,将她的那一份悲伤也发泄了出来。 悲伤和哭泣是一件耗费心神和体力的事情,冷星不知何时便流着眼泪在苏麻喇姑怀里睡着了。 苏麻喇姑安置好冷星,便悄悄寻到了康熙,“老奴想求皇上一件事儿。” 正月十六,元宵节后,苏麻喇姑随着冷星一起出宫到了公主府,成了公主府的管事嬷嬷。 如今的公主府不是当初和学会设在一块的和硕公主府,而是大阿哥耗时一年监工修建的固伦公主府,大阿哥去岁成婚后,也出宫建府了,特意向皇上求了恩典,和冷星做了邻居。 冷星现如今的公主府和皇家学会离得不远,步行也只要一刻钟便可走到了,然等冷星休息一日,回到阔别了一个多月的学会时,又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钦天监监正,做过她老师的南怀仁也去世了,就在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太皇太后离世的次日。 “哦。”冷星淡淡的应了一声,又看向说起此事还有些悲伤的波义耳、胡克和帕潘。 波义耳今年六十一岁了,而胡克也五十三了,都不年轻了,又做着繁忙劳累的科研工作,而他们的年岁瞧起来比实际岁数还要打上四五岁,这样的两个老人家说不好哪一日就倒下,或者睡一觉便再也起不来了。 帕潘倒还是壮年,今年只有四十一岁,可他们三个都是康熙二十五年就随她来的大清,即便有热爱的科学,应该也想念亲人了吧。 这一点,是冷星从前没有想到过的,因为她也曾出海三年,但不觉得有什么不适,推己及人,她自然不会想到他们的亲人。 但还是推己及人,冷星想了想,对三人道:“我想办法把你们的家人接过来吧,你们给我一个名录。” 帕潘惊喜道:“我现在就去写。” 波义耳愣了愣,却道:“怕是不容易。” 他是英国贵族,又是英国皇家学会的会员,现在又有这么多发明,这些发明的价值且不说,只他能有这么多发明,他这个人的价值便无限提升了,如此,要那边轻易放人就不容易。 胡克倒是痛快的谢道:“那就麻烦公主了。” 与牛顿的那些官司很让胡克泄气,尤其是学会的偏袒,不就是认为他不如牛顿吗,这个结论让胡克连带着对整个英国皇家学会都充满了失望。 他相信二公主的能力,二宫住既说出这话,必然有办法把他的家人带过来,至于手段如何,王室和学会什么反应,就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了。 冷星看了一眼因为想到不愉快的经历而明显低落下来的胡克,想了想道:“我这段时间会草拟一个《专利法》,到时候你们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这些东西还是规范起来的好。” 不然她能从英国捡回一个胡克,焉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没有被别人捡走什么宝贝。 胡克心里很震动,公主因为他要专门提请一套法案!他已经知道了大清同英国的不同,大清的公主没有议政的权利,但凡插手朝政,便会召来责骂和惩罚,甚至会失去自由和生命。 “公主,”胡克的声音有些哽噎,“我愿和公主一起提请《专利法》。” 他好歹也是大清的子爵。 波义耳面上也难掩动容,“再加我一个。” “还有我。”帕潘拿着快速写好的家人名录,一边表态,一边恭敬的递给冷星。 冷星收好帕潘递给来的名录,视线慢悠悠扫过三人,见三人面上仿佛她是要去‘牺牲奉献’般的担心,和愿意同她一起承担不好后果的决心,一句想白捡功劳在嘴边绕了绕,便变成了:“也行吧。” 冷星觉得最近自己的心软乎乎的,这样可不好,让她……没有踏实感。 正好草拟一部法案是一个费心费脑又费时的工作,冷星打算回自己的公主府闭关,同时调整心情,只隔三差五的过来应个卯,看看他们的科研方向和进度。 而就在冷星打算接下来一段时间闭关的时候,九阿哥和十阿哥却到了要入学的年纪,即将和三位哥哥一样,每日到学会学习半日。 是夜,阿哥所里,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共聚一堂,是九阿哥组的局。 他带着十阿哥对三位刚从学会回来的哥哥拱手道:“我和老十不日也要去学会上学了,想请教三位哥哥,在学会里头上学和在上书房有什么不同处?需要注意些什么?” 十阿哥憨直的点头道:“对啊,听说学会里头每月都要考试,考差了还有惩罚,我和九哥刚去,那肯定是要垫底的呀。” 五阿哥嘴唇动了动,想说,考好了也不安全。 七阿哥瞥了一眼老十,没有说话。 八阿哥笑着道:“你们的考题肯定是同我们不一样的,只是最后的成绩会不会一块论,我就不知道了。” 八阿哥说完看向了五阿哥和七阿哥。 他一直觉得五哥同二姐关系不一般,五哥由二姐单独教导的那一段时日发生了什么,连九弟都没能从五哥嘴里打听出来。 至于七哥,从知道三个瓶子粉色、白色、黑色的占比不同,而且是极大的不同后,七哥便次次拔得头筹,如今已经能额外进实验室,增加一些实践课程了。 九阿哥也随着八哥的视线看向五哥和七哥,其实这也是他今日组局的主要目的,八哥知晓的消息平日早告诉他们了,这会一是想看看两位哥哥对他们的态度,两则看看是否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五阿哥道:“我也不确定会不会一起排成绩,二姐因着汗玛麽去世,很有些伤心,可能因为懒得费事便一起排,但老九和老十毕竟是刚入学,试卷不同,一起排,对大家都不公平,所以我更倾向于是分开排。” 五阿哥说完看向老七。 七阿哥道:“考完之后,也要看运气,抽签分为三等,上等七好两平一坏,中等正好倒过来,一好两平七坏,至于下等,则一平九坏。” 三人又各自说了些学会学习的事,但都是九阿哥和十阿哥早就听过的,眼瞧着夜色渐深,九阿哥干脆问道:“那三位哥哥对弟弟们有什么建议?” 五阿哥真心实意又带着些不好意思的道:“准备一篇夸赞二姐的文章,最好是能念上半刻钟的,把它背下来。” 关键时刻能救命。 九阿哥眸子转了转,看了看五哥,又看了看八哥,这话八哥也说过,只是真有这么好用?九阿哥不怎么信。 但不信归不信,两位哥哥没有任何隐瞒,九阿哥还是笑着对他们拱手道:“多谢哥哥们,以后我和老十就拜托三位哥哥多照顾了。” 九阿哥亲自将几人送到门口处,五阿哥特意走在后面,九阿哥知道这是有话要嘱咐自己,便先送了其他几位。 “五哥?” 五阿哥郑重道:“我们说的话你别不放在心上,那文章一定要写,更一定要背下来,背的时候要诚心实意。” 九阿哥:…… “好。” 宫道上,先走一步的八阿哥也正拉着十阿哥说话,“老九去学会我不怎么担心,只是你。” “我怎么了?”听到五哥说他们的成绩不一块排后,十阿哥就已经放下了大半的心。 八阿哥站住脚,组织了一会语言后,才对着十阿哥道:“你和老九不和我们一块排,老九自然可以放心,但你,你和老九同岁,又是一起去的学会。” “我知道呀,不就是咱们年岁相当,所以才玩得最要好吗?”十阿哥笑着大咧咧的回道。 八阿哥被这话堵得一顿,自己都点拨到这个份上了,老十竟还没领会自己的话意。 八阿哥干脆直问道:“你觉得你能学得过老九吗?” 十阿哥反应极快的反问道:“八哥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学得过九哥?九哥那脑子转得那么快!” 八阿哥:…… “没事,早点回去休息吧。” 第77章 干政呀 就在九阿哥和十阿哥小心的打听着学会情况和冷星性情喜好的时候, 冷星却忙得顾不上他们,她在公主府里草拟《专利法》。 冷星用铅笔支撑着下巴,小表情有点苦恼, 怪不得都说感情用事、感情误事呢,她一不小心给自己找了好大一个活儿。 首先, 这《专利法》是为了鼓励和保护大家的发明创新,那么首先就要给发明和创新下一个定义,划一个范围,怎么样的、什么程度的才是受本法保护的发明和创新。 其次, 要保护,必然要先有一个受理和审查的机构,京城的自然可以由学会负责, 可京城之外的呢,学会虽然钱多,但根基还是太浅薄,摊子铺得不够大, 所以是设立分部,还是直接托付给朝廷的什么部门呢, 这两个无论选哪一个都是一大堆事,都要拟一大堆章程。 再一个,学会赚钱的能力、学会股票的连续走高, 都说明大家已经充分认识到发明和创新可以带来巨大的利益,财帛动人心,申报专利的人的利益如何保证便是一个大问题,而为了保证申请专利人的利益, 审批专利的人的道德素养又是一个重大课题。 真是好麻烦呀, 冷星烦躁的皱起了眉头。 苏麻喇姑走进屋, 将手里新沏的红茶递到冷星手边,笑问道:“公主在烦什么,先喝盏茶静静心吧。” 冷星伸手接过了茶,苏麻喇姑见小主子并没有防备自己的意思,以为她写的是什么功课,便凑过来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苏麻喇姑却愣住了。 白纸上只有三个字:专利法。 法! “公主要写什么?”苏麻喇姑的声音有些发紧。 “哦,”冷星又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回道:“我要写一部《专利法》。” “公主!”苏麻喇姑皱着眉,严肃的打断了冷星的话,“公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冷星眨了眨眼,点头,“知道啊。” “公主,顺治帝有言‘后宫不得干政’!”苏麻喇姑语气严厉。 冷星仔细思考了片刻,指着自己认真问道:“可我是汗阿玛的女儿,也是后宫吗?那不是……乱·伦了吗?” 苏麻喇姑气一滞,那股庄重肃穆的劲儿也撑不住了。 “公主,”苏麻喇姑的声调连着肩头一起松软而无力下来,“这‘后宫’是指女子不能干政。” “那为什么不直接说女子不得干政?”冷星蹙着眉头认真追问。 苏麻喇姑看着眼前娇俏乖巧的小主子,再次被问住了,好一会才找回声音回道:“都是一个意思,只是说法不同而已。” “不,”冷星严肃摇头,又问:“苏麻喇姑知道集合吗?” “集合?”苏麻喇姑迟疑的点头。 冷星咧嘴一笑,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女子包括后妃,女子是大集合,后妃是小集合,小集合可以推出大集合,大集合却不能推出小集合,所以小集合只是大集合的充分不必要条件。” 苏麻喇姑有点晕。 冷星笑眯眯的接着道:“后妃是女子的子集,我是公主,当然也是女子的子集,但我并不是汗阿玛的后宫,所以公主和后妃是女子里不相交的两个子集,后宫不包括我呀。” 苏麻喇姑彻底被绕晕了,但她还是坚持,“公主不能插手朝政之事,这对您不好。” 冷星耸了耸肩,好似不怎么满意苏麻喇姑的反应,又好似在问能有什么不好。 苏麻喇姑苦口婆心的解释道:“从前,公主管着学会,学会说到底就是‘工’‘商’二字,都是贱业,又有皇上护着您,不算犯忌,可这会。” 苏麻喇姑的手点到‘法’字上,“这一处无论如何也圆不过去,公主插手律法之事,就是插手朝政,就是皇上护着公主,朝臣们也不会答应,到时御史攻讦,天下文人口诛笔伐,公主身份尊贵,要什么没有,何必受这份委屈,把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而且皇上也未必会护着公主,当初主子还是顺治帝的生母呢,为了他的皇位殚精竭虑,可顺治帝最后却立下这么块牌子,这么条遗训。 “这个法律很有必要,我是为了大清好呀。”冷星有点奇怪,难得她都不嫌麻烦了,她做了好事竟还要被骂? “公主,”苏麻喇姑皱眉想了想,出主意道:“若确实有必要,公主可以把这件事交给太子去做。” 冷星眨了眨眼,“可是他并不了解这个,做出来会有很多问题的。” 见公主并不排斥,苏麻喇姑眉头松开,笑着说道:“太子不了解,公主可以提点太子。” “哦,”冷星拖长了声音点头,她大概明白苏麻喇姑的意思了,“所以,我写好了之后给他,他以他的名义交上去?” 苏麻喇姑点了点头,又提醒道:“只说是太子自己的主意,这事就不会牵连到公主身上,到时事情办好了,太子立了功,也会记公主的人情。” 冷星皱着眉,心里有点不舒服,怎么同一件事,太子做了就是好事,她做了就要被骂,而且她做费心费力做好了嫁衣给太子穿,自己还得深藏功与名,瞒得一丝不露,只求太子穿得舒服了,得了好,记她的人情? 其实她不介意把功劳让给太子,前提是太子把她哄高兴了,但反过来,要她拿着功劳哄太子高兴…… 太憋屈了,冷星拒绝。 “我不要。” “公主,”苏麻喇姑不赞成的唤了一声,又恳切的说道:“老奴都是为了公主好。” “我知道呀,但我不喜欢。”冷星推开了茶盏,定定的看着苏麻喇姑。 “公主?”苏麻喇姑被她看得奇怪,又唤了一声。 冷星慢吞吞但很认真的解释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这种方式我不喜欢,你喜欢我,所以以你认为好的方式对我好,但我不喜欢,所以我不会按你说的方式做,这样你会伤心,可是要我勉强自己做呢,我又会不开心。” “我不想你伤心,但我也不想自己不开心,”冷星想了想,下了结论,“所以,嬷嬷回宫里去吧。” 苏麻喇姑身子一震,难以置信的看向冷星,公主在赶她走?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家备受打击的模样,让系统有点看不下去了,【她原本是太皇太后的管事嬷嬷,自请到你身边来伺候,已经是降了好几个等级了,你再把人家赶回宫去,她这脸往哪儿放?】 说得也有点道理,但她觉得她既然是想她好,那必然是她的开心最重要。 所以,冷星提出了另一个选择。 “嬷嬷留下也行,只是嬷嬷可以提建议,但我拒绝之后,嬷嬷就不要强求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这好,总得我觉得好了才是好吧。” 苏麻喇姑沉默半晌,对着冷星深屈膝福了一礼,声音虽然低哑,但并没有什么怨气不满,“是奴才僭越了。” “那倒没有,”冷星随意的摆了摆手,又把苏麻喇姑端来的茶拉了过来,“我知道你是好心,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很厉害的。” 冷星昂着下巴冲苏麻喇姑笑得一脸灿烂。 看着这天真烂漫的笑靥,苏麻喇姑心里那点子失落伤心也淡了许多,公主的脾气她知道,她让她回宫,换一个人说,那是极大的否定和厌恶,但公主她却是真就是话面的意思。 苏麻喇姑笑着道:“老奴知道公主厉害,只是写这些东西费脑子。” 冷星眨了眨眼,以为她还要劝她。 苏麻喇姑又笑着道:“老奴让人给公主熬一碗核桃酪过来吧。” 冷星笑眯了眼,点了点头。 苏麻喇姑转头对一个婢女吩咐道:“晓青,让小厨房熬一碗核桃酪送来。” 站在冷星身侧不远的一个婢女,连忙低头屈膝应下,快步走了出去。 苏麻喇姑从她的背影落到她因快速走动而掀翻裙摆,露出的裤脚和绣鞋上,微微皱起了眉头。 冷星问:“怎么了?” 苏麻喇姑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婢女过于爱俏,怕是不安分。” “怎么说?”冷星转头看向屋子里侍立的其他婢女。 她身边的婢女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都还依着宫女的规矩,每季赏四套衣衫,底衣、衬衣、外衣、背心,成套发放,春夏两季着绿色,秋冬着紫褐色。 就是苏麻喇姑此时也是穿了深绿色,冷星环顾着一屋子长得青翠,穿得也青翠的婢女,不明白一模一样的衣服,苏麻喇姑从哪里瞧出了晓青爱俏。 苏麻喇姑解释道:“宫女的一应穿着打扮都有规矩,唯一能由宫女们装点打扮的地方就是袖口、领口、裤脚和鞋帮子这样的细处。” 冷星细瞧了瞧,还真发现婢女们袖口、领口处的花纹各不相同,只是用了和衣裳同色的绣线,所以不仔细看,不易发觉。 清清浅浅的小碎花,和浅绿的衣衫融为一体,瞧着喜庆又爽眼。 苏麻喇姑接着道:“虽说能在这些地方绣花,但也不能出了大格,要以淡雅为主。” 冷星明了的点头,看来那个晓青身上的绣花是妖娆妩媚范儿的。 不过,冷星笑道:“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丫头。” 那个晓青正是梅嬷嬷新提拔上来的给她唱曲儿的婢女。 苏麻喇姑笑着点了点头,“老奴知道,只是。” 想着公主方才说过的规矩,苏麻喇姑笑着说得更和缓了些,商量般的说道:“奴才觉得相貌是一回事,品行规矩上还是不宜出差错,公主觉得呢?” 冷星信赖的点头道:“府里的事,嬷嬷看着办就好了。” 平心而论,苏麻喇姑管家理事的能力,梅嬷嬷拍马也难及,只两件事便能瞧出高低。 她出宫回府的时候,府里头的热水热茶点心一应俱全,太监婢女们一处不乱,这一切必定是苏麻喇姑在出宫前就安排好了的。 还有一件,她这固伦公主府比原先的和硕公主府大了许多,所以内务府又拨了好些奴才过来伺候,梅嬷嬷连名字还没对上号,苏麻喇姑已经记熟了姓名和旗籍。 冷星这一句说得随意,但意义却不简单,这一句,代表刚到冷星身边没多久的苏麻喇姑在公主府的地位,在梅嬷嬷和华嬷嬷之上。 虽然以苏麻喇姑连康熙都要尊敬几分的身份,理当如此,但奴才到底是奴才,有了冷星这句话,她以后行事才名正言顺。 “是。”苏麻喇姑笑着应下,心里最后一点小主子让她回宫的失落也散了。 冷星喝了核桃酪,继续想《专利法》的事,而苏麻喇姑见劝不过,只好先忙着整顿府里规矩的事。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今日算是见识了,她虽然身份高资历老,是侍候过太皇太后的人,可如今到了公主身边,都是伺候公主的奴才,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连梅嬷嬷和华嬷嬷都没有这样给咱们立过规矩,那可是从小伺候公主的老嬷嬷。”晓青一边揉着膝盖,一边和小姐妹抱怨道。 “那怎么能一样,那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听她抱怨的婢女长相远不如她出色,连口舌也笨拙得很,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 但这一句显然不能平息晓青心里的不服不满,“我不和你说了,越说越生气,你自己先睡吧,我出去透透气。” 晓青一甩帕子走了,晓竹看着屋内晓青没倒的洗脚水,将之倒进自己盆里,然后一起端去倒了。 省了多跑一趟的功夫,晓竹睡着的时候都嘴角带笑,她觉得自己也挺聪明的。 而晓青这时却扯着帕子走出梅嬷嬷的房间,暗骂了一句蠢货,回到屋里,见到酣睡的晓竹,晓青嫌弃的嘀咕了一声,自己爬上床,平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苏麻喇姑。 公主编写律法插手朝政的事实在太大了,她一想起来心里头就不安。 公主和太子、阿哥们感情都不错,要不使人告诉太子和三阿哥,让这二位劝劝公主,这事哪怕公主让三阿哥出头,都比她自己出面强。 苏麻喇姑侧卧的身子一动不动,只悄悄叹了口气,私下把主子的动静安排透露出去,不论是什么样的用心打算,都是背主! 苏麻喇姑睁着眼看着墙壁,可让她就这样看着公主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她又忍不下心。 唉! 夜幕里,苏麻喇姑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编写《专利法》虽然繁杂琐碎,但毕竟有上一世的经历在,冷星努力思索拼凑着偶尔听闻的一鳞半爪,慢慢理出了头绪,越写越顺,还有点上头了。 而就在冷星连着五日没有去学会应卯的时候,太子登门了。 “老九和老十如今已经在学会上学了,他们日日偷偷打听,他们的月考名次是怎么个安排。”太子没有和冷星说学会里的工作,只挑了一些她可能感兴趣的事情。 冷星摆手道:“一起排名就好啦,懒得麻烦,你们也可以写一些纸条放到瓶子里,抽过了的不好玩。” 太子点头记下。 冷星笑眯眯的道:“你放心,月底我一定去学会。”热闹不能错过! 太子笑着点了点头,又端起茶盏,状似随意的问候道:“二姐这阵子在府里忙什么?” 冷星盯着他,眸子转了转,“没忙什么呀。” 太子嘴角的笑意放平,搁下茶盏,看着冷星直问道:“我听说二姐在编写律法?” “对呀。”冷星回答得很干脆。 太子的眉头紧蹙,“二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律法又代表什么?这和你平时的玩闹不同,后宫是不能干政,这是祖训!” 冷星定定的看着太子,缓缓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第82章 回文诗 说话间, 一行人绕出桃花林,便走到了假山凉亭处,一群文人学子正聚在一起玩曲水流觞,远远便能听着诵咏之声和着那淙淙流水声。 冷星应声抬眸, 透过花木空隙处, 入木便见一张如修竹泉水般的清俊容颜, 那人正也看着他们这处,视线冷冷淡淡的凝在她手中的桃枝上,微微蹙着眉,不知看了多久。 但美人蹙眉, 那也是美人! 冷星目露惊叹, 原来烟灰色的长袍竟这样好看,原来烟灰色的长袍和雾粉色的荷包配在一块,是如此的温柔, 原来男子佩戴粉色的珍珠也丝毫不会显得女气。 冷星一下子觉得迎面吹来的微风都变得轻柔起来, 那微风吹拂起她鬓角的发丝,一丝一缕, 挠在她的脸颊,更酥痒在她的心尖。 “是你?又遇到你啦,好巧。”冷星扬起笑颜,快步走出花丛, 三两步便走到了美人面前。 美人似是被她的热情吓着了,瞳孔微张,表情怔愣的看着她。 三阿哥捂脸, 他仿佛看到了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子!这人就是他和二姐在寺庙遇见的那人, 是他二姐垂涎的美色。 隆科多鼓着眼睛, 皱着眉嘟囔了几句, 一肚子不适意。 四阿哥和七阿哥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丧失了表情。 心裕咂舌不已,法保笑呵呵的替冷星回转道:“公主这也,这也不算什么,这就是,就是真性情嘛。” “你们在玩什么呀?”他们那边还在各自平复着心情,冷星已经凑到了美人身边坐下,扬起笑脸软软的问道。 “公主,给二公主请安。”有见过冷星的,连忙起身给冷星行礼问安,连带着所有人都起身给冷星见礼。 冷星摆了摆手,让众人不用拘谨客气,又问:“你们在玩什么呀,我能和你们一块玩吗?” 好不容易开解好自己走过来的三阿哥闻言,又想掩面捂脸了,她知不知道面前这群人是干什么的,知不知道她自己肚子里几点墨水,就她这样的,她还想和他们一起玩?她还想学着那些个文人墨客靠着文采风流游戏花丛不成! “二姐,”三阿哥想劝劝她。 那坐在冷星身边的少年却是微微转眉,温润的笑着回道:“在玩联句,公主要一起玩吗?” 冷星眨了眨眼,联句是什么?怎么玩? 冷星不懂,但又不愿意在美人面前露怯,便转头看向自己那个据说文采学问不错的三弟。 三阿哥闷了一口气,走到冷星的另一侧坐下,小声解释道:“联句就是一人一句或一人两句,共作一诗,联结成篇,是宴饮时酬酢游戏之作。” 冷星眨了眨眼,游戏之作,那就说明不怎么讲究韵律格式了? “好呀。”冷星转头看着美人笑盈盈的应下。 三阿哥不敢置信,二姐竟如此没有自知之明! 那美人听得低低的轻笑了两声,低沉清润的笑声好似一匹上好的丝绸,柔滑的缠绕在冷星的心间,舒服悦耳得令人喟叹。 冷星听得浑身轻飘飘软乎乎起来,直到听见美人说:“那便请公主起首句吧。”这才落了地。 首句啊。 冷星的眼神开始乱瞄,三阿哥气她色迷心窍,重色轻弟,闷闷的不吭声。 四阿哥和七阿哥年纪尚幼,倒是有心帮忙,但确实能力不足,至于隆科多和心裕法保几个,干脆就是没这个能力。 冷星瞄到不远处的桃花林,日落晚霞中的桃花开得温柔又多情,冷星瞧着,鼻尖也好似闻到了一股若有还无的馥郁芳香,但,好似不是来源于手里的桃花枝,而是这边这个容貌嗓音,处处都合她心意的男美人。 冷星眨了眨眼,还真瞧着美人,张嘴起了个首句,“春来桃花开得好,桃花树下美人香。”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密密麻麻的爬上了三阿哥的四肢百骸,叫三阿哥瞠目结舌,木愣愣的失去了反应,他呆呆的看着冷星。 此时,掩面已经无法形容他内心的绝望和羞耻,他恨不得以头抢桌,立时死过去了才好。 这胡诌的什么乱七八糟,连个平仄韵脚都没有!还什么‘美人香’,油腔滑调的,赤·裸·裸的轻浮调戏之词、香·艳旖旎之语! “二姐!”三阿哥悲愤了。 四阿哥和七阿哥微张着嘴,呆愣着一动不动。 隆科多噗的一声喷了酒,心裕和法保对视一眼,满心感叹,他们还真不如二公主会玩敢玩。 满亭的书生文人也惊住了,他们不知冷星的性情,也不知冷星这首句确实发自真心,这美人更是指向明确,只道二公主这一句实在有歧义又很有些暧昧,但,应该不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 二公主,应该只是以花喻自己,在自夸吧。 但哪怕他们误解为冷星是在自夸,众文人书生也觉得一阵怪异,怎么能如此不自谦的自己夸自己,还夸得……如此没有文采,真是叫人连闭着眼都昧不下良心吹捧夸赞。 张廷玉微微敛眸,桃花树下美人香,方才桃花树下……她同法保那纨绔子言笑晏晏,折花赠花,彼此之间的柔情蜜意确实比花气还要香甜而叫人迷醉吧。 张廷玉眉梢泛着冷意,只微微笑着,并不替冷星开口解围,总之依着顺序,下一个该对冷星下句的是三阿哥。 冷星因着被三阿哥唤了一声,便嗯了一声,转头看向他。 面对自家二姐单纯疑问且带着点催促的眼神,三阿哥愤然而哑然失语了,到了这会,她竟还没有察觉出不对! 三阿哥闷着气和冷星僵持住了。 然而张廷玉不解围,在场多的是伶俐人,自然不能叫二公主和三阿哥就这样陷入尴尬。 再说,二公主这首句也确实叫人为难。 李光地的次子李锺侨呵呵笑着,干脆略过冷星出的首句不做评价,只笑着另出了一个主意,“这联句,次次宴会总是这么个玩法,春花秋月,夏蝉冬雪,一年四季的景色都被前人咏了个干净,咱们再对也没有意思,不如来作回文吧。” 熊赐履的次子熊志契立马笑而抚掌应道:“这个好,回文诗反复成章,钩心斗角,最是精妙有趣不过。” 冷星眨了眨眼,所以回文诗又是什么? 三阿哥怕了她又出奇句,连忙凑到她耳边小声解释道:“回文诗,顾名思义,就是能够回还往复,正读倒读皆成章句的词句。” 冷星点了点头,这样啊,那这个还真有点难。 冷星有些苦恼的皱起了小眉头,三阿哥悄悄松了口气,他就盼着她知难而退呢,有事便说事,一个姑娘家、尊贵的大清公主就别在这儿,别在众目睽睽之下打着谈诗论赋的幌子,同人家风花雪月、挑逗暧昧了。 “公主可有了好词句?”张廷玉笑容温雅,嗓音温润,却一点也不体贴的又将话头抛到了冷星身上。 冷星转头看向张廷玉,美人如玉,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好女孩怎么能在美人面前说不行呢! 冷星瞧着张廷玉,点了点头,如诵咏般一字一句道:“你是年少的欢喜。” 张廷玉一愣,此句回文便是,喜欢的少年是你! 年少的欢喜…… 喜欢的少年…… 她这心一直是同他一样的么。 张廷玉心尖一颤,喜意和羞意一点点在心间化开,悄悄红了耳尖,手又不自觉的摩挲起坠在荷包上的粉色珍珠来。 三阿哥胸口一窒,她还真给他想出来!可她这,还不如刚才的联句呢! 四阿哥垂着头,完全没有情绪了,七阿哥极其缓慢的咽了口口水。 隆科多的手一抖,洒了大半杯酒,瞧了瞧冷星又瞧了瞧张廷玉,咧了咧嘴,抖了抖身子,满脸满身的肉麻加无语。 心裕和法保就,只剩下发自内心的佩服赞叹了。 在场的文人学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一回,这一句,直白得不能再直白,明确得不能再明确,再不能错解了,二公主此番还真是为着美人来的,方才那首句,也果真是那个意思。 美人香,在场的少年郎们此时回想起来,都不禁悄悄红了脸颊,这也太香·艳露骨了,哪能这么形容一个男子。 众人看了看冷星,又看了看张廷玉,不过片刻,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胡乱的找着借口,这人说要更衣,那人说坐得乏了,想起身走走,便有人连忙道,我也正想去,一起一起,不过一会,亭子里便只剩下了张廷玉和冷星等人。 见众人都明了且识趣的散了,三阿哥绝望的伏倒在石桌上,无语凝噎,无话可说,这事,他二姐调戏良家妇男这事实锤了,再也无法回转了。 而隆科多见人都散了,也不忍了,将手中的酒杯砰的一声立到桌上,便酸道:“你和他这么要好,还拉着我来做什么中人?小时候便是这样,张廷玉往你眼前一站,你便瞧不见我了。” 冷星没管隆科多的酸言酸语,只瞧着张廷玉顾自惊喜道:“原来你就是小玉玉啊!” 原来? 张廷玉眼里的笑意一点点沉了下去,好一个原来,原来她早就忘了他! 第83章 大玉玉 小玉玉? 三阿哥、四阿哥、七阿哥和心裕、法保齐齐被这酸唧唧黏糊糊的称呼肉麻得打了个寒颤。 张廷玉却是准确抓住了第二个关键词, 中人? “二公主有事寻廷玉帮忙?” 冷星笑着连连点头,啊呀,想着以后要和这么一个美人共事, 瞬间工作激情都燃起来了有木有! 三阿哥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二姐, 前头好似要开席了, 我们该过去了。” 冷星眸子一转,顺水推舟的站了起来, 一边示意着张廷玉一起走,一边对他道:“今日人多不方便说话, 明日你到我府上来, 我们再细说。” 三阿哥:…… “二姐, 其实这会说也行, 咱们还能帮忙着出出主意。” 冷星充耳不闻,转过头视线无视般的略过三阿哥,继续甜甜的对张廷玉嘱咐道:“你明日一定要来哦,我等你哦。” 三阿哥:…… 呼!好气!好郁闷!喘不上气了。 张廷玉笑着点头应下。 两人身份不同,坐的席位也不同, 三阿哥勉强顺过气来,等宴会结束的时候,硬是把七阿哥推到了冷星身边。 “他年纪小,又是头一回在宫外留宿,一个人住在学会我不放心, 大福晋又正怀着身孕,不宜太操劳, 便让他去二姐府上住一晚吧。” 七阿哥有些不好意思的抿起唇, 他知道三哥是想让他去盯着二姐和张廷玉, 但心里还是悄悄生出了期待。 只是,他虽然想,但若是让二姐为难的话,“我可以同三哥四哥一起回、宫。” 七阿哥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手心便一暖。 七阿哥愣愣的低头,原来是二姐伸手牵住了他。 一份从未体会过的温暖和快乐霎时从二人相握的手处漫上七阿哥的心头,叫七阿哥的嘴角雀跃而活泼的不时翘起又抿平,抿平又翘起。 他艰难的克制住喜意外露,抬头看向二姐。 冷星低头看着他奇怪道:“你是不是傻,你要是回宫了,明早就得去上书房上课了。” 她爱新觉罗·星星的红签可都是说到做到,不打折扣的。 “走吧,跟姐姐回府去。”冷星说着,就牵着七阿哥往外走。 三阿哥目的达成,悄悄松了口气,四阿哥却瞧着冷星和七阿哥一大一小的背影微微愣神。 远远的,还能听见两人的说话声。 “你能吃辣吗?” “能,能吃的。” “那咱们晚上回去吃辣锅去。” “嗯,好。” “再配点小酒,嘿嘿,你别告诉别人哦,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嗯嗯,好。” 七弟的回答虽然简短,但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鼻音,冒着欢喜的泡泡,那满身的欢喜,好似只要轻轻一戳,便会满溢出来。 四阿哥瞧着,不自觉的微微抿唇,心头生出了些羡慕。 三阿哥没有四阿哥那样敏感细腻的心思,顾自放心的拍了拍四阿哥的肩头道:“走,咱们也该回宫了。” 四阿哥瞧着三阿哥,心里头悄悄叹了口气,如三哥这般有生母疼宠,又有姐姐遮风挡雨的人,怕是永远也不懂他和七弟这样的人的处境和心情。 次日,七阿哥陪着冷星用了早饭,见下人来报张廷玉请见,便道自己想去书房温声,懂事的避开了。 至于帮三哥盯着二姐和张廷玉的事,他怎么可能为了三哥而惹二姐不快呢。 “公主。”张廷玉一到正厅,便对着冷星极客气规矩的施了礼问了安。 “不知公主寻廷玉有何事吩咐?” 冷星笑眯眯的上下打量着换了一身月白长袍的张廷玉,又笑眯眯的点头道:“好看,你穿这样的淡蓝色也好好看,衬得皮肤又白,身量又高挑,清冷中带着柔和,温润又不失飘逸,小玉玉,你长大了,你变成大玉玉了!” 冷星的神色语调满是欣慰,张廷玉却只淡笑着,并不因冷星的盛赞而生出多少欢喜。 这样生于皮囊的喜爱,恰如沧海浮蝣,微小细弱,只朝生,暮便能死了。 他既已动心,又岂能容她浅尝辄止,容她撩动他心弦后轻易拂手而去。 张廷玉笑着又问了一遍:“公主寻廷玉过府,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廷玉?” 冷星想到自己要他做的事,睫毛颤了颤,有些担心他会拒绝,毕竟如今的大玉玉如芝兰玉树般清雅绝尘,金银之物于他面前好似是有些俗了,但,她又有些不舍得算计他。 冷星试探着说道:“我要做买卖,很大很大的买卖。” 张廷玉微微笑着,并没有露出丝毫嫌弃不齿之色。 他怎么会拒绝呢,她大概不知道,他有多乐意和她建立起居于皮囊之外的联系,再说银钱也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嗯,”张廷玉极轻极柔的应了一声,像是诱哄般温声道:“公主请说。” 冷星笑了起来,伸手拉住张廷玉的手腕,一边拉着他往椅子处走去,一边笑道:“这事极大极琐碎,我们坐下慢慢说。” 张廷玉身子一僵,注意力全在两人的手腕相接处,好一会才缓缓放平了呼吸、放松了身子。 她一向如此恣意随性,虽然、身体碰触,但她的心尚未入场,感情之事,是两个人的事,自己不能因她一些无心之举就乱了心绪。 她的心飘忽不定恰如天上闪烁不定的一颗星子,自己得仔细小心的谋划着,才能诱她入场,才能摘星入怀、得偿所愿。 张廷玉稳了稳心神,又笑着请道:“公主请说。” 冷星笑着凑到他耳边耳语了一番,又问他:“会不会太麻烦啦,会不会耽误你读书呀?” 张廷玉可不是不了解她脾气的心裕和法保,立马笑着回道:“为公主做事怎么能说麻烦?” 冷星闻言,顿时如被顺了毛的猫咪,满意的笑弯了眸子。 张廷玉想了想,又笑着温声说道:“公主太善良了,这点小事实在也算不得麻烦,自然也谈不上耽误。” 啊呀,她的大玉玉不仅长得好看,还好会说话呀!冷星笑得更满意了。 张廷玉说完,也学着冷星的模样,凑到她耳边说道:“廷玉有一个主意……” 下午,七阿哥一到学会,三阿哥便拦住他问话,七阿哥摇头道:“我今早睡过了,起来洗漱用饭后,便急忙赶了过来,不知二姐和张廷玉说了什么。” 三阿哥怒其不争的瞪了他一眼,摆手道:“行了行了,你去上课吧。” 而三阿哥不知道的是,防是防不过来的,郎有心,自然不会只登这一次门就没了后续。 次日,张廷玉过府帮着冷星处理了将股票卖给心裕和法保的后续,成功替冷星入账七百八十万两银子,再次日,张廷玉又带着一大群儒生打扮的商贾登门请见冷星。 张廷玉向冷星介绍道:“这位是曹勤德,有这么一句话‘天下之墨推歙州,歙州之墨推曹氏’,曹老爷便是这曹氏族人,也是京城徽商会馆的会长。” 一位做书生打扮,举止文雅,身上似还带有墨香的中年男子,对着冷星笑容温和谦虚,不卑不亢的磕头请安道:“草民曹勤德见过公主。” 冷星免了他的礼,微微诧异的打量他,这位是商人?她瞧着倒似一位老儒。 张廷玉继续介绍其余人,“这位是王致和王举人。” 冷星眸子微张,点头道:“这个我知道。” 冷星伸手免了王致和的礼,对他说道:“你家的臭豆腐特别好吃。” 王致和笑了笑,“能得公主喜欢,是小店豆腐的福气。” 说小店可实在谦虚了,不说他家的臭豆腐经营到了几百年之后,成了响当当的品牌,只这会如今,便已经销到了东北、西北和华北各地,摊子正经不小。 张廷玉接着介绍道:“这一位是吴惠明,安徽有名的盐商,这一位家中是经营剪子生意的,姓张,名张同辉。”张廷玉陆续介绍了好几人,无一例外都是安徽人氏,都是徽商。 一一见过后,冷星请了各人坐下,便看向张廷玉。 张廷玉笑着主持道:“请各位过来的缘由,早先也和各位说过了,今日将大家凑到一起,便是一同商讨咱们星徽公司的成立、出资还有经营业务等事项。” “经营业务和前景,我想就不用我多说了。”张廷玉说罢,信赖的看了冷星一眼。 冷星正了正神色,微微昂起了下巴,大玉玉说了,她今日是来给他撑台面的。 曹勤德笑道:“这自然不用多说,公主做买卖的本事只看学会便知道了。” 吴惠明也是钦佩不已的赞同道:“是,公主不过短短两年,便远远超越了我家祖祖辈辈几代人的经营。” 冷星摆了摆手,“学会不算什么,咱们这次的买卖更厉害。” 冷星笑着眯起了眼睛,“毕竟他们还有成本,咱们可是摘现成的桃子。” “哈哈哈哈哈。”众人闻言,互相看了一眼,皆认同而哈哈大笑起来,“有公主主事坐镇,自然是差不了的。” 冷星又抬了抬下巴。 张廷玉瞧着冷星骄傲的小模样,一手虚虚握拳,放到唇边掩饰住上翘的唇角,待笑意止住了,才又对着众人接着说道:“各位也知道,这样的生意本金少了,做不起来,不知商会能筹多少银子?” 曹勤德几人对视了一眼,相互看着点了点头,达成一致意见后,曹勤德才看着冷星和张廷玉郑重说道:“今日虽说只来了咱们几个,但代表的却是咱们徽商会馆所有商家和二公主合作的诚意,公主不嫌弃我们商贾之人,愿意带着咱们做买卖,咱们所有人都感动得不行。” “从得了消息,我们便已经合计过了,将学会的股票抛售,徽商会馆一共能凑五千万两银子,不用公主出本金,公主的技术和主意,多少银子也买不来,我们已经是占了大便宜了。” 五千万两银子,比户部的银子还多! 冷星的眸子极其缓慢的转了转,她卖了二十股给索额图,又支援了大阿哥十一股,一共换回了一千二百二十万两银子,她还以为自个儿已经是大清首富了呢,没想到这人外还有人,一出手就是五千万两银子。 还有,徽商会馆也卖了学会的股票?冷星眉梢挑了挑,大玉玉这是给她端了狐狸窝,找了一堆狐狸打工呀。 真棒! 冷星看向张廷玉,又弯了弯眸子,她看他真是越看越顺眼喜欢了。 张廷玉注意到冷星的视线,笑着对她微微颔首后,继续凝神听着曹勤德的话。 曹勤德接着道:“我们是这样打算的,一百股,二公主占二十股干股,张二爷为公主料理事务,又要给咱们彼此联络,很是辛苦劳累,不出本金,占两股,剩下的再由我们各家按照出资分配。” 冷星眨了眨,明白大玉玉为什么要找这徽商合作了,除了聪明,出手还够大方够舍得,这一张嘴便送了她一千万两银子,送了大玉玉一百万两银子。 一千万两银子啊,想当初她给汗阿玛许诺的一千万两银子还有五年的时限呢,这会,就这么会,嘴巴一张一合她就白得一千万两银子了。 啧,这和商人做买卖,可比带着朝廷做买卖舒心爽利太多了。 这事谈到这一处,冷星没有一处不满意,便只看着张廷玉,放心的由他主持。 张廷玉没有推辞商会的赠股,只笑看着冷星道:“父母在,不异财,我尚未成婚分家,突然有这么大笔进项,不好向家里解释,廷玉的份额便由公主先帮着收着吧。” 冷星缓缓的转了转眸子,淡定的点了点头。 【他这是什么意思?】 系统:【他……】 【他喜欢我!】 系统:…… 行吧,你开心就好。 冷星的心思有点飘了,张廷玉顶着冷星杵着下巴目不转睛的打量,又和一众徽商商量了好些事项,亲自提笔拟了契书,又各自签名盖印,才同冷星拱了拱手,亲自将一众徽商送到了正厅门口。 见着一众徽商走远,张廷玉这才倒回来同冷星解释道:“不是廷玉因着自己也是安徽人氏而偏向徽商,而是徽商极善于合作经营,天下各地几乎都有徽商设立的同乡会馆,徽商抱成一团,是一股极大的又成熟好用的力量。” 冷星点了点头,【他在告诉我他的户籍,虽然他长得很合我的心意,可这也太快了,婚姻是大事,我还得考量考量的。】 系统:…… fe 张廷玉接着道:“还有一点,想必公主也看出来了,徽商多是儒商,同发家后仍旧穿着破皮袄、嚼着大饼,衣食简朴的晋商和陕商不同,徽商敢修园子、养戏班、建书院,还有贿赂官员,出手极其大方。” 张廷玉说到最末两句,眉梢微抬,笑得别有意味。 他是清雅冷淡的长相,这一转眸一抬眉之间,眼角眉梢便悄然染上了别样的风情。 冷星动了动身子,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张廷玉温弱无害的笑了笑,接着道:“公主自然是不贪图他们那点银钱的,只是徽商这份与众不同的胆气,我想公主会用得上。” 冷星点了点头,“嗯,你做得很好。” 听到冷星的肯定,张廷玉清浅冷淡的双眸,霎时间冰雪消融,融成一片润泽的溺死人的温泉,凝视着她,缓缓绽开一个略带羞怯的浅笑。 冷星:…… 【不好了。】 系统:【?】 【敌军攻势太猛,我可能要撑不住了。】想宠! 系统:…… “公主放心,”张廷玉丝绸般滑顺的嗓音轻轻柔柔的绕上冷星的耳廓,“您不喜欢做的,懒得做的事,廷玉都会帮您做好。” 所以尽管的依赖我吧。 我要你的心,拿我自己的换。 第84章 摘桃子 “你喜欢我?” 冷星脆生生单刀直入的四个字骤时打散了屋内氤氲的柔软温情的气氛, 也如连颗石子坠入张廷玉的心湖,溅起一圈圈叫人难以平静的涟漪。 张廷玉愣在当场,从大阿哥生辰宴后调整过来的心情和节奏瞬间被打乱, 叫他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慌乱来, 毕竟私底下谋算人家姑娘的心, 确实唐突, 也确实与礼法不合。 但不过慌乱了片刻,张廷玉又轻声低笑了起来, 似呢喃般慢语低声道:“公主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呢。” 冷星挑了挑眉,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 张廷玉带着情意的眉梢低敛, 和从前一样, 率真到直接, 直接到不遵循所有的套路和潜规则, 叫但凡不能坦然面对自己心思的人,都无法在她面前自若从容。 不过这一回,他是带着真心来的,张廷玉左手手指无意识的摩挲上腰间佩戴的银白色荷包的穗子,似乎因为答案太过重要, 而在郑重的组织语言。 冷星的视线顺着他的动作看去,突然发现他的荷包穗子有点眼熟,想了一会才想起,他这几日虽然日日都换了衣裳和荷包,但这穗子好像从未换过, 准确来说,是穗子上头的珠子从未换过, 一颗又圆又大的粉色珍珠。 所以这是张家穗子的固定样子?还是他独独喜欢这一个?他也喜欢粉色?她有好多粉色珠子的, 可以给他做一箱的荷包和扇坠, 嗯,或许还可以做一条镶满粉色珍珠的腰带。 冷星正在七想八想,突然张廷玉凝眸郑重的看着她,无比认真又无比坦诚的柔声回道:“对,我喜欢你。” 系统:??? 还真有眼瞎的。 冷星端着小脸面色严肃的愣住了,无比深沉的同系统道:【这个真要扛不住了。】 这怎么能这么合她的心意! 系统:【扛不住就答应吧。】 遇到个眼瞎的也不容易。 【那不行,不能太快答应,我很容易把人宠坏的。】 【?】 冷星没再和系统解释,只是竭力忍住想要上翘的唇角,下巴微扬,眉眼轻挑,淡声道:“你眼光不错。” 系统:…… 得,你还是单身吧。 张廷玉嘴角带着笑,无比真挚的温声赞同道:“我也觉得我眼光甚好。” 【甚好?他又在拐着弯夸我!】 系统:【嗯。】 果然爱情让人眼瞎。 冷星一手撑在颊边,压住嘴角溢出的快活,颔首道:“我知道了,我会看你的表现好好考虑的。” “好。”得到冷星的答复,张廷玉眼里和嘴角的笑意和着一个缱绻无比的好字同时化开,那一抬眸一颔首间的风情,恰似兰草初绽,雪菊吐蕊,纵然他极力克制,但每一个眸光和语调都盈盈流转着旖旎柔情。 正所谓美人娇羞最是撩人。 冷星呼吸一滞,一时看呆了去,这谁扛得住啊! 直到张廷玉走了好一会,冷星才举手抬杯喝了一口凉茶慢慢静下心来,嗯,先好好工作,毕竟她以后……可是要养家的人! 时间一日日临近三月,学会里的太子固然忙碌起来,冷星同样不得清闲。 虽然有张廷玉居中调度,徽商们抱成一团也是有钱有人有手腕,但,冷星耸了耸肩,“怪我把学会的根基打得太牢实了。” 火车货运和游乐园就是两座挖不尽的黄金矿现金流,后台又太大太稳,皇上、太子、阿哥、公主、亲王、朝臣,京城里有身份或多或少都有占股,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技术人才的垄断,她纵然有全部的技术资料,也得慢慢的亲自教导培养。 好在张廷玉和徽商们都极能干,她需要什么,只说一声,当日,或最多次日便能见着拿到,除了技术问题,也不用操心其它,所以虽然忙,但还真不算操心。 二月二十日,一家名叫《星报》的报社获得了经营许可后,在京城悄然成立,同官营的政治气息较浓的《京报》不同,《星报》极接地气,专门报道哪家哪处的东西好吃好用,哪家哪处的东西如何买最便宜划算,堪称京城吃喝玩乐的测评和省钱攻略。 为了尽快打开市场,京城的徽商配合着打了不小的折扣,剪下《星报》上的优惠券便可至相应店铺获得满赠或满减的优惠。 优惠活动推动了《星报》的销量,替《星报》打开了市场,同时因着《星报》宣传的反哺,又为打折扣的店铺带来了人气。 《星报》就这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京城打开了市场,甚至在民间,它比《京报》更受百姓们的欢迎。 无论在哪处,底层的人总是比上层的人的基数要大得多得多,但因为《星报》的受众大部分和《京报》并不冲突,所以并不很影响《京报》的销量,也所以学会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个迅速崛起的民营报纸。 就连《京报》也没有多关注,皇商总是自觉高人一等的,而户部,则乐得多一个纳税的商户。 但市场就这么大,两类报纸的受众有偏差,并不代表业务就没有冲突,报纸的核心卖点总归是宣传。 二月二十三日,徽商们喜气洋洋的和张廷玉坐在一块开会。 这三日他们里外里一算,发现这原本打算让利赚吆喝的优惠活动做下来,不仅没亏,一家还小赚了不少。 可以进行第二步了。 张廷玉笑道:“头三日,因着互惠互利,公主不让收各家的广告费,可再往后,想登上《星报》就得按规矩来,除了按实力和品质的测评榜外,旁的优惠宣传或是新店、新品宣传就得买广告位了。” 曹勤德笑着点头道:“这是自然,已经有不少商家在和报社接洽了。” 《星报》是星徽公司旗下的产业,也是他们的生意,能早日营利挣钱,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张廷玉笑着点了点头,《星报》开始接广告,便是真正开始和《京报》争夺市场了,不知《京报》会如何应对。 众徽商摩拳擦掌,开始备战接下来的硬仗,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京报》的应对是……没有应对。 只两日,接广告的事顺利得叫曹勤德都有些不安了。 “好些原本打算找《京报》的店家都和咱们签了契书,还有好些和咱们预定了后面的日期,那些个财大气粗专营金玉古玩的,虽和《京报》更贴合些,但人家不缺银子,也同样在咱们这处又定了广告位,还有好些原本够不上《京报》的小店,就这两日,报社签下的契书就装了十五六个箱子,怕是得加版才够。” 《星报》本就比《京报》的定位更适合做广告宣传,价钱也比《京报》便宜,这是产品的优势,除此之外,他们行商的本就人脉宽广,做生意又讲究和气生财,他们的店员各个热情客气,偏偏对家又是目下无尘、习惯了被人捧着的京报。 简单来说就是能做老子,谁愿意做孙子,这两相一对比,在挣广告费这一块,他们迅速的把原本以为的庞然大物《京报》撂倒了,并且按在了脚底下摩擦。 虽然《京报》的政治板块他们无法动摇,但,相比那几个卖资讯的报纸钱,广告费才是大头啊。 就这么说吧,《京报》的前身《邸报》,在没接商业广告之前,可没为朝廷带来多大的收益。 张廷玉听完曹勤德的话,只笑道:“咱们的报纸上印了不少照片,我和诸位出入公主府也从未隐藏行迹,咱们正正经经的做生意,不用避讳什么。” 曹勤德笑着点了点头,他们就怕《京报》那边以势压人,不按照商场的规矩来,毕竟那边的后台实在太大,可有了张廷玉这句话,有了二公主站在背后,有了这个公平在,他们这些几代行商的老商贾还怕了谁来? 张廷玉当然知道什么版面不够用只是托词,又笑着道:“至于报纸版面如何设计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益,又不至于让消息太繁杂错乱,让人看了厌烦,曹会长应该比在下擅长,便由曹会长你们商议着处置吧,我只希望月底,会长能拿出一个漂亮的账面来。” 曹勤德笑着连连点头,做什么都怕外行人指挥内行人,和二公主和张家二爷合作这份爽快,真是叫人舒心畅快。 “张二爷放心,这关系这咱们星徽公司后头的发展,我们知道轻重。” 张廷玉点了点头,国内的布局一切顺利,张廷玉便又问起了法国、荷兰和沙俄的工作进展,京城里头,甚至大清国境之内都只是小局,外头的广阔天地才是他们的大略。 曹勤德细细和他说起各处的情况,张廷玉凝神听着,心里仔细盘算起来。 曹会长他们只是想挣银子,也以为公主也只是想挣银子,他却知道公主的脾气,那是六七岁时因着懒得同人啰嗦,便当众砸了疫苗的人,于她而言银钱只是小事,她高不高兴、开不开心才是大事,这一场是要掀学会的摊子。 公主的脾气,你想要什么,好好说,好好哄着她高兴,再贵重难得,只要她高兴,说给便能给了,但你若是算计她,私自伸手……她倒也不会护食,只是会砸碗罢了。 可惜吗?平常人当然会觉得可惜的,也当然会舍不得,那可是自己的心血,所以以己度人,也料定她不会舍得,但是,她真没有常人那份对身外物的执着,也懒得算计得失,她只要开心,就这么简单。 所以,他们想摘学会的桃子,她不会打手,她只会……砍树。 学会里,太子当然听说了《星报》的事,因为《星报》上的照片便是学会独有的买卖——照相机。 “这《星报》后头必是二公主。”索额图如是道。 太子皱着眉没有说话,这事不用谁告诉他,二姐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不用管它。” 这是太子最终的决定。 也在张廷玉的意料之中。 《星报》问世的时日太短,《京报》的经营模式,是高贵冷艳的等着商家们出高价竞位,不搞提前销售,也没有要搞好甲乙方关系的服务意识。 《星报》也没有触及《京报》核心的政治板块,所以《京报》这几日的销量固然受到了些影响,但也不大,而《京报》被抢走的商务广告资源,也得过上半个月一个月,等那些面向达官贵人的商铺的广告不足以充盈《京报》的广告版面时,《京报》才能反应过来。 而这中间的时间,已经足够他将《星报》磨成一把匕首了。 有公主在的学会,是盘踞在大清地界上不可撼动的巨龙,可如今这巨龙换了主人,眼睛只往天上看,生生变成了瞎子。 瞎子么,自然是要跌跟头的。 第85章 同一天 “这《星报》后头必定是二姐!” 学会里头, 三阿哥和正同大阿哥说着这事。 大阿哥躺在摇椅上眼风不动,“那又如何?人家做买卖碍着你了?” 三阿哥被问得一滞,妨碍他什么?那是他亲姐姐, 别说不妨碍, 就是妨碍了, 他也会退让包容的亲姐姐! 三阿哥沉了沉气,问他,“你把手里的股份全卖了,就是打算和二姐做这新生意?” 大阿哥撇了撇嘴, 乌西哈那没良心的根本没带他,不过她不带,他可以黏上去,不过就是哄她开心嘛, 这事, 也是他自小练大的本领了。 “打听这么多做什么?好好办你的差事。”大阿哥说完,起身走了。 三阿哥皱眉看着他的背影, 越想越觉得这事不简单。 “你想和我一起做生意?” 冷星看着笑得一脸谄媚亲热的大阿哥直言问道。 “对, ”大阿哥亲自动手给冷星倒了杯茶,“二妹妹, 你可一定得带着大哥,大哥还要养福晋和孩子呢, 这。” “好呀。”大阿哥话还没说完,冷星便点头应了下来, “我答应了,你去找大玉玉说吧, 就说我答应的, 他会安排的。” “大玉玉?”大阿哥愣了愣, 联系他生辰后坊间传出的流言,瞬间反应过来,“张廷玉?” “二妹妹,你来真的呀!”大阿哥郑重了神色。 冷星挑了挑眉,虽然还没有开始来真的,不过她目前为止对大玉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们的身份差太远了,汗阿玛不会答应的。”大阿哥这话是真心为冷星考虑,“你喜欢,玩玩就是了,别真动了心,咱们身份尊贵,这婚事要计较衡量的东西太多,你要是动了真心,对你不好,对他也不好。” 冷星拍了拍难得深沉的大阿哥的肩,提醒他道:“我还小呢。” 她今年虚岁十六,上头的大公主还没指婚,而大玉玉也还在考察期,不过,嗯,也可以准备起来了。 大阿哥以为她的意思是她只是单纯的欣赏美色,没有动感情的意思,这才放心的喝了一口茶水打算压压惊,一入喉却觉出不同,这份清冽甘甜,连汗阿玛那处的茶都及不上,“你这茶?” “不错吧。”冷星笑着又挑了挑眉。 她也是在同徽商合作后才发现,她的生活水平竟处处都还有上升的空间。 大阿哥也知道商人手里的好东西多,竖起拇指道:“厉害了,你可一定要带着大哥。” “行啦,你去找大玉玉吧。”冷星挥了挥手打发走大阿哥,她忙着呢。 张廷玉听说是冷星答应的,爽快的应了下来,“三月一日,贝勒爷备好现银就行,我们星徽星报也正打算发行股票呢。” “三月一日?”大阿哥原本还想警告张廷玉两句,一听这话,立马抚掌笑了起来,“这个日子好,你放心,我必定准备好现银。” 张廷玉笑着拱手道:“多谢贝勒爷支持。” 大阿哥摸着下巴,瞧着明知是和太子唱对台还云淡风轻、不卑不亢的张廷玉,心里头也生出了几分欣赏,只是可惜身份太低了,“你是去年考的举人?” “正是。” “怎么没参加今年的春闱?” 张廷玉的笑容泛上了一丝苦涩,“时候未到吧。” 时候未到,不是学问未到,这话意,这是被家中压着了呀。 大阿哥上下打量了张廷玉一眼,想了想,笑着拍着他的肩膀道:“爷觉得下一次春闱时候就差不多了。” 张廷玉一愣,郑重的对着大阿哥长揖到底,“多谢大贝勒赏识。” 大阿哥呵呵笑了起来,又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离去。 这厢张廷玉直起身,看着大阿哥远去的背影,也是嘴角带笑,康熙三十年的春闱,他父亲压不住他,也改不了他的成绩了。 得了状元,他和她便能更般配两分,张廷玉想着,眼中的笑意也温软起来。 这事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这才第一个而已,没想到都不用他引,他就把话抛到了那上头。 第二个登门的是三阿哥,同样被冷星推给了张廷玉应对,张廷玉也笑着应了下来,还有许许多多不敢扰冷星,或是从前递过帖子被无视的人更是直接找了张廷玉,而张廷玉来者不拒,全部应了下来。 三月一日,学会新股票发售的日子,但学会大门处并不见上次增发股票的排队盛况,虽也有人排队,却有些心不在焉,频频的向后张望,小声的议论着什么,甚至不时还有人放弃排队而离去。 太子站在二楼看着与上回相比,堪称稀少的排队百姓,眉头越皱越紧,“去查查他们在议论什么?去了哪一处?” 下人很快打听了回来,原来就在昨日,所有人都摩拳擦掌等着抢购学会股票的时候,《星报》上发布了一则消息。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介绍一家新的店铺而已,只是这家店铺有点时髦,用了个外国名字,叫公司——星徽证券公司。 这新出的星徽证券公司,由于占了《星报》的头版头面,还未正式营业便引起了百姓一堆议论。 “公司是做什么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前头几个字!” “什么?” “星徽,听听,星徽,发行《星报》的报社叫星徽报社呢!” “所以?” “一个老板!”也是二公主的产业! “那证券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股票,它就是专门买卖这个的,以后要买要卖,都不用自己私下找人了。” “可不是只有学会才有股票吗?” “呵,它不仅有学会的股票,它还卖星徽报社的股票呢!” “这,它怎么能卖学会的股票?” “怎么不能卖?公主手里不就有五十五股,学会明日都才只发售五十股呢。” “我说你这人怎么老找不到重点?” “怎么说?” “公主要卖学会的股票!自己整了个星徽!” “这……这信息量太大了,我得好好捋捋。” “好好捋捋吧,咱们明日也得好好看看先,咱们存点钱可都不容易。” “别忘了学会可是靠着谁起来的。” 张廷玉也理解百姓们的迟疑,所以星徽证券的营业时间比学会早了半个时辰,辰正便开门营业。 于是很多打算买学会股票的人便先来了星徽证券排队,可排队等着开门的时候,便注意到了门口立着的公告栏。 公告栏上张贴着学会和星徽报社发售股票的公示信息。 学会的用的京报上的消息,高贵冷艳且简短,为了给皇上祝寿,与民同庆,增发五十股新股。 而星徽星报则公示了报社的资产、人员,自营业以来的成本、目前营利,筹集股本后的资金运用,未来的发展计划,以及股息分红方式。 “预计股本一百万两银子,星徽公司占股百分之五十五,剩下的全部委托给星徽证券发售,这就是要筹四十五万两银子?” “啧,到底是后起的公司,人家学会一股就是四十万两呢。” “学会再厉害,那还不是在二公主手里起来的,最开始的时候也才两千两一股呢。”说话人说完一顿,突然拔腿就往另一排排队的队伍冲。 旁边还在看公告的人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发了疯,但有些人却是想过味了。 对啊,不趁着现在便宜的时候买,难道等着它涨成几十万一股了再后悔? 又有一部分人悄无声息的退出了看公告的人群,快步转换了队伍。 有的人则还在研究,“这个星徽报社有一处比学会好,每月都给结算股息,年底一次结账,这样咱们做股东的,心里也能有个数。” “你看的那个,我却注意它从二月二十日到今日,十日功夫不到,就已经挣了十几万两银子!这赚钱的速度,真不愧是二公主调·教出来的,你们看,他们的发展计划是要在全大清都开这星徽报社,这要是都像这个这么挣钱,那得多少银子,不管你们买不买,反正我看好它,我先去买了。” 越来越多的人换了排队队伍,但还有更多的人坚持买学会的股票,不着急,先买了学会的股票,再去买报社的也行。 尤其是好不容易排在前头的人,更是舍不得丢掉自己早早占好的位置。 被叫过来的索额图见状笑道:“公主这是拿咱们学会的股票做噱头,给她的报社和这什么证券公司做宣传呢,这一出热闹说到底还不是傍着咱们学会?” 索额图不屑的摇了摇头,又对太子道:“太子,咱们还是赶紧回学会吧,半个时辰后,咱们学会的股票就要发售了,这些个普通百姓不知道,咱们有着股东名录的还不清楚,公主哪里还有五十五股,拿了十一股给大阿哥充台面,又卖了二十股给咱们,如今只有二十四股而已,怕是不够卖呢。” 索额图说着笑了起来,“让二公主都卖了也好,如此学会里头,大阿哥和二公主再插不上手,咱们也可高枕无忧了。” 太子想想也是,若能舍一场热闹换二姐手中的股票,确实极划算,只是想着学会门口稀疏的人群,再对比上次,对比这处,太子还是觉得被人下了脸面,面色便有些阴沉难看。 而就在太子和索额图打算转身离去的时候,一阵马蹄奔跑之声从两人身后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辰正的钟声。 太子停下脚步转身,便看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你来做什么?” 来人翻身下马,笑道:“这话该我问太子殿下才是。” 第86章 跌停了 两人说话间, 又有一队人马到来。 “太子二哥。” 三阿哥翻身下马,神色有些尴尬,他身后还跟着四个小厮, 小厮们护在一辆马车四周, 马车上拉着的是四个大箱子。 箱子虽然合着, 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除了银子也不会是其它。 大阿哥转头扫了一眼,笑道:“老三也是来买股票的?” 三阿哥避开太子的视线,含糊着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 大阿哥挑了挑眉, 老三的身家他大概有数,若不是悄悄出手了部分学会的股票,他可凑不出这么多现银。 大阿哥能想到的事,太子自然也能想到, 他目光冷冷的扫过三阿哥和三阿哥身后的四箱白银上, 落到大阿哥身后的车队上头。 老三拉来了四千两白银,还可以说玩玩而已, 可老大就是一点不给他留面子了, 他们此时已经站着说了几句话,可他身后的马车竟还在往这处行进。 “大哥带了多少银子?” 大阿哥挑眉笑道:“不多, 二十万两而已。” 索额图笑道 :“大贝勒和二公主这样要好,老臣还以为大贝勒早就入股了, 没想到大贝勒也要到这处来买股票。” 大阿哥丝毫不理会索额图的挑拨,只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排队买股票的队伍, 笑着对太子拱手道:“我这会有事,就不多陪了, 这股票的抢手, 太子也知道, 还请太子见谅。” 大阿哥说着冲马进招了招手,便一马当先的跨进了证券公司大门。 马进遥遥对太子行了礼,便躬着身子指挥着人将银子卸下来抬进去,二十万两现银,他们爷为了队伍更长更大,足足分装了一百辆马车呢。 太子冷冷的看着一箱箱银子抬进证券公司,看着排队百姓的惊讶震撼,看着被马车引来的更多的好奇的百姓,面色越来越沉。 三阿哥站在原地,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索额图淡淡的看了三阿哥一眼,低声提醒道:“太子,咱们该回学府了。” “嗯。”太子应了一声,看也不看三阿哥便转身离去。 三阿哥瞧着太子和索额图离去的背影愣了好一会,突然不忿而不可思议的呵了一声,他也不过一个捡他二姐便宜的人,傲什么傲?又瞧不起谁来? 远处,索额图正低声劝慰着太子,“太子不用放在心上,什么星徽星报,不过是小打小闹,学会的火车才是重中之重,皇上是不会允许民间掌控交通要道的,只要咱们握住了交通要道,随他们如何,都动摇不了学会的地位。” 太子淡淡的嗯了一声,他当然知道学会有多重要,也知道即便是二姐也不可能再建立起第二个学会,二姐太随性,老大太短视,而老三不过是想两头占便宜罢了。 只是,太子闭了闭眼,重重的沉了口气,他是储君,二姐、老大、老三对他却全无尊重之心。 太子带着索额图愤愤而去,而证券公司二楼的窗户后,慢慢闪出一道修长的月白身影。 其实他们想得很对,只要他们牢牢的握住了火车运输,那公主再怎么搞商业搞贸易,哪怕她从海外挣一座银山回来,都越不过运输这一块,甚至她搞得越红火,反而越促进学会的发展,增加交通业的收入。 这就是有最高权力加持的官营买卖、独家买卖的好处,可这……不是还没有握住么。 而且,张廷玉敛眉摩挲着荷包上的珍珠,权力是能转移的。 要破这局有两个法子,第一个金融战,你要捏我的货运线,我就断你的资金链,看谁先玩死谁,第二个技术战,进行技术革新,淘汰现有的蒸汽火车,但这个,需要消耗大量的科研资金和科研时间,做好了也极可能会被朝廷要求交给学会,所以还是干脆用钱砸吧。 让他们把学会比到尘埃里去。 总归他们有公主,不缺银子。 张廷玉敛眉无声笑了起来,骨节分明的五指合拢,将粉色珍珠妥帖的握于掌心,他不如公主简单纯粹,他是个俗人,心太杂,求得太多,他要她不仅恣意痛快,还要她安稳无忧的恣意痛快。 “如何?” 夜幕落,张廷玉轻笑着问盘了一日银子的证券公司账房。 账房是王家的人,此时喜得只见眉毛不见眼睛,“公主亲手建立起来的学会自不用说,学会的股票好卖的很,公主的二十四股学会股票加您的两股,全都卖出去了,一共得了一千零四十万两银子,咱们收千分之一的手续费,只这一处便赚了一万零四百两银子。” 星徽证券的交易手续费是问着卖方收的。 王账房几乎不看账本子,极快速的报着账,“星徽星报交托给咱们的股票也全部卖了,一共得了四十五万两银子,这一处,咱们赚了四百五十两银子。” 最后,王账房喜气洋洋的报了总数,“今日证券公司一共入账一万零八百五十两银子。” 别看四百五十两银子比起买卖学会股票的收入少得可怜,可一个七品官一年的俸禄才不过几十两银子,京城里头一年能挣一万两银子的店铺也不过五十之数,何况他们这又是无本的买卖。 张廷玉点了点头,又嘱咐道:“对外的账上抹去股票的来处不记,只记咱们每日交易了何种股票、多少数目,又赚了多少佣金。” 王账房连声应下。 事情一切顺利,曹勤德心里也高兴,笑着多嘱咐了两句,“账面上一定要漂亮,等下个月就该你们星徽证券挂牌上市了。” 张廷玉笑而不语,既然要打这金融战,战场上的股票自然要越多越好,浑水才好摸鱼呢。 王账房点了点头,又道:“我细想了想,咱们这钱只白收着也不好,最好是能活动起来,能生出息来才好。” 张廷玉看向他,微微抬颌,示意他继续说。 王账房道:“一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只这会这么点银子买不了多少股票,如今市面上只两只股票,又都是看涨的,操作空间不大,我想着咱们没钱,不如借钱来再借钱出去,这也是赚一个牵桥搭线的钱。” 曹勤德来了兴趣,“你细说说。” 王账房笑着道:“我盘了大半辈子的账目,各样的行当都了解一些,无一不是从小到大,一点一点做起来的,可二公主却是不同,她一来便撑起了一个远超她本金的大买卖,从二公主推行了股票、债券、可转换债券,我便开始琢磨这里头的关窍,这三者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信和时间,信和时间都是能赚钱的。” “你想用星徽证券的信字赚钱?发行债券?”曹勤德问道。 王账房摇头又点头,“债券是要咱们自己还债,我是想着把这债也转出去。” 张廷玉有点明悟了,“以低利率借钱来,再以高利率贷出去?” 王账房笑着点了点头,“根据时间的长短,定不同的利率,您觉得如何?” 张廷玉细想了想,“倒很是可行,公主说了,咱们虽然都是星徽公司下头的子公司,和这子公司就和孩子一样,虽然是自己人,但也是独立的人,得自负盈亏,彼此之间也得按照规矩做事,星徽证券这借贷业务做起来,不说别的,星徽娱乐指定要问你们借不少银子。” 曹勤德笑道:“这一借,都不等星辉娱乐上市,你们就先成人家的债主了。” 王账房挑眉笑道:“星徽报社一时多余的钱也可以放在咱们这里生息,虽说都是独立的孩子,独立的公司,可也是兄弟公司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曹勤德哈哈笑了起来,“你说得对,这事,赶明我就和董事会商议。” “债主,”张廷玉将这两个字在舌尖绕了绕,玩味的品了又品,笑着点头道:“这正经是个好主意。” 有人欢喜有人忧,星徽证券这边开张大吉,学会那头的太子却是出师不利,难以置信,学会这次发行的股票竟没能卖完。 太子一脸阴沉,索额图顾自飞速的翻着账本道:“这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呢?” 剩下的还不少,还有近二十五股! 四阿哥垂眸不语,道理其实很简单,再好的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 三阿哥眸子转了转,也闭紧了嘴不说话。 索额图怒道:“若不是二公主抛售股票,绝不会如此,这是二公主设的局!” 他们的银子,先就因着收散股,和买大阿哥、二公主手里的股票,就花出了两千多万两银子,如今又是学会的五十股,公主的二十多股,京城便是再富,可现银也是有限的。 因着要筹备现银,他们的好些庄子铺子还都是降了些价卖的,只为尽快出手,尽可能的多筹现银,可如今他们让利从别处筹得的现银,又都流到了二公主手里,而她拘住不流出来了,这不就是故意的吗。 索额图这话三阿哥就忍不了了,“这怎么能怪二姐?二姐卖了股票不是正合索大人的意吗?而且二姐既没有抬价也没有压价,就和咱们学会一样的,四十万两一股卖的,这怎么就是恶意,怎么就是设局了?” 太子闭了闭眼,冷声打断道:“这会不是叫你们来追究原因的,现在要紧的是怎么把这些股票卖出去,学会决不能传出股票卖不完的消息!” 卖出去,说得容易,可学会的股票又不是萝卜白菜,四十万两一股的股票,京城里头谁能一口气接手了? 三阿哥几不可见的扯了扯嘴角,故意蹙着眉道:“二姐倒是能立时现付现都买下,可不说二姐的脾气,只,唉,只二姐这会帮了忙买了股票,索大人心里又该不舒服了。” 太子抿着唇没有说话,不说索额图不乐意,他也不愿意向二姐求饶示弱。 “公主您说,他们的股票要是卖不完该怎么办才好?” 张廷玉从星徽证券离开后,照例借着汇报工作的名义到公主府陪冷星吃晚饭。 冷星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京城一共有多少银子,但是星徽公司便有五千万两现银,星徽报社加上今日卖股票的银子,大约也有五百万的现银了,大哥那处也算五百万吧,我这里,嗯,算两千万吧。” 冷星说着,小眼神往张廷玉那里飘了飘。 张廷玉立马点头笑而赞道:“公主真有银子,公主真厉害。” 冷星翘了翘唇角,这才又接着道:“学会就算它卖了三十股吧,那也有一千多万两,再加上学会库房的现银,一共就算它两千万两,那这就是。” 冷星眨了眨眼,这数目一算还真有点惊人。 “一万万两。” 就这还没算户部和内务府的现银。 张廷玉不甚同情的笑道:“这么算起来,学会可能连三十股都没卖出去。” 冷星也弯眸笑了起来,“这会,二十股,一千多万两银子,太子只好找户部、内务府或者我帮忙了。” 只是一千多万两银子的买卖,户部和内务府也不敢这么花呀。 “太子应该不会来找公主。”张廷玉笑道,“太子正憋着和您较劲呢,他是太子可不能错,也不能输。” 冷星哼了哼,“那他就只能降价大放送了。” 张廷玉笑着蹙眉道:“唉,那太子得得罪多少人呀?” 毕竟谁都知道学会的后台又大又多又高,谁要是降了学会股票的价,那几乎是一杆子得罪了大清所有有权有势的人。 “肯定会偷偷卖呀。”太子又不傻。 张廷玉笑了笑,他可不会让他偷偷卖,明日他得试一试。 “还有一件事要同公主说,今日星徽证券的王账房出了个主意。”张廷玉细细的将王账房的话转述给冷星听。 冷星眨了眨眼,这不就是银行的储蓄贷款业务么。 “挺好的,很有钱途。” 张廷玉笑道:“我和曹会长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因着王账房这个主意,我也有了个新主意。” 张廷玉凑到冷星耳边,带着几分蛊惑的软语低喃道:“我们不砍树了好不好?” 冷星霎时目光清凌凌的看向他。 张廷玉心里轻叹一声,看来到如今这会,她对他还只是个顺眼顺手。 张廷玉按下失望,笑着解释道:“让他们以为自己抢到了树苗,任劳任怨、勤勤恳恳的浇水、施肥、捉虫,把血肉都化作了养料去,等到结果了,我们再拿回来,不是更有趣吗?” 冷星微微一愣,陡然眸光大亮,笑着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这比砍树好玩,果然论心黑,还是你们,嗯,读书人厉害。” 系统:??? 秒懂的你也并不干净好吗,只有统是个好统! 张廷玉略带无奈的笑道:“公主这是在夸我吗?” 冷星眨了眨眼,“当然!” 次日一早,一则庆贺星徽报社的股票顺利发行的报道占据了《星报》的头版头条,在展望了星徽报社的后续发展后,又鸣谢了星徽证券的承销发行。 又因着鸣谢星徽证券的承销发行,介绍了星徽证券低廉的交易费,祝贺星徽证券开业大吉,日进万银,算是为月底星徽证券的上市做了预热。 还有不少细心的人注意到,同期同版的多家经年老品牌,都在自己的广告版面内表达了对星徽证券的祝贺,并且遥祝双方合作顺利。 这个双方,不是指星徽报社和星徽证券,而是他们自己和星徽证券,他们也要在星徽证券发行自家股票,不过因着规模不同,售价在十文到五十文不等。 这一批捧场的商家,大都是徽商会馆的成员,是某种程度上的自己人,但是百姓们不知道。 于是星徽报社和星徽证券一跃成为京城最火热的话题,前者居然能在和学会同日发行的情况下,卖完了四十五万两银子的股票,而后者则是一日赚了万余两白银,后续更是可以预见的财源滚滚。 一个个醒目而惊人的数目字初看便觉震撼,一细想,更是震惊。 “午时末星徽报社的股票就卖完了?那怎么学会的股票卖了整整一日?两者不是一样的价钱吗?”都是一百文一张。 “整整一日?那最后卖完了吗?不会没卖出去吧!” 恐慌是一种极能传染人的情绪,尤其是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悲观的人总能有理有据的延伸,并且越想越糟糕,“我觉得要不好了,你想想学会是谁建立起来的,如今学会的建立人,二公主都把学会的股票卖光了,学会肯定要不好了!” “昨日大贝勒装了一百辆马车的银子浩浩荡荡的运到星徽证券去,我听说大贝勒也是买的星徽报社的股票,他也把学会的股票卖完了。” “完了完了,股东都跑路了,肯定是要不好了!” “我跟你们说,从前头股票长到了一百零三文,学会却偏偏要一百文发售的时候,我就知道要不好了。” 除了悲观主义者,事后诸葛也是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你那时候才觉出不好?我跟你说,打从二公主搬出学会的时候,我就知道要不好了!” 说完自己的预判和先知后,问题还是要解决的,这学会的股票不能砸在自己手里吧。 “千分之一的手续费,十张股票也才一文钱,不足一文按一文收费,要不咱们凑一凑去星徽证券把学会的股票卖了,还能省点手续费。” “我看行,多买几家的,分散买,我看王家酱菜的股票就才十文一张。” 众人热闹的商量了一阵,突然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才有人闷闷的说道:“我买了学会的股票,这么久了,一文钱没赚,这会还得倒搭手续费进去。” “想想真是不甘心!” “可不是,我都买了一年多了,嗐,咱们开头还奇怪咋星徽报社的股票卖得比学会还快,这会想想,卖得比学会快才是正常,人家可以按月就给算钱,年底就结账的。” “不行,我不甘心,我还是不卖了,你们去卖吧。” “我还是卖了吧,稳妥一些,一百文也不是小数目。” 一行人三三两两的结伴往星徽证券去,便发现星徽证券的招牌下,斗大的红纸黑字写着:“投资有风险,入行需谨慎。” 这几个字看得刚刚分析出学会股票要跌的人骤时心中一凛,更是坚定了要出手学会股票的心。 几人知道星徽证券的公告栏里有即将上市的各家股票的介绍,便想要去那处细细看了挑几支好股,可一过去便发现,上头不仅有股票介绍,还写着已经上市的股票的实时售价。 星徽报社:一百零一文张 皇家学会:九十七文张 “这怎么少了三文?!”来人指着公告栏,发出了即将被宰杀的公鸡般的凄厉尖叫。 公告栏边站着星徽证券的讲解人员,那人微微歪头抖了抖耳朵,笑容一丝不变,显然已是业务熟练、见怪不怪了。 “这上头的标价,不是乱写的,都是最新的成交价,咱们公司为了保证客官们能掌握最新的价格变动,都是价格变动一次就更新一次的。” 讲解人员说着,拉着来人站到一边,用下巴点了点来人身后的方向,笑着安抚道:“您瞧,里头又遣人来更新价格了,您别着急,没准这次就涨上去了呢。” 从里头出来的贴价人员对着讲解人员抽了抽嘴角,这可真是睁着眼说瞎话,但来人明显被安抚了下来。 贴价人员面无表情开了锁,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贴住了其中一位数字,于是实时售价变成了: 星徽报社:一百零一文张 皇家学会:九十五文张 来人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霎时跳脚而癫狂了,“老子信你个鬼,你给老子撒手!” 就这么一会,就耽误了这么一会,又少了两个大钱,他可买了五十张股票呢! 来人说着,提起衣摆一路往柜台狂奔而去。 恐慌性抛售是很可怕的,尤其制造恐慌的是证券交易所的时候。 证券交易所亲自出手收拾一只股票,那真是好比裁判下场和选手比赛,降维打击都无法形容这之间的不公平,因为后者根本不能称为对手,说是前者的玩物或许更恰当些。 就比如此时,又一个散股持有者在柜台前被打破了心理防线,“不说写着九十五文一张吗?为什么不收我的股票?为什么!” “客官,咱们证券所也只是做个中人赚个手续费而已,是想着赚钱的,不是给人兜底的。”工作人员也很为难。 “你想卖,也得有人愿意买,这交易才能成功,咱们所里虽说也会看着价格合适收一些股票,可今天,就这一上午,所里都为这学会的股票填进去一千两银子了,价格是一点没拉上去,反而卖的人越来越多,真撑不住了。” 陷入恐慌的股东哪里听得进去这么多,他满脑子只有一件事,卖出去,尽快卖出去,脱手,尽快脱手! 所以这一席话,他只听到了一句,“你们也收股票?多少钱才合适?我可以降价,我卖给你们!” 工作人员皱着眉,很是不乐意的模样。 股东自己就开始降价,“九十四文?不,九十三文!” “唉,”工作人员皱着眉,好一会才纠结又不忍的道:“算我做善事了,你有多少股票,要是不多,我就收了。” “不多不多,就一百张。” “一百张!”工作人员又在股东紧张的注视中为难了好一会,才应下,“好吧。”然后迅速通知贴价人员去改价。 不是没有聪明人意识到任由这种恐慌性抛售发展的危害,可想要把股票拉上去,是要花真金白银的,而且数目不小。 三阿哥又惊又怕,“这些人都疯了么?咱们学会难道还能亏钱?他们怕什么?” 此时的三阿哥完全忘了自己也卖了一些学会的股票,转而买了星徽报社的,他不是因为害怕,却是因为利益,冷星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大家都见过,而且,越是早入股收益越高。 他当然相信学会的股价会稳步上升,可再上升,基数在那儿,也很难翻倍了,而新兴的星徽报社却是可以轻轻松松翻出三倍五倍,甚至像学会最初一样,翻个两百倍。 这巨大的收获回报比,从最开始就注定了星徽报社会更受投机者的青睐。 “太子二哥,当务之急是把股价拉上去。”四阿哥极力沉稳,声音也出现了一丝颤意,他们一路顺风顺水,从来没有遇到过,连想都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情况,这种仿佛全世界都背弃他们,都在和他们作对的孤立感。 太子绷着脸,声音发紧,“本宫知道。” 一箱一箱的白银从学会拉往星徽证券,然而星徽证券所里学会的股票像是无穷无尽一般,昨日刚得的一千万两银子流水一样的流进星徽证券,但学会的股价仍旧逐步下跌,最后以八十文收盘。 而这八十文也并不是学会努力的结果,而是因为星徽证券规定了每日最多跌百分之二十,所以,可以想见,明天星徽证券一开市,学会股票又会迎来新一□□跌。 “二十文,”太子喃喃着踉跄了一步,于普通百姓而言一张是跌了二十文,可于他们而言,是一股跌了八万两! 学会一日之间蒸发了八千万两市值,就因为他的错误决策。 太子的脸色迅速灰白下来,耳边一阵嗡嗡乱响,什么也听不见了,忽然像是有什么尖利的啸鸣刺穿他的耳膜,“噗!” 太子竟就这么双目直愣愣的喷出一口血来。 “太子!” “二哥!” 索额图脸色煞白,三阿哥和四阿哥也是吓得三魂去了七魄。 “快叫人,快传太医,不对,叫医生来,快,太子得尽快回宫!” 当晚,太子在被学会的医生诊断可以移动后,便被索额图、三阿哥和四阿哥领人迅速送回了宫中。 三阿哥虽然觉得不关自己二姐的事,但还是偷偷遣人给她送了个消息。 太子若是在学会出了事,汗阿玛必定迁怒,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也是当晚,冷星接到了宫内的传召。 想也知道,这个时候接到宫内的传召不是好事,尤其他们并不算无辜。 张廷玉十指翩跹又动作缓慢的替冷星系好斗篷的带子,微微俯身,温润低沉的声音在冷星耳边响起,“公主,明早吃百合莲子羹可好?” 冷星想了想,“我要吃延寿寺街西路建作坊的酱菜配百合莲子豆浆。” “好。”张廷玉低声笑了起来,尾音带着宠溺的婉转和柔和,“我明早给公主带过来。” 第87章 星氏语 然而第二天一早, 张廷玉带来了延寿寺街西路建作坊的酱菜,冷星却没有从宫里出来。 冷星一入宫,便被人直接领到了太子的毓庆宫。 是时, 索额图正跪在太子寝宫的外间, 见到冷星来了,眉头紧皱,难掩恼怒愤恨的看向她, 于是冷星住脚了。 她走到索额图的面前站定, 正面且就近的接受并欣赏了会索大人的跪姿,在索额图的神色经过短暂的不可思议后更加羞恼气愤时, 送上一个甜甜软软的灿烂笑容,而后伸手, 像拍狗脑袋一样拍了拍他的脑门儿,笑容也带着股奖赏鼓励的意味儿。 乖, 跪得不错。 索额图毫无偏差的意会了冷星的意思,片刻惊愕后, 双目双颊恨得充血,死死的瞪向冷星, 那模样,要是换个没人的地方, 估计会立马上演一个激愤杀人事件。 但偏偏这里是皇宫,他别说动手, 连大气都不敢出, 就怕惊扰了里头的皇上和太子。 索额图狠狠的闭了闭眼,和着血吞下这怒这辱, 直忍得索额图额头青筋暴跳, 伏在地面的手指几乎都要抠进了地砖里去。 而冷星则背着小手, 抖了抖肩,步子轻快的往太子的寝宫而去了。 索额图见状,差点没步了太子的后尘,当场呕出血来。 系统:…… 龟儿子越来越魔性了。 寝宫内,康熙坐在太子的榻边,正端着一碗汤药,一边喂着他,一边和他说着话,神情温柔关切,动作小心呵护,连声音也放得很低很柔,似乎怕声量大了再惊扰了他的宝贝儿子,一口一句的‘保成啊’哄着劝着太子。 而太子半躺在榻上,上半身倚着大靠枕,面色苍白憔悴,只有嘴唇因着药汁反而显出一种诡异的艳色,越发衬得他面色惨白,整个人连发梢指尖都透着一股子遭受了巨大打击的虚弱可怜。 三阿哥和四阿哥则像是两个后妈生的儿子一般,面带不安,陪着小心的站在康熙身后。 屋内还有两个太医,背对着冷星侍奉在太子的床前,那份小心谨慎,都不用看他们的神情面目,只看他们那几乎佝偻成九十度的脊梁便能知晓。 梁九功同样半躬着身子站在康熙身后,却是屋内第一个注意到冷星进屋的人,他脚下轻移,轻悄无声的迎上前来,亲自给冷星打起帘子。 梁九功低着头,嘴唇似乎没动,但却有极小的声音传入冷星的耳朵。 “太子吐了血,万岁爷心疼太子,这会心情不太好,公主小心些。” 冷星脚步一顿,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梁九功只恭逊的微微一笑,便又谦卑的低下头,神色自然,仿佛什么也没有说过。 系统很感慨,【统也没想到你这人缘居然还不错。】 冷星眨了眨眼,软糯发问,【什么意思?】 系统觉得她不招人喜欢? 系统:…… 所以你刚才为什么愣了愣? 【统是想说,你今天要小心应对。】 冷星撇了撇嘴,她并不喜欢这个提醒,太子就一定比她小星星重要吗?他弱他就有理了吗? 冷星甩手走进屋内,便见屋内郑重严肃中夹杂着脆弱依恋,脆弱依恋里又连着心疼怜惜,心疼怜惜中又夹杂着气恼愤怒,气恼愤怒下又暗生的紧绷压抑,紧绷压抑中又生出的脆弱依恋的大型情绪复杂场景。 冷星眸子转了转,抱着手站定。 好一副危险又温情的刺激场面,温情是汗阿玛和太子的,危险是除了他们之外所有人的。 她,小星星,危险了? 冷星的眼尾挑了上去,又缓缓的落了下来。 是的,她很危险的。 梁九功见小祖宗站着不走,就知道要遭,心里叫苦连天,偏生太子低敛着眼睫,似乎没有看到二公主进来,而皇上,皇上这会一颗心都扑在太子身上,又背对着二公主,估计是真不知道。 自己,自己又不敢唱名提醒。 梁九功去看三阿哥和四阿哥,期盼他们能提醒万岁爷,偏偏三阿哥看着二公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安心了些,又透着对二公主的担心,全然陷入了自己的复杂情绪里。 而四阿哥微微抿唇,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二公主和三阿哥,似乎在纠结为难。 为难什么呀!梁九功心里咆哮起来。 且不论太子是不是真有意晾着二公主,只但凡让二公主觉得自己被晾着了,这屋里就没人能讨得了好! 皇上是偏疼太子,但他是个慈父,对每一个子女都是真心疼爱,不会下死手处置了谁去,公主又是个脾气大的,必不会服软,两方直直对上,他们都得做了那被殃及的池鱼! 又过了几息,四阿哥大约权衡好了,嘴唇微启,似乎打算提醒康熙,但显然,已经晚了,冷星挑着眉梢,说话了。 “这是,哪一位妹妹呀?” 三阿哥和四阿哥惊恐又难以置信的呆怔当场。 “咳咳,咳咳咳咳。”太子一下子呛了药,猛烈的咳嗽起来。 康熙连忙放下药碗,倾身将他揽在怀里,给他顺着背,“保成,慢慢顺气,慢慢喝药,别着急,汗阿玛在这儿呢。” 康熙安抚完太子,又皱着眉头恼怒的看向引得太子呛水的始作俑者。 冷星睁着明亮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康熙,还毫无悔错之意的眨了眨眼。 康熙叹了口气,怒火肉眼可见的降了下去,“乌西哈,”康熙的声音里透着无奈,“保成生着病呢,你别逗他。” 逗? 三阿哥瞪圆了眼,怀疑自己听错了,逗这么亲昵的词汇适合二姐和太子吗? 四阿哥愕然得嘴唇微张,汗阿玛这语气,竟连一丝火气都没有。 太子的也短暂的怔了一瞬,他被抬着送回宫中,汗阿玛担忧迁怒之下,把索额图骂了个狗血淋头,当时,索额图字字句句道是二姐做局设计他,汗阿玛当即便让人宣二姐进宫,又把索额图骂了好一阵,打发到外间跪着,这会二姐来了,汗阿玛倒心平气和了? 见康熙的语气挺好的,冷星的气焰便也收敛了些,只还是有些不高兴的努了努嘴,“我是夸他漂亮呢。” 太子的长相确实不错,英俊端正,算是目前几个兄弟中长得最好的一个,运气也好,当初的天花没发到脸上去。 面若好女也确实是夸赞男子美貌的词,但,康熙抬手揉了揉眉心,谁都知道她这夸奖里头另有所指。 两位太医适时的提出告退,皇上明显要处理家务事了。 康熙淡淡的点头允了,顾自小心将太子放到靠枕上,又给他压了压被角,这才肃了神色,看向冷星问道:“你知道太子为何身体抱恙吗?” 冷星眨了眨眼,认真的反问道:“抱恙?太子难道不是因为怄得吐血吗?” 太子缓缓闭上眼假寐,她就非要这样,把他的脸皮揭下来,踩到地上。 三阿哥手足无措,张了张嘴又闭上,想劝又不敢劝。 四阿哥嘴唇合上又微张,这么短短一会儿,他受的惊吓的强度和频次比这两个月还多。 康熙也因冷星的直白愣了一瞬,但转瞬便强词夺理道:“不都是一个意思?气大伤身,太子伤了身子,病倒了。” 冷星默了一会,就在康熙以为她已经意识到说错话的时候,冷星认真的和他们掰扯道:“病了是身体素质原因,怄得吐血是心理素质的问题,太子这明显是心理素质的问题。” 康熙额头的青筋跳了跳。 “乌西哈!”康熙低喝一声,提醒她适可而止。 然而冷星耸了耸肩,并没有被吓到,反倒是三阿哥和四阿哥被吓了一跳,两人齐齐跪倒在地,为冷星求情道:“汗阿玛息怒,二姐心思直爽,是有口无心的。” “弱还不让人说了?” 然而当事人并不就阶下台,反而又如此嘟囔了一句,说是嘟囔,但那声量足够屋内所有人听见了。 三阿哥的身子一颤,惊恐的抬头看向冷星,二姐是疯了吗! “乌西哈!”康熙真有点怒了,他起身指着冷星喝道:“太子是你的弟弟,可他首先是太子,是君,其次才是太子,你怎可对朕,对太子,全无尊重之心!” 冷星眨了眨眼,歪头,再次认真发问,“我尊重,他就不弱了吗?” 三阿哥的身子软倒在地上,这一回,惊惧没有了,只剩下绝望了,二姐是真疯了。 一而再再而三,康熙也被冷星顶出了真火,“乌西哈,你是该好好学学规矩了,朕还没有问你学会股票的事,你就连番顶撞于朕,你果真是仗着朕的宠爱,就无法无天了吗!” 康熙看着冷星,越想越气恼,索额图说她设局,太子也确实是因为学会股票之事急火攻心,可自己传了她进宫问话,好声好气的,没有丝毫迁怒怪罪,她反倒对他发起了脾气。 康熙越想越气,他知道这个女儿的特殊性,从小就对她格外偏疼,给她所有公主甚至连阿哥都没有的自由,可她呢,她从进宫到现在,甚至连礼都没行! 康熙已然动怒,冷星脸上却仍旧没有丝毫后悔和惧怕,只是慢吞吞的说道:“没有啊。” “什么没有?”没头没尾的话,让康熙眉头皱得更紧,面色也更沉,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怕他。 冷星好脾气的展开解释道:“学会卖股票这事我没有插手呀,我的股票前一天就卖完了,我也没有仗着您的宠爱无法无天呀,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呀。” 讲道理,她一直都是靠着自己的价值无法无天的。 冷星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 冷星的话没有半个字服软,但康熙瞧着女儿干净的眸子却慢慢哑了火。 是,乌西哈一直是这样的,自己也不是没被她气过,怎么今日就,康熙又抬手揉了揉眉心,或许他自己觉得没有,但还是迁怒了她。 他不是知道的么,她感情匮乏,喜怒哀乐都少有入心的时候,唯二的两次,一次是太皇太后的殡天,一次是他陪她去那星星的游乐园的时候。 这样的孩子,心思单纯,感情虽少但极珍贵,哪里会把一个学会、一个外物入了心去,更别说因此而处心积虑的算计太子,谋害太子。 只是没有便没有,乌西哈的话,也确实太伤人了,自己传她来问话,不也是为了她好吗,当着太子的面去了太子的疑虑,他们往后才能好好相处着。 “乌西哈你过来,”康熙叹了口气,放下手,又对冷星招了招手。 乌西哈不是尖锐的孩子,也是自己先伤了她,才叫她说话这样伤人,康熙这样想着,声音越发柔和下来,“到汗阿玛这里来。” 三阿哥和四阿哥惊愕的发现,二姐又顶了这么多句,汗阿玛揉了揉额,竟然就不气了! 冷星依言上前。 康熙伸手拉住她,又叹了口气,轻言细语的安抚道:“汗阿玛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你这说话的方式得改改,太子是你的弟弟,也是大清的储君,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冷星被康熙拉住手,又听他轻言细语的和她说话,心中梗着的不高兴散了些。 全程撩悄的系统也终于上线,【爸爸,你还和张廷玉约了早饭呢,咱们就好好说吧。】 冷星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 八*零*电*子*书*w*w*w*.*t*x*t*8*0*8*0*.*c*o*m 戳着康熙拉住自己手的手背的骨节,慢吞吞的说道:“他这样本来就不好呀。” 还好冷星这话也是说得温声细语,不然只听话意,还以为又是一轮硬顶呢。 梁九功悄悄擦了擦把额头,这电闪雷鸣总算是过去了。 手臂放下时,梁九功低垂的视线扫过仍旧跪在地上的三阿哥和四阿哥,他们两因着求皇上息怒跪下,后来皇上没平了他们的身,也只好一直跪着了。 唉,他就说,二公主和皇上发脾气,二公主必定没事,但旁的人就不好说了。 三阿哥和四阿哥两个被牵连的继续跪着,而那边的刚刚还互不相让的父女俩却你捏捏我的小手,我戳戳你的指节,一派温馨的说起话来。 “哪里不好了?太子读书勤勉,深明大义,对你也不坏,知道你喜欢粉珍珠,内务府供上来的好珠子,他都是收起来给你留着的。” 冷星眨了眨眼,有些意外的看了装睡的太子一眼。 但是一码归一码,确实不好呀。 “一直过的太顺了,所以不好。” 这话说得很有些老成,康熙不解的蹙起眉头,若说顺,她比太子也不逞多让,甚至因为是女儿,他对她更放纵,更宠爱,太子还要五更起的读书识字,她可是日日睡到大天亮。 “怎么不好?” 冷星注意到太子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微微动了动,立马拆穿道:“他装睡。” 康熙:…… 他方才还觉得乌西哈是真心为太子考虑。 太子霍然睁开眼,用因羞恼而显得格外水润的眸子瞪向她,与之同时,脸上也升起了红霞,倒瞧着精神了些。 冷星冲太子努了努嘴,示意康熙看太子羞红的脸,“看吧,这就是不好,心理素质不行。” “人是需要适当的挫折的,他一直要什么有什么,就容易自以为是,心高气傲,放不下身段又受不住打击。”温室里的花朵可不就是弱么,最后半句冷星想着明日的早餐忍住没说。 康熙微微敛眸沉吟,似乎在思考。 或许是这次的打击太重,太子也难得安静的思索起冷星的话。 冷星见状,陡然生出孺子可教的欣慰之感,打算说事实举事例,“就比如那个那个皇帝,小时候怎么怎么了,最后不才怎么怎么了吗?” 系统:??? exce ,人物事件呢?主谓宾被你吃了吗? 康熙一头黑线,一向讲究仪态的太子也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三阿哥见气氛缓和下来,这才敢插话道:“二姐应该是说,唐宣宗李忱小时候为了活命装傻做哑,最后成功登基,励精图治,还有了‘小太宗’的美誉。” 康熙点了点头,这话老三不解释,他们也能知道她的意思,康熙抬了抬下巴,示意老三和老四平身。 三阿哥悄悄松了口气,他插话就是为了这个来着。 然而他不仅引起了康熙的注意,还引起了冷星的兴趣。 冷星眨了眨眼,又道:“还有那个谁谁谁,也是怎么怎么了,最后才怎么怎么了。” 三阿哥动作一顿,二姐直直的看着他,叫他不接都没办法,“还有越王勾践,也是卧薪尝胆之后,才成就了春秋霸业。” 冷星眨了眨眼,有点厉害呀,再来呢,“还有呀,那个……” “乌西哈!”康熙的额头跳了跳,忍不了了,“你,你明日到上书房给朕好好念一天书去,若不能举出一百个忍辱负重的事例,你也不用出宫了!” “啊?”冷星懵了。 哦豁,系统笑了。 第88章 不美好 次日, 很不美好的一日。 冷星被留在了宫内读书,寅时,凌晨三点便被人抬到了上书房, 和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一块读书, 至于为何是抬,自然是因为二公主本人还没睡醒,也, 没人敢叫。 十阿哥一早晨几次回头看向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的二姐, 目光是止不住的羡慕。 但其实冷星睡得并不舒服,趴着睡觉的姿势本来就不好了, 他们还吵得很。 冷星眉头微皱,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句, “好吵。” 五阿哥和七阿哥,原本就不高的读书声应声放低到几乎没有。 每日的头一个时辰是阿哥们复习前日功课的时间, 没有老师授课。 八阿哥和九阿哥两个也借着十阿哥的读书声小声说起了话。 “听说昨日学会股票大跌,昨日太子就吐血了, 就病了。”九阿哥说着自己听到的最新消息,他年纪虽小, 但对学会股票的关注程度,算是兄弟几个中最高的一个。 “太子病了?”八阿哥更关心后半句。 九阿哥点了点头, 表情有些古怪,自然是很肉疼的, 学会股票跌了二十文, 他足足少了四十多万两银子,刚听说的时候, 他恨得气得在心里把太子骂了一百二十遍, 可略微平复后, 一种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反而占了上风,“股票跌了,他就病了。” 八阿哥闻言静默,他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复杂,太子,好像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高不可攀,不可侵犯。 “那二姐被传进宫,就是因为此事?”八阿哥的反应还是很灵敏的,立马把两桩事联系了起来。 九阿哥点了点头,“多半是,学会在二姐手里的时候多好,偏偏二姐卖了股票就,”九阿哥没有说完,又颇为理解的撇嘴道:“也是,这事换谁能甘心?” 易地而处,若换了他自己,他也是要不管不顾咬下太子一块肉的。 八阿哥默了片刻,也垂眸小声回道:“这事,是、过分了。” 两人说了一会股票和太子的事,又好奇道:“不知汗阿玛对二姐是个什么处置?怎么好好的让她来上书房和咱们一块读书了?” 八阿哥摇头,九弟都不知道的事,他就更不知道了。 九阿哥眸子转了转,笑了起来,“把太子气得吐了血,还能好生生在这一块坐着和咱们一起读书,这二姐可真厉害。” 八阿哥看着他,苦笑起来,二姐的厉害还用多说,只看学会,只看他们每月抽的那些条子,那都不是不厉害的人能想出的法子。 九阿哥表情扭曲了一瞬,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经历。 不过,也就一会,九阿哥便压下了回忆,接着道:“以二姐的性子,叫她来读书,估计是汗阿玛对她的惩罚,只是……” 九阿哥说着皱起了眉头,还是想不通,“把太子都气病了,就这么个不算惩罚的惩罚?” 九阿哥难以置信。 八阿哥想了想道:“汗阿玛虽说对二姐疼宠得很,但,太子毕竟是太子,这里头或许有咱们不知道的东西,或许这事不是二姐做的。” 毕竟让人读书,还是到上书房读书,真不算惩罚,更谈不上重罚,无论如何都和设计太子的罪过对不上。 “可股票,太蹊跷。”九阿哥说着又撇了撇嘴,除了二姐,没人有这个动机,更没有这个本事。 “一会二姐睡醒了,咱们问问。”八阿哥道。 也只能如此了,九阿哥点了点头,这会谁要是敢吵醒了她,她就敢、就都没法想象她会用什么法子报复回来。 两人等啊等,等到授课的老师来了,以为她该醒了吧,她还睡着,而满文师傅和汉文师傅还都让她睡着,甚至授课的声音都比平时低了几分。 九阿哥没忍住抽了抽嘴角,看来他家二姐威名远播啊。 两人继续等,等到散了朝,汗阿玛即将过来考校他们功课的时候,以为她该醒了吧,结果她还睡着。 这会,九阿哥也不着急了,就等着汗阿玛过来发现二姐在课堂上打瞌睡,看看热闹。 然就在九阿哥等着看好戏的时候,坐在冷星旁边的七阿哥小心的拉了拉冷星的袖角,冷星艰难的睁开一条眼缝。 七阿哥赶忙提醒道:“二姐,汗阿玛散朝了,一会就会过来,你别睡了。” 冷星还没听完,眼睛又合上了,还转了个头换了个方向。 七阿哥:…… 上书房的课是没有课间一说的,他也没有办法绕到另一头去提醒去,七阿哥抬头看向坐在冷星另一侧的五阿哥。 五阿哥吞了吞口水,艰难的点头接下了这个重担。 “二姐,汗阿玛要过来了,别睡了。” 冷星连眼缝都没睁,只皱着眉生气的道:“烦人!” 五阿哥立马收声了,上头李光地的讲课声也是一顿,等再开口时声音又悄然低了两分。 五阿哥不敢管了,七阿哥却还坚持的要叫冷星,他又拉了拉背对着自己的二姐的胳膊处的袖管。 衣料在脸上摩擦的感觉立马惹火了冷星,冷星坐直了身子瞪向扰她清梦的坏人。 ‘坏人’七阿哥抿了抿唇,垂下眼皮藏起眼里的低落,小声解释道:“二姐,汗阿玛要过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七阿哥的话音刚落,皇上驾到的声音便从外头传来。 冷星眨了眨眼睛,有了几分清醒,也明白了七弟的好意,她说了句小七真好,谢谢小七后,便转头去看屋里的座钟,一看才七点,冷星又趴下了,“我再睡会。” 七阿哥微红着脸愣住了。 九阿哥也瞪大了眼眸,原本他见二姐醒了,还可惜没了热闹瞧,没想到她明明听见汗阿玛来了,竟还敢倒头就睡。 康熙一见到上书房门外迎接自己的人里少了一道粉色的身影,便黑下了脸,“二公主人呢?” 李光地含糊着回道:“二公主在屋内、歇息。” 说睡觉,怕得罪了二公主,说身体不适,又怕诅咒了二公主,也只好回个歇息了。 “朕就知道她不会安分。”康熙黑着脸走进屋内,看到那趴在桌上睡得酣甜的小人儿,竟是一点都不意外,意料之中的事,自然连怒意都少得很。 九阿哥的瞪圆了眼珠子,好一会都收不回去。 康熙走到冷星的桌前,敲了敲她的桌子,“乌西哈,朕看你是真不想出宫了。” “哼。”冷星睁开眸子看了他一眼,回了个不屑的哼哼。 “哼,”康熙被气笑了,转头对李光地和阿哥们的满文师傅达哈塔道:“公主不愿意听课你们不用管她。” 李光地和达哈塔大大松了口气,实在是想管也管不住,也不敢管。 康熙见两人如释重负的模样,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只又接着吩咐道:“但公主每日都得到这上书房来,便是阿哥们下午去了学会,她也得留在这上书房上课。” 想了想乌西哈的脾气,康熙又对梁九功吩咐道:“去叫隆科多到这门口来守着,若公主不到酉时末便走了,朕便拿他是问。” 梁九功赶忙应下,冷星听了这闭着眼又重重哼了一声,早三点到晚七点,故意折腾她呢,她就不背,看谁熬得过谁! 康熙也是一样的想法,乌西哈最爱玩好玩,把她整日困在上书房里头,看她能撑到几时。 康熙考较完阿哥们的功课便走了,冷星也清醒了,百无聊赖的左看右看,也确实无聊起来,她招手叫门口的隆科多进来。 隆科多眼珠子往乾清宫主殿的方向斜了斜,微微摇头,面上带上了求饶之色。 他站在上书房外头,乾清宫主殿的内侍可是随时都能瞧着的。 冷星想了想,干脆起身走到他身边。 几个小阿哥惊呆了,去看授课的师傅,而李光地则眼皮子耷拉着,只做未见。 隆科多眼见冷星要跨出门槛,连忙抬起双手止住求饶道:“公主体谅则个,皇命在身,可千万别出这个门。” 好吧,冷星止住了脚,“只说我不能出门,又没说你不能进去,走,陪我下棋去。” 她顾念着他们的友情不出门,他若是不答应,那就说明他并不顾念,那她就不必有负担啦。 冷星看着隆科多笑得一脸友善。 隆科多:…… 隆科多连忙点头道:“下棋,我陪公主下棋。” 冷星带着隆科多进屋,还让人给他搬了个凳子,只是没有棋。 “为什么不给棋?”冷星问搬凳子来的小太监。 小太监低着头胆怯的回道:“回公主的话,皇上说了,您是来上书房读书的,您想要隆大人陪您听课可以,但别的就没有了。” 那就是不提供娱乐用具呗,也行吧,冷星点了点头。 隆科多悄悄松了口气,“公主,那您看?” “没事,”冷星眨了眨眼,“我们可以画呀。” 书房里头是不缺笔墨纸砚的,冷星铺了一张白纸,画上了歪歪斜斜的纵横墨线,“这就是棋谱了。” 冷星又塞了一只毛笔到隆多科手里,“你画方形,我画圆圈,谁先五子连珠,谁就赢了,谁就能在对方脸上贴纸条。” 隆科多:…… 他就说公主怎么可能会下围棋,原来只是五子棋。 隆科多和冷星玩上了,悄无声息的玩法并不影响课堂,但阿哥们的心还是被勾走了,终于等到了写字课,九阿哥几个想凑过来打听冷星来读书的缘由。 冷星的心情不明媚了,“汗阿玛嫌弃我没文化。” 这真是……很朴实的理由了。 众阿哥一时失语,九阿哥还想问:“听说太子病了,二姐可知道?” “知道呀,”冷星点了点头。 九阿哥等了一会,就没了? 还真没了,冷星在隆科多脸上找地儿贴纸条呢。 隆科多透过眼皮上贴着的纸条瞥了一眼九阿哥,跟二公主说话迂回试探是最没有用的。 八阿哥以为二姐这是不想多说,也不敢多问惹了她,连忙拉着九阿哥走开了。 吃过午饭,五阿哥一行人出了宫,上书房便只剩下冷星、隆科多和两个讲课的师傅。 下棋下久了也无聊,冷星便把目光放到了两个讲课的师傅身上,“你们这会也不上课了,那我们一起另外玩一个游戏吧。” 两个老师傅战战兢兢的被冷星塞了一支笔,一把戒尺,“我们得现做,先裁纸,裁成大小一样的长方形,然后再画牌面……” 这一日实在糟糕,张廷玉拿着手里的酱菜,面对没有主人的公主府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将酱菜交给公主府的下人,便去了星徽证券。 “账做好了吗?东西都凑齐了吗?” 王账房的眼睛里头布着红血丝,重重点头道:“都做好了,东西也备齐了。” “那就好,”张廷玉勾起唇角,“辛苦你了。” “不辛苦。”王账房连忙摆手道,只求别再有就行了。 张廷玉笑着点了点头,又道:“今日也辛苦王账房了。” 王账房表情一僵。 曹勤德抽了口气,觉得事情越来越超出他们的控制。 张廷玉嘴角噙笑,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又对着曹勤德问道:“星徽航海如何了?” 一提起星徽航海,曹勤德立马抛开了心里的惊慌,微微起身,神色是难以控制的激动振奋,“咱们虽然还没有做出大船,只派了小船出去,可大船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又不是造不出来,便是这小船也……” 张廷玉抬手止住了曹勤德滔滔不绝的话,只问:“订单拿到了吗?” 曹勤德笑着连连点头,“拿到了,连定金都付了,只是数额太大,一时没法子运回来,不过也不怕,如今这会只有他们害怕买不着的,可没有咱们卖不出去的。” 张廷玉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准备星徽航海的上市。” 曹勤德一愣,有些不舍得,这可是一座金山金矿!只收的那些个定金便能堆一座金山! 只是,呼,分利也好,树大招风,星徽已经很惹眼了。 “什么时候?” 张廷玉极满意他的这份果决和舍得,微微笑道:“今日。” 今日,他要学会的股票再次跌停。 第89章 请回来 冷星叫了隆科多在上书房下棋的事, 康熙听说了,但一时没有心情多管,学会的股票又跌了。 辰初, 星徽证券还未开门,门口便挤满了人, 而到了辰正, 星徽证券开始营业,学会的股票便迎来了三连跌。 “怎会如此?”康熙不能理解,“户部已经派人去购买股票了吗?” 百姓愚昧,目光短浅, 极容易被人煽动蒙蔽, 但朝廷还能不知道, 学会绝不可能亏钱, 朝廷也不允许学会亏钱, 所以趁此机会,一来收回些散股也好, 二来也可抬回股价, 稳定民心, 平息股民怨恨。 而户部出钱和学会出钱又不一样,户部花钱不会抽调影响学会的现银, 也不会引起学会各项目的资金短缺, 算是一举三得。 如今的户部尚书鄂尔多是由兵部尚书转任, 是位将才, 说话也有些金戈铁马的味道, “已经花了一百万两银子了, 不够。” 康熙蹙眉, 一百万两便是按照原价都可以买两股半了, 为何还会不够,京城的百姓富庶至此,竟买了如此多股票? 鄂尔多又请示道:“如今户部是继续买还是?” 康熙的眉头皱得更紧,不继续买,等股票跌到五十文,只怕不少朝臣都要抛售了。 “太子这会如何?”康熙转而问道,原本太子身体不适,他是想着让太子在宫内休息几日的,但,乌西哈说得也对,这事应该让太子承担起来,便是做坏了,那也是个教训。 只是知晓道理如此,他还是担心太子的身子。 鄂尔多回道:“太子在学会,瞧着还好,”鄂尔多说完顿了顿,又道:“索额图也在。” 鄂尔多说完垂下眼皮,这事,皇上认定是索额图撺掇太子增发股票而至,所以革去了索额图议政大臣、内大臣、太子太傅的职位,只留了旗中佐领之职,几乎是一撸到底了,可见皇上对他的厌恶,可偏偏又还留了个佐领,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起复了,皇上的态度暧昧,他也拿捏不好对索额图的分寸。 “嗯,”康熙淡淡应了一声,又说回了前头的问题,“让户部先停一停,让学会也跟着那个星徽报社一样,出个什么经营现状书、利润预计表。” “是。”鄂尔多赶忙应下。 康熙的法子是有用的,至少一部分具有分析能力又舍不得亏损割肉的人停止了抛售股票,但恐慌性抛售的现象已经形成,整个市场的情绪极其悲观,而学会赶制出来的经营现状书和利润预计表也很粗糙,所以虽然有用但很有限。 学会的经营项目百姓大都很熟悉,并且在衡量得失的时候已经盘算过了,所以旧有的信息给他们的信心极其有限。 比如学会的利润预计表里,说火车投入使用后,年收益可达上千万两银子,可是火车到底如何,大家都没见过,没见过的东西能有多少信心,在游乐园里玩玩还好,载人载物它能行吗?怎么保证? 除此之外,它起码还要一年才能建成使用,这一年里就是纯投银子进去,要是亏了,那真真是血亏,而且这些个工程最容易偷工减料,又是朝廷的人,那么多个贪官污吏,谁知道人家偷偷昧了多少银子,能不能建好,赚来的银子又会不会公开? 这一切都是未知之数,那是学会,他们小老百姓谁敢查学会的账,就是人家最后告诉他们一文没挣,他们不也得硬吃了这个亏? 百姓们越想越后悔,还是买在星徽证券上市的股票吧,在星徽证券上市的股票年底都是要给星徽证券交账本子的,那些个商家也不敢在二公主面前拿乔。 经历了公布经营现状书和利润预计表后的短暂稳定后,太子等人也瞧出了点名堂,那就是他们需要强有力的利好信息。 可如今的学会能有什么强有力的利好消息,新项目是需要时间去做的,而科技园里的什么电,如今还是投银子的研究阶段。 “把二公主请回来吧。” 难以相信,这提议出自索额图之口,便是太子都愣了一瞬。 索额图的态度极其诚恳,“百姓信任二公主,这学会原也是二公主建立起来的,只要二公主愿意出手,学会的困境一定能解决。” 三阿哥极缓慢的在手心摩挲着扇子,他这话说得没错,只要二姐愿意回到学会、愿意出手帮忙,凭二姐的民心和银子,学会如今的问题极有可能得到解决,可他能有这么好心? 四阿哥也不怎么相信,千方百计,好不容易把二姐排挤出了学会,这会能甘心拱手相让?可索额图的话说得没毛病,这确实对二姐有利,也确实是解决如今困境最好的法子,吃亏的只有太子。 四阿哥抬头看了太子一眼,这事得看太子如何决断,这个时候把二姐请回来,那几乎是明着说太子的能力不如二姐了。 太子一向骄傲,连众兄弟都从没放进眼里过,能甘心承认不如二姐?四阿哥敛眉不语。 太子抿着唇没有说话,索额图也知道要太子下这个决心不容易,便对太子道:“还请太子借一步说话。” 三阿哥和四阿哥等人看了太子一眼,识趣的退出了屋内。 “太子,此事未必就不好。” 太子皱眉看先他,几次三番,他对他的能力也不如从前那般信任了,只是他的忠心他却是不怀疑的。 索额图笑着解释道:“若是二公主答应回来,这事便解决了,呵,连皇上都不能解决的事,她就解决了,您说皇上会怎么想?是欣慰二公主能力更胜于他呢,还是想着此事就是二公主设计的呢?学会的利益没有人会不动心,更何况这原本就是她的,她怎么可能甘心。” 太子眉头紧皱,神色并没有索额图想的那般轻松,冷星昨日的话也是让他有了些反省的,“这事确实是咱们办岔了。” 没有新项目便大量发行新股票,硬生生把学会的股价砸了下来。 “太子,”索额图的声音沉怒,“这前前后后咱们都砸了一千多万两银子了,哪有那么多散股?必是二公主恶意压价,那星徽证券可是二公主的产业!” 太子皱着眉没有说话。 索额图动之以利,“学会的股票后头牵牵连连着多少势力,太子也是知道的,学会的股票一降再降,损失的不是一家两家的利益,那利益也远不止百两千两,这份损失,各家都会记到太子您头上,大贝勒觊觎储位,对您虎视眈眈,三贝勒有那么个厉害的姐姐,只怕心里也不是没有打算,结下这么多暗敌,对太子以后大不利。” 太子抿紧了唇,神色有些挣扎。 索额图见状,继续晓之以情,“这事,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是二公主有意设计,对二公主的伤害也比对您的伤害要小得多,且不说二公主深得皇上恩宠,便是她真做了什么,皇上也舍不得处罚她,二公主的恩宠,太子昨日也是见着了的。” 太子皱了皱眉,神色有些动摇,他昨日吐了血,汗阿玛却只罚了二姐读书,一个公主,去上书房读书算什么惩罚? 他是汗阿玛的嫡子,是汗阿玛亲手带大的皇太子,汗阿玛一向维护他,他的一应礼仪制度都是汗阿玛亲自制定的,就怕兄弟朝臣对他不够尊重,可昨日二姐那样触犯他的尊严,却只罚了一个不痛不痒的读书,甚至,那还不是她冒犯了他的惩罚。 汗阿玛偏爱的不止他一个。 太子微微敛眸,盖住眼里的神思。 “皇上会不会怪罪公主尚在两可,若是不怪罪,公主此时低价购入学会的股份,难道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公主有了股份,再有太子将学会的权利让给公主,有权有钱,不也拉近了您与公主的关系?” 索额图继续劝说,“即便皇上对二公主生出防备不喜,二公主也不过一时艰难,等太子您、您往后多照顾照顾二公主,不就什么都有了?” 太子抿了抿唇,神色有了些动摇。 “这事,二公主不吃亏,您是太子,是大清未来的皇帝,您不能犯错。” “本宫,”太子闭了闭眼,声音艰涩,“再想想。” 索额图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再强逼,太子还小呢,十五岁的少年心志能有多坚强,等学会的股票继续降下去,他会撑不住的。 至于把学会让给二公主,索额图的嘴角露出丝笑,即便这次皇上不会厌恶了公主,可等到公主提出《专利法》后呢,一个有力又有心插手朝政的公主,皇上还能一如既往的宠爱她? 中午的时候,学会的股票跌到了七十二文,索额图再次提议太子上奏,然而太子抿唇不语。 昨日冷星的话到底对太子产生了些影响,太子的心志比索额图认为的更倔强了一些。 索额图想了想,又退了一步道:“不如先传出些风声,看看百姓对此的反应?” 太子沉默良久后,允了。 纳兰明珠站在角门处听得了外头的最新消息,想了一会,眼里露出丝笑意,“让人别再卖学会的股票了,咱们买,得帮着索大人把学会的股价拉上去才行。” “大人?”听吩咐的人有些迟疑,索额图可是大人的政敌,“大人如此看好二公主?” 纳兰明珠笑了起来,“银子不过是小事,不过你说得也没错,大人我看好极了,哈哈哈哈,去,照我的吩咐做吧。” “是。” 不知真是冷星的个人影响力巨大,还是各方暗自推波助澜的效果,学会的股票在传出冷星即将回学会主事后,竟真的不再跌了,甚至隐隐有上升的迹象。 索额图大喜过望,再次劝说太子。 而这次太子不过抿了抿唇,便神色淡淡的应下了。 索额图嘴角染笑,照顾?补偿?太子已对二公主生了隔阂。 第90章 小心了 康熙很快收到了太子的奏疏。 太子在奏疏中先是言辞恳切的反省了自己的不足和错误, 接着又数据详实的说明了百姓对乌西哈的信心和期待,最后诚挚的请求他让乌西哈回到学会主事。 康熙眸光定定,面色沉沉, 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沉默了好一会才带着人往上书房而去。 跨出乾清宫主殿, 走到园子里便隐隐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 康熙的神色方松了松,领着人走近上书房门口,便又听到乌西哈意味深长的提醒,“这里头局势复杂的很, 诸位都要小心了。” 康熙刚松缓的神色便又冷凝起来, 然而真正走到门口处, 康熙的脚步又顿住了。 屋内, 隆科多被贴了满脸的小纸条, 尤其是两只眼睑上头,更是贴得密密麻麻帘子一般, 叫他手里一边专心致志的整理着纸片, 一边还要不住吹气吹起眼前贴着的纸帘。 达哈塔脸上的纸条比隆科多脸上略少一些, 不过少得也有限,至少眼睑上头也是贴满了的, 于是他便侧着头整理手中的纸片。 李光地比之前头两人又要再好上一些, 不过, 贴得颇有些滑稽, 额心一条, 两颊中间各一条, 再两只眼睑上头又各两条, 虽然遮挡了些视线, 但只低着头些,也不用吹气偏头,便能看清手里的纸片。 乌西哈背对这门口,倒是看不出她脸上贴了没有,又贴了多少,不过脑袋摆得还算端正,想来没人往她眼睑上贴,遮挡她的视线。 大家都让着她,不敢惹她呢。 康熙眸色沉了沉,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见四人都只专注着手里的纸片,便也没叫人吱声,只静静伫立瞧着。 “红桃2。”乌西哈不知说了个什么东西,便说便打量着其余三人的神色。 而其余三人,除李光地勾了勾唇,神色如常外,隆科多握拳清咳了一声,达哈塔换了一个方向侧头,都有些做作的模样,不过三人也彼此打量的神色倒是极认真。 “嘿嘿嘿嘿。”冷星极其不端庄的笑了起来,“3、4、5、6、7、8、9、10、j、q、k、a,还剩一张!” 冷星动作随意的将最后一张纸片扑在桌上,对着三人眯眼笑了起来,似胜券在握。 冷星上手的隆科多咋呼的叫了起来,“快,谁有炸弹,炸了她呀!这可有十二张牌,她手里只剩一张,不拦她,她可就出完了!” 若是同一阵营的人,头一二个出完了牌,那便是将另一阵营的人关了起来,不用数牌,便赢了,而且能贴两张纸条。 可若是不能头一二个出去,便得数哪一阵营收到的牌多,那么此时谁第一个出完牌的便能有一个极大的优势。 即第一个出完牌的上游,能拿到最末一个出完牌的下游所收的所有牌。 冷星的连子牌多,又顶到了头,没法接只能炸,而她手里又只剩下一张牌,所以隆科多着了急,想要有人能拦住冷星,但这也并不能说明他就不是同冷星同一阵营的人,毕竟兵不厌诈,能装的嘛。 没准是引出别人的炸弹,再炸了去,反手送走冷星呢。 坐在冷星下手,正轮到顺序出牌的李光地叹了口气,遗憾的摇了摇头,“唉,我要不起。” 再下手,达哈塔狐疑的看了一眼隆科多和李光地,颇有气势的砸出三个5,“赌一把,就算拦不住,也先收了十二张牌再说。” 隆科多松了口气的模样,李光地则笑着赞同的点了点头。 达哈塔看两人的眼色更狐疑了。 冷星眨了眨眼,慢吞吞的看着三人道:“这一把是都是坏人呀?”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她叫的红桃2就在他们三人中的某个,那人便是她的队友,只不过这会三人都在掩藏着身份呢。 这可不太妙,达哈塔一来就炸了她的牌,必定是牌好,而且十有不是和她一边的。 至于她真正的队友,冷星瞧了瞧满眼敌意的隆科多,又看了看一脸漠然并不看自己的李光地,完犊子了,她的队友多半牌不好,才想要用这样的法子混作敌方阵营,引得对方互攻,趁机谋得一线生机呢。 冷星眯了眯眼,敲着自己最后的一张牌笃定的笑了起来。 对方只剩一张牌,又不是和自己一个阵营的,达哈塔自然不会放她,出了一对3。 隆科多嘿嘿笑着过起了小对,“一对7。” 冷星自然是要不上的,不过她只笑容轻松的眯眼道:“我就不信你们没有单牌。” 李光地瞧了瞧隆科多又瞧了瞧达哈塔,似乎是拿不定主意,“我让一手,如今局势不明,我得再瞧瞧。” 达哈塔也分不清隆科多和李光地哪个是敌是友,只隆科多便是二公主的上手,他不能让隆科多夺了牌权去,万一他是和公主一个阵营的,岂不是正好就放了公主? “一对10!”达哈塔接了牌。 “一对q。”隆科多又打上了。 李光地笑着瞥了隆科多一眼,又给了达哈塔一个意会的眼神,“这我得管管了,一对2。” 两人伸长了脖子看过来,一个梅花2一块方块2,不是二公主叫的红桃2。 隆科多瞧了眼达哈塔,又不怎么确定了。 达哈塔笑着道:“我不要。” 隆科多挑了挑眉,“我也不要。” 李光地呵呵笑了起来,“我的牌碎,先把小牌扔了,反正你们在后头的也能拦住。” 李光地扔了一个4。 达哈塔顶了一个a,一下子把牌面顶大了,除非冷星留了个2,否则绝对过不了。 同时,这也是另一个试探,看隆科多拦是不拦,是敌是友。 三人都瞧着隆科多。 隆科多顿觉冤枉,“我真没有,我拦不住!” 达哈塔暗自和李光地交换了个眼神。 冷星挑着眉梢笑了起来,“你不要,那就该我了?” 隆科多点了点头,神色紧张。 达哈塔和李光地的视线也凝聚到了她身上。 冷星笑着眯起双眸,动作极缓慢的伸手按在自己最后一张的牌上,嘴角一翘,两指拈住牌,在三人注视下,翻起了一个小角。 隆科多的呼吸骤然紧了,达哈塔下颌紧绷,李光地脸上的笑容也停了一瞬。 “啪嗒!”就在三人以为冷星要出牌之时,冷星又用掌心将牌拍了下去,眼角弯弯,“要不起。” “呼!”隆科多长呼一口气,将搭在鼻子下方的纸条都吹了起来,“吓我一跳!” 达哈塔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出了一个小对,“对6。” 隆科多接上,“对8。” 李光地笑着接道:“对j。” “皇上,”梁九功见康熙瞧了好一会,以为他好奇公主这游戏的玩法,便小声问道:“要不要奴才去查查这游戏的耍法?” 康熙摇了摇头,他大约也看明白了一点,达哈塔和隆科多是一边的,乌西哈和李光地是另一边的。 这一连串对子,又在李光地手里收了尾,他是冷星的下首,他的牌要过到了冷星那处去,得先经了达哈塔和隆科多,所以两人对他出牌最是放心。 李光地照例惋惜着牌太碎,扔了一个6出去。 达哈塔拦了k,隆科多又拦了一个a,他怕冷星手里留的a。 这就没什么可弄玄虚的了,冷星摇头道:“要不起。” 李光地笑着那出了一个黑桃2,对隆科多笑道:“牌权落到你手里可不安全。” 隆科多拿到出牌权,便能一个小单,放走了冷星。 2是单牌里头最大的,冷星炸不了,隆科多和达哈塔又拿不准了,毕竟李光地已经出了三个2了,总不能四个2都在他那手里吧。 自相残杀可不好,两人都要让他过,李光地便又收了牌,又拆了一个8扔出去。 达哈塔又顶了个k,但隆科多却没有a了,而此时冷星手里和达哈塔手里都只剩下了一张牌。 万一乌西哈手里的是个a…… 达哈塔到底是不是和自己一个阵营的?隆科多陷入了思考。 自己不接,万一白白放跑了乌西哈,可自己若接了,万一拦住了友军,却放过了敌军,那可真是得不偿失、愚不可及。 隆科多想了又想,艰难的决定,“过。” 三人便看向冷星,这会就看她能不能过了。 冷星照例吓了他们一场,又道:“过不了。” 众人便又看向了李光地,若他接不上,便会由达哈塔夺了上游去。 李光地也陷入了思考,而恰是李光地的思考叫隆科多慌张起来,“能管你就管上啊,他头先炸了二公主没准是顾布迷阵迷惑我们呢。” 李光地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也不是没有那么……狗的,有一回他们三个猜来猜去,最后却是二公主偷偷叫了她自己手里的牌,把他们三个打了个措手不及。 只是这一局,到了这会,局势已经很明显了,算算剩下的牌,外头最多只有一个炸弹,而隆科多方才的迟疑,便说明确实还有一个炸弹在外头。 方才他没炸了达哈塔的牌,又怀疑达哈塔不是和他一边的,却又叫自己拦,他不是和他一边的,那他手里必然剩下的是红桃2,剩下的牌又不可能再有第二个炸弹,自己要怎么拦? 所以他能拦住,他在思考,便是因为最后的一个2也在他手里,他才是和二公主一边的。 但这是算牌的人看到的形势,不算牌记牌的隆科多还用眼神催促着呢。 李光地手里,只剩下10,qka,和一个2,李光地想了想,无论他这会管不管,等达哈塔现了牌,隆科多也能分清阵营了,倒不如拦上一拦,至少能把达哈塔拦到后头去。 “2。”正是冷星叫的红桃2。 隆科多一下子瞪大了眼,“在你手里?四个2都在你手里?你全拆啦?” 隆科多感觉受了骗,愤愤的看了看李光地,又捎带着瞧了瞧冷星,他们四个里头,就他们二人玩得最奸最黑! 可管是不管,管了以后,自己剩下的牌可不大,此时隆科多手里便是三个9,一对4,单一个j。 扔了炸弹,出j,怕放了乌西哈,可对4,又怕是白白将牌权让给了李光地。 隆科多算不来牌,气愤之下,决定赌一把,“三个9!” 隆科多站起身,三个纸片砸得气势汹汹,可然后呢,出哪一个? 4虽小,可没准外头没有了对子,j虽然大一些,可他记着还有a没出呢。 李光地笑吟吟的看向他,达哈塔也专注了神色。 冷星将自己仅有的一张牌拿了起来,笑着提醒道:“我可只剩下一张了哦。” 隆科多绷着脸,有主意了,“j。” 乌西哈越提醒他不要出单,他就偏要出单,隆科多出完,谨慎的看向冷星。 冷星遗憾的摇头道:“要不起。”隆科多当即得意的笑了起来,他没有上了她的当! “呵呵呵呵,”同样笑起来的还有李光地,论单牌,如今最大的几张可都在他手里。 “q、k、a,”李光地乐呵呵的一张纸摆出来,哪一张他们都要不上,最后一个,“10。” 隆科多紧张的看向达哈塔,他必定是能接上的,他也只剩一张呢。 双方都有人出完牌,把乌西哈留在最后,乌西哈可一张牌没收呢,他们还有希望! 然而,达哈塔黑着脸翻开一个7。 他还真是接不上。 隆科多顿时肩膀耷拉了下去,他们都要不上,便是乌西哈出牌了!乌西哈手里老早就只剩下了一张! “嘻嘻嘻嘻,”冷星乐不可支,“我也是没想到,这牌竟还能赢了,还是大胜,能贴两张。” 冷星笑眯眯的翻开一个3。 隆科多的眼珠子骤时瞪大,只留一个3,她怎么敢! 隆科多捶胸顿足,所以,他要是先出了对4,他们就赢了,他还是上了她的当! “哈哈哈哈哈,”李光地和冷星哈哈大笑起来,便是同为输家的达哈塔骂了一声蠢后,也指着后悔不已的隆科多哈哈大笑起来。 冷星的视线落到隆科多的鼻尖和鼻孔处,突然兴奋的指着隆科多道:“帮我按住他!我想到一个好贴处!” 达哈塔连忙帮忙按住,隆科多顿觉不妙,拼命挣扎起来,“没有没有,我脸上都贴满了,没有贴处了。” 隆科多昂着头转着脑袋拼命躲避着,便看到了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的康熙帝,“皇,皇上!” 隆科多霎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冷星笑眯眯的道:“愿赌服输,你叫汗阿玛也……” 冷星话还未说完,便见隆科多、李光地、达哈塔齐刷刷的对着门外跪下了。 “……也没用。”冷星眨了眨眼,声音渐低,慢慢转过身来,竟果真看到自家汗阿玛拉着脸站在门外。 上课赌博,还是拉着老师们一起赌博,最后还被最高领导抓了个正着。 气氛一时很是尴尬。 冷星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汗阿玛,你怎么过来啦?我的那个什么忍辱负重还没背完呢。” 康熙听了冷星的话,又看了冷星的脸,差点没气得倒仰过去,点着冷星暴跳如雷,“你瞧瞧你,你像什么样子!” 堂堂固伦公主,两下眼睑处、脸颊处、鼻尖处,竟各贴了一长纸条,还有下巴处,竟是被人贴了一长排能作白胡子了。 “愿赌服输嘛,”冷星眨了眨眼,站直了身子,一派诚挚恳切又自豪骄傲的道:“女儿可是讲规矩守规矩的人。” 康熙眉头跳了跳,一股熟悉的胸闷堵上心头。 就这样的,就她这样的,顽劣胡闹至此,老十都比她听话懂事。 权谋?她懂个屁的权谋! 第91章 没钱了 想想太子在学会里头焦头烂额;老四小小年纪, 一边读书一边在学会里头当差;便是老十,一日里也要学上六七个时辰;自己就更不用说了,天下之事, 一日何止万机。 康熙慢慢踱步进屋,心中越想越不舒服,再看冷星几个脸上的纸条、桌上的纸牌,就越看越不顺眼。 把她放在宫里头, 便是自己亲自看着她,她也能找到法子玩, 她心里只有一个玩, 她还能带着别人玩! 康熙越想心里的火窜得越高, 李光地平时多小心翼翼的人,自己方才在门外站了多久, 他硬是一眼都没有瞥见, 心思全在和乌西哈的游戏里去了。 康熙冷冷的扫过李光地几个, 最后落到冷星身上,“你出去, 给朕出宫去, 去学会里头好好当差!朕看你就是太闲了, 朕这乾清宫,这上书房的清净文雅,全被你搅合了!” 再待下去, 不等她脑子里装上几本书, 他这乾清宫、这上书房,先被她改成了赌场! “我不去。”冷星脆声回道, 隆科多几个应声一颤。 抗旨不遵, 可是大罪! 康熙揉着眉角, 舒缓头疼,极力平息怒气,他不是头一次被乌西哈顶撞了,习惯了,自然包容度也提高了,他和她讲道理,“你可知道学会如今多少人想去还进不去!” “不知道呀。”依旧是脆生脆气并且理直气壮的回答。 “那现在知道了吗?”康熙被她气得肝疼,加之知道跟她生气也没用,声音便就着肝疼的无力,缓和了下来。 “知道了,”冷星乖巧点头,而后真诚发问,“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别人觉得好的,她就一定得喜欢吗?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他给了她,她就要感恩吗? 这话又把康熙问住了,乌西哈的喜好从来与常人不同,这会学会和纸牌比起来,估计还不如纸牌在她心里重要。 她小时候,六七岁的时候,就软软糯糯的和他说,要把卖天花疫苗的银子给他。 她明知道那是多么大的一笔银子。 康熙想着,心里又渐渐酸软下来,乌西哈虽然爱玩闹,却是最重感情的孩子。 康熙叹了一口气,“学会需要你帮忙。” 这话虽然不带一个请或求字,但于一个帝王和父亲来说,已经很有些示弱的味道。 李光地几个跪在地上,埋着头一动不敢动。 冷星留恋的小眼神往桌上的纸牌瞄了瞄,义正言辞的婉拒道:“我的忍辱负重还没有学完呢。” 软软乎乎的一句话,却又瞬间窜起了康熙心头的小火苗。 “你就是这么学的?”康熙点着冷星面前的桌子,咬牙切齿的问道。 冷星眼神飘忽,小声道:“这不是要先有个适应的过程么。” 康熙冷笑道:“适应纸牌,还是适应新玩伴?” 冷星过了心虚的劲儿,立马振振有词的回道:“当然是适应上书房的环境呀,还有熟悉上课的老师们,我只是选择了一种比较快乐的方式。” 康熙重重揉着眉心,他这个女儿总能叫他又爱又恨,“朕不同你胡扯了,去学会好好当差吧,忍辱负重什么的,你不喜欢就不学了。” 总归乌西哈的天分也不在这上头,而即便乌西哈笔墨不通,以她的身份本事也没人敢小瞧她。 康熙觉得自己这是又让了一步了,然而冷星依旧拒绝,“可我的股票都卖完了呀,股东大会上会说不上话,说不上话我会不高兴的。” 管事却不能主事,办事不干脆,脾气不好的人都忍不了。 这话有向康熙讨要好处的意思,换个人这样说,康熙必定会不悦,但冷星的语气态度太坦然随意,也明着说自己会生气,又有小时候视钱财如粪土的固有印象在,康熙便没有多想,只想着乌西哈确实不是能忍气的脾性。 这是一个确切存在的问题,但同时也是她懒得管理学会的托词,“你把学会的股票再买回来。” 她是一百文一张卖的,如今再以六七十文买回来,几乎是白赚了三分之一,白赚了七百多万两银子,并不吃亏。 然而冷星摇头,“没钱了。” “钱呢?”康熙诧异不已,她卖股票可卖了两千多万两银子。 康熙的反应再次出乎隆科多几个的意料,这明显是托词的话,皇上居然信了,只是诧异,而不是怀疑。 隆科多觉得思维混乱,是皇上傻了,还是自己在做梦? “你那个星徽公司花了这么多钱?两千多万两银子?”康熙已经想到了冷星花钱的去处。 冷星点头,“是挺花钱的,一开始就筹了五千万两的股本。” 隆科多瞪圆了眼珠子,达哈塔倒抽了一口气,五千万两银子,比户部的钱还要多!比一年的税赋还要多! 康熙也怔了怔,还没等他问什么买卖,怎么要这么多银子的时候,冷星又摇头道:“不过我没花钱,他们不要我的银子,说我的智慧才是无价之宝,所以我不用花银子就占了两成干股。” 说到最后一句,冷星昂着头,表情骄傲,一副我好厉害,快夸我的模样。 然而面前几人已经被震惊得难以意会冷星的暗示。 两成干股,那就是一千万两银子,白得一千万两银子,皇上因着二公主答应五年挣得一千万两银子,便给了大阿哥和三阿哥贝子爵位,给了那三个洋人子爵爵位的一千万两银子! 隆科多几人的呼吸同时顿住了。 康熙也陷入了怔愣。 没有人捧场,冷星只得明示,她问康熙,“我厉害吧?” 康熙点头,嗓音低沉,神情郑重,“厉害。” 冷星开心了,笑弯了眸子,甜甜的说道:“等汗阿玛过寿的时候,我送一半给汗阿玛做寿礼呀。” 冷星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道:“你放心,送一半给汗阿玛,我也是最大的股东,哦,不对,是并列最大,不过没关系,汗阿玛和我是一家人嘛。” 隆科多咽了口口水,两成的一半,那就是五百万两银子,或许还不止,星辉公司名下的星徽报社已经发行股票扩大经营了,依着公主从前管理学会的模样,发行股票就意味着资产的翻倍。 冷星的话说得康熙心里又酸又软,又是欣慰又是酸涩,还有密密麻麻的愧疚。 乌西哈从来只当自己是阿玛,她的孝心那么干净纯粹,而自己却想得太多,总在女儿之外,给她附加了许多身份,一个有皇室血脉的公主、荣妃的女儿、三阿哥的姐姐,等等等等。 康熙嘴角带着温软的笑意,缓缓抬手,如小时候般摩挲着冷星的脑袋,嗓音也带上了一股柔软的潮意,“好孩子。” 冷星弯着眸子,也如小时候般蹭了蹭康熙的掌心。 康熙眸中带笑,父女两人对视间,全是脉脉温情。 只是帝王到底是帝王,短暂的感动过后,康熙也发现了问题所在,“那你卖股票的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 第92章 全疯了 “我买了一座小岛。” 这是大玉玉提议的, 他们的星徽航海也建在那上头。 咕隆! 好响一声咽口水的声音。 隆科多的眼瞪直了。 买岛?土地是能买卖,可是可以这么买吗? 那不就成……藩王了吗! 李光地和达哈塔呆怔着,也是受惊不小, 思绪混乱。 康熙愣愣的看向女儿,“你买的哪里的岛?” 这么大的土地交易,他这么一点都不知道。 “国外的呀。” “你为什么要买一座岛?” 冷星眨了眨眼,大玉玉想要买岛, 正好她有银子,那就买了呀。 “一个小岛而已, 不就像买了一个庄子别院什么的吗?” 康熙连着隆科多几个齐齐被反问的一滞, 得多大的庄子院子才能花掉上千万两银子啊! 冷星摊手, “所以我是真的没钱了。” 所以,要她花银子给学会抬股价是不可能的。 几人虽说都被她的大手笔惊得不小, 但很快又平复了心情, 二公主一贯如此, 是个手松得不把银子当银子的主,抬手就能送人家四十万两银子的人, 自己买个庄子别院, 可不是得花上千万两。 康熙也心疼白银的大量流出, 可这上千万两银子也是女儿自己挣的,买回来的又是土地这样的东西,也真是没法说。 “你那小岛有多大?”交易已经完成, 康熙也只能看这笔买卖值不值得了。 三十九平方公里, 大概就是,“五万八千五百亩地。” 康熙点了点头, 这相当于一个县城的大小, 只是三百四十两一亩的价格有些贵, 同样的价格,能在大清境内买上十倍二十倍的土地。 但是价钱也不能这么算,首先头一个,在大清境内,她不可能买到连成一片的土地,再一个,大清境内的有赋税有律法,她在大清境内得守规矩,而外头的她却是买断了的,在她的小岛上万事只由她做主。 “我买的小岛叫星星岛,等我建好了房子,请汗阿玛过去玩呀,那里冬天暖和,夏天虽然热,但是有好多水果,汗阿玛一定喜欢的。”冷星乐滋滋的和康熙说起了自己的星星岛的规划。 两人就着小岛的事情,话题一路跑偏,直到外头有人来报,学会的股票跌停了,如今已经跌到了六十四文。 “怎么回事?太子不是说已经稳住了吗?”康熙沉声问道。 一张股票跌价三十六文,一股就跌了十四万四千两银子,这样的损失,便是康熙也是肉疼不已。 见皇上动怒,来人声音愈加惶恐,“消息放出后,原本是稍微稳了些,只是后来,不知道哪里传出的消息,说星徽公司产业甚多,二公主已无暇管理学会,百姓们迟迟不见公告,原本就是半信半疑,又看星徽证券没有购入学会股票的意思,就、就跌停了。” 毕竟,谁会相信一个即将接管学会的人,会一点不购买学会的股票呢,那岂不是白给别人挣钱。 冷星眨了眨眼,原来外头已经有她要回学会的消息了呀,而汗阿玛迟迟没有下旨,学会也没有正式公告,所以消息反弹了。 康熙眉头紧蹙,看向冷星。 冷星眨了眨眸子,一脸无辜,两眼没钱。 康熙倒是想直接下旨让乌西哈任学会会长,毕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星辉公司白给了乌西哈二成干股,乌西哈又将其中一成送给了自己…… 想到这些,他就无论如何也不能不顾她的意愿,强硬的下了旨意,自己是皇上,可也是她的阿玛。 康熙想了想,问:“学会如今还有多少库存股?” 来人连忙回道:“除了五百股由学会持有外,还有一百股库存股。” 康熙点了点头,又对冷星道:“你去学会主事,汗阿玛给你五十股。” 冷星眨了眨眼,算了个账,以六十四文一张的股价,五十股就是一千二百八十万两银子,三分之一的户部银子了,她汗阿玛这次真是大出血了呀。 冷星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两只手指不好意思的搅了搅,软乎乎的问道:“白给呀? 难得见她不好意思的模样,康熙也暂时忘了学会的烦心事,笑着道:“怎么是白给?你不是还给了朕一成星徽的股吗?” 冷星解释道:“我那个是寿礼。” 康熙又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不年不节,朕就不能给自己的女儿送礼物了?再说,连那些个徽商都知道你的本事值得,朕还能没有这份识人之明?” 冷星欢喜的笑了起来,她主要高兴前半句,那话里透出的亲近很叫她开心。 于是,冷星不再纠结忍辱负重的事,带着一道任命她为学会会长的圣旨,乐呵呵的出宫去了。 圣旨还没有到的时候,太子等人已经先得到了消息,虽说皇上叫二姐回学会主事是他们所请,但这里头绝对不包括皇上还要白给她五十股干股! 太子的脸沉得滴水,双拳攥得死紧,在学会股票连跌的时候,叫二姐回学会主事已经是向天下人明言他不如二姐,如今汗阿玛还要白给她干股。 太子的指甲掐进掌心,双目红得充血,汗阿玛不仅没有维护自己的身份,还要作践自己去抬高二姐! “太子,太子!”索额图连连唤了好几声,“太子,咱们从长计议,这事不一定就不好,一切还是按照咱们的计划进行的。” 先不说是他们提议的二公主接管学会,算是卖了二公主一个人情,再一个,学会股票全系于二公主一身,他不信皇上会不介意不忌惮。 然而太子已经听不进去这些话了,“她一接任,学会的股票就涨,那是在打本宫的脸!” 那就是明晃晃的告诉天下人,他不如她,百姓信她不信他! “太子,”索额图连忙安抚道:“哪里会这么快,以如今学会的情况,只不过是先稳住不跌,而后才能慢慢涨起来,哪能这么快?” “这么不能这么快,”太子红着眼冷笑一声,“汗阿玛给了她五十股!足足五十股的俸禄!她一两银子不花,白得五十股!” 还挑拨什么呢,汗阿玛爱她重她更甚于自己,汗阿玛是不是也认为他不如她! 这个可能,只想一想,就能叫太子发疯。 他是太子,他是未来的大清皇帝,汗阿玛也才给了他二十股。 “学会的股票绝不能涨!” 张廷玉也一直注意着宫里的动静,宣读圣旨一般都会事先派人通知,好叫人家里有充足的时间摆香案供奉。 “所以,”张廷玉自然也知晓了最新的消息,“公主很快就出宫了?” 不用人回答,张廷玉便敛眉微微笑了起来,声音愈加温和柔软,“那就更应该按计划行事了。” 不等宣读圣旨的队伍出发,星徽证券便低调推出了一只新股票。 说是低调,比起前几只股票提前的广告预热什么的,只在星徽证券告示栏张贴了一张公告,挂出股价的星徽航海确实是很低调。 可以星徽证券如今巨大的人流量、和公告里的内容,星徽航海便注定要惊爆京城了。 “星徽航海?星徽航海是做什么的?” “啧,我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的,我只知道这家公司要疯啊?” “这话怎么说?” “你往后头看,公司拆成了一亿股,一亿可就是万万,每股一两银子,万万两银子!他们这是要做什么!买太阳吗!” “嘶,好歹挂着星徽的名字呢,不能这么胡来吧?” “胡来?胡来个屁!你们懂个屁!” 有人来不及解释,跳脚就往柜台冲,“我要星徽航海的股票,给我星徽航海的股票,我身上有十两银子,我还有学会的股票,一百张,全卖了!多少钱都行,全部换星徽航海的股票!我还有房子,你们不是可以抵押吗?你等等,我这就叫人回去拿房契,不,还有地契,全部换星徽航海的股票,能换多少换多少!” 不少人被他这癫狂的态度吓得不轻,“他疯啦?!房子土地都卖了?全投进去?学会的股票都能跌成这样,他还没长教训?” “你别管他,这就跟赌场里面赌红了眼的人一样,已经没有理智了。”同样着急且肉痛的将学会股票脱手的人如此说道。 “这样的人,你就是让他这会卖了媳妇老娘,他也是能做得出来的。” 语气很清醒,态度很冷静,负手而立的姿态也很有范,堪称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典范,然而…… “让让,让让!我也要星徽航海的股票,我也抵押房子,我还有庄子,我把庄子买了!” “我还有媳妇的嫁妆,金钗,金钗你们收不收!我也要星徽航海的股票!” “我不要学会的股票了,六十四就六十四,全卖了,给我换星徽航海的,我只要星徽航海的!” 人间清醒被人推得跌坐在地上,扶着被挤歪了的帽子,看着挤挤攘攘的人群,叫着嚷着倾家荡产也要入手星徽航海的股票,清静自持的姿态就端不住,“这是都疯了?!” 然而话这么说着,却动作极其敏捷的起身往里挤,“我也要星徽航海的股票,我有银子!” 显然是连公告都没看,就已经开始跟风了。 场内一下子火爆起来,有那三三两两同行,却也不知内情的,连忙先派了两个人排队,别错过了好处,留一人去看公告,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然后去看公告的那人要么一脸懵怔,要么满心狂热。 “星徽航海就是卖船的,订单都已经拿到了,就是本金不够。” 卖船的这个好理解,毕竟名字上头已经带了航海,可是,“多少订单啊?要这么多银子?他们怎么都疯了?” “对啊,不就是卖船吗?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你懂个屁!”说话的人立马被喷。 “二公主做的买卖能是小买卖?二公主都出手了还能是普通生意?二公主这船都是卖给外藩的!倒是不多,只卖了十二艘,可你知道人家卖多少银子一艘吗?” “多少?” “一千万两!” 嘶!众人的抽气声连成一片,几乎能瞬间汲尽空气,造成窒息。 “一千万两银子?!”有的人声音已经尖利得破音。 一千万两银子,十二艘就是一亿两千万两银子!这第一批订单就已经回本,且挣了两千万两银子,这,这比学会还能挣钱! “我也要卖学会的股票,我不要学会的股票了,给我换,我也要换星徽航海的股票!”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跟着二公主买错不了!我一听说是星徽的就赶忙过来抢购了!” 场内霎时又陷入了更加热烈的疯狂。 而这还仅仅只是开始,还是散户,很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有收到消息资金充足的大户下场了。 大阿哥快马加鞭,亲自领着人到了星徽证券,“爷要四百万股星徽航海的股票!” 四百万两银子,大阿哥是把卖掉学会股票的老本都砸进去了。 “压不住了。”学会里,太子脸色灰白。 索额图也是一脸挫败,什么星徽航海,什么时候来的那么多订单,一万万两银子,二公主这样的势头根本不可能压得住。 果然,圣旨一宣读,星徽证券的公告栏上一公告,学会的股票应声上涨了六文,最后以七十文收市。 六文虽不多,可表达的信号已经足够明显了。 百姓信二公主,便是朝臣豪族们也更信二公主。 当日太子的手帕又红了,不过太子没有声张,只悄悄让人焚了手帕。 也是当日,才出宫回府,连凳子都没有坐热乎的冷星又被传进了宫内,什么船,敢卖一千万两银子? 第93章 虚和实 其实只是一艘普通的小船而已, 毕竟要建造一艘大船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而短短半个多月根本不够他们建造一艘船, 并用这艘船拿到各国订单。 所以,为了尽快拿到订单,加快星徽航海的上市,他们只是改造了几艘普通的商船向各国展示,以数据图拿到了订单。 但各国的国王不是傻子,一千万两银子一艘的价格也注定了这船不会普通。 冷星到达时, 康熙已经将工部尚书苏赫、户部尚书鄂尔多传召到了乾清宫内。 此时,三人皆神色郑重,什么样的船呢。 蒸汽船。 “不过是把蒸汽机再放到轮船上而已, 一个提供动力的装置, 能安在火车上, 当然也能安装在轮船上。” 冷星说得不以为意, 但他们却必须郑重以待。 无它, 此船的速度太惊人了。 大清水师的纵帆船,在顺风的情况下, 船速也不过四节, 即每个时辰不到三十里,而二公主的蒸汽船船速足足有十节! 十节,这是什么概念,装上冲角,仅凭船身和速度撞击, 它便已然是一艘军舰。 而它不仅于此, 二百三十尺长、二十七尺宽的船身, 一千三百多的排水量, 一百五十匹马力的动力, 它完全可以装载炮台! 只要建造出来,它将毫无疑问成为海上的霸主,毫无疑问碾压所有的现有军舰,毫无疑问铸就一支无敌于世界的水师! 稍后一些被传召过来的兵部尚书阿兰泰听完,呼吸已然带上了急切和热烈。 不过,都是大臣重臣,虽眼热心热,但面上功夫都不差,于是冷星见到的便是紧绷着脸、目光矍铄的诸位大臣。 冷星见气氛有些严肃,大家都难以相信的样子,眨了眨眼,给他们打气,“虽然还没有建造出来,毕竟需要不少银子,也需要不少时间,但是,问题不大。” 兵部尚书阿兰泰和前兵部尚书现户部尚书鄂尔多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呼吸滚烫。 阿兰泰反身求禀道:“皇上,我大清水师当用此军舰,方能显示我□□上国的神威。” 鄂尔多也禀告道:“皇上,如此军舰神器,实在不宜出售海外,涨他人威风。” 工部尚书没有说话,他的两只眼睛几乎都贴在了图纸上头,看不见其他。 这是不想卖了?这可不行,冷星出言打断道:“定金都收了,得卖,明年万寿节的时候就要交货,不然要赔违约金的。” 至于毁约赔偿,冷星目光闪了闪,她觉得户部赔不起。 康熙面色沉沉,问冷星道:“十二艘军舰为哪些国家所订?” 冷星报了一下销售情况。 如今的世界第一强国法兰西财大气粗,又在和有海上马车夫之称的荷兰别苗头,一口气订购了四艘。 海上贸易发达的荷兰自然不会眼瞧着自己在硬件上落后,也跟着定了四艘。 除此之外,第二强国奥斯曼帝国订了两艘,英格兰两艘。 “旁的,估计还有,但是但怕做不过来,就暂时没接。” 工部尚书苏赫一听做不过来,连忙表态道:“工部可以帮忙。” 而户部尚书鄂尔多更关注后半句,暂时没接……鄂尔多艰难的别过了脸,开始后悔自己反应慢了,下午的时候,他也应该带着银子先去买了星徽航海的股票! 兵部尚书阿兰泰连忙再次表态,“皇上,如此军舰实在不宜出售他国,这是能让我大清水师傲视天下的神兵利器,如何能与他国共享。” 冷星眨了眨眼,不等阿兰泰把话说完,也不等康熙表态,先提醒道:“不是共享呀,兵部没有给我们下订单呀。” 想不花银子白·嫖? 都说了她还有一个小岛要建设,很穷的! 兵部尚书阿兰泰被堵得哑口无言,又难以置信,好半晌才说了一句,“公主,公主您是大清的公主。” 所以,您怎么能同兵部、同朝廷要银子呢? 冷星听出了他的潜台词,撇了撇嘴,看向康熙,“这是买卖。” 康熙敛眸不语,动作极缓慢的转着左手的玉扳指,阿兰泰的话有道理,可乌西哈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事,就像乌西哈自己买了一座岛一样。 大清的阿哥公主只领爵禄,不封土地,自他削藩之后,大清便无藩王,可乌西哈有了自己管理统治的土地,虽无藩王之名,但已然有藩王之实。 但她的土地又不是大清的土地,不是自己分封的,是她自己买的,她说那是她的庄子别院,公主自己所买的庄子别院,自然是属于她自己的。 但那是庄子别院吗?那实实在在是一县之地,再加上没有朝廷的官僚机构,没有朝廷的兵力驻守,那完全可以说是她的领地。 领地么,大清除了他,没有人能有领土。 无论是阿哥还是朝臣,打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朝廷的,都是大清的。 所以,乌西哈的岛也是怎么处置都可以,怎么处置都有道理,游走在律法之外。 这军舰的买卖也是如此,乌西哈的契书上写的可不是军舰,她就卖轮船,就是普通的轮船,只不过更大一些,更快一些,可这轮船,完全可以被武装成军舰。 武器自然是不允许私自建造、售卖的,若是有意私下建造、售卖武器,不说一应东西即刻收归朝廷所有,便是相干人等也得下狱问罪,若是无心,那么给一个官职,此人便为官身,所做一切便是职责所在,自然归于朝廷。 但是轮船又不同,普通的轮船便是普通的买卖,而乌西哈虽为公主,却没有实职,而哪怕是朝廷是皇家购买民间的东西,也是要付银子的,所以乌西哈要求兵部下订单付银子也没错。 康熙沉默良久,问冷星道:“违约金几何?” 冷星眨巴眨巴眼,“一艘售价一千万两银子,违约金五百万两,十二艘就是六千万两银子。” 户部尚书鄂尔多一口气窒住了,一个赔字无论如何也砸不出口。 没钱使人气弱。 冷星眨了眨眼,没有多说,她也觉得大玉玉谈的这违约金有点高了,这是人家求着买嘛,所以完全可以再压低,压到退定金都行。 但是,那是她的大玉玉,这话就不用说了。 “乌西哈,”康熙的声音很沉,“朕也认为你卖船之举不妥。” “哪里不妥?”冷星认真求问。 康熙叹了一口气,“这不是普通的轮船,这是军舰,是能够大大提升水师战力的军舰,是当今最快最好的军舰,若是出售他国,极容易养虎为患,为大清埋下祸患。” 不待冷星辩驳,康熙又叹了一口气,“你卖船之前,应当先报于朝廷,如今订单已下,契书已签,却是陷我大清于两难了。” 什么两难呢? 不想卖,大清水师自己都还没有装备的东西,给别人装备上,无异于将刀子递到了他人,无疑是陷自身于险境。 可又不能不卖,且不说六千万两的巨额违约金,朝廷能不能承担,而即便是支付了,朝廷也得大伤元气,且树敌。 这样的好东西,已经示于人前,甚至已经答应了卖于对方,最后毁约了,不卖了,那是戏弄人,也勾起了人家的野心,或许就将大清陷入战火了。 康熙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但冷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汗阿玛,我说过,科技是在进步的呀。” 为什么老是一种‘自己的一切都很好了,不可能更好了,一定要藏好了,不能让别人占便宜了’的仓鼠心态。 冷星不能理解,而康熙也难以相信。 也不是说不信,毕竟从学会到星徽,她已经一次又一次的创造奇迹,打破不可能了。 康熙沉吟良久,“先让人造船吧。”无论最后卖还是不卖,这样的好东西,他大清水师是一定要有的。 “朕拨几个人给你,这第一艘船,你亲自看着建,往战船军舰的方向建造。” 冷星眨巴眨巴眼,“那就得离京了。” 就算不去星星岛,那也得去广州或福建这样的沿海城市。 康熙又沉吟了片刻,“万寿节之后再出发吧。” 冷星这一趟进宫,倒是当日就甩着手出宫了,但宫里却比她前一回进宫出宫还要不平静。 但这就和冷星没有关系了,她笑眯眯的同张廷玉点餐,“明日早上要吃馅饼,白菜肉馅的。” 张廷玉笑着点头,什么都不问,只柔声道了一个好。 但张廷玉不问,冷星也主动和他说起了宫里的事。 张廷玉听罢,笑着道:“虽然要离京一年之久,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什么好处?” 张廷玉笑道:“今岁万寿节后,最迟明年万寿节,皇上便会给公主官职了。” “我这公主,哦,对,我这公主是爵位,学会会长,嗯,好像也没有品级。”冷星说完,诧异的瞪大了眸子,“感情我一直是虚的呢?” “咳,”什么虚不虚的,张廷玉握拳轻咳了一声,“公主是超品爵位。” 冷星眨了眨眼,再超品,那不也是虚职吗? 张廷玉笑了笑,不与她纠缠虚实,只道:“这次应该是实职了。” 实职就是很大的好处吗,冷星不高兴的瞥了眼笑容温和到虚假的张廷玉。 张廷玉睫毛颤了颤,又慢慢的敛了笑,低落的叹了口气,“只是有一个不好。” 冷星挑眉,“哪里不好?” 张廷玉抬眸,凝望着冷星,声音低低缓缓,如泉水淌入山涧,十足的温柔惑人,“相思情苦。” 冷星:! 要了命了! 第94章 宗人府 康熙二十七年的万寿节, 格外热闹和盛大。 从进入三月起,先是学会发行新股以庆万寿, 而后又有星徽报社、星徽航海并多家店铺发股上市,中间虽然略有波折,但在三月十九这一日,万寿节的正日子,学会的股票也重新回到了一百文,一切欣欣向荣。 各家股票中又以星徽航海独领风骚, 除星辉公司占股百分之五十五外,户部以重金及学会股票占股百分之十,星徽航海成为皇商, 在十二个海外订单后, 又接到了兵部八艘轮船的订单。 虽说内销比外售便宜了一半, 只卖了五百万两银子一艘, 可那也是足足四千万两银子, 买到星徽航海股票的人无不欢喜若狂,星徽航海的股票应声涨到了一两五钱。 这是经济上的繁荣和狂欢, 还有更加实物具体的便是全国各地的戏班子都来到了京城为康熙祝寿, 每条街、每家每户俱是张灯结彩,富贵人家府前搭起戏台喜棚,咿咿呀呀,你方唱罢我登场,蔓延出整条街、整座城的热闹喜庆。 然热闹之下, 也有烦心事, 各处的礼节筵席繁琐, 且出不得差错, 还有最关键的, 皇上的寿礼送什么? 冷星这一处是早就说好的,送康熙一成星徽公司的干股,既贵重,也很有诚意,但问题就是太贵重了,又带来了另一重麻烦,户部从月初得了消息,直算了小半个月,都没算明白。 星辉公司的一成原始股的初始价值便是五百万两,而星徽公司又占星徽报社、星徽航海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不算升值的部分,折算过来,也有五百五十五万五千两。 再有,星徽航海上市的时候,星徽证券收购了不少学会股票,那时在星徽航海的对比之下,学会的股价被死死压在六十四文,连水花都溅不起来,而且还根本卖不出去,要不是有跌停的幅度限制,学会的股价还能再降,至少当日在星徽证券场外的交易,不少是低于六十四文成交的。 不知道星辉公司当时是从场内还是场外收购的学会股票,总之结果便是星徽公司还持有五十股学会股票,折算过来,又是两百万两银子。 就这,还没有算分红,除此之外,星辉公司旗下还有月底上市的星徽证券,还在建设中的星徽娱乐、星徽商贸等等,林林总总,这价值根本无法估量,首先头一个,股票价格日日都是在浮动的,不算升值的部分,已经是往低估了再低估,就这么一路低估着,最后…… 户部尚书鄂尔多最后报上来的价值也是,“大约在两千万两左右。” 康熙听罢,动作一顿,好一会没有言语。 鄂尔多垂着眸,心中也是思绪万千,这父女俩个真正是天底下最富的两个,皇上手里星徽公司股份估价两千万两,再加上学会的六十股二千四百万两银子,再加上内务府…… 鄂尔多算着算着都不禁心神晃动,二公主近乎给皇上挣了个户部出来,不,应该说比户部还多,自己这户部尚书真该退位让贤。 皇上家资丰厚如此,公主也不逞多让,同样的一成星徽公司股份,加五十股学会股票,再加上一座价值两千多万银子的小岛…… 鄂尔多轻轻缓缓的舒了口气,自己果然不适合管理户部。 康熙垂眸不语,礼部尚书麻尔图上前一步,喜气洋洋的禀报道:“皇上,今岁万寿节,除朝鲜、越南、沙俄、荷兰、琉球、暹罗派来使者贺寿外,法兰西、奥斯曼、莫卧儿、英格兰、西班牙等国也都派遣了使者送来贺表,以贺吾皇万寿之喜。” 众内阁大臣闻言,俱是一脸喜色,“皇上英明神武,威仪天下,我大清朝繁华昌盛,方有如今万邦来朝、八方来仪之盛况,臣等恭喜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转动着扳指,随意的抬手让众人平身,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反而郑重的同诸大臣说道:“朕想着荣宪公主这份才能,若只是囿于经商,倒是可惜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几个内阁大臣对视一眼,一时心惊而拿不定主意而不敢应答。 康熙垂眸道:“那些个奥斯曼、莫卧儿的,从前同我大清联系并不多,如今为何而来,我想你们也知道。” 知道是知道,可,可后宫不能干政,二公主毕竟只是公主。 大臣们碍着先皇遗训不敢多言,纳兰明珠却是个善于揣摩圣意又胆大的,试探着说道:“公主这份才干,呵,论才干,公主便是入内阁也使得。” 康熙垂眸不语,并无不悦之色。 纳兰明珠心惊肉跳,皇上竟真起了让公主插手朝政之心?! 纳兰明珠心惊肉跳着,心思飞快的转动起来,二公主入朝堂好是不好?自己能有什么好处?大阿哥呢?太子呢?太子必定是不愿的,大阿哥,大阿哥和二公主好似关系一直亲厚,可二公主是三阿哥的同母姐姐。 后宫不得干政,后宫不得干政是先皇定下的规矩,可这规矩的道理由来……先皇、先皇正经还不如已故的太皇太后、孝庄皇后。 再有,皇上乃圣明君主,又正当年富力强,膝下又有许多儿子,一个公主,即便有本事些,也不过锦上添花,难道还能翻了天去,唐之太平公主,野心勃勃,其母还是史上唯一的一个女皇帝,最后不也没能成功继位,更别提二公主根本无甚野心。 所以,好似并无什么不好,反而……太子骄傲得很,不是个能容人的,一个学会,太子便几乎和二公主撕破了脸,后来,又企图用让出学会来拉拢二公主…… 呵,让一个本来就属于二公主的学会,太子这气魄、索额图这心胸,呵,纳兰明珠笑了起来,“说起来,若叫公主管理户部,只怕户部的银子能翻出好几倍来。” 康熙闻言,淡声道:“公主手里管着学会和星徽,几乎是管着半个户部了。” 户部大半的银子都去了这两处,以后大半的收益估计也要来自于此处,但这不是重点,户部管理天下税赋户籍,并不只是赚钱而已,皇上这话是不想公主去户部,但也透露出一个讯息,皇上果真打算让公主立于朝廷之上。 能进入内阁的,都没有死倔的,明确了皇上的心思,自然便是帮着分忧出主意了。 礼部尚书麻尔图道:“其实公主曾经周游列国,倒与理藩院颇为相得。” 康熙沉默不言,似在思考。 麻尔图接着道:“各国使者前来,除了为皇上献上贺表之外,还带来了购买意向书,轮船之事到底也不止是轮船,奴才想着,这样的事还是同朝廷商议比较好。” 康熙点了点头,“朕便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以后,这方面的交流少不了,所以他才想着要给乌西哈一个官职。 但,“理藩院棣属礼部,事多而繁杂,以荣宪的性情,恐不能胜任。” 麻尔图笑着道:“皇上说得是,是奴才思虑不周。” 麻尔图敛眸退下,这话又探出一个讯息,皇上确实是想让公主进朝堂,但又不愿意公主进得太深,从而能够滋生出野心、经营起势力,毕竟以公主同各国的联系,公主入职理藩院,理藩院的尚书根本压不住她。 工部尚书苏赫迟疑着说道:“奴才听闻公主于格物一道颇有研究,不若让公主入工部为官?” 康熙摇头否决,“工部是六部之一,荣宪毕竟是女子,不好。” 刑部、兵部、吏部三部尚书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站在原地不动了,皇上这话还是顾虑着后宫不能干政呢。 连礼部和工部皇上都觉得太招眼,他们三部就更不用说了。 众臣大约都明白了康熙的意思,便垂眸思索起来,有哪一处尊贵又不招眼,职务清闲又职位重要的官职。 想来想去,还真有这么一个,“宗人府。” 宗人府是管宗室内部诸事的机构,设宗人府宗令一人,左右宗正各一人,左右宗人各一人,皆是正一品,且皆由王公担任,身份尊贵。 同时,宗人府所属有经历司、左司、右司、银库、黄档房、空房、左右翼宗学、八旗觉罗学等部门,近乎就是一个小朝廷,其位更在内阁和六部之上,职位重要。 除此之外,宗人府只管宗室成员,可以说是独立于朝政之外,公主入宗人府可以说是进入了朝政,但可以说是帮忙管理宗族事务,如此一来便在国事和家事模糊范围之间,既不招眼又足够清闲。 康熙沉吟片刻,眉头松开,允了。 于是热热闹闹的万寿节之后,冷星便得了一个宗人的官职,同时还有一个督造军舰的差事。 冷星把玩着官印,对于当官还是有些新鲜的,不过,“外头都闹翻了吧?” 张廷玉笑着祝贺道:“公主入朝当官,乃是大清朝的头一份,这是皇上允了的,皇上英明神武,开此特例,只能说明公主才干过人,至于旁的愚钝腐朽之人,管他作甚?” 虽然只是宗人府宗人,一个踩在模糊边界的官职,但,后宫不得干政的遗训已经打破,再慢慢潜移默化,众人的接受程度会越来越高。 冷星自然是不在意别人高不高兴的,她通常以别人的不高兴为高兴,所以这件事正常来说应该挺让她觉得新鲜有趣且高兴的,只是,“督造军舰,真要离京一年了。” 冷星的语气里有些莫名的低落和不舍,但她自己好似没有察觉。 张廷玉眼里盈出笑意,直抒胸臆道:“廷玉也极不舍公主。” 也? 冷星眨了眨眼,突然笑了起来,瞬间恢复了以往和活力以及……没心没肺,“我只是想起来,还有两件事没做呢。” 第95章 不公平 一亿两千万两银子的订单, 两千四百万两银子的定金,装满了二万四千个大箱子,一船一船的运到京城, 运到星徽证券, 由星徽证券清点入库后, 发给了存款凭证。 星徽证券的凭证能够带来的交易便捷, 以及生息什么的,在浩浩荡荡绵延了二十四里地的运银队伍下,完全叫人分不出心神注意。 两千四百万两银子啊,即便在星徽证券里早就听过比这更大的数目字, 但生生搬到眼前的, 却是头一次。 震撼,太震撼了。 百姓围在街道两旁看了一整日, 从黎明看到日落, 都没有看到结尾, 百姓们屏着呼吸,比运银和负责护卫的官兵们还要紧张。 而伴随着紧张和忙碌, 星徽航海的股票再次飞涨,无限的接近二两银子,若果真涨至二两,那便是翻了一倍, 以星徽航海庞大的基数来算,那便是涨了一亿两银子! 一亿两银子啊。 对比没有二公主的学会,再对比星徽航海, 百姓心里都有数了, 管它什么公司什么买卖, 认准二公主那就错不了。 在这样的市场情绪下, 但凡带有星徽两字的股票皆有不同程度的涨幅,包括冷星任会长的学会股票。 太子站在街边的酒楼二楼,双手握着阑干,眺望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运银队伍,双目定定,面容沉静,而手背的青筋却悄然凸起,暴露他不知下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内心的不忿。 同样不忿的还有索额图,“二公主领了学会会长的职,又当了个宗人的官,手底下又是学会又是星徽,一个女子,如此不安于室,难道还想把满朝的文武大臣都比下去?” 目光定定的看得太久,双目有些干涩,太子微微抬头阖目缓了一会。 何止是文武大臣,二姐拿了股份,担了学会会长的名头,却没有回学会主事,但偏偏,自她认了个名后,学会的股票就涨了,太讽刺了。 不关文武大臣的事,是他,是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如二姐,那上涨的每一文钱都好似扇在他脸上的巴掌,一掌一掌,声音响亮极了。 汗阿玛还给二姐封了官,一个公主,一个女子,竟也位列朝班了,汗阿玛是什么意思?汗阿玛也觉得他不如她吗? 索额图还在顾自不屑又恼怒的贬低冷星:“到底是个女人家,见识短浅,不过一些银钱而已,便如此大张旗鼓的招摇过市,她也只看得见银钱了。” 一个公主而已,不看银钱也没别的可看的了。 索额图像是终于察觉到太子的烦闷,笑着开解道:“太子,您是太子,往后这天下都是您的,她挣再多的银子也都是替您挣的。” 见太子神色淡淡,索额图又说起了另一件事,“大贝勒和三贝勒、四贝勒他们准备设宴替二公主送行,太子到时可要出席?” 太子淡淡的点了点头。 索额图笑道:“老臣也认为太子应当出席,二公主这学会会长,说起来,还是咱们替她请下来的,这一步既然让了,这人情咱们就得拿到手里。” 太子瞥向索额图,怎么拿到手里? 索额图解释道:“二公主这一去便是一年,学会总不能没人主事,咱们前头那一步虽然退得、退得委屈了些,可正是因为这份委屈,这份认输,由咱们帮二公主主持学会,二公主不会太忌惮。” 毕竟,他们是她的手下败将嘛。 人对不如自己的人总是要格外宽容放心些。 索额图微微眯起眼,前头,学会的股票卖不出去,而后又连着跌停了两日,这事,若说二公主没有做手脚,他无论如何也不信。 那星徽星报、那星徽证券,再接着的星徽航海,一步步竟像是套好了的,可以说是一步步把星徽推到了人前,推到了不下于学会的高处,可再深想想,这一步步又何尝不是把学会拉下来、专为学会而来的阴谋。 唯一的疑惑便是二公主的股票确确实实在头一日便卖完了,也确确实实是他们股票发行过多,导致股价下跌。 后来,太子急得吐了血,皇上也让人查了,公主手里虽还管着三位子爵的八十九股股票,可却是一张不差,于是皇上认为公主没有挪用子爵们的股票恶意拉低学会的股价。 于是,这里外里,全成了他们自己的过错,公主连带着公主的星徽全都干干净净。 可是太巧合了,哪里来的这么巧。 不过发行五十股而已,若没有星徽,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而且她能不把学会放在眼里?能心甘情愿的把学会拱手让人? 这一点他无论如何也不信,但偏偏,皇上信了。 这事也真是叫人气闷,也不怪太子这大半个月来都闷闷不乐。 索额图烦闷的丢开此事不再多想,又问:“太子给二公主准备了什么礼物?” 彼此又说了几句,瞧了瞧只怕落夜也运不完的银子,又闷气的回学会去了。 然而生闷气和不作为是最无益的两件事,太子和索额图气了一场,自己的处境情况却越发糟糕。 同样都是二公主名下,学会和星徽股价的增长速度差距越来越大,这说明什么?说明太子不仅不如二公主,连二公主□□出来的人也不如。 “你们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太子将波义耳三个连着三阿哥几个叫在一块商议,见他们一问三不知,眉头皱了又皱,语气里已经带出了十万分的不悦。 尤其是对着波义耳三个,“二姐的轮船,说到底,用的也不过是个蒸汽机,就凭这么个将蒸汽机用在轮船上的想法,星徽航海就挣了上万万两银子,你们是发明设计出蒸汽机的人,难道就没有一点别的想法?” 不用翻译,太子话落,波义耳三个便对视一眼,摇头。 太子这一通话用的是英语,只能说太子不愧是康熙亲自教导出来的太子,确实聪颖,也确实能沉得下心学习,他比四阿哥都来得晚,英语却比他们三个都说得好。 波义耳三个对太子的学习能力很惊叹,然而太子却对他们三个的回答很失望,同时又带着怀疑,毕竟他们三个是二姐从英格兰带回来的人。 太子皱眉看向他们三人。 然而太子的表情相对于帕潘三个实在太过内敛,他们没发觉太子的愠怒,只就事论事、半点不胆怯心虚的回道:“蒸汽机也是二公主引导着我们研究的,老实说,在二公主提议之前,我们并没有研究蒸汽机的打算。” 胡克也点头道:“对于如何将研究挖掘出实用价值,从而变为切实的经济利益这一点,二公主天赋过人,我们远远不能及,很多我们忽略的,觉得没有价值的发现,二公主也总能找到它的价值,比如照相机,所以我们决定分工合作,我们只管研究,让二公主来找到它的价值。” 太子的脸应声阴了下去。 然而波义耳却觉得胡克说得再正确不过,他高兴同太子分享道:“正是如此,你不知道,这真是一个天才的决定,从这之后,我们研究起来轻松多了,资金充沛,心思也能全部集中在研究上,上帝啊,我觉得我们的效率比以前提高了起码两倍,不,三倍!” “咳。”眼看着太子的脸色越来越黑,三阿哥轻咳一声,别开了头。 四阿哥垂眸不语,资金充沛……还真是资金充沛,因着照相机、蒸汽机创造的巨大价值,他们已经认识到了科研的好处,所以,前头股价暴跌,他们宁可减少营利项目的资金,也没短了科技园一分。 可按照他们这样的分工,以后学会给他们银子研究,然后他们耗费巨资研究出来东西,自己却不知道怎么变现,最后再被二姐用到星徽那头去。 那他们辛苦一场,岂不是全给二姐做了嫁衣。 四阿哥眼风不动,这事无解,拦是不可能拦住的,首先二姐才是学会的会长,其次,波义耳他们连技术问题也要和二姐讨论,最后,二姐才是那个真正知道用途、明白价值的人。 二姐不说话,他们有眼也不识金镶玉,即便封锁技术信息,最后极大可能便是空守宝山而不自知;但二姐给他们出主意,告诉他们如何运用,也可以如同火车和轮船一般,说一部分,保留一部分,最后论成本和收益,他们还是不如星徽。 四阿哥想到的,太子自然也想到了。 太子的脸色已经阴沉得没法看,所以,即便他们有最珍贵的科研人才,最后收益如何,也全凭二姐的心情? 这一点太子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份难以接受的程度,甚至超过了汗阿玛可能更喜爱二姐的心酸和嫉妒,这是让人……愤懑的,想要大声咆哮、毁天灭地的不服。 咆哮? 对,这份怒火是可以宣之于口的,是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出来的,因为他们占理! 他们付出更多,他们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 太子倏地豁然开朗。 堂堂大清太子,生来便享有特权的人,人生头一回认识到‘不公平’这三个字。 太子静了静心,如今既然想到了症结所在,自然要想办法解决,然而太子几个思来想去,最后最好的法子、最能保障学会利益、最能给自己公平的办法竟然是——《专利法》。 没有什么比用律法来保障他们的利益更好的法子了。 太子愕然愣在了原地。 索额图怔怔然如在梦中,竟然是《专利法》,二公主写《专利法》竟然是为了他们好,索额图整个脑子都混乱了。 三阿哥和四阿哥小心的瞧着太子和索额图的神色,心下一凛,竟不自觉的生出些后怕和恐惧。 二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二姐。 第97章 就平平 “咳, ”康熙轻咳一声,打断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又指着《专利法》之后的一个提议问道:“学会缺人?” 康熙一说话, 冷星立马把太子丢到了一边, 点头道:“特别缺。” 康熙皱着眉想了想,“那朕再让工部拨些人过去, 若还不够, 内务府也有许多匠人。” 冷星眨了眨眼, 她在奏折上头提议的是各国联合研究, 所以,“汗阿玛, 不愿意用洋人?” 康熙并不否认,“到底是异族,你也说了, 这是有大利益的事, 不仅是银子的事, ”康熙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斜睨了冷星一眼, 道:“你那个轮船,一千万两银子一艘的买卖,你就不怕别人学了去?” 冷星摇头, “不怕呀,我又不是让他们来做咱们已经研究好的东西, 我是想让他们一起研究别的新东西, 他们参与了研究, 这研究成果当然是共享的呀。” 比如牛顿呀、惠更斯呀、莱布尼茨这类的高端人才, 你让他们重复别人的东西, 他们一来未必提得起兴趣,二来也不一定放得下脸面。 “汗阿玛,匠人呢和科学家的差别其实挺大的。”冷星说着嘿嘿笑了起来,“汗阿玛要是舍不得,能想法子把他们人留下来就更好了。” 康熙好笑的摇了摇头,并没有理会冷星说的想法子把人留下来的话,只是问道:“我大清有上万万子民,难道就挑不出几个能用的?非要用高官厚禄去留别国的人?” 冷星瞄了瞄康熙,尴尬的抿了抿唇,又眨了眨眼,一副我有自己的道理,但我不好说的样子。 康熙嗔怪的瞪了冷星一眼,又忍俊不禁,笑着点着冷星道:“少在这儿跟朕做怪模样,你还有怕的?你还知道不好意思?你只管说。” 冷星瞄着康熙又眨了眨眼,这个是真不好说,若是国内有能用的当用的,她自然也愿意国人优先,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她是一个护短的星星。 但,有一幕,对她伤害挺大的。 这么说吧,她汗阿玛十四岁起,就跟着比利时的传教士学习天文和历法,学了欧几里得《几何原本》的前几章,去年年底南怀仁去世后,法兰西的路易十四又派来了“国王数学家”白晋和张诚做康熙的新老师。 康熙要求学一些实用的东西,于是白晋和张诚放弃了《几何原本》,改用了另一位法国数学家巴蒂的著作。 然后呢,她亲爱的汗阿玛学了一些立体求积、绘图、测量的内容,就傲视天下,发出了汉人“全然不晓得算法”的实力嘲讽。 只到这儿的话,其实也没毛病,毕竟康熙爱学好学,学习坏境又优越,师资力量又强大,除开她这个特殊情况外,确实堪称是大清帝国数学的巅峰水平。 但,这个巅峰水平怎么说呢,很有问题。 前头新来的传教士傅圣泽讲授更先进的符号代数《阿尔热巴拉新法》时,她家汗阿玛评价道:“甲乘甲、乙乘乙,总无数目,即乘出来亦不知多少,看起来想是此人算法平平尔。” 算法平平…… 就,算法平平! 冷星生平头一次掩面转头了。 而他这样的,就是大清的数学的巅峰水平了,旁的她还能、还敢怎么指望? “汗阿玛,”冷星张了张嘴,小心的瞄着康熙的反应。 她没有故意做怪相,只是出言打破自家亲爱的汗阿玛的骄傲自信,确实挺让她不好意思的,毕竟,唉,她是帮亲不帮理的人,非逼着她按事实说话,可不是为难人么。 “汗阿玛还记得前头听过的《阿尔热巴拉新法》吗?” 康熙到底是聪明人,只听这话头,就大约明白了冷星的意思,康熙轻咳了一声,略略坐正了身子,带着几分不自在又淡定的回道:“听过,怎么了?” 冷星默了默,“嗯,那个《阿尔热巴拉新法》吧,确实是平平。” 冷星还是决定昧着良心护短。 “哦。”康熙听罢点了点头,身子向后靠在靠枕上,又将手搭在贵妃榻的椅把上,营造出了一种……刻意的放松的身体姿态。 冷星:…… 系统:可见儿子恶劣的性子是多么深入人心,人家防备着你呢! 既然这样,那她就不客气了,不然都辜负了汗阿玛如此严阵以待的姿态。 冷星勾起礼貌而不带情绪的微笑。 梁九功悄悄深吸了一口气,而太子则神思不属的陷在自己的世界,不过没人管他。 冷星笑眯眯的说道:“在这个平平之下,还有普通的数学计算、数理逻辑、基础几何,总之就是一些有确切数目的数理运算,而要想进入比较高等级的科研室,接触比较高等级的科研项目,起码也得先达到算法平平吧。” 所以,汗阿玛你明白了吗,不是人家算法平平,是你自以为傲视天下的数学水平在世界范围来说,根本排不上号,你连抽象数学的门槛都没跨进去。 冷星无辜的眨了眨眼,她都没忍心说,牛顿和莱布尼兹已经在研究微积分了,还,研究了好几年了。 梁九功的呼吸瞬间屏得更紧,恨不能消失在原地。 太子也终于从自己的世界抽离,错愕的看向冷星,又看向康熙。 “咳咳。”康熙垂眸轻咳两声,再抬眸,便神色自然的说起了另一桩事,“说起来,路易曾经来信建议朕设立一个皇家科学院,朕原本想着,大清已经有了学会,不用再累赘的建立一个科学院,可如今看来,还是有必要的。” 康熙说完看向冷星。 冷星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康熙的手指微微蜷了蜷,眯了眯眼,暗暗磨了磨牙,他有些想揍人了。 冷星见此,眼眸一弯,眼底唇边的笑意扩大,康熙瞧着,佯怒了片刻,也跟着摇头笑了起来,“你呀你。” 梁九功站在康熙身后,面带微笑的看着两位主子说笑,呼吸平缓,气氛轻松。 而太子则错愕不解的看看康熙,又看看冷星,就这样? 没有人给他解惑。 见康熙对联合研究没有那么排斥了,冷星接着道:“其实我提议联合研究,还有一个目的。” 康熙抬了抬下颌,示意她说。 冷星笑眯眯的道:“就是波义耳他们呀,他们远离家乡、亲人、小伙伴,跑到咱们这里来,兢兢业业的搞科研,故乡咱们是没办法帮他们搬过来了,可那些个愿意过来的亲人,咱们可以帮忙接过来呀。” 康熙想了想点头,又问:“你提议联合研究,是怕英格兰那边不放人?” 冷星笑着眨了眨眼。 康熙笑道:“行,朕允了,不过得再等等,朕想着,等《专利法》正式施行之后,再提议联合研究,再提议接他们的亲属才是最好。” 冷星笑着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名和利、热爱和人文关怀都满足了,大清对他们的吸引力会更大。 康熙看着冷星也笑了起来,这样心有灵犀、默契十足的交流实在让人心情舒畅,两人说完了《专利法》,又说起了科学院的事,说这个科学院得是学院性质的,说入学标准,又说课程设置,最后康熙还说今年来不及了,等明年,星徽航海成功的交付军舰,可以以此为名,加开一科恩科。 冷星眨了眨眼,点头大力赞同。 两人说得忘我,直到梁九功提醒该进膳了,才终于止住话题。 康熙笑着起身道:“走吧,咱们用过膳,再接着说话。” 冷星自然笑眯眯的点头跟上,两人一起走出几步,康熙才注意到随着他们起身,而僵着身子立在一侧,被自己忽略了好一会的太子。 康熙顿了顿,瞧着面色郁郁的太子,蹙了蹙眉,但这次除了不忍外,还有一种好心情被人破坏的微恼,不过这份微恼很快就被十几年来习惯性的怜惜压了下去,康熙温声的对太子道:“太子也留下一起用膳吧。” 三人刚在桌边坐下,又有一个小太监悄声凑到梁九功耳边说了几句话,梁九功听罢,笑容满面的对康熙禀报道:“禀皇上,九阿哥他们听说二公主今日进了宫,又被皇上留了膳,便推了上书房的膳食,想要求个恩典,和您和二公主一起用膳。” 为人父母者,就爱看子女们兄友弟恭、团结友爱,康熙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爽快的允了,“叫他们进来吧。” 说完,又转头对冷星笑道:“朕瞧着,老九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冷星困惑的眨了眨眼。 康熙点着冷星笑着解释道:“你忘了你送给老大和老三什么好东西了?” 哦,奔着星徽公司的股份来的呀,冷星眨了眨眼,也笑了。 第98章 钱和情 来的不仅是老九, 在上书房读书的几个,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十阿哥都来了,这叫冷星和康熙因为太子而微微低沉的气氛霎时又活泼热闹起来。 作为要被人讨好的对象, 冷星矜持的微笑着, 只清亮的眸子不停在九阿哥几个身上流转。 九阿哥半点没有难为情的一马当先道:“二姐姐明日就要离京了,我和众兄弟都舍不得二姐姐, 所以厚着脸皮向汗阿玛讨了这个恩典。” 九阿哥冲康熙笑着说完, 又侧头对冷星请求道:“二姐姐, 我们一起用过午膳再一起出宫好不好, 这样路上还能说会话。” 好一副能多待一分一秒都值得珍惜的不舍模样。 冷星瞧着九阿哥眨了眨眼,又看了看脸红无措得恨不能原地消失的五阿哥、眼神真诚却也有些不好意思的七阿哥、温和大方的笑容有了一瞬僵硬的八阿哥, 以及原本笑呵呵看热闹,却被自家九哥的肉麻恶心到,流露出一丝丝嫌弃的十阿哥。 最后, 冷星的视线回到九阿哥身上, 眼里的笑意一点点化开, 小九挺有意思的呀。 九阿哥见二姐看向自己,立马奉上一个热情又不失亲切, 亲切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康熙啜着茶,只笑着看冷星怎么应对。 冷星怎么应对呢,她小星星向来是走直线的。 “你想要星徽公司的股份?” 九阿哥笑容一顿, 还没来得及说话,八阿哥便略略错身挡住了九阿哥, 笑着对冷星解释道:“老九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太舍不得二姐了。” “哦, ”冷星拖长了声音点头, 又笑着问道:“不是这个意思, 所以你们是发自真心的舍不得我,并且发自真心的不想要股份,觉得谈股份侮辱了你们的真心、影响了咱们之间的感情?” 冷星这一长串话叫八阿哥微怔,一时摸不准她的意思。 若说老九方才说的话是夸张、虚假且肉麻,那二姐这番话却是……说不清是虚伪还是反讽了。 冷星眨了眨眼,我真心且真诚的发问呀。 康熙用茶盖捋着茶沫,嘴角噙笑,视线悠悠的又落到八阿哥身上。 八阿哥眼睫微颤,汗阿玛还在这儿呢,不管是哪一个都好,八阿哥笑容谦逊温和的回道:“确实只是咱们兄弟几个舍不得二姐,想要和二姐多相处一会,咱们几个在学会学习时,受二姐照顾颇多,所以此番纯粹只为姐弟之情而来,没有想股票的事。” “不是呀,”冷星皱着眉,神色有些不耐烦,“我问的是是不是,你回是或者不是就好了呀。” 说了这么一长串,还说得不清不楚暧暧昧昧的,这不是耽误吃饭吗? 康熙眉尾微抬,若有所思的扫向八阿哥。 八阿哥的笑容一僵,略微收敛了笑容,郑重回道:“是。” “哦,”冷星笑着拖长了声音点头,又笑嘻嘻的问九阿哥:“他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吗?” 九阿哥纠结的迟疑了,他知道此时该说是,可、他实在说不出口,他隐隐有预感,若他应了是,二姐就真不会给他一星半点的股份了。 而且,银子怎么会侮辱感情呢?银子只会加深感情呀。 九阿哥很心痛。 八阿哥微微侧头,冲九阿哥使眼色,催促他赶紧回话。 九阿哥瞧见了,狠了狠心,抬头看向冷星,梗着脖子道:“不是。” 八阿哥急得一把拉住九阿哥,想要拉回他,挡在他前头,九阿哥却不给他机会,一扭身子挣开八阿哥,对冷星直直说道:“我发自真心舍不得二姐,但我也发自真心想要星徽的股份。” 然后便紧张的看着冷星。 冷星只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又问五阿哥几个,“那你们呢?” 五阿哥连忙回道:“我也是。” 冷星蹙眉,五阿哥火烧尾巴一样迅速解释道:“我和八弟一样,和八弟一样的是。” “哦,”这个哦,冷星拖得格外长,但众阿哥摸不准冷星的心思,所以并无察觉,只康熙挑了挑眉,嘴角溢出丝笑。 冷星又看向七阿哥。 七阿哥倒是不慌不忙,且回话时直视着冷星的双眼,但并不是为了观察冷星的反应,而是表示自己的真心,他如墨的双眸里也确实满是真诚。 “我赞同二姐姐说的话。” 冷星眨了眨眼,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而后看向十阿哥。 十阿哥迅速转动自己的脑袋瓜子,五哥和七哥说的话都是一个意思,但七哥说的二姐笑了。 于是十阿哥脆声回道:“我也赞同二姐姐说的话。” 十阿哥话落,还先奉上了一个憨厚又得意的笑容,觉得自己的回答堪称完美。 “哦,”冷星淡淡且简短的应了一声。 十阿哥瞬间懵了,他求助的看向自家八哥,然而八阿哥此时心里也没底,且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给了个错误答案。 但,不说是,难道要说不是?说自己是冲着股份去的? 再者二姐不是最爱听人说好话的吗?不管真的假的,总之她听着开心就行。 冷星撇了撇嘴,暗含不善的眼神依次扫过五阿哥、八阿哥、十阿哥。 这下好了,四个人一起懵了。 没错,四个人,九阿哥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不在其中,要说他的答案才是最作死的一个。 冷星哼哼道:“既然你们是真心不想要,那我也不勉强你们,就小七一股,小九半股吧。” 七阿哥并无多少喜色,只深深的躬身,拱手道了谢。 九阿哥先是又惊又喜,片刻后却皱着眉瞥了七阿哥一眼,再然后才是对冷星道谢。 一个为了得到股份冒险,最后得偿所愿的人,道谢的诚意还不如一个对股份没有想法的人,冷星的眸子微转,小九果然很有意思。 五阿哥和八阿哥、十阿哥对视一眼,还是一头雾水。 康熙从冷星瞪五阿哥几个的时候便只瞧着她,听了她这番决定后,笑容里带上了欣慰,这个孩子,如今也挑剔真心假意了,她终于对感情多了几分在意。 康熙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似有满腔的喜悦在胸口炸开,那般真切的满溢的欢喜叫一直或主动或被动被众人排挤在外的太子都看呆了。 汗阿玛这样双目带着泪光的真切欢喜,他也见过一回,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天花痊愈的时候。 太子抿了抿唇,情绪又低落下去。 伴着低落,还有一种好似要失去某种重要东西的恐慌升起,太子攥紧了拳,敛眸继续保持沉默,没关系,她明日就要走了,她只是个公主。 只是,低落却没有一丝半点的减少,汗阿玛原来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喜欢他,他这个太子、这个嫡子也并不是独一无二的。 汗阿玛的宠爱是能够随时转移、随时消失的,今日是二姐,明日呢,会不会又有哪个宠妃、哪个兄弟如二姐这般分走汗阿玛的宠爱? 太子勾了勾唇,笑容苦涩。 但太子的反应照旧没人注意,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康熙的身上。 “汗阿玛,”冷星皱着眉头唤了一声,“你怎么又像笑,又像哭呀?” 哭?康熙怒目横向冷星,眼底的水光霎时变为火星。 乌西哈说话还是没有长进,他堂堂大清皇帝,哭?真是有辱天威! “嘿嘿,”冷星一点不害怕,还笑着道:“这会看着精神多了。” 康熙:…… 康熙抬手揉上眉心,算了,慢慢来吧,如今已经比从前强多了。 “你总是这么一股一股的往外送,不妥。”康熙另外找了个话头。 九阿哥闻言,笑着瞧了七阿哥一眼,七阿哥垂着眸,好似并不知道更不关心康熙说的是不是自己。 康熙接着道:“你送了老大一股,又送了老三一股,你手里也只有八股了,这会又要送出一股半。” 康熙摇了摇头,“你这手也太松了,这八股也不够你送人的。” 冷星眨了眨眼,没有了就不送了呗,再说她也没打算送完,她还要留五股建设小岛呢,而且她还有大玉玉给的两股。 康熙皱起眉头,思考该怎么和自家挣钱如抢钱、花钱如瀑布的女儿说正常的人情往来的标准。 康熙想了想,干脆替冷星做了决定,“老大和老三、老七的改成一股的五分之一,老九就给一股的十分之一。” 九阿哥猛地瞪大了眸子,心疼不已。 康熙的眉头未松,对着冷星摇头道:“这都太多了。” 户部估的价,一股便是两百万两银子,十分之一股,也是二十万两银子。 二十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足够一次重大天灾赈济灾民的银两。 康熙又揉了揉眉心,前头的礼部尚书哈占去世,他也才给了三千两的治丧银。 康熙动作一顿,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才?他也是被乌西哈带得不把银子当银子了。 “往后,”康熙对冷星交待道:“再送人股份或东西,价值不能超过五千两。” 冷星眨了眨眼。 “也不能天天送,同一个人一年最多送三次。”康熙先一步堵住冷星的话。 “哦。”冷星很是乖巧的点头应下。 但康熙并没有感到欣慰,只是斜睨着她,乌西哈说一句听一句的时候,多半是转着什么坏心思。 冷星无辜的眨了眨眼。 康熙招呼五阿哥几个坐下用膳。 冷星又眨了眨眼,汗阿玛这是学着她的法子对付她呢。 “汗阿玛,”冷星不迂回了,“我觉得我和弟弟们的姐弟情还是要成全一下的。” “你不是已经送他们股份了吗?” 冷星笑着瞥向五阿哥三个,“这不是还有三个只要感情不要金钱的么?” 第100章 有味道 八阿哥瞧着明明只比老十大了一个月, 却聪明成熟得像是长了老十好几岁的老九,关心道:“你今日怎么了,怎么像是有心事?” 九阿哥摇了摇头, 他方才反省自己对老十的态度时, 也认真的想了想老十说的话,其实老十说得对,这事不是二姐骗了他们, 是他们自己无知, 无知就活该受罪。 但九阿哥知道自己错了,也是不愿意说出口的,便转移话题道:“没什么,不是出成绩了吗,咱们赶紧过去吧。” 八阿哥看了九阿哥一会,见他是真不想说, 便也没再勉强, 只视线转到十阿哥身上顿了一顿。 八阿哥是知情识趣的人, 冷星却是讲规矩守承诺的人。 九阿哥想放弃自己抽中的粉瓶粉签的头等大奖? 冷星坚决摇头, “不行。” “抽中了什么就是什么, 惩罚都强制执行了, 奖励也必须兑现呀,不然,游戏没有了公信力, 大家以后有样学样,惩罚也没人好好做了, 这游戏就玩不下去了。”冷星说得有理有据, 将自己维护规则的态度表现得十分明确。 九阿哥很抓狂, “我这是奖励!我不要奖励有什么不行?我又不是逃避惩罚, 我不要奖励你不是省了吗?” 冷星笑眯眯的摇头,“不可以哟,要讲规矩。” 九阿哥死活说不通,又恼又怒,转头看向五哥、七哥、八哥三个。 五阿哥爱莫能助且胆怯的转开了视线。 七阿哥倒是不回避,但却是面无表情,半点没有帮忙的意思。 九阿哥将视线转向自己最后的希望。 八阿哥微微叹了口气,这会,这岛上,二姐决定的事情谁能驳回来? 老九一开始的态度就错了,他若是没有情绪的应下,最后再说几句好话,把这奖励当做礼物送给某人,二姐不会拒绝,偏偏他表现出了十足的抗拒,这不就……正好引起二姐的兴趣了吗。 但知道没有,该说的话也得说,不然怕老九心里有疙瘩。 八阿哥坦然迎着九阿哥的视线笑道:“老九,其实我倒是挺喜欢这个奖励的,不如你转送给我?下次我抽到好的,再还你一个。” 五阿哥摸了摸鼻子,对比老八的态度,也对自己的回避生出了些不好意思,但,五阿哥瞄了瞄笑吟吟看着老八和老九说话的二姐,便觉得老八这提议也就能听听,根本没用。 但九阿哥这会根本没有心思细想这些,他只想着自己若和那样脏污的东西连到一块,真是再没脸面见人了,所以八阿哥话一落,他便连忙点头道:“不还也没事。” 八哥这是帮他大忙,替他丢脸呢,九阿哥想到这里又一愣,既感动又内疚,“八哥……” 不行他就自己扛算了,让八哥代为受累算是什么事,他一个额娘生的五哥都不帮他,只有八哥…… 九阿哥咬了咬唇正要说自己来,八阿哥笑着道:“我是真喜欢,不管怎么样这也是学会的新产品,作为发明者,是能分得千分之一的利润的。” 八阿哥说着又看向冷星笑着捧了她一句,“二姐说好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卖的,这又是好大一笔银子呢,真是我占了便宜。” 九阿哥知道八阿哥生母出生卑贱的困境,一时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想要那份银子。 九阿哥还在迟疑不定的时候,八阿哥又接着笑道:“抛开银子不提,二姐学识过人,能在二姐的指点下做出一个新东西来,这其间必定也会收获颇多。” 冷星被捧得一汪明眸弯成了月牙,显然被夸得心情愉悦了。 五阿哥赞叹的看向老八,二姐学识过人,这话若是在京里那会说,他们必定认为老八是在讽刺二姐,可到了岛上,眼瞧着二姐和那群蓝眼睛的洋人如何相处,他们不得不承认哪怕二姐不通经义,也足够称一句学识渊博。 七阿哥向来话少,闻言只点头赞同。 冷星见状,冲十阿哥投去一个小眼神。 这话是八哥说的,五哥和七哥也认同了,他当然更赞同,十阿哥也点头,还连连点了好几下,表示自己和八哥的亲近,并且伸手薅了九阿哥一把。 九阿哥:…… 八哥都是为了自己,九阿哥忍怒点头。 冷星于是更高兴了。 八阿哥见话说到位了,笑着看向冷星问道:“二姐,您看这样行吗?这样奖励也兑现了,也不算是破坏了规矩。” 冷星笑着眨了眨眼,却脆声回道:“当然不行呀。” “为什么不行!”九阿哥真是恼了,他虽说也不愿八哥代自己受过,但二姐左一句不行右一句不可以,他便觉得她是在针对他,是在故意欺负他。 冷星还是很有自己的道理的,“不能送啊换啊的,谁抽到就是谁的,不然有人以势逼人、以情迫人怎么办?那就起不到督促你们学习的作用了。” 冷星眨了眨眼,她此番能带着四个小的出海,也是领了任务的,她必须得亲自督促他们学习。 九阿哥原本想骂冷星强词夺理,但一个‘以情迫人’又戳中了九阿哥的痛处,便又面色青白的将那四个字吞了回去。 十阿哥心思憨直,只就事论事,闻言便点头赞同道:“二姐说得有道理。” 就比如太子或是大哥和他们一块学习,那他们肯定要帮着太子和大哥受过,还得说一句自愿的。 冷星冲着十阿哥笑着点头道:“小十真乖,真聪明。” 十阿哥挠着后脑勺傻笑起来,细看,那笑容里还带着些腼腆。 九阿哥:…… 叛徒! 然九阿哥被恼怒冲昏了头脑,五阿哥几个细思量,却发现这事真如二姐所说,还真就是那么个道理。 冷星又笑眯眯的略过九阿哥,问五阿哥几个道:“大家都没问题了吧?” 七阿哥点头,五阿哥摸了摸鼻子也点头,二姐这份有条有理的将原本没道理的事说得占理的本事,不去鸿胪寺真是可惜了。 八阿哥苦笑着看了九阿哥一眼,也点头,“二姐说得对。” “好了,”冷星眼眸弯弯的拍掌道:“全员通过,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明日一早你来找我哦。”冷星笑吟吟的对九阿哥嘱咐了一句。 九阿哥:…… 次日一早,九阿哥左手一杯椰果奶茶,右手端着两个包子,用胳膊肘敲冷星的房门。 里面没人应,估计是还没醒,九阿哥愤愤的瞪着房门,恨不得上脚踢。 一楼院子里,八阿哥适时的咳嗽了一声。 九阿哥转头看向站在院子屋檐下的八阿哥,又看了看四尺见方的憋屈小院,看着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人,心里委屈更甚,他们如今不仅没有了下人伺候,衣食住行各项用度上也简陋得不行。 比如说住,出发之间谁能想到,他们堂堂阿哥竟要和奴才们住到一个院子里,甚至是一层楼里的隔壁间! 这岛上荒芜得不行,原先就没有人烟,后来也只有一个星徽航海造船办,人少,屋子也建得少,他们又一下来了许多人,自然就住不开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九阿哥沉了沉气,道理他都懂,可是他还是觉得委屈,在京里多好。 九阿哥又用手肘敲了敲门。 这回,里头有动静了,九阿哥垂着眸子耐心的等着。 人在屋檐下,得低头,一会去了实验室,她的地方,又是做那样的东西,得罪了她,她不知会怎么折腾他。 等了好一会,终于等到冷星慢腾腾的挪下床,又等了好一会,冷星慢悠悠的吃过了早饭,最后,终于,冷星带着九阿哥去到了——火师房。 “到这里做什么?” 火师房,在紫禁城里叫水龙局,是专门放置太平水车、负责灭火的地方,九阿哥心里倏地升起希望,“我们是要换东西研究?” 冷星回头看他,入目便瞧见他眉宇间难以抑制的小期待,于是笑眯眯的、极其温柔又缓慢的说道:“不是哦。” 九阿哥:…… “那我们到这里做什么?” 冷星指着太平水车,他们面前的这一辆水龙车,还是从日本引进的最新款。 冷星对九阿哥道:“我叫你来瞧它呀,你去仔细瞅瞅它的水是怎么被按压出来的,仔细瞧瞧它里头的水泵。” 九阿哥皱了皱眉,虽然不理解,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过去观察研究。 但再老实仔细,不知道不理解的东西还是不知道不理解,九阿哥面色红涨,说话也没有之前那么有底气了,此时的他恰如十阿哥面对月考,连头发丝都透着心虚。 “就是人用力按压出来的。” 冷星眨了眨眼,这不废话吗? 若不是人工水泵,若不是人力,而是电力或者旁的什么东西,那她早享受上自来水、电灯、电风扇了,嗯,还是得催催波义耳他们。 “不理解没关系,你能仿造着做出一个小型的来吗?最好是能把那个按压杆变成按某一个点。” 九阿哥硬着头皮、撑着架子点了点头。 大不了,他拆一辆太平水车。 见他应下了,冷星便像是没发现他的故意逞能,笑眯眯的道:“恭喜你,你已经突破一个技术难关了,还有一个,就可以尝试做成品了。” “嗯,你先说下一个吧,这个我一会自己来做,免得耽误了你的时间。” 冷星笑着点头,又领着他去了实验室用一根u型玻璃管演示了虹吸原理。 “你看,这样,这个水就可以把臭味封住了。”冷星将u型管塞到九阿哥手里。 冷星的甩手掌柜做得很潇洒,“随便做个便盆,用虹吸原理做下水道,在上头做一个简单的水箱,水箱里安装一个水泵,只要往水箱里加满水,便后一按就可以冲水,用水冲走脏污,再因着虹吸原理封锁住臭味,没有了异味困扰,咱们就能在室内如厕了。” 冷星笑眯眯的总结道:“马桶就得啦。” 九阿哥握着u型管,冷星一口一个简单、随便、只要,他的不行、不会、不明白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我知道了。”九阿哥点头道。 “加油,我看好你哦。”冷星拍了拍九阿哥的肩膀,便果真甩手走了。 九阿哥拿着u型管陷入了沉思,要不先做简单的便盆,可怎么做?做什么样子的?要不去茅厕看看? 当日,九阿哥悄悄的搬了一个马桶回屋,据案发现场的过路人士十阿哥透露,那马桶打被九阿哥搬进屋后便没离开过九阿哥的屋子。 还是据过路人士十阿哥透露,九阿哥似乎染上了便秘,每日要往茅厕里钻好多趟。 第101章 “掺和” 四月下旬, 一艘大船在广州码头靠岸,带来了九阿哥耗时半个月的研究成果——冲水马桶。 图纸和样品以最快的速度从广州送到了京城,送到了学会的太子手中。 太子举着信看了好一会, 一脸古怪。 索额图皱眉问道:“二公主在信上说了什么?要银子的?” 太子缓缓摇头, “不是,不仅不要银子,还给咱们送来了新产品。” 索额图笑开, “这是好事呀。” 太子的神情古怪, “的确是好事,但,这新东西是老九发明的。” “九阿哥?”索额图皱起眉头,“九阿哥才几岁?这必定是她帮九阿哥做的,她在帮九阿哥传名?她拉拢九阿哥做什么?” 索额图立马联想了许多。 太子的神情越发古怪,拉拢? “二姐连广告语也拟好了, 这广告语也是包含在奖励里头的, ”太子嘴角抽了抽, 看向一脸慎重, 不知又联想了什么阴谋的索额图道:“解放双手, 一冲除污净味;足不出户, 坐享室内便捷。九爷牌坐便器,给你全新如厕体验。” “坐便器?!”索额图惊愕得声音都劈叉了。 太子神色复杂的点头,“还有一句, 九爷牌坐便器,贴心呵护, 便、咳, 便便再也不腿软了。” 索额图:…… 索额图瞬间获得了太子同款复杂心情。 “新产品是马桶?这九阿哥也能答应?” 太子顿了顿, 语气复杂的道:“说是老九在月考上抽中的大奖。” 索额图表情也扭曲了, 大奖? 太子掸了掸手上的信纸,“发明分成加代言费,正经有不少银子。” 再是不少银子,可,“一个恭桶,那样的东西……”索额图都说不下去了,那样脏污的东西,等登了报开始宣传、开始售卖,便永永远远的和九阿哥绑定到一块了。 这以后,人家说起九阿哥便想到恭桶,说到恭桶便想到九阿哥……索额图想了想那个画面,静默了。 这样的名声,还不如默默无闻呢。 “咱们要做吗?”做了就很有可能同宜妃、九阿哥一系结仇,索额图在心里计较着利弊。 太子敛下眸子,倒是很有主意,“先试试这冲水马桶吧。” 若是好用,自然是要用的,一来,这是二姐的意思;二来,这信这东西既然能送到他们手上,老九必定是知情的;三来,二姐的意思,若有什么不好,自然也得记二姐的首恶。 太子很快让人装好了冲水马桶,又对着图纸仔细看了看。 看着图纸才发现,这冲水马桶其实极简单,只上头一个方形水箱,在里头装置了一个人工水泵,将水泵的压杆处置于一个按钮之下,一按便能出水。 所谓便槽那就更简单了,一个椭圆形的陶瓷大盆,大约是凉亭石凳的高度,阖上盖子,正好可以做一个凳子,撩起盖子,边缘一圈也较厚,坐着还是极省力舒服。 索额图亲自合衣坐下试了试,又什么也没说的站起身,体验感是比一个简单木桶的恭桶舒服。 索额图伸手摸了摸边缘那一圈厚的马桶圈,两者之间的差异便在这一处了。 这样的小细节初看不觉得如何,可真正使用时就明白它的贴心处了,真难为二公主怎么想到的,可这样一个伶俐人怎么做事就…… 索额图想着九阿哥这好坏参半,不,不是好坏参半,是好和坏完完全全搅合到一起、无法分离的奖励,一时也词穷了,二公主真是每每做好事,也做得让人难受。 说得糙一点,就好比是金里掺屎,那怕金子比那什么多了很多,可也总有让人恶心难为处。 索额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太子的反应倒比索额图要沉静得多,二姐做事不一直是这样么。 太子继续往下看,便槽下头的便连接着下水道,下水道里头有一个s形管,图纸上是说,这s形管道便相当于一个存水弯,每次冲掉秽物后,它能保存一些干净水,像是一个密封塞一般将臭味盖住。 这个冲水马桶,就这一处还算新鲜。 太子收起图纸,对负责安装的人道:“试试吧。” 安装马桶的人面面相觑,为难住了,怎么试?当着太子爷的面出恭?若有什么气味或声响冲撞恶心了太子爷,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不,还不是若有,是必然有。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应。 太子眉头蹙起,就要斥责,索额图倒是想到了这个问题,连忙道:“太子和我出去避一避吧,让奴才们试验就行了,再怎么能冲水盖臭,也总归……是秽物。” 让他们对着一个奴才刚、使用过的便槽研究,想想那便槽里刚盛过什么,那画面便叫人恶心,更别提,他们还要再进来用力嗅那味,努力嗅那么个秽物的气味,索额图的表情再度扭曲。 太子被索额图一提醒,面色一变,当即转身往外走。 这边,太子和索额图在测试冲水马桶的功能,而张家,张廷玉也收到了手书一封。 很简短的信,张廷玉很快看完,但笑了一会,却又珍惜的重新看了一遍。 “没良心的小丫头。”张廷玉把信收好,嗔声骂了一句,嘴角却噙着温和柔软的笑,张廷玉起身准备出门。 “你去哪里?”走到府门口,却正好和刚下朝的张英撞上了。 “去二公主府上。”张廷玉笑着答道,并无隐瞒。 然而即便张廷玉态度坦然,这个答案也仍旧叫张英的眉头蹙得更紧。 他苦心劝道:“衡臣,你既然决意要参加明年的恩科,为父不拦你,但你既然有心科考,便应该在家好好温书,堂堂正正的走科举的路子,做个直臣忠臣,不要再掺和二公主、大阿哥的事,这样对你不好,对你大哥,对我都不好。” 张廷笑了笑,没有拆穿,他不是不拦,而是大阿哥发了话,他拦不住。 “父亲,星徽公司的事,我已将大半交给曹会长主持,此番去公主府,不过是二公主从岛上寄了些土仪回来,让儿子帮着分送而已,读书科考、为臣之道的事,儿子知道,还请父亲放心。” 张廷玉没说假话,除了冲水马桶外,还有大堆的海岛土仪,略晚一些全部送到了公主府,虽然信只给了张廷玉一人,但并不是冷星只给张廷玉一人准备了礼物。 康熙给她下了送礼的限额,她嫌麻烦,便将自己府上的人情往来的事通通交给了张廷玉,那封简短的信上便是说的此事,半点风花雪月、儿女情长也无,叫张廷玉又好气又好笑。 “唉,”张英长长叹了一口气,“你长大了,为父也管不了你了,只盼你自己是真有分寸,不要带累了家人。” 从来储位之争,但凡掺和进去,要么鸡犬升天,要么就是阖族之祸,张英不想儿子生出这样搏一搏的念头,他们张家都是读书科举出身,是汉人,踏踏实实的做学问、忠心皇上才是最好。 张廷玉微笑着,郑重拱手深揖应下,“儿子知道了,父亲放心。” 然而他说得再郑重,张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头也一直没有松开。 张廷玉垂着眸子,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外走,他能感觉到父亲还站在原地,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还凝聚在他身上。 因为他和他都知道,哪怕他如今的性情表现得极温和无害,但骨子里东西是抹不掉的,比起父亲的中庸守成,他骨子里全是争取和掠夺,是桀骜不驯,更是锐意进取。 比起父亲回避退让的自保方式,他更喜欢主动谋划,去握住更多的东西,把主动权捏在自己手里。 争储么? 张廷玉垂眸掩下眼底的异色,如今皇上还春秋鼎盛着,又有明旨册立的太子,父亲竟还隐晦的劝告他不要和阿哥们交往过甚,不要掺和到争储的事里。 所以…… 父亲是觉得……太子的储位不稳么? 张廷玉眸底深了深,但面上连睫毛都没有丝毫颤动。 今日可能真是不宜出行,张廷玉到了公主府,又迎来了苏麻喇姑的劝诫。 比起忙碌于公务的张英,居于公主府的苏麻喇姑明显对张廷玉的心思和意图知道得更多。 “张公子有意尚公主?” 苏麻喇姑问得直接,张廷玉回得也很爽快,“是。” 苏麻喇姑为张廷玉的干脆意外的怔了怔,但她仍旧不看好。 “你是汉人,身上只得一个举人功名,你父亲虽然官居一品,但你家中也只得一个你父亲和你大哥,你这家世太弱了,即便你高中了状元,可你也知道,二公主她不是普通的公主,不说皇上爱她重她,只二公主这份的本事,皇上对她的婚姻之事,就要慎之又慎,考虑颇多。” 别的都不说,只一个“汉”字。 满汉不通婚,虽说宫里头有汉人出身的嫔妃,但汉人出身的嫔妃即便是诞下阿哥,于位份上也要低贱得多,不是皇上吝啬,而是祖宗规矩如此,即便是皇上,也要顾虑朝臣们的反应。 所以,他和公主之间,即便公主不抚蒙,也根本没有可能。 因着张廷玉的坦诚,苏麻喇姑对他生出几分好感,于是真心劝道:“你对公主的心思,若是被人知晓了,公主有皇上护着自不会如何,可你,却是会不好了。” 张廷玉拱手笑道:“廷玉谢过嬷嬷关心,嬷嬷说的道理,廷玉都知道。” 父女之情、慈父之心是一方面,除此之外,还有利弊权衡、忌惮防备。 每个人在这世上都不止一重身份,所以每个人的感情,即便再真心,也掺杂着许多计较和考量,也所以她的感情才如此珍贵,所以,他才那么想要她的真心。 “你既然知道,那你还……” “嬷嬷,”张廷玉笑着打断她的话,指着自己的胸口苦笑道:“我都知道,只是我管不住它。” “唉,”苏麻喇姑一愣,又伤感的叹息了一声,情之一字,确实叫人无可奈何。 张廷玉的话不知勾起了苏麻喇姑什么回忆,她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也没有心思再盘点公主送回来的土仪,只将单子交给了张廷玉,又对张廷玉道:“公主既然将此事交给你安排,那便由你来安排吧。” 苏麻喇姑说完,还是没忍住又提点了一句,“你的心思、隐着些吧。” 若是能慢慢散了就好了,但她也知道,有些感情明明艰难得让人痛苦,但也无论如何都舍不掉放不下,就好比主子和多尔衮,一个是太后,又是嫂子,一个是摄政王,还是主子丈夫的亲弟弟。 “唉。”苏麻喇姑又叹了一声。 张廷玉点头应下,目送着苏麻喇姑离开,这才对着单子理起了土仪,至于面上的苦涩则早就收得一干二净。 事情是一点一点做的,想要得到珍宝,本来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点完土仪,张廷玉让人送来纸笔,极认真的拟着送礼名单,送礼从来都是颇有讲究的一件事,尤其二公主的人脉关系,既尊又广,他得好好谋划。 第102章 “委屈” 还有一件, 便是这会的时间赶得正巧。 张廷玉的眼里映出星星点点的笑意,笑容虽淡虽少,但却比他日常挂在嘴边的微笑要真切得多, 也要柔软得多。 而在张廷玉拟名单的时候, 太子那边的测验也出了结果。 索额图挥退了前来禀报的奴才,问太子道:“如今已经证实确实方便好用,不知太子是何打算?” 按照二公主的意思做, 便将九阿哥至于了尴尬的境地, 不说宜妃和九阿哥那边会心生埋怨,就是皇上也会怪罪太子胡闹。 而不按照二公主的意思做,便相当于卖了九阿哥和宜妃一个好,就是五阿哥也得记这份人情,但却可能又得罪了那个性子不定、总打王八拳的二公主。 索额图的眼神矍铄,隐隐带着暗芒, 虽是问太子的打算, 但显然他自己是已经有了主意。 太子敛眸道:“就照二姐说的做吧。” 索额图的神色霎时缓和下来, 笑着点头道:“老臣也是这个意思。” 不是怕得罪了二公主, 而是, 比起得到九阿哥的人情, 让二公主和五阿哥、九阿哥一系生出嫌隙才最是最佳。 至于旁的,都是二公主的主意,都是二公主的意思, 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就是皇上都拿她没有办法, 太子又能怎么着? 皇上就算恼, 也不过恼一会, 只怕连招太子过去问话都不会。 二公主便算了, 一个九阿哥罢了,皇上还能因为九阿哥下太子的脸面? 所以,此事选其二,才最有益。 索额图捋着胡子,又笑道:“这事,既然要按照二公主的意思做,倒不宜提前放出消息,得等各式各样都准备好了才行。” 把事做实了,才能仍谁想拦都没法子,毕竟,呵,《京报》是个好东西。 太子点了点头,“东西不用做太多,做出五百套来,让人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就成,先安排人准备印刷《京报》。” 索额图笑着补充道:“老臣想着,把买了后日头版的广告撤下来,放这冲水马桶。” 太子微微一愣,头榜头条? 那样的广告语,老九的颜面……,汗阿玛那里只怕也说不过去。 索额图老神在在的笑着解释道:“不是九阿哥身份的事,也不是咱们故意想做什么,只是咱们学会自己的新产品,从来都是安排在头版头条的,此次若特殊了,反而引人注意。” 有了说辞,太子不过垂眸静了片刻,便道:“你去安排吧。” “是。”索额图笑着应下。 制作新马桶,安排《京报》的排版、印刷都需要时间,又是打算私底下进行,所以速度更慢,后日已经是不讲究销售,只管先将消息传出去的极限时间了。 张廷玉这边的送礼却没这么麻烦,只头一日张廷玉拟好了名单,第二日便开始陆续送礼了。 头一个,自然是宫里,二公主的亲人,也是天下最尊贵的一群人。 宫里各人的礼物是由苏麻喇姑进宫去送的,苏麻喇姑进去之前,张廷玉额外嘱咐了几句,苏麻喇姑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却是都应了下来。 苏麻喇姑领着人拉了四大车果糖、果脯、海鲜干并珍珠、珊瑚等物进宫,满车去,满车回,还额外多出了一辆。 张廷玉看着满满五大车回礼,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些,郑重的对苏麻喇姑拱手谢道:“多谢嬷嬷,辛苦嬷嬷了。” 如此外露的喜悦和激动叫苏麻喇姑失笑摇头,“你这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我的本分。” 张廷玉一愣,但还是笑着又拱手行了一礼,像是道谢,又像是为说错话赔礼,总归一副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神情举止中也带出一丝憨来。 苏麻喇姑瞧着,眼神又软了三分,“行了,你去忙别的吧,剩下的我会处理好的,不管你的、事怎么说,我也是盼着二公主高兴的。” 张廷玉像是没发觉苏麻喇姑的停顿,只笑着点了点头,又谢了一遍,“嬷嬷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辛苦嬷嬷了,那廷玉就先告辞了。” 他现在还没有资格替二公主出面送礼,再者,以二公主的身份地位,打发个管事送上门去,便已是给人家体面了。 公主云英未嫁,公主府里头没有男主人,而他又非亲非故、尚未婚配,所以哪怕是公主府一个看门的奴才都比他适合出面。 主持这场事,他从头到尾一点好处都没有得到,公主的那些个人脉关系他也碰都不能碰,只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走,彻彻底底的隐在后头。 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落寞,似乎公主的欢喜便是他的欢喜。 苏麻喇姑看着张廷玉的背影消失不见,愣愣的看了好一会,才从袖子里掏出他早上给她的单子,照着单子安排人一家家送礼去。 确实,以冷星如今的身份地位,能和她有个礼尚往来便是极大的体面,何况这还不是什么生辰嫁娶的贺礼,是土仪。 不年不节的,土仪这样的东西,那都是亲近之人互相送的,说明她远在海外也惦记着他们,认可他们这个朋友。 法保和心裕既意外又感动,既愧疚又骄傲,上回学会股票的事,三哥非说是二公主设局害他们,可若真是利用他们,这会都利用完了,她怎么还会想着给他们送土仪。 他们两个没有差事的闲人,多少府上的管事都是不把他们瞧在眼里的,若非是二公主特意吩咐了,哪个会记得他们。 法保和心裕感动得不行,来送土仪的管事正等着两人平复情绪,再照着吩咐,不动声色的透露出一个消息,便听法保先问道:“我想给二公主回一份礼,不知能不能送到,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她一个人在海岛上,想必有诸多不便,身边多些京城的玩意,多少是个慰藉。” 来送土仪的管事眸子微睁,又极力控制住了没有露出异样,只微微蹙眉道:“能倒是能,船还没有返航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两位爷知不知道,”管事苦笑道:“前头皇上说我家主子手太松散,给她定了限额,寻常送礼不能超过一千两银子,便是婚丧嫁娶也不得超过两千两。” 管事摊了摊手,“两位爷是主子的好友,主子的脾气性格两位爷比奴才清楚,别人送给主子的礼,便是随便一笔字一封信,她都珍惜着,但她自己送出的礼,唉,这样连万都够不着的礼,主子觉得委屈、丢脸得很,这样一些不值钱的土仪,两位爷还给回礼,主子只怕、只怕是要恼了。” 万…… 法保被噎住了,二公主不愧打小就能领着他们斗鸡走狗的纨绔带头人。 心裕蹙眉道:“这怎么能这么算?礼轻情意重,我们和二公主的情谊又不在银子上头。” “但是我们主子的脾气,”管事告饶的拱了拱手。 法保摆了摆手,“那不说回礼,有没有别的什么名头?” 管事蹙眉想了想,“倒还真有一个。” 隆科多作为舅舅兼好友,自然也收到了冷星的礼物。 隆科多笑着对来送礼的管事道:“还算你们主子有良心,我还以为她这一趟出去又要忘了我呢,既然你们主子有良心,爷也只好记得了,真是的,还以为能省了呢。” 同样领了差事的管事愣了愣,好吧,自己是真省了。 这一日收到礼物的人极多,除了隆科多这样的好友外,星徽和学会和冷星共事过的人,都或多或少的分到了一些土仪,而就在众人喜气洋洋,觉得体面极了的时候,一道惊雷炸开了。 “九爷牌坐便器?” “九爷牌,坐、便、器!” “是我们想的那个东西吗?” “怎么不是,你看看这怎么写的,全新如厕体验。”最后四个字,说话的人用力的点着报纸,声音却有点飘。 何止是声音,不少人此刻连魂也飘了,“九爷,是那个九爷吗?”说话的人手指往上指了指。 回话的人眼睛往下斜了斜,“不是那个九爷,还有谁敢在学会里头称九爷?” 嘶,场面静止了,众人默默的垂头又看了一遍自己的报纸。 真是那个九爷,可这广告词……‘贴心呵护’‘便便再也不腿软了’,这也…… “这也太恶心了。”康熙眉头紧蹙,点着报纸问太子道:“什么九爷牌?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印到报纸上去?你主持着学会,难道连你们学会新东西的广告语都没看?这样的广告语、这样的名字,你是怎么通过的?” 康熙语气恼怒,太子的心情也并不如何美丽。 汗阿玛竟因为此事来问罪自己。 太子垂着眸子,语气淡漠的解释道:“这是二姐的意思,说是老九在月考上抽到的奖励,广告语也是二姐想的,儿子没有想那么多。” 康熙倏地敛了怒意,只沉静的看着太子。 太子接着道:“二姐的脾气,汗阿玛也知道,而且,”太子的眸子垂得更低,“于学会的事情上头,二姐比儿子想得多想得远,儿子担心只是儿子自己哪处没有想到,二姐又是学会会长,儿子不好随意改了二姐的决定,免得误了事,叫二姐气恼。” 康熙听罢,又看着太子看了好一会才慢声问道:“你知道她脾气不好,你就不知道她爱胡闹?她胡闹你也跟着她胡闹?” 太子抿了抿唇没有回话,眼底却满是不服,凭什么她胡闹可以,他就不可以,凭什么她脾气不好,他就要让着她,他才是太子! 康熙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太子的回答,闭眸掩下眼底的失望,挥手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太子抬头看向康熙,康熙已闭着眼做假寐状,太子瞧不出什么,便依言告退。 太子转身后,康熙又睁开了眸子,他闭眼,是因为接下去的他已经不想再问了。 不敢得罪乌西哈,说明什么,说明太子没有担当。 无法分辨是否恰当又说明什么,说明太子没有分辨能力。 但那是他手把手带大的太子,他不信他没有这个分辨能力,所以他只是选择了不维护老九的颜面,而不维护弟弟的颜面又说明了什么,说明太子没有手足之情。 而这两个都还只是托词,他不敢得罪乌西哈,他真拿不定主意,就不能先把事情禀报给自己知道,由自己出面处理? 他明明有法子处理,却偏偏不解决,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他厌恶乌西哈,让老九、甚至是宜妃、老五记恨乌西哈。 太子心里有怨啊。 他已经是太子,怎么还要这样算计他的姐姐弟弟?怎么就不能对自己的手足宽容一些? 康熙又痛心又失望,无法理解又难以相信。 他闭目仰头躺在大靠枕上,心中几番痛苦挣扎。 不,他亲手带大的太子不会是这样恶毒的人,是他亲自带大的他,他至今还记得太子呀呀学语的模样,那黝黑明亮的眸子,那一声声带着奶气的汗阿玛。 他带大的他,他也最知道他,他本性不坏,就是心里不安,所以才一时糊涂了。 康熙闭了闭眼,心中有了决定,开口吩咐道:“传朕口谕,由大贝勒和三贝勒暂时主持学会,太子回宫中读书……” 梁九功跪在地上,头深埋着,挡住眼底的惊涛骇浪,皇上这是要处置太子?! 康熙停顿了一会,又道:“让索额图领侍卫内大臣。” “嗻。”梁九功的心踏实落回了原地。 康熙摆了摆手,又阖眸静默,太子毕竟是太子,这事也只能委屈老九了。 第103章 “好坏” 当局者迷, 梁九功作为一个旁观者,能理智的从康熙的处置中看出康熙对太子的感情,然而太子作为从来的被偏爱者, 却是勃然大怒、悲愤不已。 二姐也就罢了,毕竟功绩和本事在那儿, 可老九算什么,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如今也比他重要了,汗阿玛竟然为了一个小孩的面子惩罚自己? 太子恨得红了眼, 索额图同样觉得愤恨不平,两人平日里被捧得太高, 早已习惯了被偏袒。 太子可是在襁褓之中就被立为太子的, 皇上为了立太子不惜违背了祖制, 甚至为了太子制定了两跪六叩的大礼,皇上总是在方方面面亲自下场维护太子的威严,所以在他们看来,皇上为了此事把太子叫过去问话已经是小题大做,不合常理,更别提竟还有惩罚,为了区区一个九阿哥。 然而再多的悲愤与不服, 表面上两人还是依照康熙的口谕,回宫读书的读书、当差的当差, 但是内里如何却是无从得知了。 大阿哥天降好事, 乐滋滋的赶来学会,正好和离开学会的太子迎面撞上。 一个笑容满面、春风得意, 一个面色沉怒、满身阴郁。 两者相遇, 一个瞧得更乐, 一个看得更怒。 太子毕竟是太子,君臣有别,不好明着不尊重,但阴阳怪气的说几句好听的戳心话却是不妨碍的。 大阿哥的眉梢高高挑起,送太子出来的三阿哥心里大呼不妙,太子的心性可不大方,被他们见着他被大阿哥扫了脸面的样子,他只怕会连他们一并迁怒上。 四阿哥眉头微蹙,不赞同的看着大阿哥。 然而大阿哥心里对太子的嫉恨由来已久,可不是几个眼神能止住的。 “太子这是要进宫领赏去?”大阿哥笑容真诚的赞美恭喜道:“这次冲水马桶的营销,太子做得实在精妙,一个新东西,竟能一炮而红,当日便售罄了,我真是佩服得不行。” 大阿哥这话明着挑不出半点毛病,以九阿哥为噱头的冲水马桶,见报后便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好奇,不管是什么样的心情反应,只有了好奇心,必然就要去瞧瞧的,有了人流量,东西又正经不错,自然卖得好。 然而身为太子,看得上那些个银子吗?他事后连马桶的售卖情况都没有过问,他和他们能看到、并且关注的事,便是因为此事,他失了学会的主事权。 太子的脸色更难看了两分,哼笑一声,错步离开了学会。 大阿哥笑得更欢,礼节周到极了,“臣恭送太子。” 索额图阴恻恻的看了大阿哥一眼,大阿哥不闪不避、挺直腰杆的回视了回去,太子便罢了,一个索额图也想站在他头上。 索额图呵呵笑了起来,“来日方长,盼大贝勒在学会一切好好的。” 又是一句挑不出错的话,但三阿哥闻言却在心中呜呼哀哉起来,四阿哥的眉头也皱得更紧。 大阿哥眯起眼睛,“索大人尽管放心,爷自然会好好的。” 索额图别有意味的笑了笑,也不多言,随意的拱了拱手便去追前头的太子。 事情发生之前,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冲水马桶,竟就叫学会的主事权易了主,而马桶之事的后续还远不止如此,宜妃终究是知道了这款以自己儿子命名的坐便器,也听说了那些个叫人羞耻的广告词。 毕竟东西是好东西,宫里不可能不用,既然宫里也用,就难免有人不注意说岔了话,再者,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瞒也瞒不住。 但即便瞒不住,宜妃知道的速度也过于快了些,只在次日便有人‘不小心’说错了话,又‘正巧’被宜妃身边的人听了去。 宜妃将帕子搅得死紧,粉面也带出几分煞气来,“本宫就说皇上怎么昨个儿来了我这儿,原来根在这儿呢。” 明明她来了月事,连绿头牌都被撤下了。 宜妃的双眸在煞气中又汪出几分水意,“皇上可真是好阿玛,亲自替二公主赔礼安抚,可他心疼女儿,怎么不心疼心疼儿子,心疼心疼我的小九!” 说什么小九必定是在岛上不听话惹着了二公主,可就是惹着了,至于这么侮辱小九的名声吗?小九才六岁,真真还是个孩子。 宜妃心里酸得气得怄得不行,从来泼辣要强的人,在满屋子宫女的眼下,将搅得皱皱巴巴的手帕按到眼角抹起了眼泪。 身旁伺候的嬷嬷赶忙打发了屋子里的小宫女,一叠声的安慰起来,“主子,宫里人多口杂,主子说话可千万当心。” 然而满屋子里的宫女退下,只剩一个心腹嬷嬷后,宜妃将帕子挪开,眼角哪里有半点湿意。 宜妃不屑的嗤笑道:“本宫都知道,呵,有人想要利用本宫对付二公主呢,本宫索性演这一场,让他们以为得了逞,免得他们再冲着本宫使劲,再把手伸到了小九身上去。” 想利用她,呵,都是千年的狐狸,哪个肠子里没有几道弯弯绕绕。 嬷嬷微微惊讶后,连忙笑而赞道:“主子英明,只是,这事到底是九阿哥受了委屈,主子就不气?” “气什么?”宜妃一甩帕子,笑了起来,“皇上是个好阿玛,在这处委屈了小九,必定会在别的地方补回来,这事正经不差,只要皇上见着马桶一日,便会想起一次,小九的福气在后头呢。” “至于二公主,”宜妃的脸色微微一变,又无可奈何而若无其事道:“她自小就是这么的性子。”连皇上、太后、满宫太妃后妃都敢戏弄、无法无天的主,指着她知道分寸? “算了,不提这个,”宜妃摆了摆手,“前头苏麻喇姑不是说能把东西捎过去吗,让人去问问,能不能再送几个人过去伺候。” 嬷嬷连忙应下,宜妃想了想又道:“再让人去学会里传个话,给那什么马桶改个名字,也别再印广告了,”宜妃嫌恶的皱起眉头,“最好是别再卖了。” 张廷玉收到公主府的下人过来传的话,眼里暗芒一闪而过,眼线么,还是…… 张廷玉笑道:“这是宜妃娘娘的爱子之心,别说不费什么事,就是费事,咱们也得想法子办好。” 张廷玉想了想,又为难道:“只是那岛上如今有许多洋人,洋人么,总是少见多怪,女子的小脚、宫里的内侍,他们都像是看什么稀奇玩意一样研究打量,太不尊重了些,若是送裹脚的女子和内侍过去,由着他们被人慢待轻视,丢了大清的脸面,只怕二公主会不高兴。” 管事听了觉得很是,毕竟公主的脾气说不好,而眼前的张公子,咳,若以唐来论,眼前的张公子可以说是公主的男宠了,极擅长哄公主开心,最知道公主的脾气。 “那依张公子的意思?” 张廷玉笑道:“管事,只把张某这番话转述给宜妃娘娘就行,我相信宜妃娘娘自有决断。” 管事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张廷玉垂了垂眸,又笑道:“岛上如今不止只有一个九阿哥,旁的娘娘大概也很不放心,送一个人是送,十个人百个人也是送,不如再问问其他娘娘有没有想要送人过去的。” 管事赞叹的点头笑道:“还是张公子思虑周到。”怪不得能讨主子喜欢。 张廷玉敛眸笑了笑,坦诚的说道:“其实张某也有私心,公主那岛上百废俱兴,多几个人干活,公主也能松快些。” 管事的目光更加叹服,笑着回去复命了,苏麻喇姑想了想,几乎不变样的将张廷玉的话转述给宜妃娘娘。 宜妃听了,真诚的谢过了苏麻喇姑,“多谢嬷嬷提醒。” 她原本是打算直接从内务府里挑几个调·教好的内侍、宫女的,如今想来,不说二公主会不会不高兴,只送人过去让洋人看热闹,她心里也不爽利。 宜妃最后选了八个没有裹脚的包衣女子并十二个侍卫过去。 二十人可不算多,毕竟苏麻喇姑可半点没说人数限制,又说还要去问问太后和温僖贵妃、惠妃、荣妃他们。 而且她还有两个儿子在那边呢。 五阿哥归着太后教养,深宫寂寞,太后也是拿五阿哥当眼珠子疼的,听说能送人过去伺候,连声应了下来,还真心实意的道:“乌西哈长大了,也懂得体贴父母心了。” 这父母心说得不恰当,不过意思是那么个意思,苏麻喇姑也不挑理,笑着应下了太后也要送二十个人过去的事。 接下来是十阿哥的生母温僖贵妃,自己的儿子自然是千宠万宠,怎么宠都不够,心怕受了委屈的,但太后也只送了二十人,温僖贵妃想仗着位份多送几个便变得不妥当,不过温僖贵妃想了想也有了主意。 “谢过嬷嬷提醒,本宫也送二十人,除此之外,本宫还想送二十个人过去给二公主使唤,二公主年纪也不大,管着那么大的岛,又要照顾几个弟弟,实在不容易。” 苏麻喇姑替冷星谢过了温僖贵妃。 荣妃是冷星的生母,虽说她不觉得自家什么都能做得妥妥当当的女儿,会陷入无人伺候的困境,但旁人都知道体贴冷星的辛苦,她自然不能落于人后,便也送来了二十人。 除此之外,还有七阿哥和八阿哥的养母惠妃娘娘,不好被人说薄待了七阿哥和八阿哥,也准备了四十人,并照着温僖贵妃的例,额外给冷星准备了二十人。 而太后和宜妃听说,也赶忙补上了送给冷星使唤的二十人,毕竟那位不说圣宠如何,如今还是岛主,几位阿哥都在她手底下生活。 于是苏麻喇姑回府后,前前后后收到了太后并温僖贵妃、荣妃、宜妃、惠妃送来的八十八个女子、一百三十二个男子,共计二百二十人的庞大队伍。 宜妃的头一个打算顺利得不能再顺利,然而第二个打算,大阿哥那边却不太配合了。 别再卖冲水马桶是不可能的,不说马桶带来的利益好处,只大阿哥还指着此事让康熙一直记着太子的过错呢,所以哪怕宜妃传了话,大阿哥还是照卖不误,甚至卖得更凶更火。 明面上那些个广告语没再登报宣传,可私底下却有人编起了歌谣,直把九爷牌马桶变成了一个国民品牌。 于是宜妃的愤怒就全对着大阿哥去了,尤其是在查到那些个歌谣是大阿哥派人传播的之后。 事情查得格外顺利,宜妃也想到了可能是有人做手脚,然而理智归理智,人的喜怒爱憎往往不为理智所控。 在一次康熙临幸后,宜妃还是借着枕边风,将这事吹到了康熙耳里。 至于这之后,康熙如何处置大阿哥,大阿哥如何叫冤诉屈,又是另一笔扯不清的烂账,但这一切都和小岛上的冷星等人都没关系。 明明是掀起这股风暴的罪魁祸首,此时正兴高采烈收着礼物和人手呢。 第104章 “礼物” 冷星浑身上下都冒着欢喜的泡泡, 瞧瞧送来的礼物和人手,她爱新觉罗·星星独占一大半,比五阿哥几个加起来还多! 而五阿哥和十阿哥五个, 却如五只丧气的鹌鹑,站在冷星身后一字排开, 恰似经历过一场暴晒, 被蒸发了水分, 五个人从头到脚散发着一股颓气,失了鲜活。 五双黯淡无光的双目, 唯独听到他们的汗玛玛或额娘给他们送来了二十个奴才的时候才略略好一些,但眼底刚闪现出来的那一点点微弱光亮, 还没得及发展壮大, 再听到他们汗玛玛和额娘同样也给二姐送了奴才的时候, 又霎时破裂。 他们一共才一百个奴才,二姐一个人便有一百二十个奴才! “没希望了。”十阿哥抬手抹了抹泛红的眼角,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 “别哭!”九阿哥恶声恶气但小声的制止道:“咱们有五个人呢,怕什么?” 然而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皆沉默不语,身上透着股沮丧。 九阿哥色厉内荏的咬了咬唇,边瞪着十阿哥,边小心瞄着前头看信的冷星的反应, 眼神飘忽得很,十阿哥呜咽着, 眼泪流得更欢了。 冷星当然听到了十阿哥的哭声, 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的好心情,她举着信, 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欢喜, 未开口, 先咧出满口白牙,笑嘻嘻的同五人分享好消息。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礼物吗?这么多人手吗?” 五个阿哥没有同喜的心情,但又不敢不应答,五阿哥连忙打起精神问道:“为什么?” 冷星眸子一弯,“礼物都是我的生辰礼物呀,五月初六是我的生辰,你们忘啦?” 前半句不用说,赤·裸·裸的炫耀,但后半句,虽说嗓音一样裹着蜜,但他们毫不怀疑一个应对不好,那蜜就能变成毒。 五人连忙摇头,直摇成一排整齐的拨浪鼓,十阿哥凌空甩出两滴泪,也没敢慢了兄弟们的节奏。 “没有。”相当整齐划一有纪律的回答。 冷星的一双眸子笑得弯成两弯月牙,满意的扫过五人。 “人手呢,”冷星的笑容里带上了一点恶意,“是你们汗玛玛和额娘觉得我一个人又要照顾又要教导你们五个太辛苦了,所以送给我的。” 五人表情齐齐一滞,八阿哥的笑容也撑不住了。 照顾?教导? 他们汗玛玛和额娘大概是不想他们回京了。 冷星乐滋滋的解(插)了(完)惑(刀),便宛如一只快乐的小鸟,扑棱着翅膀飞到各色礼物中去寻那各色礼物中的祝寿信笺。 大玉玉在信上说啦,里头一共有九十九个生辰快乐,他希望自己快乐久久。 冷星从一个匣子里取出一对银手镯和银脚环,这手镯和脚环上各串着一个镂空的玲珑球,玲珑球做成了一个乌龟的样式,乌龟肚子里放着防蚊解暑的香丸。 这是大玉玉送的礼物,冷星取出手镯和脚环笑眯眯的打量了一会,分别戴在了两手两脚。 冷星心里咕噜咕噜冒着喜悦的小泡泡,嘴里也不自觉的哼起不成曲的调子,汗阿玛的、汗玛玛的、苏麻喇姑的、宫里各宫主位的、大阿哥等一众兄弟姐妹的、隆科多等好友的,还有曹会长等一众同事的。 她没在京城,她以为他们都忘了,没想到都记着呢。 亲情、友情、爱情好像一下子都围在了她的身边,交织着凝成一团,又软乎乎的像是棉花糖,厚实而又轻盈,瞬间便充盈了她的心脏,于是发自内心的欢快便从她的唇畔、眸光,甚至是飞扬的头发丝里溢出来。 谁都看得出二公主很开心,然而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五阿哥几个仍旧是悲伤的。 这是怎么了?此番刚到岛上,不了解情况的人彼此用眼神交流着。 但他们缺乏一定的默契,又对岛上的规则缺少了解,所以战战兢兢着,也讨论不出个什么。 而那些虽然是离岛刚下船,但是已经了解一定情况的人,彼此的交流就顺畅极了。 怎么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 五月! 于是恍然大悟,五月啊,这代表四月结束了,阿哥们又经历了一次月考,抽签了! 阿大偷偷挪到了留在岛上的阿二身边,用胳膊肘撞了撞他,“他们这是怎么了?又抽到什么不好的了?” 一脸凶恶的阿二理了理手臂上被撞歪的粉色布条,脸上露出了扭曲的不忍,把阿大看得别开了眼。 “没抽签。” “咱们公主能应?” “公主提议的。” 阿大瞪大了眸子,不可思议道:“他们应啦?” 阿二沉重的点了点头。 阿大用手重重的抹了把脸,真心实意的替几位小阿哥担忧道:“咋,咋就怎么不记打呢?就是咱村里的野狗,打上几顿也该知道好孬了。” 阿二木着脸看了阿大一眼,他知道他是好心,但他这么个说法,几位小阿哥听见了,估计不会高兴。 “没抽签,那干嘛啦?”担心是一回事,好奇还是好奇的。 “前头,几位阿哥不是觉得岛上条件不好,又没人伺候吗,公主就提议换种玩法。公主把岛上一分为二,然后把岛上的人财物也都分了分,以后几位阿哥管一头,咱们公主管一头,自己个儿管成啥样,过成啥样,全看自己个儿的本事。” “什么意思?”阿大没听明白。 “像子爵他们这些个肯定是搞科研有任务的,他们的花销呀、后勤呀什么的就两边轮着供,当然,进度主要还是由咱们公主把控,两座城也就负责负责给银子和搞后勤。” 阿大点了点头,懂了,于是更难以相信了,“他们和公主比?” 阿二沉重点头。 阿大咽了口口水,再看五阿哥他们几个就不是担心了,而是一种看脑子不好的人的同情。 “两处都只管建设发展自己的小城,还拟了一堆细则,我也不懂,总之随你做什么都好,只要你能干,你把事情都做好了,那你把那些个手下全抽出来,组织一百人给你打扇扇风都行。” 阿大嘴巴微张,好半晌才合上,“咱们公主要开始享福了。” 阿二毫不迟疑的点头,那可不是。 阿大瞥了一眼新来的两百二十人,那里头足足一百二十人是自家公主的,“怪不得几个阿哥听了不高兴呢,不对啊,我怎么瞧着他们好像本来就不高兴?既然不高兴没信心,怎么还应下了?” 阿二的嘴角撇了撇,也是无话可说的样子,“问题就是刚开始的时候不知道不好啊,还雄心勃勃的认为自己个儿一定能管好呢,结果呢,不当家不知油盐贵,真要自己个儿当家调度了……” 阿二的嘴角又往下撇了撇,声音几不可闻的道:“五阿哥几个如今也不日日换新衣了,每日里也说吃多少做多少了。” 阿大一言难尽的咽了口口水,“那要是最后没做好怎么办?” “没做好,”阿二的眼里再次闪过不忍,“那就什么时候做好了什么时候回京。” “那做好的标准是什么?就是咱们公主拟的细则?” 阿二摇头,“细则是最低标准,两头还比着赛呢,得追上了那头的建设,这事才算是做好了。” 阿大一愣,末了悲叹摇头,“那完了,几位小阿哥怕是得在岛上待上五六七·八年了。” 他们公主那是什么样的人物,要是拿出一年甩开膀子干,五阿哥几个得拿多少时候赶啊。 阿二也跟着叹了口气,重重的拍了拍阿大的肩膀,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根蓝色布条,往阿大胳膊上系。 阿大这才注意到阿二的胳膊上系着粉布条,而且在场之人,除了他们刚回来的和二公主几个主子外,要么系了粉布条要么系了蓝布条。 “这是做什么?” “不是跟你说了么?岛上的人财物一应都是分了的,人手么,便是一边一个叫名,这样才公平嘛,然后你被五阿哥要了过去。” 阿大:! “什么?” 阿大瞬间风中凌乱,对五阿哥几个同情不起来了。 阿二沉重点头,然后阿大看着,他们刚下船的其余人和新带回来的二百二十人也被人分发了或粉色或蓝色的布条。 阿大:悲痛欲绝! 然无论他们心情如何,规则已定,第二日开始,各人便各归各位开始忙碌起来,只五月初六日,双方再次碰头,一起给二公主庆了生,初七日,便又各自分散到岛的两端。 然而六月初,阿哥城的人来交接科研队伍的后勤工作时,猛然发现,公主城的建设速度竟甩了自家一大截,而且……人怎么多了那么多! 瘦了又黑了的八阿哥和九阿哥瞧着站在科研院前同洋人们说话,身边围了两个丫鬟打伞遮阳、两个丫鬟提着果盘食盒、两个丫鬟捧着果汁茶水、四个丫鬟打扇扇风的奢侈二姐,一个差点没瞪出了眼珠子,一个羡慕嫉妒得红了眼。 他们五个在阿哥城里,为了督促底下人加紧建设,上下学的功夫,都要抽出时间去工地上转转看看,怎么二姐能如此悠闲,速度还半点不慢? 二姐不就比他们多了二十个人吗? 冷星自然也瞧见了他们,等他们走近了,便笑眯眯的道:“啊呀,累啦,小雨,去,回去给我叫个滑竿来,再安排个沐浴和按摩。” 九阿哥听了,脑袋嗡嗡,差点没气晕过去。 若当初、若当初他们就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他们何至于要应这个赌,分这个城! 系统瞧得分明,【他们后悔了。】 冷星眨了眨眼,后悔木有用啊,嗯,不过刺激到他们了,她得再让阿二引进些人来,到时候把他们留在岛上看着这一大摊子,她就可以回去找大玉玉啦,完美! 毕竟她的大玉玉盼着她归(龟)呢。 第105章 “回京”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对于忙碌和有任务的人来说,日子更是如流水般飞速流逝。 康熙二十八年三月初, 建造蒸汽船的任务顺利完成,冷星回国的船只和行李也已经全部装点妥当, 只差本人登船了。 冷星快乐的冲五阿哥几个挥着小手绢告别,“你们要加油呀,很快的,最多再好好干个两三年, 就能回京啦。” 五阿哥几个懵懵然沉默, 到这会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年过去了,船都造好了, 二姐要回京了。 但‘两三年’这三个字又迅速把他们拉了回来, 十阿哥小身板一震, 眼眶红了。 两三年…… 汗阿玛和二姐他们确定不会忘了他们吗? 十阿哥小短腿动了动, 有些想抱住冷星的大腿求饶耍赖, 九阿哥默默后退半步, 用沉默鼓励老十上前试试。 五阿哥:万一成功了呢。 七阿哥:可能会成功。 八阿哥:试一试,总有个机会。 十阿哥:…… 还没有行动,先被众位哥哥的期待压垮了。 “我走了啊, 你们好好看岛。”冷星笑眯眯的像嘱咐看家的小狗般对几人交待道。 十阿哥忍不住了,“呜哇,二姐姐,你带我走吧, 我舍不得你啊, 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啊。” 十阿哥抱住冷星大腿哭得只见鼻子不见眼, 一句一句表忠心。 冷星看着十阿哥真切的悲伤、满脸的泪水,也认真考虑起来。 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 一个人?那他们是什么? “行吧。”冷星点头,答应了,“你跟我回京。” 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霍然抬头,那他们呢? “你们好好看岛。”十阿哥不同与九阿哥,七岁的小孩子,留在岛上也顶不了什么大用,不如一路上说话哄她开心呀。 于是冷星带着十阿哥准备出发了,而自己得到特赦的十阿哥,打着哭嗝,也终于对四个哥哥生起了同情之心。 “二姐姐……” 冷星眨了眨眼,“我只带一个人,不然剩下的忙不过来,你说你要换谁吧。” 十阿哥的话戛然而止,原本尝试走十阿哥路线的九阿哥定在了原地,他再舍得下脸面,也不好同老十抢东西。 于是十阿哥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这样被几位阿哥劝着同冷星一同登了船。 三月里向来是热闹喜庆的,因为康熙的万寿节是在三月,也因为今年加开了恩科,二月底三月初的时候,又新鲜出炉了一批进士。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大清朝的大公主今年便虚岁十九了,皇上已经开始为大公主相看,所以京里还来了不少蒙古王亲。 再一件,便是冷星带来的。 各国购买的船只可以交付了,所以今岁万寿,来了许多外国使者,除了已经购买了的法兰西等国,还有一些只听说但没有购买的国家使者,而他们到来之后,不仅想买船只,还想买大清的火车、马桶等物,带来的结果便是学会和星徽的股价再次疯涨。 总之,整个京城从上到下一派热闹繁华,忙碌喜庆。 但这一切都和十阿哥没有关系。 冷星带着十阿哥一到京城,头一日拜见过康熙后,一块用了饭,紧接着便是见过后宫的各位娘娘,送上土仪,又说了会子话,直到夜幕落黑,才回了自己府上。 第二日冷星领命送十阿哥去读书,康熙对阿哥们的读书抓得极紧极严,虽然是万寿,可也只有万寿节那一日,众阿哥才得放假。 “去吧。” 冷星放开牵着十阿哥的手,对着前头抬了抬下巴。 十阿哥咽了口口水,看着前头院子的匾额,怎么也迈不开腿。 由于银钱充裕,康熙的畅春园终于修建好了,而灵感来源于康熙南巡所见南方园林的畅春园,山环水绕、林木成荫,一建成便极受康熙的喜欢,一年里头大半时候都在此处生活办公,也因此,园子里头有一处专供阿哥们读书的地方——无逸斋。 无逸斋,没有安逸闲适的地方,只这个名字就太恶意了,十阿哥稚嫩的肩膀承受不住。 “二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岛上啊?” 冷星眨了眨眸子,笑了,“不知道呀,可能不回了吧。” 十阿哥:! 留下悔不当初的十阿哥,冷星快乐的回到自己的公主府,准备会友玩乐,因着她生辰前后的礼物互送,她幼时的那些个玩伴已经找回了七七·八八,在生辰礼后也没断了联系,常有书信来往,告诉她京里有多了哪些好玩之处。 比如新来的吉祥班,那里头的花旦、小生个个都是绝色,唱的曲目也新颖,竟买了《京报》上的故事改编戏曲,叫哪些个不识字的也能欣赏报纸上头的绝妙故事。 冷星今日便打算约着法保几个去吉祥班瞧瞧的,然而还没翻身下马,便先见着了一道直身玉立在自家府门口的月白身影。 冷星眸子眨了眨,勒了勒缰绳放慢马速,心里头涌出一股难言的微妙欢喜和……不自在,四肢百骸都酥酥麻麻的。 尤其对方的眼神,远远的便瞧着她,嘴角带笑,眉眼带笑,那深黑不见底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情绪凝结成漩涡,要将她吸入,而后溺毙在里头。 【他在色·诱我!】 系统:…… 就淫者见淫吧。 冷星操控着马儿哒哒哒走近,微昂着下巴,如女王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公主回来啦。”张廷玉温言细语,情绪柔和平缓又带着一股挠人的缱绻缠绵,恰似一个每日盼着夫君归来的贤惠妻子。 一年未见,虽说也有书信往来,但张廷玉不像法保他们,与她臭味相投,所以共同话题是比较少的,到了后来,尤其是从去年年底到这会的三四个月,回来见大玉玉的初心,都已经完全被回来同法保他们一起玩乐的兴趣压了下去。 所以,此时此刻,久别重逢,不管张廷玉温和的外表下是如何汹涌或平静的感情,冷星都只有……纯粹的见色起意。 系统:…… 渣女! “对呀,我回来啦。”冷星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后头的阿二,笑眯眯的站在张廷玉对面欣赏他的美色。 张廷玉轻声笑了起来,似乎半点没有察觉冷星举止和言谈中的生疏,只笑着一边陪着她往里走,一边同她说起了自己的近况,“今年皇上开了恩科,二月里我参加了春闱,侥幸得中,如今是个进士了。” 冷星眨了眨眼,眸光有点轻飘,他这样认真的同她说话,叫她难得有了那么一点点心虚,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哦,恭喜呀。” 张廷玉敛眉笑了起来,似乎没有听出冷星话里的敷衍,笑容里满是真切的满足,又带有几丝羞怯,动人极了。 冷星:…… 我好像一个负心汉。 系统:…… 渣渣女! 张廷玉浅浅抿唇,压下眼底嘴角的欢喜,继续轻言慢语的同冷星说自己的打算,“四月里便是殿试,若我侥幸得中一甲,二公主允我一件事可好?” “什么事?” 虽然条件反射的问了一句,但冷星其实也有些猜测,都科考了,之后还有什么可请求的呢,那必然是选官了。 张廷玉又羞怯的笑了起来,“若我能高中一甲,我想将帽花送给公主做生辰贺礼,希望公主不要嫌弃。” 四月十九日殿试,再经过读卷官批卷、皇上御览、小传胪、大传胪、恩荣宴、跨马游街等连串的活动,差不多五月初,他就能拿到自己的状元服饰了。 所以他请求她的事,是送她礼物吗? 冷星愣了愣,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便窜上了脑子,让她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为什么想送我帽花呀?” “虽然是银制的,算不得值钱,但,”张廷玉停住脚步,认真的看着冷星说道:“那是我目前为止,靠自己努力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我想把它送给公主。” 冷星脸上有点发热了,眼睛咕溜溜的直转。 【他绝对是在撩我!】 “还有一件事,”张廷玉微微敛眉,面上也带出了些不自在,轻咳一声,别开脸道:“廷玉从无通房侍妾。” 冷星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系统:…… 确定了,【他下贱,他想用身子馋你!】 冷星闻言,上下打量了张廷玉一眼,相貌清俊不俗,身姿修长挺拔,自带温润的书生气质,又不失高官子弟的卓尔贵气。 【嗯,确实挺香的。】可以馋人。 系统:…… 两人说话间,走到了公主府的正厅,苏麻喇姑听到公主回府的消息,正迎了出来。 看见苏麻喇姑,张廷玉笑着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还有一个多月便要殿试了,廷玉要在家读书,对于星徽的事可能无法顾及,不过曹会长他们都是做熟了的,公主不用担心,只是廷玉要少陪了。” 苏麻喇姑瞧了张廷玉一眼,悄悄松了口气,此人还算知道分寸。 但瞧着张廷玉的苏麻喇姑没有注意到,她家从不知羞怯避让的主子竟悄悄别开了头,眸子水润,脸颊微红。 第106章 “早膳” 冷星脸颊微红的看着张廷玉说完话告辞, 然后自己跟着苏麻喇姑进去换了身常服,便又马不停蹄的去到和法保他们约好的戏院。 系统:…… 妈的,渣渣! 于是整个张廷玉闭关准备殿试的日子, 冷星便带着一众八旗纨绔把京城里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看的,来回玩了个遍。 跟着冷星一块玩乐的闲散宗室、八旗子弟也觉得痛快极了, 往日里他们这样胡闹贪玩,家里人或多或少都要说教几句,可如今带着他们玩的是二公主。 而二公主是谁,是宗人府的宗人, 一个负责管教他们规矩的衙门的主官, 这就好比班主任带着学生出游,怎么能说是玩呢,那是学习, 是出去长见识。 于是家长满意、孩子开心、冷星也高兴, 而如太子这些个对冷星有防备之心的人, 也乐得看冷星贪玩好耍、不务正业。 康熙作为冷星的家长, 虽然担心冷星耽于玩乐, 而辜负了自己在格物一道的天分, 但,孩子远离家人辛苦了一整年,稍微松快松快又怎么了? 就在这么一个你好我好他也好的和睦氛围下, 万寿节时,冷星作为朝臣正式的站在朝堂上接受外国使臣的问答,竟也没有触碰太子敏感的神经。 万寿节后,最牵动京城人心的便是殿试了。 张廷玉这些日子闭门读书, 也是真的闭门读书, 天下有才学的人很多, 科考也不是只一个普通的考试那么简单,除了书本经义外,主考官的脾气性格,皇上的脾气喜好,近来朝廷的时事要闻都要考虑进去。 而这一切,他原本还有两年时间慢慢准备,但现在都压缩到了一年里,十八岁的进士太年轻了,太锋芒毕露了,父亲不会帮他,若是父亲可以插手,可能他春闱的时候就落榜了。 张廷玉揉了揉眉心,稍微缓解了一下眼睛的疲劳,便又振作起精神从《京报》上的政治板块分析如今的朝政要闻。 虽然时间紧张,但能早两年入仕,他心里还是欢喜的,大公主开始相看就像是一个释放了信号,让不少人把目光放到了二公主的婚事上头,那些个蒙古王亲、外国使臣,没有一个不想把她娶回去的。 甚至太子和大阿哥他们也在谋划二公主的婚事,谁都知道把二公主拉到自己一方好处有多大,所以万寿节公主上朝之事,才那么平和顺利,没有遇到一丝阻拦。 但,既然二公主有那么大的能量,为何就一定要成为别人的附庸呢,她自己成为一个中心不是更好么。 是夜,张廷玉看完书,又照例问过冷星今日早膳的情况,再调整安排好冷星次日的早膳,这才洗漱就寝。 墨言为主子放下床幔,瞧着面带疲色的主子,欲言又止。 张廷玉抬眸看了他一眼,“说。” 墨言道:“二公主回京一个月了,一次也没来瞧主子,而主子日日温书还来不及,月底还要看星徽的账,每日还要替二公主操心膳食,这些,怕是二公主都不晓得。” 墨言说这些并不是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而是疑惑更多,他家主子便是心悦二公主,也不是那起子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人,去年二公主生辰,主子替二公主维护了外头的关系,叫众人都送二公主寿礼,转头可就在信里和公主说了的。 所以,他这话是疑惑,也是提醒主子,是不是最近忙忘了,做了这么多事,忘了到公主面前邀功了。 张廷玉闭上眼,只慢声道:“我自有打算。” 墨言赶忙收声,不敢再出声扰了主子休息,但是见次日,主子还是一样的作息,并没有旁的什么吩咐,也没有出门去寻二公主,便也只能暗道爱情的力量了。 叫精于算计、善于权衡的主子跟换了个人一样,生出满腔柔肠,也暗自可惜,主子痴心错付,以二公主如今在外头没心没肺寻欢作乐的模样,主子不主动说,二公主怕是连主子哪一日开始殿试都不知道。 但,四月十九日,殿试开始之日,冷星却是早上一起来就知晓了。 “今日这豆浆不对,这粥不对,这沙琪玛也不对。”冷星皱起眉头,不明白往日极合自己心意的厨房,怎么今日这样敷衍了事,“厨房那边换人了?” 苏麻喇姑看向一侧的管事大丫鬟,大丫鬟连忙回道:“回主子的话,厨房没有人员调动,也没有人请假休息。” “那怎么?”冷星眉头未松,很是不解,拿起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用着早膳,“这酱菜也不对。” 苏麻喇姑瞧了瞧桌上的膳食,瞧了好一会,也没瞧出哪一处不对,但见主子吃得不好,便问道:“可是有哪一处不好?公主不喜欢,不若叫人换了公主爱吃的来?” 冷星摇头,“其实味道并没有差,只是搭配得不好。” 苏麻喇姑凝神听来,那屋里伺候的大丫鬟也连忙打叠起精神侧耳听来。 冷星指了指右手边的豆浆,又点了点面前的粥,“天气热了,上绿豆粥没错,豆浆也是我爱喝的百合莲子,可又是绿豆粥,又是豆浆,都是豆子,我不喜欢,味道太寡淡了些。” 苏麻喇姑和大丫鬟听得一愣,这样的细处,她们没有留意过,她们只知道,百合莲子豆浆是公主一贯喜欢的,而入夏之后,公主早上也很愿意用些绿豆制的食物。 冷星又用筷子点了点沙琪玛,“这个的味道倒是够了,可甜腻腻的。” 而且,沙琪玛配粥,总觉得怪怪的,“沙琪玛要配奶茶才好吃。” 沙琪玛也是公主平日爱吃的早点…… 苏麻喇姑还在愣神,冷星又皱着眉用筷子将盛着酱菜的小碟推远了,“这个味道不对,不是延寿寺街西路建作坊的酱菜。” 冷星说完,微微一愣,心头有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但她没有抓住。 苏麻喇姑听公主挑出这么多处不好,也觉得是厨房上头的人懈怠了,便道:“叫厨房的管事过来说话,”又问冷星道:“让人给主子换一份早膳吧。” 冷星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还在纠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厨房的管事来得很快,听了这些个问题,厨房的管事也是满头雾水加满心惶恐。 “这个,实在是没有注意,百合莲子豆浆和沙琪玛都是主子平时爱吃的,所以我们就准备着了。” 厨房的管事又一一吃过了冷星说不对的食物,稍微松了口气,放下筷子躬着身子回道:“味道都是平时的味道,厨房里头没有换人,只是这酱菜,是府里自己做的,不是从外头买的,所以味道同主子往日吃的有些差异。” 苏麻喇姑并不好蒙,“味道便罢了,可你往日怎么知道如何替公主搭配膳食?” 公主离京一年之久,好不容易回来了,一大堆的朋友约着玩,一日里头,也就在府里吃一顿早膳,如今还吃得不如意。 苏麻喇姑肃着脸,很有些严究的意思。 厨房管事讷讷回道:“往日的早膳,都是张二公子使人递了条子来安排的。” 从前公主在府里的时候,张二公子就当着公主府半个家,他们也习惯了听张二公子的话,再说,这又是小事,便没人想着要先问过公主和苏麻喇姑。 冷星动作一顿,那种说不清的酥酥麻麻又在心头泛开,同时又有些不高兴,她问,“他今日怎么没安排?” 苏麻喇姑看着自家公主亮晶晶的眸子,和佯怒之下露出的女儿家的心思,心里沉沉的一点点落了下去,这么场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公主不动心才是最好,可瞧这模样,公主分明有些在意了。 可这事能怪谁,若不是厨房的人不用心,若不是自己非要追究,张二公子默默做的这些事,根本传不到公主耳里。 苏麻喇姑后悔不已,想着用什么法子补救。 听到冷星的问话,管事微微一愣,见公主是真不知道,连忙回道:“回主子的话,张二公子在宫里头参加殿试,这殿试要连着考上三日。” 殿试,冷星眸子转了转,佯装的不高兴散得一干二净,飘浮的视线里还透出了那么一点心虚,他为了帽花努力去了,而她把他忘了。 冷星心虚也就一会会,然后觉得不能怪她,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 冷星挥退了厨房的管事,心思又飘到了吉祥班的新戏上头,但尽管如此,再看到厨房新上的早膳是和昨日一模一样的时候,还是感到了些微不高兴,“大玉玉安排的早膳就没有重复的。” 苏麻喇姑笑着安抚道:“一会老奴带着厨房的人好生研究研究,公主今日不是约了人吗?快些用过膳,再歇一会,别耽误了出发。” 冷星点了点头,便将此事放下,再如何不习惯,也得等大玉玉殿试之后再说。 而苏麻喇姑看着这一桌早膳,心里却一点没放下。 这不是个好苗头,或许她应该进宫了,但,还是等张廷玉殿试之后再说吧,情难自禁,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他也在努力放开了。 自己不想公主动了心再伤心,可在能够保全的情况下,她也不愿误了他人的前程。 第107章 “头名” “主子, 是回府还是?” 殿试结束,墨言接到自家主子,见主子精神还好, 又想到主子备考之时,日日不忘替二公主安排,便多嘴问了一句。 张廷玉回首看了紫禁城一眼,淡声道:“回府。” 如今是避嫌的时候。 次日,冷星的早膳又恢复了从前的水准,每一丝细微处都极合她的心意,于是她知道大玉玉殿试考完了。 冷星一边吃着早膳, 一边不时往门外看一眼,脸上带出些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细微期盼。 苏麻喇姑却悄悄瞧进了眼里去, 所以即便主子的早膳吃得开心又安静,她的心情还是慢慢沉郁了下去。 原本还想着等殿试发榜之后, 可若, 若对方没有分寸, 她也只好快刀乱麻了。 吃过早膳, 冷星照例出门玩了,最近心裕说缺银子使,又不愿意做没有意思的买卖, 他们便商量着建个马场, 专门赛马的马场, 也很是忙着呢。 殿试完头一日, 冷星隐有期待,苏麻喇姑隐有忧虑, 张廷玉没有登门, 冷星出门玩了。 殿试完第二日, 张廷玉没有登门,冷星有些个不高兴的吃过早膳出门玩了,苏麻喇姑面带微笑。 殿试完第三日,张廷玉仍旧没有登门,冷星吃过早膳开开心心出门玩了,苏麻喇姑心神神情彻底放松缓和下来,又微妙的对张廷玉生出了些同情,他花了一个多月叫主子习惯并依赖他的存在,主子三天就把他忘了…… 第四日,冷星和苏麻喇姑都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而乾清宫中,读卷官正在整理评选出的前十名的考卷,准备呈献到康熙面前,由康熙御定。 上书房里,张英心神不宁,不时往乾清宫主殿的方向张望。 同僚高士奇笑着拍了拍他,“令公子的才学不俗,必在前十之列,张大人不用过于忧心。” 张英勉强笑了笑,他虽也忧心自家儿子的殿试成绩,不过同别个担心自家孩子落榜的不同,他是怕他没有分寸,考得太好。 他的儿子他知道,聪明,毫不收敛的聪明,从前因着自己得天独厚的聪明,他读书上头并未下多大的功夫,远不如大儿子卣臣来的刻苦,可这一年来,却是真真下足了功夫。 那股子势在必得,竭尽全力的狠劲拼劲叫张英又惊又怕。 才不过十八岁的举人,即便这次没考中又能如何,再等一届,也不过二十岁,再说他如今已经中了进士,一个十八岁的进士,便是名次差了些又能如何? 他在着急什么?他想要向谁证明什么? 张英每每细想,便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 前年,纳兰明珠卖官之事便闹得沸沸扬扬,而去岁,又因结党营私被御史弹劾,而被皇上罢黜了,纳兰明珠从来都是支持大贝勒的,衡臣他,他也和大贝勒走得很近…… 外头传来内侍传唤主考官入内的声音,张英心下一紧,转头往屋外看去,既不希望又毫不意外的在等待召见的队伍中看见了自家儿子。 张英微微叹了口气,自来聪明人都心高气傲,都是敢于去赌的,他拦不住他去赌,只能尽量压一压他,让他的位置不要太高太重,不要陷得太深。 “高大人,”张英起身走到高士奇的桌案旁边,他知道眼前这位高大人虽是由索额图引荐入仕的,但于索额图也并不全然和睦,“老夫有一事相求。” 李光地拿着考卷准备入内时,一个小太监凑到他身旁低语了几句,李光地神色不变,只眼角余光往上书房瞥了一眼,而后神态自若的理了理手里的考卷,悄无声息的将放在头一个的考卷调换到了第四位。 张廷玉一直注意着李光地的动作,隔得太远,看不清考卷上的名字,但他知道,应该是父亲请人将他的名次被往后压了压。 张廷玉低敛着头,眉目不动,全然一副安分恭顺的模样。 李光进入殿内,将考卷呈上,康熙依次阅卷。 虽说临时改换了名次,但李光地的神色安然得很,皇上虽然会依次看完前十的考卷,但每每往后,便看得越快越不入心,一般来说,主考官呈上来的顺序,便是考官们排定的名次,而若无意外,皇上不会调整主考官呈上来的名次。 而这事也说不上结仇交恨,毕竟是人家的父亲所请,又是压名次而不是抬名次的事,并不会挡了谁的路。 不过,千算万算,康熙微微抬眉,“张廷玉,朕怎么瞧着这个名字有些眼熟?” 李光地笑着答道:“张廷玉乃张英张大人的次子。” “原来是张英的儿子,”康熙笑着点了点头,但,“这笔字,朕好像也眼熟得很。” 李光地一愣,这个他却是不知道了。 张廷玉竟有门路将自己的笔墨文章呈到皇上面前? 康熙也不用李光地回答,只是因着这份眼熟,所以对张廷玉的考卷格外多了些认真,而认真一读后,便又格外重视起来。 “朕瞧着他论经济这一块写得最好,里头有不少时事,尤其是对证券和存储这一块的说道,还有这货币,货币与需求,”康熙说着笑了起来,“朕想起来再哪儿看过了。” 李光地笑呵呵的看着康熙,脸上恰好的流露出两分疑惑。 康熙笑道:“说起来,朕差不多十年前,就见过他的文墨了,他和太子、乌西哈、老大、隆科多几个一起南巡,乌西哈的家书,全是他的手笔。” 李光地面上又流露出三分惊叹,一是惊皇上竟还能记住二公主十年前的家书,二是疑惑,张二公子这笔墨竟十年无长进。 但作为一个深得帝心的大学士,李光地的惊是远远把疑惑盖了过去的。 康熙笑着摇了摇头,“星徽的折子,一直都是他写的,怪不得他论这经济能论得鞭辟入里,原来早在乌西哈手里调·教过了。” 李光地再次微怔,倒不是因为皇上话中的爱才惜才之心,而是,星徽的折子,照理应当是二公主亲自执笔。 那些个主官才学不高,让底下人捉刀的也不是没有,只是,李光地心情难言的微微低头,只是他没有想到,二公主竟然连誊抄一遍也不曾,这份光明正大、理不直气也壮,也真真是叫人无话可说。 康熙又看了一遍张廷玉的策论,因着刚说到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康熙这会心情不错,连着看策略时,面上也带着笑。 看来,要辜负张大人所托了,李光地再次由衷感叹,二公主这份圣心了不得。 以皇上这会的心情,即便张廷玉的文章略差一些,沾着二公主的边,皇上也会抬举他,更何况,那原也配得上头名。 康熙将张廷玉的考卷抽出来放到了上头,等看完了全部考卷,这才问道:“朕瞧着张廷玉这份策论写得最是精妙,言之有物,观点也新颖,怎么排到了二甲去?” 李光地面上有些尴尬,躬身回道:“回皇上的话,张廷玉年不过十八,少年进士,已是出尽了风头,张英张大人便想着压一压,怕孩子骄傲太过,失了稳重。” 康熙沉吟片刻,摇头不赞同道:“张英就是谨慎太过,别压得孩子也失了锐气。” 再说,“十八岁的状元算什么风头,”康熙笑呵呵的道:“乌西哈五六岁的时候就知道用疫苗换银子了。”五六岁便能堵得外国使臣哑口无言。 这题好答,李光地笑着夸赞道:“二公主聪明天成,乃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李光地说着懊恼得不行,“皇上说的极是,是微臣想岔了,有二公主珠玉在前,一个十八岁的状元确实算不得什么,如此人才倍出,正是我大清兴盛之相。” 康熙笑了笑,对李光地的话不置可否,不过看着心情很是不错,康熙将张廷玉的考卷放到最前头,对梁九功抬了抬下巴,“宣他们进来。” 梁九功赶忙唱名召见。 张廷玉随着同科一起进入殿内,十个人在殿内一直排开,宫殿巍峨,皇上就在上头瞧着,龙威甚重,个别寒门出身的同科身上难免就带出了几分局促不安。 张廷玉敛眉低头,利落的拍了马蹄袖,冲皇上磕头请安。 面圣的仪态和应对也是殿试考核的内容,甚至,面圣的表现极有可能就推翻了前头锦绣文章带来的优势,是的,这时的名次也还不是固定的。 皇上初步确定名次,召见前十入殿对答,谓之小传胪,而小传胪之后,皇上才会将最后确定的名次交给内阁,由内阁中书填写金榜,这一切方才是铁板钉钉,再无更改。 “张廷玉?”上头传来威严低沉的声音。 第108章 “策问” 底下的同科贡生低着头难掩羡慕的偷瞄了张廷玉一眼。 第一个被皇上挑出来策问, 虽说可能会因为对皇上的喜好不清楚,惶恐紧张之下,出了差错, 让皇上不喜, 可能第一个被皇上点出来, 也说明皇上看好他的策论, 有意点他头名。 而这一处, 同样也是一个会因为出身拉开距离的地方。 官宦子弟, 尤其是高官众臣的子弟,早就被家中长辈教导了不少忌讳,所以哪怕是头一个被点到,心里也多少有点底, 可寒门子弟, 若是被点了头一个, 那就真的是好是坏全凭运气了。 这个世上, 从来少有真正的公平,占有更多资源、站得更高的人, 才有更多的自在和可能,才能创造和抓住站在低处的人无法想象、无法识别的机会。 而这便是他的一个机会,一鸣惊人的机会,他要往上爬。 他想要摘星,所以得站得高一点, 再高一点。 “臣在。” 康熙上下打量了一眼张廷玉, 少年生的风雅俊秀,因着年纪小, 面皮在一众贡生中瞧着白嫩了些, 但他的身量颀长, 举止沉稳有度,应答的声线也平稳自然,瞧着便是个办事妥帖的细致人,叫人不自觉的就忽略了他的年纪。 不愧是张英的儿子,康熙眼里带上了笑意,可见张廷玉仪态上头没有丢分。 “此次策论论经济,”康熙随意的将一手搭在椅把上,微敛着眸子转着拇指上的扳指,神情看起来很放松,“这里头只有你一个,将经济提高到了关系国家兴亡的地步。” 康熙的声音不喜不怒,众贡生却不敢随意处之,只是低着头又不敢去瞧康熙的神情,便在心中惴惴起来。 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士农工商是祖宗留下来的老规矩,也是不少贡生心中信奉的规则,商人是卑贱的,如他们这般的“士”就应该高人一等。 可是,他们这次的恩科,便是因着二公主的星徽航海挣了不少国家的白银,又扬了大清国威而来的,他们是既得利者,所以他们的策论中无一不是正向肯定经济之重要。 但是这个度…… 国家兴亡,只怕是过了,罢罢罢,只看张廷玉如何应对,他们到时再随机应变。 这时,众贡生对张廷玉头一个被皇上点到的嫉妒都散了几分,并且悄然生出了几分庆幸。 张廷玉略等了几息,见皇上没有后话,便知皇上是有意停在此处,叫人摸不清他的心思。 张廷玉镇定而恭敬的拱手躬身回道:“回皇上的话,微臣认为前明之所以亡灭,便有经济崩塌之缘故,故言经济之重关系国家兴亡。” “哦?”依旧是不辩喜怒的语气,不过显然,皇上是有兴致听他说下去的。 张廷玉不疾不徐的接着道:“前明隆庆皇帝登基之后,解除了海禁,后不久,日本开放了长崎港,当是时西班牙人在南美发现了巨大的银矿山,又发明了用水银提纯银矿石的技术,使白银产量大增,与此同时,西班牙人占领了菲律宾,以马尼拉为基地,发展了对前明及东南亚地区的贸易,故海禁解除之后,前明海域贸易繁荣,各国商船络绎不绝,在此后的三十多年里,每年皆从美洲和日本各国流入至少八百万两白银。” 康熙稍微郑重了神色,手虽然还放在大拇指的扳指上,却没再转动了。 各贡生惊诧不已,什么前明隆庆皇帝、日本、西班牙、南美,还有什么菲律宾、马尼拉、水银提纯银矿石的技术,他们只感觉,他和他们不是在一个知识层面上的。 李光地目带赞叹,张英还想压着这个儿子,二甲一名,李光地在心里摇了摇头,就算把他的考卷压到了第十名,只要给了他参加策问的机会,他便能崭露锋芒。 张廷玉低敛着眼睫,他会把目光放到整个世界上,也是因为小时候以为二公主中西学兼修,便不服气的研究起了西学,只是相比那些个科学技术,他于世界各国的经济政治更有兴趣。 张廷玉像是没发现众人的惊叹,只接着道:“白银的大量流入,有好处也有坏处。” 康熙微微蹙眉,坏处?一年八百万两白银就有坏处,乌西哈一年挣的可是上万万两白银。 “什么坏处?” 众贡生也凝神听来,说挣外国的白银不好,那就是否认二公主的功绩,作为恩科士子,此举可以说是恩将仇报了。 “皇上也知道,大清境内的金银矿产较少,前明以白银为流通货币,而国内又白银稀少,国内经济便极大的依赖国外流入的白银。” 康熙皱了皱眉,并不是很能理解这个说法。 张廷玉解释道:“丰年谷贱,白银也是一样的道理,并且因为白银是流通货币,所以它的升值贬值影响更为巨大。” 毕竟白银可以买所有商品货物,所以它引起的价值变动也是全方位的,涉及衣食住行各个方面,而衣食住行便是百姓的整个生活了。 康熙有些明悟了,李光地也瞬间恍然。 众贡生见鬼一样看着张廷玉,这确定是和他们一样的新科贡生,怎么思维、行事如此缜密老辣。 “白银的大量流入迅速抬高了物价,微臣翻阅史籍,从明崇祯五年到十二年,仅仅七年时间,松江地区的谷价便涨了两倍,而浙江北部,更是翻了四倍。” 康熙神色郑重,李光地也认真起来。 众贡生听到此处,早已不羡不妒,只剩佩服。 这样翔实的数据,得看多少书、花多少心思去,而且人家比他们看得更宽更远,他们只看大清,而他看的是世界,他们狭隘的分析内因,而他是从整个世界来看内因外因,并且把它们联系起来。 殿内的气氛变化肉眼可见,张廷玉却仍旧低敛着眉眼,谦逊平和的接着道:“物价已然上涨,若此时国外流入的白银骤然减少,便会造成经济崩坏。” 能有多崩坏呢? 众人还在想象,张廷玉平稳的声线却如一道惊雷在众人头上炸开。 “自永乐帝迁都北京后,官员俸禄已渐渐由实物改为白银支付。” 众人皆是一震,若朝廷官员的生活都无以为继,前明不亡才是神迹! 康熙的脸色霎时严肃而紧绷起来,官员无法用俸禄维持生活,必然要贪污,而官员贪污成风,朝政自然腐败,这也是大清为何会有养廉银子一说。 “不愧是张英的儿子。”这一声,康熙是由衷的赞叹,甚至带上了些许羡慕。 张廷玉嘴角抿笑,面上终于有了些少年人的腼腆稚嫩,康熙的心情微微一松,也对张廷玉生出了对晚辈的喜爱怜惜之情。 张廷玉羞涩老实的解释道:“这些不是父亲教导的。” “哦?” 难道还要同自己的父亲争功,他父亲生他养他一场,他却半点不念养育之恩,如此心性……康熙的目光冷了下去。 “这些是二公主教导的,”张廷玉面上羞涩更重,“微臣有幸被二公主赏识,主持星徽证券的事务,二公主常常教导微臣,经济之事万不可轻忽,言经济可制裁一国。” “乌西哈?”康熙眸光回暖,笑了起来,又带着几分刻意的不满而摇头道:“乌西哈天资聪颖,就是实在活泼好玩,性子又懒散了些。” 李光地:“……” 虽然他知道皇上是明贬暗秀,但想想二公主带着他在上书房玩纸牌,他就觉得皇上说得没错。 张廷玉闻言却是一本正经的道:“微臣从未见过如二公主这般聪慧睿智之人,不说星徽的众商贾,便是学会的子爵、宫里的传教士们也没有一个不服的,公主虽说性子活泼,但从未误事,每每领了差事,也总能有奇策奇效。” “至于说二公主懒散,”张廷玉面上带出衷心的自愧弗如,“二公主聪颖至极,所以每每领了差事,不说一半,连三分之一的心神都不用,只漫不经心的随手就办好了,所以才显得二公主懒散了些。” 张廷玉说完惭愧极了,不怪二公主懒散,实在是以我等愚钝之人的标准衡量公主,太委屈公主。 康熙嘴角带出笑意,目光温和,瞧着张廷玉不像是看臣子、贡生,倒像是看自家孝顺出息的子侄。 李光地不动声色的瞧了瞧皇上,又瞧了瞧张廷玉,暗叹一声,才是真正的自愧不如。 众贡生也是思绪涌动,是张廷玉溜须拍马,还是二公主果真如此厉害? 皇上爱才重才,以张廷玉的才学,完全不用如此奉承,况且,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郎,专注学识便罢了,哪里还有功夫练出这样厚的脸皮,所以,是真的? 众贡生低着头,心思转了又转,他们也是初入仕途看不了许多,不过…… 不细想没发觉,自从二公主建立了学会,秋闱和春闱录中的举人进士便生生多了两成。 而现在,众贡生心中隐隐期待,依着张廷玉的对答,可能,极有可能,星徽证券也会成为新的朝廷部门。 连贡生们都意识到了张廷玉所言经济的要紧,康熙自然更加敏锐,言归正传,“前明的白银流入是如何减少甚至断绝的?” 是客观原因,还是有其它国家有意识的……用经济制裁了前明,大清如今可也解除了海禁,并且贸易繁荣。 张廷玉回道:“因欧洲宗教之争的缘故。” 众贡生又开启了听课模式。 “当是时,欧洲战乱不断,马六甲落入荷兰人手中,所以从印度果到濠镜澳,再从濠镜澳到广州的白银运输通道全部被切断,西班牙的落败,导致南美的白银无法继续流入前明。” “那日本呢?”康熙接着问道,毕竟日本也是产白银的。 张廷玉回道:“日本的德川家康结束了日本战国的战乱后,江户幕府的建立,日本不再打仗,由于对军需物资的需求降低,本身就缩减了对外贸易,而后来,因为防备西方的天主教士传教,江川幕府颁布了锁国令,更是彻底断绝了日本白银流入前明的途径。” 康熙的嘴角带出一丝笑意,“看来是天亡前明,天命在我大清。” 这话自然是要应承的,而应承过后,问题来了,现在,大量白银进入大清的问题要怎么解决。 李光地有了些猜测,“这就是二公主要买岛建岛的原因?” 在外头挣了银子,就在外头花掉? 康熙瞥了他一眼,花掉?以乌西哈挣银子的本事,漏点缝就能达到前明的八百万两白银。 康熙看向张廷玉。 张廷玉腼腆的笑着赞同了李光地的话,“这事,微臣曾经请教过二公主,在外头买地买矿买资源是一个法子,但公主挣的银子实在太多了。” 实在太多了…… 这话叫众贡生连着李光地一时都丧失了表情管理,就,酸,但又不得不服。 “二公主说,应当制定一些个经济政策,由朝廷宏观来调控经济,毕竟不止物价太高了不好,物价太低了,也会引起经济崩溃。” 物价低了还不好? 康熙顺着话意想了想,猛地心中一凛,若是米价布价降到极低,谁还愿意辛苦的种地织布?那将会是整个生产链的崩溃。 “什么样的经济政策?怎么个调控法?” 张廷玉顿了顿,在应答上终于有了些艰涩,“公主离京一年,微臣因为在家读书,与公主交流不多,所以只是些个人的愚见,只是一个想法,并不清晰完善。” “说。” “微臣想着,这关键大概在证券上头。” 康熙敛眸沉思起来,“这经济政策之事,朕从未听乌西哈说过。” 张廷玉低着头回道:“微臣就是主持星徽证券的时候,恰巧看到前明的史书,所以多问了几句。” 李光地瞧着康熙欲言又止。 康熙看向他,抬手示意他说。 李光地为难着含糊道:“公主的性子,公主应该不是有意隐瞒,只是,可能公主以为朝廷有安排吧。” 公主的性子,公主什么性子?谁都知道公主怠懒,若是问题来了她自然会说的,可问题还没发生,那她绝不会自己给自己找事,但你要问,那她看心情,可能也会应付着回答两句。 而经济政策这样的事,想也知道,在二公主眼里应该属于枯燥无趣的一类。 康熙愣了愣,悄悄叹了口气,心里头一回生出可惜,可惜乌西哈不是个儿子。 康熙转头对梁九功道:“让乌西哈明日进宫一趟。” 他知道乌西哈不是有什么图谋,但是等问题来了再解决还是太晚了,防患于未然才是最佳,所以,乌西哈得离朝政更近一些。 第109章 “游街” “是不是有什么变故?今年策问的时间也太长了。”张英不知第多少次看向屋内的座钟。 高士奇闻言侧头瞧了一眼, 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确实比往年要久,“稍安勿躁, 或许是有什么好事也未可知。” 张英点了点头, 按下心中的忧虑, 是他关心则乱,一群刚入仕途的贡生能闹出什么大事, 顶破天了也不过是科考舞弊,而那科考舞弊的,也不会有人那么傻,将他们放到前十。 又过了一刻钟, 李光地领着张廷玉在内的十个贡生从殿中鱼贯而出, 十个贡生在内侍的指引下退出乾清宫,而皇上排定的名次也终于传到内阁。 “我就说是好事, 张大人, 恭喜恭喜。”高士奇对着张英拱了拱手,明明往后压了名次,策问后, 张廷玉还是被皇上点了状元, 这就是真才实学、出类拔萃。 有出息的儿子, 确实是好事一桩。 张英笑着虚应了几句, 便寻到了李光地问详情。 策问是贡生们面圣出头的机会,可要在策问上头出彩却极不容易,为了保证殿试的成绩,众贡生几乎将能够想到的绝妙论点都写到了考卷上头, 所以再问也少了许多新鲜。 高士奇也漫步走了过来, 皇上在策问上头花了那么多时间, 必然是有关于朝政的大事,他们早些知晓,早做打算,皇上问到的时候才不至于仓促。 李光地同两人说了详情,又恭喜了张英,末了感叹道:“后生可畏啊。” 高士奇转身看向张英笑道:“等发榜了,张大人可得请我和李大人好好喝几杯。” 至于今日,几人还得好生想想经济政策的问题,以备皇上问询。 张英连忙从惊愕中回神,笑着拱手应了下来。 宫里的消息传得极快,很快,有关经济的论说便传到太子、大阿哥、索额图、纳兰明珠等一众人耳里,此时,张廷玉得了状元倒是小事了,要紧的是,谁都听得出来,二公主即将得到重用,她的价值将更高、地位将更重。 “皇上已经在为大公主相看,大公主和二公主相差不过两岁,不知皇上对二公主是怎么个打算?”类似这样的讨论,一夜之间在不少府邸中进行,而参与商议的无一不是王亲高官。 与此同时,年仅十八岁的新科状元张廷玉的名字也传入了后宅,被不少夫人惦记上了。 张夫人不知道夫君的那些个担忧,只真切的为儿子的成绩高兴,而成家立业,立业成家,儿子眼瞧着仕途光明,家里也该有个贴心人,为他操持家务。 所以等张英带回儿子被点了状元的消息后,张夫人便提议道:“我娘家有个侄女,才情相貌都不错,与廷玉年纪相当。” 夫人的娘家,张英自然是信任的,再说又是次子的媳妇,张英摆手打断了夫人的话,只道:“这些事,夫人看着办就是。” 张夫人笑着应了下来,只等次日揭榜,儿子的名次落定,便去相看未来儿媳,如此娘家侄女的面上也有光。 公主府里,冷星的消息说灵通灵通,说不灵通也不灵通,她没有特意在宫中安排耳目,所以对于殿试的情况一无所知,但挡不住冷星‘名声在外、积威甚重’,而此事又恰巧牵连了她。 “汗阿玛让我明日进宫?什么事呀?”冷星就这么随口一问,来传旨的太监就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几乎一字不落的全倒了出来,而后小心的留意着冷星的反应。 冷星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半晌,慢吞吞的道:“你记性真好。” 传旨太监笑着谢了公主夸奖,而后凑近乎道:“奴才李盛,是梁总管的徒弟,在宫里的时候也给公主传过旨呢。” 冷星想了想,“哦,小时候替汗阿玛给我送荷包的人。” 李盛没想到公主真还记得,连忙笑着点头,“正是奴才。” 冷星点了点头,让人给李盛看了赏,而后便坐在凳子上陷入沉思。 苏麻喇姑体贴的问道:“可要给公主准备纸笔?” 冷星茫然的看向她,准备纸笔做什么? 苏麻喇姑愣了愣,“主子不是在想经济政策的事?” 冷星无辜的眨了眨眼,她休息时间为什么要想工作? 苏麻喇姑:“……” 次日当太和殿举行传胪唱名时,公示殿试名次的大金榜也张贴在了长安街宫墙之上。 这一天热闹极了,宫里的典礼还未结束,一甲三人也还未开始骑马游街,街上便已经挤满了人,那些个能欣赏状元风姿的酒楼茶铺的包间雅座更是早早就被人预定了。 冷星没有丝毫准备,却站在了最好的位置,状元楼的春风阁。 “大玉玉挺有自信的嘛。”冷星推开雅阁的窗户,看向已经人挤人一派热闹的街道。 墨言躬着身子回道:“主子说,这是他目前能够送给公主的最好的生辰礼物,不敢不全力以赴。” 冷星回头正要说话,便听外头有人敲门,是店小二进来送菜。 一道独占鳌头,通俗来说——王八汤。 冷星让人盛了一碗,一边小口喝着,一边继续同张廷玉的小厮墨言说话,“明明是他的功名,怎么成了我的礼物?” 墨言被问住了,讷讷了好一会,话没说明白,脸先红了。 这还用解释吗?主子不就是为了能配得上二公主,才拼命读书? “主子他,他是想努力离公主近一点。”墨言好半天,才含糊着回了话。 冷星的唇角微翘,“那他为什么要努力离我近一点呀?” “因为,因为,”墨言羞红了脸,“因为主子仰慕公主。” 冷星眨了眨眼,勉强满意,“那,为什么考了状元就能离我近一点呢?” 墨言已经摸着点套路了,眼也不眨的真诚回道:“因为公主实在太优秀了。” 冷星唇角扬起,满意了。 瞧出二公主喜欢热闹,不是讲究食不语的人,也怕二公主再问些有的没的自己答不上的,墨言干脆留意着冷星的神情,凑趣的说起闲话。 “说起来主子能订到这春风阁,还是用的二公主的名字。” 冷星挑了挑眉。 墨言笑着解释道:“参加殿试的有不少达官贵人,能订到春风阁,除了银子外,还得有身份,不然就是订到了也得让出去。” 冷星笑眯了眼,“那肯定没人敢抢我的雅阁。” 墨言连连点头,这会是真心得不能再真心,“那可不是。” 两人又说了会闲话,便听窗外喧哗更重,隐隐夹杂着锣鼓之声,墨言笑道:“想来是走到咱们这儿了。” 冷星连忙起身走到窗前,便见街道上的人已经被士卒分至两边,远处,一众新科进士打马而来,身前锣鼓开路,身后旌旗猎猎,前呼后拥,浩浩荡荡,风光极了。 打马走在最前头的一个,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状元大红袍,脚下跨着高头的金鞍红鬃马,一身行头装扮喜庆富贵又威风凛凛。 这样的阵仗,哪怕是随手拉一个老翁坐上去,也能添上十分的气质,更别提那人本就生得眉目如画,一身清隽淡雅的气质如修竹清泉又似空谷幽兰,沁人心脾,尤其那一双清亮的眸子,从转入这街口,便远远的凝视着一处,凝视着春风阁的窗。 于是,冷星一站到窗边,一抬眸,便深深的望进了这样一双等待已久的专注的眸子。 而那人瞧见了期盼已久的人儿,霎时眉眼染笑,恰如兰花徐徐而开,姿颜惑人。 咚,冷星的心猛的一跳,骤然失序。 一瞬间,所有的喧嚣鼓乐远去,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一个他和她。 但那只是一种主观感受,旁的观客并不以主观想法而消失的客观存在。 冷星这处本来没多少人注意,但新科状元却是万众瞩目,于是,当他们发现状元郎一直瞧着某一处时,便也不自觉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瞧见状元郎目光凝视处是一小姑娘,便有人叹而慕道:“原来状元郎还是一个痴情郎。” 不知冷星身份的路人如此感叹,而知道冷星身份的人却是猛然一惊,瞧瞧冷星又瞧瞧张廷玉,恍然大悟又不可思议,半晌说不出话来,缓过神来便赶忙吩咐道:“快回去禀报老爷,就说张廷玉对二公主有情!” 街道的长短有限,很快,游街的队伍走到了冷星的窗下,又很快,游街的队伍走过了冷星的窗前,但张廷玉目光的着落点却一直没变,像是没有看够,哪怕走过了,也要侧身回头瞧着冷星,眼底满是蜜意柔情。 扑通扑通。 冷星抬手捂上胸口,【小三儿啊,这次真有点扛不住了。】 “他疯了吗?”张夫人带着张少夫人和张大小姐也在观客之列,同行的还有张夫人的娘家侄女姚小姐,张夫人捂着胸口,脸色一片煞白。 “那,那是二公主,那是他能够肖想的吗?他还这样明晃晃的把自己的心思表露出来,摊在满京城的人面前,他这是拿自己的前途胡闹!” 张夫人说着身子微微发抖,他们什么身份?哪怕廷玉考了状元,那也远远配不上公主,若是惹恼了皇上,惹恼了公主,别说他的前程,就是他的性命,也难说! 那可是万岁爷金尊玉贵的二公主,能入朝议政的二公主! 姚小姐扯着帕子,已经完全呆住了。 张少夫人连忙安排下人回去传话,张大小姐上前扶住张夫人,“母亲,母亲静一静,这事等父亲和大哥回来再说,咱们回去再说。” “大妹妹说得对,”张少夫人也赶忙安抚了两句,又对姚小姐道:“姚小姐,实在不好意思,家中有事,就不多留姚小姐了,我派人送姚小姐回府。” 第110章 “机会” “乌西哈, 乌西哈。”康熙连唤了两声。 “啊,”冷星愣愣的回神。 康熙将茶盏放到一边,仔细瞧着自己从来不知愁的女儿道:“想什么呢, 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想, ”冷星眨了眨眼,“想事情呀。” 她看完游街后, 吃了饭,便又紧着进宫, 心思还没从那场万众瞩目的无声告白里抽离,而且, 一会,等她出了宫, 他还要送她帽花呢。 冷星脸颊微红,心跳又悄然加速, 见鬼了, 她的大玉玉模样性情怎么像是照着她的喜好长的一样。 康熙以为女儿是被正事难住了,点了点头, “那你想到了什么法子?法子可在证券上头?” 法子?冷星眨了眨眼, 心思回转过来, “说证券吧,”这是大玉玉提出的主意…… 冷星点头, “也对。” 钱币,也、也可以说是证券的一种嘛。 系统:…… 昏君! 康熙的神色有了几分放松,有思路就好, “那你是怎么想的?怎么用这证券调控经济?” 这个问题说起来就比较复杂了, 冷星的眼神往屋外的天色瞟了瞟, 她出宫还有事呢。 她决定直接说重点。 “其实主要的症结便在于大清以白银为本位货币, 然而大清却不主要生产白银,这就相当于把铸币权交到了别人手里,所以开放海禁后,国内的经济就极容易受到外界冲击。” 说冲击,都是轻微了,把自己国家的铸币权交给他国,那好比是把脖子伸到别人的手掌心,是兴是亡,全凭别人的心意。 又是新奇又一针见血的说法,康熙郑重了神色,越发觉得应该让女儿参与朝政,她的目光超前太多。 自他们爱新觉罗得了天下后,便反复研究过明朝灭亡的原因,以期不要蹈了覆辙,然而宦官、后戚、藩王方方面面他们都考虑到了,也制定了相应的措施,但唯独经济这一个,不说防备,在张廷玉提出之前,他们连想都没有想到过。 “你细说说。” 冷星有些不愿意了,她的不愿意也表达得很直接,“这事情不是还没有发生吗?汗阿玛有那么多大臣大学士,找他们慢慢商议慢慢想法子就是了,我都忙了一年了,才歇了两个月不到。” 康熙头一回这样被人拒绝,下意识的就要生气,然而见女儿瞪着眸子理直气壮的模样,像是比自己还要生气,那气又慢慢消了。 这是女儿,朝政之事本来就不关她的事,她若是极为上心,他反而要生出担心。 梁九功和顾问行侍候在一侧,眼瞧着二公主出言撅皇上,又眼瞧着皇上动了怒,再眼瞧着皇上歇了火,睫毛都没有颤动一瞬,稳如两座泥塑土像。 公主翻车那是不可能的,皇上对公主的忍耐度高着呢,就是公主直接和皇上吵起来,估计皇上缓一缓,也能想到缘由反过来找自己的不是,理解公主的脾气。 而康熙冷静下来后,也确实注意到冷星今日的异常之处。 “你今个儿有事?” 又是走神,又是往外瞧天时的。 冷星点头,“对呀,人家提前好久就和人约好了的。” 康熙想到她整日招呼着一大群闲散宗室、八旗纨绔四处游戏耍乐,传出的好大名声,都懒得过问她约了谁,只板着脸看着她。 玩难道比政事要紧? 冷星瞪着眸子无声回应。 康熙这板脸的威力远也不大,毕竟康熙没有真的生气,因为冷星虽然多了个纨绔公主的名声,但实际这两月报到宗人府那处的案子却少了许多。 他的女儿顽皮是顽皮,可本性是好的,带着那些个闲散宗室,虽然花钱散漫又不务正业了些,可却也管着他们没做什么欺压百姓的事。 这样想着,康熙本来就不多的怒气,更是散得一点都没有了。 突然,康熙心思一动,乌西哈这样的玩法,倒正经是歪打正着、另辟蹊径了,康熙挑了挑眉,笑着夸赞道:“你这宗人当得称职。” 冷星向来喜欢被人捧着,闻言立马昂起下巴,毫不谦虚的应道:“那是。” 康熙眼眉微抬,眼里慢慢溢出笑来。 梁九功和顾问行瞄了瞄皇上,又瞄了瞄公主,再自己两个对视一眼,公主今个儿不在状态呀。 皇上这话题语气转得奇怪,他们都能听出不对劲来。 康熙笑着点了点头,慢悠悠的道:“你这宗人做得不错,也做了一年了,照理也应当升迁了。” 冷星眸光转了转,升迁?可宗人府的宗令、宗正、宗人都是正一品的官职呀。 不升等又加活儿,她可不愿意。 十几年的父女也不是白做的,康熙瞧出了冷星的心思,笑着道:“宗人府的那一套你应该也觉得没意思了,要不去户部玩玩?” 户部? 冷星眸子微转,有些意动。 玩玩? 梁九功和顾问行对视一眼,反省自己还是没有修炼到位。 “那我去户部做什么呀?”冷星试探着问了一句,要是要听人管教,或是工作没意思,那她也是不答应的。 康熙瞧着冷星,慢声说出自己的安排,“户部尚书。” 梁九功和顾问行呼吸一滞,户部尚书! 冷星眨了眨眼,户部尚书,那就是户部最大的官,那还是可以的,只是,“户部尚书是从一品,还不如我的宗人呢。” 怎么升迁升迁着,她这官还越做越小了呢。 冷星有理由怀疑康熙是在糊弄自己。 梁九功和顾问行再次相顾无言。 康熙微微一愣,哭笑不得的说道:“哪有那么多正一品的官职,宗人府和六部不一样。” 一个只管宗室,一个却是管着宗室之外的所有人,是真正的朝廷大员。但康熙想了想,这样解释,乌西哈多半提不起兴趣。 “现如今,那些个能干的都是身兼好几职,又是学士又是尚书侍郎的,还有兼着都统的。” 冷星慢悠悠的打断道:“可我听说名头越短才越厉害呢。” 比如皇上,就两个字。 康熙再次被噎住了,求人做官,他也真真是头一回。 不过皇上到底是皇上,心思转得快,不过片刻怔愣,便能对症下药,换了策略。 “不说品级,户部可比宗人府好玩得多。” 冷星眉头微挑,有那么几分愿闻其详的意思。 康熙笑道:“户部可是管着银子的,这满朝文武都得从你手底下领俸禄。” 冷星的脑袋里出现了夹着公文包的包工头画面,眉头微微动了动。 “除此之外,各部想要做什么,支什么银子,都得找你批。” 冷星的脑袋里又浮现了众乙方鞠躬哈腰捧着甲方爸爸的画面,眸光闪了闪。 “还有好些个想从户部借银子,或是欠了户部银子不还的,你做了户部尚书,那就是他们的债主,他们都会怕着你敬着你。” 冷星手指蜷了蜷,果断握拳点头道:“干了!” 康熙挑眉笑了起来,“好,朕相信你既然敢应了,必定就能做得称职。” “那当然。”冷星应得很有信心,她应下的工作,虽然习惯性的要让人不痛快,但从结果来说,都是做好了的,不然在孤儿院的时候,那些人也不能那么容她。 “好,”康熙笑得一派信任又体贴,“不是约了人吗,快去吧,好好玩两日,后日记得把时间空出来。” 冷星点头,欢喜的应下出宫去了。 康熙瞧着女儿欢快的身影消失不见,转头对梁九功笑着吩咐道:“让公主身边的人警醒些,别叫公主后日迟到了。” 梁九功心情复杂的收回视线,躬身应下。 公主这次,完败啊。 冷星出了宫便直接往状元楼去,春风阁里,换下了状元袍服的张廷玉听到动静,在冷星推门而入的时候,恰巧抬眸与她对上。 【嗷嗷嗷,着青色的大玉玉也好好看!】 尤其是那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像是水洗过的一样,温柔又水润,还带着那么一点挠人心肝的若有似无的愁绪,欲语还休的惆怅。 但惊艳过后,冷星立马心疼而护犊子了,她走到张廷玉身边坐下,“谁欺负你啦?” 张廷玉眼里的细雨愁丝因她一句关怀,便霎时化作春风拂去,勾唇笑道:“送你的礼物。” 张廷玉将一个红色的锦盒送到冷星面前。 冷星心头一动,她猜到里头是什么,可还是没忍住心跳加快。 “是什么呀?”嗓音也不自觉的柔得像是裹了蜜。 系统打了个寒噤。 张廷玉喉头滚动,于无人看到处悄悄攥紧了拳头,暴露了他也并不如表面上那么淡定从容,今日虽然已经做了孟浪的事,但有时候说比做,更要放得下矜持,更叫人难为情。 “我,”张廷玉顿了顿,郑重道:“是我目前能够靠自己给到公主的最大的荣誉。” 冷星打开锦盒,里头是一对银制帽花,每一支帽花上头支棱着九片树叶状的银片,中间是两个红色的小绒花球,材质称不上贵重,工艺称不上精致,样式更算不得好看,但这一刻,因为有了这样的意义,冷星觉得它珍贵极了,也耀眼极了。 从来没有人为了她努力过。 还有荣誉,她其实不太明白这个东西,但她知道那大概是一个很好的东西,因为它让她高兴极了。 “我很喜欢。”冷星笑眯了眼。 张廷玉闻言也笑了起来,然而笑容又不自觉染上苦涩,他从来都知道他们的差距有多大,他们若想要在一起,与其说他争取,倒不如说要她坚持。 他的争取毫无用处,只有她坚持嫁他,只嫁他,他们才能有在一起的可能。 冷星发现了他隐藏的愁绪,又把话头提了出来,“你为什么不高兴呀?” 做了那样的事,又当面说了这样的话,张廷玉没打算再隐瞒自己的心思,“廷玉心悦公主。” 喜欢她,所以不高兴? 冷星啪的一声合上盖子,笑容凉了。 默默窥视的系统被吓了一大跳,龟儿子,翻书都没你翻脸快! 张廷玉笑着摇了摇头,只能暗道靠色相吸引来的感情到底不牢靠,不过应该很快就有新的机会了。 “我不高兴的是,我心悦公主,可我想和公主在一起,却只能靠公主努力,而我无能为力。” 张廷玉环视了一圈只有两人的包间,苦笑道:“这是回回状元游街最难订的包房,如果拿我的名帖来……” 张廷玉没有说完,便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会拿我的名帖来,拿了也是自取其辱。” 没有一定身份的人,根本连订都不敢订,订了那叫做没眼色,即便是订到了,保不住不说,还极可能得罪了贵人,给家里招祸,从来世情便是如此,尊卑有别,数不清的明暗规则。 “可若是公主说想要,即便是当天才说,立时就要,也会有人上赶着让出来。” 包间的事,冷星早听张廷玉的小厮说过,可是他的小厮说的时候,她只自得于没人敢惹他,而他说的时候,她却…… 冷星微微蹙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便是我的苦恼,我差公主远矣,即便高中状元,我的身份地位也依旧配不上公主,但,”话说明白,张廷玉反而展眉温润的笑了起来,坦诚道:“所以我知道我的能力有限、机会不大,状元便是我现在身份地位的极限,旁的,我只有一颗心了。” 张廷玉的话说得极是诚恳,但冷星可能是最近戏文看多了,又莫名有了种凤凰男情惑千金小姐的既视感。 说起来,她和他,只有靠她努力才能在一起,不正是标准的书生与小姐的戏文吗。 但,冷星抬眸看着张廷玉清凌凌带着释然又带着情意的目光,夭寿哦,这样的书生哪个扛得住! 至于欺骗感情?没关系,打断他的腿。 系统:…… 默默的擦掉感动的泪水,啊,风沙太大了。 冷星抬手摸了摸张廷玉的光脑门,唉,就是这发型,可惜了。 “你回去换衣服的时候,被你家人说了吧。”冷星说的是她刚进门的时候,他面带郁色的原因。 张廷玉一愣,转瞬便笑了起来,“公主好温柔。” 她是安慰他,他也承担着压力,甚至因为他在她没有表态的情况下,表露出对她的情意,他受到的中伤会更大更恶劣,比如趋炎附势,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而即便他们在一起了,女强男弱,这样不符合世情的夫妻,类似吃软饭的攻讦会伴随他一辈子,哪怕他位极人臣。 冷星脸颊微红,克制的压住想要上翘的唇角,“我是聪明又温柔,美丽又强大。” 系统:…… 张廷玉笑而点头,“对。” 冷星入宫又出宫,再加上两人一处说着话的功夫,状元游街时发生的事,终于传到了苏麻喇姑的耳朵里,尤其…… “公主早就出宫了?” 被打发回府的侍卫点头,“半个时辰前就出宫了。” 那公主去了哪儿?苏麻喇姑忍了忍,没有把这句话问出来,只伫立片刻,便对身旁的丫鬟道:“更衣,我要进宫。” 这事拖不得了。 傍晚,两人吃过晚饭,张廷玉亲自送了冷星回府,瞧着公主府的大门关上,这才转身往回走,走出一条巷子后,有一道身影不知从哪里转了出来,悄无声息的跟到张廷玉身后,低声道:“苏麻喇姑申时初进了宫,申时末才回府。” “嗯。”张廷玉脚步不停,只极轻极淡的应了一声。 张廷玉语气从容,墨言却有些惊慌,“不知苏麻喇姑是同哪一位说的?” 张廷玉没有说话,那跟上来的另一位小厮明书也是少言之人,没有理会墨言的问题,只瞧着主子提醒道:“明日恩荣宴,主子要当心。” 当心什么呢,张廷玉敛眸,以苏麻喇姑在宫中的身份关系,她必定是直接同皇上说的。 “我自有打算。” 不说父亲那边的关系,只经济政策的事情刚提出来,正是用人的时候,皇上不会在这个时候要他的命,只要性命无虞,旁的,便能徐徐图之。 第111章 “不配” 其实这会儿, 恩荣宴也远着呢,张廷玉无声勾了勾唇,这会回去, 父亲必定散值了, 所以只今晚便得仔细应对。 果然,张廷玉一回到府中,便被人引到了张英和张夫人面前,看父亲沉着脸蹙着眉,又怒又不赞同,再看母亲微微别着身子扯着帕子, 一脸愁容,怒其不争的伤心模样。 明显是两堂会审的架势,还好大哥点了外任,不然怕是三堂会审。 张廷玉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 给两人见礼, “父亲,母亲。” 张夫人还在伤心没有应声, 张英淡淡的嗯了一声, “刚从公主府回来?” “是。”张廷玉坦然回道。 张英不防他如此不遮掩,静了一会, 才又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廷玉问无不答,但这个问题,张廷玉的眼里流露出几丝追忆,唇边不自觉露出笑来, “具体什么时候, 太久了, 儿子也记不清了, 但,父亲,儿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若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就不会起这样的心思!”张夫人打断道:“你以为二公主不抚蒙你就有机会吗?即便你真的称了心如了意,你以为你就能过得好吗?” 对于母亲的责问,张廷玉只能低头沉默。 他知道,尚公主虽然说起来富贵体面,他们张家一下子便能摇身一变,成为皇亲国戚,但对于他的母亲,却是不好的,公主是君,即便她是婆婆,也得以见帝礼谒其媳。 张夫人正是伤心气闷的时候,而张廷玉的沉默叫她越发气恼,“你知道尚公主之后会如何吗?” 自从有了这个心思,张廷玉便研究打听过许多相关的情况,但张廷玉没有回话,只任她发泄。 张夫人道:“是,本朝的额附不同于前朝,可以入仕当官,甚至只要有才能,皇上会不遗余力的提携重用,但是廷玉,”张夫人咬了咬唇,有些难以启齿,只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张廷玉抬头看向她,似是不解其意。 张夫人重重沉了口气,“你若是尚了公主,不是公主嫁到咱们家,而是你搬去公主府,而即便你搬去公主府,你和公主也不能住到一块,你得居在外舍,若无公主宣召,你不得入内,不得与她共枕席。” 见张廷玉听完面无退色,张夫人越发急火攻心,声音也尖利而不客气起来。 “即便公主宣召,其保姆也会诸多阻拦,以谋钱财。要知道你和公主的每一次共枕,都得要报内务府记档,只一句公主性·淫,”张夫人顿了顿,稍微平息了怒意,“女子面软,这样的难为处根本无处可说,只得自己忍下,是,二公主不缺钱财,可你呢,你能贿赂嬷嬷几次?” “你难道不知有多少公主终生无所出,又有多少公主相思早亡?廷玉,”张夫人的语气凝噎。 “我不知道你是为了感情还是富贵,如果是感情,母亲求你打消这个心思,如果是富贵,若公主薨落,额附会被驱逐出府,一应的府邸器用、衣物首饰等全部会收回宫中,你所有的一切都依托于公主。” 张夫人苦口婆心,“母亲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孩子,你难道就愿意你以后挣得的每一份荣誉,都被人说成是沾了公主的光?” 张夫人一口气说完一连串,见儿子低着头毫无反应,又转身抹起泪来,“母亲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张英看着儿子也沉默不语,他夫人所言,确实字字句句都是尚公主后会面临的问题。 张廷玉等了几息,见母亲说完了,方才抬头慢声解释道:“母亲,你说的是寻常公主,荣宪公主不是寻常公主。” “你就非要这么执迷不悟?”张夫人泪眼婆娑,完全听不进去。 “母亲,”张廷玉微垂着眸子,声线没有丝毫起伏,只就事论事道:“荣宪公主的管事嬷嬷是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是随着太皇太后一块长大的贴身侍女,从前还抚养过当今皇上,那是有大智慧的女子,绝不会为了钱财阻碍公主夫妻培养感情。 再者,“荣宪公主不是任人欺负摆弄的性子,”这是最主要的一点。 说到冷星,张廷玉的声音里有了些温度,“她不会受人欺负,若儿子能有幸与公主结为夫妻,她还会护着儿子不被人欺负。” 这话,张夫人这会不信也听不进去,只别开头拒绝沟通。 张英倒是更知道二公主的性情,但是,“那你的志向呢,你的抱负呢,你就甘心?” 张廷玉想到小时候大阿哥和隆科多被二公主护着的样子,笑了笑,真心实意的道:“父亲,其实被人护着挺好的。” 张夫人面上恼怒之色更重,这话是什么意思?廷玉难道是怨他们忽视了他? 倒是张英慢慢缓了脸色,“所以你真的只是因为倾慕二公主?” ‘只是’二字,张英说得缓而重。 张廷玉笑着点头道:“是。” 张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张夫人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他,“老爷?” 张廷玉低头了然的笑了笑,比起参与夺嫡,少年慕艾,爱上不该爱的人,问题自然要小得多。 张英对夫人摆了摆手,“即便他有心,皇上也不一定愿意把公主嫁给他。” 张夫人稍稍平静,是啊,不是不一定,是可能性极小,她也是气糊涂了。 只是,“如今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他的心思,皇上和公主会不会……” 张英摇了摇头,他既然是从公主府回来,那么,他下午必定是和公主在一块,公主若是恼了他,他还能安生的回来? 而公主不恼他,自然不会出手对付他,至于公主对他的感情,有皇上呢,皇上是个明君仁君,无论公主是何心思都不要紧,皇上那边,皇上自有主张。 “衡臣的亲事先放放吧。” 张夫人不解其意,她正想着感觉给廷玉议了亲,早日成家断了他的念想呢。 张英解释道:“衡臣的婚事至少要等到二公主成婚之后,不然,就是我们嫌弃二公主,若传出这样的风声,才真是不好了。” 张夫人心中一凛,赶忙应下。 张英又转头对张廷玉道:“你既然摆出了一往情深的样子,以后也只得做个痴情人了。” 张廷玉笑着点头,他求之不得呢。 “唉。”张夫人重重叹了口气,儿子的婚事要被耽误,叫她连儿子高中状元的喜意也散得一干二净。 事情说到这一处,谁也说不服谁,便只能先散了。 于是,发榜的这一晚,冷星一夜好梦,却有许多人辗转失了眠。 公主府里,苏麻喇姑想着自己今日帮着公主收起来的那一对帽花,那是状元帽上的帽花,公主出宫后去见了谁,不言而喻,而自己下午进了宫。 苏麻喇姑想着自己下午同皇上说的话,翻了个身,她也不知她做得对不对。 乾清宫里,康熙平躺在床上,也正想着苏麻喇姑说的话。 张廷玉的心思,状元游街时的事,乌西哈的反应…… 他下午见乌西哈的时候,乌西哈应该是瞧完游街了,他就说乌西哈当时神思不属,但,那么点异样,就像乌西哈闹着要南巡,闹着要出海一样,只是新鲜罢了。 乌西哈还是小孩子心性,而且,以乌西哈的脾气,从来都很难真正喜欢谁。 有一件苏麻喇姑说得对,乌西哈的性情算不得温顺,她的额附得叫她喜欢满意才行,他也想叫她打从心底高兴。 所以不如早点指了婚,能早些培养感情,也好早些让乌西哈能够照着她自己的喜好调·教额附。 还有一件,康熙没有同别人说,法兰西的国王路易,不止一次提出想和大清联姻,还有英格兰,他们为着谁而来,他心里都清楚。 乌西哈若是个儿子就好了,纳两个他国公主也不妨碍什么,偏偏是个女儿,又有那样的眼界能力。 乌西哈的婚事,他得好好想想,不能辱没了乌西哈。 次日,新科进士进宫领恩荣宴,宴会由主考官李光地主持,皇上并没有出席也并没有传召张廷玉。 在旁人隐晦的打量中,张廷玉神色不变,从容而淡笑应对,情况比他想的好一点也差一点,好在皇上是真心疼宠二公主,而差也差在,因着皇上是真心疼宠二公主,所以皇上瞧不上他。 不过皇上瞧不上,却有旁的人动了心思,张廷玉领完宴后,先是收到了太子的召见,而后又接到了大阿哥、三阿哥的传召。 在太子和阿哥之间游走是危险的,一个个都是容不得拒绝的主,但也幸好,因为皇上瞧不上他,所以当皇上令内务府整理蒙古贵族、满清子弟的名单的信息传开的时候,他们就对他失了大半兴趣。 张廷玉在毓秀宫待了不到半刻钟就被人打发了,大阿哥取消了传召,只让人嘱咐他好好当差,三阿哥倒还是叫了他过去,却只说了一会诗书学问的事。 他们都忙着盘算自己手底下,有哪些身份地位配得上二公主的人,又盘算着,怎么想法子,将他们选好的人送到二公主面前去。 但不用应付太子他们,张廷玉也不得闲,官场上除了能力,也讲究关系,而这一处,恰巧他还算擅长,张廷玉出宫去到恩荣宴上,那些个进士说好的出宫游玩的地方。 于是当日夜,冷星又收到了一堆来自京郊的花草、零食。 处处被人惦记的感觉,叫冷星的唇角翘了又翘,被通知明日要早朝的不高兴尽去,甚至开始期待起明日来。 办公室恋情,刺激哦。 第112章 “借灯” 上班第一天从朝会开始。 早朝的时间定在卯时, 即早晨五点到七点,朝会开始的时间大致是固定的,而结束的时间则视情况而定。 第一声鸡鸣的时候, 冷星便迷糊着眼被人推了起来,她艰难的眯开一条缝, 便见屋内的点着灯,而外头一片漆黑。 “太早了吧。”冷星囫囵的嘀咕了一句, 便又要倒下去。 “不早了, ”苏麻喇姑一边张罗着丫鬟们调水搭衣, 一边对冷星解释道:“公主,得赶紧起来洗漱用膳,不然怕是要迟到。这路上坐车便要坐好一会子,等到了宫门口, 还要下车步行,从东华门一路走到乾清门, 又要走上好一会,得到了朝殿,还要点到,还有御史整对,又得好一会子, 公主快醒一醒。” 苏麻喇姑念了好大一通, 然而冷星还是闭着眼, 像一个木偶人般任由丫鬟们给她洗了脸、换了衣、梳了头, 至于早膳, 那就拿着路上再吃吧。 张府里头, 张廷玉也早早起床, 开始准备自己第一天上值, 一甲三人是在唱名即大传胪时便授了职,状元授翰林院修撰,而榜眼、探花则授翰林院编修,至于旁的二三甲的进士,若想要授职入关,还需再次经过朝考,方才能点为庶吉士,得入翰林院。 至于高中之后的探亲假,那是父母在五百里外者才有的,如张廷玉这般生于京城长于京城的人,自然没有这个福利,所以张廷玉即刻便要走马上任。 张廷玉早早的收拾好了,便到前院等着自己的父亲,他虽中了状元,可翰林院修撰不过正七品,虽说三品以下的官员没有资格参加朝会,但这并不代表三品以下的官员可以懒懒散散的等到散朝后才入宫当差,他们也得在卯时之前到自己的部门签到应卯。 父子两到了东华门外,便要下车步行,依着上朝的规矩,只有一二品大员中年高且得到特赏者,才能骑马或乘坐椅轿入宫。 张廷玉品级远远不够,而张英虽说品级够,却算不得年老,更没有特赏。 两人到得有些早了,宫门还未开,便站在御沟桥边等着,此时,御沟桥边已经站着不少等候的官员,张英敛眸垂手站在原处,张廷玉低声谢过父亲,便去寻旁人说话。 张英去岁升任了工部尚书,又兼管着詹事府,同时还兼着翰林院的掌院学士,以他的身份履历,早就把从自家到宫里的路程时间摸透了,不会出现来早了,还要等在宫门外的情况。 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多是官微胆小者,亦或是刚入仕途不久者。这样的人,自然不敢得罪新科状元,兼朝廷大员家的公子,所以张廷玉过去没费什么工夫,便与众人相谈甚欢。 张英瞧着儿子如鱼得水的情景,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衡臣比他、比长子卣臣更适应这宦海沉浮。 一众人等了一刻钟左右,宫门开了,一个侍卫提着灯笼走到了张英面前,为他照明引路,与此同时,不少等候的官员悄无声息的跟到了张英身后,打算借灯而行。 这又是一个上朝的规矩。 为了消弭火患,宫内是没有路灯的,所以百官戊夜趋朝,皆是暗行而入,以至于还曾发生过雨夜趋朝时因路滑失足跌入御河溺死的意外。 当然,这样的意外不会发生在王公大臣身上,依据清制,凡亲王与部堂长官上朝,皆有专人打灯引至景运、隆宗二门。 除此之外,还有奏事处官员、各部院衙门递奏官和各省提塘官,因为他们要提前送到的各种文件和报告或许会成为皇帝在朝会上提出讨论的议程,因而也特许给灯。 所以仅仅是为了蹭灯,也会有一批官员早早的等在东华门外,等着一个个有资格持灯的人陆续到来。 为张英打灯的侍卫过来的时候,便有五六个官员离张英近的官员,迅速的跟到了张英身后,张廷玉却还站在原地同旁人交谈,张英回首望了一眼,唤了一声,“衡臣。” 张廷玉笑着婉拒道:“父亲先进去吧,儿子再等一等。” 张英蹙了蹙眉,没说什么,随着侍卫先一步进宫了。 冷星自是不可能赶早的,苏麻喇姑也不敢让她到宫门口久等,为了尽可能让冷星能多睡一会,她的早膳都是做好了带到路上吃的。 然而即便如此,冷星带着的早膳也没吃,在车上眯瞪了一路,等车子一路颠簸着到了东华门的时候,冷星才终于清醒了几分。 冷星撩帘下车,天色还是昏昏沉沉的,视物不明朗,只远远瞧着,好似有些黑影子站在不远的地方。 原本骑马随侍在马车左右的侍卫,早特意加速,先一步到了宫门口通知公主驾到,于是冷星刚准备下车,便有宫内的侍卫提着灯笼迎了过来。 御沟桥边,一位官员拉着张廷玉的手腕催促道:“衡臣,快,又一位有灯的大人到了。” 张廷玉顺着官员的力道,快走了两步,便见那昏黄的灯火处,正用脚踹着车轮的冷星闻声侧目望了过来,她在明他在暗,她无法从众人中瞧出他,他却一眼看见了她还带着些迷蒙不满的面容。 张廷玉一笑,目光霎时有了温度,原本被人拉着跑的人,兀的加快了速度,反而是他拖着那文弱的官员前行。 “公主。”走到近前,张廷玉笑着问安。 见到是二公主,一众迎过来的官员问了安,彼此望了望,一时不知是进是退,公主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去后宫和去前朝的路线可不同,他们借不了光。 还有的人隐晦的瞧了瞧冷星,又瞧了瞧张廷玉,前日发生的事,虽没有报社敢报导,但在场之人皆或多或少都听闻了风声。 “大玉玉?”冷星的目光有了焦点,秀气的打了个哈欠。 “公主是来上朝的?可是宗人府那边有事?”张廷玉问了两句,众人恍然大悟,对,公主除了是公主,还是正一品的宗人府宗人,本来就应当上朝的,只是公主一直没有上朝,皇上也不追究,他们便渐渐忘了此事。 “不是宗人府的事,”冷星摇了摇头,“是户部,汗阿玛让我兼任户部尚书。” 轰,一众官员被惊得昏头转向,失了言语。 户部?户部尚书?! 这可是正正经经的朝政! 怎么之前不曾听到半点风声?《京报》上也并无消息。 张廷玉没有半点怀疑,只拱手贺道:“恭喜公主。”而后又催促道:“皇上应是打算在今日的朝会上公布,公主还要早朝,快些进宫吧。” 冷星点了点头,一边移步往宫内走,一边笑眯眯的问道:“你是特意在等我吗?” “咳,”张廷玉余光瞥了一眼低头跟在两人身后蹭灯的人,握拳低咳了一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含糊过去,然后同冷星细细说起了借灯的规矩。 冷星听罢,长长哦了一声,美目流转间,一丝丝了然的笑意溢了出来,他没灯,可他的父亲有灯呀,他果然是特意等她,而他这会是害羞啦? 张廷玉早已知晓她的脾气,但还是没忍住耳尖微红,两人一路走到分路处,瞧见跟在两人身后的人都散了,张廷玉才又镇静了神色,低声嘱咐道:“皇上没有事先宣告公主的任职,怕是因为会有不少大臣反对,一会早朝,还请公主小心应对。” 虽然冷星并没有把别人的反对放在心上,但这是大玉玉的关心,冷星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张廷玉作势告辞,手都拱了起来,又温声笑道:“廷玉盼着有朝一日能和公主共立朝堂。” 冷星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瞬间觉得自己还能继续早起,还能继续早朝,三天! 系统:…… hetui! 第112章 “借灯” 上班第一天从朝会开始。 早朝的时间定在卯时, 即早晨五点到七点,朝会开始的时间大致是固定的,而结束的时间则视情况而定。 第一声鸡鸣的时候, 冷星便迷糊着眼被人推了起来,她艰难的眯开一条缝, 便见屋内的点着灯,而外头一片漆黑。 “太早了吧。”冷星囫囵的嘀咕了一句, 便又要倒下去。 “不早了, ”苏麻喇姑一边张罗着丫鬟们调水搭衣, 一边对冷星解释道:“公主,得赶紧起来洗漱用膳,不然怕是要迟到。这路上坐车便要坐好一会子,等到了宫门口, 还要下车步行,从东华门一路走到乾清门, 又要走上好一会,得到了朝殿,还要点到,还有御史整对,又得好一会子, 公主快醒一醒。” 苏麻喇姑念了好大一通, 然而冷星还是闭着眼, 像一个木偶人般任由丫鬟们给她洗了脸、换了衣、梳了头, 至于早膳, 那就拿着路上再吃吧。 张府里头, 张廷玉也早早起床, 开始准备自己第一天上值, 一甲三人是在唱名即大传胪时便授了职,状元授翰林院修撰,而榜眼、探花则授翰林院编修,至于旁的二三甲的进士,若想要授职入关,还需再次经过朝考,方才能点为庶吉士,得入翰林院。 至于高中之后的探亲假,那是父母在五百里外者才有的,如张廷玉这般生于京城长于京城的人,自然没有这个福利,所以张廷玉即刻便要走马上任。 张廷玉早早的收拾好了,便到前院等着自己的父亲,他虽中了状元,可翰林院修撰不过正七品,虽说三品以下的官员没有资格参加朝会,但这并不代表三品以下的官员可以懒懒散散的等到散朝后才入宫当差,他们也得在卯时之前到自己的部门签到应卯。 父子两到了东华门外,便要下车步行,依着上朝的规矩,只有一二品大员中年高且得到特赏者,才能骑马或乘坐椅轿入宫。 张廷玉品级远远不够,而张英虽说品级够,却算不得年老,更没有特赏。 两人到得有些早了,宫门还未开,便站在御沟桥边等着,此时,御沟桥边已经站着不少等候的官员,张英敛眸垂手站在原处,张廷玉低声谢过父亲,便去寻旁人说话。 张英去岁升任了工部尚书,又兼管着詹事府,同时还兼着翰林院的掌院学士,以他的身份履历,早就把从自家到宫里的路程时间摸透了,不会出现来早了,还要等在宫门外的情况。 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多是官微胆小者,亦或是刚入仕途不久者。这样的人,自然不敢得罪新科状元,兼朝廷大员家的公子,所以张廷玉过去没费什么工夫,便与众人相谈甚欢。 张英瞧着儿子如鱼得水的情景,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衡臣比他、比长子卣臣更适应这宦海沉浮。 一众人等了一刻钟左右,宫门开了,一个侍卫提着灯笼走到了张英面前,为他照明引路,与此同时,不少等候的官员悄无声息的跟到了张英身后,打算借灯而行。 这又是一个上朝的规矩。 为了消弭火患,宫内是没有路灯的,所以百官戊夜趋朝,皆是暗行而入,以至于还曾发生过雨夜趋朝时因路滑失足跌入御河溺死的意外。 当然,这样的意外不会发生在王公大臣身上,依据清制,凡亲王与部堂长官上朝,皆有专人打灯引至景运、隆宗二门。 除此之外,还有奏事处官员、各部院衙门递奏官和各省提塘官,因为他们要提前送到的各种文件和报告或许会成为皇帝在朝会上提出讨论的议程,因而也特许给灯。 所以仅仅是为了蹭灯,也会有一批官员早早的等在东华门外,等着一个个有资格持灯的人陆续到来。 为张英打灯的侍卫过来的时候,便有五六个官员离张英近的官员,迅速的跟到了张英身后,张廷玉却还站在原地同旁人交谈,张英回首望了一眼,唤了一声,“衡臣。” 张廷玉笑着婉拒道:“父亲先进去吧,儿子再等一等。” 张英蹙了蹙眉,没说什么,随着侍卫先一步进宫了。 冷星自是不可能赶早的,苏麻喇姑也不敢让她到宫门口久等,为了尽可能让冷星能多睡一会,她的早膳都是做好了带到路上吃的。 然而即便如此,冷星带着的早膳也没吃,在车上眯瞪了一路,等车子一路颠簸着到了东华门的时候,冷星才终于清醒了几分。 冷星撩帘下车,天色还是昏昏沉沉的,视物不明朗,只远远瞧着,好似有些黑影子站在不远的地方。 原本骑马随侍在马车左右的侍卫,早特意加速,先一步到了宫门口通知公主驾到,于是冷星刚准备下车,便有宫内的侍卫提着灯笼迎了过来。 御沟桥边,一位官员拉着张廷玉的手腕催促道:“衡臣,快,又一位有灯的大人到了。” 张廷玉顺着官员的力道,快走了两步,便见那昏黄的灯火处,正用脚踹着车轮的冷星闻声侧目望了过来,她在明他在暗,她无法从众人中瞧出他,他却一眼看见了她还带着些迷蒙不满的面容。 张廷玉一笑,目光霎时有了温度,原本被人拉着跑的人,兀的加快了速度,反而是他拖着那文弱的官员前行。 “公主。”走到近前,张廷玉笑着问安。 见到是二公主,一众迎过来的官员问了安,彼此望了望,一时不知是进是退,公主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去后宫和去前朝的路线可不同,他们借不了光。 还有的人隐晦的瞧了瞧冷星,又瞧了瞧张廷玉,前日发生的事,虽没有报社敢报导,但在场之人皆或多或少都听闻了风声。 “大玉玉?”冷星的目光有了焦点,秀气的打了个哈欠。 “公主是来上朝的?可是宗人府那边有事?”张廷玉问了两句,众人恍然大悟,对,公主除了是公主,还是正一品的宗人府宗人,本来就应当上朝的,只是公主一直没有上朝,皇上也不追究,他们便渐渐忘了此事。 “不是宗人府的事,”冷星摇了摇头,“是户部,汗阿玛让我兼任户部尚书。” 轰,一众官员被惊得昏头转向,失了言语。 户部?户部尚书?! 这可是正正经经的朝政! 怎么之前不曾听到半点风声?《京报》上也并无消息。 张廷玉没有半点怀疑,只拱手贺道:“恭喜公主。”而后又催促道:“皇上应是打算在今日的朝会上公布,公主还要早朝,快些进宫吧。” 冷星点了点头,一边移步往宫内走,一边笑眯眯的问道:“你是特意在等我吗?” “咳,”张廷玉余光瞥了一眼低头跟在两人身后蹭灯的人,握拳低咳了一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含糊过去,然后同冷星细细说起了借灯的规矩。 冷星听罢,长长哦了一声,美目流转间,一丝丝了然的笑意溢了出来,他没灯,可他的父亲有灯呀,他果然是特意等她,而他这会是害羞啦? 张廷玉早已知晓她的脾气,但还是没忍住耳尖微红,两人一路走到分路处,瞧见跟在两人身后的人都散了,张廷玉才又镇静了神色,低声嘱咐道:“皇上没有事先宣告公主的任职,怕是因为会有不少大臣反对,一会早朝,还请公主小心应对。” 虽然冷星并没有把别人的反对放在心上,但这是大玉玉的关心,冷星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张廷玉作势告辞,手都拱了起来,又温声笑道:“廷玉盼着有朝一日能和公主共立朝堂。” 冷星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瞬间觉得自己还能继续早起,还能继续早朝,三天! 系统:…… hetui! 第113章 “本位” 这一日的早朝, 果然不太平。 本来见着冷星位列朝班,便有些个大臣神色不对,尤其御史排的位次。 二公主一个宗人府宗人, 虽说是正一品,可宗人府与内阁、六部分属不同的系统,对于朝会议政的内容, 向来是参与不高的,可偏偏御史给她排到了六部的系统里头, 和张英张大人他们站到了一块。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二公主还要议政? 不少大臣瞧着冷星皱起了眉头,情绪大概类似于,你怎么这么不知趣,从前不是做的好好的吗。 然而他们瞪出了眼珠子, 冷星也没有反应,她站在第一排,后脑勺长不出眼睛。 于是乎,不满意,又不敢正面刚,向御史反对又无效的大臣们只得忍着。 说来有趣,面色不好的几乎都是站在后排的大臣, 那些个站在冷星近前的, 偶尔视线相交,还能对着冷星微笑颔首, 于是乎, 冷星真心觉得自个儿人缘不坏。 太子和大阿哥同样站在第一排, 他们对于冷星今日来参加早朝有些猜测, 但也不是很确定。 大阿哥悄无声息的挪近了几步, “你今日怎么过来了,为着张廷玉?” 冷星眉梢挑起,还没说话,另一侧的太子又凑近道:“可是为了经济政策的事?” 从策问的时候,张廷玉抛出经济调控之事后,他便做了两手准备,一是筛选冷星的额附人选,二便是同门下之人商议经济政策,以求在汗阿玛问到时,能够一鸣惊人。 可惜时间太短,他们也没有想到什么好计策。 想到此处,太子仔细的留意着冷星的神色,二姐于这些上头最是擅长,若能把她拉到自己身后,为自己出谋划策,那真是再好不过。 “想知道?”冷星眼珠子一转,配合着他们降低了声音,语气带笑。 大阿哥防备的看向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太子微微蹙眉颔首,他们若是不想知道,又何必发问。 冷星微昂起下巴,笑眯眯的对两人道:“不告诉你们。” 大阿哥早有预料,对于冷星的戏弄,只啧了一声,没缠着再问。 站在太子身后的索额图见冷星这幅模样语气,却是后牙咬紧,双手没忍住攥了拳,他从未见过如此气人而讨打之人。 太子倒是难得的不见动怒,只眸光微闪,又问道:“二姐觉得张廷玉如何?二姐、若有心,弟弟可以帮忙。” 大阿哥顿了一瞬,嗤笑一声别开了脸。 冷星奇怪的看了看他们两个,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响起三道鞭响,是皇上要来了,几人只得止住话头,各回各位,随着康熙的到来和入座三呼万岁。 “平身吧。”康熙随意的抬了抬手,“今日议事之前,还有一个任命没有宣布,朕已经决定由宗人荣宪公主兼任户部尚书。” 一石激起千层浪,康熙话声刚落,宫殿里便响起了嗡嗡嗡的议论声。 太子和大阿哥诧异的抬头看向康熙,却见康熙面色平常,便又转头看向冷星。 冷星也正和康熙对视,她见康熙似乎并不打算做什么,便也老老实实的看着他一动不动,乖巧极了。 梁九功余光瞥见两人无声的对峙,只垂下眼,当自己是个瞎子。 太子和大阿哥却是有些看不明白了,低头寻思起来。 过了一会,康熙撑不住了,眼里划过一抹无奈,眼珠子微动,瞧了瞧冷星,又瞧了瞧冷星身后,又倒回来瞧着冷星。 冷星挑了挑眉。 康熙的眼皮往下耷拉了两下。 冷星笑眯眯的转身看向自己的身后,目光极缓慢的从左到右巡视而过,明明白白摆出要记仇的架势,于是殿内就这样诡异的随着冷星的目光逐渐安静下来。 太子:“……” 大阿哥:“……” 索额图目光隐晦而不善的扫过自己的门人,平时一个个说什么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又说什么女子干政不合祖制,这会怎么一个个反倒都哑巴了,连个问为什么都没有。 纳兰明珠面容和善带笑的也瞧了瞧自己出奇乖顺安静的门下之人。 然而众臣全体敛眸垂头,殿内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只剩肃静。 官场上,谁和谁结怨有仇,不管暗地里怎么构陷,至少表面上都要端着架子维持和平,可二公主…… 二公主可是连索大人、连太子和大阿哥,不,是连皇上都敢明着记仇报复回去的,偏偏皇上还宠她,极宠她。 他们这样的身份,和她作对,只怕不等散朝出宫,就在哪个角落被她派人堵住打一顿,就是打残了打死了,依着皇上对二公主的看重,也不过训斥两句,没准心里还要怪罪他们不识趣,害得公主污了名声。 于是乎,任索额图和纳兰明珠如何明示暗示,众臣皆一动不动,保持静默。 张英不动声色的将朝上的众生相收入眼中,面上无甚表情,心头却是有些明白衡臣前日说的话了,被这样爱憎分明的人欺压,自然是敢怒不敢言,但被这样的人纳入羽下护着,大概是很安心很踏实了。 只是,张英垂着头,轻叹了一口气,二公主从前只是二公主,是宗人,他们张家都高攀不上,现如今,二公主还要做户部尚书,还被搬到了前朝,皇上对二公主的婚事只会更慎重。 旁人心里怎么想的,冷星一概不关心,总归结果达到了。 冷星满意的转回身来,冲康熙笑道:“汗阿玛,大家都没意见呢。” 康熙眉梢微挑,瞧了瞧欲言又止的太子,又瞧了瞧努力憋话的大阿哥,点头道:“既然如此。” “皇上,”索额图到底没忍住,上前一步打断道:“户部尚书掌管天下户口、税收、银库,统筹各部经费,事关重大,乃是朝政的重中之重,与宗人府的家事不同,二公主年纪尚幼,又是女子,先帝曾有遗训,后宫不得干政,皇上,这,这会不会不太妥当?” 康熙的面色沉沉,看不出情绪。 倒是冷星,眯着眸子,笑呵呵的上下打量着索额图,恐吓的意味浓极了。 索额图:“……” 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纳兰明珠面带微笑,语气平和的上前一步道:“奴才觉得索大人说得有理,虽然二公主天资聪慧,可从来没有主持过户部事宜,于经验上头到底有所欠缺,冒然任一部主官,怕是不能服众。” 冷星的两只大眼珠子带着记仇的扫描光线转了过来。 纳兰明珠迎着冷星的视线,好脾气的笑着点了点头,接着道:“但是,皇上既然有此任命,必然有皇上的道理,而二公主在银钱调度的本事上头,也确实出类拔萃,常人难及,所以奴才想着,不如让二公主先从户部的从官做起,等熟悉了户部的事务,再言其它。” 虽然都是反对冷星任户部尚书,但纳兰明珠的话说得要比索额图好听得多,态度也好。 冷星的视线和缓了些,但还是拒绝道:“户部尚书才从一品,我已经是降级兼任了。” 众人:“……” 这怎么能这么论,这是朝政,你是女子! 康熙缓缓点头,“明珠说得对,此番任命,朕确实有朕的原因。” “新科状元张廷玉在策问时提出的问题,你们应该都知晓了,可有何良策?”康熙看向索额图。 “这,这……”索额图瞧着冷星笑眯眯的就等着他说话,然后再驳斥他的样子,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们原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再说,二公主邪性得很,他们哪怕跟着她有样学样,就如那股票增发,她都有法子叫他们玩脱。 “奴才愚钝。”索额图羞愧低头,太子也面色难看。 康熙又看向纳兰明珠。 纳兰明珠惭愧而坦诚道:“奴才也没有对策。” 大阿哥努力斜着眼神,想要向冷星求援。 冷星瞥了他一眼,眸子转了转,郑重点头,而后便兴奋上前道:“汗阿玛,大哥有主意!” 大阿哥:“……” 操!人干事? 见汗阿玛的视线扫了过来,大阿哥吓退了一步,连忙摆手道:“汗阿玛,没有,儿臣没有主意。” 来了来了,二公主又明着坑人了! 后头的一众大臣安静如鸡,只看前头的神仙过招。 康熙淡淡的收回视线,下一瞬,就将问题就抛给了在场的所有大臣,“众位爱卿可有计策?” 众臣:“……” 沉默是个美德,银钱一道,有二公主的学会和星徽珠玉在前,哪个愿意去做瓦砾砂石。 康熙显然预见了朝臣的反应,只慢声道:“乌西哈说,经济政策的关键在于铸币权。” 铸币权,众人不明所以,康熙说完,冲冷星抬了抬下巴,“你同大家细说说。” “咳咳,”冷星清了清嗓子,背着手摆起了架势。 康熙眼角一抽,强按下了说教的冲动。 大阿哥不忍直视的别开了脸。 太子看着冷星,也是无语至极。 然众人虽神情各异,却都很快调整好心情,准备听冷星的高论,却听她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我现在是户部尚书了吗?” 众人:“……” 操!她又戏耍我们! “是。”康熙沉声应了一句,用眼神警告冷星不准再胡闹。 冷星眨了眨眼。 康熙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梁九功眼瞧着从早朝开始到现在不到半个时辰,皇上就被公主吃了两局,暗道自己还是想岔了,公主哪里就被皇上算计了,把公主弄到朝堂上头,皇上要体面,公主却是个最能混来的,所以只有皇上迁就公主的份儿。 梁九功默默的将冷星不能惹的地位再次上调。 达成协议,冷星笑着解释道:“现在的货币制度大概可以说成是银本位制,前头大,咳。” 冷星在康熙快抽抽的眼神示意下,改了称呼,“前头张廷玉便说过了,前明经济的崩溃,有很大的原因,便来自于海禁解除后,白银的大量流入,而后又因世界格局的变动,骤然减少了白银流入,以至于,国内的白银无法满足商品流通的需要,所以我们要改变这个情况,首先便要改掉货币的银本位制。” 殿内再次哗然,改掉银本位制?什么意思?怎么改?他们府中的白银不能当钱花了吗? 这会,谁也顾不上冷星记仇不记仇了,这是已经损害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了。 当下,便有忍不住的出言道:“皇上,公主,既然此事是因为海禁解除而引起,那何不重启海禁,从源头上解决此事呢?” 康熙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冷星就没有那么好的涵养了,她真诚的发问,“送上门的银子都不要,你是不是傻了呀?” “皇上,微臣……”该大臣难堪的涨红了脸。 冷星摆手叹息道:“银子多的坏处比较隐晦,你们不知道,我可以理解,可银子多的好处那么明显,你这都,嗯,我就很不明白了。” 冷星转头看向康熙,又问,“汗阿玛,这是不是就是因噎废食啊?” “皇上,微臣……”该大臣又急又难堪得不行,偏偏越是着急难堪,越是想不到只言片语为自己开解。 众大臣见了他的模样,心有戚戚,哪个还敢轻易质疑冷星的话,只想着必定要等她全部说完,自己再仔细想上几遍,再来分说。 康熙皱着眉不耐的看了那大臣一眼,对冷星道:“你接着说。” “那我还要解释银本位制的不好吗?” 冷星眨了眨眼,怀疑的看向众大臣,他们的脑回路和理解力让她挺摸不准的。 康熙点头道:“说吧。” “哦,”冷星乖乖点头,“银本位制的头一个不好呢,就是生产权没在咱们手里,又因为进出口顺差逆差的关系,有一个很大的缺陷,便是价值不稳定,主要就表现在白银购买能力的升降,就是货币的升值和贬值,这个我就不再细说了。” 康熙点了点头,冷星接着道:“还有便是金贵银贱,在大宗交易和价值较大的交易中,使用白银结算有很多不便,这一个诸位若有疑问,可以去问问星徽航海的账房,都交货一个多月了,白银的称量和运输还没有完事呢。” 康熙想着那上万万两的交易,又点了点头。 康熙仔细想了想冷星的话,品出一点东西,“所以你是想说改银本位为金本位?” 冷星想了片刻,摇头,“金本位虽然比银本位好一点,但是也有问题。” “什么问题?”康熙和冷星一问一答,一时将满朝文武都衬成了背景板,然而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二公主也就和万岁爷说话时客气一点。 “嗯,汗阿玛觉得是黄金的产量增长得快,还是商品的生产增长得快?” 康熙隐隐有些明悟,但更多还是模糊,“自然是商品。” 地里年年都能种出粮食,织机有妇人踩踏拉杆,便能织出布匹,但金矿却不是时时都能发现的。 冷星点头,“对呀,所以黄金的产量跟不上商品量,到时候一两黄金对应价值远超过一两黄金的商品,货币和商品的平衡又被打破了。” 康熙皱眉,满朝文武也跟着皱眉,所以银子不行,金子也不行,那这事怎么解决?这货币竟有这么多门道? 冷星接着道:“而且白银和黄金还有个共同的毛病,那便是在铸成钱币和流通的过程中,都会有消耗。” “那依你之见,该以什么为货币本位?”康熙干脆将这个难题直接抛给冷星。 冷星半点没有尊重‘难题’的意识,秒回道:“信用本位呀。” 一步到位多好。 “信用本位?”康熙皱着眉,慢声重复了一遍,完全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当冷星解释之后,康熙的声线虽还平稳,但只看他矍铄的目光,便知他已然心动。 这种货币制度,确实叫一位希望自家江山千秋万代传承下去的君王无法拒绝。 由朝廷垄断发行,创造简单,且成本极小,不和金银铜任何金属挂钩,只由大清的法律赋予它货币的价值。 这才是真正的,将天下的财富都控制在了朝廷手里。 “众爱卿觉得如何?” 众位大臣这会只觉得这事很大,完全将大清的货币体系翻了天覆了地,但却一时无法分辨对自己好是不好,但这对皇上无疑是好的。 只是实施起来到底好是不好呢,众大臣彼此望了望,一时拿不定主意,也不敢表态担这个责任。 一而再再而三,对于大臣们的沉默和无能,康熙有些恼了。 但这次冷星却极为理解体贴的为众大臣解释道:“汗阿玛,正常,年纪大的人都比较保守,稍微欠缺那么一点进取心。” 众大臣:“……” 我可谢谢您嘞。 李光地想了想,迟疑着上前道:“微臣认为二公主所言可行,微臣虽然还没怎么想明白,但这信用二字,倒是颇有些股票和债券的味道,都是信用,只是股票和债券上附加的是学会或公司、商铺的信用,而货币上附加的是朝廷的信用。” 张英点头道:“微臣也认为可行。”不说别的,只看学会和星徽如何利用信用快速集资,便知二公主对信用的运用驾轻就熟。 纳兰明珠笑着道:“奴才也认为可行。” 不过他赞同的原因,比前头二人要简单得多,皇上已有决定,他何必和皇上对着干。 纳兰明珠一表态,陆陆续续的便有许多大臣表示赞同。 索额图心里还是有些排斥,“那这信用纸币如何推行?难道一人发一百两?” 冷星冲着索额图无辜的眨了眨眼,摊手道:“索大人这么大个大人,怎么还来问我一个小女子呢?” 索额图将后牙槽咬了又咬,转头看向康熙。 康熙不悦的扫向索额图,冷笑道:“送?愚蠢!” “汗阿玛英明。”不待索额图消化,冷星便笑着高声道。 众大臣:“……” 皇上说索大人愚蠢,二公主立马说皇上英明,这不拐着弯的骂索大人蠢吗。 众大臣低着头,不敢去瞧索额图的脸色。 索额图脸上青白红交错,又怒又怕又羞。 高士奇原本抬头想要说话,见状,又默默咽了回去,索大人于他有举荐之恩。 纳兰明珠却是不妨碍,极好心的笑着替索额图解惑道:“既然以信用为货币本位,那么铜板、白银、黄金便不再是流通货币,只是商品,既然是商品,自然可以换钱。” 所以多么简单的问题,让人拿铜板、白银、黄金或是别的什么货物来换纸币就行。 大阿哥到底没辜负在学会的历练,举一反三,紧接着道:“让商人们以纸币结算货款、发放工钱,也可帮助纸币尽快流通。” 冷星意外的挑了挑眉,偷偷给大阿哥比了个大拇指。 康熙面上也终于露出笑来,赞赏道:“大阿哥这个法子不错。” 大阿哥顿时欢喜得跟什么似的,嘴角不住往上翘。 太子抿了抿唇,道:“朝廷官员的俸禄,也可以以纸币发放。” 事关己身,这下子,许多大臣的脸色就变了。 冷星就事论事,却是第一个点头的,“嗯,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康熙将底下众臣的神色收入眼底,对太子笑着点头道:“太子这个主意也不错。”又对冷星道:“看来你已经有了章程。” 冷星笑眯眯的点头,照搬嘛,多容易的事。 然而冷星点得随意,却再没有大臣敢觉得简单,怪不得皇上要任命二公主为户部尚书,原来是有这么大的变动,也原来二公主对货币经济的钻研如此之深。 要改一国货币的事,若不是户部尚书这个职,还真压不下来。 见冷星点了头,康熙将身子放松的歪在龙椅上,笑着让冷星回去写一份章程给他,这个早朝便进入了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节奏。 冷星有点懵,“今日不是要商议经济政策吗?” 难道一个事情还要分好几次说? 今日得了脸,又看到太子那方丢了脸面的大阿哥笑呵呵的回道:“多亏二妹妹,这经济政策才能这么快议定。” 冷星眨了眨眼:??? 纳兰明珠原本也笑着,突然表情一变,觉得不对。 太子侧头,抿着唇,带着某种执着,看着冷星的表情。 冷星摊了摊手,“经济政策?货币本位只是一种货币制度呀,这才哪儿哪?咱们还没开始说经济政策呢。” 太子抿紧的唇畔悄然放松,瞥了懵怔的大阿哥一眼,弯出一个愉悦的幅度。 老大总摆出一副和二姐亲近的模样,可如今看来,二姐果然如汗阿玛所说,是对事不对人的。 第114章 “凶名” 散朝的时候, 众大臣离开朝殿的表情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些恍惚,那一通经济政策,那已经不是走一步看三步了,那是百步、千步! 整个国家的经济在她手里跟玩一样, 一个人怎么就能想到那么多! 康熙也很受震撼, 回到乾清宫里静坐良久, 就着一盏热茶用了两块点心,方才收敛精神,将注意力放到桌案上的一大堆折子上头去。 冷星带来的早饭到底还是吃上了, 散朝之后,官员有一上朝福利, 名曰退食,即官员退朝后, 都可先在宫中吃一顿饭, 再去处理公务, 冷星便让人把她带进宫的吃食热一热。 而在冷星吃早饭的时候, 朝会上发生的事情,迅速的传入了负责起草诏书及机密文件, 堪称皇上秘书处的翰林院。 “二公主提出了三大经济政策, 一财政政策, 就是通过朝廷对财政收入和支出的总量来调节社会总需求;二货币政策, 这个稍微麻烦一些, 得先设立一个中央银行,然后通过中央银行的一系列操作调控经济;第三是收入政策,大体是以成本来推动通货膨胀理论作为基础。” “嗯, 通货膨胀就是……” 张廷玉听罢, 消化了一会, 而后铺纸提笔,写了个折子,招呼同科的榜眼吴昺、探花杨中讷低声商议了几句,又请教了翰林院的几个老人,处处妥当后,将折子递到了自己的父亲、兼任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张英桌上。 户部衙门里,冷星刚吃完早饭慢步走到地儿坐下,还没开始认人,太子便寻了过来。 “二姐。”太子面带微笑,瞧着心情不错。 “昂?”冷星坐在宽大的椅子上,腆着饱餐后的肚子抬头看向他。 太子并未计较冷星的礼节问题,径自在屋内寻了个椅子坐下,同冷星笑着说话,随意里透着股子亲近。 “后日是弟弟生辰,二姐可一定要赏脸到毓秀宫里聚聚。”太子是为邀请而来。 “可以呀。”冷星答应都很爽快。 太子的笑容微微一顿,原本准备的一大筐,诸如什么他的生辰也是他额娘的祭日,从前从不敢大肆庆贺之类卖惨的话,一时全部都没了用处。 太子垂眸轻笑一声,抬眸看向冷星低语道:“二姐果然对兄弟们都是一样的。” “什么?”冷星没太听清。 “没什么,”太子的笑容比之方才轻松真切了许多,“姐姐这里也忙,弟弟就不多打扰了,后日,弟弟在毓秀宫恭候姐姐。” 冷星点了点头,想着太子这次这么诚意邀请,他的生辰礼物,她得稍微上点心了。 太子刚走,前后脚的功夫,大阿哥又寻了过来。 “你怎么还没去学会?”冷星奇怪道。 她这几个兄弟和她不同,都是恨不得把什么都抓到手里的,少见他们溜号偷懒的时候。 “太子找你做什么?”大阿哥和冷星几乎同时问道。 冷星眨了眨眼,看着大阿哥不说话。 大阿哥呵呵干笑了两声,背着手走到椅子前坐下,身子前倾,解释道:“这不是端午节快到了吗,正好端午节后一日又是你的生辰,我想说咱们几个可以约着一起去郊外踏青。” 冷星得意的抬了抬眉尾,她怎么这么受欢迎啊,到了宫里当差都有这么多人约她玩。 “可以呀。” 因着心情不错,冷星也回答了大阿哥的问题,“太子约我后天他生辰的时候去毓秀宫玩。” “呵,”大阿哥听完哂笑一声,“咱们太子如今眼里也能瞧进人了?他不是年年生辰都要去给孝成皇后上香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元后的儿子,是汗阿玛的嫡子。” 阴差阳错,太子没能卖出口的可怜到底还是被大阿哥说了出来,只不过这个语气嘛…… 冷星耸了耸鼻子,“真酸!” “哼!”大阿哥斜睨着冷星,用实力表明自己还能更酸。 “不就邀请你参加一个生辰吗?你就被他笼络了过去?从前,小时候我给你带过多少好吃的?我和你可是一块长大的,不说小时候给你背了多少锅,只前年他在学会搞事的时候,是谁卖了股份跟你站在同一战线的?后来又是谁帮着你把星徽立起来的?” 冷星双手撑着下巴,听着大阿哥的酸言酸语,颇有种看后宫佳丽争宠的感觉。 “乌西哈,做人得有,”大阿哥紧急刹车,把可能得罪冷星的‘良心’二字吞了回去,但是心里的酸水止不住,又接着道:“你不是最聪明吗?你就没看出来谁对你是真心,谁对你是假意?” 冷星眨巴眨巴眼,表示自己很天真很无辜,不懂。 大阿哥继续拉踩,“咱俩可是自小的情分,太子,呵,你忘了太子从前那个瞧不上咱们的样子了?如今你做了户部尚书,他就来邀请你了,就来拉拢示好了,他分明是想利用你!生辰宴,呵,鸿门宴还差不多!” 大阿哥全方位预测并阐述了太子的险恶用心,笃定道:“你等着瞧吧,后日你去毓秀宫,必定能瞧见太子想要你嫁的人,你可得小心了,什么吃的喝的,用的闻的都谨慎些,哼哼,别着了人家的道儿!” 大阿哥挑拨加恐吓说了好一会,自觉说到位了,又提醒了一遍端午出去玩的事,才终于离去。 连着应付完太子和大阿哥,冷星的早饭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开始理户部的差事。 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暂时腾不出手来多管齐下,便叫来户部的两个满族侍郎麻尔图和席勒纳,让他们一个和往常一样处理日常事务,一个和她一起把经济政策预备起来。 冷星初来乍到,对两人也不了解,便问他们,“你们自己看看,怎么分,谁负责哪一块?” 照冷星看来,两头都不差,负责日常事务的那一个,虽说不显眼,没法子挣这新功,可一人包揽了左右侍郎的职务,只要不出大褶,便又是功劳又是苦劳;而和她一块筹备中央银行这一块的人,功劳自是更不用说。 以上是冷星的想法,但在麻尔图和席勒纳看来,事情又不一样。 新经济政策这一块,活儿多、杂、累不说,前途还不明朗,而只是加倍却照旧负责户部旧有公务的那一个,只要细心些,撑下来了,便是妥妥的功劳。 尤其现任的户部尚书二公主的精力又放在经济政策那一头,所以选择旧事物的这一个也可谓是有实无名的户部尚书了,说不得便是下一任户部尚书。 说到底,两者之间,更偏向哪一个,既看个人的性格脾气,也看两人对冷星、对新经济政策的信心。 右侍郎席勒纳面色有些犹豫难决,左侍郎麻尔图却是一脸沉稳,想是已有抉择。 席勒纳想着两个都好,又想两人虽官阶相同,但上朝站位时,却是左侍郎排在前头的,便请麻尔图先选。 麻尔图也不多谦让,对冷星颇有些骄傲的道:“户部公务繁杂,又只留一人主持,须得足够可靠老练才好,下官曾担任过礼部尚书一职,对于管理一部事务,还算有些经验,如此关头,自然责无旁贷。” 明明是求稳,却说得自己好像多辛苦多伟大一样,席勒纳脸上笑着,心里却有些不舒服了。 冷星惊呼出声,“你还做过尚书呢?” 麻尔图矜持的笑着点了点头。 不给麻尔图面子,也要给二公主面子,席勒纳配合的向麻尔图投去羡慕的目光。 “那你是犯了什么事被贬职了?”冷星认真而关切的问道,麻尔图和席勒纳霎时表情破裂,心情也颠了个个儿。 席勒纳微微低头,掩饰眼底的笑意。 麻尔图脸色僵了僵,好一会回不上话,但他不回,冷星就用关心的小眼神认真的盯着他,非要他说出个被贬的原因来。 麻尔图的脸颊都僵得抽搐了,才终于艰涩的回道:“下官于考核中被评了、才力不及。” 才力不及四个字说完,麻尔图不仅是脸,更是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感觉自己的脸皮、衣服都被人剥了下来。 “才力不及啊。”冷星往后靠在椅背上,拖长了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道。 大清的官员考核分为四格六法,“四格”为守、才、政、年,即操守、才干、政务和年龄;“六法”则专门考核官员们的工作方法和工作态度。 其中“不谨”和“疲软无为”的是直接革职,而“浮躁”的降三级留有,“年老”和“有疾”的勒令休致,有且仅有“才力不及”才是降两级调任。 所以明明是明摆着的事情,为什么要到她面前来秀呢? 麻尔图再不敢什么能者多劳、责无旁贷的话了,只青白着脸低头道:“下官全听二公主吩咐。” 冷星转眸看向席勒纳。 席勒纳连忙收敛了笑意,拱手道:“下官对于公主所言之新政向往不已,愿和公主一起主持经济政策之事。” 麻尔图看了席勒纳一眼,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席勒纳谦谨的冲他笑了笑。 冷星眸子微转,干脆的笑着点头,“好。” 安排好自己直属手下的活儿,冷星又道:“去请徐大人过来说话。” 大清六部的官员设置有一特色,即双尚书制度,各部皆设一满族尚书一汉族尚书,其下又各设两名满族侍郎、两名汉族侍郎。 徐大人徐元文便是户部的汉族尚书。 虽然满族尚书汉族尚书都是尚书,但就跟左右侍郎也有个上下一样,满族的尚书是天然高于汉族尚书的,甚至差距远远大于左右侍郎。 大清双尚书的设置是用来缓解满汉矛盾的手段,换而言之,汉人尚书侍郎多是名誉虚职,真正的实权都掌握在满人尚书侍郎手中。 尤其冷星这位户部尚书,既是满族,又是宗室,还是宗人府的正一品大员。 “请徐大人过来,主要是有一件事想请徐大人帮忙。” “二公主请说。” 能在满人的朝廷里做到从一品的汉人,没有一个不是聪明人,徐元文可不敢同宗室摆谱。 冷星指着席勒纳道:“我打算带着席大人筹备新经济政策的事,所以他原本的公务就要劳烦徐大人了。” 徐元文微微一怔,转瞬便笑着应道:“二公主放心,下官定不负二公主所托。” 冷星很放心的笑着点了点头,转眸便充满关心担忧的看向脸色难看的麻尔图,“麻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麻尔图脸色一变,连忙躬身道:“多谢二公主关心,下官身体无恙。” 即便麻尔图的声音中气十足,但冷星还是很不放心的又嘱咐了一句,“身体不好一定要说啊,千万别忍着。” 麻尔图的身子僵了僵,身体有疾是要休致的,他毫不怀疑,只要她在户部一日,只要他敢请一天病假,她就会让他“休致”回家。 “二公主放心,下官身体康健得很。” “嗯。”冷星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席勒纳恭顺的站在一旁,瞧着麻尔图变了又变的脸色,又瞧了二公主这一手把恐吓的话说得无比关切的本事,不自觉连呼吸都放轻了。 呼,他终于知道为何大家都说二公主惹不得了。 徐文远把两人的对话和神色收入眼底,也瞧出了些情况,面上的笑容一丝不变,却在心里迅速瞧清了局势,选择了站队。 公务大概分好,冷星便只留下了席勒纳说话。 看着有些拘谨的席勒纳,冷星笑道:“不要怕,事情一个一个的做。” 席勒纳笑着点了点头,心里放松了些,二公主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刁钻可怕,至少还懂得开解体贴部下。 冷星的眼底笑意一闪而过,“先成立四个小组吧,一组负责收集数据,为制定财政政策做准备;第二组筹备中央银行;第三组负责纸币的设计、防伪和印刷;第四组还是收集数据,为收入政策做前期工作。” 席勒纳的笑容慢慢僵在脸上,这是一个一个的做? 这他娘的分明是全部一起做! 于是户部众人便见右侍郎席勒纳从尚书大人的办公厅出来后,很有些不对劲。 往日里处理公务极快的人,这会竟是…… 也不能说变慢了,只是有些个分裂,时而奋笔疾书,好似灵感喷涌,时而却苦想冥思,半天也落不下一个字。 户部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新官上任,又是凶名在外的二公主殿下,他们摸不清脾气,一时不敢上前打探,便只看着席大人一日之内数次进出尚书大人的办公厅,一次比一次精神萎靡。 户部众人再次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中有了共识,二公主,名不虚传啊。 第115章 “默契” 大清京官的散值时间有季节之分, 春分后的散值时间为申正,即下午四时的样子,秋分后则为申初, 约下午三时左右。 时下芒种刚过, 正是盛夏里高温又多雨的一段时日, 申初,外面猛地响来噼里啪啦的雨声, 大雨像是从天空瓢泼而出, 来得急促又气势磅礴。 每一颗雨滴都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 在地面上砸下一个个密集又硕大的雨点,不一会便形成规模,积起水层, 雨滴再落便溅起一个个小水窝。 没带伞的人糟糕了,穿布鞋的人也糟糕了,希望这雨能在申正前停下吧,冷星如是想。 席勒纳没有想法, 总归今日他是不可能按点散值的, 席勒纳抬头看着雨幕叹息了一声, 顾自哀嗟,觉得此时的天色正暗合他此时的情景心境。 户部各人皆不过抬头看了几眼, 又各自埋首处理公务。 下雨,尤其是急雨、大雨, 总是让人有些个心情沉郁,所以这是不祥之兆吗。 不知是从哪头传出的话来, 户部众人愈加沉默而心中惴惴, 二公主到底会有什么动作, 折磨完席大人, 是不是就轮到他们了? 申正时分,一个个户部官员撑伞离开,被户部众人认定正在被‘折磨’的席勒纳,瞧着没有动静的二公主的办公厅的大门,心头却又生出了些安心和感动。 二公主也就是活泼了些,可到底脾气不坏,这会,因着他的公务没有做好,还留下来等他呢。 席勒纳觉得温暖又歉疚,便想去寻冷星,让她不必等他,他写好后章程后,自会放到她的案头,叫她明日一来便能瞧见。 席勒纳正要起身,突然看见外头有一道身影,正逆行而来。 席勒纳微微眯眼,瞧清了雨幕中的来人,新科状元张廷玉,他来做什么? “见过席大人,下官来给二公主送伞。”张廷玉在门口收了伞,笑着对席勒纳解释道:“早晨的时候,下官见二公主来得匆忙,像是没有准备雨具,心里便有几分担心,不知二公主可走了?” “没有呢,”席勒纳一拍脑门,暗自可惜,失了一个送到手边的表现机会! 张廷玉微微颔首表示谢意,便去敲冷星的房门,“公主,我是张廷玉,我来给您送伞了。” 冷星几乎是跳下椅子奔了出来,“大玉玉!” 冷星心底的惊喜和开心随着她的动作,化作一阵小旋风迎面扑来,任谁都不会错认。 张廷玉眼底的笑又凝实了几分。 席勒纳陡然清醒过来,他又自作多情了,公主哪里是在等他,分明是没伞! 不过二公主这称呼,大玉玉?席勒纳打量着张廷玉的神色,见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走样儿,心里也是纳罕又佩服。 这一仔细打量,席勒纳也瞧出了别的东西。 席勒纳笑着对冷星道:“张大人只带了一把伞来,怕是不够用,二公主不如用下官的吧,下官还有好一会,夏雨来得急,去得也快,等下官散值的时候,估计雨也停了。” 席勒纳是想要弥补表现一下,然而冷星转过脸看着他的神情,却并不怎么愉悦满意。 “你也说了是估计,万一没停呢,不用了,我和大玉玉遮一把就行了。” 张廷玉也笑着婉拒道:“席大人不用担心,下官必定会护好二公主。” 席勒纳还想再劝,便见外头又来一人,是宫里的内侍,梁九功的徒弟李盛。 李盛说话前先挂了笑,给冷星请安后,说了来意,“皇上见下了雨,担心二公主没带雨具,特意吩咐奴才送来。” 这是汗阿玛的关心,冷星伸出一根手指戳着李盛呈上的伞,心里有些温暖,又觉得这伞实在碍眼。 张廷玉在冷星看过来时,适时的流露出些许遗憾,这是皇上的恩宠,拒绝不得。 但,那是寻常人的无可奈何,张廷玉敛下眸子。 冷星伸手接过伞,走到门口处,手一‘滑’,雨伞便摔下了台阶,冷星看也不看,便指着它转头对三人道:“啊呀,伞坏了。” 席勒纳:?!! 席勒纳合上嘴巴,突然福灵心至,想到了二公主和张廷玉的流言,又想到自己方才的言辞举动,顿时后悔不迭,自己真是忙得昏头了。 李盛到底是在宫中历练过的,撑着伞去外头捡起伞,也不撑开,只转着看了看,便遗憾的点头道:“果真摔坏了。” 李盛确认完毕,又转头对张廷玉请求道:“这一时半会没处寻新的伞去,张大人可是要出宫?还请张大人送二公主一程。” 张廷玉笑着点头道:“公公放心。” 李盛便又带着摔坏的破伞回去了。 席勒纳:…… 看来要在二公主手底下做事,他要学的还有很多。 冷星和张廷玉共撑一把伞漫步出宫,张廷玉确实如他自己所言,把冷星护得很好,将大半的伞偏向了冷星那边,自己的一半肩头都淋湿了。 冷星见状,便又向张廷玉靠近了几分,张廷玉唇角微扬。 两人一边走,一边如刚入职场的新人一般交流着头一日上班的见闻。 张廷玉听了冷星处置麻尔图的事情,先是笑着赞冷星英明聪慧,又关心的提醒道:“麻大人怕是已对公主心生怨恨。” 冷星挑眉,恨她又能如何。 张廷玉道:“不管怎么说,他是公主的属官,他差事上出了纰漏,公主身为上官,都免不了要被追究。” 冷星点了点头,“所以啊,我没给他加活儿。” 张廷玉眸中笑意闪烁,公主这不加活儿,还真是一举两得,但是,“只要他领着差事,就‘能’出错。” 冷星转眸看向他,愕然道:“自损一千也要杀我八百,我有这么讨人厌吗?” 张廷玉笑着慢声解释道:“不是公主的问题,只是正是因为这样的做法不理智,所以才显得‘真’。” 冷星眨了眨眼,“我知道了。” 张廷玉笑着点了点头,心情畅快得想要喟叹,这样的默契和交流实在叫人舒心畅意,他再找不到一个能这样同他站在一处、想到一处的人了。 两人又说起了张廷玉在翰林院的事,张廷玉口中的翰林院自然是处处都好的。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宫门口,公主府的马车早已经等候在外,张廷玉撑着伞送了冷星上车,自己却站在原地不动。 “你不走么?我送你回去呀。” 张廷玉笑着摇头道:“我一会还要回翰林院,今日是我当月。” “当月?”冷星不太了解这些个规矩。 张廷玉解释了一番,当月便是值宿,新科进士前头三年在各部,说是当差,其实更多的是学习,所以当月的活儿都是归新科进士。 “那你怎么刚来头一天就要值宿?” 冷星还是不理解,今年是恩科,前头那一批进士还没满三年呢,这么□□值,又是翰林院,状元也有两个的地方,怎么偏偏他头一日来就轮到了当月。 张廷玉解释道:“最近翰林院有些忙,而过几日我还要请休,便想着前头先赶一赶。” 过几日有些忙?忙什么,过几日可是她的生辰。 冷星眸光微转,矜持的点了点头,一股隐秘的甜蜜在心头悄然化开,突然就想了解更多关于他的事。 宫里出来的包衣丫鬟都各有各的见识,冷星问车上伺候她的两个丫鬟道:“你们知道新科进士当月的事吗?” 大丫鬟珍珠微愣后摇头道:“奴才不知。” 倒是另一个略年幼些的小丫鬟道:“回公主的话,奴才略略知道一些。” “说来听听。” 小丫鬟道:“每日当月,满、汉官员各一人,满员多不留宿,只早晨的时候要到内阁送题本,汉员则要在衙门里住宿兼用印。” 冷星蹙了蹙眉,又问:“那他住哪里?有床吗?” 小丫鬟点头,“住在当月处,有里外两间屋子,外间设有公案,是用印的地方,里间虽然狭小些,但也有一个柜子和炕。” 小丫鬟见冷星听得认真,不待冷星继续问,便又接着道:“当月的时候,衙门会管吃的,晚膳有一碗两碟,次日早餐也给送早膳,直到次日下午有人接班后,才能出宫回府。” 冷星眉头拧得更紧,两天一夜,“这也太辛苦了。” 小丫鬟点头道:“是累了些,但都是这样过来的,等正式授职后就好了。” 冷星点了点头,又看着那小丫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对这些个事情这么了解。” 小丫鬟连忙按捺着喜意回道:“回公主的话,奴才名叫蕙香,奴才的兄长林惠业是康熙二十七年的进士,所以才格外知道些。” 冷星点了点头,去年的进士,那自然还是要当月的,“你兄长分到了哪处?” 当日下午,雨略微停了一会,晚上又下起了倾盆大雨,伴着雨声睡得格外香甜的冷星,早上也格外的难唤醒。 苏麻喇姑特意吩咐嗓音最甜的小雨唤公主起床。 “公主,公主该起了,不然早朝该迟了。” 冷星嘟囔了一句“我请假,我不去,别吵”,便又背过身去接着睡。 至于她原本说的坚持三日早朝,嗯,大玉玉昨日在宫里值宿,今早她不用给他蹭灯,为了保证大玉玉至少三天的蹭灯权益,她可以明天再起早。 小雨无措的看向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眉头皱了一会,摆手道:“让人去告假吧,今日是常朝,应该没什么大事。” 小雨点了点头。 宫里的朝会,除了极个别的时候,只逢五和逢十,以及特殊节庆节日才有大朝会,平日就是常朝,皇上在御门听政,并不与上殿与百官见面,只将一些个内阁大臣和六部尚书召过去开小会。 小会结束后,便有内阁大臣出来,领着百官在朝殿行礼后,宣布退朝。 苏麻喇姑刚吩咐完,就觉得不对,公主她如今不仅是宗人府宗人,也是户部尚书啊,也在开小会的重臣之列! 但,苏麻喇姑瞧着睡得酣甜的公主,罢,皇上大约也是能体谅的。 康熙身为父亲,确实是能体谅,只召了户部的徐元文,大概问了问户部如今的情况、安排,负责记录考勤的御史也默默的跳过了冷星的名字。 但户部的众人又是另一番看法心情了。 麻尔图端着茶走到席勒纳案旁,瞧着他眼下的青□□:“昨日熬夜了?” 席勒纳苦笑着点头道:“总有些地方理不顺,这事是头一回,又着急用,就赶了赶。” 麻尔图呵笑一声,用下巴指了指冷星的屋子道:“要我说,你何必着急,那吩咐差事的人都不急。” 麻尔图说完,又瞥了一眼屋外,此时已经散朝两刻钟了,外头还瞧不见冷星的人影。 屋内渐渐也有了些私语,大多是在揣测二公主怎么还没来的事。 席勒纳呵呵笑着并不接茬,麻尔图以为他被冷星吓得没了脾气,还待再说,却突然双目微怔,硬生生把将说的话卡在了喉咙。 “公主。” 二公主来了。 屋内霎时一静,众人起身问了安,冷星瞧了麻尔图一眼,点了点头,便回了自己办公厅。 但冷星虽走,余威仍在,屋里再没人敢说与公务无关的小话了,麻尔图端着茶盏快步离开屋子,去了相邻的另一间屋子办公。 冷星一坐下,便看见了席勒纳拟好的章程,冷星仔细看了一遍,叫了席勒纳进来。 “拟得不错。” 席勒纳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 席勒纳的心霎时又提了起来。 冷星笑着接着道:“不过与其从户部里面抽调人手,还不如让朝廷尽快组织朝考,进些新人过来。” 席勒纳顿了顿,“可朝考还有些时日,且朝考取用的人数有限,还要分到各部,以及外派到地方。” 冷星摆了摆手,“没关系,你写折子吧,就说尽快朝考,和多分咱们人手的事。” 席勒纳愕然不已,连称呼都忘了,“我写?” 冷星理所当然的点头,不然她自己写吗? 席勒纳难掩喜色的拱手谢道:“是,下官谢公主赏识抬举。” 冷星点了点头,席勒纳出去写了折子,冷星大概扫了一眼,便用了户部尚书的印签,让人尽快送到皇上手中。 奏折送得快,回来得更快,户部众人终于见识到了二公主的圣宠,其中席勒纳最受震撼。 公主让他提的要求,皇上全应了。 “皇上说翰林院昨日就递了折子,已经在加快准备了,明日便举行朝考。” “翰林院?” 冷星突然想到了什么,弯眸的笑了起来。 怪不得他说最近翰林院有些忙呢。 第116章 “消息” 申正, 冷星散值后愉快的跑到翰林院去接了张廷玉下班,并约定明早让他蹭灯。 明日便是五月初三日,翰林院上书提前举行朝考的日子。 这一日, 因着约定要同张廷玉一块入宫, 冷星赶上了常朝,户部众人刚想着许是昨日误会了公主, 或许她是真有什么要事才耽误了, 然而还不待众人加深这个想法,冷星又早退了。 因为这一日还是太子的生辰, 她答应了要去毓秀宫赴宴。 冷星拿着贺礼刚迈进毓秀宫的大门, 便见到大阿哥端着茶盏, 讥诮的用余光扫了一眼屋内的几个陌生男子, 又冲着冷星挑了挑眼角。 “这是,”冷星俯下身看着大阿哥认真问道:“眼睛抽抽啦?” “你!”大阿哥的眼睛这下是真抽抽了。 冷星笑嘻嘻的直起身,将贺礼递给迎过来的太子,“生辰快乐呀。” “多谢二姐。”太子笑着接过礼盒,当下便要打开看,大阿哥若无其事的站起身, 眼神瞟了过来。 “二姐。”三阿哥同冷星见了礼,便凑过来瞧冷星送了什么礼。 四阿哥同冷星见礼过后站到一边,也是能瞧见礼物的位置。 旁的陌生的宾客见此, 笑着见礼后,也聚过来凑热闹。 万众瞩目中太子打开锦盒,却见两手长宽的锦盒, 里头只有轻飘飘的一张纸。 旁的宾客或皱眉或惊诧, 或小心的瞧冷星的神色, 俱都怀疑冷星有意戏弄太子, 但太子和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几个的神色却霎时认真起来。 啪嗒! 太子撩开纸张,只看了头几个字,不待大阿哥几个看清,便动作极快的合上了盒子。 “二姐送的礼物我很喜欢。”太子笑着对冷星道,语气真诚又亲近。 冷星眨了眨眼,“你都没看完是什么?” 太子笑道:“二姐亲自准备的贺礼,无论是什么,弟弟都很喜欢。” 太子说完,瞥了一眼明明好奇得要死,却偏偏装作不在意的大阿哥。 老大一直宣称他和二姐感情最是要好,证据便是兄弟几个中,他收到的二姐亲自准备的礼物最多,小到一个纸飞机、弹跳蟾蜍,大到汽车、股份,总是挂在嘴边炫耀。 而几个年长的兄弟中,确实只有他一个,从未收到过二姐亲自准备的贺礼。 二姐送出的贺礼是不是她亲自准备的,其实很好分辨,若是府上人准备的,大体就是些金玉字画珍本之类的东西,贵重又规矩,挑不出错,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感情在里头。 可若是二姐亲自准备的就会很……不合常理,小时候是新鲜样儿独一份的小玩具,而长大后便是股份、发明这般价值无上限的东西。 而且只以笔墨文字表述的礼物,往往比实物还要贵重得多。 太子的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锦盒,说着肉麻到虚伪的话,脸上的笑容却真切极了。 旁的宾客各自收敛好表情,无论是二公主果真送了好东西,还是礼轻情意重,只要太子觉得‘重’便万事都好。 大阿哥狐疑的看了太子一眼,又用看负心汉的表情看向冷星。 冷星在想事情,无视了大阿哥的闺怨,亲自准备的礼物么…… 三阿哥见太子不打算公布,便凑到冷星身边,“二姐送太子二哥什么好东西了?” 冷星转头看向他,倒是答了他的问题,“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三阿哥紧接着问道,大阿哥和四阿哥、旁的宾客也都凝神看了过来。 “老三!”太子蹙眉,语带不满,而后又带着些不确定和极浅的恳请看向冷星。 三阿哥转眸笑了笑,“我就是问问。” “就是,二妹送了什么好东西,太子也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大阿哥笑着起哄,明摆着抬杠。 冷星奇怪的看了大阿哥和三阿哥一眼,“既然是法子这样的东西,当然只能告诉一个人呀。” 三阿哥摸了摸鼻子,心里却更好奇了。 法子?什么法子?大阿哥百爪挠心,恨不能立时就抢了太子的盒子去。 太子神色舒展道:“二姐说得是。” 太子转手招过一个内侍,将锦盒递给内侍,吩咐道:“放到我屋子里去,好生看着。” 内侍领命而去,太子招呼着大家入席,坐下说话。 席上,太子指着冷星不认识的年轻宾客,一一给冷星做了介绍,每介绍完一个,坐在一旁的大阿哥不是哼哼就是轻咳,要么要换茶,要么要加酒,总能有怪模样怪声响,三阿哥也配合着打岔,到了后头,冷星都顾不上瞧别人了,只看他一个人表演。 太子沉了沉气,眼底的不悦越来越浓。 勉强介绍完了,彼此随意说话的时候,不用大阿哥捣乱,冷星自己就很快没了兴趣。 时下人感情含蓄,动辄便是诗词典故,可那些个诗啊干啊的,冷星也就能听个表面意思,再深沉含蓄些的,人家说完,她还得仔细想想究竟是哪几个字,太费劲了,冷星选择下线。 一席饭没滋没味的吃完便要各回各家,太子出言留了留冷星。 “二姐,”太子踟躇片刻,还是问了出来,“二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我瞧着汗阿玛像是有意为二姐挑选额附。” 什么样的?冷星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影,于是张嘴便数了出来,“要好看干净、聪明识大体、性情温柔体贴、会照顾人、忠贞持家的。” 冷星说完,重重点头,“这样的。” 太子几乎怀疑自己在听汗阿玛选儿媳妇的要求,“这也……” 冷星眼神危险的看着他,怎么,不可以吗? “挺好的。”太子硬生生改了话意,只是也为难起来,别的都好说,只看忠贞二字,再倒回去看那干净…… 世家子弟出了元·阳,家中都会安排人教导伺候,他要到哪里去寻一个没有通房不知情·事的贵族公子? 冷星稍后一步离开毓秀宫,刚走出没多远,就看到特意等着自己的大阿哥。 “端午节和你的生辰,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咱们要一起去郊外玩两日啊。” 冷星敷衍的连连点头,“知道啦知道啦。” 五月四日,依旧是早起让大玉玉蹭灯并且参加常朝的一天,但由逸入勤难,冷星有点撑不住了。 五点应卯,再加上洗漱更衣以及路上的时间,她三点多就得起床。 于是,当冷星得知张廷玉为了能在五月初六请休,决定今日值宿的时候,心里不可抑制的生出些小高兴,明日不用早起了! 但高兴过后,冷星也难得生出一丢丢愧疚,她想起自己和大阿哥的约定,找到康熙一口气的请了两天假,五月初五的端午和五月初六的她的生辰。 系统:…… 说好的愧疚呢?! 大阿哥确实不愧是和冷星打小一块长大的,比太子要了解冷星得多。 他特意约了去郊外,又约了两日的时间,既淡化了这场游玩里相看的痕迹,又因为相处的氛围足够轻松,而能有更多的说话的机会,同时骑射玩乐确实比诗词歌赋更加吸引冷星。 一切都安排得很好,除了他被爽约了。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大阿哥不忿的找上门来。 冷星瞄了一眼桌子上自己刚看完的星星岛送来的书信,小眼神又迫不及待的飘到随信寄来的东西上,爽约是不对,于是她苦口婆心而又义正辞严的教训道:“太子身为太子都在好好办差,你怎么一天到晚只想着玩呢?就你这个态度,你还想着跟人家较劲呢?” “太子做什么了?”大阿哥的注意点立马被转移。 冷星道:“做什么?”冷星冷哼一声,反问道:“你知道如今是什么日子吗?” “端午。” “还有呢?” 大阿哥皱起眉头,“你生辰的前一日?” 冷星无语的看着大阿哥,“能不能想点政事公事?今日是朝考发榜的日子,如今还是货币改革的重要关头。” “所以?” “所以太子今天肯定有动作啊,你不去看着学着,一天天净知道玩。” 大阿哥连忙使人去打听,这一打听还真打听出东西了。 “太子提议举办运动会,运动会?赛跑、赛马、射箭、蹴鞠、赛龙舟?以纸币为奖金?” 来人回道:“是,皇上听了很高兴,说是这活动既有意思,又能督促男儿强健体魄,练习骑射功夫,同时还能宣传新币,一举三得。” 大阿哥只关注一件,“汗阿玛把这事交给太子主持了?” 来人摇头,“皇上只说可以办,没说交给谁办。” 大阿哥松了口气,这活动几乎是拆分了的、换了一种形式的武举,若是交给太子负责,那就如同是会试的主考官,得中之人都算是他的门生,聚沙成塔,又都是武人,若成了势,便是汗阿玛也轻易动他不得。 就是现在,是太子提出的这个主意,天下通过运动会得利的人就得记太子一份情。 “你说得对,”大阿哥转身对冷星道:“今日不去了,来日方长,咱们改日再约。” 冷星肃着小脸,极认真的点头。 大阿哥风风火火的带着人走了,冷星取来小刀开始破箱。 牛顿他们到底是牛啊,小七也是一个不错的潜力股。 后头去星星岛上交流学习的牛顿等人,没被允许参加大清已经研究到一定程度的蒸汽机动力组,而是直接加入了电力研究组,今日寄来的便是他们研究了一年多的研究成果——锰锌电池。 虽然电压不高,又是消耗化学原料的一次性产品,但对于解决她目前的问题已经足够用了。 至于小七寄过来的,则是一卷胶片,柔软的可以卷曲的胶片,还有一个带着摇把的木箱子。 这样柔软的胶片是学会那边负责做照相机的匠人们做出来的改良品,小七的发明创新也不在胶片上头,这样的材质改造对他来说还太难了。 冷星将胶片装到木箱子里头,眼睛凑到木箱子上的小孔处,用手快速的转动木箱子,箱子里头便放映出一段极短的动画。 沙滩上,瘦了黑了的小九正对着镜头说着什么,看模样像是在拿捏姿势,刚摆出一个桀骜不凡的架势,一个浪头打来,就把他拍倒在了沙滩上,都把孩子拍愣了,小五和小八忍着笑上前去扶他,而小九站定后的第一反应是直奔镜头而来,看来是想把这糗样的记录毁尸灭迹。 “哈哈哈哈,”冷星一边看一边乐。 苏麻喇姑寻过来时,奇怪道:“公主怎么抱着个木盒子发笑。” 冷星让开位置,招手让苏麻喇姑来看,苏麻喇姑看了惊奇不已,“是九阿哥、五阿哥、八阿哥,和真人一模一样,真像是活了一样!” 冷星笑着解释道:“这是拉片画。”嗯,原本是叫做西洋镜的东西。 “利用的是视觉暂留现象,简单来说就是一组静态的图片在人眼面前快速切换,因为人眼看到的画面会在视网膜上停留一段时间,所以人眼便会看到运动的画面。” 至于这个方盒子,就是简单的放大镜和暗箱操作了。 说起来都是很简单的东西,但是能想到这样运用它们却很难得,发明创造是个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都不如百分之一灵感来得重要的工作,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冷星真正参与的发明研究不多,波义耳他们也很推崇她。 冷星想了想,这拉片画虽然还有进步空间,但也已然是个成熟的商品了,得让小朋友赚点零花钱,然后斗志昂扬的建设星星岛。 “一会我送进宫给汗阿玛瞧瞧,再让学会准备生产七爷拉片画。” 第117章 “问答” 康熙看了冷星送进来的七阿哥做的拉片画, 脸上的笑意许久不散。 “老五、老八和老九几个看起来精神不错,老七这科学学得正经不坏,很有想法。” 康熙语带欣慰, 最叫他满意的是他们准备了这样一份礼物作为冷星贺礼的本身, 以及动画里兄弟三个相处的随意、和睦。 “你把他们教得很好。”康熙颇为感慨。 冷星笑得弯起眸子,老实道:“其实我也没教他们什么,他们自己头脑聪明, 可塑性强,抗压性还特别高。” 毕竟都是小小年纪就能适应377的人。 康熙听罢,看着冷星的神情愈加温和而感慨, “朕的乌西哈很有长姐的气度。” 不争功, 不贪权,是真正注重亲情, 知道照顾兄弟的人,不像太子和老大, 彼此针锋相对, 分毫不让, 一个运动会就让两人私底下做了不少小动作。 康熙的心情短暂沉郁,不愿意深想此事, 便将手放到拉片画的摇把上, 笑着道:“工部呈报说从京城到盛京的铁路修得差不多了, 过几日便要试运行, 到时候可以用这个记录下来。” 看出康熙是特意强打起精神, 做出轻松的样子,冷星点了点头, 眸子一转, 笑着道:“咱们自己人做出的东西, 不用特意等什么重要时候,这会咱们两个便可以拍一个小动画呀。” 康熙看着女儿乖巧的小模样,唇边的笑凝实了几分,点了点头,突然心中一动,又道:“朕给大公主相看了额附。” 冷星认真听着,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 康熙接着道:“科尔沁部的台吉博尔济吉特氏般迪很不错,等大公主大婚的时候也可以用这个记录下来。” 这些都是很普通的家常闲话,冷星随意的点了点头。 康熙顺着话头又漫不经心的问道:“乌西哈喜欢什么样儿的额附,汗阿玛早些替你相看着。” 这是短短几日,第三个问她这个问题的人了,冷星几乎不用丝毫思考停顿就答了出来,“要好看干净、聪明识大体、性情温柔体贴、会照顾人、忠贞持家的。” 康熙眼底的笑容一点一点淡去,乌西哈字字句句竟是比着张廷玉的模样说的,尤其是忠贞干净两处。 康熙动作极缓极慢的转着玉扳指,乌西哈和张廷玉…… 这事他早听到过风声,苏麻喇姑也特意进宫提醒过,只是,他虽然确实开始提前替乌西哈挑选额附,但也不过是想着能早些挑出来再好好调·教,并没有那么着急,也并没有把张廷玉同乌西哈之间的相处放在心上。 一是因为彼此的身份悬殊太大,再一个便是乌西哈在他心里还是个孩子呢,她哪里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过是一个合心意的奴才下人罢了。 但是这会,听了冷星的话,康熙心里不确定了,康熙眸底微沉,心中有了决断。 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冷星便出宫回府了。 次日,冷星生辰,流水一般的赏赐贺礼从宫里宫外流入公主府,除此之外,还多了许许多多新进进士的名帖。 苏麻喇姑到底是居于后宅,对朝政不太了解,皱着眉看着府中收到的一大堆名帖有些不明所以。 虽然自打公主开了公主府后,年年生辰的时候,都有许多攀得着攀不着的想方设法的送了贺礼来讨好公主,但却少见新科进士的,尤其是如此大批量的新科进士。 毕竟,大多数刚入仕途的进士,胆小畏缩,口袋空,脸皮薄。 苏麻喇姑使了人去前院问问情况。 前院里是特意请了假,又早早就到了公主府,和苏麻喇姑一起组织生辰宴的张廷玉。 张廷玉听罢,笑着解释道:“昨日朝考结束,这一两日便要分人了,公主的户部正是用人的时候。” 苏麻喇姑明白了,点了点头,让人将收到的进士名帖单独放一块,既是如此,这些名帖可以等公主空的时候,让公主看看。 皇上最为宠爱的二公主兼宗人府宗人兼户部尚书的寿宴,满京城里没有人敢摆谱,太子和大阿哥几个也早早的到了,连着年幼的十阿哥,或许是因为康熙被七阿哥几个的拉片画触动,也特许了他休息一日,到宫外为冷星庆贺生辰。 太子和大阿哥带来了不少青年才俊,甚至三阿哥身边也跟着几个文人雅士,随着太子和大阿哥、三阿哥上前同冷星说话,冷星便被一众美男子里三重外三重的簇拥起来。 特地换了值的隆科多站在圈外,双手抱胸,对冷星挑了挑眉。 冷星眨了眨眼,转眸去看张廷玉。 张廷玉注意到冷星的眼神,勾唇一笑,神情落寞。 系统:…… 酒池肉林的昏君!渣女! 冷星道:“小七他们从岛上寄来了不错的新鲜玩意,大家一起瞧瞧。” 冷星让人搬了拉片画出来,“这是七爷拉片画。” 大阿哥惊诧道:“老七做的?” 冷星点了点头,并道:“我可没帮忙,他自己想的。” “这是要拿到学会卖的新产品?那我可得好好瞧瞧。”大阿哥瞥了太子一眼笑着道。 皇上夺了太子管理学会的权利交给了大阿哥,大阿哥点明这是学会的新产品,那么作为学会的负责人,他先过目是应有之义。 然而不待大阿哥上前,太子先一步道:“本宫也觉得很有意思。” 本宫都出来了,这是用君臣有别来压大阿哥,此处又有许多外人在,大阿哥便是咬碎一口银牙,也得退一步请太子先,不然就是欺君罔上。 但大阿哥最恨的便是这一点,嫡子,嫡,只因为他是皇后所出,他便是太子。 气氛开始微妙而有了些硝烟的味道,冷星一下子从视线的中心变成了围观群众,她脚步轻巧的走到张廷玉身边,看着他微蹙的眉头问道:“不开心呀?” 张廷玉收回看向太子和大阿哥的视线,担忧的低声说道:“太子和大贝勒……” 张廷玉点到为止,挑不出毛病,但这话怎么理解便看个人了。 近一些的浅意便是太子和大贝勒在公主府上起争执,传出去可能对公主不好,而深远一些,便是提醒冷星,以太子和大贝勒如今的不和,将来争储必有风波。 冷星努了努嘴,只道:“都有点傻。” 张廷玉眼底极深处划过一抹诧异,而后便是笑意闪烁,二公主总能出他意料。 “怎么说?” 冷星道:“争这些个权利,抢这些个没用的先有什么意思,他们又不打算也没法子起兵造反,就是做到了九千岁,最后一步,不也只看汗阿玛的意思?” 张廷玉神色一顿,笑着慢声问道:“所以,若是公主、会如何?” 冷星笑嘻嘻的道:“若我是太子,我就跑得远远的,什么也不争不抢,左右圣心在我,又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然后一年回来一两个月,好好的当一两个月差,满足了远香近臭,容易刷好感度不说,还轻松好玩。 张廷玉看着冷星清亮的眸子,全然知晓了她的未尽之意,笑着赞道:“公主通透聪慧。” 又问,“若是大贝勒呢?” 冷星眨了眨眼,“大哥啊。” 冷星托着下巴,作为汗阿玛打心底还是喜欢,但和太子比起来却是指甲盖的大阿哥,想要越过太子去,确实比较麻烦。 “首先还是要刷好感度的,这是最重要的,”毕竟谁当下一任皇帝全看汗阿玛一个人的意思。 “其次,能力和气度,既要表现出自己的能力,还要是一副不争不抢,不贪恋权势的样子。” 冷星说完,点了点头,“大概就是这样吧,反正最重要的是看汗阿玛的喜欢,然后呢有能力守住江山,再要有包容心,继位后不苛待旁的兄弟姐妹。” 张廷玉笑着点头道:“公主说得很是。” 除了不争不抢,只表现出能力这一点,若半点不在朝中渗透自己的势力,那……要知道,便是坐上皇位后被权臣拉下来的也不在少数。 “你想插手争储之事?”冷星转头看向张廷玉,轻飘飘几个字却是石破天惊。 张廷玉瞳孔紧缩,笑着道:“公主何出此言?” 冷星眉梢微抬,怀疑的看着他,她不好唬弄的,没那个心思,怎么会问这么多。 张廷玉笑了笑,看着冷星认真道:“公主,廷玉心中除了皇上,只有公主。” 张廷玉的神情坦然极了,冷星不疑有他,转回头接着看太子和大阿哥双方对立,轮着看箱子里的小动画,嘴角微翘。 等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几个都看过了,冷星笑着提议道:“我们也来拍动画吧。” “怎么拍?” “拍什么?” 十阿哥和隆科多第一个赞同道。 “嘿嘿。”冷星眸子晶亮,坏笑起来。 半月后,岛上的七阿哥等人收到了来自京城的回礼。 “二姐给咱们寄了礼物。”五阿哥拿着信翻出一个盒子对三兄弟道。 “寄了什么?”八阿哥问道。 七阿哥挪步凑了过来,九阿哥不在乎的别开头,眼睛却悄悄斜了过来。 五阿哥打开盒子,“三卷胶片。” 五阿哥对七阿哥笑道:“二姐在信里说你这个拉片画做得很好,已经开始在京城售卖了,就叫七爷拉片画。” 五阿哥说完,视线便不自觉的瞟向九阿哥。 七爷拉片画这个名字实在不由得让人想起九爷牌坐便器。 九阿哥立时就被看得恼了,五阿哥轻咳两声,收回视线,转移话题道:“咱们找一个箱子来看看二姐给咱们寄了什么。” 四人多少是怀着点期待的,这个法子,比笔墨书信要亲近生动得多,二姐看见了他们寄过去的动画,是不是,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感动,那么一点想念他们了呢? 就算二姐铁石心肠,可汗阿玛呢,额娘呢,他们会想他们了吧。 然而当四人依次看完三卷胶片后…… 二姐她没有心! 什么安慰怜惜,想念感动,她就是来炫耀的! 她和汗阿玛笑谈逗乐、一起摆弄照相机的动画;她生辰宴时和大哥、太子等人饮宴取乐的动画;她和太后、后宫娘娘们采花捕蝶的动画。 一幕幕一帧帧里,一个个脸上全是笑。 她用一卷卷胶片告诉他们,他们不在,她在京城过得挺好的,他们的阿玛、额娘、兄弟也都在京城过得挺好的。 九阿哥看得红了眼尾硬了拳头。 五阿哥失落过后,诚惶诚恐,“咱们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二姐?” 九阿哥委屈咆哮,“咱们巴巴的给她寄了生辰礼回去,还有哪里得罪她了?” 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蓦然抬头对望,“咱们有说是生辰礼吗?” “说,说了吧。”五阿哥也不是很确定,毕竟过去太久了。 七阿哥抿唇道:“动画里没说。” 动画是他拍的,为了保证流畅播放,还特意检查了好几次。 九阿哥张了张嘴,“可,可那动画也录不进声音去啊!” “录不进声音,”八阿哥的声音低落下去,“也可以举牌子,或是最简单的,就写在那沙滩上。” 四人静默对视,相顾无言。 九阿哥垂头耷脑,“所以,我们给二姐寄了我们相处的小片段,她就给我们回寄她同汗阿玛他们相处的动画?” 五阿哥嗫嚅片刻,“二姐,最是讲究公平。” 你不惹她,她不一定不惹你;你惹她,她必定加倍还你。 “天呐!”九阿哥就势仰躺在沙滩上。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波义耳几个收到冷星的回信却是开心极了,“七皇子,关于拉片画,二公主说还能改进,能把声音也录进去!” 第118章 “民主” 五月底, 户部头一批印刷完成的纸币已经放入中央银行的库房吃了小半个月的灰,真正投入市场使用的尚不足万分之一。 席勒纳愁得捻断了好几根胡子,终于等到了学会和户部两头跑的冷星, 连忙迎了上去,将一肚子苦水往外倒。 “二公主, 新币发行十天了, 民间对于纸币的接受度还是不高,百姓们宁可一个个数铜板, 数得叮叮当当的, 说是踏实, 又说纸币轻飘飘的,他们怕笨手笨脚扯坏了, 还说不认识上头的数目字, 怕被骗。” 原本在另一间屋子办公的麻尔图瞧见了冷星,难得不闪不避的迎上前来笑着请安,“二公主吉祥。” 席勒纳收了声,露出个气度沉稳的笑来, 虽然着急上火, 但他如今是和二公主绑在一块的, 不会让麻尔图瞧了热闹去。 冷星却是不避讳的抬了抬手, 示意他接着说。 席勒纳瞧了麻尔图一眼,麻尔图笑看着席勒纳,摆出一副自己也有事要禀报的样子,没有避开的意思。 席勒纳只好一边跟着冷星往办公厅走, 一边接着道:“那些个大商家因着金银铜钱难运输的问题, 倒是很愿意换新币, 不过等他们钱货两讫后, 又会回到自己的地方用新币买了金银去。” 席勒纳摊了摊手,愁得不行,“二公主,您说这,这倒腾来倒腾去,咱们不是白给他们提供了便利,却没有将新币推行开来吗?” 麻尔图低敛着眉眼,嘴角溢出丝笑来,冷星在办公厅里坐定,淡淡的瞥过麻尔图,瞧着席勒纳奇怪道:“普通百姓没见识也就罢了,为何商人也如此?还有朝臣士子们的反应又如何?” 麻尔图的眼底划过一抹轻讽,席勒纳嘴角的苦浓得化不开,“公主有所不知,民间一直有厚葬之风,那些个成色好的金子,都被各家攒着做陪葬品,不少已经葬进了地底下。” 物以稀贵,所以金子比纸币要难得得多。 “再有,”席勒纳含糊着说道:“他们总觉得纸币是朝廷想印多少就印多少的,他们怕朝廷胡乱加印,到时候纸币就不值钱了。” 还是物以稀贵的道理。 “哦,这样啊,”冷星点了点头,这个他们不知道涵盖进去多少人。 冷星的视线转到这屋内‘他们’之一的麻尔图身上,笑眯眯的问道:“不知麻大人有何高见?” 麻尔图不过片刻愕然,便摇头推诿道:“这样的事,公主都没有法子,下官哪里能想到什么主意。” 冷星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怪我,我忘了麻大人被降职了来着。” 因为才干不足。 冷星愧疚的看着麻尔图,直把麻尔图看得脸皮僵硬,好半晌才扯出个笑来。 席勒纳瞧着麻尔图吃瘪的模样,呼出口浊气,觉得心情都畅快了许多。 只是出气是出气,问题还是要解决,席勒纳看向冷星,不知二公主可有章程。 冷星道:“眼瞅着就是月初,汗阿玛早有旨意,所有后妃、宗室、官员、士兵的俸禄都以纸币发放,到时候不就把纸币用起来了?” 席勒纳并不乐观,皱眉道:“问题就在这儿,一是在如今民间对纸币认可度不高的情况下,官员士兵们对以纸币发放俸禄都很有些抵触,所以已有朝臣上奏皇上,说新币之事当缓缓图之,以免朝野生变。” 毕竟对于许多小官小兵而言,月俸便是一家人的生计来源,骤然将硬通货换成了市场不接受的新币,很可能影响到一家子的正常生活,从而引起怨言,引发动乱。 但断一月月俸就导致生活无以为继的毕竟是少数,所以强硬推行也不是不可。 只是,“再一个,还怕他们拿了纸币,立马就去换了金子,所以,若想以官员俸禄之事推行新币,还得先关了新币换金银的渠道。” 麻尔图心中暗恨冷星一而再再而三的扫他的面子,当下便故作思考的泼冷水道:“这事禁不住,就算关了明面上渠道,私底下里,也必定有人偷偷交易,到时候再把新币和黄金兑换比率拉高,新币就跌得更厉害了。” “关?”冷星笑着摇头道:“不关。” 麻尔图又叹息着提醒道:“可不关,便是左手倒右手,新币出去溜一圈又回到银行的库房里了。” 冷星瞧着麻尔图笑眯眯的道:“我给麻大人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 麻尔图警惕的看着冷星。 冷星笑道:“眼瞅着黄金和白银就要涨价,麻大人让人整理整理户部的库房,把户部的金子银子都拿出来卖,立马就能大赚一笔。” “呵,呵呵,公主说笑了,”麻尔图真心觉得可笑,拿户部的金银换一堆破纸回来,公主打的好算盘。 麻尔图收起心底的鄙夷,笑着道:“户部库房和银行库房都是朝廷的,这户部的金银换银行的纸币,这不还是左手倒右手吗?” “所以麻大人不愿意替户部挣这个钱?” 麻尔图摇头,“话不能这么说,银行和户部是一体的,哪有自家人挣自家人钱财的道理。” 冷星向后靠在椅背上,慢悠悠的道:“这事,麻大人说了可不算。” 官大一级压死人呢。 麻尔图摆出一副苦口婆心、忠言逆耳的愁苦模样,“二公主,这事这么倒腾一回,麻烦且没有意义不说,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啊,不知道还以为公主是故意利用这新币克扣官员们的俸禄呢,老臣都是为了公主,为了朝廷好。” 冷星好似被说服了似的点了点头,麻尔图正得意着的,又听冷星接着道:“我不是□□的人,我说了也不算。” 席勒纳原本还一头雾水着,一听这话霎时瞪大眼眶,公主这么客气谦虚,麻大人……麻大人怕是要倒霉了。 席勒纳同情的看向越发自得的麻尔图。 冷星笑着道:“我说了不算,你这个下官说的就更不能算了,这样吧,把户部的人都召集到一起,咱们投票表决如何?” 麻尔图想了想,虽然有把握,但还是谨慎的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冷星随意的道:“下午吧,申初的时候,正好开完会好散值。” 麻尔图嘴角带笑的点头应下,“是。” 这中间的时间足够他去走动交流了,二公主还是太稚嫩,想法天真到愚蠢。 户部挣钱是户部的事,这挣的钱从哪里来?是从他们的俸禄兑换里头来的。 他们是他们,户部是户部,事关切身利益,可没那么多人伟大的舍己为公,所以投票的结果已然可以预见。 麻尔图很有信心,然而即便他如此有信心,从冷星的办公厅离开后,他也没少联络人,没少义正辞严的同户部众人分析利弊。 而冷星这一头却是没有丝毫动作,在众人眼里,便是他们底气不足,于是乎,投票的结果呈现压倒性的差距。 “行吧,”冷星不急不缓的认可了投票结果,“那户部库房的金银就不动,银行那边自己想办法。” 麻尔图笑着点头,散会后却悄悄琢磨开来,自己想办法,想什么办法?不动户部的银子…… “来人,”麻尔图顿时打起精神,招过一人小声吩咐道:“户部众人的俸禄一领下来,即刻就让人去银行兑成银子,还有,尽快把今天的消息都透露出去。” 不动户部的银子,那银行的现银可是有限得很,换完就没有了,到时候出现挤兑,这刚建立起来的中央银行说倒便能倒了。 麻尔图冷笑一声,中央银行倒了,二公主这为了新币而来的户部尚书自然就当不下去了。 “去,好好办好此事,各部的消息务必都要传到了。” “是。” 看着手下人领命而去,麻尔图心情极好的起身给自己泡了杯茶,似乎已经瞧见户部尚书的顶戴花翎在对自己招手。 办公厅里,冷星的心情也很不错。 “没关系,银行的金子银子不够,就从外面买嘛,正好星徽的现银不少,明日我就让星徽证券正式开始售卖白银黄金。” “公主,”席勒纳微微一愣,隐隐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只是,公主应当不会吃亏,但是,“星徽以此牟利,只怕于公主名声有碍。” 冷星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怎么能说是牟利呢,我就是开放式的做生意而已,将价格交给市场,你放心,星徽证券黄金白银的开盘价格必定是同中央银行一模一样。” 行吧,公主心里有数就行,席勒纳点了点头,总之这些个股票、信用的事,他远远不如公主明白。 席勒纳抱着帽子,一脑袋浆糊的下了值,一会觉得自己个儿像是理清了什么,一会又觉得还是一团乱麻,总觉得如今的场景似曾相识。 “老爷,老爷?”府中的夫人过来问事,连连唤了好几声都不见他有反应,便伸手推了推他,“老爷在想什么呢?” 席勒纳一拍膝盖,吓了自家夫人好大一跳,“我知道了!” 席夫人捏着手帕拍着胸口顺气,“知道什么了?” 席勒纳大笑道:“夫人月初的时候注意着点星徽证券黄金白银的价格,看着不错就把府里的黄金白银全换了去。” “全换了去?”席夫人吃惊不已,甚至想问一声自家老爷是不是愁疯了。 席勒纳大笑着点头道:“对,换了,全换了去!” 此情此景多像当初二公主卖学会股票的时候啊,他虽然不太明白,但,黄金和白银的价格一准是要跌了! 仇恨给人力量,麻尔图的消息传得很快,也就会议结束次日,各部里头几乎都知道了下月月俸将以新币发放的消息,更顺利的猜到了银行现银不足的情况。 夜幕落下,一个小厮悄然从张府到了徽商会馆,五月的最后一天,徽商会馆里头的灯火亮了整整一夜。 第119章 “弹劾” “各位, 这一年多来,咱们跟着二公主都没少挣银子,前头, 张二爷说时候未到,让我们等一等, 如今终于到了咱们为二公主做点什么的时候了。”曹会长慷慨激昂的发表讲话。 下头的徽商笑道:“别说得咱们好像要付出多大一样,我瞧着这事不一定亏。” “哈哈哈哈,我瞧着也是, 星徽证券里头有一句话,不知道各位听说过没有?” 众人看了过来,那徽商笑道:“咱们二公主可是财神爷托生的!” “哈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顿热闹的大笑。 明明是关系到全副身家的事, 众徽商的神情却轻松得很。 曹会长抚掌笑道:“好了,都收一收, 就按照咱们说好的, 各位回去理一理自家有多少现金现银,也就这两日, 就该咱们下场了。” - 六月初一,一大早, 各衙门就派了人上门领俸禄,领到手了也不着急回去, 只带着人掉头就□□银行,要换成对应的白银。 但, “大人, 实在不好意思,库里的现银已经兑完了。” “兑完了?怎么这么快?我可是头一个来的!” 中央银行的柜台人员解释道:“皇商们月底拿到结算的商款, 就来咱们这儿兑了银子, 昨个儿就兑完了, 真没有了。” 官员皱着眉,将一匣子钱票子放到柜台上,指着道:“那爷这个怎么办?你们银行不就是管这个的吗?没有现银你们就想办法调啊,户部说没银子,谁信?” 柜台人员摇头道:“户部的库银是户部的,咱们中央银行的又是另一起,就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爷不听你胡扯那么多,你就说,爷这钱票子怎么办?你一句没现银了,你让爷怎么交差?” 柜台人员极耐心负责的出主意道:“您可以去市面上买旁的东西,或者干脆就买金银也成,您放心,若有谁敢拒绝钱票子交易的,您来告诉我们,我们一准儿处理!” 官员闷了一肚子气,“买金银?你说得容易,哪家有那么多的金银卖?” 还得那么傻,愿意用金银换这说不清什么时候就是废纸一张的钱票子。 “还真有,”柜台人员笑呵呵的指路道:“您去星徽证券瞧瞧,那里最是不缺银子。” 真有这样做亏本买卖的?那可是活财神二公主名下的店铺,但,中央银行是二公主建立起来的,是二公主的差事。 官员半信半疑的抱着钱票子领着人又去了星徽证券。 一跨入星徽证券的大门,呵,热闹得很,不少衙门的人都在。 官员拉住一个交好的同僚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的?这里真给兑银子?” 同僚皱着眉点头,语气并不轻松欢喜,“真给换,都排队呢,就是兑换的比率不如中央银行上算。” 同僚指着不远处密密麻麻的公告栏道:“你瞧瞧,这黄金白银都整得和股票一样了,还带涨跌的。” 前头的官员转过头插话道:“还不如股票呢,股票只有卖的时候收手续费,这黄金白银却是买卖都要收手续费的。” 还没有涨停和跌停,如今一路涨得叫人心慌。 官员费力的从公告栏上找到黄金白银的价格,“白银一两兑一百零五元,黄金一两兑一千一百元!” 官员倒吸了口凉气,“怎么涨了这么多!中央银行就不管?” 要知道官定价格是铜钱一枚一角,白银一两一百元,黄金一两一千元。 “怎么管?你情我愿的买卖。” 从前铜钱价贱,市面上流通的成色好的白银稀罕,铜钱的价格浮动也不小,官定价一千个铜板兑一两白银,可实际上,却常常是一两银子能兑一千二三百的铜钱。 所以,“正常浮动吧。”同僚皱着眉说道。 既能标出这样的价来,说明有它的合理处在,都知道证券所的价格是由市场决定的,而他们要么不换,要么就只能接受。 虽然这样说着想着,但他们看看排队的人,又看看抬出去的一箱箱白银,再看看公告栏,心里总有些不安。 由市场决定价格,那么他们这么多人用钱票子来换黄金白银,黄金白银的价格……,钱票子的价格…… 星徽证券所里的一众官员越想越提心吊胆,但凡看见证券所的工作人员往公告栏的方向走,便忍不住紧张。 好的不灵坏的灵,等终于轮到官员的时候,挂出来的价格已经变成了白银一两兑一百一十元,黄金一两兑一千两百元! “这是疯了吗?”官员捧着钱匣子的手都忍不住打颤。 “大人,”跟着来抬箱子衙役道:“这不正和咱们想的一样,钱票子不值钱,早脱手早好。” 官员稳了稳心神,将钱匣子递给柜台里的人。 终于换完了钱票子,官员看着手下人抬着的白银,再看又上涨的兑换率,不由得心中一定,舒了一口气,有种赚到了的庆幸感。 “走,咱们回去。”离开证券所的时候比进证券所的时候还要挤,此时证券所里,除了各衙门的官员衙役外,还多了许多商贩百姓、各府的管事仆人。 有一种恐慌叫做盲目跟风。 在众人一拥而上不计代价也要兑换黄金白银的浪潮中,黄金和白银的价格两日之类涨了又涨,几乎晚一秒就是一个价。 家财月俸凭白缩水的众人皆是肉痛不已,众怒难犯,短短两日,弹劾冷星欺压百姓、趁机敛财、以公谋私的奏折雪花一样飘进乾清宫,康熙留中不发。 同样损失不小的麻尔图面上愁苦不已,却还尽心安抚着其他因此对户部有怨言的衙门,一时间大获好感,旁的衙门原本就承他透露消息的情。 户部内,原本因冷星政事懈怠就对冷星隐隐不服的官员,瞧了这一出,心中更是不满。 “我就说,女子哪里懂朝政!” “这干的都是什么事?” “什么事?挣钱的事,公主这挣钱的本事,我真是佩服得很。”有人反讽道。 “如今旁的衙门的人,见了咱们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可不是,如今只有走在麻大人身边,才能得旁的衙门的人一两分好脸色。” “可气的是,麻大人在这边为她尽力周旋,她倒躲起来了。” “咱们这次真是被二公主害苦了,从前咱们户部的人去哪处不被人捧着,可如今,唉,我和礼部的张大人同是正四品的官职,按品级能分十间住房,人家的宅子坐北朝南,里头一应器具起码有八成新,若不讲究,立时就能搬进去住,我的,唉,我昨个儿回去,我夫人正吩咐管事找人修补屋顶和大门。” 众人皆是一怔,沉默半晌,突然有人想到了更要紧的问题,“年底,咱们的考核……” 吏部估计不会让他们好过。 户部众人一阵沉默,心头对冷星的不满更浓了。 “爷,户部这事,您看咱们……” 大阿哥摩挲着下巴,想了又想,还是摇头道:“乌西哈这么容易就栽了?还是钱的事,爷这心里总有些不敢信,再看看,别着急出手。” 户部尚书的职是要紧,可再要紧,现在也是乌西哈的东西,乌西哈的东西只能等着她自己送了扔了让了,要争要抢,就得慎重了再慎重。 毓秀宫里,太子一派的人也盯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太子沉吟片刻,沉稳的吩咐道:“再等等,才不过两日,或许后头有翻转,事情发生当日就有御史上折子,汗阿玛若有心处置早就处置了。” 太子想了想,又道:“汗阿玛一直希望本宫和二姐感情和睦,如今户部刚出了纰漏,本宫就落井下石,汗阿玛只怕会不喜,到时候人咱们得罪了,便宜却被老大捡了去。” 太子和大阿哥一系又等了五日,可能这次还真是智者千虑有了一失,还是没能等来反转,黄金和白银的上涨的速度虽然缓了些,整体却还是呈现增长的趋势。 倒是等来了冷星赞助的,其纨绔好友们即将在各地举办选美比赛,头名奖励一百万元,第二名奖励五十万元,第三名奖励十万元的风月消息。 这样大手笔的撒钱,不是擎等着新币的价值往下跌吗。 “大贝勒!” “太子!” 两派的臣僚都有些等不急了。 “再等等。”大阿哥咬牙道,自小到大,他从没见乌西哈吃亏过,多少次自己以为她要倒霉了,最后倒霉的都是别人。 “就算真要做什么,也等太子先出手后再说。”大阿哥有了主意,这样,乌西哈要记恨要报复,也会先冲着太子去,他在后头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太子沉吟良久,吩咐道:“等老大有了动作,咱们再动。” 太子和大阿哥虽不约而同的都决定按兵不动,但事实上,却不是谁都能稳住,尤其是利益的最相关者,户部众人。 不说奖赏,只差事办砸了,可是要追责问罪的。 “大人,咱们……” 徐元文抬手打断他的话,“早在二公主将右侍郎的职务交给咱们的时候,咱们就和二公主绑到了一块,这会儿想脱清关系,只会里外不是人。” 席勒纳如今也是同样的处境,包括中央银行里,因冷星组建新衙门而被扩招调动来的新科进士们,虽说差事办砸了,可有知遇、提拔之恩在前头,这会抹掉不认,不知感恩的人几个敢用? 所以虽说外头闹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户部和中央银行却还是照常运转着。 但也不是人人都如此坚定,事情最后,还是由几个中央银行属官联名的请罪折子闹大了,也定了冷星的罪。 “如今白银和新币的比率已经涨到了一两银子一百二十一元八角,新币价值暴跌,奴才办事不力,有负圣恩。” 众大臣低着头,神色莫名。 一个听人吩咐的六品属官有什么圣恩可负,这事办成如今这样,不全是二公主的罪过么。 御史们出列弹劾参奏。 这是一个冷星缺席的大朝会,不待康熙说话表态,麻尔图又跌跪出来替冷星求情道:“皇上,二公主年纪小,又管着宗人府、学会和户部三处,有疏忽纰漏也是难免,还请皇上看在二公主身兼数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从轻发落。” 大阿哥嘴角抽了抽,这情求得真是耐人寻味,苦劳?在一个乌西哈告假的大朝会上说乌西哈的苦劳。 太子低垂着眉眼,这还不是普通的告假,上月二姐便常常往学会跑,到了月底更是说研究有了新进展,直接跑到了星星岛上去,所以二姐不是只缺席了这一次朝会,而是已经请休了半个月。 细数二姐做户部尚书的这一个半月,好似前一个月迟到早退告假轮着来,后半个月全是休假。 苦劳…… 果不其然,麻尔图话音刚落,便有御史弹劾冷星玩忽职守。 这一回还真有那么一点墙倒众人推的架势,一下子弹劾冷星什么的都有。 有参星徽证券趁机敛财的,有参冷星身为宗人不负管教宗室子弟之责,反而带着宗室子弟们斗鸡走狗的,还有说冷星那选美比赛不禁男女,是荒淫取乐之行径的。 虽然也有席勒纳之流坚持说冷星绝没有怠慢政务,但此番弹劾浩浩荡荡,风簇浪汹,不知道牵扯进去多少势力多少人,将替冷星说话的人完全淹没在了里头。 总之,看这势头,除了户部尚书外,是想把冷星身上的宗人和学会会长的名头也一并抹了去。 太子和大阿哥对视一眼,皆觉得对方下手挺狠,偏偏这样的紧要关头冷星还不在。 这事,只看汗阿玛如何定夺了。 康熙神色难辨的听完后,下了两道诏令,一是任命佟宝为宁古塔将军,其二是两广总督吴兴祚鼓铸不实,导致百姓对官铸钱币失去信任,责以革职。 至于如今纸币价值大跌之事,则等乌西哈从星星岛上回来再议。 这事…… 大阿哥歪着嘴吐槽道:“汗阿玛这心真是偏到咯吱窝了,吴兴祚鼓铸不实,那也该是白银铜钱的价值下跌,可如今,可是上涨!” 大阿哥酸得很,但也有些说不清的心慌,“乌西哈这回是真栽了?” 纳兰明珠笑道:“召二公主回来,一去一回起码得二十日,二公主不在,户部那群不齐心的,没有法子力挽狂澜。” 大阿哥还是有些不安,但又没法子说明白,乌西哈从小到大给他留下的阴影,若不是像他这样切实经历过一遭,是绝不能理解的。 但不理解归不理解,纳兰明珠还是体贴的安抚道:“皇上如今问责吴兴祚,也不过是拖字诀,说是等二公主回来,但最多拖到月底,就算万一的万一,二公主赶回来了,只要问题没有解决,皇上都得处置二公主以平众怒。” 而二公主赶不回来,呵呵,皇上的旨意下了,事情尘埃落定了,即便问题解决了,公主的职革了便也革了,毕竟皇上可不会错。 纳兰明珠胜券在握,远赴沙俄边境商谈合约的索额图也遥遥发回贺信,同时道,现在二公主不在京城,新币的事不用紧盯着,也不要逼迫太甚,叫皇上起了回护之心,如今最要紧的是两广总督的缺儿。 两广总督同户部尚书一样是从一品的官职,但户部尚书却只是十二尚书之一,在京城里,处处受皇上管辖,而两广总督却是一方的土皇帝,总管广东和广西两省的军政民务,是清朝最高品级的九位封疆大臣之一。 第120章 “急转” 又一次大朝会, 不说见到冷星本人,连冷星返航回京的消息都没有传出丝毫,所有弹劾冷星的朝臣都渐渐放开心肠, 言辞也越发激烈。 虽然皇上还是拖着没有处置,但麻尔图已然在户部端起了尚书的架子。 公主没回来,这事一点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无法无天惯了的人, 哪里知道惧怕,不过, 这次可不同以前,这是真正的朝政, 皇上再宠着她,也不会由着她胡闹不管。 即便皇上果真如此偏袒二公主, 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一个女子,呵, 多少大臣心里不满着呢,不过是没个由头而已。 满朝文武是不看好公主理政, 但朝廷的公务政事多如牛毛,有利可图的任用调动, 更是件件要紧, 比如太子提议的运动会已经拟好章程了, 但由谁出面主持?又比如两广总督的缺儿由谁补? 而冷星这事拖了又拖, 她人一直没回来,结果又是大家可以想见的, 所以, 众朝臣都慢慢丢开手去, 只照例在折子上头说一说,不再时刻关注着。 但就在各派大臣为了两桩好事争破头的时候,金银的价格却开始缓慢的回落了。 六月十一日,星徽证券分立出来的星徽银行宣布,在银行储存金银不再发给利息,反而要付银行办理金银储存的手续费和仓库管理费,星徽银行接受且只接受新币的储蓄业务。 高官权贵自己家里都有银库,也有自己的庄子铺子,并不把星徽银行的微薄利息放在眼里,自然也不怎么关注星徽银行的这条新规定。 但普通百姓却是计较这几分几厘的利息的,但仅仅是如此,在新币不断贬值的大背景下,也不会有人傻到用金银铜板去换了新币。 “急昏头了,”一直关注此事的麻尔图摇头鄙夷道:“星徽银行如此规定,非但拉不回金银的价格,反而会把自己赔进去。” 那些个普通百姓是为着利息,为了占便宜才来的,如今便宜没有了,还要他们要么倒拿钱出去,要么将手中值钱的金银铜板换成不值钱的新币,这么两个选择,都是有损自己利益的,如此,他们只会选择第三个选项,一拍两散,不存了。 麻尔图鄙夷之余,越加自大,对于星徽的关注稍松,开始专注于给徐元文施压,企图拿回他那部分权柄。 席勒纳也听说了星徽银行的新规定,有心想要寻星徽银行的负责人过来提点几句,但想了想还是作罢,这会,这样的情景,他也没法子提点别人什么,而且建立中央银行之初公主就说过,中央银行不办储蓄业务。 至于他自己的私财…… 说来惭愧,他或许还为金银价格的上涨,新币的贬值出了一份力。 “法子虽急切极端了些,但心是好的。”他也只能如此感叹一句了。 户部的事务权利,早在接手中央银行时就转移了出去,而徐大人如今被麻尔图紧盯着,也没法子从户部调出银子来解决星徽银行即将面临的挤兑风险。 挤兑风险,是的,虽然都是普通百姓,但积水成渊,汇集到一起也是不小的数目字。 至于外人如何知道这一点,没见星徽银行都打起感情牌了。 星徽银行宣布新规定的当日,排队取钱的队伍差点没排出京城去,而次日,大街小巷里突然就传唱起了冷星的历次功勋,从小时候的疫苗、救灾的情,到后来股票、债券的利,所图为何? 还不是想要知道感恩的百姓们感念她的好,不要着急取钱;不知感恩的百姓也多想想二公主从前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现在换了新币,或许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确实是捡便宜,按照官方兑率来算,现在用金银换新币,能多换一小半呢,发财了。”议论的人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是捡便宜,可这样的便宜谁愿意捡? 二公主负责推行新币的事,大家都知道,甚至有身份有眼力的人隐隐能猜到前头学会股票大跌也有二公主的手笔。 “但黄金白银又不同于股票,这样的东西,实打实的东西,怎么把它的价格拉下来?” 几人皱眉苦想,最后也只能摇头道:“二公主不在,星徽到底是差了些。” “唉,他们也是着急。” 星徽的人急了,星徽的人确实是急了,次日他们就又急得出了昏招。 星徽百货,及在星徽证券上市的各家店铺,用新币支付,一律享受九五折优惠,用铜板、白银和黄金,却是按照官方价格交易。 这个官方价格有两重意思,一是店里的官方价格,不打折扣,二是按照中央银行的官方兑换价格,一枚铜钱只作一角,一两白银只作一百元使用。 “真是疯了!这是把星徽银行搭进去还不够,还要把星徽百货,把那些上市的大大小小的商家都赔进去?” 他们按官方价格收了新币,但转头却是得以市价是进货的。 但别说,还真有用,好些个拿着新币准备亏本换铜钱的,听到消息,都转头去了星徽百货或其他上市的店家把新币花用了,新币不再全然无用,金银上涨的价格自然就慢慢止住了。 “饮鸩止渴罢了。”麻尔图听到消息,不过片刻皱眉,便不屑道。 即便星徽愿意自掏腰包贴补着差价,但,愿意以官定兑换率交易的只有星徽及在星徽上市的商家,在外头,人家还是更愿意收金银铜板,而金银的价格仍旧是远超官价的。 但形势很快便极隐秘又自然的发生了新变化。 有不少人灵光一闪,发现了这里面的赚头,也不说取钱了,就势在星徽银行按照市价换了新币,再拿去星徽百货买东西。 一时间,市面上售卖金银铜钱的骤然多了起来,其价格自然就一步步回落,最终逐渐回到了官方价格。 席勒纳喜上眉梢,春风得意,“嗐,也就因着咱们是中央银行,唉,朝廷的衙门,不好下场与民争利,只能这么给大家兜底儿。” 不然,这金银价格还能再跌。 “怎么会这样!”麻尔图赤白着脸,难以置信。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冷星看着接到消息奔出来迎她的五阿哥几个,昂起下巴,背着小手,不知是因为阳光还是情绪,弯起一双水眸。 “惊喜!” “开心!” 五阿哥几个努力激动的完成感情营业后,开始真诚发问,“二姐,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对啊,不是说二姐如今管着户部,要推行什么新币吗?” “你们不是说想我了么,盛情难却呀。”冷星皱着眉摊着手,一副我这么受欢迎我也很苦恼的模样。 五阿哥:“……” 七阿哥:“……” 八阿哥:“……” 九阿哥:“……” 他们都黑了好几个色度了,二姐还是那个二姐。 气氛因着四人的沉默逐渐微妙。 冷星眨了眨眼,“不是吗?” 七阿哥唇边扬起笑,点头道:“二姐说得对,二姐,你说的那个留声,牛顿和胡克已经大致有思路了。” “嗯,我就是为着这个来的。”冷星笑着点头。 “我领二姐去看看吧,信上总有些说不清楚。” 冷星点了点头,两人说着话走在前头。 落后几步的五阿哥哀怨的看向九阿哥,八阿哥苦笑着道:“这事也不全怪老九,毕竟当时,我们大家都是同意了的。” 八阿哥护着九阿哥,而五阿哥身为九阿哥的同母哥哥,也不是真心埋怨他,只是实在郁闷而已。 至于老七,老七这样沉默寡言的人,愿意为了转移二姐的视线主动冒头顶上,自然也没有怪他的意思。 但是九阿哥还是一脸恍惚,难以相信,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 想她了?盛情难却? 她难道就不明白什么叫做计策,什么叫做迂回?! 他们不是想她,是想回京! 当然,他们不可能说得这么直接,说得直接了,二姐拒绝起来也会很直接,所以他们的说法很委婉。 最开始,只去信含蓄的询问京城个人的近况,或言某地某地的花开了吧,果子熟了吧,诸如之类的思乡之语。 后来,见二姐回信皆是花开了,去看过了,好看,果子熟了,让人摘回来吃了,好吃,这类的戳心耿直之语,便又换了策略。 他们开始说一些稍微露骨的诉衷情话,说很久没见面了,十分想念二姐,吃龙虾螃蟹时想二姐,吃菠萝榴莲时想二姐,喝椰汁时还是想二姐。 他们想着二姐如今领了差事,又担着重任,必定是不能轻易离京的,他们想念她,她再想成全,也只好让他们迁就她,他们就能回京了,然而谁想到,谁能想到,她来了! 她来了还不如不来呢,她不在,这岛上他们几个最大,而她来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折腾他们。 突然,九阿哥猛地打了个激灵,“不好!” “怎么……”五阿哥刚问出口,脸就白了。 八阿哥也生生打了个寒噤,前头的七阿哥慢慢顿住脚步。 冷星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驻住脚步,指着前头背着枪走过的一队光着上半身,一身匪气且毛发异常旺盛的男子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霎时全体白了脸。 乾清宫里,张廷玉躬着身子站在康熙面前,也正被问讯。 “星徽的一系列动作是你指使的?”康熙斜倚在龙椅上,神色难辨。 张廷玉脸上挂着笑,坦诚而温声的回道:“回皇上的话,是。” “乌西哈吩咐的?” 张廷玉笑着摇头道:“回皇上的话,不是公主吩咐的,但是公主的意思,公主吩咐微臣看着点金银的价格。” 康熙抬眸看向张廷玉,眼神陡然锐利,缓声道:“所以,这都是你的主意?” 张廷玉温和的笑着,像是不知危险,“回皇上的话,是,”说完,还有些羞赧的又解释了一句,“虽然法子是微臣自己想的,但微臣对于信用货币的认知、价值的把控,却是公主教授的。” “是吗?朕一直认为乌西哈不擅此道。” 二公主不善经济?这话说起来像是在逗乐,但,正是因为这话荒谬,所以皇上问的不会是经济,而是阴谋。 梁九功垂着头,心想,皇上的心也是偏的,这事要是二公主做的,那就是顽皮直性子,换成臣子,那就是心思深沉、惯会算计人心了。 张廷玉脸上的笑意不变,言谈表现却像是一个听不出话里音的愣头青,只见他摇头道:“其实不难,很浅显的道理,只一个利字而已,公主只是随口说随手做,只是微臣愚笨,想了好久才想到法子。” 康熙不置可否,又问:“若是你的计策无用,星徽百货和那些个上市的店家能撑下去?” 这个问题表面上是关心,实际也很敏感。 若是金银的价格一直高高不下,那星徽百货和那些上市的店家便会一直亏损,除非他们掌握了从原料到生产、运输、销售的整条产业链。 星徽百货里头的东西真正是涵盖了衣食住行各个方面的大型杂货铺,里面的货物种类繁多,所以,这不仅仅是某一种或一类商品的产业链,而是所有。 这就很吓人了。 而若是星徽并没有掌握完整的产业链,那在星徽证券上市的其他商铺,在明知道会亏损的情况下,也愿意接受星徽的安排调度,这份影响力就很惊人了。 第121章 “是非” 这个问题, 是与非,都算不得好答案,偏偏又非此即彼。 梁九功在一旁听着, 都不由得悬起了心, 倒不是对张廷玉有什么情分, 而是……二公主虽然爱胡闹, 但脾气真的不坏, 甚至可以说是极好相处, 不摆架子也不拿奴才撒气。 虽然、常常惹得皇上扶额捶胸, 气得众阿哥敢怒不敢言, 但也是他们在宫里枯燥的日子里难得的鲜活和亮色。 他实在不愿意皇上因为这些二公主并不在意的外物,而对二公主有了疑心,又把她送到海外去。 梁九功没忍住微蹙着眉头,抬眸极淡的扫了张廷玉一眼。 出于对冷星的回护之心, 他自然对这个将冷星至于两难情境的张廷玉不喜。 怪异的是,跟皇上对话时,表现得不开窍的生嫩小子, 此时却敏锐都很,他就淡淡看了他一眼, 他就注意到了,并且和他对上了视线。 怪哉,梁九功暗道了一句。 更有意思的是,他明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笑容眼神却一丝不变, 像是没有这短暂的交错一般, 若无其事的又移开了视线。 梁九功心头有了计较, 或许事情发展到如今, 并不是无心之失,而是他有意设计。 毕竟公主远在海外,若不是他字字句句提到公主,皇上不会将此事归到公主身上。 所以,此时此刻梁九功也看不明白了,这样有城府有胆气,也不缺头脑手段的人,是真心倾慕公主,还是别有所图呢,他的真心能有几分真。 梁九功瞬间想了许多,一时没有注意到殿内已经安静了许久,远远超过了一个正常对话问答的停顿时间。 “怎么,朕的问题很难回答?”康熙撩起眼皮漫不经心的催促道。 张廷玉皱着眉头,面上还真露出了难色。 梁九功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总算还有些少年人的样子,只是刚这么一想,梁九功又想到了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不觉又皱起眉头,太违和了。 张廷玉眉头蹙了又蹙,直到康熙询问,才终于回道:“回皇上的话,微臣当时想了许久,好不容易想着了主意,觉得可行便试了一试,没想到竟真的有用,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 所以答案是第二个,星徽真有那么可怖的影响力和号召力…… 康熙的眸色深了深,还没待他想好怎么处理星徽,又听张廷玉满是懊恼的接着道:“微臣一直以为微臣虽年纪不大,但做事还算谨慎牢靠,可如今皇上一提点,微臣才发现自己目光短浅,竟没有想之后的事。” 康熙微微蹙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廷玉说着,眉目又舒展开来,语带庆幸,“微臣方才算了算,徽商们对二公主信服得很,晋商们也极敬重二公主,所以左右支应着,应是能撑过一年,一年的时间,二公主怎么也回京了,等二公主回京了,自然就有办法了。” 如今虽说共有浙商、粤商、闽商等十大商帮,但十大商帮里头数徽商、晋商不分上下而又势力最大,把这两个龙头老大都拢在身边,不说覆盖百姓的衣食住行,甚至还能有交叉重叠处。 所以一年,真的问题不大。 张廷玉说完,一副还好还好,没惹出大祸的模样。 所以,他刚才半天回不上话,是因为在算星徽符不符合肯定答案? 梁九功没松完的气,猛地又窒在了喉咙管。 天老爷,他为难半天,感情不是权衡利弊,二择其一,而是全选! 是非题,他答了个全选? 他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他的喜欢?他是生怕万岁爷不防备着二公主吗? 梁九功忍不住又抬头瞥向张廷玉,但他这会只有满脸满眼的庆幸,瞧不出其他。 同样让人瞧不出心思的,还有康熙。 “嗯,”康熙淡淡应了一声,又道:“你这个年纪,能想到法子控制金银的价格,已是难得,跪安吧。” 康熙夸奖了张廷玉,却没有任何奖赏。 “嗻。”张廷玉没有丝毫怨言的退下,继续勤勤恳恳的到翰林院当差。 随着金银价格的回落,日子很快进入了七月,七月又有新的大事发生,同时六月里各方争论的好几件事也都有了结果。 皇贵妃佟佳氏缠绵病榻许久,进入七月后,越发严重了,皇上感念其鞠育众子、备极恩勤,打算封其为后,以为其祈福。 这是一件。 其二便是,两广总督最后落到了石家石琳手里,未来太子妃的娘家人。 第三则是,运动比赛定了由纳兰明珠负责。 还有第四件,张廷玉从容的应对完同僚们的贺喜,慢条斯理的收拾好东西去户部。 他接到了户部任职的调令,几个月的功夫他不仅拿到了实职,还升了一级,如今任从六品户部郎中。 虽然从六品的官职比之前三者小之又小,但这是个好迹象,这说明皇上已经开始正视二公主的才干。 二公主做尚书的户部,再调他这个明显的‘公主党’过去,负责的又是如今户部谁都不太熟的中央银行,里头还多是前几个月刚进去的新人…… 他要把中央银行抓在手里太容易了。 张廷玉微微敛眸,不敢皇上是什么样的心思打算都好,公主需要进入大家的视线。 只是,张廷玉抬首南望,七月了,二公主还没回京。 希望皇贵妃的这个福真能祈到,早日病愈,将这个皇后长长久久的做下去才好。 从翰林院到户部的路,张廷玉早就走熟了,很快便到了户部,这会的户部没有了冷星,却有席勒纳亲自迎了出来。 张廷玉连忙快走几步迎上去,“席大人,这怎么使得,真是折煞下官了。” 席勒纳豪爽的笑道:“什么使得不使得的,这次新币的事,我都听说了,多亏有你,哈哈,皇上英明,把你调来户部,往后我可省心了。” 张廷玉笑道:“下官只是按照公主教导的做而已。” 席勒纳眸子微闪,脸上的笑意又亲近真挚了几分,拍着张廷玉的肩膀笑道:“二公主教的,那一准错不了,你就跟着我一起负责新政的事儿。” “是。”张廷玉不骄不躁的笑着应下。 麻尔图坐在另一间屋内,目光阴冷的看着在屋外谈笑说话的二人,张廷玉若有所觉的回视过去,笑着颔首见过。 麻尔图丝毫不给面子的冷哼一声收回视线。 席勒纳注意到了,只拉着张廷玉的胳膊往里走,冷笑道:“不用管他,你只好好当差做事就是,咱们做得越好,他越难受。” 张廷玉也不多问为什么,只笑着点头道:“下官会努力做事的。” 张廷玉确实努力极了,第二日,便针对新政提出了建议。 “按市价来?若市价又涨到了从前那般怎么办?”席勒纳皱着眉,只回想一二都心有余悸。 张廷玉笑着回道:“如今证券所里的金价银价都已经回落到了官方价格,而证券所里的交易是还有手续费的,这说明市场对金银的心理估价已经跌到了官价之下。” 席勒纳还是皱着眉,他也想过,若是他们不给金银兜底了,金价银价还得跌,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席勒纳还是那句话,“万一又涨了怎么办?” 张廷玉道:“大人,这信用货币同旁的不同,是必需品又不是必需品,说值钱又极不值钱,端看人怎么看它,怎么想它。” “什么意思?” 张廷玉勾唇笑道:“大人,若某家当铺典当某样东西的价钱一直不变,任由其他当铺涨也好跌也好,它都不变,突然有一日,这家当铺宣布这样东西要降价典当了,大人会怎么看?” 还能怎么想,必然是想它果真不值钱了,席勒纳豁然大悟,“咱们现在就好比这家店铺!” 张廷玉点头笑道:“正是,若是有私人以低于官方价格的价钱出售金银,百姓心里都会打鼓,更遑论是朝廷,是朝廷专管银钱货币的中央银行,百姓总认为店家比他们知道的多,而朝廷又比店家知道的消息多,在金银价格一直下跌的情况下,中央银行说按市价兑换,百姓必然会想……” “金银已经贬值到朝廷都托不住了。”席勒纳眯着眼接上了话。 张廷玉笑着又点了点头。 席勒纳敲着桌面沉思起来,这么一想,这事竟有八成把握是要继续跌的,拿一堆他们随时能印的纸币换回真金白银,是顶划算的事。 一件能立功,并且极有可能做成的事。 但,但如今手里金银多的都是些什么人……,这事,一不小心就要惹了众怒。 席勒纳笑着道:“主意是好主意,你写个折子来,等禀过皇上了再说。” 张廷玉笑着应下。 替上官顶缸,是官场的职业素养,也是一个上升出头的捷径。 他也相信皇上不会否掉这条提议。 然而他的折子还是被留中了,新皇后的喜到底没冲来,七月甲辰,皇贵妃佟佳氏才做了一日皇后就殡天了,康熙帝为此辍朝了整整五日。 张廷玉换上孝服,叹了口气,七月里,二公主应该也不会回来了。 张廷玉换完孝服,便开始提笔写信,告知冷星皇后殡天的消息。 承乾宫里,才十二岁的四阿哥脸白得吓人,跪在殿中,连眼珠子都定定的一动不动,像是痴傻了一般。 大阿哥将手搭到四阿哥的肩膀上,叹气道:“老四,节哀顺变。” 都知道皇贵妃身子不大好,但谁也没有想到走得那么快,昨日他还羡慕着老四就这样成了半个嫡子呢,不想今日就…… “是啊,老四,逝者已逝,生者更要好生珍惜己身才是。”三阿哥也跟着安慰道。 相比大阿哥和三阿哥,太子的安慰就要简单得多,只远远的颔首道:“节哀。” 大阿哥瞧了太子一眼,对三阿哥勾着唇挑了挑眉。 新皇后薨了,再没有比太子更高兴的了,没有皇后,自然不会有嫡子来威胁他的位置。 三阿哥转开视线,只垂眉耷眼的跪下叩头。 同四阿哥说话,安慰四阿哥的人越来越多,包括才七岁的五公主。 旁的人,包括太子同四阿哥说话的时候,四阿哥都没什么反应,独独轮到五公主时,四阿哥的眸子微动。 五公主是德妃娘娘的女儿,他的同母妹妹。 四阿哥艰涩的转过眸子,这才发现五公主身旁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是七公主,也是德妃娘娘的女儿,他的同母妹妹。 四阿哥抿了抿唇,“我知道,多谢你关心。” 其实比起伤心,他更多的是茫然,额娘薨了,他以后怎么办。 第122章 “变化” 他才十二岁, 是还需要额娘抚养的年纪,并不是谁都能同太子一样,由汗阿玛亲自抚养的。 四阿哥不自觉的又抿起了唇, 为自己茫然的未来。 康熙来时便见四阿哥眼神空洞的跪在一处, 脸色唇色惨白成一片。 “老四, ”康熙伤痛皇后的病逝,就更对同样悲痛的四阿哥生了怜惜,他将手放到四阿哥的脑袋上摩挲着,“你年纪小,注意着身子,不要悲伤太过。” 四阿哥愣愣的抬头看向康熙。 不远处的太子也凝眸看了过来,神色微微有些紧张。 康熙温声道:“这几日住到永和宫去吧,由你额娘照顾着, 汗阿玛也好放心。” 四阿哥余光看到太子的神色骤然放松了下来, “是, 儿臣知道了。” 康熙点了点头, 背着手走到了上首处。 四阿哥收回视线,仍旧规矩的跪着, 他原也没有妄想过。 人的关注和感情都是有定数的,给太子的多了,给别人的自然就少了, 虽然德妃娘娘除了两个小公主外, 还有一个儿子,十四阿哥胤禵。 但,去到德妃娘娘那处, 却是要比别处更让他心安。 额娘曾经也生下过一个小公主, 虽然不到一月就夭折了, 但只短短的一个月,也叫他知道了亲生同抱养的不同。 无人看见四阿哥低垂的眉眼里渐渐有了亮光,当日晚,四阿哥被德妃派来的内侍接到了永和宫。 德妃娘娘高高坐在主位上,一身素色也不掩殊丽,不施粉黛却更显柔美。 四阿哥略带磕绊的请了安,不是没有见过德妃娘娘,但这次意义不同,四阿哥头一次这么紧张而手足无措,却又充满期待。 “先坐下用膳吧。”德妃娘娘的嗓音也极美极柔,只随意说话,都仿佛带着千丝万缕的情意。 四阿哥放松之余,愈发恭敬正经的应了是,却没注意到德妃娘娘微微蹙了蹙眉。 食不言寝不语,母子两个安静的用着餐,气氛虽然过于沉默,但规矩如此,倒也称得上融洽。 四阿哥悄悄留意着德妃娘娘的口味,瞧了好一会,终于准备替她夹她喜欢的菜。 但…… “娘娘,十四阿哥像是中暑了,刚回阿哥所就吐了。”一个嬷嬷神色慌张的进来禀报道。 “什么?招太医了吗?快,带本宫去瞧瞧。”德妃娘娘霎时花容失色,头也没回,遽然起身离去。 四阿哥夹着菜顿了片刻,转了个弯放到自己碗里,放下筷子对内侍吩咐道:“我也过去瞧瞧十四弟。” 十四弟病了,额娘着急是应该的。 “你过来做什么?”德妃安抚着十四阿哥睡了,这才注意到不知在一旁站了多久的四阿哥,见他板着脸面无表情,不由皱起了眉头,话音里带出两分不耐。 四阿哥是个聪明敏感的孩子,他亲眼看着德妃娘娘如何轻言细语的安抚十四弟,再对比此时…… 四阿哥垂下眸子,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我担心十四弟。” 声线是四阿哥特有的平稳寡淡,这把声音成熟稳重不急躁,但在某些情况下,也容易被误解为冷情淡漠,只是敷衍应付。 德妃的眉头拧得更紧,显然认为是后者。 “你十四弟没事,这里有太医守着就是了,你赶紧回永和宫安置了吧,明早还要给你、给皇后娘娘守灵。” “是。”四阿哥不敢违背德妃的意思,应声恭敬的告退。 德妃看着四阿哥的背影,心里却是愈加不爽利了,让他走便走了,果然不是真心的,亲生的兄弟竟比不上一个养母? - 星星岛上,冷星收到张廷玉的来信,将五阿哥几个都叫了过来。 “皇贵妃娘娘封皇后了,你们知道吗?” 四个小的彼此惊异的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冷星皱了皱眉,又问:“那皇后薨了,你们也不知道?” 四人又是一阵惊异,而后再次齐齐摇头。 冷星将眉头拧得死紧,用指责的眼神看着四人,又问:“那最近海上风浪不平,不宜远航,你们总该知道吧?” 四人刚被她捉住小辫子,见冷星神情不耐,哪里还敢摇头说不知道,忙不迭的点头道:“知道知道!” 冷星眉头松开,又叹了口气,“唉,那我们暂时没法子回去了。” 冷星说完,摸到腰间的枪·支,眨了眨眼,又补了一句,“不能远航,只能在周边走走了。” 四人一时没想那么多,只紧张的看着她腰间的枪·支,再次大点其头,“二姐说的是!” “行,那就这样吧,你们去忙吧。”冷星摆了摆手,宣布他们可以退下了,她还要给大玉玉写信,分享她新发现的新鲜好玩的事。 “不对啊,”五阿哥几个没走多远就觉出了不对。 八阿哥拧眉道:“既是最近风浪不平,那二姐的信是如何收到的?” 四人齐齐沉默着又往前走了一段。 九阿哥笃定道:“是她不想回京!” 四人又是沉默。 “可皇贵……额娘薨了,咱们能不回去吗?”五阿哥语带迟疑。 八阿哥敛眸道:“二姐想是不回的。” 她不想回京就能不回,连带着他们也不能回。 九阿哥也不想回了,“咱们回去也没用,只信传到咱们这处这会,宫里就都停完灵了。” 回去也只是守一大堆服丧的规矩,但凡有什么玩乐,便逃不了一个大不敬的罪过。 五阿哥面带犹豫,“可那毕竟是皇后娘娘,这孝心,咱们总得尽了心意。” 八阿哥也动摇了,是啊,别的不怕,就怕让汗阿玛觉得他们没有孝心。 九阿哥还是不想回去,企图搬出冷星打消他们的想法,“二姐不想回去,咱们想也没用。” 这又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万事有二姐顶在前头呢。 一直没说话的七阿哥闻言抬头道:“咱们都知晓最近风浪不平,不宜远航,想来汗阿玛体恤我们如今情况特殊,不会怪罪的。” 九阿哥磨了磨牙,“感情二姐一早就把咱们都套进去了。” 五阿哥和八阿哥对视一眼,双双摇头叹气,这都二姐的常规操作了。 五阿哥道:“谁叫咱们被她抓住把柄了呢?” 虽然她现在玩得比他们还欢。 八阿哥摇头道:“也不能说算计,这也是二姐有福同享的一种。” ——有难同当。 七阿哥道:“二姐对我们已经很好了,二姐现在可很少动嘴解决事情了。” 她没上手就该知足了。 九阿哥:…… 九阿哥一个仰躺,用沙子埋了自己。 呜呜的号角声吹响,九阿哥又一个鲤鱼打滚站了起来,“二姐又要去打劫了?不是说风浪不平吗!” 八阿哥远远看见他们收编的海盗军团正往岸边走去,点头道:“看样子是的。” 四人沉默着往回走,能怪谁呢,怪他们自己。 是他们自己嫌弃发展太慢,堂堂皇子阿哥,居然在海上做起了黑吃黑的勾当,开始还只要钱财货物,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觉得人也是一种财产,就都、都带了回来。 后来也怪他们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企图算计二姐,达到回京的目的,没想到反而把人招了过来,然后两方相遇,一见如故,一拍即合,沆瀣一气,是蛇鼠一窝。 从此,海盗们说的话多了,二姐动的手也多了。 四人走着,又和正往海边奔去的戴梓迎面撞上。 “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吉祥。” 戴梓满脸喜意,看着九阿哥的表情特外热情亲近。 五阿哥几个见怪不怪,九阿哥摆了摆手,也不问他去做什么,只道:“你赶紧去吧。” 戴梓还能做什么,不就是去船上看装载的武器的实际效用,看看没有没改进的地方吗。 戴梓告了退,又接着往海边赶。 八阿哥笑道:“怎么这样不耐烦,戴梓也孝敬你不少珍珠珊瑚了吧。” 九阿哥愤愤道:“送再多,他如今也是二姐的人了!” 而且,自从二姐回岛后,最好的一批准是被他送到了二姐手上,其次才是他。 他和戴梓结缘于他做冲水马桶的时候,他帮了他不少,他觉得他挺有想法,也有才能,就把他推荐到了二姐面前,二姐考核之后,就将他调到了武器部,专门研究枪·支·弹·药。 进了武器部戴梓可谓是蛟龙得水,如今也是能做项目组长的人了。 所以自己是有引荐之恩,可二姐却是他顶头上司。 “说起来,今日二姐腰间的配·枪像是新做的。”五阿哥道。 八阿哥回想了一下,点头道:“是小了许多。” 竟只有一个巴掌大小了,可以很容易的别在腰间。 五阿哥道:“怪不得二姐今日要打、要出海,原来是有了新武器。” 九阿哥摸着下巴坏笑起来,“我突然挺期待二姐回京了,哪怕她不带上我们。” 京城里,新皇后病逝了大半个月,康熙帝还是郁郁寡欢,大臣们担心不已,几次三番上奏请皇上保重龙体,直到七月末,火车建成,康熙帝才终于应大臣们所请,行幸塞外,以纾解心中愤闷。 说到火车,自然会想到冷星,而如今想到冷星,很难不想到另一个最近风头很盛的人物——张廷玉。 他改官方兑换率为市价,正经得罪了不少人。 若不是他是张英的儿子,又有皇上支持,还披着一层二公主的人的身份,一个六品的小官,如此激进而锋芒毕露,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二公主的人…… 康熙打开随行名单扫了一眼,一个六品小官的名字呈不到康熙面前,康熙想了想,提笔在末尾处添上了张廷玉的名字。 第123章 “变了” 此次巡幸边外原定是去河北博洛和屯, 但现今因着火车建成,康熙决定改行科尔沁。 科尔沁是已故昭圣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故乡,昭圣太皇太后在世时, 他未亲政前, 有权臣把持朝政,他们祖孙二人处境艰难,不敢离京;后来他亲政了,却又忙于政务, 还是不得行;再之后却是老人家年迈, 难受远行之苦。 总之, 康熙始终未得侍奉其回乡一次, 一直引为遗憾, 所以如今选了科尔沁,未必没有将遗憾在嫡母身上圆满的想法。 梁九功作为身边伺候的人,最是知道康熙的心思,当下便道:“万岁爷这样惦念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知道了, 还不知怎么欢喜感动。” 康熙唇边泛起笑意,“这是身为人子应当做的, 朕不求太后感动,只欢喜便足以。” 梁九功当即赞道:“万岁爷圣孝格天, ”说完心中一动, 又道:“奴才也见过星星游乐园的过山车,却不知这火车与过山车相比又有何不同处?” “说是样式原理都差不多,不过一个是玩乐之物, 一个却是有利社稷的交通运输之物, 只这一处, 两者便截然不同。”康熙说完,起身吩咐摆驾宁寿宫,打算亲自告诉皇太后去科尔沁的消息。 梁九功一边跟在康熙身后去往宁寿宫,一边闲聊般的笑着说道:“奴才记得二公主当初建成星星的游乐园之后,还特地进宫求皇上和她一同赏玩。” 忆起那次四世同堂,他们若寻常百姓家一般一家人一起出游的事,康熙唇边不由得又泛开了笑,“是啊,乌西哈最爱热闹,也最有新鲜主意。” 梁九功听出康熙语气里的怀念,顺着话意遗憾道:“可惜这会子坐火车秋巡,二公主又错过了去。” 康熙叹了一声,也不无遗憾,不过,“往后有的是机会,海上凶险,还是安全为重。” 梁九功点头道:“皇上说得是,”又笑道:“也不知今次,二公主又去岛上做了什么好东西。” 听到这话,康熙笑了起来,“什么好东西?总归拿到咱们面前来都是好玩的东西。” 除了疫苗外,乌西哈哪次拿出来的东西不是为着玩,至于旁的用处也有,而且是大用处,但那用处却是放在她玩过之后的。 康熙笑着摇了摇头,“乌西哈玩心太重,别的公主阿哥长大了,也都渐渐成熟稳重起来,只有她,竟还和小时候一样,一团孩子气。” 康熙话说得苦恼,语气却透着一股子亲昵。 二公主玩心重这话,虽是梁九功想要传递的,但却万不敢应下,只笑着道:“二公主是和您格外亲近,又知道您偏疼她,在您面前不遮掩真性情呢。” 康熙笑着摇头道:“她就是认准朕舍不得罚她,所以可着朕欺负了。” 梁九功跟着笑了起来,二公主不可只欺负万岁爷一个。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宁寿宫,皇太后听说是去科尔沁,果然欢喜得不行,连声道她身子好,就是没有火车,骑马也使得。 皇太后说完,发觉自己这话说得有点歧义,又找补的说了一大堆冷星的好话,几乎没直接说冷星就是为了方便她老人家出行,才让人造了这火车出来。 “乌西哈和皇上一样,都最是孝顺。”皇太后如此总结道。 皇太后此时只是说的场面话,但到真正出行,真正坐上火车的时候,却不知是被自己说得多催眠了,还是被火车的速度惊喜,竟也打从心底这么认为了。 从京城到科尔沁,往常他们带着大队人马起码要走上大半个月的行程,如今一日夜的功夫就到了,除了吵了些,连颠簸都少得很。 皇太后看着外头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眼泪瞬间浸湿了眼眶。 她顺治十一年入宫,距今已经足足三十五年了,她还以为她会同太皇太后一样到死都回不来了。 康熙注意到太后的情绪,又想到了一辈子没能回草原的太皇太后,轻叹一声,又打起笑劝慰道:“如今往返如此方便便宜,咱们此次可以在科尔沁多待好几日。” “好好好,”皇太后连应了三个好,真心实意的道:“皇上有心了,乌西哈也是好孩子。” 这又关乌西哈什么事?后头几步的大阿哥和太子等人正一头雾水,人老成精的纳兰明珠却已经配合起太后和康熙的情绪,感慨道:“唉,若是能早些时候有这火车就好了。” 这话一说,再联系汗阿玛和汗玛玛的情绪反应,太子几人渐渐反应了过来。 太皇太后是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殡天的,而星星的游乐园是在康熙二十六年九月九日开园的,这个时间,若二姐一开始先做的是火车而不是园子,这样不颠簸费力又便捷的方式,说不得汗玛麽就能以年迈之身回一趟故乡,汗阿玛也不至于抱憾至此。 纳兰明珠这话明着是感慨,但细品却是在给冷星上眼药。 太子和三阿哥几个都品出来了,他们还没什么反应,大阿哥先双目圆瞪,一脸惊惧的看向纳兰明珠。 太子无声勾起讽笑,三阿哥眼珠子混乱的转了转,强自按下笑意,四阿哥跟在太子身侧,只将大阿哥和太子、三阿哥的反应收入眼中,眸光微动。 康熙没有接纳兰明珠的话,也没转头看他们这一出眉眼官司,只一边扶着太后往前走,一边对太后道:“翁牛特、敖汉、奈曼,还有郭尔罗斯、喀尔喀、喀喇沁、土默特的人早早就过来候着了,今个儿咱们可以好好热闹热闹。” 见康熙扶着太后往前走,众人齐齐抬脚跟上,只大阿哥有意往后退了退,三阿哥见状,不动声色的压慢了步子。 四阿哥瞧着眼风不动,却放慢了脚步的太子,也跟着慢下速度。 大阿哥一心寻纳兰明珠说话,只注意着有没有人看过来,倒没注意到三兄弟虽未回头,却悄悄分了只耳朵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你扯乌西哈做什么!”大阿哥压低了声音,却仍旧难掩恼怒。 纳兰明珠皱起眉头,一脸不解,“怎么了?老臣不过是见皇上和太后伤怀,所以有此感慨而已。” 这解释确实挑不出理,便是当着皇上、当着冷星的面,纳兰明珠也可以如此为自己分说。 一个触景生情实话实说的老实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同自己人说话不用客气,大阿哥浓眉倒竖,直接揭穿道:“你不用扯这些有的没的,你是什么心思打算,你知道,我知道,太子他们也能猜到,你这话,你以为乌西哈能信?” “那丫头鬼得很,又是个气性小的,你把敢对她出手,她当傻子,等她回来了,还不知会怎么收拾你。”说到最后,大阿哥语中难掩埋怨,“说不得,连我都要被带累!” 纳兰明珠先是道:“公主又不在此处,如何知晓今日之事?”而后又奇怪道:“大贝勒竟如此畏惧二公主?” “呵,你以为她不在她就不能知道了?”大阿哥可不乐观,他用眼神斜了斜前头的太子和三阿哥几个。 有的是人想要挑拨离间他和乌西哈的感情。 至于畏惧,大阿哥皱了皱眉,这话不好听,“这事不是畏不畏惧的事,乌西哈的脾气,你都猜不到她过后会怎么给你挖坑,汗阿玛又偏着她。” 纳兰明珠见大阿哥说得认真,面色沉了沉,定定的看了大阿哥半晌,又往下压了压声音,只余一丝声音含糊道:“大贝勒,您是有心、可不好这样惧怕一个公主。” 大阿哥顿了顿,忽而又斜着太子嗤笑道:“那位置上的也没少被收拾。” 纳兰明珠蹙起眉头,心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还没来得及深想,又听大阿哥道:“行了,你也说了她只是一个公主,你惹她做什么?这次就算了,乌西哈回来若找你麻烦,你只忍下,由着她报复回去,这事也就了了,千万别想着找回场子。” 大阿哥不愿说自己从小到大就没能找回一回场子,只斜着太子道:“索额图从前,你也是知道的。” 大阿哥嘱咐完又加快步子,走到了三阿哥身侧。 三阿哥嘴唇翘了翘什么也没说,只若无其事的换回了正常步速。 虽然有几句话他没怎么听清,但大哥前头几句口气冲的,他却是听清了,大哥也确实没说错,这事,他作为亲弟弟,自然是要告知二姐知晓的。 三阿哥眼里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蒙古王公们顺利的将康熙一行人接到特意装饰一新的蒙古包。 长长的宴桌上早已摆满了各色美酒香肉,草原贵女们骄阳一般艳丽热情,载歌载舞,身姿曼妙,台吉们则个个身姿挺拔健硕,丰神俊朗。 康熙巡幸塞外是来联络感情的,而看这准备,蒙古王公们显然也很有意向同京城加深感情,是以蒙古包内传出的欢声笑语不断,几乎响彻整片科尔沁草原。 张英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儿子,慢声道:“蒙古各部来的人,你也瞧见了,皇上是不会让二公主抚蒙,可瞧如今这模样,舍一个儿子到京城去尚公主,蒙古各部也愿意得很。” 他们或许对京城的消息知晓得不多,可只瞧修到家门口的火车,便足够做知秋一叶。 张廷玉不悲不怨,只笑着道:“父亲不一早就定了,要等二公主婚事议定再谈儿子的婚事吗?” 张英定定的看着儿子,面色一点点沉下去,他这话分明就是还没放弃。 “皇上特意点了你随驾,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此次说不得皇上就要为二公主择定额附。” “儿子知道,”张廷玉笑着点头,他知道父亲担心什么,“父亲放心,儿子不会胡来。” 张廷玉回到自己与人分住的蒙古包,他住得离大帐很远,都隐隐能听到主帐里传出来的鼓乐欢笑声。 张廷玉侧耳听了一会,竟也低头笑了起来。 父亲以为皇上特意带了他来,是因为皇上不喜他和二公主之间的传闻,不喜他没有自知之明的倾慕公主,带他来,是想要打破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皇上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皇上哪里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婉转曲折的来告知他什么。 所以,他不仅不认为自己得罪了皇上,反而认为他一直惦念的事终于有了一丝希望。 然而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张廷玉还是失算了,皇上竟像是全然忘了他一般,果真点了几个长相出众的台吉作陪,拢到身边相处着摸了脾气,又渐次裁汰了几个。 比自己个儿选妃还要仔细上心,满草原瞧了,谁不叹一句皇上的慈父之心,而后感慨二公主圣宠之重,越发努力的将族内的儿郎送到康熙面前。 整整一个月,康熙都未曾召见过张廷玉一次。 张廷玉想不通关节,也没有心思想通关节,皇上要启程回京了,还带上了他精挑细选的一位台吉。 与此同时,远在星星岛的冷星也准备回京,她原本是想再等等的,但,汗阿玛巡幸塞外前又给她写了一封信,字字句句间全是想念。 岛上呜呜的号角再次吹响,这次除了戴梓,七阿哥也紧着往岸边赶。 九阿哥瞧着七阿哥的背影撇嘴道:“七哥变了,真是没想到。” 语气说酸,又带着那么一点讥诮。 八阿哥收回看着七阿哥的视线,温声劝道:“七哥从前就爱摆弄那些个相机相片。” 五阿哥点头道:“对,七弟拍得是真好,上回那个鲸鱼越出海面的短片你们看了没有,太震撼了,一条鱼竟比咱们的星星号还要大!那溅起的水花,怕是有八尺高,听说还有飞虹,可惜现在还不能拍出颜色来。” 五阿哥自从学会汉语,又在这星星岛上主事后,话是一日比一日多,还带着点闲碎,“听七弟说,他在海上拍短片,都得先用一个玻璃罩子把照相机整个罩起来,这样可以……” 五阿哥叨叨叨的有数不清的话想要分享,满心不痛快的九阿哥听了只烦躁的打断道:“五哥,你到底在哪儿学的汉语?”怎若市井妇人一般喜扯闲言。 五阿哥话音骤然一顿,卡壳了。 好半晌,五阿哥支吾道:“二姐教的。” 这次换九阿哥喉咙一窒,不敢多话了。 八阿哥没忍住别开头,轻笑出声。 九阿哥找到台阶,嘟囔道:“五哥也变了。” 五阿哥憨厚的笑了两声,没同弟弟计较。 然而在冷星宣布要带着七阿哥回京后,他们才终于知道兄弟几个到底是谁变了。 第124章 “公平” 冷星决定带七阿哥回京, 展示他们改进的电影技术,留五阿哥、八阿哥和九阿哥继续在岛上主持事务。 当然,不可能一点盼头都不给人家, 毕竟他们已经在岛上待了一年半了。 “放心,姐姐不是偏心的人,这次是事出有因,你们若有什么特殊贡献,我也一样会带你们回京的,即便没有,也是要轮着回京的。” 大不了这几个轮完了,她在带别的弟弟来, 冷星想想自己已经排到十四的弟弟,觉得这事完全不用不愁。 冷星眨巴眨巴眼, 满脸真诚。 凭什么?九阿哥原本是想质问的, 但听到冷星难得的安抚, 又默默吞了回去, 在羡慕且失落的五哥、羡慕且掩饰着失落的八哥的沉默中, 第一个打起精神推荐起自己来, “二姐,其实我特别会拍照。” 冷星怀疑的看向他。 “真的, ”九阿哥大点起头, “我的会拍照和七哥的不一样, 我是, 是、是很会被拍照, 我拍出来比、比平时好看。” “上镜?”冷星直接给了他一个新名词。 “对对对, 就是上镜!我知道什么姿势、什么表情、什么角度拍出来大概是什么模样, 我特别上镜, 所以上次姐姐生辰的动画,就是拍的我!” 冷星眼神不对劲了,“被浪花拍倒在岸上的姿势?” 九阿哥:…… 五阿哥和八阿哥别开头噗呲笑出声。 七阿哥没忍住翘起唇角,看着冷星和九阿哥的眼底满是如阳光一样温暖明亮的笑意,恰如兄弟几人间此时的氛围。 九阿哥的表情扭曲了片刻,一跺脚,选择撒娇,“二姐姐,弟弟说得是真的!” 五阿哥作为亲哥,硬生生打了个寒噤,七阿哥和八阿哥也收了笑,表情一言难尽,独冷星翘了翘嘴角,像是受用得很。 于是,已经深刻意识到谁是这片岛上说话算话的人的九阿哥画风开始走偏。 “二姐姐,你就让我试试嘛,你也是我的二姐,可不能只偏心七哥。” 九阿哥生母是得宠的宜妃,不像八阿哥因为生母位份不显,要顾及着体统颜面,九阿哥识时务得很,因脑子灵活,本身身份又说尊贵,算不得最尊贵,说不尊贵,又在众阿哥中算是前列,所以并不自视甚高,也不一味端着架子,有利可图时极能伏小做低,放下身段。 他拉住冷星的胳膊摇晃,“二姐姐,你就让我试试嘛。” 七岁的孩子做出这样歪缠撒娇的举动,瞧着并不腻歪,还挺乖巧而可人疼。 但在五阿哥几个差不多同龄的看来,只觉得做作,极度的做作腻歪,于是五阿哥几个只觉得仿佛有一股微电流传遍全身,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立了。 而冷星作为被讨好者,就觉得九阿哥如此很是可爱了,冷星笑着摸了摸七阿哥的脑袋,“好呀,你试试吧。” 一试还真行,对比五阿哥几个或是放不开,或是端着,或是严肃板正的样子,九阿哥在镜头前要活泼灵动得多,只是并没有到特别出类拔萃到可作为一种技艺的程度,但…… “二姐姐,怎么样?”九阿哥满怀期待憧憬的看向冷星,若一只渴望主人摸摸脑袋的可怜小狗狗。 冷星重重点头,“当然没问题。” 九阿哥重重呼出口气,圆满了。 冷星说完看向五阿哥和八阿哥,“你们也没意见吧。” 五阿哥和八阿哥:“……” 他们有意见,他们敢说吗? 两人微笑摇头,“没意见。” “那好,”冷星小手一挥,“星星岛就交给你们建设了,你们两个办事稳重,我相信你们一定没问题的!” “是,多谢二姐看重,我们会努力的。”五阿哥只勉强还能保持笑着,这话是八阿哥越过五阿哥答的。 冷星难得多瞧了八阿哥一眼,“嗯,你们放心,姐姐不偏心,你们做得好的,姐姐都是看在眼里的。” 九阿哥同情的看向自己八哥,眼神爱莫能助,这么大个岛,不可能只留下一个人,所以……他把自己扯出去已经是极限了。 冷星让七阿哥和九阿哥准备收拾东西,这两日回京。 九阿哥时候偷偷寻到了五阿哥和八阿哥。 “五哥,我们两个来岛上一年多,额娘估计都担心坏了,我回京瞧瞧额娘,也能叫她安安心。” 九阿哥如此这般与五阿哥说了一通,又对八阿哥道:“从小,咱们三个玩得最好,老十那个性子,一个人在京里,不知道多为难,我回去也好替八哥看着他。” 如此安抚过一番后,九阿哥便随着冷星和七阿哥一同启程回京了。 五阿哥和八阿哥两人站在码头相送,看着远航的大船俱是表情复杂。 五阿哥性子仁厚,说不出不好的话,只能道:“九弟 ,嗯,九弟长大了。” “是啊。”八阿哥顺势感慨,长大了,也长变了。 虽然有火车,但冷星一行的轮船也不慢,而且更早启程,康熙一行人的随从行礼又比冷星一行多了数倍,并且走走停停,所以比冷星一行还要更慢一些,冷星九月初便回到了京中,而此时的康熙等人还在路上。 同行的,还有一位蒙古台吉——孝庄文皇后的曾外孙、固伦淑慧长公主的孙子、札萨克多罗郡王鄂齐尔次子□□衮,这个身份不能说不尊贵了。 原本因着科尔沁之行,康熙心中便思念着孝庄文皇后,也因此对固伦淑慧长公主多有移情,再有长公主在中间说合教导着,□□衮就比一众台吉都了解冷星的喜好,也更符合康熙的要求,最终雀屏中选。 要说康熙都考察到这个份上,应是能够当场赐婚的,但是没有,这说明康熙对二公主的宠爱比他们想得更重,也说明二公主的脾气喜好比他们想象的更难捉摸。 开始□□衮只有激动,但随着京城密集的来信,□□衮不由惴惴不安起来。 头一封是冷星来信,说她和七阿哥、九阿哥已经顺利回到京城。 第二封和头一封差不多是前后脚到的,乃户部侍郎麻尔图参奏二公主持凶伤人。 再后头,大约都是同样的内容,只受害人换了名字。 不过一日功夫,弹劾冷星的折子就摞起两掌高。 康熙额头的青筋暴起,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霍然起身,点着那一堆折子咬牙切齿道:“乌西哈这是一回京,连府里也没回,就先上门找场子了啊!” 太子几个没有见到折子,听康熙这么一说,只以为冷星是挨家挨户找前头弹劾她的人算账了。 “汗阿玛,”大阿哥想着帮冷星说话,也好弥补弥补此次出行纳兰明珠的一言之失。 “乌西哈就是这么个急脾气,但她不记仇,这会发作出来就好了,再说那些个大臣前头说话是难听了些,也怪不得乌西哈生气。” 太子和三阿哥、四阿哥也道此事不怪二姐。 一来二姐前面行事确无纰漏,二来二姐是君他们是臣,他们天然的更能代入冷星的身份,再者,虽然话都说得冠冕堂皇,姐弟情深至极,但他们也知道汗阿玛不可能真的问罪二姐,顺水人情为何不做。 “生气?”康熙冷哼一声,拾起一封奏折重重的扔到最先帮冷星说话的大阿哥身上,“你好好看看,她是生气吗?她都带着火·枪队打上门去了!” 大阿哥嘴唇半张,不可思议至极。 在京城明火执仗的动用火·枪队,哪怕换做太子、换做他,那都能妥妥的以谋反定罪了。 大阿哥机械的拾起奏折,喉咙重重的滚动一声,乌西哈这次真是做了个大死。 太子和三阿哥、四阿哥几个也俱是一脸震惊。 太子道:“九门提督就不拦不管?” 康熙冷哼一声,“乌西哈亲自开了枪。” 九门提督还怎么管,他难道敢把乌西哈就地正法了不成。 太子讷讷闭了嘴,扪心自问,换了他在京城,二姐如此做派,他也是拦不住的。 说话间,大阿哥已经迅速看完了折子,努力的措词找补,“其实,也就是吓了吓,没真伤人。” 太子几个见康熙光是发火,也不说处置,便知此事大概是重拿轻放,便也帮着说话道:“只是震慑,二姐还是有分寸的。” “分寸?”分寸两字再次刺激了康熙,“她都上人家府里抢钱了,她还知道分寸?堂堂公主,一副强盗土匪的做派,她还知道分寸?” 康熙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三阿哥的小心肝颤了又颤,怎么这里头还有抢钱的事,他二姐还能缺了银子? 但,在场唯二看了折子的大阿哥张了张嘴,沉默了。 所以,真抢了? 三阿哥脑子有点发晕。 太子几个一时不敢接话,康熙又顾自怒道:“一回京啊!一回京,她连行李都没放下,就挨个打上门去了!她是有多记仇?她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心眼小?” 康熙胸口剧烈起伏,是真恼了。 一下午,康熙在车厢气了骂了好大一通,连太子和大阿哥几个也被迁怒了。 他们帮冷星说话被骂,不帮冷星说话也被骂,最后康熙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终于定了冷星的处置,罚她在公主府里禁足,等他回京处置。 听说了康熙的处置,饶是有意讨好冷星的大阿哥心理都失衡了。 “她犯了错,连累咱们被骂得狗血淋头,她就一个禁足?” 她刚刚回京,他们至多也就一日功夫便也回京了,一日的禁足,确定不是长途归来的休息? 太子沉着脸没有接话,四阿哥面无表情也没有多言。 三阿哥苦笑了两声,那是他亲姐姐,他就是替她挨板子,都是应有之义。 只是,他还是有一处不明白,“二姐要钱做什么?她还能缺钱?” 满京城甚至是满天下谁不知道,便是汗阿玛缺了银子使,二姐也不会缺。 大阿哥神情难言的点头,“说是名誉损失费。” 三阿哥:“……” “乌西哈没要,”大阿哥喘了个气,“她捐给运动会,和法保他们的才艺比赛了。” 大阿哥语气里有种乌西哈还是和我要好的无声炫耀。 太子:“……” 三阿哥打呵呵道:“哈哈,我就说二姐不可能缺了银子。” 对于冷星这次闹出的事和康熙的处置,太子几个见得多了,不过多议论一会也就慢慢接受了,但对于头一遭直面冷星搞事能力的□□衮,却是惶恐不已、坐卧难安。 这就好比太子几个是慢慢从九十到一百,虽然也惊讶,但以往的铺垫足够多,所以并不难接受,而□□衮却是冷不丁的从零到一百,跨度太大,瞬间突破心理防线,也将冷星妖魔化了,他甚至在认真考虑他真的要娶二公主吗? “依着二公主这脾气,成婚后,我若有哪处做得不合她的心意,只怕她会立时要了我的命!而以皇上对她的宠爱,只怕我死了也是白死!” 即便不白死,他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 □□衮认真的考虑起了自己的婚事,但脚下这火车,皇上的重视,□□衮一时也很难下定决心,其仆从见状劝道:“奴才听闻张英张大人的次子、新科状元张廷玉极倾慕公主,主子不如招他过来问问。” 毕竟有人如此真心爱慕,那二公主必定有可取之处,此次或许真是事出有因。 □□衮皱起眉头想了想,摇头道:“我这样的身份,他的心思又是人尽皆知的,我不好和他走得太近。” □□衮在车厢内踱了两步,有了主意,转身对奴仆吩咐道:“这样,你让人去寻他身边的人打听打听。” “真心倾慕,”□□衮极缓慢的咀嚼着这四个字,最后神色难辨的低声道:“也未必是因为她好。” 因为不好,甚至是极其不好,而死心塌地爱上某人的他也不是没有见过。 第125章 “电影” 京城里, 冷星确实是没回府就先上门堵人了。 她刚入京城境内,席勒纳便远远迎到了城门口,告知她她离京后朝里发生的事情, 主要是诉苦, 说他们那时如何艰难,他又如何在艰难中坚定不移的支持二公主, 于是乎如今浓浓海盗风的冷星大手一挥, 便打上门去了。 旁观了整场变故的七阿哥和九阿哥神情恍惚,等回了紫禁城,见到了亲人,心才踏踏实实的落了下来。 “老十!” “九哥!” 十阿哥倒腾着小腿迎了出来, 兄弟久别重逢好不感人。 “九哥!”十阿哥声音悲怆。 回京真是太不好了, 每天除了上学还是上学,上书房如今正经上学的就他一个阿哥,所有的师傅都盯着他一个人,太难了,还不如被二姐丢在岛上! “老十!”九阿哥语气沉痛。 二姐真是太可怕了,每次都能玩出新花样儿,与其在京城提心吊胆, 还不如被二姐丢在岛上!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 千言万语都在心中。 “咳,”七阿哥轻咳一声打断道:“咱们先回阿哥所,再慢慢说话吧。” 火车上, □□衮安排的人也终于和张廷玉的小厮墨言搭上了话。 火车上是在一处排队取热水,因着要洗漱、泡茶, 每处一日里都要跑上好几趟, □□衮的人刻意在热水间等着, 运气是真好,大约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就能等着一次张廷玉身边的小厮墨言。 开始,□□衮的人刻意同墨言排在前后,彼此聊几句闲话,慢慢熟起来后,□□衮的人就开始帮忙占位置了。 “兄弟,快过来,正好轮到我,我帮你也接了。” 墨言也顺势让他帮忙,如此两人迅速建立起交情,就可以聊得更深一点了。 墨言面色愁苦。 “兄弟,你怎么了,怎么唉声叹气的?” “我能怎么了?是我家主子,唉,我家主子这一阵心情不好。” “张廷玉张大人?他为何心情不好?” “二公、咳,就是主子的心上人要另嫁他人了。” “说起来,你家主子心悦谁人,谁人不知,就是,我听说二公主威严甚重,别人都怕极了二公主,不知你家主子喜欢二公主哪一处?” 墨言又叹了一声,“不瞒你说,我日日跟在主子身边,他同那位的相处我都是瞧在眼里的,可我也、一直想不通,这怎么就,唉!” 想不通…… □□衮的人心里打鼓了。 “要么你跟我说说二公主平时的喜好习惯,我也好帮你参谋参谋。” 墨言或许是太愁了,竟果真不设防的和□□衮的人说了起来,“这事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你到了京城随便打听打听都能知道。” “哦?”看来二公主和普通的公主格格完全不同。 墨言接着道:“首先第一个,公主好美人。” □□衮的人眼珠子一转,点了点头,怪不得皇上着意挑选相貌英俊的台吉呢。 “男美人也可,女美人也可。” □□衮的人霍然瞪圆了眸子,重重的吞咽了一声,男、男女不忌! 墨言理所当然的道:“都是美色,都能赏心悦目嘛。” “呵,呵呵 。”□□衮的人强笑着点了点头。 墨言接着道:“公主不缺钱,但喜欢好吃的好玩的,新鲜有趣的,公主胆子也大,没试过的,都愿意尝试尝试。” □□衮的人不知想到了哪一处,脸上的颜色五彩缤纷。 墨言恍若未觉,又道:“公主还不喜欢人违逆,她喜欢的必定就是好的,她想做的旁人也必须得应和配合。” □□衮的人脸上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还有,咳。”墨言轻咳一声,似有什么难言之处。 □□衮的人越发上心,“咱们两个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家主子将来是要娶大公主的,同二公主可没什么妨碍,这话只你说了,我听了便了了。” 是的,□□衮的人假借了科尔沁部台吉博尔济吉特氏般迪的名头,那是康熙为大公主挑好的额附人选。 墨言好似被说服了,凑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二公主她性子骄傲,其实,二公主那样的身份本事,这点小要求也算不得什么。” □□衮的人心里猫抓一样,也跟着凑近压低了声音,“什么小要求?” “就是二公主喜欢干净,绝不能接受未来额附有别的女人。” □□衮的人再次瞪圆了眼,嘴唇嗫嚅。 墨言体贴至极,“婚前也不行。” □□衮的人神色带上了几分惊慌,“那若是……” 墨言摊手,“二公主的脾气,犯了她的忌讳,谁知道会如何,不过二公主处置个人也算不得什么。” □□衮的人喉咙极缓慢的滚动了一下,脸色发白,“呵,是,也,也不算什么。” 或许是察觉自己语气太过僵硬,□□衮的人又道:“二公主这样的倒还好,脾气喜好都有打听处,难为的是大公主,一直养在深宫里,也不知道脾气性格如何。” 墨言又热心的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大公主的事全告诉了他,□□衮的人心不在焉的听了,揣度着时间差不多,便与墨言告辞。 墨言回到车厢,细细的同张廷玉说了两人的对话及对方的反应。 张廷玉听完,愣了片刻,忽而笑道:“今日的话题像是聊得人家不高兴了,后面同人家说点松快的。” 墨言抬头看向张廷玉。 张廷玉笑道:“才艺比赛虽说因为皇后殡天叫了停,可各地的分赛早已经比完,如今各地的‘才艺大家’都聚集在京城里,难得的机会,应当去赏玩赏玩。” 墨言眸子微动,低头应了是。 那边,□□衮的人也同□□衮禀告了打听到的消息。 “干净?”□□衮难以置信的重复道。 不仅是现在、往后,还有从前! 现在和往后他还可以想想法子,可从前,那些个已经发生的要怎么抹去。 □□衮的心咚咚的跳了起来,突然生出一股退意,觉得此次进京未必是好事。 然而此时后悔已然无用,火车还是在次日一早就停靠在了京城车站。 不过康熙这会正憋着气找冷星算账,一时也顾不上他。 乾清宫内,上方梁九功和康熙站在一块,梁九功手里抱着一大匣折子,都是刚从车上搬下来的弹劾冷星的折子。 中间是随行的太子和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几个。 而下方冷星和七阿哥站在一块,两人手里都抱着一个大盒子,除此之外,还有两人身后的内侍手里也抱着东西。 康熙原本脸色沉怒,一眼扫到两人手里抱着的东西,再见久未见的女儿脸上欢喜献宝的懵懂,怒气就不自觉的软了下去。 她大约也知道错了,所以这回才带了这么多东西来讨好他。 “你自己说说吧,怎么回事?怎么一回京就开始胡闹?” 大阿哥没忍住酸得咬了咬后槽牙,这问的什么话,前半句还有那么点问罪的意思,后半句就直接拐到胡闹上去了。 昨日,汗阿玛同他们这些无辜的儿子可不是这么个语气态度的。 冷星眨了眨眼,“说起来比较麻烦,要不汗阿玛自己看吧。” 康熙蹙眉,“什么意思?” 康熙似有所觉看向两人手里抱着的大盒子。 “嘻嘻,汗阿玛稍等一会会。”冷星笑眯眯的道。 康熙皱着眉点了点头,梁九功小心的抬眸瞧了一眼康熙的神色,低下头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极自觉的抱着匣子退到了一边。 冷星和七阿哥一块帮忙摆好他们带来的器具,还让两个内侍扯起一块巨大的白布。 “梁公公让人把门关上吧,要暗一点才好看清楚。” 梁九功转头去看康熙,康熙摆了摆手,梁九功看了屋内的小太监一眼,立刻便有人关上的门,又放下帘子挡住了光。 “好勒。”冷星拍了拍手。 下一瞬 ,“麻尔图,你给老子滚出来!”一声略微变音的洪亮男声在屋内响起。 康熙肃然四顾,然而屋内并没人说话。 大阿哥几个也左右张望,屋内除了汗阿玛和他们几个外,只有内侍和宫女,这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冷星示意七阿哥暂停,“音画又不同步了,你等等,重新来过。” 康熙稳了稳心神,看来是乌西哈带来的新玩意儿。 下一瞬,白布上突然出现了人物,一个毛发旺盛明显带着些异族血统的男子站在麻尔图的府门前大吼着什么。 “会、会动的画!”大阿哥惊叫出声。 “唉,”冷星叹了口气,“好麻烦,这回是音慢了,重来重来。” 康熙正了神色,如果他没有猜错,这男子说的便是‘麻尔图,你给老子滚出来!’ 太子、大阿哥几个也想到了,俱是神色震惊。 七阿哥耐心的重新调适了留音机和放映箱,“这回应是好了。” 冷星点了点头。 这回伴随着一个男子叉腰怒吼的画面,一声暴戾洪亮的‘麻尔图,你给老子滚出来!’在屋内响起。 下一瞬是麻尔图府上的下人刚要叱骂回去,便见到冷星带着一大队人马赶到,“二、二、二公主!”这一声许是距离远了,小到听不太清楚。 接下来便是冷星坐在马背上一枪正中麻尔图府上的牌匾,那男人又喝道:“麻尔图你再不赶紧滚出来,我们就砸了你的府邸。” 男人的神情狠厉,冷星的姿态更是嚣张,接下来便是麻尔图被威胁敲诈的一条龙服务,以及稍后赶到的九门提督想要喝止冷星反而被冷星制住的画面。 总之,那些个弹劾冷星的大臣一点没说错,冷星也真一点不冤枉。 但这会没人顾得上那个,康熙看着幕布上的画面,虽然只有黑白两色,但瞧起来就跟真人一模一样,动了活了,还有声音。 “这是何物?”康熙的声音有些发紧。 冷星笑着回道:“这总的来说叫电影,至于别的琐碎的东西解释起来就比较麻烦了。” 冷星说完晃了晃小脚丫。 康熙嗔了她一眼,“那就坐下慢慢说。” 梁九功极有眼色笑着的立马让人搬了一张椅子过来。 大阿哥几个:“……” “这留声机,其实就是将一张金属箔裹到一个带螺纹的管上,然后……” 除了留声机外,就是胶片放映机,其实同上回七阿哥寄给她的差不多,只是将原本只留了一个小孔供一人独享的东西,改为了用灯光照射胶片,将其投放到大屏幕上,让人共享。 冷星废了好一会功夫介绍完,又道:“汗阿玛,小七还拍了不少海上的景色,汗阿玛看看呀。” 康熙正是对着电影之物感兴趣的时候,点头允了,七阿哥便上前换了一卷胶带装进去。 新的电影场景之恢弘壮阔,比之方才要更叫人震撼,一望无际的大海很容易让人感慨自身的渺小,而有一种眼前的烦恼困境都不过尔尔的霍然开阔的释然放松。 但这样的美丽平静并不长久,很快观影的几人又紧张的悬起了心肝。 “那是什么?那是鱼?!”康熙看着电影中的一幕,不自觉握紧了把手,“如此大的鱼!” “这鱼比船还大!”大阿哥惊叹的声音里透着恐惧。 三阿哥脸色白了白,这样的鱼若是掀浪,只怕能打翻不少普通渔船去。 太子和四阿哥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那大鱼果真跃出海面掀起了怕是有三丈高的巨浪,几人看得俱是心里一紧,不自觉的身子后仰躲了开去,而后反应过来这只是电影后,也是惊魂未定。 “乌西哈,朕不是说过了,风浪不平,不必急于回京。”康熙心里一阵阵后怕。 冷星回道:“这就是风平浪静的时候呀。” 风平浪静之时居然也有如此危险,康熙看着电影里记录的海上情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再怪罪了,乌西哈能够平安无事的归来,已是侥天之幸。 当冷星解了禁足令,并且笑容满面的回到户部当值的消息传开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魔幻了。 “这、这怎么能这样!”被冷星打上门并告状无果的受害人们难以接受。 但这事同前头金价的事不同,前头是政事,可这会这个,主子打奴才,打了也就打了,难不成你还能打回去。 尤其是当日还传出纳兰明珠送了一匣子珠宝到长公主府上赔罪的消息,明珠大人尚且如此,一众受害人哪怕恨得咬断了牙,也只能和血吞下了。 “二公主竟得宠至此!”被康熙选中然而并不符合冷星要求的□□衮战战兢兢,又为这背后的利益举棋难定。 满京城的相关人唯有一个,心情与旁人格外不同。 “这是什么?”张廷玉看着冷星递过来的小盒子,是真的喜出望外。 “生辰礼,”冷星笑着解释道:“提前给你是因为你日常就用得上,这是手电筒,虽然电不怎么经用,又不能充,但你用完了去学会重新买一块就成,这样你早上就不用蹭别人的灯了。” 她也不用早起了。 张廷玉轻笑一声,低头珍惜的收下盒子。 “我原本是想送二公主一瓶醋的。”张廷玉温声道。 “嗯?”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冷星没懂,不年不节的为什么要送她东西,还是一瓶醋。 “我这次扈从皇上去了科尔沁,一直想着要给二公主带什么土仪回来。”张廷玉笑着解释道。 “然后呢,你准备送醋?” 张廷玉将手伸进袖袋,拿出一个小纸包放到冷星手里,“牛肉干。” 冷星弯眸笑了起来,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于这样的细处被人惦记着就很开心。 “醋呢?” 张廷玉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此次塞外之行,皇上似是有意为公主择一额附。” “哦,”冷星笑着拖长了声音应道,然后倏地转身往宫里走。 张廷玉吃了一惊,赶忙追上前问道:“公主这是去哪儿?” 冷星转头,理所当然的道:“告诉汗阿玛我要你做我的额附呀。” “公主,”张廷玉哭笑不得,心中却堆叠起一层又一层的感动,叫他的声音也变得温柔低沉起来,“公主,这么说对你不好。” 虽然他原本想过这是最便宜的法子,但如今却是舍不得了。 “世人对女子多苛刻,这婚还是由廷玉去求吧。”她的心思坦荡纯粹至此,他也应当回应她同样的认真和纯粹。 “也行,就是我们都太小了,身体还没有发育完全,至少还得等一年。”冷星认真的说道。 “公主,”张廷玉啼笑皆非,只好笑着又唤了一声制止她说下去。 两人私谈婚嫁已经是于礼不合,再说什么身体、发育的,话题就过于敏感而叫人难为情了。 “公主,这手电筒既是廷玉的生辰礼,那可否让学会待廷玉生辰之后再开始售卖。”张廷玉干脆另起一个话题。 “当然可以呀。”毕竟都是她的人了,当然要宠着。 张廷玉笑着点了点头,他会主动向皇上坦诚心意,主动向皇上请求赐婚,但在此之前,也不影响他使用一些手段减少阻碍。 朝里总是不少新热闹,次日一桩新鲜事,因着主人公之一正是如今议论的中心人物二公主,所以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朝廷上下。 “二公主送了一不用点火的照明之物给张廷玉。” 事情本身是如此简短,但传着传着就被丰满为“二公主特地为张廷玉发明了一物,免他早朝无灯之苦。” 引申意义便是二公主也有意于张廷玉,只是这话没人敢明说。 □□衮听到了消息,也同样品出了其中暗藏的意义,他问奴仆道:“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出殡?” “钦天监定在了下月。” □□衮点了点头,心中有了决断,“去打听打听,各地来参加才艺比赛的美人都住在哪一处。” “是。”下人领命而去。 “十月,”□□衮看着奴仆离去的背影喃喃道,忽而又重重叹了口气。 他要结亲而不是结仇,在二公主心有所属的情况下凑上去,只怕是十死无生。 “十月,”公主府里,冷星叫来了法保、心裕一众人,也在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等先皇后落葬,咱们的总决赛就能开始了吧?” 法保摇头道:“不好,再等上两个月,十二月吧,正好是年底,也热闹。” 心裕宽慰道:“有电影在,咱们哪怕中间隔上一年,也必定能惊艳世人。” 冷星瞥着他没有说话,她要惊艳世人做什么,她是想自己看热闹。 “唉!”冷星又叹了一口气,算了,等着吧。 但这回冷星没有想到有人比她还要大胆。 十月初十日,伊桑阿和阿兰泰等十数名大学士与学士联名向呈上折本。折本称谏议大夫黄六鸿弹劾候选县丞洪昇、赞善赵执信和候补知府翁世庸等人在孝懿仁皇后丧期,在洪昇的寓所观看其著作之《长生殿》演出,触犯“大不敬”罪。 康熙果然大怒,将几人革去国子监监生籍,并发回乡里。 冷星听罢想了想,她放的那电影不是娱乐,是证据,嗯,是证据。 康熙的大怒加先皇后的出殡,叫京城难得安静了两个月,直到日子滑到了十二月,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 是真热闹,一出接着一出的热闹。 先是内大臣索额图疏报已与沙俄完成立约,不日回京;再有五阿哥同八阿哥回京过年;而后是才艺比赛的决赛开始,和那新鲜的电影;再然后是虽未宣旨,但几乎暗定的二公主额附同扬州来的牡丹发生了不可描述之事,被二公主瞧了个正着。 其间详情如何并未传出,不过二公主的评语却还算风趣委婉的证明了确有其事。 二公主言,□□衮颇为豪爽的,第一次见面就让她见到了他的真性情。 但众人不知,还有一更为‘文雅’详细的十六字评语被众阿哥面红耳热的死死捂住了。 不到一个月,接连的热闹事已经叫人目不暇接,但偏偏就在众人以为终于有了个尾的时候,又连上了一桩新的。 第126章 “求婚” 张廷玉奏请皇上赐婚。 从皇上看了折子便传他过来到这会, 他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 终于康熙批完了剩下的折子,挥手将闲杂人等都遣散了出去,只留了梁九功一人在内伺候, 除此之外便是跪在殿中的张廷玉。 门窗紧闭,帷围重重, 屋内光线暗沉, 气氛凝滞沉默,然比之更叫人恐惧紧张是面沉如水的康熙。 砰! 一声巨响打破沉默, 茶碗在张廷玉身边砸开,茶汤茶叶洒了一地, 沾湿了张廷玉的衣摆。 梁九功被康熙的突然发怒吓得生生打了个哆嗦,却见被砸的张廷玉跪在殿中面不改色。 康熙眯起眼睛, 面上沉怒更重。 “就你, 你觉得你能配得上朕的乌西哈?”康熙语气冷嘲刻薄。 张廷玉也不顾面前地上淌着的茶汤,结结实实叩了个头,“微臣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二公主,但微臣是真心爱慕公主,还请皇上念在微臣一片真心的份上, 成全微臣。” “呵, ”康熙冷嗤一声, “真心?你的真心就是算计得满朝勋贵无人敢娶朕的乌西哈?” 前面□□衮的事闹开,有的人只当热闹看, 但更多的人却是由小见大瞧出了门道。 □□衮为何进京, 够得上身份同皇家结亲的人都是知晓的, □□衮自己自然也知晓, 二公主又有那样的‘名声’在外, 他公然在京城嫖·妓,几乎是明摆着不给二公主面子。 二公主可不是好性子,没见固伦淑慧长公主身为长辈,都吓得当日就带着□□衮登门赔罪,但二公主半点没生气,俨然是将他当做了如法保、心裕一般的同好,这样的‘朋友’平常一起玩可以,但作为未来的额附却是不可能的。 开始冷星还不知他们来道什么歉,而后在固伦淑慧长公主暗示□□衮为进京时,冷星这才恍然,随即便言明了她是要‘干净’的。 再往回想想,□□衮为何会做出如此色令智昏之举,前头,张廷玉得了一照明的手电筒,独他一份,是二公主特意让人为他做的。 张廷玉倾慕二公主早已不是新鲜事,联系此事便知,许是张廷玉精诚所至,如今已同二公主两情相悦。 二公主既然心有所属,再许旁人,必定心不甘情不愿,再有,一个‘干净’便几乎能剔除满京城里所有与二公主年龄相当的勋贵子弟。 所以,这么一桩二公主不愿意的婚事,即便皇上指了婚,那得到恩宠的人也得好生想想自己是否有那个命受。 不说平日里的冷待责骂,也不说二公主督造军舰,手里有多少军·火·枪·支,只二公主小时候研究疫苗时,可是曾放话要用天花作战灭敌的,这样的狠人到时候给你下个毒投个药,悄无声息的就能要了你的命,你还无处诉冤。 于是乎,冷星的婚事成了难。 各家子弟,那优秀能干的,是要支撑门庭的,各家里哪里舍得那他的性命去换水中月般的富贵,而那些才干平庸的,不说他们的长辈舍不舍得,康熙首先就看不上。 满朝上下,身份合适,‘干净’,自身又有本事才学的,数来数去,竟只剩下张廷玉一人。 “朕真是小瞧你了。”康熙这话说得平淡,却是真动了杀心,一步步做成如今局面,他不知道在暗地里谋划了多少年。 “皇上,”张廷玉坦诚道:“臣暗慕公主多年。” 康熙眯着眼看向他。 张廷玉双手扑地,头深深的低垂,虽看不见神情,但字字句句极是恳切,“微臣六七岁时初见公主,公主曾戏言微臣长得好,往后要嫁给微臣,当时微臣被吓坏了,却也不知怎的,就记到了心里去。” 张廷玉语气又怀念又甜蜜,又带着淡淡的苦涩,显然是用情至深的肺腑之言,“微臣扈从公主南巡,路上公主的一言一行,无不叫臣耳目更新而钦佩心折。” 康熙沉着脸没有说话。 张廷玉接着道:“后来,微臣日渐长大明事,已知晓微臣与公主的身份之别宛如天堑,但世事兜兜转转,康熙二十六年乞巧节,臣与公主于城外的一寺庙内偶然再遇,当是时,臣碰巧听到二公主与三阿哥言婚假之事,二公主言不能接受未来额附有别的女子,觉得自己婚事艰难。” 张廷玉抬头看向康熙,语气卑微苦涩,“臣当时想着,哪怕多一分可能也是好的,所以臣再不让丫鬟近身。再后来,游乐园开园,开园之日恰好是臣的生辰,微臣心中再次动摇,暗道或许是天赐的缘分。” “再后来,在大阿哥的府上……”张廷玉一通诉衷情,连梁九功都感动而感慨了,康熙还是一言不发。 他说得再真挚动人,他也并不全信,不是觉得自己的女儿不够好,不配有人如此真心爱慕,苦恋多年,而是乌西哈的婚事背后牵扯的利益太多了。 就好比他自己,后宫的情爱纠葛几分真几分假,不是他不好,而是万人之上的背后是数不清的利益好处。 康熙沉声道:“依你所言,你爱慕乌西哈,只是因为乌西哈本身,而无关她的身份地位?” “是。”张廷玉深深的将额头抵在地上。 康熙看着张廷玉沉默了片刻,忽而缓声道:“要朕成全你也不是不可。” “还请皇上成全。”张廷玉又重重叩了个头。 康熙慢声道:“乌西哈是朕最心爱的公主,其才干学识更是不输男儿,是学会的会长,也是星徽的创建人,同时还是宗人府的宗人,户部的尚书。” 张廷玉低着头,康熙每数一个,他的心就沉沉的落下一分。 赌一个帝王的慈父之心,到底还是太冒险了。 “你若愿意不要子嗣,一辈子只守着乌西哈一人,朕就成全你。” 梁九功心中一惊,霍然抬眸看向皇上,二公主她、皇上怎么舍得! 张廷玉片刻静默,又重重叩了个头,“微臣谢皇上成全,还请皇上赐药。” 梁九功倏然又看向张廷玉,他这意思,梁九功眸光微动,眼底划过一抹不忍。 “不后悔?”康熙沉声问道,他倒不意外张廷玉的话,因为他原本的意思也是给张廷玉用药,只是张廷玉能如此快的想到这一处,并且主动提出由他服药绝嗣,还是叫康熙心里略微满意。 于是康熙给了他再一次机会,“你应当知道,你和乌西哈没有子嗣,待乌西哈百年之后,她的宅子土地,一应钱财器物都会收回内务府。” 而且,这还算好的,至少全了情,但若是乌西哈中途若是后悔了,那他才是输得彻彻底底,血本无归。 张廷玉将头叩在地板上,“微臣知道,微臣不悔。” 康熙定定的看着他,许久,道了一个好,而后冲梁九功抬了抬下巴。 当日,张廷玉额头红肿,衣衫狼狈,步子一瘸一拐,却又嘴角带笑,满身轻松快活的离开了紫禁城,同日,两道赐婚旨意分别传到了张府和荣宪公主府,再次惊掉了不少人的眼珠子。 “汗阿玛竟然允了,真是、奇了。”大阿哥大惑不解。 纳兰明珠想了想道:“二公主于朝政上涉足太深,若不如此,又实在可惜,皇上此举大概是未雨绸缪。” 大阿哥胡乱的点了点头,只道:“汗阿玛是真宠她啊。”婚姻大事,竟也由她想嫁谁便嫁谁了。 “张廷玉,”太子看完张廷玉的履历,沉吟片刻,道:“让人送一份贺礼到张府。” 不说大阿哥几个,张府里头也多的是人迷糊着。 “好好的,皇上怎么赐婚了?”张夫人看着儿子手里捧着的圣旨喜怒难辨,不对,这事容不得她怒,她只能喜。 张夫人看向张廷玉还带着些红肿的额头,蓦地了然,“你额头上的伤?你今日进宫求婚了!” “是。”张廷玉笑着应道,切实的捧着赐婚圣旨,一切尘埃落定,他脸上身上的欢喜比哪一刻都要真心、浓郁。 张夫人看得双目怔怔,嘴唇嗫嚅又猛地抿住,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脸色难看至极。 一旁的张少夫人同张家的少爷小姐们见此都不敢说话。 张英摆手下了定义道:“这是喜事,是张家阖族之幸,都好生准备着吧。” 说完便往后院走去,张少夫人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婆婆,跟在张英身后。 他三人一走,张廷玉便被弟弟妹妹们围住了。 “二哥,你真要娶二公主了?就是那个建游乐园的二公主?” “是。”张廷玉笑着点头。 “二哥,是你自己进宫求来的吗?皇上真允了?” “是。”张廷玉笑着再次点头。 “那我们要有一个公主嫂嫂了?” “是。”张廷玉不厌其烦的再次笑着点头。 墨言在一旁看傻了眼,主子欢喜得都不像主子了,是磕坏脑子了? 虚岁十五的三少爷张廷瓒眼珠子一转,也跟着弟弟们笑着起哄,“那往后咱们去游乐园是不是不用买门票了?” 张廷玉双目含笑的看向他,却是摇头道:“不是。” 得,墨言放心了,他家主子没晕头。 第127章 “嫌隙” 没有料到此事的何止是张府众人, 冷星也为这突然而又顺利的赐婚意外不已。 苏麻喇姑原本且惊且喜,觉得心头一块大石落下,却见冷星神色怔怔,面上并无多少喜色。 苏麻喇姑瞧得心里隐隐不安, 忍不住唤了一声, “公主?” “嗯?”冷星下意识的应了, 但眼神飘忽, 明显是心不在焉。 “公主, ”苏麻喇姑又重重唤了一声, 语速缓慢而恳挚非常。 “张大人如今虽然官位不显,但他有才学,往后有皇上和公主照顾着,前程差不了, 公主不用在意这个,公主这样的,嫁哪个都是低嫁,最难得的是他这份真心, 能从万岁爷手里讨到这份求婚旨意,就可以证明他这份心思是用足了的。” 冷星眨了眨眼, 看向难得为张廷玉说话的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见公主像是听进去了,笑了笑又道:“有句老话说得好, 易得无价宝, 难得有情郎。” 冷星挑起眉, 她怎么觉着苏麻喇姑这番话, 有种生怕她抛弃‘糟糠妻’‘黄脸婆’的感觉。 “大玉玉自然是好的, 我知道。”我就是觉得有点太顺利了。 冷星眨了眨眼, 隐下了后半句没说。 “我去找大玉玉。”对哦, 最奇怪的一点就是,大玉玉终于心想事成,竟没来找她! 冷星突然造访,惊动了张家上上下下所有人,见到张廷玉后,却久久的语塞了,“呃……” 张夫人想着她以往的那些个传闻,正胆战心惊着,张廷玉已了然的笑着抬手抚上额头的纱布,“很难看?” 语气随意而亲昵,张夫人愕然的看向儿子,张英却只凝神留意着冷星的反应。 冷星只平常的摇了摇头,“不难看。”只是笑得有点傻气,瞧得她也想笑了。 冷星翘起了唇角。 张英见状,心中叹息,二公主这样的态度,可见两人私底下早就是如此相处了,竟比平常夫妻还要亲密随意。 张英极有眼色的寻了由头带着自家夫人并其余人离开,留他二人自在说话。 旁的人走了,两人就不用一个坐在上首,一个站在厅中,隔得远远的说话,但一走动间,又暴露出了张廷玉腿脚上的问题。 “这是跪了多久?”冷星唇角渐渐放平,那见到张廷玉开心而开心甜蜜的心情,悄然转化成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没多久,就是再久也值得。”张廷玉笑着回道。 冷星愣了愣,小声嘟囔了一句傻子。 冷星坐正身子,颐指气使的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可不许这么傻了。” 张廷玉好脾气的笑着点头。 冷星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所以并没有多留,只略待了一会,看了人解了惑就告辞了。 张廷玉亲自将冷星送到府门口,看着冷星骑马离去后,身形一晃,墨言赶忙伸手扶住他。 “主子,不如再请大夫过来看看?” 张廷玉摇头,笑道:“请御医吧。” 御医?墨言心里一惊,主子如今可太太太反常了,简直是持宠而娇。 张廷玉这会脾气耐心是真好,又笑着解释了一句,“不是我小题大做,而是这么着,他/她更放心。” 墨言理所当然的理解为她,恍然的点头,而后暗暗感叹情之一字果然威力惊人。 然而墨言不知,这个‘他’是两者兼而有之。 那边,冷星在悠闲而又有节奏的哒哒马蹄声下,复杂酸胀而又甜蜜的情绪一点点平静,然思路清晰后,却是更深的锁起眉头。 此行瞧着像是解答了她所有疑惑,然而细想想却还是有一种隐隐的怪异。 但究竟哪处不对,冷星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这赐婚来得并不容易,是大玉玉又是下跪又是磕头求来的,估计还有电视剧里什么严寒天气跪雪堆的情节,大玉玉不来看她,也是因为磕破了头,怕她嫌弃。 一切都合情合理,然而冷星却觉得怪异感更重了。 一直到回到府里,冷星也没想明白,又被苏麻喇姑催着早点休息,明日要进宫谢恩,而且正好要过年了,所以这次进宫会直接住上大半个月。 冷星想不明白,又有别的事牵扯着,便也没有继续多想,她从前就不愿意想太多太细,她睿智的认为想太多看太清的人,活着太累,所以她只管她自己当时和现下开心舒服就行。 再说,大玉玉总比那个小安还是小慧的强吧。 冷星放心的丢开了此事。 宫里,皇上听完御医的回禀,沉默片刻,点头道:“难为他有、嗯,就按他说的做吧。” 从□□后,每年除夕宴上,最叫人期待的便是吃西瓜,在冬天吃夏日瓜果本就稀罕,而这西瓜也真是稀罕物,乃是每年五六月里选种,而后又送到千里之外的台湾种下,等到了年底,又再千里迢迢的送回来。 经一路损耗过后,每人分到的也不多,只两片,而能不能额外分到更多的西瓜就看各自的得宠程度了。 虽然如今宫里又添了几个小公主小阿哥,但一众子女中,冷星和太子还是牢牢的占据着康熙最爱的子女宝座。 太子从西瓜送到京城后,就能越过康熙,自去取来食用,而冷星也有康熙一早派人送到府上的西瓜,所以两人神色淡淡,反应平平,于一众娘娘、阿哥、公主中,显得格外气度雍容,冷星甚至还有点走神。 “二姐,想什么呢?”三阿哥瞥了一眼冷星碰也没碰的西瓜,凑近问道。 冷星转头看向他,她在想有些事真是不能多想,人也不能得了便宜卖乖,就因为她心里隐隐觉得婚事太顺利,结果好了,大过年的大玉玉病了,偏偏又是在过年的时候,她没法子出宫去看他,不然岂不是重色轻亲。 “你想吃?给你吧。”冷星将西瓜端给三阿哥。 三阿哥笑着谢过接过,又道:“二姐是担心张大人?也不用过于担心,就是受了寒,张大人年轻,底子也不错,年里调养几日就能好了。” 冷星点了点头,便振作起精神开始干饭,上首的康熙见此,眼里蕴出笑意。 另一边,太子也让人将盛有西瓜的盘子递给了四阿哥,“这次进贡的西瓜正经不错,我记得你喜欢吃,给你吧。” 大阿哥讥讽的轻嗤了一声,他吃都没吃,就说味道不错,他炫耀什么,又把谁当下人奴才打赏呢。 “臣弟谢过太子二哥。”四阿哥老实的谢过。 太子笑着点了点头,回过头时目光不善的看了大阿哥一眼。 二姐将西瓜让给弟弟就是大方好相处,爱护兄妹,他们一个个都争着同她交好,偏偏到他身上,就是别有居心了。 他都知道,不过是觊觎他这个太子身份罢了,太子敛眸,眸底阴翳暗藏。 四阿哥看着自己几案上的西瓜,视线若无其事的扫过冷星那边,那边不知道在说什么,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全都身子向着冷星倾斜,俱是神情活泼生动,连老七的嘴角也挂着笑。 虽然歪七扭八的看起来失了规矩,但却真正是兄弟姊妹间和睦友爱的热闹景象。 在说什么呢,开始是老九老十说,岛上的各色瓜果数不胜数,就是难得的龙筋,他们在岛上也是吃腻了的,勾着三阿哥到岛上去。 然后就说到了年后,等万寿节过了回岛上的事。 十阿哥第一个申请想回岛上去,而后是九阿哥,七阿哥道没有完成任务,应当继续回去建设小岛,而且在岛上可以同时学习中西文化,受益更多。 同样没有完成建设任务的五阿哥和八阿哥,既没有几个小的会撒娇卖乖,也不像七阿哥有特殊贡献,自然没有选择权。 五阿哥不敢有异议的笑着应是,八阿哥强笑着点头。 三阿哥见状,挑了挑眉,笑骂了一句:“别想唬我。” 老五和老八两个正经稳重些的,分明不愿回岛上,那岛上必定有旁的不好。 至于老七和两个小的,老七自在学会读书后,面上虽不显,私底下却极愿意亲近二姐,再者因为腿疾,平日总要多受几分异样,自然觉得岛上更好。 两个小的么,还小呢,只图好吃的好玩的,自然觉得岛上无人管束逍遥自在。 而他这样的过去,多半是要做苦工了。 三阿哥转头对冷星不无遗憾的道:“有机会我也想去二姐的岛上看看,不过我如今还管着学会的事,真是脱不开身。” “是吗?”冷星淡淡的反问道。 原本没有心思为难他的,可他为什么偏偏要到她面前装呢。 冷星短短两个字的反问充满了未尽之意,三阿哥脸上的笑瞬间凝滞了,九阿哥瞧瞧冷星,又瞧瞧三阿哥,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九阿哥这一声笑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紧接着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都笑了起来,十阿哥落后一拍,却是笑得龇牙咧嘴,肩头猛动。 这动静就有些大了。 康熙笑看了过来,“你们几个偷偷说什么呢,说出来也让大家乐呵乐呵。” 冷星一本正经的别过脸,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 三阿哥尴尬的笑着,不知道怎么回话。 九阿哥眼珠子一转,笑着出声回道:“我们在说帮二姐建设小岛的事呢,三哥说他也极想帮忙,就是脱不开身。” 这话说到这儿,众人还有些不解,只这有什么好笑的,但接下来,九阿哥狡黠的转动眼珠子,又嘿嘿笑了几声,于是众人渐渐回过味来了。 必定是三阿哥这话言不由心,被二公主反问了。 三阿哥若说果真吧,那二公主没准会想法子让他丢了学会的差事;若说不是吧,那就是骗二公主了,骗了二公主可就不知道会被怎么收拾了。 众人一时都笑了起来。 三阿哥被众人笑得面红耳赤后悔不已,康熙笑道:“你明知道你二姐性子纯真爽直,你和她虚伪客套做什么?” 冷星肃着小脸,严肃点头,众人又是一阵笑,三阿哥就……干笑着连忙认错赔罪。 德妃微微蹙眉,瞧了笑容勉强的荣妃一眼,掩着唇关切的小声道:“二公主此举是不是不大妥当,也太不顾三阿哥的颜面了。” 荣妃瞥了她一眼,弯了弯唇,没有接话。 康熙又对冷星道:“怎么,岛上的人手不够用?要不要汗阿玛给你想想法子?” 康熙能想什么法子,无非就是拨人罢了,冷星摇头,康熙眸色微暗。 冷星漫不经心的把视线转到了大阿哥、太子、三阿哥和四阿哥身上,缓声道:“其实做事的人不缺,只是缺管事的人。” 大阿哥:…… 真是无妄之灾! 太子不动如山,便是再宠二姐,汗阿玛也不可能把他远远发配到荒岛上去。 三阿哥:…… 就你嘴欠! 四阿哥坦然的回视着冷星视线,倒不怎么抗拒。 康熙顺着冷星的视线看了一圈,笑着摇头道:“他们身上还有旁的差事,你还是自己想法子吧。” 康熙又点了五阿哥、七阿哥几个问了岛上的事,几个跟着冷星去岛上的阿哥都小小的露了次脸。 “娘娘,”宴会散去,荣妃身边的嬷嬷便赶忙劝道:“娘娘万不能听了德妃挑拨,她那话分明是想引着二公主与您离心。” “本宫知道,”荣妃抚了抚鬓角,轻哼一声,“不过是眼红二公主得宠罢了。 ” 嬷嬷大松了一口气。 荣妃说完又叹,“本宫已经错过一回了,不能再伤了她的心。” 嬷嬷也跟着叹气,从前娘娘不是没有过让二公主多照顾三阿哥的想法,但这打算还不待说,只略微在行动上表现出一些,二公主就远着她们了,如今也就面子上不出大褶。 “娘娘,其实不用做什么,只您是二公主的额娘,三阿哥是二公主的同母弟弟,旁人就得顾忌着二公主。” 荣妃摆手打断了嬷嬷的开解,“本宫都知道,本宫只把她也当儿子看,就不会错。” 嬷嬷叹息着点了点头。 过了元宵,冷星便收拾着出宫了,不待她不含蓄的再次登张府大门,张廷玉就先支撑着病体寻了过来。 “你病好啦?”病没好怎么就出来乱跑,可冷星看他面色苍白凄苦的样子又实在不像。 “出什么大事啦?”怎么像是得了绝症一样。 “公主,”张廷玉拢了拢斗篷,“我们进去再说吧。” 冷星面色沉沉的点了点头。 听了张廷玉的来意,冷星觉得自己果真是不能多想,哪怕是一闪而过的念头都不行,竟果真是‘绝症’。 “绝了子嗣?不能生育?”冷星皱起眉头,眸底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廷玉苦笑着点头,“我自知有这样的隐疾,早该主动向皇上说明,同公主退婚,可我。” 张廷玉闭了闭眼,“可我实在不舍,所以想先来问一问公主,当然,公主不用勉强,子嗣毕竟是大事,若公主不愿意,我就去求皇上退婚。” 张廷玉敛下眸子,声音低落微嘲,“是我原也配不上公主。” 冷星抬眸看向他,他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袍,越发显得身材颀长单薄,外罩烟灰色的斗篷,除此之外,无一饰物,素净极了,配着清隽的五官,苍白的脸色,哀苦的神情,也可怜极了,是那种极惹人怜惜的可怜,尤其是他水光粼粼的眸子专注的看着你的时候。 那眸子墨黑纯粹,泛着水光,里头只映着一个你,仿佛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冷星默默捏住手指,见鬼,穿成这样来说退婚,叫人怎么舍得! “不退!”冷星重重点头,“你放心,不退。” 张廷玉先是欣喜,而后又迟疑蹙眉,“皇上那边?” “我去说。”冷星此时有担当极了 ,这叫除夕夜上被扔到一边的三阿哥知晓怕是得哭。 张廷玉意外又感动的点头,他原本还想着怎么想法子让二公主不要隐瞒皇上此事,没想到二公主根本没想过隐瞒。 也好,二公主如今对皇上越坦诚无秘密越好。 冷星伸出手捏了捏张廷玉的手心,“你好好养病。” 康熙听闻了张廷玉的病情,果然立即便要取消赐婚,然而冷星却是坚持完婚,康熙勃然大怒,头一回对冷星发了脾气。 但没有哪个爱孩子的父母能犟得过自己的孩子,冷星连着在乾清宫守了三日,而后三个月,次次进宫又都必提婚约之事,康熙终于是叹着气松了口。 婚约照旧。 终于得到了康熙的承诺,冷星心头的怪异感却更重了,哪怕她已经极力让自己不要多想,但事情…… 冷星小声的嘟囔,“还是太顺利了呀。” 从汗阿玛的赐婚到大玉玉生病绝嗣,在到汗阿玛要取消赐婚,再到她见此和汗阿玛应允,中间的不顺和拒绝,都好像是人为设置的挫折。 怎么说呢,就看起来好像是离着目标有千重山万重水,艰难遥远极了,但一伸手发现,这些个艰难险阻都是纸做的假象。 这里头只有大玉玉绝嗣算得上真正的困境和伤害,但这……偏偏不是赐婚一事的代价。 冷星眸色幽深,喃喃的又道了一句,“奇奇怪怪的。” 得到康熙的松口后,冷星并没有找到张廷玉分享这个好消息,而是径直回了公主府,而后准备着万寿节之后的远行,至于她和张廷玉的婚事,便是再快,内务府也得准备上大半年。 “公主。”冷星没去,张廷玉却主动寻了过来。 “嗯?”冷星神色淡淡。 张廷玉先是讶异而后眼底迅速的划过一抹了然,再然后便是真的慌了,是那种冷星从他的眸色里都能瞧出的慌乱,虽然他很快便又镇定而隐藏起来,但正是因为只一瞬,所以才格外的真而无法作伪。 “啧,”冷星幽幽的道:“有秘密呀。” “公主,”张廷玉苦笑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他想过她可能会察觉到什么,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偏偏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无法回头也不能说破。 “哦,”冷星拖长了声音点头,明显已经确认了什么。 “万寿节后我就回岛上。”冷星的声音很淡,也没有什么情绪,就是简单的陈述通知,但张廷玉的心却倏地悬了起来,是从未有过的对未知的恐惧和不安,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担忧。 不待张廷玉说什么,冷星便又淡声吩咐道:“你先回去吧。” 张廷玉缓缓起身,看着冷星,到底还是说了一句,“不论我隐瞒了什么,但请公主相信,我求娶公主的心是真的。” 冷星眨了眨眼,没说什么。 冷星随意平静的态度叫张廷玉心中惴惴,他深深的看了冷星一眼,复才拱手告辞。 瞧着张廷玉的身影不见,冷星这才转了转眸子轻哼一声,她当然知道他是真心的,不然何至于绝了自己的嗣,但是这种自以为是自我感动的牺牲她可不提倡。 所以大玉玉应当受惩罚,但是这个代价很奇怪呀,绝嗣,汗阿玛希望自己因此嫌弃他?可若是汗阿玛真不愿自己嫁她,大可以不赐婚,但偏偏…… 汗阿玛不希望自己有孩子?可他并没有让她喝什么药,所以准确来说是不希望自己同张廷玉有孩子? 因为什么?满汉不通婚?但他自己还有不少汉人出身的嫔妃呢。 冷星眉头紧皱,怎么想都有些想不通,但她大约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不自由。” 冷星今年大约是点了乌鸦嘴属性,刚说完顺利,万寿节前夕就传来噶尔丹兵侵喀尔喀的消息。 康熙勃然大怒,命内大臣苏尔达赴科尔沁徵蒙古师备御,命康亲王杰书、恪慎郡王岳希师驻归化城。 震怒虽是震怒,但不过是被蝼蚁挑衅的不悦,康熙并未将噶尔丹的反叛放在眼里,所以京城的万寿节还是热闹而盛大的进行着,而万寿节后,冷星也照常的领着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回岛上。 九阿哥有些异议,“二姐,如今边境有兵乱,二姐雄才大略,怎么能不坐镇京中,为汗阿玛出谋划策呢?” 若是嫌京城没意思,去前线也行呀,九阿哥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迫切。 冷星被九阿哥这话捧得笑眯眯的,但是,“你不想和我一起回岛上呀?” 九阿哥:“……不是。” 九阿哥强掩沮丧,他不敢老实答是,但又明确知道回答不是之后的结果。 “那我们就一起回岛上吧。”冷星的声音激动又兴奋。 果然,九阿哥的眉眼耷拉了下去。 第128章 “人心” 所有人都没有把噶尔丹的反叛放在眼里, 反而将此次平判视为挣军功的好机会。 六月,大公主与博尔济吉特氏般迪完婚, 七月,张英调任礼部尚书,张廷玉在户部连升三级,负责军中调度,大额附般迪领兵参战。 除了照顾女婿外,康熙也没忘了给自己儿子挣功勋升爵位的机会,康熙命大阿哥为抚远大将军裕亲王福全的副将随军出征。 七月癸卯, 康熙又决定领兵亲征, 震慑草原各部,留太子在京监国。 除此之外, 还有内大臣佟国纲、索额图、明珠、彭春等俱参军事,阿密达、阿拉尼、阿南达俱会军前。 如此精锐尽出,按说应是十拿九稳,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众人的预想, 先是康熙行到博洛和屯,劳累之下, 竟先病了。 康熙这一病来势颇凶,人在重病之下自然想有亲人守在身侧,康熙唯二最爱的两个子女, 一个冷星远在海外,短时间难以召回, 一个太子却是就在京城。 康熙即刻便让人传旨,让太子到行宫来请安。 京城里, 太子接到消息却是神色不虞。 他虽不喜老大沾手兵权, 但至少老大离京之后, 他能趁机将学会握在手中,只一个老三略微难缠些,但如今他监国理政,老三文人做派,虽圆滑,却缺乏锐气决断,他打压老三的势力不过是时间问题,偏偏这时候汗阿玛病了。 汗阿玛的身体一向健壮,是真病了,还是……不放心自己。 不过一个准格尔部罢了,何至于就让汗阿玛忧思劳累到病了? 太子心中有怀疑,见到康熙的时候面上难免就带出了几分,太子一向被康熙宠着,他自己是不觉得如何,但这对于一个病中思恋儿子的父亲、一个帝王和太子的敏感身份来说,却是伤心且惊怒的。 康熙心中沉怒,面上反而瞧起来精神了些,他抬了抬手,梁九功连忙近前整了整靠枕,扶着康熙坐正靠好。 康熙看着太子,沉声问道:“京里可一切都好?” 康熙的声音虽低沉缓慢,但没有一丝疲弱病态。 太子听罢,暗道果真如此,心中的不虞便一点点泛到脸上,甚至还带出了几丝被怀疑的不耐烦,以及委屈过后的愤懑。 “汗阿玛放心,儿子不是头一回监国了,各位大臣又都是极能干的,京里一切都好。” 康熙的眸色一寸寸冷了下去,声音却还是平和,“嗯,朕这里也一切都好,你回京去吧。” 太子皱起眉头。 康熙一直注意着太子的神情,见太子皱眉,眸色刚有些回暖,就见太子动作极干脆爽利的告了退。 康熙怔怔的看着晃动的门帘,好一会回不过神,而后整张脸冷得吓人。 他是病了才召他过来的,他让他走,他就真这么走了,他生病之时,自己亲自守在他床前,事事件件不假手于人,而如今自己病了,他竟然连多问一句也不曾。 康熙心里一阵阵的发寒,而后重重的闭上了双眼。 “确定是当日折返的?”张廷玉搁下笔,难得的吃惊。 墨言点头,“太子并没有遮掩行程。” 所以这事只要留心打听,甚至花点心思推算,就都能知道,只是怎么想就看个人了。 “应是皇上并无大碍。”墨言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神色带着些轻松。 虽然噶尔丹反叛并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要命大事,但也是兵事,用兵的关头传出皇上重病的消息,到底影响士气。 张廷玉不置可否,只眉梢微微挑起,嘴角溢出丝笑。 墨言瞧了心里打鼓,“主子,奴才说错了?” 张廷玉摇头,“无事。” 此番皇上身体痊愈,只怕心上也会留下疙瘩,张廷玉想了想,打发了墨言下去,皇上如今才不过三十七岁,就算只活到五十,也还能再做十几年的皇帝,一天不容二日,这样的太子可算不得好差事。 再者,双方都已经生出嫌隙,又有大阿哥在旁虎视眈眈,给太子压力,其余阿哥也在慢慢长大,太子和皇上、和众阿哥的矛盾只会一天比一天尖锐,他便是什么也不做,太子的位置也难安稳。 张廷玉提起了笔,那丝极浅的笑意转瞬又隐于无,公主走前,他同她说了他的打算,可她,她又是什么主意呢。 她那样的性子,不做了这天下之主,往后,等新皇继位后,哪里还有她的自在。 到底是女儿家,重情。 张廷玉极轻的叹了口气,其实公主在意与皇上的父女之情、与众阿哥的手足之情这事,他不是没有法子解决。 公主虽重情,却也是干脆果决之人,只肖同她说了皇上让他绝嗣的更深一层的心思…… 只是,张廷玉忽而又轻笑起来,她不表态,除了顾念亲情外,还分明是想故意折腾他,罢,左右还有的是时间,再看看吧。 张廷玉所思种种皆是暗涌,就大势而言,京师安稳平和,前线捷报频传,八月初,抚远大将军裕亲王福全于乌阑布通大败噶尔丹,噶尔丹上降表祈和。 然好事总连着坏事,噶尔丹之不敌是真,求和却是假,草原广袤,此缓兵之计一施,福全中计收兵之时,噶尔丹已领着部下在草原上逃得无影无踪,逃逸途中还折损了清军一名大将内大臣佟国纲。 然祸兮福之所倚,佟国纲战殁后,康熙对于母族优待的又厚了几分,除了佟国纲丧还之时,命太子及众臣迎之的哀荣外,还惠及了家族子弟,叫隆科多的仕途顺利得不能再顺利。 战事休止,时间便转到了康熙三十年,这一年,冷星虚岁十九,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但冷星拒了。 “不着急,再过两年的。”冷星很淡定。 能多留女儿两年,康熙自然乐意,瞧着张廷玉的神情,既自得又同情,相比于张廷玉这个未来额附,女儿更爱重自己这个父亲,这一结论叫康熙有一种‘儿子’娶了媳妇没忘娘的隐秘欢喜。 康熙一高兴,张廷玉的仕途也顺利坦荡得很,只张廷玉瞥向冷星的视线,还是带上了那么一点小怨念,更准确一点——闺怨。 冷星视若无睹,只算着年岁,将今年应当启蒙入学的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也打包带走了。 生母位份不显的十二阿哥从听了消息就战战惶惶,担心害怕得不行,倒是同样生母位份不高,且比十二阿哥还要小上数月的十三阿哥却很有一股子胆大的勇气,得了消息后主动寻到了十二阿哥,打算同他一起询问兄长们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以及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两人去得巧又不巧,他们到时,不仅五阿哥几个在,冷星也在,就在他们话落之时,冷星撩开帘子走了出来,她方才如厕去了,回来时正好听到两人的问话,冷星眨了眨眸子,也很是好奇的看向五阿哥几个。 “……” 这、还让人怎么说? 大阿哥咧嘴笑了起来,幸灾乐祸的看向五阿哥几个。 太子看着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皱起眉头,只道:“二姐愿意教导你们,是你们的福气。” 三阿哥慢悠悠的摇着折扇,一边点头,一边是满眼好笑的同情。 四阿哥面无表情,只静静的看着兄弟们。 太子都把话说在这儿了,旁人还敢说什么,又不是谁都是有军功又年长的大阿哥,再说,不看太子,二姐也在这儿坐着呢。 五阿哥连连点头道:“太子说得对,你们不用准备什么,都好着呢,岛上什么都好,什么都有,有二姐在呢,都好,二姐能有什么不好?” 七阿哥也点头,“二姐很照顾兄弟们,岛上一切都好,读书也是劳逸结合,比京里松快得多。” 七阿哥话落,太子皱起的眉头悄然松开。 八阿哥微笑点头,“二姐人很好,你们尽管放心。” 九阿哥笑得两眼晶亮,倒很是真心,“岛上挣银子的路子极多,而且挣得的,都是自己的,若是没本钱,还可以贷款。” 十阿哥同样真心实意的点头,“七哥说得极是,读书比京里好太多了,不仅有固定的假日,就是上学日里也有午休和课间!” 太子瞥向十阿哥,嘴角挑起一丝笑,明明是想表示友好,却带着一股子让人讨厌的评判和居高临下的满意。 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听罢对视一眼,十二阿哥眼里明显心动,十三阿哥眼中却有些狐疑,哪有什么事是样样都好的。 如果事情只发展到这里,那一切都还好,十三阿哥虽说半信半疑但也想不到什么不对,但偏偏…… 冷星和众阿哥因何聚到一处? “准备好了吗?”冷星转头兴致勃勃的问七阿哥。 七阿哥沉着冷静的点了点头。 五阿哥和八阿哥的神色略有些不安,九阿哥笑眯眯的没什么异样,十阿哥是和冷星同样的兴致盎然。 看着几人不同的反应,大阿哥顾不上幸灾乐祸了,三阿哥的扇子也摇不动了,变成了比十三阿哥的半信半疑还要不确定的紧张担心。 太子和四阿哥倒是沉着冷静的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 冷星热情的邀请两个还比较生疏的弟弟也留下来看电影,“新拍的片子,头一份哦。” 冷星的嗓音温柔粘粘,笑容也甜蜜友善得像春日的花儿一样,但,太子喉结微动,有种莫名的不妙感。 做姐姐的如此热情友善,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自然是受宠若惊而却之不恭了。 四周厚重的黑色帷幕放下,在不透一丝光亮的黑暗和安静里,众阿哥都悄然放轻了呼吸、提起了心,尤其是知晓冷星性格脾气的大阿哥几个,反倒是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无知无畏,对于现在的处境氛围,更多的是好奇。 光影投到幕布上,影片开始播放,入目的是三个大字——《红盖头》。 背景是一个新嫁娘坐在喜床上的模样,众阿哥齐齐松了一口气,这背景这题材还能有什么不好?最多也就是这女子所嫁非人的家长里短、爱恨情仇罢了。 然而……那样的长舌头、那样诡异呆滞的表情是活人能够拥有的吗?! 还有,为什么新婚题材的电影场景里会出现乱葬岗! 十三岁的新娘,一连生了四个孩子就没一个能好好长大的,而那些个胎儿死都死了,为什么还要装在玻璃罐里! 据闻,当晚十二阿哥是哭着由人抱回的阿哥所,虎头虎脑的十三阿哥倒是能自己走,却也是苍白着小脸,闷着头,小短腿倒腾得飞快。 对于年幼的两个弟弟表现出如此受惊而像是、也确实是被欺负的一面,从大阿哥到十阿哥都很平常处之,并且一致认为这是正常的成长过程。 兄弟几个谁不不是这样过来的呢?从大阿哥到十阿哥都表现得很淡定。 并且,比起小十二和小十三,他们更同情老四。 不巧又巧得很,四阿哥今年大婚,他还能以一个正常或欣喜或期待的心情迎来自己的新婚夜吗? 众阿哥的视线齐刷刷的落到四阿哥身上,四阿哥眼眸微敛,神色瞧着还算平静,只唇色略白,不过这点受惊程度在一众阿哥之中算不得严重。 所以只希望大婚之时,四哥不会见景‘生情’吧,这是比四阿哥小的阿哥们的想法。 至于大阿哥和太子、三阿哥几个,却是想得更多,大阿哥甚至眼神猥琐的往四阿哥身下瞄了瞄,笑得意味不明。 三阿哥则含蓄的笑着别开脸轻咳了一声,太子眼中也几不可见的漾起笑意。 对于这样私密的话题,三人默契的表达得很含混,但偏偏又被冷星瞧见了。 冷星咦了一声,立马兴致勃勃又故作无辜的挑事道:“你们是担心小四到时候硬……” “二姐!淑女!文雅!含蓄!”三阿哥强忍着羞红,上前捂住了冷星的嘴。 但即便如此,冷星要说什么已经很明显了,懂得都懂,于是大阿哥、太子、三阿哥,连着一直少年老成的四阿哥都齐齐红了脸。 十阿哥童言无忌,“什么硬?硬什么?” “咳,没什么。”大阿哥含混的摆了摆手。 十阿哥没意思的撇了撇嘴,都说二姐脾气怪,不好相处,可大哥他们还不如二姐爽快,至少二姐有什么说什么,从不把他们当小孩子看。 十阿哥将求知的眸子转向了冷星,冷星眨了眨眼,看向捂着自己嘴巴的三阿哥。 三阿哥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做了多大胆的事,连忙收回手,“二姐,我、”三阿哥下意识想认错告饶,但饶是三阿哥饱读诗书、才思敏捷,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合适的说辞,然后整个人越来越慌。 其实三阿哥当局者迷,旁观人却很知晓为何,因为他没有做错,但是不知…… 冷星随意的摆了摆手,慢悠悠的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这事便就此揭过了。 三阿哥心情陡然一松,而后茫然四望,还有些不敢相信。 七阿哥抿出一丝浅笑,二姐虽爱捉弄人,但心思通透,绝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众阿哥各有所思。 一场聚会刺激又刺激的结束了,反正但凡有二姐在的场合,总是要将这么惊心动魄几个来回的,众阿哥各自离去,独太子特意留住四阿哥问了一句,是不是近来有哪处得罪了二姐。 四阿哥认真想了片刻,摇头,“不曾,”而后又迟疑道:“或许是我有哪处疏忽了。” 太子很以为然的点头,“二姐好哄,这回也不过是玩笑居多,以后对二姐再尊敬有礼些。” 四阿哥点头应下。 万寿节过后,因着小阿哥去岛上读书是冷星主动提出,又有太子一力支持,所以尽管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都已经隐隐觉出些不对,并不很想去,但还是被打包带到了岛上。 冷星离京之时,张廷玉一路将她送到了通州,他和她如今只每年十二月到三月末,这四个月同在京城,并且这四个月内,因为年底节庆等各种事情,见面相处的机会也并不多。 “后悔吗?”冷星抬头,风轻云淡的问他,她一句话就将他们的婚事推到了两年后,这两年里也是这么个异地的情况,他绝了嗣,而她漫不经心,瞧起来随时可能弃了他。 张廷玉摇头,而后又点头。 冷星的眼神立马变得凶狠。 十二阿哥:“……” 瑟瑟发抖,这不是他们说的二姐! 十三阿哥:“……” 果然、不对劲,十三阿哥转头看向据说性子最是仁厚的五哥。 五阿哥远目,就、习惯就好。 张廷玉笑着解释道:“不后悔你我之间的婚约,但极后悔骗了你。” “哼,”冷星轻哼一声别开头,她讨厌欺瞒和自以为是的牺牲。 明明矮了人家一个头,但冷星昂着头,也硬是摆出了睥睨的姿态,“好好在京里反省,等我回来。” 张廷玉倏地笑开,点头,他知道,他骗她这事,总算是过去了,以一年的提心吊胆,以及两年的分离为代价。 但,显然张廷玉的想法还是太甜了,两年时间不急不缓的划过,冷星一句话又将婚事支到了再两年后。 于是乎,京里朝里,关于冷星要悔婚的消息越传越煞有其事,连太子和大阿哥也开始隐晦的给冷星介绍旁的权贵子弟,张廷玉瞬间成为闻名京城的可怜虫。 或许真是远香近臭,冷星这么一连去了岛上三年,只每年年底到万寿节的时候回京,京城里众阿哥、众朝臣乃至百姓们,都渐渐忘了她脾气古怪的传闻,只记得遍布大街小巷的星徽商铺、给他们带来机遇的星徽证券、便捷的交通方式,每个新生儿都要打的天花疫苗,大型综合医院,以及最最触手可见的纸币。 冷星人在海外,可名字却渗透了百姓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所以,错过了这么一位身份高贵,有本事,有功德,又有数不清财富的女子,张廷玉不得不说是很可怜了。 但世人崇尚强者,于是民间大多言是张廷玉福薄,配不上二公主。 等冷星再次离京的时候,张廷玉端不住风度了,他一袭青袍,神色可怜极了,“真的还要再等两年吗?” 冷星点头,她也是金口玉言的。 “两年之后,我便二十有四了。”张廷玉神色越发可怜,像是担心被抛弃的小狗,无助又无能为力,只能期盼能勾起主人的怜惜。 今年头一遭去岛上的十四阿哥瞧了,硬生生打了个寒噤,“这也,”这也太不男儿了! 此次去岛上,年纪最长的虚岁十三的八阿哥,很有兄长风范的眼疾手快的制止了十四阿哥。 此时的十四阿哥大概知晓他是出于好意,所以没说什么,只是心里还是觉得这个八哥性子过于软弱,直到去了岛上…… 多谢八哥! 冷星没看见他们在身后的小动作,只瞧着张廷玉难以理解,二十四,还是虚岁,很大吗? 而且,“早婚早育,孩子容易早夭。” 她汗阿玛、大阿哥、太子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哦,还有虚岁十四,便要留在京中准备大婚的小五和小六,那都是可以预见的后来者。 一溜的爱新觉罗·早婚早育预备役:“……” 有被内涵到。 张廷玉满心的离愁别绪硬生生被众阿哥扭曲的神色打得七零八落,知道冷星没有悔婚的意思,张廷玉也不装可怜了,只笑着温声嘱咐道:“一路平安,我等你回来。” 冷星挥了挥手,领着一众弟弟,走出了渣男般六亲不认的步伐。 张廷玉瞧了又是一阵轻笑。 墨言作为张廷玉近旁伺候的人,也难以理解张廷玉的想法,他并不觉得二公主拖延婚事,远去海外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而主子同二公主这般相处也怪异得很,一点也不像寻常夫妻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这般日子有什么趣味可言,主子和公主活像是痴情‘女子’无情‘郎’了。 外人只因两人的身份差异和对婚事的不同态度,便道张廷玉可怜,而在知晓更多内情的康熙看来,张廷玉的可怜更是加倍了,难得他还不怨不恨,一副情深不悔的模样。 “是个难得的。”伴随着康熙如此感叹,张廷玉的官职像是插上了翅膀一般一升再升,升得飞快,三四年间,便升到了从一品的位置,比之满族大姓出身、又是康熙表弟的隆科多也不差什么了。 康熙三十四年,又一个两年到期,这次冷星没有再说什么婚礼延后的话,两人的婚礼终于得以顺利进行。 听到内侍回禀,冷星安分乖巧的依着规矩被送入洞房时,连康熙都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红绸帐暖,云歇雨停之后,张廷玉顺着趴在自己胸口的黑顺长发,替她揉着因为她非要在上面而格外酸软的腰肢,这样的温存时刻,张廷玉心里的满足比刚才情浓时更甚,“累吗?” 冷星蜷了蜷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他胸前拨动,小脸还带着运动后的绯红,没有力气说话。 张廷玉轻笑了两声,多年的夙愿成真,他心里满盈着温暖和幸福,它们厚实又轻飘,松松软软的占据了他整个胸腔,叫一向喜欢将什么都藏于心间的张廷玉陡然生出极大的倾诉欲。 头一个被挤出来的,便是在张廷玉心中盘旋已久的问题。 “星星的游乐园为什么选九月九日开园?” 冷星动作一顿,眼睫微眨,因为那是当时最近的一个节日呀,不过,不过冷星不仅爱听好话,自己也是甜言蜜语张嘴就来,更重要的是,很会因时制宜。 现在什么时候,新婚夜。 什么地点,喜床上。 所以,“当然是因为你呀。” 冷星昂起小脑袋,说得一脸真诚。 张廷玉笑着抬头吻了吻她的鬓角,却是轻嗔道:“小骗子,你那时候都不记得我了。” 偏还骗得我小小年纪就丢了心。 冷星对于张廷玉的反应很不满意,不都说色令智昏吗,他怎么还是这么清醒精明,她爱新觉罗小星星难道不美吗。 冷星水眸眯起,小手撑在他的胸膛上,直起上半身,打算再好好收拾收拾他。 不想张廷玉双手握住她的腰肢一个翻转,霎时,如瀑的长发在枕上散开,冷星枕在自己的长发之上,墨发粉面,水眸雪肤,恁的动人。 张廷玉的眸色悄然转深,凑近冷星的耳畔嘶咬出私语,“器宇轩昂,大摇大摆,活色生香,好事多磨。” 冷星眨了眨眼,天长日久,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自己曾说过的话。 张廷玉含住她的耳珠,极好心的提醒她,“公主且仔细品品为夫的‘真性情’如何。” 第129章 “怀孕” 冷星和张廷玉终于大婚, 而后的日子也并不是岁月静好,就在两人婚后不久,即康熙三十五年九月, 休养生息完毕的噶尔丹扬言从沙俄借了六万鸟枪兵, 又卷土重来了。 这一战直接从康熙三十五年九月打到了康熙三十六年五月, 期间除太子留京监国外,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连着略有残疾的七阿哥都陆续上了战场。 不用说,这又是一次挣军功刷履历的大好机会,张廷玉作为康熙爱女的额附,自然也在此战中被委以重任,所以两人再次分隔两地。 “打工人,唔, 不好。” 张廷玉随军出发后,冷星转珠子转了转,便让人收拾行李, 去岛上了。 要说留在京城的冷星只是觉得无聊, 太子则就是心情沉郁,尤其在大军得胜归来之后, 从大阿哥到七阿哥都以军功升爵, 他们本身就因为袍泽之情结下了不少军中势力,回京后又被康熙分到了各旗做都统,进一步接触实权军权。 在康熙看来, 各旗的势力掌握在哪个兄弟或宗人手中, 都不如自己的儿子让他放心,但偏偏在太子看来, 对他有威胁的恰恰是康熙的儿子、他的兄弟。 但身为太子, 上头还有个皇上, 他不能没有容人之量,尤其是包容自己兄弟的度量,所以太子的不满和防备都只能藏在心底。 但这些不满和防备,有了就是有了,太子靠理智约束着不让康熙知晓,却忍不住在同兄弟们的相处中流露出来,甚至姿态比从前还要居高临下,哪怕是交好,也带着泾渭分明的上下尊卑,心里的不安,促使他在一言一行中展示证明自己同别的兄弟的不同,对兄弟们不敬的包容度也更低。 当然,对于已经三十三岁的太子而言,仅仅浮于表面的不同和尊荣是不能让他安心满足的,还要有切实的人手和实权。 但是蛋糕就那么大,太子要下手必然触及他人的利益,都是康熙的儿子,又都是自小由饱学之士授课,文武兼恼,都有才有志有心有胆,谁服谁来? 所以,如今的京城表面上风平浪静一派和谐,底下却已是弩张剑拔,各自为营。 康熙三十五年年底,冷星从岛上回京,不肖张廷玉说,便已感受到了太子和众阿哥之间的暗潮汹涌,具体表现为,“都想拉拢我。” 冷星重重点头,向张廷玉展示自己新收到的婢女、戏子和……小厮,个顶个的貌美俊俏。 张廷玉微笑着陪同冷星看完,气量极好,什么也没说,只从当日下午起便换了一身绿袍、穿了一双绿鞋,各种青绿、碧绿、墨绿,连带着屋内的器具摆件、家里的奴仆婢女也统统换成了绿色系装扮。 大冬天,外头一片雪白白光秃秃的,冷星开始看了还觉得挺好,养眼又护眼,直到……冷星提着筷子的手硬生生僵在了半空。 “这让人怎么吃?” 张廷玉微笑,温声细语的解释道:“冬日里,这些东西可比肉金贵多了,都是在城外的温泉庄子上特意搭了暖棚种出来的。” 是珍贵不错,“可是?” 张廷玉笑着替冷星夹了一筷青菜,“公主尝尝,我瞧着公主近来极喜欢这些东西。” 张廷玉笑得一派温和,目光意有所指的环顾了一圈屋内四周。 冷星定定的看着他,突然嗷呜一声,扔了筷子,将张廷玉扑倒在榻上,“可是,我是吃肉的!” 张廷玉不惧反笑,微微抬首,用唇瓣在冷星唇畔间碾转出私语,“好,我给你吃。” 年底的朝贡,噶尔丹再次缺席了,张廷玉轻叹一声,心情便有些不好。 果然过完年,也是过了草原上作战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二月,康熙再次下诏亲征噶尔丹,张廷玉作为南书房行走,又是康熙女婿,赫然在名单之上。 念及他夫妻二人聚少离多,下诏之前,康熙还特意留了张廷玉说了一会话,赏了一盏茶。 “那我去岛上了?”冷星也不高兴。 张廷玉想了想,“不用,这次,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去年皇上领十万大军出征,已经将噶尔丹打得只剩几十个骑兵落荒而逃,如今才一年不到的时间,即便准格尔部的人再骁勇,才一年的时间,也难成气候。” 冷星眨了眨眼,“所以,此战要么是痛打落水狗,速战速决,要么是噶尔丹寻了他国庇佑,要回来从长计议?” 张廷玉笑着点了点头,“所以,用不了多少时日。” “好的吧。”冷星点头,突然眼睛一亮,“我正好在京里办一个选美比赛!” 冷星嘿嘿笑了起来,“你要是回来得早,咱们还能一起看决赛。” 知道她是故意逗他,但看她双眸晶亮,满脸期待的模样,张廷玉还是气得磨了磨牙,俯首在她粉嫩的脸颊上留下一个牙印。 “你干嘛?”冷星怒目而视。 张廷玉极擅长哄她,尤其看她微微泛着水光的眸子里干净纯粹的只有一个他时,那份耐心和温柔又软和了十倍,他倾身上前揽住她的腰,凑到她耳边呵气轻喃,“吃肉。” 冷星:“……” “那还不赶紧的。”冷星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模样还有点小着急。 张廷玉微微一顿,倏地笑开。 此次征噶尔丹,果然如张廷玉所想,用时极短,原来,噶尔丹战败之后,其领地被他侄儿占领,康熙领大军到达之时,其侄儿当即投降,并愿为清军做向导追击噶尔丹,乃至于噶尔丹求生无路,自杀身亡。 至此,大清边疆大定,撤三藩、平准格尔,康熙的武功足够青史留名,康熙龙心大悦,下令班师回朝。 而张廷玉回京后,又迎来一桩喜事。 “怀孕了?”张廷玉的脸上头一回出现了茫然。 冷星用手指戳着肚子,其实她也是直到今天都还有一种恍惚感,“对呀,两个多月了呢。” 张廷玉一手牵住她,另一手近乎膜拜的抚上她尚还平坦的小腹,明明是欢喜的,却是一副惶恐害怕的模样,嘴唇颤抖的喃喃道:“可、怎么会?” 冷星瞥向他。 张廷玉手足无措的解释道:“我太高兴了。” 冷星嫌弃又恍然,“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我说早婚早育容易早夭的时候,你分明没有什么异常反应呀。” 她就以为他知道,所谓的什么用药绝育并不是全然绝对的。 要真有这样不影响使用功能又不影响身体的避孕措施,安全·套和结扎手术还怎么赚钱。 张廷玉笑着没有解释,他当时没有反应,一是因为他从不追忆懊恼已经舍弃的东西,二是因为她于他的意义远比孩子重要。 两个新手父母高兴了一会,又要考虑一个现实问题,这个孩子的存在要不要说。 要说,就要越早越好,不然有欺君之嫌,既暴露了冷星早已知晓绝嗣之事乃皇上所为,又让父女之间生出隔阂。 可说得越早,也……越好打掉,反而是胎儿越大,甚至是直接生下来后,虽然也会有前者的问题,但或许皇上会心生不忍呢。 不,只要暴露在皇上面前,孩子就会有危险,这个时候,两个多月了,公主在海外有岛,而且经常一去八九个月…… 但去了海外,难道就让孩子这么躲躲藏藏着长大? 说不说?什么时候说?这都关系着孩子的性命和以后的身份问题,张廷玉一时迟疑难决。 “说!”冷星比他干脆得多。 “公主?” 冷星带着张廷玉一同进宫报喜,康熙听了很高兴,表现得同普通的父亲没有任何差别,连连嘱咐冷星好好养胎,还指了一个太医让冷星带回府上。 又说希望冷星的孩子性子随张廷玉,文静温和些,若再生一个像她那般的,京城都不够她们胡闹的,康熙嘴里说着嫌弃的话,眼里却满是笑意,又笑着道孩子的名字他来取。 冷星眨了眨眼,她不知道康熙是真高兴还装的,不过他这个反应她瞧了很开心,冷星笑着点头应下。 三人说了一会话,康熙留了两人吃饭,便让张廷玉伺候着冷星小心回府歇息。 是夜,冷星睡下后,张廷玉又一个人悄声进了宫。 “求药?” “是,”张廷玉重重叩了个头,“求皇上让公主生下这个孩子,这次虽然是意外,可公主满心欢喜,公主什么都不知道,她极期待喜欢这个孩子,再者流胎极伤身子,公主千金之体,万一有个万一,皇上,求皇上让公主生下孩子,求皇上赐药,臣愿意每日吃药,再不发生这样的意外。” 张廷玉的语序错乱神情慌张,康熙却并不动怒,只瞧着他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忽而问道:“你吃了药,绝了嗣,你就没想过那可能不是你的孩子?” 张廷玉惊得诧异的抬起头,却不是恍然大悟的怀疑,而是毫不迟疑的否定,“皇上,您是公主的亲阿玛,您是知晓的,公主极重亲人。” 张廷玉说着又满足的笑了起来,“臣如今也是公主的亲人家人。” 康熙看着张廷玉,面容几不可察的放松了几分。 梁九功瞧得感叹不已,张廷玉这话说得实在高明,竟是把夫妻之情扯到了亲情上头,这可不是正好挠到了万岁爷的痒处。 “行了,”康熙终于松口,“不用再吃什么药,你原先吃的那药本就是一时的,乌西哈是朕最疼爱的女儿,所以朕才如此考验你,往后你只记得你如今这份心就行。” “是,微臣谢皇上隆恩。”张廷玉大喜过望的叩头应下。 “起来吧,”康熙笑着抬了抬手,“好好照顾乌西哈,朕等着抱外孙呢。” 两人的交谈瞧着很是融洽愉快。 夜渐渐深了,张廷玉跨出宫门时,恰有一阵夜风吹来,迎着冷风,张廷玉的面皮逐渐绷紧,面色一点点白尽,竟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一样。 第130章 完结一 “怎么了?”张廷玉回来时, 冷星却是醒着的,她见张廷玉面色不对,奇怪道:“计划失败啦?” 这么分两次进宫, 是张廷玉谋算好的, 既表现了他二人的坦诚, 又可最大限度的勾起皇上对外孙的怜惜。 张廷玉摇头, 虽无险, 但此时回想还是一阵后怕,“皇上到底是皇上, 这是一个局,还好咱们坦白了。” 冷星眨了眨眼, “什么局?” 张廷玉顿了一会,他原本不想揭破皇家的亲情, 但他们谋求大事,一丝也错不得。他解释道:“皇上一早给我喝的就不是永远绝嗣的药,你这身孕、我回来的路上细想了想,出征之前, 皇上特意叫我进宫, 赏了我一盏茶。” 冷星的眉梢高高挑起。 “你这身孕不说是皇上早就算计好的,但,”他们两个没有隐疾又感情和睦的夫妻,即便不是现在,迟早也会有孩子,也迟早会有今日这一遭。 “皇上必定知晓,这是皇上的考验, ”张廷玉伸手握住冷星, 沉声道:“是对我的考验, 更是对公主你的考验。” 冷星了然的点头,也没问什么她既不是儿子更不是太子,怎么独独对她这般谨慎防备,只小声嘀咕了一句,汗阿玛是挺英明的。 她爱新觉罗大星星就是这么不可轻视! 冷星昂首挺胸。 张廷玉硬是被她骄傲的就该如此的小表情逗笑了,心中压力顿消,双手环住她轻语道:“皇上、皇上一日比一日老了,也一日比一日不安了。” 阿哥们渐渐长大入朝,太子心中不安,而太子渐渐长大,其一系列动作,又叫皇上心中生疑,也越发重视提拔其他阿哥,如此恶性循环…… “父强子强终究是祸端。”张廷玉轻叹了一句。 冷星见不得他皱眉叹气,伸出手指点在他的眉心,“烦什么?有我呢,睡觉!” “好。”张廷玉笑着应下。 从康熙三十六年起,外无兵祸,国家安稳太平,康熙的政治中心逐渐转移到内政和治河上,经济迅猛发展,国库丰盈,偶有天灾,朝廷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最大的财力赈济,大清真正进入了康熙盛世。 局势平稳之下,冷星和张廷玉这边也是岁月静好的陆续生育了两个女儿,而太子和众阿哥之间的暗斗则越来越趋向于明争。 不过这些和冷星关系不大,一是因着童年的阴影,众阿哥轻易不敢勉强、算计冷星,而是因为康熙的回护,不叫女儿卷入争储,三则是冷星依旧往返星星岛,在岛上和在京城的时日一半一半。 而且如今冷星也不再带小阿哥们去岛上了,“汗阿玛年纪大了,年纪大了,那什么的质量不好,生的孩子容易早夭。” 所以带出去,再带不回来,那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了。 但只是这样,也不是没有办法,冷星毕竟已经成婚,其额附还在京城当差,只是留在京城的张廷玉和大女儿张若清一个太过‘老实’,一个太过‘滑头’,都叫人无法拿捏。 “这个须得等公主回来定夺,廷玉万不好私自拿主意。” “聚会?不可不可,公主的脾气规矩你们也知道,非是不敢,而是不舍,若是某因此被公主弃了,不说两个孩子得多可怜,只某这心就要先碎了。” 张廷玉万事只往冷星身上推,将自己的惧内表现得毫不遮掩又甘之如饴,叫人连讽刺不耻都没了力气脾气。 张廷玉的身份,面对太子和众阿哥只能这么一推六二五,张若清则又不同,她是冷星的长女,康熙的外孙女,还是康熙亲自取的名字。 张家这一辈的男孩都取一个‘若’字,康熙为抬外孙女的身份,不仅用了张家男儿的字,还取名国号清,这份宠爱重视,任谁也不敢小瞧了,又有那么一个额娘…… “谢谢大舅舅,大舅舅真好!”张廷玉不敢沾的好处,张若清是来者不拒的,两眼一弯,好话不要钱的往外洒,“若清最喜欢大舅舅了,大舅舅小名保清,我名字里也有一个清,这就是咱们两的缘分呢。” 但办事的话…… “大舅舅你知道的,我额娘喜欢捉弄人,越求什么,她越不答应什么,要是帮了倒忙怎么办?”张若清很为难。 “哭?不不不,太丢脸了!我不干!” “小孩子哭闹很正常,不丢脸?”张若清若有所思,“所以,这就是大舅舅小时候常哭的原因么?” 大阿哥:“……” 张若清很会看脸色,搅着手指头,泫然欲泣, “若清是不是说错话啦?” “……没有。”他只要敢把她弄哭,她必定转头就往乾清宫跑,等到年底了,还要同乌西哈再告上一状,这小人儿不知随了谁了,极能记仇。 张若清大大松了口气,又指着礼盒怯生生的问道:“那这个还送我吗?” “送!”大阿哥咬牙切齿,不送,她到处乱说他小时候被吓哭的事怎么办。 “谢谢大舅舅,大舅舅最好了!”张若清又欢喜了。 但老这么只拿好处不办事,很容易变成一锤子买卖,但张若清不慌,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太子舅舅好,太子舅舅好久不见,若清想你了~” 刚回到毓秀宫就迎来小客人的太子 :“……” 谢谢,但大可不必。 除了日常随机的联络感情外,张若清还接外单,比如那些个邀请她父亲,而她父亲又不便去或是不便拒绝的宴会,张若清都会或替父亲走一趟,或陪父亲走一趟。 “辛苦若清了。”张廷玉瞧着已虚岁十一、亭亭玉立又像足了妻子的女儿,笑得一脸欣慰。 张若清一双眸子灵动,像极了冷星,笑容语调却和父亲一般温和文雅,“不辛苦,女儿觉得挺有意思的。” 张廷玉笑着点头,又有点愁,“若漫就不怎么喜欢。” 若漫是他和冷星的小女儿,如今虚岁七岁,从五岁起就爱跟着冷星去岛上玩。 说起妹妹,张若清不知想到什么,也笑了起来,“妹妹,嗯,更像大舅舅和十三舅舅,不会叫自己吃亏的。” 张廷玉瞥向她,像十三阿哥还勉强,但像大阿哥真不是什么好词儿。 张廷玉叹了口气,他还是觉得他的女儿要么像他,要么像冷星,要么像若清这样一人像一半才是最好。 张若清眨了眨眼,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叹气,反正她是觉得自己的妹妹样样都好的,不过,张若清眸子一转,也大致能理解,如她父亲这般心眼多得和莲蓬一样的,大概是担心妹妹太过耿直,往后被人骗了。 “爹爹,不怕,我和额娘会护着你和妹妹的。”张若清很有长姐风范。 张廷玉转愁为笑,“好,爹爹就指望若清了。” 张若清倒不客气,只笑着连连点头,她留在京城,就是替额娘护着爹爹呢。 “去塞外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虽然女儿自小聪明,也常四处走动,但做父母的还是难免操心啰嗦。 张若清点头,“都准备好了,爹爹放心。” 张廷玉看着女儿欲言又止,张若清挑眉笑道:“爹爹还有要嘱咐女儿的?” 张廷玉见状也挑起眉尾,“看这样子,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张若清嘿嘿笑了起来,只道:“太子舅舅?” 张廷玉的眉头挑得更高。 张若清笑道:“女儿也不是一天瞎玩的。” 张廷玉洗耳恭听。 张若清笑道:“此番巡幸塞外,郭罗玛法点了太子舅舅、大舅舅、十三舅舅、十四舅舅、十五舅舅、十六舅舅、十七舅舅、十八舅舅随驾。” 张廷玉的唇边缓缓笑开。 张若清眯起眼接着道:“三舅舅、四舅舅、八舅舅、九舅舅还有十舅舅都在京呢,嗯,这几日,我瞧着太子舅舅像是不大高兴。” 最后一句,张若清特意拖长了语调。 能搞事,也有心有力搞事的几位舅舅都留在京城,也难怪太子舅舅心中不快了。 既然女儿都想到这处了,张廷玉也不再多说,只道:“太子不是个能受委屈的,这一路你远着他些。” 张若清点头应下,然而此行到底还是出了事,他们五月出塞,八月,冷星就收到急信,让她速速回京。 “怎么了?” 冷星九月赶回京城,张廷玉在京城走不开,前来接她的是大女儿张若清。 张若清看着顽皮,却很能撑得住事,下马上车,同额娘、妹妹长话短说道:“两件事,第一件,郭罗玛法要废太子,已经命南书房草拟诏书了。” 冷星微愣,知道迟早有这一日,也一直在等这一日,但这一日真正来临时,冷星还是被冲击到了。 张若漫乖乖的坐在一旁听额娘和姐姐说话,稚嫩的小脸,也不知听没听懂,不过神色却比自己额娘和长姐都还要沉稳冷静些。 “太子做什么了?”冷星很好奇。 张若清道:“路上,先是大舅舅告了太子舅舅一状,说他截留贡品,又暴戾不仁,肆意鞭挞大臣,还有放纵亲信敲诈勒索什么的,一大堆罪过。” “然后呢?汗阿玛就信了?”冷星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毕竟汗阿玛偏心眼起来,眼睛是闭着的。 张若清摇头道:“郭罗玛法还没来得及处置,十八舅舅就病了,郭罗玛法担心十八舅舅,又见太子舅舅竟像是一点不着急,就有些迁怒太子舅舅。” 冷星挑眉,若只这样,还是不至于走到废储君这一步。 张若清摊了摊手,“最要命的是,返程回京的路上,太子舅舅许是察觉到郭罗玛法不快,又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大舅舅告他状的事儿。” 张若清眸光微动,语句却是未停,“就急昏了头,竟躲到郭罗玛法帐外偷听,还偏偏被郭罗玛法发现了,这事,就,就这样了。” 冷星摩挲着下巴,瞧着女儿没有说话。 什么三观,没被发现就能偷听啦?谁教她的? 这么灵活优秀! 冷星笑得一脸骄傲满意。 张若清神情微滞,而后立马捧场的笑得一脸谦虚,都是额娘教得好。 但哄额娘开心归哄额娘开心,事情的严重性却是要点明的,“郭罗玛法认为太子舅舅意图弑君谋逆!” 冷星怔住,皱起眉头,笃定道:“不会,太子没那个心思,也狠不下心。” 太子和汗阿玛的父子之情是实打实的,成千上万个日子一点点堆出来的。 张若清不置可否,只慢声道:“若郭罗玛法、有个什么万一,太子舅舅最是名正言顺,而且太子舅舅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郭罗玛法这样想了。” 冷星听完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好一会,过了一阵,才又问道:“还有一件是什么?” 张若清回道:“还有一件,是祖父病了,瞧着不大好。” 冷星皱起眉头,张英今年已是六十六高龄,早年生活不富裕,中年晚年又案牍劳形,在普遍命数不高的现在,这一病极有可能就挺不过去了。 张若清略顿了顿,含糊着说道:“其实,这个时候,祖父病了或许是好事也不一定。” 冷星意外的看向她。 张若清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视线。 一直沉默的张若漫见此,说话了,“长姐说得对,祖父病了,额娘和爹爹要照顾祖父,就能不掺和废储那一堆事了。” 冷星转头看向小女儿,慢悠悠的道:“你倒是护着你姐姐。” 张若清神经一紧,立马回过头感情真挚的说道:“都是额娘和爹爹教得好,我和妹妹最爱您和爹爹。” 张若漫面无表情却速度极快的点头。 冷星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既爱爹爹,怎么能说出爹爹的爹爹病了是好事的话。 若清和若漫身份尊贵,从小在公主府长大,张英不敢多教导,又是女儿,也不用张英费心教导,只让张夫人多照看几分就是了,自然和张英感情疏远,冷星眼神往上望了望,觉得两女儿这一点大概是随了她。 不过,“在你们爹爹面前不许这么说。” 大玉玉是她第一护着的人,两个女儿是排在大玉玉后面的。 张若清是个聪明的,很快明白自己和妹妹在额娘心里的地位,点头应下。 冷星回到京城,原本就打算先去紫禁城请安,安慰自己失落伤心的汗阿玛,一到城门口,正好又遇到了收到消息而等在城门口的太子系一干大臣。 冷星看向张若清,张若清对着额娘笑了笑,转身对大臣便收起了笑脸,一脸担忧又沉稳的安抚道:“诸位别急,我额娘正是为此事回京,这会就要进宫了。” 宫里,康熙这会是真伤心,手把手养大的孩子,怎么就走到如今了这一步。 从来疏不间亲,这父子之间、夫妻之间的事旁人最不好劝说,是以梁九功和顾问行也只小心服侍着,不敢多言。 冷星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这人设有一丢丢不好了,旁的人还能躲开避开,可她是个亲近汗阿玛又不知畏惧的,所以万万躲不得避不得,所以,冷星整了整衣襟,挺了挺胸膛,嗯,她是进来吵架的。 “汗阿玛,你把太子关起来啦?”冷星不仅单刀直入,还皱着眉,直接表示自己的不赞同。 “怎么?”康熙果然怒了,“你是来帮太子说话的?在你眼里,太子比朕重要?你也等着朕早日驾崩,然后去奉承讨好新帝?” 康熙语气冷冽,宫里的内侍被吓得齐刷刷跪了一地,“皇上息怒。” 冷星没被吓着,却也惊了一下,汗阿玛从前脾气多好,如今怎么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着了。 不过,“奉承讨好他?哼哼,你是我汗阿玛我都没奉承,我去讨好我弟弟?” 冷星这话虽没解释,不过也带出了康熙同她比太子同她更亲近的意思,康熙怒意稍减,却还是心情不畅。 康熙的神色略微缓和一些,冷星又继续了,“咱们就事论事,您把太子关起来没事,但是弑逆这罪名过了。” 康熙眯起眼睛,看着冷星凉凉道:“你在教朕做事?” 冷星眨了眨眼,这是更年期到了? “汗阿玛就算您对太子没信心,也麻烦您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您教导出来的孩子,三十几年的父子情分,他即便再不是东西,还能还敢对您下手?再退一万步,他要真做了什么,我能放过他?大哥和小三小四他们能放过他?” 康熙顿了顿,冷哼一声,别开头不屑道:“到时他都是皇帝了,你还能做什么?” 康熙没说别的儿子,冷星也没注意,只认真的考虑可行性,“刺杀或者下毒?总之,我是他姐姐,我这样的身份,要他的命还不简单,皇上也是人,也只有一条命。” 康熙听完微愣,而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他是皇上,刺杀?下毒?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就没有一点忠于君上的意识?这样的话是能随便说的?你这样往后那个新君能容得下你!” 冷星的眼睛比康熙瞪得还大,语气更怒,“他把我阿玛杀了,我还要忠他敬他?我是有病吗?” 话题就此歪楼,冷星和康熙就如此情况该不该弑君大吵了一架,而后谁也不能说服谁,不欢而散。 康熙抖着手,指着冷星摔帘子而去的背影,呼吸粗重,明显气得不轻,但不过片刻,却又慢慢平静下来,甚至极轻的笑了一声。 梁九功瞧见了,大大松了一口气,想着若是二公主多来几趟,或许万岁爷就慢慢息了怒,饶了太子,宫里这阴雨天就能过去了。 但可惜,事与愿违,张若清所言的第二件事比第一件事还要更严重,也更早爆发,张英的病越来越重,每日昏昏醒醒,并且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说不定明日或是后日就再也醒不过来,是以张廷玉、冷星连带着两个孩子,这些日子都守在张府。 而宫里这边,冷星脱不开身,大阿哥几个却是得闲,甚至是趁着冷星不得闲,恨不能直接把太子弄死,每日弹劾太子德不配位、揭露太子曾经恶行的折子就没有断过,叫康熙原本就没熄灭的怒火越燃越烈。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十七日张英在府中病故,就在冷星忙于公公的后事时,次日,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十八日,康熙亲自写了祭文,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废黜皇太子,并下令将皇二子胤礽幽禁咸安宫,二十四日,颁诏天下,也就是张英头七刚过的一日。 其雷厉风行的做派叫冷星都有些惊,“认真的吗?” 张廷玉连着守了几日夜,神色很有些憔悴,略慢了一慢才道:“不管是真是假,如今木已成舟,咱们静观其变就是。” 张若清点头道:“如今也只能静观其变,祖父亡故,爹爹需丁忧三年。” 除此之外,三叔还未入仕,而大伯则在康熙四十一年于任上去世,如今的张家可以说只有爹爹一个支撑门楣,爹爹这一丁忧,张家便能退得干干净净。 张若清抬眸瞧了父亲一眼,祖父这病故的时间实在是太巧了。 张廷玉注意到女儿的视线,只低声叹道:“唉,父母心。” 张若清心中微震。 “嗯?”冷星没有听清。 张廷玉道:“皇上废太子时言,已经忍了太子二十年。” “二十年?”冷星还在回想,张廷玉接着道:“我细想了想,大概是康熙二十九年,乌兰布通之战前夕的事。” 张廷玉细细同母女三人说了大战前夕,皇上身体抱恙,招太子前去请安,又当日遣返了太子的事。 冷星长久的愣住。 张若清有些担心的看向父亲,都是做父母的,可郭罗玛法和祖父的心思做法…… 张廷玉只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冷星阖上半张的嘴巴,很是感慨并且认真的对三人道:“原来我记仇是遗传来的。” 这不能怪她。 张若清:“……” 废黜太子兹事体大,哪怕已经昭告天下,事情也远远没有结束,太子一系企图请复太子,而大阿哥和八阿哥等人,瞧着终于空出来的太子之位,则是激动难捺,动作不断。 康熙的案头不再是弹劾太子各种恶行的折子,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催立新太子的奏折。 康熙瞧得心头沉怒,他还没死,他的儿子们就已经在谋算他的位置,他的大臣们也在拥立‘新君’了。 康熙将折子留中不发,然而大臣们却并没有就此收手,请立太子的奏折一日比一日多,终于,康熙像是被大臣们的各种理由说服了般,同意了立太子一事,并且还极其尊重大臣们意见的叫大臣们上折子推举新太子。 大阿哥和八阿哥以为自己终于计成,欢喜之下,越发积极的联络大臣,大阿哥更是憨直,见太子一系请复太子的折子不绝,竟想永绝后患,进言要替皇上杀了胤礽。 康熙且惊且怒,训斥大阿哥凶顽愚昧、不知义理,是为乱臣贼子,此一训斥,直接将大阿哥摒弃在储君人选之外。 而后大阿哥便掉头支持起八阿哥。 要说,八阿哥生母位份低微,自小养在大阿哥的生母惠妃名下,所以大阿哥选择关系更亲近些的八阿哥也在情理之中,但偏偏……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张若漫吐槽起来毫不留情。 “八舅舅这次被大舅舅坑坏了,”张若清话说得倒是很有同理心,然而…… “啊~”张若清吸溜一口奶茶,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张若漫见状,抱起面前的奶茶壶咕噜咕噜一顿直灌。 “郡主!”嬷嬷们看得心惊肉跳,“少喝些,一会吃不下饭,公主和额附会责罚的。” 张若漫瞪向她,一副就要发怒的模样。 嬷嬷顿时气弱,张若清这才笑容温和的安抚道:“嬷嬷别怕,额娘和爹爹都进宫去了,只要嬷嬷不说,额娘和爹爹就不会知道,对不对?” “是、是……是。” 这次事情闹得很大,张廷玉在丁忧之中,不便进宫,却也亲自将冷星送到了宫门口,“公主小心行事,我在此处等着公主。” 冷星点了点头。 张廷玉又道:“这一次,虽然惊险,但错有错着,皇上必须直面众阿哥夺嫡的局面了。” 冷星又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张廷玉。 张廷玉张了张嘴,忽而勾唇苦笑,慢慢冷静下来。 冷星伸手牵住他微颤的手,“别怕,有我呢,大不了,我带你们去岛上。” 张廷玉轻呼一口气,重重点头。 如此郑重其事、如临深渊的不止张廷玉和冷星,两人刚下车,便遇见了同样奉诏前来、且瞧模样是特意在等她的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他三人俱是面色沉沉。 “二姐、张大人。” 冷星点了点头,让张廷玉坐到车上去避风,便领着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一同进宫了。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严重?” 冷星虽然在路上都听张廷玉说了,但作为一个已出嫁,并且公公刚去世不久的公主,她不知道才是正常,再者不同的角度,看到的事情是不一样的。 十阿哥义愤填膺,“前头汗阿玛不是让大臣们推举太子么,八哥素有贤名,得一众大臣联名推举,按汗阿玛所言,就当立八哥为太子,可如今,却是要治八哥的罪,就为一术士之言。” 十阿哥气愤不已,“这明显是有人陷害八哥,我同八哥这样要好,他找没找术士,我难道不知道?” 九阿哥和十四阿哥眸光微闪,冷星转眸看向他二人。 九阿哥道:“那术士是老大引荐给八哥的,言八哥有大贵之相。” 十阿哥先是皱眉质问,“我怎么不知道?”然下一瞬却又顾自忘了生气,“这话又有什么问题,那些个街边的术士,哪个还敢对咱们兄弟说不吉的话不成?” 冷星爱怜的摸了摸十阿哥的脑门。 十阿哥想要暴跳,身体却配合的俯下,只憋屈的抗议道:“二姐,我都二十六了!” “乖,你就是六十六了也招人疼。”冷星满怀同情的安抚了一句,又转头看向九阿哥,“你接着说。” 九阿哥重重沉了口气,“那术士还言,皇太子暴戾,他有异能者十六人,只寻来两人便可、便可刺杀太子。” 十阿哥倒吸了口气。 冷星摸着十阿哥的脑门,给他顺气。 九阿哥和十四阿哥摸不清冷星的态度,只接着道:“但八哥并未听信此术士所言,反而将人赶了出去。” 冷星点了点头,觉得不太妙,他们这样你想杀我,我想杀他的,以后还怎么团结努力的给她打工。 “只这样?” 九阿哥和十四阿哥对望一眼,心中一松,二姐这话,看来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既然刺杀太子这事,二姐也觉得不是大事,其余的事,九阿哥和十四阿哥也不隐瞒了。 “还有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之事。” 凌普,乃废太子胤礽奶妈的丈夫,也是帮助太子截用贡品的主犯,太子被废后,康熙命八阿哥接任内务府总管,并且审理凌普贪污一案,然而八阿哥却处处为凌普说话,希望康熙能宽大处理。 冷星听罢摇头,“这事确实是小八做得不对。” 汗阿玛以贪污之罪,连太子都废黜了,你这头却要放过凌普,你这不是打汗阿玛的脸么。 “要是任谁犯错,求一求情就算了,还要律法做什么?” 十阿哥都没发觉自己竟然立马赞同了冷星的话,只为八阿哥求情道:“八哥一向仁厚,这事虽然做错了,可也不是大错。” 但此时到了暴怒的汗阿玛这里,却不仅是失职之罪,而是上升到将汗阿玛宽宥施恩处,都归于己身的,沽名钓誉、拉拢人心的罪过。 九阿哥别开视线,没有纠正,仁厚不仁厚的,他们确实想着若能借这份恩情,收拢太子的势力才是最好。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九阿哥重重吐了口气。 汗阿玛恶了八哥,这一动手查,兄弟几个便是手脚再干净,也有那会‘揣摩圣意’的,给他们找出错来,毕竟太子之位,如今正空着呢。 只是要收买人心,这手脚如何能干净得了。 九阿哥的眸中划过一抹暗色,接着道:“八哥的奶妈夫雅齐布,有一叔叔名吴达理,吴达理同御史雍泰共同商量关税之事,两人有争议,闹到了八哥面前,八哥斥责了雍泰,这在平时,也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但这会却成了八哥徇私枉法的罪证。” 除了纵容亲信,包庇党羽外,还有一大堆的罪过,比如这徇私枉法又牵连到受制于妻族,以至膝下至今无子上头。 说话间,一行人便到了乾清宫,冷星见他们面色沉重,鼓劲道:“怕什么,汗阿玛难道还会要了小八的命不成?” 最多就是幽禁,而且皇子阿哥的幽禁不同旁人,那是大宫殿住着,奴仆佣人一个不缺的,逢大选时,汗阿玛还会赐新进的秀女。 “所以,安啦安啦。” 然这回冷星被打脸了,“如果有一人称道你好,朕即刻斩了他!” 冷星四人还没跨进乾清宫,便听到康熙如此暴喝。 冷星的视线慢悠悠的依次扫过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照这个说法,岂不是他们兄弟三都要玩完?而且说八阿哥一个好字都是死罪,八阿哥自己又是什么处罚? 还不待冷星说话,也不待内侍禀告,十四阿哥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求汗阿玛息怒,八哥罪不至死,汗阿玛怎可因为一个术士的胡言乱语,便定了八哥的罪,大臣们推举八哥,也是因为八哥素有才干,又有仁心贤名,汗阿玛若真要处置八哥,儿臣愿与八哥同死。” 说着竟是掏出了怀中藏着的毒药。 冷星这一惊还没缓过来,又见九阿哥冲进去跪下,同样从怀中掏出了毒药,“儿臣愿以性命担保,八哥绝无谋逆之心,还请汗阿玛明察。” 八阿哥额头碰地跪俯在地上,除了十四阿哥和九阿哥言愿同死时,身子一颤外,跪得像一座雕像,不知跪了多久。 十阿哥落后一步,他身上虽没有毒药,却也和八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跪到了一块,以表明自己同患难之心。 康熙见状,怒极反笑。 冷星落后两步入内,四顾一看,发现除了已被幽禁的太子,成年的阿哥们都到齐了。 “铮!”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康熙竟然拔出佩剑,要亲手诛杀十四阿哥,成全了他们的兄弟情义。 “求汗阿玛息怒!”众阿哥齐齐被吓了一跳,又齐刷刷的跪了一地,略近些的五阿哥直接伸手抱住了康熙的双腿。 康熙怒意更甚,“怎么,你们都要忤逆朕?” 满殿里,只有一个康熙和冷星还是站着的,众阿哥一边求着康熙,一边希冀的看向冷星。 冷星瞧了瞧摆在九阿哥和十四阿哥面前的毒药,又看向跪了一屋子的兄弟们,慢慢正经了神色,因为这一刻,她无比确定,汗阿玛是真动了要杀小十四的心思了。 “汗阿玛,”冷星唤了一声,却也卡壳了,这局面,已经不是简单的父子亲情能够化解的。 先是八阿哥得众大臣推举,而后又有大阿哥掉头支持,如此危难之时,还能有九阿哥、十阿哥、十四哥同生死共进退,这份人心,这份影响力。 还有八阿哥前头徇私枉法那些事,在此之前,可没有一个大臣弹劾,这说明什么,说明涉事的朝工大臣、皇亲国戚都有意包庇他。 这样的势力,哪怕是亲父子,也是一个帝王不能容忍的。 所以,总而言之,小八犯得那些事都不算什么,他如今最大的罪过是势力太大,叫汗阿玛忌惮了。 冷星想罢,不禁感叹道她家大玉玉对于君上的心思把握得真是太到位了。 “汗阿玛,气大伤身,小八小九还有小十、小十四不懂事,女儿帮你教训他们。” 冷星不仅不求情,反而如此说道,说完便使唤梁九功给她寻一条鞭子来。 众阿哥骇了一跳,康熙的怒气却稍解,看向冷星神色微微动容。 梁九功见状,吞了口唾沫,连忙使眼色让小太监取了鞭子来,又亲自递到冷星手上。 “二姐?”十阿哥难以置信。 十阿哥话音刚落,冷星便一鞭子抽到了十阿哥背上,出手之干脆利落,叫康熙都微惊。 “啊!”十阿哥痛呼出声。 “十弟!”“老十!” 众阿哥惊叫出声,八阿哥、九阿哥和十四阿哥立马倾身护到了十阿哥身前。 五阿哥、七阿哥则膝行前进,企图挡住冷星面前。 然而他们挡得快,冷星的手更快,不待五阿哥和七阿哥靠近,冷星便气势汹汹的连连甩鞭抽到八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身上。 冷星是真下了狠手,很快,三人的衣裳就被鞭子抽得割裂开来,也很快,就在伤口处染上了血迹,偏偏三人还能忍,除了实在吃痛的闷哼外,没有一人同十阿哥那般痛呼。 但被三人护在里头的十阿哥却是哭得喊得红了眼,“八哥!九哥!十四弟!你们快让开!” 冷星气势之猛,叫众阿哥都惊而愣住了,他们毫不怀疑,他们此时上前,二姐必定也是不管不顾一顿猛抽。 “二、二、二、二姐!”三阿哥声音发颤,他二姐这一顿鞭子,真是替他将兄弟们都得罪完了。 “二姐息怒。”五阿哥和十三阿哥瞧着缝隙联手上前拦住冷星。 冷星甩了甩手腕,看向面无表情的康熙,认真问道:“汗阿玛消气了吗?” 康熙原本满腔怒火,此时看着冷星都不知说什么好。 冷星转了转手腕,很贴心的表示汗阿玛如果不满意,她还可以继续。 康熙揉了揉眉心,倒是扔掉了剑,冷星见状,也把鞭子扔到了梁九功怀里。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对视一眼,微微摇头,十三阿哥悄无声息的退了几寸,这一遭鞭打过后,老八几个该无性命之忧了。 康熙重新回到上首坐下,冷星虽然什么都没劝,上手就是一顿揍,但康熙此时看着跪了一地的儿子,却远不如方才生气。 这就是看事的角度问题了,他处置老八时,众阿哥拦,甚至摆出毒药要同生死共患难,他只觉得是几个儿子联合起来用性命胁迫他,但乌西哈出手,众阿哥拦,矛盾的中心转移为冷星和众阿哥,他便能稍稍冷静下来,认为众阿哥劝阻是出于手足之情。 但急怒虽然稍解,忌惮却是难消。 “着八阿哥胤禩革去贝勒,为闲散宗室,术士张明德凌迟处死,胤禩前往观刑,夫雅齐布、吴达理等一系相关人等充发宁古塔。” 康熙的处置半点没有手软,直接将八阿哥的脸面揭下来往地上踩,几乎是向所有人表明,他极其厌恶这个儿子。 “谢汗阿玛开恩。”八阿哥几个一身伤痛,还得磕头谢恩。 康熙淡淡的嗯了一声,打发了众阿哥,只留下冷星说话。 众阿哥一走,冷星不待康熙怪罪,先把手伸到康熙眼底下请功,“您瞧瞧,汗阿玛,为了给您出气,我手都抽红了。” 康熙气笑了,“你当着朕的面就敢甩鞭子鞭打兄弟,你还委屈上了?” 冷星振振有词,“那他们联合起来孤立汗阿玛呀,若清和若漫若是敢这样,我也是要上手揍的。” 康熙瞥向她,慢吞吞的问道:“你就不心疼你兄弟?” 冷星点头,“心疼呀,可是汗阿玛更亲嘛,再则,您是我们的亲阿玛,能舍得把我们怎么样?” 康熙微愣,转瞬神色又缓和了许多,也开始和冷星说起了知心话。 “前头,朕把胤礽关押起来,除了你和老四,没有一人为胤礽陈情,可轮到老八,”康熙说着,声音又慢慢沉了下去。 冷星眸子微动,实话实说,太子人缘不好,除了小八自己苦心经营外,也是有太子本身的性格原因。 但,嗯,她现在也是雄心勃勃的女儿呢,不能说得太直接,得把话题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引。 “因为老二是太子嘛。” 一如既往的冷氏直接。 康熙的面色一点点沉下去,“是啊,胤礽是太子。” 所以,他那些个有雄心壮志的儿子都仇视他、算计他,只太子两字便是众矢之的。 “我来的路上,听小九他们说,汗阿玛要另立太子?”冷星又问。 “嗯,”康熙点头,神色平和了些,眸光却慢慢变得极冷,“乌西哈也有推举的人选?” 梁九功给两人换了热茶过来,见冷星哪壶不开提哪壶,再次悬起了心,隐晦的给冷星使眼色。 冷星眨了眨眼,只挑起眉梢,伸出了大拇指。 老大?康熙用盖碗捋了捋茶汤,微微眯眼。 冷星手指一转,指向了自己,“我。” “噗!”康熙喷了茶,“你?” 康熙哭笑不得,“朕心烦着呢,你还在这儿同朕玩笑。” 冷星直起身子,一脸认真的道:“我说真的。” 康熙好笑的看向她,渐渐严肃了神色。 第131章 完结 “皇上怎么说?” 张廷玉在宫门口接到冷星, 见她微蹙着眉,心情不佳的样子,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 冷星撇了撇嘴, 有些不满意, “汗阿玛说要考虑考虑。” 张廷玉闻言, 缓缓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笑道:“没有一口拒绝, 就有很大的可能性。” 冷星挑眉看向他。 张廷玉笑道:“大臣们催立太子,太子一日不立,朝臣一日不能心安,而众阿哥为了夺嫡争储闹得不堪得很。” 张廷玉说着笑了起来, 这回太子、大阿哥和八阿哥的事,必定已经让皇上发现了众阿哥的野心,也认识到了立储的必要性,以及被立为太子的那一个所面对的攻击,还有储君和皇权之间的矛盾。 “皇上是皇上,也是父亲, 对于立储之事有出于江山社稷的考虑,也有出于父亲的考虑, 他还没想好要将这江山托付给哪位阿哥, 如今既对众阿哥缺乏信任,又想着尽量调和众阿哥之间的关系, 保全诸位阿哥, 所以为了稳定局势, 他必须尽快选出一个太子。” 综上所述, 公主做太子虽然惊世骇俗了些, 却也是能完美解决上述问题的奇招。 既能平息如今争储的局势, 也可以用此举展示皇上乾纲独断,震慑朝野,同时,公主能压服众阿哥,也是皇上能够信任的宠爱的女儿,毕竟公主的女子身份,注定她的储位不可能如别的阿哥那般安稳,需要更多的倚靠他。 所以,他只需要护着公主,就可以静观阿哥们的动作,还有,除了复立太子外,公主大概是唯一一个会一如既往的对待废太子的人。 所以,也可以说立公主为储君,既是一块绝佳的盾牌,也是一块最好的试金石。 当然,这一切得建立在皇上相信公主只是为了平息争端,而无意于皇位的基础上。 张廷玉又问:“皇上的态度如何?” 说到这个,冷星眸子晶亮,摩挲着下巴嘿嘿笑了起来,“汗阿玛像是觉得委屈我了。” 张廷玉轻轻吐出一口气,笑而抚掌道:“这真是最好的结果了。” 此刻张廷玉也有些庆幸早些年绝嗣药的那通事。 说完,张廷玉也好奇,“公主做了什么?” 他们此番的计划就是保全诸位阿哥,让皇上看到公主的手足之情,以及尽量开解皇上,让皇上明白废太子的不易。 这两件都不容易,一个八阿哥,动作太多,犯的事也太多太大,要命的触及了皇上最敏感的皇权,一个太子,则是叫皇上伤了心,也同样触及皇权,前一个叫皇上怒极,后一个叫皇上痛极,世人皆知愤怒的猛兽和受伤的猛兽最是碰不得的。 冷星揉了揉手指,“其实吧,也不难,就是,”冷星将手塞到张廷玉手心,给他看再慢一慢就要瞧不见的摩擦出来的红痕,“有些费力气。” 张廷玉听冷星说完她进宫后的举动,顿了好一会,才由衷夸赞道:“公主这一招剑走偏锋,实在厉害,廷玉佩服不已。” 冷星满意的笑弯了美眸,又伸手摸了摸张廷玉的脑门,“所以,别怕,也别想太多,就算你有哪处想岔了想漏了,也还有我呢,我能护住你的。” 张廷玉勾唇轻笑起来,自废储以来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心下一片舒服缓和的熨帖。 但有了孩子的人,温情脉脉的夫妻时光总是很短暂,一回府,两人的血压便开始蹭蹭蹭的往上涨。 冷星握拳按着指节,面上还笑着,但那话却像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她们人呢?” 大冬天里,阿大硬是被急出吓出满头的汗,他倒是想替两个小主子说谎周旋,奈何没那个本事,人一问,他嘴一张,实话就秃噜出去了,“医、医院里。” 张廷玉吸了口气,唇边的微笑不变,眸光却有些寡淡。 两人又上了马车往医院赶去。 照说,以张若清做事的周密,就算两人喝了许多在雪里冻过的奶茶,喝坏了肚子,也能够在他二人回府之前扫干净手尾,毕竟她们连请太医上门有记录,于是决定出门去医院都考虑到了。 张廷玉揉了揉眉心,生气过后,担忧又冒了上来,“难道是病症严重,所以拖延了时间?” 不待冷星说话,张廷玉又摇了摇头,“若清是个有分寸的孩子,若真是病情严重,她不会隐瞒不报。” 所以,事情明朗了,张廷玉的头也更痛了,带着十分的肯定说出了一个有气无力的疑问句,“若漫在医院同人打起来了?” 冷星眸子无辜的转了转,没有吱声。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医院有多少容易让人生气暴躁的地方,而现如今的医疗系统不比后世,如今富贵权势人家还是倾向于将医生请到家里看病,所以若漫在医院里和人打架可以更准确的表述为若漫在医院单方面殴打别人。 “操·你娘的,哪里来的多管闲事的臭丫头,老子的媳妇,老子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你们多管闲事?” 来医院看病的不会是多么有权势的人家,可能到医院看得起病的,也不会多么穷苦的人家,所以被张若漫冷不丁生出腿绊了一跤的虬髯大汉,转头虽看见张若清和张若漫穿戴不俗,也立马怒了。 “老子今天就替你们爹娘老子好好教训教训你们。”虬髯大汉一步一步向张若清和张若漫走近,看他一脸凶恶的表情,再看他的块头,在场的人毫不怀疑,两个小姑娘要受一顿皮肉苦。 可在场之人,哪怕是张若清和张若漫为她不平的虬髯大汉的媳妇,也只是一脸不忍的别过头,不敢劝阻。 张若清眸光清冷的扫过虬髯大汉的媳妇,转头对妹妹笑眯眯的道:“啊呀,好像真是我们多管闲事了呢。” 大汉冷笑道:“怕了?晚了!” 张若漫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对姐姐认真点头道:“是晚了。” 张若清一手拍额,为难的笑了起来,“再不赶紧回家,可能就要被抓住教训了呢。” 就在她们说话时,大汉已经一手一个伸向了她和她妹妹的衣领,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明显惹怒了大汉。 “小心点,不要乱……”张若清微笑着淡定的掏出手·枪顶住大汉的腰腹,然而话还没有说完…… “砰!” “……动哦。”若漫就是若蛮,张若清抬手扶额,失算了。 “啊!”大汉凄厉的惨叫一声,抬手捂住鲜血直流的大腿,目色惊恐的拖着腿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枪!你们怎么会有枪?你们是什么人?” 张若漫只看着姐姐目露不解,不是赶时间吗? 大汉一边问一边退,举止狼狈,在场之人也被吓了好一跳,瞬间在几人之外退开好大一圈。 张若清还没问答,医院的人很快听到枪声过来,大汉又像是有了底气般,指着张若清二人恨极而控诉道:“快,把她们抓起来,她们有枪!她们开枪打伤了我!” “枪?”医院的护卫队也是一惊,然待看清张若清掏出的牌子后,反手便将大汉抓捕起来,“你好大的胆子,郡主也敢冒犯。” 虬髯大汉整个懵掉,不知是因为失血还是害怕,脸上瞬间苍白得没有血色,而此时,一直挺着大肚子躲在一侧的大汉的媳妇,反而捧着大肚子走了出来,对着张若清和张若漫哭求道:“求郡主饶了他这回,求郡主饶了他,我肚子里的孩子就要出生,孩子不能没有爹呀。” 说着就要下跪,张若清哪能看着她这样下跪,再说也不值当,“没关系,我们不生气。” 张若清笑着止住她,“他冒犯了我们,我们也已经处罚过他了,这事就算了了。” 那民妇因张若清的好说话而微怔,动作僵在半空,按说,哀求得偿,接下来就该感谢而后退场了,那民妇却还站在原地,挡在张若清面前,嘴唇嗫嚅半晌,却又欲言又止,只一脸哀苦的看着张若清两人。 张若清等了一会,勾唇轻笑了一声,眸光淡淡的伸手牵过妹妹,径自绕过了那妇人。 冷星和张廷玉顺利的接到了张若清姐妹,如他们所想,两人身体无大碍,也没吃亏,但次日,冷星又因为女儿持械伤人被唤进了宫。 “若清,”留在府中的张廷玉温柔的唤了女儿一声。 “爹爹。”张若清放下筷子,苦着一张小脸有些大舌头的回道,从昨晚起,她和妹妹的膳食都被额娘吩咐特意调过了味,无论是米饭还是菜肴,点心还是茶水,通通比黄连还苦,她的舌头都要没知觉了。 “怎么突然管起了闲事?”而且就算想要教训那人,以他女儿的心智,也完全可以做得更温和妥当些。 张若清肃起小脸,“就是觉得生气。” “嗯?” 张若清皱起眉头,语气里难得带出些孩子气的郁闷,“都是人,为什么男孩就要比女孩高贵些?为什么明明是女人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肚子,却要交给男人做主?为什么男人可以有很多女人,女人却必须从一而终?爹爹,这不公平。” 话题倒是挺深刻沉重的,但张廷玉只淡笑着看着女儿问道:“那你昨日怎么什么也不说?” 只以那男子冒犯她处置了人。 张若清眸子转了转,那流转间的灵气立马打消了她刻意装出来的愤懑委屈,说?她又不傻,她那些话,头一个得罪谁?冒犯谁的利益?她伟大的郭罗玛法呀。 张廷玉又笑了起来,抚着女儿的脑袋温声道:“爹爹知道你聪明,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张廷玉顿了顿,接着道:“你放心,你想的那些,爹爹和额娘,嗯,正在努力。” 张若清眸子一亮,张若漫则是一头雾水的看了看爹爹和姐姐,又一脸苦大仇深的看着面前桌上的早点。 张廷玉摸了摸张若漫的脑袋,又笑着对张若清道:“只是想要得到什么,难免就要付出、牺牲掉某些东西,你们明白吗?” 张若清郑重回道:“我明白,爹爹。” 张若漫看着姐姐点头,也跟着点头,她没听明白没关系,姐姐明白就行了。 “嗯,”张廷玉应了一声,笑着拾起张若清放在桌上的筷子塞到她手里,温声提醒道:“继续吃吧。” 张若清的小脸又苦了下去。 宫里,康熙召冷星进宫,并不是全是为了张若漫伤人的事,正如冷星前面所想,皇家的子嗣,只要不是通敌卖国、互相残杀、谋夺皇位,旁的都不是什么大罪,再说又是外孙女,女孩娇蛮些也没什么。 康熙只简单说了几句,众阿哥连着裹着纱布的八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和被废的太子都陆续到了乾清宫。 这阵仗,任谁也能猜到必是有大事要说。 结果,还果真是大事。 众阿哥面面相觑,难以置信,要他们自己选出希望他做太子的人? 众阿哥有惊有喜有忧有愁,尤其是被废的太子、和被训斥被厌恶而绝不会传位于他们的大阿哥和八阿哥,这太突然了,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也一点思考、交涉的余地都没有。 八阿哥和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隐晦的交换眼色,这会是真还是假,若是真,那他们就一致推举十四,可若又像八哥上回那样……他们不敢赌。 十三阿哥看向四阿哥,四阿哥则极自然的看向太子,又极自然的垂下眸子。 三阿哥最是喜形于色,老大被废了,老二被废了,老八也被废了,剩下的,便是自己年纪最长,自己一向待兄弟们和气,又有二姐的关系在,希望最大。 三阿哥想到此处,忍不住转眸看向冷星,这样的场合,汗阿玛还特意叫了二姐来,可见对二姐的重视。 这一转眸,三阿哥却发现冷星面前同样有内侍托着纸笔。 三阿哥先是一惊,而后更喜,“二姐也可推举人选?” 这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冷星和康熙身上。 康熙冷眼瞧着自消息公布后众儿子的反应,一一扫过众人,淡声道:“她不仅可以选,还可以被选。” 被选? 三阿哥瞳孔微张,众阿哥同样吃惊不小,神情略带恍惚的彼此对视,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什么意思?汗阿玛有这么多儿子,难不成打算传位给一个女儿? 这、怎么可能?! “怎么?你们有意见吗?”冷星微笑着一一温柔的看向弟弟们。 众阿哥条件反射的瞬间收敛起惊异的表情,却又隐晦的彼此互看了一眼,没有错认彼此眼中难以置信又不赞同的神色,但结果却愣是没有一人站出来反对。 冷星挑了挑眉,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第一个提笔,大大方方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怕自己笔迹太‘漂亮’,众阿哥隔太远了看不清,冷星写完后还特意提起来展示给他们看,以表示自己的信心和决心。 胤礽眸光冷冷的垂眸,第二个写下名字,他也毫不遮掩,字写得斗大,众阿哥偏头便能瞧见,冷星更不客气些,直接走过去瞧。 纸上写的也是冷星的名字,冷星意外又不意外的笑弯了眸,伸手拍了拍胤礽的肩膀。 冷星如此表情,康熙不用瞧也知道胤礽写的谁了,她那一副干得漂亮,姐姐以后罩着你的小表情不要太明显。 康熙眼底划过一抹笑意,乌西哈就是有本事把什么严肃紧张的气氛都变得轻松和睦起来。 第三个提笔的是七阿哥,冷星直接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走到七阿哥身边,看着他写。 七阿哥:“……” 七阿哥微微一顿,抿唇敛眸,也写下了冷星的名字。 众阿哥皆以为他的停顿是因为在冷星的视线胁迫下为了难,然而无人看见七阿哥垂眸之后眼底的笑意。 看到冷星满意的点了点头,七阿哥所写为谁不言而喻了。 十三阿哥再次看向四阿哥,四阿哥的视线从七阿哥身上转到又溜达到五阿哥身边的冷星身上,而后也提起了笔。 五阿哥:“……” “二姐,这、这样……不好吧。”五阿哥尽量说得委婉,还求救的看了康熙一眼。 康熙却只垂眸喝茶,对于冷星举动的视而不见。 大阿哥扫视了一圈,说心里话,兄弟几个他哪个也不想选,还不如先让乌西哈顶上去,往后,往后时间还长呢,再慢慢谋划,汗阿玛怎么可能把皇位传给一个女儿。 大阿哥大大咧咧的给冷星使了个眼色,而后也写了冷星的名字。 冷星伸过头去确认,五阿哥连忙提笔飞快的写好,交给了内侍。 等冷星瞧完了大阿哥的再抬头时,同时提笔的人就多了,冷星瞧不过来,便重点的站到了三阿哥和四阿哥身侧。 四阿哥原本已经写好折好了,觉察到二姐的视线,顿了顿,又把写好的纸条展开。 冷星瞧得满意了,便重点看着自己的亲弟弟三阿哥。 三阿哥:“……” 世界变化太快了,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最后十四张字条交到康熙手中,康熙一一展开看过,缓缓抬眸扫过众儿子,慢声道:“既然你们都写了乌西哈的名字,那朕就立乌西哈为皇太女。” 不是?玩真的? 还有,全写的二姐?! 三阿哥眸子瞪得几乎要掉出来。 冷星纳闷道:“这么吃惊做什么,我哪里不好吗?你自己还写的我呢。” 三阿哥噎了噎,他写她是因为他不好意思写自己,又不想便宜了别人,而且她还站在他旁边盯着他! 然而这些心思他没法说,也不敢说。 立冷星为皇太女之事虽然在康熙和众阿哥面前敲定了,但在朝堂上宣布时还是遇到了阻力。 一个女子做储君,在皇帝并不缺少儿子,尤其是不缺少才能出众的儿子的情况下,不说信不信,是彻底叫人连想都不敢想。 “皇上,这与祖制不合呀,先帝有遗训,后宫不得干政。” 康熙敛眸,淡声道:“你也说了是后宫,乌西哈是朕的女儿,是爱新觉罗的血脉,若说居住在后宫则属后宫,那众阿哥哪一个不是在后宫长大?” “这……” 这简直是强词夺理,胡搅蛮缠,但对方是皇上,这话他们万不敢说。 “再说治政的才干,学会、星徽,都是乌西哈一手创办,她也曾任职户部,若是朕没有记错,诸位的俸禄,正是在乌西哈任户部尚书时才翻了一倍。” 冷星骄傲的昂起了脑袋。 “行了,立储一事,是国事,但更是朕的家事,这是朕同诸位阿哥一同商议决定的。” “皇上,”还是有大臣顶着冷星不善的视线站了出来,“是众阿哥一同商议决定,还是众阿哥在二公主的胁迫下不得不推举她呢?” 康熙的眸光微冷,冷星站出来奇怪道:“胁迫?连写自己名字的勇气都没有,既不坦荡,又无担当,这样的人,难道就是诸位属意的储君人选?” “哦~”不待大臣回话,冷星又恍然大悟的点头道:“这样的上官是好,好唬弄嘛。” “皇上,”大臣被吓软了膝盖,“微臣万万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康熙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又神情淡淡的扫过众阿哥,像是要透过他看出他身后的到底是谁。 三阿哥低着头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康熙并没有追究处置,但就这一眼的停顿,也吓得大臣一身冷汗。 任大臣们如何反对,有众阿哥的联名推举在,众大臣全部铩羽而归,慢慢的,有些大臣也不争不辩了,总之,还是那句话,皇上不可能把皇位传给一个女儿。 就这样,冷星做皇太女的事,在康熙和冷星的强势下并不算如何艰难的实现了。 就在确立了冷星为皇太女当场,冷星便提出释放二阿哥胤礽。 至于如何安置,“我手里的事情多得很呢,二弟惹汗阿玛伤心生气了,就该罚他,把他关起来享清闲算什么惩罚,该罚他多干活才是惩罚呢。” 众阿哥连着满朝文武齐齐沉默,什么时候领差事竟成了惩罚了?求求二公主,您这样来惩罚我们好不好? 不管阿哥和朝臣们怎么想,早就有心放出胤礽的康熙听了是很满意的,废太子所属的朝臣也瞬间对冷星有了好感。 但有得必有失,拉拢了废太子一系,自然就得罪了好不容易把太子斗下去的八阿哥一派。 冷星是个贪心又胆大的人,见康熙应允了,又笑眯眯的补充道:“对了,还有八弟。” 被夺了爵位又被闲置的八阿哥意外的看向冷星。 冷星迎着众阿哥诧异的目光,笑着挑了挑眉,一副不用客气,以后你们的差事姐姐都包了的骄傲模样。 八阿哥神色动容,对着冷星微微颔首。 同样动容的还有康熙,他就知道,乌西哈要做这皇太女,是为了调和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难得了乌西哈这份孝心和苦心。 康熙看向眉目带着些落寞颓唐的八阿哥,再思及前几日的事,心中也有了些不忍,“好,朕允了。” “多谢汗阿玛。”冷星笑吟吟的谢了恩。 要说给人找差事,冷星不要有太多办法,别人都是抢蛋糕,一个萝卜一个坑,所以差事难得,而冷星是直接另外做一个蛋糕,开一块地。 八阿哥不是擅长交际吗,正好如今蒸汽机改用石油了,你去中东那边同那边的国家谈判买油矿去,有多少买多少。 至于胤礽,做了三十几年太子,抛开脾气心性不说,其实综合能力是最强的,就是太顺利了,也就太骄傲了些,没八阿哥那么放得下身段。 他如今正是失意的时候,冷星也不折腾他,就照顾着他的脾气捧着他,中央银行行长,这个官职够不够大,从前做太子的时候,也没办法插手整个大清的财政吧。 冷星话说得很大气,也不是唬人,因为中央银行如今的行长正是她,她让渡自己的权力给胤礽,哪怕没有切实的任命的圣旨,但只有冷星放权,他就能实际的获得中央银行的官吏权。 胤礽和八阿哥都愣住了,这是他们来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们被废被罚,都有一条贪污腐败的罪名,可如今,以万万记数的钱财就这样落到了他们手上,这么大的数量,这么大的权利,要偷偷做点什么太容易了。 冷星笑得如同最最完美的知心姐姐,能想小心思都是因为还不够忙,定个高标准的KPI就好了。 安排好胤礽和八阿哥的差事,冷星又同从前一样开始岛上、京城两边跑,在京时上朝也是全看心情,就如同从前做公主时一样,在她两个女儿的婚事上,也毫不顾大局识大体的做表率,只任性的要她们自己喜欢,任性随意的好似她的储君之位只是个虚职摆设。 只是幸好,两个郡主虽也各有脾气,但到底比皇太女懂事得多,到了年纪都陆续择了蒙古王亲出嫁。 而正是因为冷星的皇太女之位像是个虚职摆设,叫众阿哥想拉她下马都没有个可提拎处。 没有了明晃晃的靶子,众阿哥虽还是争储之心不死,但动作都因为目标分散而小了许多,毕竟一旦冒头…… 冷星有一回除夕组织大伙玩了一场亲子游戏,名为打地鼠。 众阿哥:“……” 就很生动很形象的概括了二姐对他们的处理方式。 康熙六十一年,一代帝王康熙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 他和冷星原本正在南苑好好说着话,却突然就倒下了,这一年康熙也六十九了,操劳了一辈子,瞧着比同岁数的人要老得多。 随行的太医跪地微微摇头,示意皇上大限已到。 冷星坐在龙榻边,握着康熙的手,看着白发苍苍的康熙,眼眶渐渐湿润。 康熙浑浊的双眼,在昏黄的灯光下,也满是不舍的看着这个最贴心的的女儿,她眸光虽还如少女般灵动干净,但两鬓也有了白发风霜,这一年,乌西哈也虚岁五十了,她这个皇太女一做就是整整十四年,她替他做了整整十四的挡箭牌。 “乌西哈,汗阿玛到底是亏了你。”康熙握住冷星的手,艰难而缓慢的说道。 “不亏,”冷星摇头,“汗阿玛一直对我很好,也一直宠着我。” 康熙叹了一声,没有说话,只微微阖上有些干涩的双眼。 又过了一会,隆科多过来了,康熙问:“胤礽呢?” 隆科多低声回道:“理亲王巡查河工,去了南边,臣已经让人传了消息,这会众阿哥都在往这儿赶。” 康熙听罢,又阖上了眸子养神,呼吸渐渐弱了,又猛地睁开眸子,抓紧冷星的手道:“乌西哈,朕留下了三道遗旨。” “汗阿玛您说,我听着呢。”冷星的语气悲伤又平静。 张廷玉将手放到冷星的肩膀上,无声的安慰着她。 “隆科多,”康熙视线已经有些模糊,眼珠子却死命的往隆科多的方向移。 “皇上,臣在。”隆科多躬着身子又走近两步。 康熙松了口气,又对梁九功吩咐道:“你去取朕的匣子来。” 梁九功领命而去,很快取来了遗诏,康熙这才对冷星道:“朕留下了三道遗旨,第一道,废黜、废黜你的皇太女之位。” 冷星点了点头,眼珠子大颗滚落,脸上却没有丝毫怨怼,她知道,终于说出这句话的汗阿玛是真的要永远离开了。 康熙肉眼可见的又松了口气,他紧了紧冷星的手,勉力笑道:“你、放心,汗阿玛不会、不管你。” 冷星哭着点头。 康熙接着道:“第二道遗诏,晋固伦荣宪公主为、大清固伦荣宪长公主,遇帝不跪,赐、丹书铁券,除谋逆不囿外,三世免死。” 冷星一边点头,一边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落下。 康熙费力的抬手想要为冷星拭泪,冷星配合的俯下身子。 “乌西哈,”康熙的声音低哑,有不舍也有祈求,“答应阿玛,做好大清的长公主,辅佐新帝,保护好众兄弟,不要、不要让他们自相残杀。” 冷星点头。 康熙凝视着冷星的双眸,执着的要听她亲口应承。 “好。”冷星重重点头。 “呵,”康熙又吐着粗气,费力而又放松的笑了一声,“第、第三道遗诏,传位于、皇二子胤、礽,皇、二子……” 康熙话说到一半,手便从冷星的手中滑落了下去。 冷星愣愣的看着从自己手中滑落的手,又转眸看向双目已然无神的康熙,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公主,”张廷玉微微转过冷星的身子,虚揽住她低声安慰道:“公主,皇上已经去了,公主节哀。” 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忙。 张廷玉看向梁九功,梁九功湿着眼眶瞄了隆科多一眼。 隆科多如今任九门提督,统管整个京城的兵力警备,这会整个南苑也在他的控制之中。 隆科多却只垂眸看着悲伤的冷星。 梁九功抬袖擦了擦眼泪,将遗诏交给了张廷玉。 张廷玉一一展开遗诏确认后,便要将其烧毁,冷星拦住了他,“等等。” 张廷玉抬眸看向她。 冷星低敛着眼睛,慢声道:“我答应了汗阿玛做大清的长公主。” 皇帝驾崩的哀钟响彻京城,众阿哥同冷星一起扶灵回京,满朝文武在太和殿前跪了一地。 梁九功拿着遗诏从内走出,“先皇遗诏。” 可以说,第一道遗诏完全在众人的意料之中,第二道遗诏,遇帝不跪和丹书铁劵虽然过了些,但与冷星让出来的皇位相比,这些殊荣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很快便念到了第三道遗诏,众阿哥皆是微微提起了心,他们隐隐知晓这道遗诏的内容,更是隐隐期待这道遗诏的内容。 然而…… “不,这怎么可能?传位给爱新觉罗·若清?爱新觉罗·若清是谁?我不信,这绝不可能!” 不说众阿哥和朝臣惊了,带着兵马千里迢迢从草原赶回,略慢一步踏入太和殿的张若清本人都惊了,“我?” 隆科多皱眉喝道:“直亲王,这都是先皇遗训,直亲王是要抗旨不遵吗?” 大阿哥无法接受,指着冷星道:“若是她便也罢了,”大阿哥又指向张若清,“可她是谁,一个外姓的外孙女!” 梁九功道:“直亲王不信,可以亲自上前来验证笔迹印签。” 大阿哥果真大步上前,除了大阿哥外,胤礽、三阿哥等人也都围了上去。 张廷玉淡淡敛眸,他做了十几年的内阁学士,对于圣旨诏书不要太熟。 三道遗诏确实是汗阿玛的笔迹,各种印章也一个不缺。 众阿哥哑然,但还是无法接受,太诡异了。 这么些年的平静,他们也有想过,汗阿玛或许会把皇位传给乌西哈,但乌西哈过后,这皇位也绝对会回到他们的子侄一辈,他们爱新觉罗氏手中,不用看别的,只看乌西哈和张廷玉这么多年只有两个女儿并且都抚蒙了便知。 “我不信。” 然而不信又有什么用呢,遗诏在这儿,张若清是皇太女乌西哈的长女,从这一处论也是名正言顺,众阿哥难以接受,可张若清长达十四年的皇太女长女身份,民间却是认可张若清的正统的。 想要兵变,但只看看九门提督隆科多是站在哪一处,他们又是站在哪一处。 张若清草原骑兵的簇拥下大步上前,直接越过大阿哥等人走到了台阶之上,面向众人,“诸位是想要抗旨不遵?” “微臣不敢。” “奴才不敢。” 隆科多和梁九功第一个屈膝下拜。 张廷玉站在下首,也撩袍跪了下去,而后乌泱泱的,各部三品以下的官员大片跪下叩拜新帝。 众阿哥震惊的看向跪下的朝臣,其中甚至不乏他们或交好或直属的下官。 三阿哥吃惊最重,跪下的官员几乎都是科考出身,明明他才礼重文人,最受文人学子推崇。 张若清看向父亲,张廷玉微微一笑,转眸看向冷星。 虽然是他经营,但究其根源,却是冷星种下的政果。 清朝的进士,考中了不一定授官,而授官了,品级、职位也很难说。满清的天下,满清的人相比汉人又少得多,以少治多,皇上自然不安,所以朝廷最主要官职,总是优先授予根本不需要参与科举的满族、蒙古、汉军八旗贵族,剩下的留给进士的职位就非常少了。 所以,科举虽是通天路,却也总有大量进士多年,甚至一生不得授官,他们要“待选”、“候缺”,好不容易等到有空缺,也都是八旗贵族不愿意干的苦差事,就这样,这些剩下的进士还要找门路找关系,以求能够被幸运的“抽中”。 了解这个背景,再想想因为冷星而或新建或扩建的衙门,便能理解科举出身的官员和文人们对冷星的认同和忠心了。 张若清勾唇笑了起来,冷星则被他二人看得莫名其妙。 局势全在冷星等人的掌控之中,又有先皇遗诏,名正言顺,众阿哥便是再不信也回天无力,张若清,不,应该是爱新觉罗·若清成了大清的第一位女帝。 登基大典举行当日,张若漫领着蓄势待发的草原大军悄然离去,而在离京城更远一些的另一个方向的天津口岸,一艘艘满载炮·火的军舰也无声掉头汇入了大海。 看着穿着龙袍一步步登上天坛的女儿,冷星问张廷玉,“若清年纪这么小,能掌控住局面吗?” 不待张廷玉回答,冷星又昂着头笃定道:“我们的女儿怎么可能做不到。” 张廷玉低头无声笑了起来,不失少年时温润,又添了岁月沉淀的儒雅,和一种尘埃落定的满足。 我是如此庆幸,你还是如此骄傲明媚,一如初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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