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天子心尖宠》 第1节 《天子心尖宠》 作者:简亦容 文案 白苾棠重生了, 她想自己既然预知了未来, 定能趋利避害,护佑亲人好友。 可是她发现,自己正在欺负的人, 正是未来冷酷无情的皇帝。 白苾棠:…… 冷酷皇帝:让我“欺负”回来,心给你,命给你,国也给你。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重生 甜文 主角:白苾棠,萧昱琛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入冬不久下了一场大雪,京都一片银装素裹,只是那雪地上到处都是斑驳的血痕,就像是一件染血的白色战袍。 白苾棠捧着紫铜莲花纹的小手炉,静静地坐在窗前,她凝神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却只听到树枝上的积雪簌簌地掉落,除此之外,天地一片死寂。 这是一间极为奢华的卧房,紫檀木的千工床上挂着浣花锦的床帐,大红缂丝的被子绣着娇艳的海棠,白苾棠所坐的紫檀木大圈椅里放着漳绒的软枕,她的身子却坐得笔直,纤细的腰肢并没有舒服地倚在那软枕上。 门口两个穿赭石色袄裙的嬷嬷对视了一眼,她们两个奉命看守白苾棠已经大半个月了,她从最初的愤怒吵闹变得沉默安静。此刻她坐在菱花窗下,垂着眸子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纤长的睫毛在莹白柔腻的脸上打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虽说绝世美人无论怎样坐都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好画卷,可她这样不说不动枯坐了两个时辰,还是有些吓人。其中一个嬷嬷试探着上前,“姑娘,那手炉已经不热了,老奴给您加块炭吧?” 白苾棠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说过多少次应该叫自己世子夫人,可这两个嬷嬷是铁了心唤她姑娘。她没再计较这个称呼,沉默地把手炉递了过去,加块炭也好,即使这屋里烧着热乎乎的地龙,她仍然觉得冷,冷得她的心一阵阵紧缩。 这个京郊的皇家别苑里一片宁静,可她知道京都里已经天翻地覆了。这两个看守她的嬷嬷表面镇定自若,半夜里她不能入眠的时候,却听见她们忐忑不安的低声议论,肃王萧昱琛带着铁骑杀回了京都,萧昱霖的皇位没坐几天,眼看就要保不住了。 听说萧昱琛派人血洗了萧昱霖原来住的成王府,那喷洒的热血带着人的体温,把地上的积雪都化开了,而肃王萧昱琛本人则杀向了皇宫,直奔萧昱霖而去。 这两个嬷嬷担心肃王会血洗这个皇家别苑,到时候她们也会死无葬身之地,只盼着新帝能把肃王给尽快剿灭,好结束这胆颤心惊的日子。 剿灭肃王?白苾棠嫣红的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论武艺才学、论心机谋略、论人心所向,萧昱霖没有一样能比得过萧昱琛,萧昱琛可是带着他浴血沙场的铁骑回来的,萧昱霖要如何剿灭他? 院子里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白苾棠心头一跳,萧昱霖来了!这个时候他不在皇宫里,跑到这皇家别苑来做什么,难道,他打赢了?! 房门被猛地推开,两个嬷嬷齐齐跪下,“陛下。” 萧昱霖摆摆手,嬷嬷退了出去,他回身把房门关好,大步走到白苾棠身边。 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白苾棠的鼻端闻到了一丝血腥气,她偏头一看,萧昱霖没有穿龙袍,白色的袍角上沾了不少鲜血,那刺目的红白对比让她不由得想到京都战况该是如何惨烈。她缓缓地抬起头,萧昱霖面色阴沉,薄唇绷成了一条直线,眸中带着血红。 这个样子,他败了? 萧昱霖冷哼一声,大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阴鸷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她的小脸上,“你高兴什么?就算我要去地狱,你也得陪在我身边。” 他话里的意思让白苾棠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她的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陛下不忙吗,怎么来这里了?”她被他关在这里大半个月,他也只来过两次,每次都是急匆匆坐一会儿就离开了,显然是事态紧急,没时间在她这里多做停留。 萧昱霖俯身,俊脸离她的小脸不过寸许。 白苾棠想要退后些,可下巴却被他死死地捏住,他修长的手指像是铁钳一般,捏得她生疼。 那俊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神情,他的唇角扯了一下,柔声道:“以后都不忙了,我只陪着棠棠,好不好?” “陛下。”白苾棠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口,萧昱霖的手指松开了,她白皙小巧的下巴上留下了两个清晰的指痕,“陛下,我是世子夫人,请您送我回去吧,我离家多日,夫君和婆母会担心的。” 萧昱霖的脸沉了下来,“不许你唤别的男人夫君!那个窝囊废有什么好的,你知不知道你好好的在家里睡觉,怎么一醒来就来了这别苑?” “怎、怎么?”白苾棠早有猜测,只是她一直都不敢相信。 萧昱霖的薄唇勾起一丝恶劣的笑意,“因为是那个窝囊废主动把你送过来的,我只不过稍稍提了一句,他就在你的晚膳里下了药,连夜把你送了过来。” 尽管早就料到了是这样,白苾棠的心还是一阵抽痛。 萧昱霖眯起了眼睛,盯着她更白了几分的脸,手指轻轻在她脸上抚摸着,“你在因为那个窝囊废难过?” 他的声音很柔,手指也很轻,白苾棠却觉得如同一条小蛇在自己的脸上爬,身上寒毛直竖,她偏了偏头,想要躲开他的手指。 萧昱霖终于没了耐性,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白苾棠大惊,刚要挣扎,他已经大步走到床边,将她重重地扔到了那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千工床上。 “唔……”白苾棠被摔得眼冒金星,勉强支撑着坐起来,却见萧昱霖随手扯掉了身上染血的外袍,靴子都没顾上脱,就扑了过来。 刚刚坐起身的白苾棠又倒在床上,他整个人覆在她身上,高大的身躯沉重异常,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白苾棠愤怒地睁大了眼睛,用力挣扎起来,“陛下请自重!我已经嫁人了!” “嫁人?”萧昱霖冷哼一声,“那又怎样,反正你从来都没有圆房,尚是完璧之身。” “你——”白苾棠大吃一惊,这是她的秘密,连婆母都不知道,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你以为,我会让他碰你吗?”萧昱霖的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他舔了舔唇角,“棠棠,几年前我虽然没有办法娶你,可是我不会让任何男人碰你的,现在,那个窝囊废写了休书,你已经是自由身了,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今天,就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他也许没有明天了,可在那之前,他要先得到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女子,同她一起共赴黄泉,做永生永世的夫妻。 “休书?”白苾棠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没想到,成亲几年,最后却落得被休的结局。 “不许你再想他!”萧昱霖被她眼中的痛色激怒,“现在,我才是你的夫君!”他低下头,想要亲吻她。 白苾棠拼命反抗,她的头躲闪着,发髻散乱开,指甲在他的俊脸上挠出了一道血痕。 感觉到脸上的刺痛,萧昱霖动作一顿,手指在脸上一抹,看看指尖的红色,朝着白苾棠微微一笑。 他笑得实在诡异,白苾棠心头一缩,她有种十分不妙的预感,果然,下一刻,萧昱霖就抓住了她的衣襟,用了一扯,“刺啦”一声,白苾棠的外衣中衣被他一起扯开,露出绣着精致白梅的藕粉色小衣。 “啊!”白苾棠惊叫一声,双臂护在自己胸前,她的身子抖成一团,声音也颤抖着:“陛下,陛下求求你,就算你要我做妻子,也该三媒六聘明媒正娶才是,这样苟合,于礼不合,您让我日后如何见人。”只要他肯放自己出去,一定会有办法的。 第2节 萧昱霖的眼底猩红一片,死死地盯着她娇美的起伏,声音无比暗哑,“棠棠,没有日后,今天咱们就要做夫妻。” 他说着话,重新吻了下来,白苾棠的头一偏,一个炙热的吻落在她的耳侧。 萧昱霖抓住了她的手腕,举过头顶,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将她的双手牢牢地摁在床上,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裙子。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想起了脚步声,萧昱霖愣了一下,俊脸顿时扭曲狰狞,眼睛中闪过一抹疯狂,他探手从靴子里拔出一只雪亮的匕首,叹道:“棠棠,陪我一起走,咱们到了下面再继续。” 匕首抵在白苾棠的心口,在她惊恐绝望的目光中,缓缓地刺进了她的胸膛。 痛到发白的唇瓣张开,她想喊,却喊不出来。 萧昱霖又猛地把匕首拔了出去,鲜血溅了他满脸,他伸出舌尖舔了舔,满足地叹息道:“棠棠的血如此甜美,和你的人一样。”他说完,毫不犹豫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口,身子一软,伏在了白苾棠的身上。 “哐”的一声,房门被踢开,白苾棠艰难地扭头看去,在满眼的金星中,她看见一个身着玄色软甲的高大身影,恍惚间听见了他的怒吼,白苾棠的唇瓣张张合合,在失去意识前,无声地念出了他的名字:“萧……昱琛……” 第2章 心口一阵阵疼痛,身上好似火烧,白苾棠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一只香馥柔软的手摸了摸她的脖子,叹了一口气,“还是这么烫。”随即有浸湿的棉巾子搭在了她的额头,一阵令人舒适的清凉,白苾棠轻轻哼了一声。 “咦,棠棠?棠棠要醒了吗?”有温柔的声音在呼唤她,好像是最疼爱自己的姨母,难道姨母也死了?是不是萧昱霖在赶来杀自己之前,先把姨母给杀了?白苾棠想要伸手去拉姨母,手指却怎么也动不了,她心中大急,拼尽全身的力气,奋力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女子三十几岁,雪肤花貌,恍若仙子,一身正黄色对襟宫装,头上是流光溢彩的九尾凤冠,正是她的姨母,大齐朝的皇后娘娘。 “棠棠醒了!”沈皇后惊喜地看着睁开眼睛的白苾棠,“哎呦我的小祖宗,总算是醒了,你可把姨母吓死了。” 白苾棠呆呆地看着沈皇后,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晶莹的眼泪争前恐后地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涌了出来,在她烧得有些发红的小脸上蜿蜒而下,好像是两道清澈的小溪。 沈皇后顿时慌了,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怎么了,我的棠棠怎么了,是哪里难受了?”她没有儿女,只把这么个娇娇软软的外甥女当成亲生女儿一般,自幼有一半的时间是养在自己身前的,平时宝贝得跟眼珠子一样,谁碰一下都不行,这次竟然莫名其妙地发热昏迷了两天,好容易醒过来了,又哭得这么伤心,也不知道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 姨母的怀抱和记忆中一样温暖,带着熟悉的香气,别人都说皇后娘娘容貌倾城却冷傲孤高,可她对自己却是百般疼爱,本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如今却和自己一起死于非命。白苾棠心痛如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着问道:“姨母,你也死了吗?杀你的是萧昱霖还是萧昱琛?” “什么?”沈皇后愣住了。 白苾棠哭得更厉害了,“呜呜,肯定是萧昱霖吧,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先是杀了姨母,又和我同归于尽,该死的萧昱霖,呜呜……”他杀了自己还可以解释,做什么要杀死姨母呢? 沈皇后脸色发白,厉声吩咐道:“快去请太医过来,棠棠怕是烧糊涂了!” 张嬷嬷应声而去,白苾棠愣了一下,张嬷嬷也死了?想来也是,萧昱霖肯定是血洗坤宁宫了吧,他杀了姨母,又怎么会留下姨母身边的心腹人呢? “姨母,我想你了……”不管怎样,她和姨母终归是相聚了,哪怕是到了地府,有姨母在身边,她也安心多了。白苾棠心中稍定,她擦了把眼泪,恍惚间却见地上跪着个男子,一身玄色衣袍,面容冷峻,俊眉修目,双肩平阔,赫然正是萧昱琛,他上身挺得笔直,即使跪在那里,也丝毫不损他挺拔沉稳的气度。此刻他薄唇轻抿,正眯着眼睛盯着她,似乎要从她那满是泪痕的小脸上看出什么来。 白苾棠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萧昱琛,“你、你竟然也死了?萧昱霖死了,你不是应该做了皇帝吗,谁又把你杀了不成?”她头痛欲裂,抬手揉了揉眉心,“怎么可能,你那么厉害,谁能杀得了你?” “棠棠!”听她开始胡言乱语地说萧昱琛做皇帝,沈皇后轻喝一声,随即又心疼地把她的小手握住,“你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噩梦,怎么全是杀呀死呀的,放心,谁也没死,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她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萧昱琛,哼了一声,“老三也好好的。” 白苾棠脑子里嗡嗡乱成一团,她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了,姨母的手,是暖的! 难道自己没死? 这怎么可能?她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匕首刺进了胸膛,缓慢而坚定,正扎在自己的心口,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的命,她怎么会没死呢? 白苾棠茫然地看了看沈皇后,又看了看萧昱琛,她突然发现萧昱琛好像变小了,不像是二十五六,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她惊讶地眨眨眼睛,又仔细地看了看沈皇后,依旧是仙姿玉貌,不过确实比她上次见要年轻一些。 她抬头看看四周,拔步床上挂着淡绿色软烟罗床帐,窗下的软榻上摆着樱草色的大迎枕,绣着白色的玉兰花,再往外是一道光华闪烁的水晶帘子,这是她嫁人前在坤宁宫住的地方! 屋中侍立着几个宫女,都是她熟悉的,只是看起来都小了五六岁,白苾棠心中产生了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她慢慢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如果一切都没有出错的话,她左手尾指上应该有一道伤疤,那是她十六岁出嫁之时,被自己的妹妹白芳桐刺伤的。 没有疤…… 她的小指细白得像是刚刚剥开的嫩笋,柔嫩莹腻,任她翻来覆去,也看不到什么伤疤。 “姨母,我、我多大了?”白苾棠既不安又期待,白皙的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沈皇后愣了片刻,“扑哧”一笑,“棠棠真是糊涂了不成,明年棠棠就及笄了。” “我真没死?”白苾棠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没有死,反而回到了从前? 沈皇后在她的手上拍了一下,“不许再说死,你发热了两天昏迷不醒,可把姨母吓死了!” 姨母不许她说死,自己倒说起来了,若是平常,她肯定笑着倒在姨母怀里撒娇,此刻却顾不上了,“那,我还没嫁人?”她今年十四岁,应该还待字闺中才是。 “棠棠想嫁人了?”沈皇后皱眉道:“至少等到及笄之后吧?” “姨母!”白苾棠激动地大叫一声,扎进沈皇后的怀里,眼泪又涌了出来,太好了,上天垂怜,她竟然回到了十四岁这年,不仅没有死,还没有嫁进侯府!一切都来得及! 沈皇后见她又哭了,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好好好,棠棠想嫁就嫁,明天姨母就让延平侯府准备,别哭了,小祖宗,你想下个月成亲都行。” “咔吧”一声,萧昱琛修劲有力的大手紧紧握成拳,额角青筋跳起,黑漆漆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气。 “不嫁不嫁!”这一世,她只要好好地守着母亲和姨母就行,再也不要嫁到别人家去,“我谁也不嫁!”她用力摇摇头,泪珠飞起,甩到了床边跪着的萧昱琛的手背上。 萧昱琛垂眸,盯着那颗晶莹的泪珠看了片刻,大手缓缓地松开了。 “好好,不嫁就不嫁。”沈皇后心疼地抱着白苾棠,她的宝贝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不会是老三说了什么话把她吓得做噩梦了吧?想到这里,沈皇后瞪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萧昱琛,皇上有四个皇子,别的都一团和气,唯独这个自小就冷酷,又是她的死对头德妃生的,她看见他就来气。这次外甥女突然发热昏迷,她查来查去没找到原因,倒是听说棠棠在湖边和他说了几句话,回来就不舒服了,她怀疑是萧昱琛说了什么把外甥女给吓到了,这才惩罚他每天下了早朝来坤宁宫棠棠的床前跪上一个时辰。 白苾棠伏在姨母香香软软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把那被匕首刺进心口的恐惧、被夫君送人休弃的委屈都哭了出来,感受着姨母的手安抚地拍着自己的背,她慢慢停止了哭泣,抬起头,粲然一笑,“姨母,真好,我还活着呢。” 沈皇后用帕子把她眼角的泪擦干,“傻丫头,活着呢,棠棠做了噩梦而已,别怕,咱们都好好的呢。” 白苾棠笑着从沈皇后怀里抬起头来,她刚刚哭过,眼角染成了桃红色,平白带上了一丝娇媚,偏偏那双眼睛还是黑白分明,被泪水洗过更显清澈无辜,她满心欢喜,拉着沈皇后的手刚想开口,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跪在她床前的萧昱琛,她吓了一跳,这才想起屋里还有这位肃王殿下呢。 这可是未来的皇帝啊,怎么会跪在自己的床前?白苾棠小心地看了一眼肃王,不期然正好和他黑沉沉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她心头一跳,又缩回了沈皇后的怀里,低声问道:“姨母,肃王殿下为什么……在我屋里?” 作者有话要说: 棠棠:一醒来就发现未来皇帝跪在我床前,这太吓人了! 肃王:能待在棠棠的闺房,离棠棠的床如此之近,本王愿意多跪几天。 第3节 第3章 未来的皇帝跪在自己床前,白苾棠觉得这件事十分可怕。 沈皇后冷哼一声,“棠棠和他在湖边说了几句话,回来就发热昏迷了,他到底说了什么,把棠棠吓成这样?” 白苾棠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对她来说这可是多年前的事了,她记得前世自己确实生过一次病,而肃王也和这次一样在她床前跪了好几天,可她不记得肃王跟自己说了什么,应该只是平常的寒暄罢了,毕竟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姨母只是心疼自己而迁怒了萧昱琛吧,白苾棠真想再哭一鼻子,他可是未来的皇帝啊,还残酷地血洗了成王府,这下她可把未来的皇帝给得罪狠了。 “姨母。”白苾棠拉了拉沈皇后的袖子,低声道:“我们只是闲话了几句家常,他没有吓唬我,姨母快让肃王殿下起来吧。”他可是金尊玉贵的皇子,自己不过是个三品侍郎家的姑娘,让他跪在自己床前,也只有姨母这个不把众皇子看在眼里的皇后能做得出来。 沈皇后淡淡地看了一眼萧昱琛,“你走吧,以后离棠棠远些。”别说他性子冷酷,光是因为死对头德妃,她也不放心让他靠近自己的棠棠。 萧昱琛站了起来,高大挺拔的身躯遮住了菱花窗透过来的阳光,“儿臣告退。”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白苾棠,转身离去了。 有宫女将水晶帘子挑开,正巧外面三位公主前来探望白苾棠,大公主萧玉娴和二公主萧玉彤挽着手臂,亲热地低声说着什么,三公主萧玉灵听说白苾棠醒了,正兴冲冲地往里走,三人迎面遇到正要离开的萧昱琛,忙齐齐站好,唤道:“三哥。” 萧昱琛点点头,只“嗯”了一声并未说话,一直出了坤宁宫走出老远,他才停下脚步,回身望着白苾棠所住的坤宁宫偏殿,目光幽深晦涩。 萧玉灵看冷面三哥走了,吐了吐舌头,快步进了偏殿,喊道:“棠棠,棠棠你醒了吗?” 白苾棠眼睛一亮,“阿灵!”她自幼有一半的时间住在自己家,一半的时间住在坤宁宫,同三位公主可以说是一起长大,其中和萧玉灵的关系最为亲密。不过前世萧玉灵和亲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说起来,她还真是想她了。 水晶帘子被碰得“哗啦啦”直响,萧玉灵冲了进来,她和白苾棠同龄,今年十四岁,圆圆的小脸上嵌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起来十分可爱,她大步冲到床边,猛然发现皇后也在,连忙刹住脚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褔礼,“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皇上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因为白苾棠的关系,沈皇后对这个三公主最为和善,见白苾棠面露惊喜之色,知道她们小女儿要在一起说会儿悄悄话,站起身刚要走,眼见着萧玉娴和萧玉彤随后也进来了,沈皇后又补充了一句,“棠棠刚醒,身子还弱,你们不要待得太久。” 三位公主一起行礼,恭谨地答道:“母后放心,儿臣知道了。” 沈皇后出了殿门,萧玉灵就像解除了定身术一样,一下子扑到床前,“棠棠,你到底是什么病啊,我来看你母后都不让进,听说你昏迷了两天,是不是很严重啊?”她焦急地打量着白苾棠,想要拉她的手,又突然顿住了,生怕不小心将她碰坏了的样子。 “没事,就是发热而已。兴许是外面太热,这屋里又太凉,一冷一热就风寒了,已经好了,不用担心。” 白苾棠拉住她的手,打量着多年不见的好友,她还是那样活泼生动,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想到前世萧玉灵和亲离开京都时心如死灰的样子,白苾棠心中一阵抽痛,今世她提前知道了一些事情,要是可以,她希望能够帮助萧玉灵避免和亲的命运。 萧玉灵四处看看,“今年好怪,都这个时候了还热得厉害,你这屋里才摆了四个冰釜,我的屋里可是摆了八个,我还觉得热呢。” 白苾棠笑道:“本来我这屋里也是八个的,可能姨母见我病了,给撤了一半吧。”她倒是真没觉得热,反而很舒服,一想到前世最后的时光,大雪的京都、冰冷的匕首,她就浑身发冷,这样热烘烘的,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两人说着话,萧玉娴和萧玉彤却打量着屋里的陈设,萧玉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手里的帕子却被捏得紧紧的,明明她才是金尊玉贵的大公主,可每次来这里,她都有一种错觉,似乎白苾棠才是真正的公主。 萧玉彤盯着那挂晶莹剔透光华闪耀的水晶帘子,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这帘子是西荣送来的贡品,当时她一看就喜欢上了,开口向父皇讨要,可皇后却说要挂到坤宁宫来。就算大家心知肚明皇后这是要给白苾棠的,父皇还是笑吟吟地允了,还亲密地拍了拍皇后的胳膊。 “妖后!”萧玉彤心底暗骂一句,皇后仗着她那倾国倾城的美貌,从来不把妃嫔和皇子公主们看在眼里,偏偏父皇喜欢她,任她在这后宫里作威作福。 萧玉娴的目光在萧玉彤脸上转了一圈,笑道:“这帘子和二妹妹屋里的那个,好像一模一样呢。” “哪里一样?”萧玉彤没好气地说道:“我那个哪能和这个比,这个可是西荣贡品,大齐只有这么一个。”她那个不过是国内的匠人做的,远没有这个漂亮,是父皇不忍心叫她失望,从库里挑出来给她的。 萧玉娴低声道:“说起来,咱们这些皇子公主,还比不上三品侍郎家的女儿,真真是好笑。” 萧玉彤看向正和萧玉灵说话的白苾棠,那漂亮的小脸和皇后有五分相像,说是亲生的母女也不为过,不过皇后更加冷艳,带着久居上位的高傲,白苾棠则更加娇软。萧玉彤气哼哼地撇了撇嘴,要是哪天沈皇后倒了,权倾朝野的沈首辅也倒了,白苾棠没了姨母和舅舅保护,看她怎么折辱这个该死的侍郎之女,到时候一定把她那魅惑男人的小脸划个稀巴烂! 白苾棠早就看见萧玉娴和萧玉彤了,不过她和这两个人向来不是很亲密,只淡淡地招呼了一句,“大公主、二公主。” 萧玉娴、萧玉彤过来寒暄了几句,问了问她的病情,萧玉彤道:“母后特意嘱咐了我们不要扰了白姑娘的清静,既然白姑娘身子还没有大好,我们这就不打扰了。” 萧玉娴、萧玉彤告辞而去,萧玉灵却舍不得走,白苾棠也不想让她走,“阿灵再陪我说说话。” 萧玉灵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好像不是很烫了,棠棠,你快点好起来呀,过几天就是秋狩了,我还想和你一起骑马呢。” 秋狩?白苾棠想起来了,前世她还没好利索,不过还是去了,就在这次秋狩,她出了很大的丑,一度成了京都贵女们的笑柄,要不是姨母压着,延平侯府差点都退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棠棠:今世我洞察先机,定能趋利避害,护佑亲人好友。 肃王:呵呵。 第4章 白苾棠在坤宁宫养了几日,身体大好。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前世的事情,如果肃王萧昱琛和前世一样,成了最后的赢家,那姨母现在对他如此轻慢,将来就算当上了太后,日子也不会好过。她觉得还是劝一劝姨母,让她和萧昱琛、德妃娘娘改善一下关系比较好。 “德妃?”沈皇后坚定地摇了摇头,“棠棠,我和德妃之间的恩怨是不可能化解的,再说,你不过是做了个噩梦罢了,做不得准的,别想那件事了,不管将来谁继位,我都是太后。”四个皇子都不是她生的,而且生母都健在,将来她这个太后肯定比不上圣母皇太后,不过,她并不在乎这些,也不打算和四个皇子亲近,别说他们都已经大了,就算现在还是小孩子,对她这个皇后嫡母也不可能亲近得起来,他们的生母也不放心她去接近自己的儿子。 “姨母,不是噩梦。”白苾棠低声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那真的不是梦,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里面的每一天我都过得和现在一样,那是我的前世。” “胡言乱语!”沈皇后轻斥一声,摸了摸她的额头,“也没发热啊。棠棠,你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到了,非要被当作妖孽不可,不许再胡说了。” “姨母~”白苾棠扯住沈皇后的袖子摇一摇,“我说的是真的,萧昱霖只做了几天皇帝,萧昱琛就杀回来了,萧昱霖死了,将来肯定是萧昱琛登基,姨母,你相信我吧。” 沈皇后责备地看了她一眼,可不管她平时多么冷傲,也不可能对自己自幼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冷脸,叹了口气,“棠棠,既然你说那些事都是真实发生的,那你说说,接下来这些天会有什么事发生?” 白苾棠眼睛一亮,对呀,只要她说出接下来还没有发生的事,那不就可以证明自己没有胡说了吗?!过几天是秋狩,前世在这次秋狩上她出了丑,不,这个不行,她既然都预知了,绝不允许自己再次出丑,得说个别的。 “对了,过些天的秋狩,肃王猎到了一只罕见的白虎!”她想起来了,在自己出丑后的第二天,肃王猎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老虎,这种白虎世人从未见过,顿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连她出丑的事都没人关注了,她当时还颇为感激这只白虎的出现呢。 沈皇后看她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将信将疑,“好,如果这次秋狩肃王果然猎到白虎,我就相信你说的,不过,在此之前,棠棠不许再提起此事。”要是被有心人抓住做些文章,非要把她归为妖孽,恐怕自己都未必能保得住她。 “嗯,我知道。”白苾棠把小脑袋靠在沈皇后的胳膊上,“我只跟姨母一个人说。” 秋狩是在浮翠山举行,皇上和皇后以及四位皇子三位公主都去了,宫里留下德妃娘娘主事,朝堂上的事暂由沈皇后的胞兄、内阁首辅沈诺岱主持,当天的折子都快马送到浮翠山行宫。 第4节 浩浩荡荡的一队人上路不久,萧玉灵就挤到白苾棠的马车里来了,“棠棠,怎么没有看见你的表哥表姐?” “舅舅不去浮翠山,表哥表姐也就不去了。”白苾棠好奇地看看萧玉灵,“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表哥表姐了?”萧玉灵和表哥表姐也没见过几次,舅舅虽然是首辅,但表姐和京都贵女的交际并不多。 萧玉灵哼了一声,偏过头看着车窗外,“谁关心他……们啦,他们不在更好,就没人和我抢棠棠了。”她圆圆的眼睛转了转,猛地扭过身用手肘顶了顶白苾棠,“哎,棠棠,你和那个韩世子,你们私底下是怎么相处的?” 韩世子?白苾棠心中酸涩,说起来前世韩从瑾被萧昱霖威胁不许和自己圆房,也算是自己连累了他,可他后来把自己送到皇家别苑并且写了休书,却让她心里十分难受。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萧玉灵盯着白苾棠,疑惑地皱起眉头,“难道你不喜欢他?不会吧,韩世子生得那么俊俏,你怎么会不喜欢,还是说,他欺负你了?” “没有,别瞎说。”白苾棠在她肩头轻轻捶了一下,“我们两个见面不多,就算是见了也是有父母在一旁的,说不上私下相处。” 萧玉灵根本不信,“不会吧,比方说你就没有送他出府,在花园里你们两个趁着没人,嗯……卿卿我我一番?” “你不会又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子吧?”白苾棠有些无语,“你想想,我最多送他到二门,身后还跟着丫鬟,园子里还有别的丫鬟婆子,怎么会趁着没人做什么?” “你们可真无趣,人家没定亲的还要花前月下呢,你们这定了亲的反倒循规蹈矩,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萧玉灵不满地嘟起了嘴。 无趣吗?白苾棠不知道别的夫妻是怎么相处的,但她的父母平时也是这样淡然守礼,“你那都是从话本子上看来的,也未必就是真的,将来你定了亲就知道了。” 萧玉灵的圆脸上泛起了一丝绯红,她难得地扭捏了起来,“我要是定了亲,肯定像话本子上写的那样,甜甜蜜蜜的。” 白苾棠看着她一副少女娇羞的神态,不知怎么又想起前世她随着仪仗队离开京都时双目空洞心如死灰的样子,心头一阵刺痛,握住她的手,坚定地点点头,“阿灵肯定能甜甜蜜蜜的!” …… 抵达浮翠山行宫的时候,已经是申末时分,白苾棠站在小院外树荫下,看着宫女们把自己的行李都搬进屋子,把屋子里重新布置起来。萧玉灵本来想和她住在一起,可三个公主的院子挨在一起,沈皇后不放心她离自己太远,安排她住在自己旁边的院子。 远远的,有一个身穿宝蓝色圆领长袍的男子走了过来,白苾棠不用细看,就知道是韩从瑾,毕竟在一个宅子里生活过几年,对他的衣服步态无比熟悉。 待到走得更近些,白苾棠看清了他的脸,比起记忆中,他更年幼,面若傅粉,唇若涂朱,如同用黛笔描画过的眉毛舒展平直,看起来神采飞扬。 白苾棠看他是朝着自己的方向来的,转身想要躲进院子,经历了前世的事,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他,更没有想好如何才能退掉这门亲事,这辈子,她不想再嫁人了,不管她嫁给谁,有萧昱霖在一旁虎视眈眈,也不过是连累夫家罢了。 只是她刚迈开步子,却听见韩从瑾远远地唤了一声:“白姑娘。” 脚步一顿,白苾棠不得不挤出个笑脸:“韩世子。” 韩从瑾不疾不徐地走到白苾棠身前,看了眼一旁不停搬运着行李的内侍宫女,“听说前两天白姑娘生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他站在那里,风流俊俏,目露关切,可白苾棠还是敏锐地从他的眼里察觉到一丝厌烦。 韩从瑾厌恶自己?白苾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世她在这次秋狩上出丑之后,延平侯府确实提出了退亲,后来被姨母给压下去了。成亲之后,她和韩从瑾虽然一直没有圆房,可至少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在外人眼里也是一对恩爱眷侣。有时候受了婆母的磋磨,她委屈地向他哭诉,他还会买了新式的首饰来哄她。两人是自幼定亲,但是在这次秋狩之前,韩从瑾从未表露过对这门亲事的不满,难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已经好了,劳韩世子挂念。世子要不要进屋喝杯茶?”白苾棠注意着韩从瑾的表情。 他立刻就拒绝了,“不了,白姑娘这里还没有收拾好,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探望。”他一拱手,退后一步,转身离去了。 白苾棠有些傻眼,他如此敷衍,好像来和自己打个招呼不过是迫不得已做给别人看,转身时是那样急切,生恐再慢上一步就会被自己留下似的,她前世是有多瞎,这么明显的厌恶都没有看出来。 为什么?他是侯府世子,她是侍郎嫡女,两家门当户对、自幼定亲,到现在为止她也从未做过什么不合时宜的事,他为什么厌恶自己? 白苾棠看着韩从瑾的背影越走越远,其实这样也好,至少退亲的话会很顺利。 “棠棠才刚刚大好,怎么站在这里?” 一袭绣着祥云纹的玉白色锦袍站在她的面前,声音温和清朗,白苾棠却浑身一颤,一股冰寒之气从心口传来,让她再度想起了那个大雪的皇家别苑,冰冷的匕首一寸寸刺进了她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肃王:只感激白虎,就不感激猎到白虎的人? 棠棠:施恩不图报。 肃王:不图报,图抱。 第5章 萧昱霖负手站在白苾棠面前,她低着头,他只能看见她柔软的发顶,还有她那紧紧绞在一起的白皙柔嫩的手指,她看起来很紧张,难道是韩从瑾刚才同她说了什么? “棠棠,你到底生了什么病,怎么会昏迷了两日呢?”沈皇后把她看得严,她住的坤宁宫偏殿他们四个皇子是不能随意去的,他要想见她,除非是她自己从坤宁宫出来,可偏偏她病了的这几日从未踏出过殿门。 白苾棠用力掐了一下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慢慢抬起头,“多谢成王殿下垂问,我不过是风寒罢了,如今已经大好了。” 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透下来,晃得她眼睛有些花。 萧昱霖脚步一动,换了个位置,正好遮住了阳光,高大的身影将她娇小的身子完全笼罩,这才发现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是不是还不舒服?我叫太医来给你看看,你才刚好,这一路上劳累别是又犯了。” “不用不用。”白苾棠连忙摇头,“不用麻烦成王殿下了。” 她拒绝得太快,萧昱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棠棠病了一场,倒像是和我生分了……”他想到了什么,嘴角突然噙起一抹笑意,眼神也变得幽远,“我还记得棠棠小时候拉着我的衣袖唤表哥的样子,从什么时候起,棠棠再也不唤表哥了?”认真论起来,沈皇后是他的嫡母,小姑娘还真是他的表妹。 “我只是有些累了,稍稍歇息一下就好了。”表哥?白苾棠记得以前她是这样唤他的,也是这样唤其他三位皇子的,可后来她长大了,知道沈书远和沈书嫣才是自己真正的表哥表姐。 萧昱霖点点头,“棠棠大病初愈,确实不能在这太阳底下站着,走,我陪你进去。”他说着话,抬腿就朝着院门迈去。 “哎——”白苾棠刚想阻止他,就听见有人唤了一声:“大哥。” 白苾棠回头,只见萧昱琛站在不远处,修长挺拔的身子如青竹般笔直,双肩平阔,一身玄色衣袍削弱了他的俊美,倒显出几分超越年龄的沉稳肃穆来,衣袍袖口和袍角用银线绣着花纹,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冷光。 萧昱琛没有看白苾棠,只望向萧昱霖,“父皇叫我们过去商议明日秋狩之事,二哥和四弟好像已经去了,大哥要不要一起走?” “那就一起过去吧。”萧昱霖低头看看白苾棠的小脸,脸色似乎比刚才好了些,“棠棠赶紧进去,你才刚刚大好,要多注意休息才是,明日要是感觉不舒服,就在屋里歇着,别陪着玉灵去骑马,知道吗?” “知道了,多谢成王殿下。”白苾棠低着头,暗暗希望萧昱霖赶快离开。 第5节 萧昱霖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白苾棠,这才和萧昱琛一起离去了。 看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远去,白苾棠长长地舒了口气,再不敢站在院门口,连忙进了屋子。 次日一早,白苾棠刚刚起身,萧玉灵就跑来了,她穿了一身梅红色的骑装,嚷道:“棠棠,你怎么才起来,快点收拾,咱们去骑马。” 白苾棠昨晚没有睡好,重生以来她一直尽量避免与萧昱霖见面,可到了这行宫里,还是免不了碰上了他。只要一想到前世他和自己同归于尽时双目猩红的样子,她就浑身发寒。再加上前世她就是在今日出了丑,可她想来想去,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着了道,心中难免不安,夜里辗转反侧,过了亥时才勉强入睡。 萧玉灵自顾自地把架子上搭着的一套湖绿色骑装拿了过来,“来,棠棠,本公主亲自服侍你更衣。” 她们两个自幼一起长大,可以说是最好的朋友了,白苾棠一笑,也不客气,绕到屏风后面,把身上的衣服解了下来,萧玉灵拿着骑装过来,摇头叹道:“啧啧,每次看见你更衣,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冰肌玉骨,你说说,你这身细嫩的肌肤小时候坑了我多少次?” 白苾棠一乐,“小时候的事,只有小气鬼才会记到现在。”小孩子难免淘气,有时候她和萧玉灵也会动起手来,打哭了还会去找大人告状,她身上肌肤娇嫩,萧玉灵稍稍拧上一把就会留下个青紫的印子,看着特别吓人,为了这,每次告状的时候萧玉灵都会被罚,而她因为“受伤严重”,总会得到补偿安慰。 萧玉灵笑着把骑装帮她穿好,“这湖绿色可真衬你的肌肤,不对,应该说你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哎,棠棠,什么时候我去你家里,见见你的母亲,让我看看传说中的沈家三姝到底有多像。” 大齐朝的皇后娘娘沈诺云的父亲是当朝首辅,她没有出阁的时候,被称为是国色天香的第一美人。后来她嫁入皇家,她的妹妹沈诺岚渐渐长大,依旧是仙姿玉貌,与沈皇后十分相像,众人纷纷猜测谁能娶到这样这位天仙。没想到沈诺岚十四岁的时候就匆忙嫁人了,嫁的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学子,生下了白苾棠之后一直是深居简出,渐渐地都快要被人们遗忘了。 到现在白苾棠长到了十四岁,酷似沈皇后和其母,人们私下里把这三人称为沈家三姝。不过她们三个虽然容貌相似,气质却大相径庭,沈诺云孤傲冷艳,沈诺岚温婉淡雅,白苾棠则是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 白苾棠点点头,“哪天你去了我家里,我带你去见我母亲,只是不要再说什么沈家三姝了。”她明明姓白,众人说沈家三姝不过是因为她外祖家权势更重罢了,父亲是三品侍郎,当年外祖还在世的时候就是当朝首辅,如今舅舅依旧是首辅,姨母更是一国皇后。 “知道啦,快走吧。”萧玉灵迫不及待地拉着白苾棠出了门。 马场里有高大健壮的良驹,也有温顺个头稍矮的母马,萧玉灵和白苾棠来的时候,狩猎的男子们早就走了,倒是有贵女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 萧玉灵本想挑了马就走,人群里的萧玉娴却朝着她们招招手,“快过来看,玉彤新得的‘落花流水’手串,从未见过呢。” “什么东西?”人群自动地给萧玉灵让开一条路,她拉着白苾棠凑上前,萧玉彤手里拿着一串水蓝色的手链,塞到了白苾棠的手里,“白姑娘看看,这种手串你见过没有?” “从未见过。”白苾棠神色漠然地把手串还给萧玉彤,就是这所谓的落花流水,明明是萧玉彤拿着,可前世她和萧玉灵骑马回来后,却莫名其妙地从自己的身上翻了出来,众人虽然被姨母压着不敢乱说,私下里却对她指指点点,俨然把她当成了窃贼。这一世,她一定要离这个手串远远的。 萧玉娴给萧玉彤使个眼色,萧玉彤想再次把手串塞到她的手里,奈何白苾棠是负手而立,她只好转手把手串递给一旁好奇的萧玉灵,“三妹妹,你仔细看看,就知道为什么叫落花流水了。” 萧玉灵接在手里,“呀,果然新奇。”这手串似乎是水晶碧玺一类,水蓝色晶莹剔透,像是流水,最妙的是每一颗圆珠里面都有一片白米大小的粉色花瓣,也不知道是如何弄进去的。萧玉灵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这恐怕又是西荣的能工巧匠所制吧?” “没错,就是西荣来的。”萧玉彤得意地点了点头,西荣的巧手工匠总能制出些特别的东西来,这落花流水在大齐可是头一份。 贵女们围着赞叹不已,萧玉娴见白苾棠始终兴致缺缺,笑道:“难得出来一趟,咱们还是去骑马吧。” 大公主发了话,众人都散开了,萧玉灵亲自给白苾棠挑了匹温顺的小马,她自己则是挑了高大的棕红色大马,不仅如此,她身上还背了弓箭。 两人并辔而行,男子们狩猎都去了密林深处,她们则是在林子边上转转就行了,白苾棠不会射箭,萧玉灵最多猎个小兔子什么的。 “哎呀,我的衣服怎么开线了!”萧玉灵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骑装腰线竟然裂开了一些,她的动作稍大一点的话,都能看见中衣了,“真是的,我手下的宫女竟然如此粗心大意,棠棠,你等着我,我快马回去换身衣服,马上就回来。” 她说完话,双腿一夹,马鞭一甩,骏马飞驰而去。 白苾棠叹了口气,和前世一样,又剩下她一个人了,好在刚才她已经悄悄检查过了,萧玉彤的手串并没有在自己身上。她翻身下马,牵着缰绳缓缓走着,虽然这马温顺,她也不敢一个人骑,生恐有什么东西突然跳出来惊吓到它,它会驮着自己飞奔起来。 正这么想着,就真的有人突然跳了出来,莽撞地碰在了白苾棠身上,白苾棠差点被她撞倒,那人慌忙扶了她一把,连礼都没施,就一溜烟地跑了。 白苾棠看她穿着宫女衣饰,很快地远去了,她摇摇头,也不知道哪里的宫女,竟然如此不知礼数,可能是新入宫的。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在自己身上摸了一通,果然,把那串落花流水翻了出来。 “原来,我是这么着了道的。”白苾棠喃喃地说了一句,前世她都不记得有人撞了自己,要不是这次一直小心提防着,恐怕她还想不到这上面来呢。 左右看看无人,白苾棠把手串藏在袖中,翻身上马,朝着密林中而去,她记得进去没多远,有一处陡坡,下面都是灌木杂草,要是把手串扔到那里,保管萧玉彤一辈子都找不到。 陡坡处空无一人,白苾棠下了马,走到边缘朝着下面看了看,蓬草丛生。 “哼,你这么心爱这手串,要是再也找不到,肯定会心痛得要死吧?”白苾棠把那落花流水捏在手里看了看,抬手就朝着陡坡下面一扬。 蓦地,斜刺里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将她的手和那珠串一起握住了。 白苾棠的心险些跳出胸膛,一瞬间,她又想起了前世被人指指点点私下里议论成窃贼的情形,脸色顿时惨白,眼眶一红,脱口而出:“这不是我偷的!” 作者有话要说: 肃王:好嫩的小手,趁机多摸摸。 棠棠:…… 第6章 “这不是我偷的!”白苾棠喊了一句,扭头一看,来人是萧昱琛。 他穿了一身玄色窄袖圆领夏袍,身姿挺拔俊逸,俊美的脸庞此刻有些阴沉,黑漆漆的眸子盯着白苾棠的眼睛。 白苾棠的小脸更白了几分,眼眶越发红了,她用力眨眨眼,把涌上来的泪水憋了回去,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嫣红的唇瓣抿了抿,低声道:“这真的不是我偷的。” 萧昱琛看看她委屈地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把她的手拉下来,细白的手指展开,从她手心把那串水蓝色手链拿了起来,指腹上的薄茧在她柔腻的掌心擦过,带起一阵轻如蝉翼的酥痒琬。 “这手串是怎么回事?”他刚才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这手串不是她的,还说扔了会让那人心痛。 “这手串是二公主殿下的。”白苾棠小心地觑了一眼他的脸色,见没什么变化,便把萧玉彤让众人看手串、萧玉灵回去换衣服、有人撞了自己、这手串就到了自己身上的事讲了一遍,她不敢瞒他,萧昱琛历来心细,再说等会儿回去必然会有萧玉彤丢了手串的事闹出来,他是早晚会知道的。 “那个撞了你的人,是个宫女?”他的声音低沉,听着让人莫名地心安琬。 白苾棠点点头,“我没见过她,不过她穿的是宫女衣饰。对了,她扶我的时候,我看见她左手的手背上有一道伤疤。” “多大的伤疤?在什么位置?什么形状的?”他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五指平展,手背朝上。 白苾棠呆呆地看着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每一根指头都直直的,真是一只漂亮的手。她看了会儿,茫然地抬头看他,却发现萧昱琛正盯着她,那漆黑的瞳仁里有她小小的身影。 “什么样子的伤疤,看清楚了吗?”他又耐心地问了一遍,见白苾棠恍若大悟,白嫩的脸颊上泛起一丝粉红,又羞又恼地低下头去,他看着她的乌黑柔软的发顶,黑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琬。 第6节 白苾棠懊恼地真想寻个地缝钻进去,他是让她比划一下那个伤疤,她却傻乎乎地盯着他的手看了半天! 修长如玉的大手伸在她面前,一动不动。白苾棠悄悄吸了口气,“是个柳叶形的伤疤,大约两指宽。”她的食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明明那手指细嫩如新剥春笋,却让他的身体不由得紧绷,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了起来。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他若无其事地把手串收了起来,见白苾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安慰道:“放心,不会牵扯到你的。” 白苾棠自然信他,从小到大,他就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她抬起头看着他,“谢谢肃王殿下帮我,还有,让殿下跪在我床前的事,我……我想向殿下赔罪,乞蒙见恕,要是有什么我能做的,我愿意补偿殿下。”一个堂堂皇子跪在她的床前,不用想都知道他有多气愤难堪,今日他出手相助,而不是落井下石,也足以证实他是个胸怀宽广之人,将来就算做了皇帝也肯定不会故意为难姨母,若是她再能补偿一二,就更好了。 “补偿吗……”他微微眯起眼睛,“倒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不过现在不方便,等回去再说吧。” 白苾棠还想再说什么,林子外面却传来了萧玉灵的呼唤声。 萧昱琛下巴点了点,“去吧。” 白苾棠牵上自己的马,朝着林子外走去,走了十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萧昱琛仍然站在那里,长身玉立龙章凤姿,他摆了摆手,白苾棠转过头,骑上自己的小矮马,朝着萧玉灵的声音处而去。 “棠棠,你跑哪儿去了,我回来没看见你吓了一跳。”萧玉灵见白苾棠慢悠悠地骑着马过来,纵马跃到她身边。 “我没走远,就在这附近溜达呢。”她打量一眼萧玉灵,见她换了身藤黄色骑装,点点头,“这件也好看。不过,服侍你的宫女是怎么回事,腰上那么大个口子都没看见,幸亏是只有咱们两个,要是有别人,你可就出丑了,阿灵,这件事你回去了可得问清楚。”倒不是她非要为难宫女,只是今日之事显然是萧玉彤想要害自己,而萧玉灵这衣服破得太过蹊跷,堂堂一国公主,身边的人怎么可能如此不经心,她怀疑那做了手脚的宫女很可能是被萧玉彤收买了。 “放心吧,我没那么糊涂,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肯定要查清楚的。”萧玉灵笑道:“好了,走,看本公主给你露两手。” 白苾棠笑道:“好啊,我就等着看阿灵猎小兔子了。”危机已经解除了,今世她不会再被人指指点点地称为窃贼,而萧昱琛又愿意接受她的赔罪,白苾棠心情大好,缰绳轻轻一抖,身下的矮马小步跑了起来。 萧玉灵纵马追了上来,“哈哈,可不要小瞧我哦,我不止会猎兔子的!” …… 快近晌午,萧玉灵带着她猎到的一只灰色野兔,和白苾棠一起回到了行宫。 一回来,就发现贵女们围在一处,气氛好像有些奇怪,二公主萧玉彤着急地朝两人招招手,“三妹妹,白姑娘,你们有没有看见我的落花流水啊?” “那个手串?”萧玉灵摇摇头,“没看见,不是你自己戴着来吗?” “没有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萧玉彤跺跺脚,“白姑娘,是不是你拿走了?” 白苾棠还没说话,萧玉灵就不满地反驳道:“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棠棠偷走了你的手串?棠棠一直和我在一起来着,怎么可能会去偷你的手串,你好好找找,也许是掉在哪里了。” “二妹妹别急,三妹妹也别气。”大公主萧玉娴柔声细语地劝道:“那手串是二妹妹的心爱之物,二妹妹才刚得了不久,突然不见了难免心急,估计是掉在马场附近了,可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应该是被谁捡走了。再说,三妹妹当真和白姑娘一直没有分开吗?” “我——”萧玉灵被问住了,她确实中间离开了一段时间,白苾棠笑道:“怎么了这是,怎么就揪住我不放了,难道我脸上写了小偷两个字吗?这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单单我要证实一直和别人在一起?还是刚才你们已经讨论过了,我是最可疑的人?” “对呀,你们干嘛揪着棠棠不放,要是自证清白的话,在场的每个人都得说清楚自己刚才在哪里!”萧玉灵扫了一眼萧玉娴和萧玉彤。 萧玉彤冷哼一声,“没错!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嫌疑,白姑娘敢不敢让我搜搜看?” 白苾棠微微一笑,看来萧玉彤十分肯定那手串藏在自己身上。前世她被萧玉彤挤兑,急着证明自己的清白,第一个就让萧玉彤搜搜看,结果当场从她身上翻出了那串落花流水。不过,现在即便她知道自己身上没有那手串,也不愿意就这么让别人搜身。她扫了一眼津津有味看热闹的贵女们,“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和三公主殿下是最后来的,就算搜身也得排到后面吧。” 大公主萧玉娴刚要阻止,萧玉彤已经大声说道:“好,那就先搜别人,最后再搜白姑娘好了!”她信心满满,就算白苾棠排到最后,她今天也是肯定跑不了,只会让平白陪着她一起被搜身的贵女们更生气,到时候从她身上搜出手串,恐怕沈皇后想压都压不住。 萧玉娴不赞同地看了一眼萧玉彤,在场的贵女们父兄都是有头有脸的朝臣,平时都是娇养着的,就算她们是公主,这些贵女们也必然不愿意被搜身。本来说好了只搜白苾棠一个就行,现在倒变成骑虎难下了。 果然,贵女中有人开口了,“二公主的东西丢了,我们都很着急,我也愿意帮着公主寻找,可是却没有让宫女嬷嬷搜身的道理。” “本公主亲、自、搜,可以吧?”萧玉彤大步走到那说话的贵女面前,沉着脸瞪着她。 “自、自然是可以的。”那贵女屈身行了一礼,张开了双臂。当年圣上是个慈父,对他膝下的七个子女都很是爱护,她并不敢跟金尊玉贵的公主直接起冲突。 萧玉彤随意地在她身上拍了拍,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她也知道那手串没在这人身上,“好了,下一个。” 二公主亲自动手,众贵女敢怒不敢言,挨个让她搜了一遍,好在那手串不是太小的东西,现在的衣衫又轻薄,只要只要把身上能藏东西的地方摸一摸就能知道有没有,不用把衣服都脱掉。 “好了,都搜过了,该白姑娘了。”萧玉彤累得脸都红了,好容易把众贵女都搜了一遍,终于轮到白苾棠了。 白苾棠看了看萧玉彤兴奋的样子,笑道:“虽然不该说,但是,这不是还有大公主和二公主你自己嘛,没准那手串就是你自己放在身上忘记了呢。”其实她真想不通萧玉彤为什么要害自己,她小时候和萧玉灵倒是常常动手打起来,对大公主和二公主向来都是比较客气疏离的,长大了之后更是井水不犯河水,真不知道这二公主是抽了什么风非要给自己头上安个窃贼的名头。不过,就算免不了搜身,她也得让这个害人的二公主陪着。 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眼看着白苾棠就要出丑了,萧玉彤几经急不可耐了,道:“好,我和大姐姐互相搜一下好了。” 大公主萧玉娴眉头一皱,她们可是堂堂公主,怎么能当众被搜身呢,可萧玉彤的话说得太快,她没来得及阻止。 三公主萧玉灵已经接到了白苾棠的眼神,站了过来,“大姐姐和二姐姐就由我来搜好了,也公平一些。” “好,那你来搜吧。”萧玉彤主动张开手臂,萧玉灵在她身上细细摸了一遍,“没有。” 众目睽睽之下,萧玉娴只好站了起来,她心中很是不满,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让萧玉彤这个蠢货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把众贵女都得罪了不说,连自己都要被搜身,不过,众贵女和萧玉彤都被搜过了,她也只好做做样子。 萧玉灵在她身上也摸了一遍,突然“咦”了一声,从萧玉娴的身上摸出了一只手串来。 第7章 三公主萧玉灵从大公主萧玉娴身上摸到了一串手链,拿出来一看,赫然就是萧玉彤丢失的那串落花流水。 “这手链怎么在你身上,不是应该在白——”萧玉彤及时住了嘴,可她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在场的贵女哪有一个傻子,都明白了今天这出戏是怎么回事,虽然不敢明着议论公主,彼此却交换着心领神会的眼神。 萧玉灵捏着那手串,看看萧玉娴,又看看萧玉彤,气哼哼地把手串塞到了萧玉彤的手里,回到白苾棠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白苾棠颇有些震惊,照着萧昱琛做事的习惯,那个撞了自己的宫女应该是大公主萧玉娴安排的人,可能这整件事就是萧玉娴策划的,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把大公主和二公主都给得罪了,让她们专门排了这么一出戏来对付自己。 整个花厅里一片死寂,萧玉娴的脸涨得通红,饶是她平时自诩心机深沉,比二公主那个蠢货和三公主那个傻子聪明了不知道多少倍,此时也傻了眼,她完全没搞明白,这手串什么时候又跑回到自己身上了? “大公主贵人多忘事,估计事情一多,忙乱起来就忘了这手串的事了吧。”国子监祭酒家的嫡女乔慕柔轻声说道:“好在这手串终于找到了,二公主也不用着急了。” 萧玉娴悄悄深吸一口气,挤了个笑脸出来,“你看看我,真是糊涂了,这手串我是在马场那里捡到的,本想着回来还给二妹妹,结果去了趟父皇那里,回来又惦记着有没人狩猎受伤的,结果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二妹妹,你不会怪我吧?” “不怪不怪。”萧玉彤摇头,眼前发生的事已经让她糊涂了,明明说好了今天是要整白苾棠的,怎么最后变成萧玉娴出丑了? 二公主萧玉彤本想把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她亲自动手搜了贵女们的身,也是为了让白苾棠处境更加艰难,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果,到了现在,这件事已经不可能遮掩的住了,很快,萧玉娴和萧玉彤就被皇帝叫了过去。 “父皇~”萧玉彤一看皇帝的脸色就知道他生气了,平时他可是极慈爱的,对他们这七个儿女很少板着脸,只要不是太荒唐的要求,他都会满足他们。 第7节 萧玉彤扑过去跪倒皇帝的膝前,扯着他的袖子,小声地说道:“父皇,儿臣知错了。” 萧玉娴有些做不来那个撒娇的样子,她也跪了下来,“父皇。” 皇帝面沉如水,他用食指在萧玉彤的额头上点了几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说你们两个,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可是堂堂一国公主,这大齐朝的女子比你们尊贵的能有几个?你们想要什么没有,怎么就非要整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事?” “父皇——”萧玉彤委屈地抬起头,“儿臣只是想开个玩笑罢了。” “还狡辩!”皇帝横了她一眼,“开个玩笑你把那么多贵女都给搜身了?那些可都是当朝重臣家的嫡女!就算她们当面不敢,私下里肯定会议论你们两个。你们说说,今天为什么非要和白家丫头过不去?” “儿臣、儿臣就是看不惯她!”萧玉彤嘟着嘴。 萧玉娴低着头,“儿臣是有些嫉妒她,觉得她好像比儿臣还像个公主。”父皇虽然慈爱,她却不敢再他面前撒谎,今日的事瞒不过,必须得有了借口。 皇帝扶额,无奈地看着他的两个女儿,“你们可真是,白家丫头的父亲不过是个三品侍郎,你们的父亲可是一国之君,你们嫉妒她做什么?将来她嫁到延平侯府,不过是个世子夫人,最大也就是个侯夫人,你们就算嫁人了也是一国公主,她能和你们比吗?” 皇帝叹了口气,“朕有四个妃子,都有自己的孩子,唯独皇后膝下空虚,是朕亏待了她,她把白家丫头看成女儿,在朕的眼里,那丫头也跟女儿差不多,你们都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就算性格合不来,离得远些就是,万不可再弄出这样的事来,有失体统。” 萧玉娴、萧玉彤齐声答道:“是,儿臣知道了。” 皇帝训完两位公主,又派人给当天被搜身的贵女们每人赏赐了一盒宫花,当然是以皇后的名义赏赐下去的,给白苾棠的额外多了一盒宝石,碧玺珍珠都有。他虽然没有查到白苾棠是如何扭转局面的,但这也改变不了两个女儿想要害她的事实。 大公主萧玉娴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国子监祭酒家的嫡女乔慕柔过来了,“表姐,你也别生气了,皇上既然给大家都赏赐了宫花,就算是安抚了,不会有人这么没眼色的把这件事到处乱说的。” “真是气死我了!”萧玉娴沉着脸,“我根本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只是好心想帮着萧玉彤把心爱的手串找到而已,结果那手串竟然跑到我身上来了,这下可好,倒成了我害人不成反害己了,都怪萧玉彤,胡言乱语,自己蠢不说,把我也给拉下水了。” 乔慕柔眼睛眨了眨,“没事,大家又不是瞎子,都看见了表姐一心想帮二公主找手串,要是真是表姐藏起来的,又怎么可能让三公主搜身呢,显然表姐是问心无愧,只是被人算计了而已。” “还是你明白!”萧玉娴心情稍好了些,也对,她要是做贼心虚,又怎么会让人搜身呢。 正说着,成王萧昱霖进来了,他龙行虎步,玉白色的袍角带起了一阵风。乔慕柔屈身施礼,“成王殿下。”她虽然是他的表妹,可萧昱霖不喜欢她唤表哥,此刻他明显心情不好,她更加不敢招他厌烦。 萧昱霖俊脸阴沉,“我说过,不要找她的麻烦。”他这个妹妹自幼就不喜欢白苾棠,常常唆使萧玉彤给她添麻烦,只是那个傻丫头有时候根本就没有察觉罢了。 “今天出丑的人可是我!”萧玉娴不满地低喊一声,明明她才是他的亲妹妹,可他总是向着白苾棠。 “那是你自讨苦吃。记住我的话,不要再去招惹她!” 萧昱霖瞥了她一眼,大步离去了。 萧玉娴气得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用力摔在地上,“偏心,到底谁才是你的妹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她看了一眼乔慕柔,嘴巴及时地闭上了。 乔慕柔心中一阵酸疼,脸上却挂着笑,示意宫女把茶杯的碎片打扫干净。 …… “哼,一盒破石头就想把这件事遮掩过去了?!”沈皇后把那盒宝石重重地放在桌上。 白苾棠好不容易劝住姨母不要去找大公主和二公主的麻烦,毕竟那两个是公主,她并不想把事情越闹越大,和她们的矛盾越来越深,反正她们已经当众出丑受到教训了,再说,皇上也是这样安抚的态度,已经可以了。眼见着姨母的怒火又起来了,忙把那盒宝石抱在了怀里,“不是破石头,这可都是值钱的宝贝。” 沈皇后被她气笑了,“臭丫头,你手里的宝贝有多少,就看上这点儿了?” “宝贝这种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嘛。”白苾棠抱着沈皇后的胳膊蹭了蹭,“姨母~别气了,姨母你不知道,你长得这么好看,生气的时候也有一种别样的美丽,我这小心肝啊,扑通扑通的,真是受不了呢。” 旁边服侍的张嬷嬷低声地笑了起来,沈皇后也笑了,捏了捏她的脸颊,“这张小嘴,我才是受不了呢。罢了,这次就听棠棠的,饶过她们一次,要是还有下次,我可不能这么客气了。不过,棠棠是怎么把那手串放到萧玉娴身上的?” 白苾棠本就希望姨母和萧昱琛能缓和关系,这次萧昱琛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自然毫不保留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姨母,你看,肃王殿下是个胸怀大度之人,将来……前途又是不可限量,姨母要好好和德妃娘娘、肃王殿下相处才是啊。” “棠棠!”沈皇后的脸沉了下来,“我说过,离萧昱琛远一些!他和他那母妃都是心机深沉手段毒辣之人,棠棠这样可爱,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他们坑害了。再说,他帮助棠棠,未必就是无私,兴许他是想借助你搭上你舅舅的势力呢,同时还能打压萧昱霖,那萧玉娴可是萧昱霖的胞妹。棠棠,这些皇子们大了,个个都有自己的心思,棠棠可不能上当。” “姨母,肃王殿下他真的——”白苾棠还想再努力一下。 “你是听姨母的,还是听萧昱琛的?!” “我,我听姨母的……”眼见姨母是真的生气了,白苾棠不敢再说。 沈皇后不忍心她难过,摸了摸她的头,“等这次狩猎结束,如果萧昱琛真的——,我会考虑的。”要是萧昱琛真的猎到了白虎,那她可得弄明白自己的宝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了前世的记忆呢?还不知道这对棠棠来说是福是祸,一定要慎重对待。 “嗯,一定会的。”她记得就是在明日,萧昱琛就会猎到一只罕见的白虎。 第8章 次日,白苾棠依旧和萧玉灵一起去骑马,这次她们没有去林子里狩猎,而是去了行宫西边的平缓草地,大多数贵女都像白苾棠这样,能骑马但是技艺不精,也不会射箭,都在这里消闲。 白苾棠四处看看,没看见大公主萧玉娴和二公主萧玉彤。 两人骑着马在草地上溜达了几圈,远处两匹马直直地朝着她们飞驰而来,离得近了,才看清马上竟然是萧玉彤和延平侯世子韩从瑾。 两匹马转眼就到了跟前,萧玉彤笑容满面,招呼道:“三妹妹、白姑娘。这位是韩世子。” 她说完看看白苾棠,又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看我这脑子,想必白姑娘也是认识韩世子的。韩世子的骑术很好,经过他这一上午的指点,我觉得我的骑术也有所进步呢,韩世子,你说呢?” 韩从瑾玉面紧绷,看不出一丝笑意,恭谨地答道:“二公主天资聪颖,并非在下的指点之功。”这些皇子公主没有一个是他惹得起的,萧玉彤让他陪着骑马,不管愿不愿意,他也只能从命。 萧玉彤笑吟吟地看着白苾棠,“白姑娘,我让韩世子教我骑马,你不会生气吧?”昨天听了父皇教训的话,她突然就开窍了,自己可是公主,不管白苾棠在皇后那里如何受宠,她也不过是个三品侍郎家的女儿,想要给她添堵,明着来就行。白苾棠和韩从瑾自幼定亲,她不知道暗地里难过伤心了多久,现在想想,自己可真是糊涂,堂堂公主竟然如此窝囊,喜欢韩从瑾,光明正大地让他随侍左右就行了,白苾棠又能怎么样?要是能让白苾棠和韩从瑾心生罅隙,两人闹起别扭来把那该死的婚事退了,那就更完美了。 白苾棠没有理会萧玉彤的挑衅,淡淡地说道:“二公主说笑了,我有什么好气的。”她看得清楚,韩从瑾根本就是不情愿的,再说,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想办法退亲,对于韩从瑾和二公主之间如何,她并不在意。 她神色淡然,萧玉彤却认定了她肯定是心中滴血强颜欢笑,越发心情舒畅,手中的马鞭一挥,“那就太好了,我继续让韩世子教我骑马了。” 萧玉灵已经看出来端倪,“二姐姐想骑马,我教你好了。” 萧玉彤摇摇头,“不是我看不起三妹妹,只是三妹妹那骑术和韩世子比起来,我还是更信任韩世子,韩世子在父皇的金吾卫当值,身手可是三妹妹不能比的。”她扭头看向韩从瑾,马鞭一指远处的山,“韩世子,咱们就跑到那山脚,你看如何?” 韩从瑾点点头,“公主请。” 两匹马飞驰而去,萧玉灵看看白苾棠,难过地说道:“棠棠,你别介意,韩世子他是被二姐姐逼迫的,他肯定也不想这样的。”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白苾棠看看远处两人的身影,萧玉彤一直和自己不对付,难道就是因为韩从瑾?还是说她是今天才突发奇想的? 萧玉灵见她盯着两人的背影有些走神,更觉得她有苦难言,安慰道:“棠棠,要不你和韩世子早点成亲吧,只要成了亲,日子肯定无比甜蜜。”她看的话本子里,只要一成亲故事就圆满结局了,两个人从此就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第8节 成亲?白苾棠不由得想起了前世成亲后的日子,一点儿都不甜蜜,远没有做姑娘时自在,还有个爱磋磨人的婆母,今世她再也不嫁人了,就陪着姨母和母亲过一辈子。 “棠棠,你别气馁啊。”萧玉灵见她嘴角的笑容带着一丝苦涩,心中大急,“你这么好看,韩世子肯定是喜欢你的,除非他眼睛瞎了才会看上别人,放心吧,二姐姐连你的一个指头都比不上。” “别瞎说。”白苾棠笑着推了她的胳膊一下,“别管他们了,咱们继续玩咱们的。”她不知道韩从瑾喜欢谁,反正他不喜欢自己,正好,这亲事能顺利退掉。眼下她最关心的是,肃王萧昱琛等会儿要把白虎猎回来,这样姨母就能相信自己说的话,她要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大事,好让姨母提前做个准备,甚至有些朝堂上的大事,要是能想起来的话,她也可以给舅舅透个风。 她不想理会萧玉彤和韩从瑾,萧玉彤却偏偏想要刺她的心,骑马到了山脚,又和韩从瑾一起回来,专门到白苾棠眼前晃悠,“白姑娘,韩世子的骑术真是好呢,人又亲和又有耐心,不知道韩世子有没有教过白姑娘骑马?” 白苾棠对她这肆无忌惮的挑衅颇有些无语,“没有,我的骑术是三公主教的。” “哎呀,怎么会?”萧玉彤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扭头看着韩从瑾,“难道我是韩世子教过的第一人?” 韩从瑾嘴角轻轻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答道:“在下才疏学浅,不敢指点别人。” 萧玉彤笑道:“韩世子不要妄自菲薄嘛,今天有了韩世子的指点,我可是获益匪浅呢。” 萧玉灵看得火大,一拉白苾棠,“棠棠,好像哥哥们都回来了,咱们过去看看,兴许他们猎到了什么稀罕的东西呢。” 白苾棠眼睛一亮,“好啊,走。”这下有了萧昱琛的白虎,姨母肯定会相信自己的。 两人打马而去,韩从瑾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她果然和这些皇子们不清不楚,一听人家回来了,就迫不及待地赶了过去。 萧玉彤眼睛一转,“韩世子,咱们也过去看看。” 四个人前后脚到了林子这边,果然已经有好多人都出来了,白苾棠在人群中搜寻着萧昱琛的身影,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她眼巴巴地看着林子,兴许等会儿他就带着白虎出来了。 韩从瑾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期待地扫来扫去,那纤长的睫毛偶尔忽闪一下,在她白皙柔嫩的脸上留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他心中怒气更甚,她到底在找谁,看起来就像是翘首以盼地等待夫君归来的妇人一样!而自己就在她旁边,她却看都不看一眼! 白苾棠焦急地等着萧昱琛的出现,好容易看见他带着几个亲兵出现在林子边,同时出来的还有萧昱霖,可是无论她怎么看,也没有见到白虎。 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记错了日子,不会呀,她记得十分清楚,萧昱琛猎到白虎就是在自己出丑的第二天,当时可是解了自己难堪的处境,这件事于她有特别的意义,她怎么可能记错呢? 白苾棠的眉头皱了起来,也许两世并不是完全一样,在大的轨迹上会出现小小的偏差,像这一世她就没有被诬陷成窃贼,反而是萧玉娴比较倒霉,但是二公主丢失手串的事却没变。这么一想,她又安心了,估计萧昱琛会猎到白虎的,今天没有,明天后天也就有了,好在,她本来也没有跟姨母说确切的日子,只要再安心等两天就好了。 韩从瑾一直在暗中观察着白苾棠的神色,见萧昱琛和萧昱霖出来之后,她目露失望之色,他有些疑惑,按理说,四个皇子中这两个是最出色的,她就算要喜欢应该也是这两人中的一个,难道她喜欢二皇子庆王?不可能,二皇子喜欢吃喝玩乐,是个纨绔肥胖之人,她再怎么也不可能喜欢他。也许她喜欢的是四皇子? 这么一想,韩从瑾觉得很有可能。四皇子怀王和自己同龄,今年刚封的王,是四个皇子中年龄同她最接近的,应该平时和她走得最近吧? 韩从瑾暗中注意着白苾棠,萧玉彤却在悄悄地看他,看了一会儿,她突然发现韩从瑾和白苾棠虽然自幼定亲,但并不是她原来想的那样亲密无间,两人一点儿含情脉脉的意味都没有。她高兴地差点跳起来,要是这样的话,自己还有机会呀,一定要想办法把他们两个拆散才是! 白苾棠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的风起云涌,她暗暗数着这次秋狩还剩多少天,期待着萧昱琛猎到白虎的那一刻。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直到秋狩结束,肃王萧昱琛每日猎回来的,都是些豺、豹之类常见的猎物,那传说中十分罕见的白虎,根本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作者有话要说: 肃王:这次媳妇没有危机需要解除,费那老鼻子劲猎白虎做什么? 棠棠:……你可真会坑媳妇! 小天使: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们看这个?! 第9章 秋狩结束后,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回到了皇宫。 白苾棠洗漱过换了身衣服,就被沈皇后叫了过去。 沈皇后斜倚在软榻上,微微闭着眼睛,阳光透过菱花窗落在她的脸上,使得她的脸呈现一种半透明的白。坐了半天的马车,她似乎有些累了,手里握着一枚画了娇艳牡丹的团扇,却没有扇动,只是轻轻搭在身上,扇子上坠着紫色的流苏和她的手腕挨着,更衬得那一截雪腕如最上等的羊脂玉一般细腻净白。 听到苾棠的脚步声,她睁开眼睛,笑着招招手,“来,棠棠。” 苾棠坐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抽走团扇,轻轻给她打扇,“姨母,我……”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萧昱琛竟然没有猎到白虎,这件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也使得她产生了怀疑,如果前世发生的事未必会出现,那萧昱琛最后能不能做皇帝也不一定了。 沈皇后笑道:“棠棠病了的那两日一直昏迷着,想必是颠倒乱梦,再加上身子虚弱,难免分不清是梦是真。既然好了,那些死呀活呀的噩梦棠棠就忘了吧,以后不可再对别人提起。”她其实很是庆幸,如果苾棠真有了前世的记忆,她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她生恐这对于苾棠来说不是好事,或者会有损她的福寿也不一定。只是她梦见萧昱琛做了皇帝,这却不能随便对人说起,免得被有心人利用了生事。 苾棠点点头,“我知道了,姨母放心。”重生这件事太过诡异,她也就敢同姨母和母亲讲,既然前世的事都做不得准,她也不打算再提起了,回家见了母亲也会当作没有这事。 次日一早,苾棠辞别了沈皇后,回了侍郎府。 按照规矩,她先去福安堂给祖母请安,父亲去衙门了,弟弟去了书院,二娘冯氏和妹妹白芳桐倒是在福安堂。 “祖母。”苾棠端端正正地行了个褔礼。 “阿棠回来啦。”老太太穿了件绛紫色团寿花纹古香缎褙子,头发梳得整齐干净,眯着眼睛看了看苾棠,“好像是瘦了些,到底生了什么病,宫里的太医怎么说?” 苾棠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没什么大碍,不过是风寒罢了。” 冯氏细细的眉毛一挑,上下打量她一眼,笑道:“老太太在家里还念叨你呢,你说你这孩子,也不知道送个信回来,老太太听说你病了,急得饭都用得少了。” 这是在责备自己不懂事不孝顺呢,苾棠的嘴角抿了一下,这个冯氏是父亲的平妻,她称呼二娘,妹妹白芳桐和弟弟白荣检都是冯氏生的。其实她很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同意把冯氏抬成平妻,按理说有皇后姨母和首辅舅舅在,就算冯氏是老太太的远房侄女,就算父亲喜欢冯氏,只要母亲不点头,她就当不了平妻。 私下里她也偷偷问过母亲,母亲说是不能让父亲没有嫡子,所以在冯氏生下弟弟白荣检之后就抬了平妻。 对于母亲的说法,白苾棠并不是很认同,本朝主母没生儿子的多了去了,可大都是把庶子记在主母名下,当成嫡子教养,把妾室抬为平妻的人家却寥寥无几,再说,母亲深居简出,家里的中馈都是冯氏掌管的,外面和夫人们的交际也是冯氏应酬的,比起母亲,冯氏更像是这个白府的当家主母。 不过,父亲为人严厉,老太太还算公正,冯氏并没有苛待自己,最多像现在这样在言语上给自己添些不痛快。 白苾棠正想说话,老太太横了冯氏一眼,“她在宫里,伺候的人都是宫女,又没有咱家的丫鬟跟着,怎么传话回来?只要把病养好了我就放心了,听说你去秋狩了?”她又看向白苾棠。 “去了,昨天回来的。”苾棠坐在椅子上,纤细的脊背挺得笔直。 “哎呦,秋狩听起来就热闹,这么有意思的事,怎么不把你妹妹带上,让她也见见世面,你是姐姐,要多关照妹妹才是啊。”冯氏笑吟吟地看着白苾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多么熟稔亲密呢。 苾棠面色淡然,“秋狩是宫里安排的,我也只是随行而已,并没有说话的权利。” 第9节 “看你说的。”冯氏很不认同地一撇嘴,“皇后娘娘可是你的姨母,按理说也是阿桐的姨母,什么时候把你妹妹带去在皇宫住上几日,熟悉了就好了。”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那是皇宫,你以为是什么地方,想带谁进去就带谁进去?阿棠好久没见你母亲了,快去看看吧。” 白苾棠行了礼就离开了福安堂,白芳桐袅袅娜娜地站起身送她,“姐姐慢走。” 老太太看着她出了门,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撂,“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话里话外地挤兑她,谁也不是傻子,她听了你的话心里不舒坦,还怎么可能和你亲近?” 冯氏委屈地撅着嘴,“老太太,您也看见了,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是好吃好喝地养着她,可她就是不喜欢我,我也没办法啊。”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她一眼,白芳桐站起来,倚到老太太的身边,柔声安慰道:“祖母别气,等会儿我去姐姐那里坐坐,姐姐性子好,对我一向很和善的。” “还是你懂事,沈皇后和沈首辅都喜欢她,你要多多和她亲近,不要弄什么姐妹争风吃醋的,和她把关系处好,对你也有好处的。都是一家人,要互相帮扶,别处处较劲。” “我知道了,祖母放心。”白芳桐温顺地点了点头。 …… “娘!”苾棠进了母亲的院子,一头扎进沈诺岚的怀里,扭了扭身子,“娘,我回来了。” 沈诺岚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快让娘看看,听说你病了,现在可大好了?”宫里不让带丫鬟进去,她只知道女儿风寒了,却不知道她严重不严重。 “好了,我还去秋狩了呢。”苾棠抱着母亲的胳膊,抬起头仔细地看着她,依旧是雪肤花貌,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前世成亲之后,婆母规矩严,她每年也就有一两次机会能回到沈府,说起来她真的十分想念母亲,“娘,我好想你啊。” 沈诺岚见女儿嫣红的小嘴一撇,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忙心疼地揽住她,“我也想棠棠了,这次回家,棠棠过了团圆节再去宫中。”姐姐没有儿女,和哥哥关系又紧张,沈书远和沈书嫣从来不去皇宫,也就宝贝女儿和她亲近。别人都说皇后孤高冷傲目中无人,可她却心疼姐姐,明明是个骄傲美丽的女子,却偏偏进了皇宫,和那么多女人抢一个男人的欢心不说,四个妃子都有孩子,唯独她没有。 沈诺岚搂着女儿的肩膀,她很少出门,只在女儿一岁那年带着她进宫去看了姐姐,到现在她还记得姐姐抱着小小的女儿时那激动的样子,一国皇后小心翼翼地抱着女儿,美丽的眼睛氤氲了水汽。从那之后,女儿就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坤宁宫过的。对此她并不反对,虽然她也舍不得和女儿分开,但只要能抚慰姐姐的心,她也愿意放弃这一半的时间。 “棠棠,皇后她好不好?”沈诺岚问道。 “姨母很好。”苾棠点点头,“这次秋狩姨母也一起去了。” 沈诺岚握着她的手,叮嘱道:“皇宫里的人都心思深,棠棠平常要小心些,不能给皇后添麻烦,知道吗?”女儿小时候还淘气,长大懂事后就越来越乖巧,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苾棠点点头,“知道啦,娘放心,我会小心的。”母亲每次都会这样叮嘱她,以前她都没太当回事,不过经历了这次大公主萧玉娴和二公主萧玉彤联手陷害自己的事,她决定以后一定要多多留心,要是像前世那样被她们得逞了,不光是自己难过,姨母和母亲也会跟着为难,前世姨母为了把这件事压下去,费了很大精力,母亲也很难过,她自然是相信自己,只是却心疼自己平白受了委屈。 看着宝贝女儿认真的样子,沈诺岚也不想让她太过紧张,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棠棠是不是见到韩世子了?”她总觉得女儿现在情窦未开,可能因为是自幼定亲,两人太过熟悉,女儿见到韩从瑾一点儿女孩子的娇羞都没有,不过也没关系,等她再大些或者成了亲自然就好了。 白苾棠抱着母亲的胳膊蹭来蹭去,委委屈屈地唤道:“娘……” “怎么了,和韩世子闹别扭了?”沈诺岚的眉头皱了起来,“还是他欺负你了?”按理说不应该啊,自家宝贝女儿乖巧可爱,韩世子也是斯文温和,两人虽然不亲密,但却客气有礼,怎么可能闹起不愉快呢? 第10章 听着母亲关切的询问,白苾棠想起前世的事,心中一阵酸涩,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母亲该是如何伤心,这一世她绝不能走上老路,至少与韩从瑾的婚事得退掉。 “娘,我、我不想嫁给韩世子。”苾棠把脑袋靠在母亲的胳膊上,低声说道。 “怎么,真的闹别扭了?韩世子做了什么惹棠棠生气了?”沈诺岚担心起来,比起韩从瑾,她当然更信任自己的宝贝女儿,她乖巧娇软,从不主动惹事,要是闹了别扭,肯定不会是女儿的错。 “没闹别扭。”苾棠不想把前世的事说出来,反正也做不得准了,说了什么作用都不会有,反而让母亲心里难过,“我就是不想嫁人,娘,我想守着你和姨母过一辈子。”姨母没有儿女,对她最亲近,母亲和父亲关系也很淡漠,对她却是最好,要是可以,她也不想嫁到别人家去,与其小心翼翼地侍奉别人的父母,还不如就留在家中和姨母、母亲三个人一起过。 “傻丫头,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沈诺岚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幽远起来。半晌,她叹了口气,“娘和姨母陪不了你一辈子,将来娘不在了,你就得靠你父亲,要是他也不在了,这个家就是你弟弟当家作主,难不能你还要看白荣检的脸色不成?就算你弟弟容得下你,还要看弟媳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呢。” “什么不在了?!娘不要说这样的话!”苾棠不高兴地抬起头看着母亲,“娘只比我大十五岁,生得又是雪肤花貌,咱们两个一起走出去,别人肯定说你是我的姐姐,娘要和我过一辈子才是!” 沈诺岚好笑地看着她,伸出白玉般的食指在她唇上轻轻点了一下,“这小嘴巴是涂了蜜吧,怎么这么甜,说说今早吃的什么?” 苾棠也知道,想让母亲和姨母同意自己退婚得慢慢来,不可能她一提出来,这婚事就顺利地退掉了,好在母亲舍不得她,不会很快地把她嫁出去,像前世她出嫁的时候是十六岁,还有两年的时间呢,她可以细水长流地把自己要退亲的决心表露出来,以姨母和母亲对她的疼爱,最终还是会同意的。 眼下见母亲转了话头,苾棠也是一笑,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早上啊,我吃了桂花糕,沾了蜜吃的。”说完,她笑着倒在了母亲的怀里。 沈诺岚抱着她,“我说呢,这么甜。”再好的桂花糕和蜜,也没有她的宝贝女儿甜。 …… 歇过午觉起来,白芳桐就来了。 她穿着一件水绿色襦裙,两根长长的宫绦垂到裙边,随着她走路的姿势轻轻摇摆,颇有一种弱柳扶风之感。“姐姐。”白芳桐屈膝褔了一礼,纤细的身子弯折,清丽的小脸上挂着浅笑。 “阿桐来了,坐吧。”苾棠给她倒了杯茶,虽然和冯氏的关系不好,但她和白芳桐倒是从未起过龃龉 。不对,应该说是到目前为止没有什么冲突,她记得前世成亲之前,白芳桐突然一改温柔和顺的脾性,变得尖刻起来,她当时以为是妹妹舍不得自己。可是在她出嫁那天,白芳桐把她给刺伤了,要不是喜娘机警,她恐怕就不是尾指受伤这么简单了。 “姐姐,秋狩热不热?都有些什么猎物?”白芳桐好奇地问道。 “秋狩在浮翠山,倒不是很热,我觉得比京都凉快。”苾棠抿了口茶,“猎物吗,就是常见的豺、豹之类,还有很多兔子什么的。” “那谁猎到的猎物最多最大?” “应该是——”苾棠刚想说应该是肃王,却在白芳桐的眼睛里发现了一丝隐秘的兴奋,似乎她正在期待着自己说出某个名字来,苾棠顿了一下,“应该是差不多吧,我没留意。” 白芳桐的脸上露出一丝没有遮掩好的失望,“姐姐,二皇子和四皇子的猎物应该没有大皇子和三皇子多吧?” 二皇子庆王是个纨绔肥胖之人,喜欢吃喝玩乐,狩猎自然不擅长。四皇子怀王年纪最小,今年刚刚十八岁,自然比不上成王萧昱霖和肃王萧昱琛。苾棠不用想也知道这两人的猎物没有成王、肃王多,不过她却不想顺着白芳桐的话头说下去,“也许吧,我不过是看一眼热闹罢了,谁有那心思去看什么猎物多少。” “这样啊。”白芳桐没有再追问,笑着说起了别的。 …… 因为快到团圆节,各家都互送团圆饼之类的节礼,延平侯府的节礼是韩从瑾亲自送过来的。 白府和延平侯府定亲时,白平昌还不是侍郎,但苾棠的姨母已经是皇后了,舅舅更是当朝首辅,所以也算不上高攀,延平侯虽然有些瞧不上从寒门学子慢慢向上爬的白平昌,但对这门亲事还是很满意。自从两家定了亲,延平侯和白平昌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两人颇有些意气相合。 白平昌和韩从瑾叙了几句闲话,问了问他在金吾卫可还习惯,韩从瑾一一答了。 扫了一眼门口,白平昌皱眉道:“阿棠怎么还没过来。”他刚才已经派人去叫苾棠过来了,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第10节 老太太也有些奇怪,孙女虽然和韩从瑾之间不是很热乎,可从没有避而不见,不过当着韩从瑾的面,还得把话说圆了,“阿棠可能身子又不爽利了,她在宫里的时候就生了一场病,回家来还有些虚弱。” 韩从瑾忙道:“既如此,就不要再劳烦白姑娘过来了。”话虽这么说,他心里还是很生气,未婚夫上门送节礼,正是光明正大见面的机会,未婚妻就应该精心妆扮好,欢欢喜喜地过来才是,哪有这样拿乔的?估计是平常见惯了皇子王爷,对自己这个侯府世子不放在眼里了吧。 苾棠确实是避而不见,她是打定了主意要退亲的,不想再和韩从瑾培养什么感情,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或者在外面碰上了,她是不想再和他见面的。 丫鬟秋霜奇怪地看了看自家姑娘,她捧着本书,歪着软榻的大迎枕上,慢条斯理地翻看着,好像一点儿都不着急的样子。难道是没有听清楚自己刚才回的话?秋霜又重复了一遍,“姑娘,韩世子送了年节礼过来,老爷说让你去福安堂呢。” 苾棠“嗯”了一声,却不动身。 秋霜想了想,走到明间,低声问白露,“姑娘这是怎么了?” 白露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姑娘自有主意,咱们别管那么多,顺着姑娘的意思就行。” 苾棠翻着手里的书,听见院子有人在说“韩世子走了”,她突然又有些犹豫,既然韩从瑾厌恶自己,那他肯定也不想和她成亲,她是不是应该和韩从瑾说清楚,也许两人商量一下,这亲事能退得更顺利? 想到这里,苾棠放下书,翻身下了软榻。 白露、秋霜看自家姑娘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刚想跟上,苾棠头也不回地丢了一句,“不用跟着。”她和韩从瑾商量退亲的事,在没有成功之前,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的好。 此时的韩从瑾还没有离开白府,他正站在花园里和白芳桐说话。 “世子也去秋狩了吗?”白芳桐温温柔柔地说道:“姐姐说秋狩很是热闹呢,皇子们猎了好多豺豹之类,还说大皇子和三皇子猎到的最多。” 韩从瑾心头一阵厌烦,她倒是看得清楚,连人家的猎物都关心了,那个时候怎么不说身体虚弱了,此时却托病不肯出来。 她看了看韩从瑾的脸色,懊恼地说道:“不是不是,我记错了,姐姐是说也许大皇子和三皇子猎到的最多,她并没有留意猎物什么的。” 韩从瑾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没有留意猎物,恐怕是在留意猎到猎物的人吧? “世子你别误会,姐姐她、她也提到你了!”白芳桐紧张地揪着帕子,一副生恐韩从瑾误会的样子。 “哦,她提到我什么了?”韩从瑾眉毛一挑。 “她、她——”白芳桐不安地低下头,小声道:“我忘记了。” 根本就是没提起自己吧?韩从瑾的嘴角带起了一丝讥讽,未婚夫就在她身边,她却没有留意,只顾着看皇子们去了,他可是亲眼看见她期盼地瞅着林子的样子。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是他熟悉的,韩从瑾立刻转过身,果然看见苾棠走了过来。不知为何,他有些心虚,虽然自己是偶然在这花园碰到白芳桐的,而且他以前也常常碰到她,两人也会像今日这样闲聊几句,并不是特意与她见面,可是他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她不会误会自己吧? “姐姐。”白芳桐却突然慌乱起来,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苾棠,“姐姐你别误会,我是碰巧遇到世子的,我们、我们没什么的,真是是碰巧遇到而已!” 第11章 白苾棠看看心虚的韩从瑾和慌乱的白芳桐,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萧玉灵说的“趁着送他出去在花园里卿卿我我”,她又看看左右,竟然真的一个仆从都没有,“怎么,没人送韩世子出去吗?”什么时候白府的人这么不通礼仪,让上门的客人自行离开了? 韩从瑾忙解释道:“本来是有的,正巧遇到了白二姑娘,她也要去二门处,就顺便送我了。” “哦?”白苾棠的唇角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这么巧啊?”如果真是碰巧顺路同行,又怎么会把丫鬟都打发掉呢,比如自己就是想私下里和韩从瑾商议退亲一事,不想让别人知道,才故意不上白露秋霜跟着过来,那白芳桐又是为了什么才打发了众人和韩从瑾单独说话呢? 听着她轻声地反问,看着她唇角的弧度,韩从瑾的怒火又冒了出来,她这是什么态度,一看就不相信自己所说,她和皇子们整日厮混在一起,怎么不知道避嫌了?自己不过是碰巧遇到了白芳桐,她就阴阳怪气的。 白芳桐脸色雪白,双眸含泪,颤颤巍巍地深深褔了一礼,“姐姐,你别生气,我和世子真的是碰巧遇到而已,姐姐,你、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打我两下出出气好了。”她纤细的身子弯着,低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谦卑而柔弱,就像一只受伤的天鹅,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她做出如此姿态,是想反衬自己是个凶恶之人吗?苾棠半晌没有说话,她终于知道前世白芳桐为什么要在成亲那天刺伤她了,原来白芳桐一直不肯议亲,是因为韩从瑾。那韩从瑾呢,他又是什么想法? 苾棠没有开口,白芳桐也不起身,她蹲得久了,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韩从瑾眉头轻皱,她果然是蛮横跋扈,怪不得白芳桐平时提起她,都是一副战战兢兢被吓坏了的样子,想必是从小到大,一直被她欺负来着。 他大手一伸,将白芳桐拉了起来。 苾棠的目光落在他握着白芳桐的手腕处,难道他也是有意白芳桐的? 白芳桐轻轻挣扎起来,“不,姐姐不原谅我,我就不起身。” “你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求她原谅?!”韩从瑾玉面紧绷,神情不悦,他们两人站在一起,要是白芳桐错了,那不就意味着自己也错了? “不,世子,你、你不知道……”白芳桐眼中的泪终于掉了下来,晶莹的泪珠顺着雪白的脸颊而下,挂在尖细的下巴上,欲掉不掉,她的身子轻轻摇晃了两下,眼睛一闭,身体后仰,竟然晕了过去。 韩从瑾大惊,忙一把拉住她,待要喊个婆子过来背她回去,这才发现左右竟然一个仆从都没有,他看看苾棠,显然,她是背不动白芳桐的。 韩从瑾双手扶着白芳桐,胳膊伸得直直的,不肯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哎,你醒醒啊!”他摇晃了两下,白芳桐脑袋低垂,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苾棠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精彩啊,自己妹妹这演技,真比那台上的戏子还厉害。她们两个同龄,白芳桐只比她小了几个月,做姐妹这么多年,她早就知道白芳桐擅长把自己表现的柔弱温顺,没想到她这眼泪能说来就来,这装晕的本事也很逼真。 脑门上的汗冒了出来,韩从瑾窘迫地看了一眼苾棠,才发现她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他气得直咬牙,“棠棠,快想想办法!”他一着急,也不喊“白姑娘”了。 “我有什么办法?”苾棠两只白嫩的小手一摊,颇为无奈地说道:“总不能让我把她抱回去吧,我可没那么大力气。” 韩从瑾自然知道她抱不动,急得直跺脚,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在苾棠面前抱着别的女子,“棠棠,我扶着她,你快去找个婆子来背她。” 苾棠点点头,“好吧,那你等会儿啊。”她慢悠悠地沿着花园小路走了,拐了个弯却停了下来,韩从瑾不愧是京都有名的俊俏公子啊,喜欢他的人还真多。其实这样也好,如果白芳桐喜欢韩从瑾,她愿意让贤,既然婚姻是结两姓之好,那换成白芳桐也一样,只是母亲那里要慢慢说服才行。 她躲在路边的花木后,偷看远处的韩从瑾和白芳桐。韩从瑾的胳膊依旧笔直,稳稳地扶着白芳桐,却只碰到她的胳膊。 磨蹭了好一会儿,见那两人的姿势始终不动,苾棠又慢悠悠地转回来了。 “人呢?”韩从瑾一看只有苾棠一个,并没有婆子跟在她后面,不由得有些气急。 苾棠的眼睛无辜地眨巴了两下,“今天不知怎么了,我在这花园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个人影。”眼看着韩从瑾要发急,苾棠又道:“我倒是想起个法子来,说是用簪子用力刺人中的话,可能会让昏迷的人醒过来。” “有这样的法子?”韩从瑾狐疑地看着她,他倒是听说可以掐人中,什么时候变成用簪子刺了? “有啊,我前些天不是昏迷了两天吗,就是被刺醒的。”苾棠的表情很是认真,“咱们试试就知道了,就用我头上的簪子好了。” 她说着话,靠近了白芳桐,却见她的睫毛微微扇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茫然地说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苾棠嫣红的嘴唇一抿,高兴地拍拍手,“看,这法子果然见效!” 第11节 既然人已经醒了,韩从瑾连忙松开了手,他看看感激地望着自己的白芳桐,又看看笑得眉眼弯弯的白苾棠,怎么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 团圆节这天,苾棠换了件樱粉色的褙子,坐着马车去了天香楼。秋狩时肃王萧昱琛说是有事让她帮忙,可在皇宫里又不说什么事,非要约到天香楼见面。 推开顶层雅间的门,中间的圆桌上摆着整齐的茶具,靠墙有书案,笔墨纸砚俱全,一盆瑶台玉凤开得正好,洁白如玉的花瓣微微卷曲着,像是一位娇羞纯洁的少女。一旁四扇的大屏风上绘的也是菊花,正好也有这瑶台玉凤,看起来和桌上这盆很是相似。 苾棠纤细的手指在花瓣上轻轻抚过,低头嗅了一下香气,淡淡的幽香袭来。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支着下巴长长地舒了口气,不知为什么,对于和萧昱琛见面,她有些紧张。 “棠棠紧张什么?”低沉的声音传来。 “啊!”苾棠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却见萧昱琛站在屏风旁边,长身玉立,一身简单的玄色锦袍,挺拔俊逸,本来宽敞明亮的雅间因为他的出现而显得狭□□仄起来。她还以为这屋里没人,想来他先到了,就在屏风后面的软榻上歇息呢,苾棠的手按在扑通乱跳的胸口,平息了一下,褔了一礼,“肃王殿下。” “不必多礼。”萧昱琛大步走到她刚才坐的位置正对面,坐了下来,坚毅的下巴点了一下,“坐。” 苾棠偷偷看了他一眼,他表情平静,显然没有因为跪了两日要为难她的意思,那就是真的有事让她帮忙了?苾棠有些忐忑,他堂堂一个亲王,又是皇上最看重的儿子,有什么事情办不到,还需要她来帮忙。要是他提出来,自己也做不到,该怎么办呢? 萧昱琛修长如玉的大手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推到苾棠面前。 苾棠握住茶杯,细白的手指在杯身上无意识地摩挲着,“殿下,你要我——” “笃笃”,雅间的门被敲了两下,随即一阵饭菜的香气传来,几个大托盘被送了进来,很快,桌上就摆满了各式菜肴,苾棠扫了一眼,大部分都是她爱吃的,也有她从小就不喜欢的,比如青菜。 上菜的伙计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雅间的门也被关上了,屋里静悄悄的。 苾棠站了起来,“我服侍殿下用膳吧。”她说着话,执起他面前的酒壶,将里面的琼浆玉液倒了一小杯。 “坐下一起用。”萧昱琛饮了半杯酒,黑漆漆的目光落在她握着酒壶的手上,手指细长,莹润如玉,前不久他还握过一次,细嫩柔腻,他的手指轻轻捻了捻,似乎那感觉仍在指端,“你知道我从不要人布菜的。” 苾棠自然知道他的习惯,也不再坚持,坐回他对面,捏起了筷子。天香楼的饭菜自然无可挑剔,苾棠却有些心不在焉,她不知道萧昱琛会对自己提什么要求,担心自己不能让他满意。 一片青菜突然送了过来,落在她的小碗里。苾棠愣了一下,抬头看萧昱琛。 他的俊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道:“棠棠多吃些青菜,会长高的。” 苾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飞快地眨了两下,低头盯着那青菜几息,默默地叹了口气,夹起来吃了。天知道她从小到大最讨厌青菜了,一口咬不断,要整片塞到嘴里,每次吃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一只啃食青草的羊。 萧昱琛黑漆漆的眸子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他似乎十分愉悦,连薄薄的唇角都翘起来一点儿。 他自然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她还是个小团子的时候,每次家宴,皇后总给她夹青菜,她端着自己的小碗,跑到他的身边来,说是“要和三表哥一起坐”,然后趁着皇后不注意的时候,把她小碗里的青菜飞快地夹到自己的碗里,鼓着白嫩嫩的小脸蛋,低声威胁他:“吃了青菜能长高的,三表哥,你不想将来长成个小矮子吧?阿灵说了,要是太矮的话,可没有姑娘喜欢你哦。” 作者有话要说: 肃王【得意】:棠棠欺负我的事,我都记在小本本上了,从现在开始,一样一样的报复回去。 棠棠【生气】:你个小气鬼! 肃王【向往】:那年棠棠骑在我身上,小拳头在我胸口捶了几十下…… 棠棠【惊恐】: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第12章 苾棠本来就不饿,再加上萧昱琛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地用膳,偏偏不说找自己做什么事,她更加没有胃口了。 好容易等着萧昱琛放下了筷子,漱了口,她连忙倒了杯茶,放到他的面前。 萧昱琛抿了一口,见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白生生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了一起,嫣红的唇瓣微微抿着,一看就是在紧张。 “棠棠做的那个梦,是萧昱霖把你杀了吗?”他终于开口了。 苾棠想起梦中那把冰寒的匕首,还有萧昱霖猩红的眼睛,脸色不由得白了几分,勉强点点头,“是的。” “别怕,不过是噩梦,都过去了。”萧昱琛声音低沉,“他杀你是在哪里?” “在北郊的那个皇家别苑。”苾棠慢慢平静下来,明白萧昱琛找她来做什么了,毕竟她刚刚醒来的时候,他就在床前,听了自己说的话肯定起了疑心,更何况她说了他最后做了皇帝,做为一个皇子,肯定会对这个感兴趣吧。不过,她是事情刚发生就被关在皇家别苑了,对于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她甚至不知道昭文帝死了没有,萧昱霖是如何上位的,她也完全不知道。 苾棠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想知道细节的话,必然对自己的话不满意,要不要随便编造些什么来蒙混过去? “北郊的那个别苑啊……”萧昱琛的黑眸微微眯了起来,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两下,却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从身上摸出一串手链来,递给苾棠。 那手串呈碧绿色,一颗颗光洁圆润,光华隐隐,闻起来有淡淡的药香。苾棠以为萧昱琛是让她帮着鉴定,拿在手中翻看良久,“这并不是翡翠碧玺之类的宝石,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做的,更像是一种什么木头,香气也像。”她自幼在皇后的坤宁宫长大,珍材异宝见得多了,却没有认出来这是什么,不过这手串她好像在哪里见过,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有些不安地把手串递了回去,满心希望萧昱琛能换一个要求,一个自己能做到的要求。 萧昱琛的目光落在她的手心,那串碧绿手串躺在她白腻莹润的掌心,绿的益发沁人,白的更加诱人。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一下,声音有些暗哑,“戴着。” “什么?”苾棠有些疑惑。 萧昱琛好不容易让自己的目光从那白腻的掌心移开,却又对上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了她醒来那天哭过的样子,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像是黑曜石一般纯净,偏偏眼角哭成了桃红色,带着一抹惊心动魄的娇媚。 萧昱琛垂眸,手指轻轻捻了捻,半晌才道:“这是碧木珠,是……确实是木头做的,你要每天戴在身上。” 这下苾棠听清楚了,难道这就是他要求自己做的事,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似乎明白她的疑问不解,萧昱琛低声道:“这碧木珠需要人每日佩戴来养,越是国色天香的女子,这珠子将来的成色越好,所以棠棠要每日戴在身上,不可让别人代劳。” 苾棠恍若大悟,她虽然不知道这碧木珠是什么,可她听说过“人养玉”的说法,当下也不再迟疑,将碧绿色的手串戴在了腕上。 衣袖翻起,露出一小截欺霜赛雪的手腕,在碧绿色的映衬下,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般细腻。 萧昱琛飞快地扫了一眼,虽然是惊鸿一瞥的瞬间,却牢牢地印在了他的心上。 苾棠的眉头却慢慢地皱了起来,她想起来了,前世萧昱琛也曾经送过这手串给她,不过是她及笄的贺礼,当时他并没有说让自己每日戴着,也没说这是让她养着的,而且,既然是贺礼,肯定不能说日后再要回去,反正直到她死在那个皇家别苑,这碧木珠一直都在她的箱子里待着。 第12节 “怎么了,棠棠不喜欢?”萧昱琛立刻发觉了她的异样。 “没有,这手串很好看。”苾棠抬头一笑,不管这手串是怎么回事,至少她终于能完成萧昱琛要求的事了。 …… 离开天香楼,萧昱琛直接去了德妃的宫中,今日是团圆节,晚上是有家宴的。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毕竟是亲生儿子,就算那张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德妃还是一下子就发现了他的不同。 “娘。”萧昱琛坐在桌边,“有一件一直想送的东西,今天终于送出去了。”那碧木珠在他手里已经二三年了,他早就想送给她,又怕送了她也不戴,今天总算是有了好机会,看小丫头那紧张的样子,肯定会天天戴在手上的。说起来,母妃那里也藏了这么一串碧木珠,可惜一直都没有送出去,他还是看了母妃的碧木珠,才想到弄一串一模一样的送给小丫头。 德妃笑了,“怎么,你堂堂亲王给人送东西还要找机会啊?” “堂堂亲王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啊。”他倒是想为所欲为,至少在某一件事上能得偿所愿,可惜做不到。 母子两个说了会儿闲话,一起去了乾清宫,今晚的家宴就在这里举行。 昭文帝和沈皇后坐在高位,两人低声说着什么,沈皇后白皙的手指在昭文帝的手臂上轻轻戳了一下,微微一笑,云鬓花颜,比头上的九尾凤钗还要夺目。 昭文帝不禁看得一愣,叹道:“多少年了,阿云一笑,朕这颗心啊,还是会扑通扑通地乱跳。” 沈皇后扑哧一乐,睨了他一眼,眼波流转,“你当自己是毛头小子呢,还扑通扑通。” 昭文帝的手在案几下伸了过去,悄悄握住了沈诺云的手,低声笑道:“在阿云面前,朕永远都是个毛头小子,就算是七老八十了,只要阿云一笑,朕立刻就返老还童了。” “正经点,大家都看着你呢。”沈诺云笑不可支,用帕子掩住了嘴角。 昭文帝轻咳一声,坐直了身子,却没有放开皇后的手,他扫了一眼下面,该来的都来了,惠妃、淑妃、德妃、贤妃,他的四个妃子坐得整整齐齐,下面成王、庆王、肃王、怀王也都到了,只可惜,他这四个儿子只有老二庆王成亲了,其他三个都不肯成亲,连定亲都不愿意,三个公主也没定亲。 昭文帝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他这七个儿女,不管学识品性如何,个个都是他的心头肉,只要不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有什么要求或者任性些的想法,他也就纵容了,不定亲就不定亲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男人就算成亲晚些,只要后院里有女人,根本就不愁没儿子。至于公主,嫁了人难免拘束,让她们在皇宫里多自在几日也是好的。 年年家宴都相似,只是今年多了庆王妃。 庆王纨绔肥胖,喜欢吃喝玩乐,京都贵女多傲气,昭文帝和淑妃担心他夫妻不和睦,为他选的王妃是个温柔可亲之人,至少不会明里恭顺暗地嫌弃。 庆王妃坐在庆王身边,浅笑着给他斟酒,两人一看就有种默契和谐。 昭文帝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瞥了另外三个儿子一眼,要是这三个肯听话,早两年他就有小皇孙了。 萧昱琛面无表情,好像没看见昭文帝的眼神。 萧昱霖看了一眼惠妃的方向,果然惠妃也正在看他。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萧昱霖默默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母妃一直想让他娶乔慕柔,理智上他知道这是个很好的选择,乔慕柔是国子监祭酒嫡女,娶了她对自己颇有助益。而且乔慕柔只是他的远房表妹,国子监的乔祭酒不一定非要和他结盟,只有联姻才能让这关系更加稳固。 只是……自己要是定了亲,离棠棠就更远了一步吧。可恨她的亲事定得太早,那个时候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到了现在她又有沈皇后和权倾朝野的沈首辅护着,他根本不敢下手去毁了她的亲事。 酒宴过半,庆王的坐席上闹起了动静,庆王妃用帕子按住嘴巴,庆王给她轻轻拍着后背。众人看了过去,都有些诧异平时纨绔的二皇子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怎么了?”昭文帝关切地问道:“可是不舒服了,快去传太医!” “不用不用。”庆王胖胖的手一摆,“父皇不用担心,她没生病。” 淑妃突然叫了起来,“哎呀,莫不是——”她目露欣喜之色,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儿子。 庆王呵呵一笑,点点头,“王妃她有了二个月身孕了。” 众人都愣住了,昭文帝猛地一拍自己的腿,“这是好事啊!”他哈哈笑了两声,兴奋地说道:“朕终于有小皇孙了!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 庆王妃一脸羞涩,“儿媳没有大碍,父皇不用叫太医来了。” 庆王妃有孕,众人心中各有思量。 萧昱霖心头一阵烦闷,这亲事也拖不了太久了,就算父皇不急,母妃也会着急的,她说过多少次,今年之内必须得定亲,不然一个亲王迟迟不肯成亲,肯定会引人非议的。现在老二媳妇有了身孕,母妃肯定会更着急的。 惠妃先是看了眼萧昱霖,眼睛一转又看了看高座上的沈皇后,笑道:“皇后娘娘快摸摸老二媳妇的肚子,听说这样可以带来福气呢,没准皇后娘娘也就怀上了呢,皇后娘娘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臣妾都替姐姐着急了。” 昭文帝脸色一沉,皇后的面色倒是没什么变化,淡淡地瞥了一眼惠妃,正想说什么,德妃笑道:“惠妃姐姐这话就错了,什么叫皇后娘娘没孩子,这屋里的七个,哪个不是皇后娘娘的孩子呢?” 她这话一点儿没错,皇后算是嫡母,正经论起来,这七个都是皇后的孩子,就算是惠妃生的萧昱霖和萧玉娴,也得管皇后叫“母后”。 沈诺云冷冷地看了德妃一眼,她并不需要她来替自己解围。 “哎呦,德妃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惠妃笑眯眯地,“我是说这亲生的——” “闭嘴!”昭文帝冰冷的眼神让惠妃生生打了个冷颤,看着一向和善的皇帝露出这样可怕的神情,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个错误。 “无妨的。”沈皇后悄悄捏了捏昭文帝的手,低声抚慰了一句,笑道:“陛下,西荣上次不是贡上来的一对极好的玉如意吗,正好给老二媳妇安枕。” 想到这一桩突如其来的喜事,昭文帝脸色稍霁,他满怀歉意地看着沈诺云美丽的眼睛,“阿云,对不起,都是朕不好,没能给阿云一个孩子。” “皇上说什么呢,我可是皇后,有四个皇子三个公主呢。”为了孩子,她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坤宁宫小佛堂里的求子观音玉雕像,她每天都要拜上一拜,可这么多年了,一点儿用都没。好在,还有娇软可爱的棠棠在她身边,让她的心渐渐满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棠棠:不知道这碧木珠养好了,殿下要送给谁? 肃王:送给我那国色天香的媳妇。 棠棠:你媳妇要是不爱吃青菜呢? 肃王:……我替她吃。 感谢小天使留言撒花,那个,改了文名,希望小天使继续支持啊,比心~ 第13章 过完团圆节,苾棠又回到了坤宁宫。 第13节 沈皇后正跪在观音像前,她双手合十,恭敬而虔诚地默默祝祷着,希望观音大士能带给她一个孩子。这尊观音像由一整块两尺高的上等白玉雕成,玉质水润无暇,观音庄严慈悲,可谓价值连城,是当年昭文帝送给她的,可惜她却一直没能有孕。 从小佛堂出来,苾棠倚到她身边,在她胳膊上蹭了两下,“姨母,你身上真香。”自从重生以来,她格外珍惜和母亲姨母在一起的日子,离开坤宁宫没多少天,她就好像很久没见到姨母了似的。 小佛堂里供着香,她身上难免染上,沈皇后笑着捏了捏她白生生的脸颊,虽然没孩子,但是有这么乖巧娇软的棠棠,她也满意了。“咦,棠棠身上也很香,是什么味道?棠棠用了新的熏香吗?”一阵似有似无的木质清香,她以前没在苾棠身上闻到过。 苾棠把碧木珠露了出来,“是这个手串的味道。” 沈皇后抬起她的手腕闻了闻,“确实是,这是什么珠子,怎么还有香气?”饶是她见了无数奇珍异宝,也从没见过有香气的宝石。 “是一种木头做的珠子,别人送的,戴着好玩罢了。”苾棠知道姨母和德妃不合,不敢说是萧昱琛让她养的手串。 沈皇后却会错了意,以为这手串必然是沈首辅送的。她和大哥不合,大嫂和沈书远、沈书嫣已经很多年没有来看过她了,她并不怪大哥,当年的事是她对不起他和大嫂。所以她虽然和大哥一家再不来往,却并不反对棠棠和他们亲近,对于小妹生的这个女儿,她相信大哥也是很爱护的。 眼下见苾棠对这手串的来历含混其辞,她以为是苾棠不想让自己生气,笑着把袖子给她拉好,“棠棠也不要总窝在这坤宁宫,趁着现在天气好,去御花园多转转,或者去找三公主玩儿吧。” 苾棠刚想说话,就听见了萧玉灵的声音,她站起身来,“姨母,我出去啦。” “棠棠,棠棠,我跟你说。”萧玉灵一把拉住苾棠,“你知道吗,明天姚大都督就回京了!” 苾棠点点头,西荣犯边,姚大都督出征,此次凯旋而归,京都已经议论好些天了,明天正式入城,还不知道街上如何热闹呢。 “咱们明天上街去看吧,你想想,浴血归来的将士们,身穿铠甲,腰佩长剑,神情肃穆地跨马而过,该是多好看啊。”萧玉灵兴奋地摇了摇她的手。 苾棠有些迟疑,“街上人会很多吧……” “没事,我有雅间的,在二楼,既看得清楚,又不会被挤到。”萧玉灵一扬眉毛,她可是公主,怎么可能没有观看的好位置,“说好了啊,明天咱们一起去。” 次日一早,萧玉灵就拉着苾棠出了门,两人自幼要好,也没分开坐,苾棠坐在萧玉灵的宽敞马车里,疑惑地看看她绯红的脸颊,萧玉灵按理说不认识姚大都督啊,最多和自己一样,听过他的英名而已,她怎么这么激动,脸都红了? 马车直奔天香楼,到了雅间,却发现大公主萧玉娴已经到了,她趴在窗前,回头朝着她们看了一眼,又扭过头继续看着下面的街道。 萧玉灵歉意地看了一眼苾棠,这是父皇派人给她定好的雅间,她没想到萧玉娴也来了。 “没事。”苾棠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虽然萧玉娴和二公主在秋狩时想要害自己,可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也不可能和两个公主彻底撕破脸,再说,皇上已经安抚过了,这件事就得揭过去。 两人坐在桌边说了会儿闲话,萧玉灵低声道:“棠棠,你先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肯定是要去净房,苾棠点点头。萧玉灵出了雅间,左右看看,在走廊上转来转去,似乎在找什么。 把桌上的茶杯握在手里转了两圈,苾棠并没有碰这里的水和点心,自从上次被两位公主联手坑害,她长了记性,大公主是先到这雅间的,万一她在这水里做了什么手脚呢? 等了好一会儿,萧玉灵也没回来,苾棠有些心急,她看了一眼萧玉娴,自从自己进了雅间,大公主就没有离开过这窗口,她不停地张望着街道尽头,十指抓在窗棱上,骨节微微凸起,很是用力。 苾棠心中暗暗咋舌,这姚大都督听说都三十出头了,没想到还这么受欢迎,他一回京,两位公主都出宫观看,看大公主的样子,似乎还颇为紧张,人还没出现呢,就翘首以盼地等着了。 也不知道阿灵跑到哪里去了,按理说早该回来了呀。苾棠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看,就见雅间门口有个侍女朝着自己招手,正是表姐沈书嫣身边的丫鬟,她很是熟悉。 “表姑娘,三公主在我们姑娘那里呢,说是让你也过去。” 苾棠恍然大悟,怪不得萧玉灵迟迟没有回来,原来是遇到表姐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大公主萧玉娴没有理会她们。 “那走吧。”苾棠没有跟萧玉娴告辞,跟着丫鬟去了沈家定的雅间。 萧玉灵和沈书嫣果然在,沈书远也在。 “没良心的小丫头,上次团圆节也不说来看我。”沈书嫣板着脸,更加清冷得像一枝白梅,指尖在苾棠脑门上点了一下,“听说你病了,可大好了?” “已经大好了。”苾棠有些羞赧,按理说她是该去舅舅家一趟的,可她实在是太想母亲了,整日腻在一起不想离开,拉着沈书嫣的袖子,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眨巴两下,可怜巴巴地说道:“表姐,我错了~” “嗯,看你这么诚恳地认错,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吧。”沈书嫣扑哧一笑,严肃的样子也装不下去了。 “表哥。”见表姐笑了,苾棠又给沈书远见礼。 沈书远“嗯”了一声,他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锦袍,站在那里好似青竹般儒雅俊逸,笑意淡淡,眼睛中全是温暖之色,“棠棠去秋狩没遇到什么事吧?” 苾棠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二公主的手串之事,他虽然没去浮翠山,但堂堂内阁首辅家的嫡子怎么可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二公主把在场贵女都搜了身,事情闹得这么大,他肯定是知道了,以他的头脑,恐怕不用想就明白了这件事的目标是自己。 “没事,表哥不用担心。”苾棠感激地看着沈书远,前世大家都议论她偷了二公主的手串,表哥表姐却坚决不信,表哥一心想要查明真相,奈何她自己又伤心又愤恨,忘了有宫女撞自己的事,完全想不起来那手串怎么到了自己身上的。即便如此,舅舅也暗中施压,京都里没人敢明着议论她。 萧玉灵听他们说起秋狩之事,脸上讪讪的,虽然要害苾棠的是她的两个姐姐,她也觉得十分羞愧。抓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沈表姐喝茶吗?”她一直跟着苾棠称呼沈书嫣“沈表姐”的。 沈书嫣知道她是表妹自幼好友,并没有迁怒于她,见她一副小心翼翼讨好的样子,笑着把茶杯接到手里,“多谢三公主,我真好渴了。” 萧玉灵见她没有生气,大喜,又倒了杯茶,送到沈书远面前,“沈表哥,你……喝茶吗?” 沈书远接过,淡淡道:“多谢三公主,不过,这茶好像是我买的。” ……这是沈家定的雅间,里面的茶点自然也是他们买的。萧玉灵小脸涨红,“那个,沈表哥喜欢什么茶,我那里有些好茶的,改天给沈表哥送过去。” “不用了,我家里茶叶也不少。”沈书远抿了一口,又把茶杯放下了。 ……他是首辅家的嫡子,要什么茶叶没有。萧玉灵的脸更红了。 苾棠看不下去了,打岔道:“表哥,你明年的会试准备好了没?” 沈书远点点头,“放心,不会让棠棠失望的。” “表哥定然能高中状元!”苾棠笑道:“到时候表哥跨马游街,我可一定要去看的。”沈书远才华横溢,学识渊博,前世他确实中了状元,就算前世的事不一定会重现,她也深信,以他的能力学识,必然会高中榜首。 “那就借棠棠吉言了。”沈书远一笑,听着街道上人声渐渐热闹起来,走到窗口看了一眼,“姚大都督来了。” 苾棠、沈书嫣一起挤到窗前,朝着下面看去,苾棠很是好奇,这让京都少女翘首以盼的姚大都督到底是什么样的。 萧玉灵没去窗口,慢慢挪到沈书远身边,“沈表哥,对不起,在浮翠山……” 她低着头,沈书远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和紧张地握成拳的手,“无妨,不关三公主的事。”他还没有那么是非不明,因为大公主和二公主做的事迁怒于她。 萧玉灵抬起头,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惊喜,眼睛亮晶晶的,“沈表哥不生我的气吗?” 第14节 “三公主说哪里话,我还要感谢你照顾棠棠呢。” 萧玉灵仔细看看他的神色,沈书远虽然表情淡然,那眸子却温润如水,她心中欢喜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姚大都督:怎么回事,英明神武的本都督还没露面呢!你给我接着往下写! 渣容:……洗洗睡吧。 第14章 苾棠从窗口望了下去,街上的人渐渐躁动起来,街道尽头出现了几匹高头大马,后面隐约还跟着一队人,马上端坐着身穿铠甲腰佩长剑之人,果然像萧玉灵所说。 她扭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闹着来看姚大都督回京的萧玉灵并不在身旁,苾棠刚想叫她,眼角的余光扫到她正站在表哥沈书远面前,低声说着什么,平时活泼热闹的三公主,此时就像是个做错了事情被家中训斥的小孩子一样,又拘谨又紧张。 苾棠愣住了,慢慢地转回头,却看见沈书嫣正含笑看着她,在她鼻尖上轻轻一点,低声笑道:“傻丫头。” “哦~”苾棠吐了吐舌头,不再回头看萧玉灵,只看向那越来越近的姚大都督。 最前面是一匹纯黑色的马,马上的人身姿笔挺,一身铠甲气宇轩昂,凌厉的星目带着战场上残留下来的血气,虽然是目不斜视,苾棠却觉得他把周围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了,要是有什么异动,他的长剑肯定瞬间就会出鞘。 “棠棠,最前面这个就是姚大都督。”沈书嫣轻声道。 苾棠点点头,怪不得他一回京都就引起这么大的动静,不说击退了西荣的赫赫战功,光是这张冷峻俊朗的脸,还有大都督的身份,就足以让闺中女子动心了。 姚世南的后面是一匹红棕色的马,上面的人五大三粗孔武有力,满脸横肉一看就十分凶悍。 苾棠问道:“表姐,后面这个是谁?”这人紧跟在姚大都督身后,估计身份也不低。 “秦英寿。”沈书嫣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他是郭将军手下的副将。” “原来他就是秦英寿。”苾棠听说过这个人。姚世南手下有一员大将,名唤郭渊,郭将军勇猛善战,这次征讨西荣立下战功无数。一日,姚世南召集众人商讨军务,偌大的沙盘中间竟然插着一只匕首,匕首下面扎着一封信,有人匿名揭发郭将军里通外敌。众目睽睽之下,姚世南只好派人去郭渊的营帐中搜查一番。 原本是做个样子,替郭将军扫清嫌疑,没想到在郭将军的营帐中竟然翻出了他与西荣二皇子的往来信件。事关重大,姚世南无法做主,派人将郭渊押解回京。 没多久,郭将军一家就判了满门抄斩,秦英寿把郭将军的战功领了一半。 “表姐。”苾棠凑到沈书嫣耳边,低声道:“你说郭将军是不是秦英寿陷害的,就为了抢他的军功?” 沈书嫣点头,“很有可能,不过,秦英寿也并非无能之辈,郭将军押解回京后,他顶替了郭将军的位置,也立了不少战功,最出名的就是他以少胜多,只带着两万人马就大败了西荣太子的五万精兵,差点把那西荣太子都抓住了,可惜被他手下的死士拼命救走了。” 眼看着姚世南和秦英寿走了过去,苾棠又问道:“那郭将军里通外敌是不是铁证如山?”她住在坤宁宫中,后妃不干政,沈皇后从来不会跟她提及前朝之事,她都是零零碎碎听萧玉灵说起些。 “确实是铁证如山。”沈书嫣叹了口气,“皇上是个圣明仁慈之人,不会滥杀无辜的。西荣二皇子写给他的信乃是亲笔所书,上面的印鉴也是西荣二皇子的私印,绝无差错。” “可是,这也有可能是西荣的反间计啊。”苾棠很是为那位郭将军难过,“用一封信就杀掉了一位勇猛善战的将军,多简单啊。” “傻丫头,事情没那么简单。除了这封信,还有郭将军的回信,往来信件不止一封。”沈书嫣摇摇头,她也觉得这件事实在蹊跷,郭渊声称自己是被陷害的,他从未与西荣二皇子有过信件往来,可那些信请了多少人看过,都说是郭将军和西荣二皇子的亲笔。 “这样啊。”苾棠遗憾地叹道:“可怜那郭将军一家,就这么死光了。” 沈书嫣看看左右,低声道:“倒也没有死光,郭将军的儿子听说今年十六岁,郭将军说他学艺未精,不让他上战场,那郭小将就偷偷地从京都的家中跑了,准备自己溜到战场去,估计他半路上和押解郭将军回京的队伍错过了,虽然到现在不知所踪,不过终究是捡回了一条命。” “啪、啪!”两人正窃窃私语,脑袋上都挨了一巴掌。 “哥!”“表哥!”沈书嫣、苾棠齐齐回头,不满地瞪着沈书远。 沈书远睨了两人一眼,压低声音道:“郭渊犯得是叛国的大罪,你们两个刚才的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可知有什么后果?也不看看场合就兀自说得高兴!” 苾棠和沈书嫣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羞愧,确实,她们两个话里话外都为郭将军不平,要真是被人听去了,可就不得了了。 当晚,宫中举行了宴会,为归来的将领们庆功,除了皇上皇后和皇子公主们,众多宗室勋贵也来了,苾棠也参加了。 大殿中美酒飘香,佳肴如流水般送了上来,乐声令人陶醉,那些舞动的少女腰肢纤细,衣袂飘飘,旋身扭动间动人心弦。 姚世南缓缓品着杯中美酒,心中却苦涩无比,本来这庆功宴郭渊应该坐在他身侧的。想到那个爽朗勇猛的将军竟然满门抄斩,姚世南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当时战场上形势如火,郭渊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的事,他既不能遮掩,又不能拖延,只能把他押解回京,没想到,这一别,就是生死。 大将军就算马革裹尸还也落个痛快,可恨的是,他竟然是被处斩的,还是满门抄斩。 说郭渊通敌,姚世南绝不相信。他能做到大都督的位置,统领大军出征,绝非无能的庸才,他心里很清楚郭渊是被人陷害了,而害他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秦英寿。要知道,郭渊走后,秦英寿顶替了他的位置,连他的军功也领了一半,秦英寿本就是郭将军的副将,前面的大战小战都是两人一起,秦英寿非要说自己有一半功劳,谁也无话可说。 姚世南的大手紧紧握成拳,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兴致勃勃观舞的秦英寿,现在他回来了,定要将郭将军的事查个水落石出,至少能还他一个清白,至于那害了郭将军的人,一定不能放过! 高座之上的昭文帝很是愉悦,西荣对大齐一直恭敬,两国和平相处了十几年,不知怎的西荣却渐渐嚣张起来,屡屡犯边,后来竟然直接把大齐边疆的三座城池给夺了。此次姚世南出征,凯旋而归,西荣元气大伤,估计几年内是蹦跶不起来了。 “姚都督真是朕的福将啊。”昭文帝笑道:“这一次姚都督大败西荣,边疆平稳,大齐百姓又可以安居乐业,这都是姚都督和手下将领的功劳啊。” 姚世南起身施礼,“微臣不敢居功。这都是因为皇上内政修明、国泰民安,大齐国力雄厚、兵强马壮,将士们感念陛下仁慈,为了保护眼下的和平盛世,奋力拼杀,才有了今日之功。再加上粮草充足,战线无论在哪里,都从未出现过缺衣少食之事,将士们吃得饱穿得暖,更有力气杀敌了。” 昭文帝更加高兴,他自登基以来,一直秉承着休养生息之策,从不主动挑衅别国,这些年励精图治、减轻赋税,百姓们日子渐渐富足起来,他觉得自己就算不是完美之人,至少也是一代明君了。 他看了一眼下面的三皇子萧昱琛,这次的粮草是萧昱琛全程督办,听了姚世南的话,他的俊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昭文帝暗暗点头,不骄不躁,不愧是自己的儿子。 “姚都督也不必过谦。”昭文帝很喜欢这种居功不自傲的臣工,“这次你带着将士们立下了汗马功劳,朕要好好赏你才是。” “微臣不敢求赏。”姚世南跪了下来,“皇上,臣和郭将军并肩作战,对其为人品性很是熟悉,臣不求皇上任何赏赐,只想求皇上让臣把郭将军通敌一案再查一遍,臣不相信——” “啪!”昭文帝手中的酒杯重重地墩在案几上,脸色沉了下来,“郭渊里通外敌,铁证如山,姚都督不相信,是想说朕昏聩糊涂吗?”他当时也不愿意相信,可那往来信件都是真的,姚世南要是重新调查此案,不就是说自己冤杀了为国尽忠的将军吗? “臣不敢!”姚世南重重叩首,“皇上文治武修,政治清明,是难得的明君,有皇上在,乃是大齐百姓之福。只是郭将军他——” “郭渊并不冤枉,姚都督不必再为他鸣不平。”昭文帝道:“朕记得离皇城不远有座竹园,就赏给姚都督好了。” 成王萧昱霖看了姚世南一眼,那竹园离皇城十分近,和他们几个皇子的王府紧挨着,因里面种了许多的竹子而闻名,竹园又大又精致,不比他们的王府差,父皇把这竹园赏给姚世南,可见对他是十分器重的。 第15节 “陛下,臣……谢陛下隆恩。”昭文帝明显已经生气,姚世南不敢再坚持,他并非莽撞之辈,原想用自己的军功去换郭渊一案重申,可皇上不愿意,他自然也不会冒死进谏。 苾棠心中叹了口气,看来郭将军要想翻案,实在太难了,再说全家都抄斩了,就算翻案了又怎样? “这次大胜,肃王也功不可没,老三说说,你可想要什么赏赐?”昭文帝被姚世南气着了,决定先不理会这些不知轻重的将士,还是先问问自己懂事的三儿子,缓一缓心中的怒气。 “儿臣想要城北那座皇家别苑。”萧昱琛的声音冷静低沉。 苾棠猛地抬起头来,他刚刚问过自己在梦中是死在城北别苑的,现在,他把那别苑要过去,想做什么? 第15章 “老三要那别苑做什么?”昭文帝心中不解,城北的那个别苑很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他从来没去过。 萧昱琛眉眼平静,“儿臣偶然听闻善觉寺的了智大师说起,那城北别苑似乎位置上有些不妥,恐会妨碍大齐气运,儿臣想把那别苑铲平,恢复成天然山林,种些花木。” 苾棠震惊地看着萧昱琛,他要把那皇家别苑铲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总不会是为了自己吧?苾棠看了萧昱琛好几次,萧昱琛却目不斜视,一眼都没看她。 苾棠摇摇头,善觉寺的了智大师可不是胡言乱语之人,他应该就是为了大齐气运才这么做的吧?不管如何,只要那个皇家别苑再也不存在,她的心里就安稳踏实多了。 “竟然是了智大师说的,那你尽快动手吧!”没想到那别苑对大齐气运有碍,那还了得!昭文帝赞许地点点头,看看,自己的儿子多么懂事,就是要赏赐也是为了大齐着想,一点儿都不贪,心中全是家国天下,不愧是自己培养出来的好儿子。 “儿臣遵旨。”萧昱琛行过礼坐下,落座的瞬间,黑沉沉的目光扫过了苾棠,只是淡淡的一眼,并未在她身上停留,似乎只是无意中掠过而已。 儿子如此出色,昭文帝心情大好,“秦将军此次也立下了不少战功,尤其是以两万人就大败西荣太子五万精兵,真是太精彩了!”可惜最后让那太子给跑了,不然该是多么大快人心。 秦英寿起身施礼。苾棠发现他十分壮硕,和姚世南的高大伟岸笔挺俊逸不同,秦英寿魁梧粗壮,好像是个莽夫。不过,苾棠觉得他肯定不是有勇无谋之人,要真是莽夫也不可能想出那么天衣无缝的计谋把郭渊给害了。 “末将家里还有瓦房三间,就不要陛下赐宅子了。”秦英寿一开口,声若洪钟,本就不大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末将、末将倒是缺个……媳妇,嘿嘿。” 他这样子,可真是憨厚朴实,可惜有些装过头了。苾棠心中暗暗鄙夷,他去出征之前就已经是副将了,听表哥说,按照惯例,将士们可以把征战的战利品私藏一些,秦英寿顶替了郭渊的位置,定然是得了不少好处的,怎么可能“瓦房三间”,他不要宅子要媳妇,就是不知道哪家闺秀这么倒霉了? 昭文帝笑道:“哦?秦将军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朕替你掌掌眼。”这京都闺秀甚多,无论他想要有才名的还是有贤名的,有家世的还是有容貌的,总能给他挑出一个门当户对的来。 秦英寿嘿嘿笑了一声,扭捏着说道:“末将、末将心悦……二公主殿下。”他仔细盘恒过了,以他的军功要娶公主,可以说很是勉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大公主是成王萧昱霖的胞妹,他不敢肖想,三公主尚未及笄,只有二公主最合适,她是二皇子庆王的胞妹,庆王吃喝玩乐并不理会朝中之事,说好听点是洒脱,说难听点那就是窝囊,二公主有这样的胞兄,应该比大公主容易得手些。 昭文帝一口气堵在心口,这些将士们真是没眼色,都想提些非分的要求,没一个像自己的儿子那么懂事的。 二公主萧玉彤勃然大怒,“父皇,儿臣不愿意!”他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肖想自己?!看看他那满脸横肉的粗鄙之相,连韩从瑾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不过是有了点点微末的军功,就想让自己一个堂堂公主嫁给他一个莽夫,做梦去吧! 昭文帝叹了口气,“秦将军有所不知,朕这七个子女个个都是心头肉,平时都舍不得委屈他们,更何况这婚姻大事,不光是二公主,其他几个,朕也是绝不会勉强他们的。”他的意思很明白了,萧玉彤不乐意,他是不会看在谁有功劳的份上就勉强女儿出嫁的。 秦英寿也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他挠了挠头,羞赧地说道:“是,末将明白了,末将长得这么丑,也难怪没人喜欢。二公主殿下请不要生气,在末将心里,您就是那天上的仙女,要是因为末将的心意让您不高兴,末将真是恨不得死在您面前,啊不,死在您面前会吓到您的,末将要死也死别处去。” 他一番话说的语无伦次,昭文帝倒是被他逗乐了,“好了,别死呀活呀的,这里可不是战场。今日是庆功宴,这美酒歌舞难道不能让秦将军放松一下吗?” “皇上教训的是。”秦英寿笑道:“这酒可真是美味,在战场上别的不想,末将就想这口酒。” 萧玉彤横了他一眼,不知为何,秦英寿那样卑微的话,让她心里的怒火去了一半,甚至还有种隐隐的得意,白苾棠再美,在坤宁宫再受宠,也有比不上自己的地方,秦英寿不就根本没注意到她吗,他的眼里心里明摆着都是自己。当然,他再喜欢自己也没用,她是绝对不会喜欢这种人的。 大殿中美貌的少女们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苾棠却没有心思看。萧昱琛要把那城北的皇家别苑铲平,她一直害怕的地方从此就会消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的心中又升起了另一种不安。虽然不敢置信,她还是担心萧昱琛这么做有她的原因,毕竟他才刚刚问过自己的。 斜对面萧昱霖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也让她犹如芒刺在背,她已经尽量避免遇到萧昱霖了,可难免还是会与他碰面,像今晚的宴会,这是免不了的。 苾棠心绪烦乱,有些坐不住了,她悄悄起身离开了大殿。 秋夜的空气很是清凉,苾棠深深吸了几口,沿着小路慢慢走到不远处的亭子里,她倚着亭柱坐下,心情渐渐放松下来。不管萧昱琛是为了什么要铲平那别苑,她已经替他养着碧木珠了,应该也算是两清了。至于萧昱霖,完全避开也是不可能的,不过她已经决定了要守在姨母和母亲身边,再也不嫁人了,有姨母和舅舅护着,这一世应该不会有哪个男人把她送给萧昱霖了。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苾棠平静了,刚想起身回到大殿中,就听见了两道脚步声,一轻一重。 大公主萧玉娴的声音传来,“姚大都督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玉娴和姚世南?这两人一路走来,停在亭子外的花木处,那里有一丛开得极美的菊花,萧玉娴的手指从菊花上轻轻拂过,带了一片娇嫩的花瓣下来,在指尖来回捻着。 苾棠进退不得,她倚着亭柱,从萧玉娴的角度是看不到她的,可那菊花就在亭子旁边,萧玉娴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人家花前月下,她在一旁偷听,实在是不妥,可要是现在起身出去,似乎更加尴尬,还会把人家的好事撞破了。 “我给姚都督写了那么多信,姚都督为什么从来不回?”萧玉娴声音轻柔,满是小女儿家的娇嗔,和苾棠平时听到的完全不同。 姚世南态度恭谨,“战场上军务繁忙,我顾不上别的,还请公主见谅。”他是起身更衣,没想到被萧玉娴给截住了。 “战场上军务繁忙,那出征之前,我也给大都督写了好多信的,大都督为何却没有只言片语给我?”萧玉娴委屈地嘟起了嘴,好像是在向情郎撒娇的少女。 微 姚世南一拱手,“男女有别,还请公主殿下不要再写信给我了,公主写的那些信,我只看过第一封,后面的并未看过,本想退还给公主,又恐落入他人之手,于公主殿下清誉有损,所以,我都烧掉了。” “你说什么?都烧了?!”萧玉娴轻柔的声音顿时拔高了。 苾棠暗暗吐了吐舌头,这姚都督可够厉害的,公主给他写的情意绵绵的信件,他竟然看都不看就给毁了。不过,看来萧玉灵看的那些话本子也不是完全胡说八道,这世间真有男女写信来表达心意的。 姚世南沉声道:“都烧了,以后请公主殿下不要再写信给我,免得我还要背着人悄悄烧毁。” 苾棠暗暗摇头,他这话可够毒的,就差直接说公主那些情意绵绵的信只是给他添麻烦而已。 “大都督为什么不肯接受我?”萧玉娴泫然欲泣,眼睛中的泪水转来转去,在月光下看得一清二楚,更显得楚楚可怜,“本朝并无驸马限权之说,你就算做了驸马,也可以继续当你的大都督。” 姚世南沉默了片刻,“不瞒公主,我从无尚公主的想法,而且我心中……已经有人了。” “你有喜欢的人了?”萧玉娴既震惊又气恨,声音也变得尖厉起来,“她是谁?!” 姚世南这次再没开口。 萧玉娴等了片刻,终于一跺脚,掩面而去。 苾棠从亭柱后面悄悄探出头来,见姚世南的身影也不见了,摇摇头,叹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阿灵那话本子上写的花前月下可不是这样的。” “白姑娘偷听别人说话,还要点评一番吗?”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第16节 苾棠吓了一跳,差点蹦了起来,只见那姚世南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站在她面前,正眼神阴鸷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渣容:猜猜姚世南心中的人是谁? 姚大都督:猜个p,老子自己都不知道是谁! 走过路过的小可爱,请留下你们评论的小爪印~~~ 第16章 苾棠没想到姚世南去而复返,被他鹰隼一样的眼神看着,她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白姑娘难道不知道非礼勿听吗?”姚世南盯着眼前的少女,他不想传出与大公主有关的闲话,万一萧玉娴来个顺势而为,去皇上那里哭诉一番,求得皇上的赐婚,那可就不好了。 用了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苾棠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大都督真是强词夺理,我并非有意要偷听你们说话,实在是我先在这亭子里歇脚,你们后来才来的,我之所以没有出去,不过是不想打扰你们谈情……谈话罢了。”再说,他和萧玉娴是一边说话一边走过来的,她发现他们的时候,已经听到萧玉娴说的话了,那个时候出去,未免也太尴尬了些,恐怕还会惹得萧玉娴生气,她和大公主本来就不对付,可不想再雪上加霜。 姚世南自然知道她不是有意偷听,只是碰巧遇到了而已,他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她在亭子里了,只不过他那个时候不知道是谁,只从呼吸和身形判断是个姑娘,他猜测是个宫女,担心她会被恼羞成怒的大公主惩罚,才故意没有做声的。 “还有,大都督怎么知道我姓白?”苾棠确信自己以前没有和他碰过面。 “沈氏三姝。”姚世南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听说沈家两姐妹长得很像,沈皇后的外甥女常住宫中,而且和沈皇后十分相像,酷似母女。” 苾棠明白了,他见了姨母,再看到自己,自然就猜出来了。 “白姑娘刚才听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冰冷,苾棠似乎从里面嗅到了沙场上的血气。 “我……我都听到了。”苾棠也知道瞒不过他。 “你什么也没听到!”姚世南突然向前一步,苾棠吓了一跳,她匆忙后退,身子却抵在了亭柱上。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满是惊恐不安,姚世南口中的话却依旧冷厉,“记住我说的话,你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我和大公主从未走在一起过!” “我、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苾棠连忙保证。 姚世南眯着眼睛盯着她,苾棠浑身的血液都冰凉了,她的身子轻轻颤抖起来,生恐姚世南不耐烦了,干脆来个杀人灭口,干干净净没后患。 “棠棠。”一声低沉的呼唤,那样熟悉让人安心,将快要昏厥的苾棠救了回来,她的眼眶立刻红了,脱口而出:“三表哥!” 月光下,萧昱琛大步而来,他一身玄衣,像是一道暗夜的魅影,俊脸紧绷,看不到一丝笑意。他不知道姚世南和苾棠之间发生了什么,可苾棠的声音他听清楚了,那么急切那么惊慌,连多年没有喊过的“三表哥”都喊出来了,显然她十分害怕。 大步进了亭子,萧昱琛站到了姚世南对面,被姚世南逼得贴到亭柱上的苾棠立刻躲到了他的身后,她实在被姚世南吓得不轻,细白的手指轻轻勾住了萧昱琛的衣袖,她并没有拉扯,只是轻轻勾住而已,想来萧昱琛肯定察觉不到。 萧昱琛薄薄的唇角轻轻翘了一下,瞬间又恢复了平常,他站在那里,面容冷峻地看着姚世南。苾棠躲在他身后,才发现萧昱琛的身材和姚世南不相上下,都很高大伟岸。 “肃王殿下。”姚世南施礼。 萧昱琛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姚世南看了看他身后苾棠露出来的裙角,笑道:“我本来想在这亭子里醒醒酒,没想到白姑娘已经在这里了,我和白姑娘刚打了个招呼,肃王殿下就来了,白姑娘,你说是这样吧?” 他好大胆,在自己面前还敢明目张胆地威胁棠棠!萧昱琛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却听见苾棠轻声道:“是这样,殿下,姚大都督说的没错。” 姚世南一施礼,“我该回去了,殿下,告辞。” 看着他的身影这次真的消失了,苾棠松了口气,她紧绷的身子软了下来,才觉得自己一点儿力气都没了,重新倚到亭柱边坐了下来。 萧昱琛站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 苾棠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眉眼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不知道是因为月光,还是因为他刚才把自己从险境中救了出来,苾棠觉得他比平时还要好看,身姿修长挺拔,在月光下如芝兰玉树一般。“殿下,我累了,坐一会儿可以吗?”按理说他站着她绝不该坐着,可她实在是软得站不住了。 萧昱琛脚步轻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棠棠,怎么不喊‘三表哥’了?” “那都是小时候喊的了,我、我刚才那是喊错了。”苾棠嗫嚅道。 萧昱琛知道她被姚世南吓到了,也不再逼她,“棠棠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不要害怕,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没,我没有为难的事,谢谢殿下。”苾棠知道他是指刚才姚世南威胁自己的事,他是何等敏锐,怎么可能被姚世南蒙混过去,不过她既然已经答应了姚世南,就不会说出去,再说,她也并不想生事,就算姚世南没有回来叮嘱,她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要是好事倒也罢了,偏偏是大公主表白心意被拒,她是傻了才会说出去。 她不愿意说,萧昱琛也不勉强她,“那碧木珠,棠棠还戴在身上吧?”其实他知道她戴着,他就坐在她身边,鼻端除了她身上幽幽的少女香气,还有那碧木珠的木质清香。 “戴着呢。”苾棠怕他不信,将衣袖拉起来一点儿,露出那碧木珠给他看,“我天天都戴着的。” 萧昱琛黑沉沉的目光落在那段雪腕上,白皙莹润的手腕,骨纤肉丰,在月光下更加诱人。 直到苾棠将衣袖放下,他才将目光移开,声音低沉暗哑,“嗯,戴着就好。”这碧木珠于她的身体大有好处,能解除她身体中积累的沉毒,他早就为她准备好了,好容易才有了机会让她戴上,只希望时间一长,这碧木珠能发挥功效,将她的身体调养好。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苾棠已经完全平静下来,萧昱琛自幼就性格沉稳,遇事冷静,有他坐在身边,她似乎格外安心。 “殿下,我该回去了。”她出来已经有一会儿了。 “嗯。”萧昱琛站起身,看了她一眼,负手走在前面。 苾棠跟在他身后,他步子迈得小,步履轻缓,似乎在故意等她,苾棠根本不用着急,完全能跟得上他。 刚到殿门处,遇到了成王萧昱霖。他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你们是一起回来的?”他发现苾棠好久没有回来,正担心地想要出去看看,就遇到她了,可萧昱琛是怎么回事? 萧昱琛还未说话,苾棠忙道:“不是,我和肃王殿下是在这里遇到的。”她不想招惹萧昱霖,也不想让他误会什么,给萧昱琛带来麻烦。 她的话出口太快,好像一副急于撇清的样子,萧昱琛的大掌在衣袖下紧紧地握了起来。 萧昱霖笑道:“好了,快进去吧,外面冷,别着凉了,你可是刚刚风寒过一场的。” 苾棠屈身褔了一礼,急匆匆地进了大殿。 第17节 萧昱琛看着她飞快的脚步,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她在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不久之后,姚大都督捂着自己的脸,疼,真疼! 第17章 庆功宴之后,秦英寿时不时就送些新鲜的玩意给萧玉彤,东西大多不贵重,但胜在新奇,有时是精巧的团扇,有时是一对雪白可爱的小兔,说是给二公主殿下赔罪,希望二公主不要再生气。 萧玉彤一想起秦英寿就撇嘴,可他这样卑微的态度却取悦了她,一个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将军,如今却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小心翼翼地想要求得她的原谅,让她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满足感。 “大姐姐,你说可笑不可笑,一对小兔子而已,我要是想要,宫中有的是,他还要巴巴地送到宫里来,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萧玉彤鄙夷地摇摇头,眼睛中却带着一丝笑意。 大公主萧玉娴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理,不过是想要炫耀一下而已。若是平时,她可能还会附和着调笑几句,可现在她刚刚被姚世南拒绝,本就不快,一想到同是战场归来的人,秦英寿对萧玉彤如此殷勤,姚世南却对自己不屑一顾,她就更加难受了。 而且,也不知道姚世南说的心中有人是真是假,要是真的有这么个女子,那姚世南都三十出头了,早就该成亲了,怎么从来没去提亲过? 萧玉娴这些天一直被这件事折磨,她一会儿觉得肯定是有这么个女子的,姚世南就是为了她,才一直没有成亲。一会儿又觉得未必有这么个人,姚世南不过是随便想个借口搪塞自己而已。 姚世南要是个普通人,她早就去求父皇赐婚了,可他偏偏是大都督,又是刚得胜归朝,他不愿意,父皇肯定不会勉强他。没有办法得偿所愿,可要是就这么放弃,萧玉娴是绝对不甘心的,她喜欢了姚世南多年,一定要想法子嫁给他。 二公主兴致勃勃地说了半天,发现萧玉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像一个人得意洋洋地夸耀自己的宝贝却无人捧场,萧玉彤气闷地回了自己的住处,把秦英寿刚送进来的一只小猫抚弄了两下,想了想,抱着小猫去了御花园。 秋日正好,苾棠和萧玉灵在花园一角架了红木秋千。 “哎呀,不要更高,这样就好啦。”苾棠紧紧抓着秋千两边的绳索,连声阻止萧玉灵把她推得太高。 “胆小鬼,我坐在上面恨不得荡成平的才好,你这才多高就害怕了。”萧玉灵哈哈笑着,手下的力气却放小了,苾棠的胆子向来比她小一些,她可以取笑她,却不会故意吓唬她。 不远处有几棵高大的树木,枝叶繁茂,若不是走到树下特意寻找,谁也不会发现这树上竟然有人。 萧昱霖倚在粗壮的树桠上,从枝叶的缝隙中看着坐在秋千上的苾棠。他一腿伸直,一腿屈起,精致昂贵的玉白色锦袍就直接靠在粗粝的树上。他既不在乎这衣服,也不觉得自己一个堂堂亲王躲在树上偷看人家小姑娘有什么不对,反而十分惬意。 他的目光落在苾棠的脸上,温暖的阳光给她的小脸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泽,许是因为活动了一番,那莹白如玉的脸颊上浮起一丝绯红。她似乎又兴奋又紧张,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嫣红的唇瓣轻轻抿着,那抓着绳索的小手一看就在用力。 秋千向上荡起时,她宽大的裙摆会向后散去,乌黑的发尾也会扬起,飘逸而轻盈。一双精美的绣鞋从裙中探出一点,那鞋尖上绣着娇嫩的海棠,花心缀着圆润的珍珠。 多么好看的海棠啊,萧昱霖觉得自己几乎能嗅到那海棠的香气了。 她嗔笑着让萧玉灵推得不要太用力,果然那秋千荡得低了些。萧昱霖微微摇头,要是他来推的话,一定荡得高高的,想象着她纤弱的后背落在自己掌心,他稍稍用力一推,她就向前荡去。她估计会尖叫一声,一边不满地嗔怪,一边紧张地闭上眼睛。 等她从秋千上下来,一定会吓得双腿发软。要是在自己的成王府该有多好,那他就会把她抱起来,让她倚在自己的怀里。可惜这是皇宫,她还有沈皇后和沈首辅护着,他不能在她身上动任何手脚。 更让他郁闷的是,小丫头自从昏迷醒来,变得十分谨慎,很少出坤宁宫,他都没多少机会能看见她。若非如此,他怎么会一听说她和萧玉灵派人架秋千就连忙跑过来呢,好在他终于看到了她的笑脸。 秋千荡起,苾棠看见不远处的小径上,二公主萧玉彤和国子监祭酒家的嫡女乔慕柔一起走了过来。 乔慕柔是准备去看望大公主的,她和萧玉娴算是表姐妹,时不时就会入宫来看望她和惠妃娘娘,当然,对于她真正的目的,萧玉娴和惠妃都心知肚明,却也乐见其成。 半路上遇到了二公主,萧玉彤走的方向和她相同,两人平时也常常见面的,都是熟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了过来。 “这不是三妹妹和白姑娘吗。”萧玉彤停下脚步,看着秋千上的苾棠。 萧玉灵停了手,苾棠从秋千上下来,同萧玉彤、乔慕柔彼此见过礼。 “这秋千可真漂亮,我也想玩一会儿了。白姑娘帮我抱着这小猫吧?”萧玉彤把手里蜷成一团懒洋洋的小猫朝着苾棠递了过去。 苾棠没有接,她笑着摇了摇头,“二公主殿下不知,我有些害怕这小东西呢。”她其实是喜欢小猫的,可她不想抱萧玉彤的猫,谁知道她有没有做什么手脚,等会儿那小猫在自己怀里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事。 萧玉彤的猫并没有做什么手脚,她不过是抱着想要找人炫耀一下秦英寿对自己的痴情,听苾棠说害怕小猫,她却起了坏心,想着偏要她抱,吓一吓她,“这有什么可害怕的,这小猫可温柔了,你看它多乖巧啊,你抱了就知道了。”她说着话,笑着把小猫朝苾棠扔了过去。 小猫短促地“喵”了一声,本来缩在肉垫里的指甲尖利地露了出来。 苾棠吓了一跳,她来不及躲闪,只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小心!”乔慕柔的胳膊猛地抬了起来,挡在了苾棠的脸前面,随即,她发出了一声低低地痛呼。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连萧昱霖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刚想跳下树桠赶过来,那小猫已经落地,一溜烟地钻进花木逃跑了。 苾棠自己没感觉到痛,却听到了乔慕柔的声音,她放下双手,看见乔慕柔的袖子翻起一截,手背和手腕上清晰的几道挠痕,娇嫩的肌肤被抓破了,渗出红红的血珠。 萧玉灵目瞪口呆,此时方才反应过来,连忙喊人去叫太医。 二公主萧玉彤也傻眼了,她是想把小猫扔到苾棠的怀里吓唬她,谁知道那小猫竟然会把人给抓伤呢? 乔慕柔也是娇养长大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她白皙的脑门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眼见苾棠的眼眶红了,看着她手上的伤强忍着眼泪,乔慕柔勉强笑道:“无妨的,不疼,不过是皮外伤罢了。” 几个人去了大公主的殿中,太医小心地给乔慕柔处理过伤口,留下了一瓶外敷的药膏,叮嘱了不可碰水,又有哪些忌讳的食物。 很快,沈皇后就听说了此事,派人给乔慕柔送了两匹贡品云锦,又把二公主、三公主都叫到了坤宁宫。 大公主萧玉娴抚摸着那云锦,叹道:“果然白姑娘是母后的心头肉,你救了她,母后把这样极品的云锦都送来了。不过,要我说,你干嘛多事,害得自己还受伤了。”要是萧玉彤真的把白苾棠给伤了,那可就热闹了,这猫爪子这么利,在白苾棠漂亮的小脸蛋上挠上一爪子,沈皇后估计得气疯了。 乔慕柔盯着自己的手看了片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没想明白呢,胳膊就抬起来了,要是再有下次,我可不会这么做了。”她当然是想明白了要救白苾棠的,不是为了沈皇后的赏赐,也不是为了白苾棠的感激,而是,她不想让萧昱霖生气心痛而已。 “对嘛。”萧玉娴点点头,“下次可不要再多事了,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表姐说的是。”乔慕柔笑道:“这云锦太华贵,我也没什么场合穿,拿回家也是干放着,还是留给表姐吧,表姐穿上肯定好看。” 萧玉娴眼睛一亮,“那多不好,要不,咱们一人一匹好了。” 苾棠跟在二公主、三公主身后,朝着坤宁宫走去,她心里有些忐忑,上次姨母说过,要是她们再敢找自己的麻烦,是不会轻易放过的,也不知道姨母这次会气成什么样。可她也看得清楚,萧玉彤应该不知道那小猫在空中会把利爪露出来,看见乔慕柔受伤的时候,萧玉彤显然很是吃惊。 萧玉灵还好些,萧玉彤的心里却已经开始打鼓了,上次白苾棠昏迷,三哥萧昱琛不过是和她说过几句话,就被罚在她床前跪着,这次她险些伤了白苾棠,也不知道皇后会如何惩罚自己。 第18节 作者有话要说: 萧昱霖:请叫我脑补帝,谢谢。 第18章 乔慕柔沿着长长的甬道离开了皇宫,她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好,只是抓破了一层皮,渗了血珠子,落在手上不算严重,要是在脸上可就吓人了。 她低着头,前面的青砖上突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绣云纹的靴子,乔慕柔吓了一跳,忙抬头看去,却是萧昱霖站在她的面前。 “殿下。”乔慕柔屈身褔了一礼,她喊萧玉娴表姐,却不敢喊萧昱霖表哥,因为他不喜欢,她知道,那是因为白苾棠小时候是这么喊他的,在他心里,可能只有白苾棠才是他的表妹吧。 “手怎么样?”他负手站在那里,面色比身上的玉白色锦袍还要冷清。 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却让乔慕柔的心里掀起了欢喜的巨浪,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关切的话,一颗心在胸腔内欢快地跳动着,几乎要从她体内跳出来了。乔慕柔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谢谢殿下,我的心没事,啊不,我是说,我的手,我的手没事。” 萧昱霖的嘴角不由得轻轻抽了一下,乔慕柔的头越来越低,快要垂到胸前去了,这也太丢人了,希望他没听明白自己下意识暴露出来的意思。 萧昱霖的手虚虚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回去后不要沾水。” “是。”乔慕柔生恐自己再出错,只低低地应了一个字。 那黑色的云纹皂靴从她眼前的青砖迈开,很快消失了。乔慕柔暗暗有些后悔,难得他有耐心,自己怎么表现得这么差劲,“哎呀,真笨!”乔慕柔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萧昱霖走了两步又想要再叮嘱一句,回过头来正好看见她捶自己的脑袋,这下连他的眼角都抽了一下,没再说话,他大步离去了。 坤宁宫 二公主和三公主跪在地上,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至于苾棠,沈皇后说她受了惊吓,让她在一边的椅子上坐着“安神”。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坐在上面的沈皇后,二公主萧玉彤不禁忐忑起来,皇后是国色天香的第一美人没错,可她生气的时候,也着实太吓人,那冰冷的眼神,简直就像数九寒天的冰碴子。 三公主萧玉灵好容易把事情经过讲完,“母后,就是这样,那小猫已经钻进花木跑了。” 苾棠一看沈皇后的眼神就知道她气得不轻,“姨母,我觉得——” “棠棠要是累了就去歇息吧。”沈诺云截断了她的话。 苾棠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两个公主,沈诺云道:“二公主带着没有驯化好的野猫在宫里到处乱走,抓伤了国子监祭酒家的嫡女,这倒也罢了,现在那野猫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恐怕还要劳师动众地找到才是,要是放任不管的话,谁知道它接下来要抓谁,要是抓伤了皇上,那还了得?” 萧玉彤知道她接下来就要说如何惩罚自己了,她手心冒汗,紧张地连呼吸都摒住了。 大殿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叮”的一声,沈皇后手中的茶杯盖子轻轻落下,萧玉彤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二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犯了错还是要罚的。”沈皇后瞥了她一眼,“从今日起,二公主每日花一个时辰抄写《女诫》,抄满三个月为止。” 只是每天抄写《女诫》一个时辰的话,这惩罚还能接受。萧玉彤暗暗松了口气。 苾棠却担忧地看了一眼皇后,她知道这还没完呢。 果然,沈皇后又道:“我会派宫里的女官每日都过去看着二公主写的,二公主只需跪在自己的殿中,抄满一个时辰即可。” 每天跪在地上抄书一个时辰,抄满三个月!萧玉彤急了,“母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并不知道那小猫会抓人的!” 苾棠没有开口,姨母是皇后,已经出口的命令就是懿旨,她不能仗着姨母的疼爱就拦着,那样的话会有损一国皇后的尊严。再说,就算萧玉彤这次不是故意的,那上次想要陷害自己偷东西却是居心叵测,她上次已经劝着姨母不要惩罚她了,这次不能再让姨母憋气。 沈诺云看都不看地上跪着的两位公主,径自走到苾棠跟前,握住她的手,“走,棠棠该歇一歇了。” 两人牵着手走了,萧玉灵爬了起来,同情地看了一眼萧玉彤,刚想开口劝她,萧玉彤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爬起身飞快地跑了。 沈皇后掌管后宫,她的话可不是说说而已。次日,果然有女官到二公主的殿中,行动举止恭谨有度,态度却非常坚决,守着萧玉彤,硬是让她一点儿不差地跪满了一个时辰。 别说三个月了,只一天,萧玉彤就觉得膝盖酸麻,隐隐有针刺之痛。她跑到乾清宫哭诉一番,“父皇,儿臣真的不是故意的,再说,乔慕柔伤得并不重,您就帮帮儿臣吧。” 昭文帝叹了口气,“你也太鲁莽了,别说是没驯化好的野猫,就算是驯化过的,也不能朝着棠丫头的脸扔过去,要是真抓在脸上,你——唉。” 要是真把苾棠的脸给抓了,他都不知道皇后会做出什么事来,更何况,还有个沈首辅呢,他虽然和皇后已经多年没有来往,可对苾棠还是十分关爱的。幸好苾棠的外祖父已经过世了,不然,一个先首辅,一个现首辅,就算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想想这两人同时发怒,都不由得胆寒。 “儿臣不知道那小猫的爪子会伸出来的。”萧玉彤拉住昭文帝的衣袖,“父皇,想想办法啊,天气越来越冷,儿臣要是真在地上跪三个月,这双腿恐怕就不能要了。” 昭文帝想了想,把一旁椅子上的软垫子抽了出来,塞到萧玉彤的手里,“拿着,这是朕赐给你的,明日你跪的时候垫在膝盖下面,估计会好很多。” 低头看了看软垫子,萧玉彤欲哭无泪,这就是父皇的解决办法? 昭文帝又道:“朕让太医每日去给你看看,敷些外用的药膏,再让宫女给你按摩按摩,应该不会有事的。” “父皇!”萧玉彤都快哭了。 即便有了“御赐”的软垫子,萧玉彤还是觉得十分难熬,不过太医的药膏倒是很管用,再让宫女细细按摩过,每到第二日早上,睡了一觉之后,她的腿就已经不难受了。 尽管如此,萧玉彤心中的怨气却越积越重,她堂堂一个公主,别说是无心的,就是故意抓伤了一个官家嫡女,又怎样?要是别的人做皇后,最多斥责上一句两句也就罢了,沈诺云却让她跪着抄写《女诫》,这是故意要折辱自己! …… 过了些天,庆王妃的身孕满了三个月,按照太医的说法,只要过了三个月,这胎就坐稳了。 因为是第一位小皇孙,昭文帝很是重视,决定在宫中举办宴会,小小地庆祝一下。 宫中的宴会每年都有很多次,沈皇后轻车熟路,井井有条地准备着。 萧玉彤也暗中做了些准备,这一次,她定要一举毁掉白苾棠,让她再也不能翻身! 作者有话要说: 萧玉彤:白苾棠,你给我等着! 第19节 白苾棠:呵呵。 沈皇后:呵呵。 萧玉彤:你们呵得我好恐慌…… 第19章 这次宫中宴会虽然没有明说是为了庆祝庆王妃肚子里的小皇孙,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一个个纷纷向庆王道喜,女眷们则恭喜庆王妃,好在比她身份高的女眷没几个,她不用辛苦地频频起身。 昭文帝很是高兴,把宗室勋贵都邀请了,姚世南和秦英寿也来了。 苾棠小心地看了一眼姚世南,他高大的身躯端正地坐着,目不斜视,没有理会自己。苾棠暗暗松了口气,她可没有把那晚听到的事告诉任何人,连萧玉灵都没说,而且她也悄悄留意了,没有大公主和姚世南的流言传出来,姚世南应该不会再找自己的麻烦了。 酒宴过半,二公主萧玉彤起身离开了大殿,沈皇后扫了她一眼,唇角轻轻勾起一丝嘲讽的浅笑。 没多会儿,有个宫女来到苾棠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苾棠随着她离开了。 那宫女领着苾棠朝着外面走去,到了殿门外,苾棠站着脚,左右看看,“你说二公主想向我道歉,在殿门外等我,怎么不见人呢?” 那宫女低声道:“二公主毕竟是公主之尊,在这里道歉的话难免被旁人看到,她想私下里向您道歉,已经去安喜宫等您了。” 苾棠眯起眼睛,她自幼在宫中长大,对各个宫殿十分熟悉,那安喜宫是个无人居住废弃的宫殿,二公主想约她去那里?而且这宫女先是说二公主在乾清宫殿门外等自己,现在又说在安喜宫,前言不搭后语,十分可疑。 “现在宴会还没散,离开太久也不好,你转告二公主,有什么话就明日到坤宁宫来说吧。” 苾棠转身想回大殿,那宫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求白姑娘开恩,二公主嘱咐奴婢定要请您过去,她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要是奴婢不能把您带过去的话,她一定会赏奴婢一顿板子的。” “所以,你是想强迫我过去吗?”这宫女如此作为,苾棠更觉得事情不简单,上次秋狩自己并没惹到萧玉彤,她还要凭空陷害自己偷东西,这次姨母罚她跪抄《女诫》,她肯定心中不满,指不定想什么阴损的法子来报复自己呢。现在天已经黑了,她才不要去那废弃无人的宫殿呢,谁知道在那里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苾棠懒得再跟一个宫女计较,绕过她准备回到大殿中,那宫女刚想追上来,冷不防颈后被人来了一手刀,她只短促的“啊”了一声,身子就软了下来。 走了两步远的苾棠听到身后动静不对,回头一看,正看见一个内侍把那宫女给扶住了,宫女脑袋低垂,一动不动,显然是昏迷了。 苾棠大吃一惊,刚想喊人,就见沈皇后身边的张嬷嬷从一旁站了出来,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苾棠心中惊疑不定,可张嬷嬷是自幼服侍姨母的,是值得信任的人。张嬷嬷走到苾棠身边,低声道:“姑娘别怕,今晚的事皇后娘娘都知道,她请您先别声张,好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二公主自以为聪明,可她在安喜宫一番布置,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执掌后宫的皇后娘娘呢。得知萧玉彤布的局之后,皇后大怒,决定让她自食其果,至于苾棠,就让她看看二公主的恶行,以后也好多多提防。 “姑娘请在这殿外等一会儿。”张嬷嬷带着苾棠绕到乾清宫殿外的角落,她赞许地看了一眼苾棠,自从秋狩回来,姑娘谨慎多了,刚才根本就没上那宫女的当。 张嬷嬷在前面带路,苾棠悄悄把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一半握在手里,一半藏在袖中。两人待在墙角,从这里能看到乾清宫殿门。 大殿内美酒飘香,秦英寿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来之前就收到了二公主的信,说是今天的宴会上有事要他帮忙,让他等着。刚才他眼看着萧玉彤出去了,这会儿却没人来叫自己。 正在疑惑时,一个宫女走到了他身旁,低声道:“秦将军,二公主派我来带您过去。” 秦英寿起身跟在她往外走,一个端着茶水的小宫女迎面过来,也不知怎的,那茶水竟然打翻了,茶渍染上了给秦英寿领路的宫女的裙角。 “哎呀,阿红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姑娘惊慌地叫了起来。 那名唤阿红的宫女正是二公主殿中的,她本来是要悄悄带秦英寿去安喜宫,结果让这小宫女一闹,引起周围人的注目,已经有好几个认得她的宫女看了过来。 阿红气得要死,却不好发作,勉强笑道:“一点儿茶渍而已,何必惊慌,没事的。”说完,她快步出了大殿。 秦英寿早就看出那端茶的小宫女是故意的,可他并没有说破。今晚不管萧玉彤想要做什么,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机会,如果是没什么后患的事,他自然可以帮她料理了。若是会引起什么麻烦的大事,他可没有那么听话,倒是可以借此机会抓住萧玉彤的一个把柄。 阿红带着秦英寿快步朝着安喜宫而去。 张嬷嬷看着两人走远了,道:“好了,现在姑娘可以回到宴会了。”如果刚才苾棠就回到大殿,那阿红一看必然知道出了差错,这件事就进行不下去了。 “萧玉彤想要害我和秦英寿……”苾棠略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就算她有所防备,也绝没有想到萧玉彤如此丧心病狂,她先把自己引到安喜宫,现在又把秦英寿带过去,想要做什么不言而喻。苾棠寒毛直竖,浑身起了一层小疙瘩,恶心地差点吐出来。 张嬷嬷点点头,“人心难测,姑娘以后要多留心。” 阿红带着秦英寿进了安喜宫,从院子里能看到屋中烛影晃动,阿红停下脚步,笑道:“我们公主想要秦将军帮忙的事,秦将军进屋一看就知道了,这对您而言,也是天大的好事呢,您一定会感激我们公主的。”这会儿那白苾棠应该已经被人打晕放到屋里了,沈氏三姝可都是国色天香,秦英寿只要看见白苾棠昏迷不醒睡在帐中,能忍得住才怪。 “多谢姐姐领路。”秦英寿笑得很是憨厚,“姐姐也一起进去吗?” 真是个蠢货!阿红心中暗骂一声,“不了,秦将军自己进去就行,我还有其他的事呢。”今晚的事公主都安排好了,为了防止沈皇后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她得带着人过来,把秦英寿和白苾棠当场捉住才是。 秦英寿微微一笑,他倒要看看萧玉彤想让自己害谁,要是惹不起的人,他可要快点溜走。 阿红一路疾行回了宴会,按照原定计划,一进大殿就满脸惊惶上前向沈皇后禀报。殿中来参加宴会的都是一脸笑容,她这样子一下子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沈皇后的脸沉了下来,“慌慌张张的,这是做什么?没人教过你规矩吗?” “皇后娘娘恕罪。”阿红匆忙跪下,“二公主和白姑娘约了在安喜宫见面,可奴婢刚才去安喜宫,却没找到公主和白姑娘,奴婢找了很久,到处都不见人,不知道公主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按照她们商量好的说辞,把白苾棠和秦英寿捉住后,公主会说自己道歉后就离开了,白苾棠是自己留下来和秦英寿私会。其实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什么说辞都不重要了,白苾棠和沈皇后只能乖乖认栽,众目睽睽之下被捉奸,白苾棠也只能嫁给秦英寿了。 “哪个白姑娘,难道是说我?”苾棠惊讶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两下,纤长的睫毛一忽闪,问道:“我并没有和二公主约好要去安喜宫啊?” 阿红进大殿时要做出一副匆忙焦急的样子,并没有看向两边的坐席,猛听得苾棠的声音,她如遭雷击,活像见鬼一样盯着苾棠,嘴巴张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不明白白苾棠为什么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安喜宫吗?难道她们的计划出了岔子,那公主又在哪里? 沈皇后叹了口气,“二公主自小脾气大,莫不是因为被我罚了,想不开做些傻事?陛下,我亲自去找找看吧?” 昭文帝此时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了,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沈皇后和白苾棠都在,萧玉彤却不知所踪。要是萧玉彤不知死活地想要惹事,以沈皇后的性子,萧玉彤很可能是出麻烦了。他连忙伸手按住了沈皇后的胳膊,“阿云是堂堂皇后,找人怎么能让你去呢,再说这宴会还没散呢,让宫女和内侍去找就好了。” “陛下说的是。”沈皇后也不坚持,指了一队宫女和内侍,并一队宫中侍卫,让他们去安喜宫附近找找看。 第20章 沈皇后派了人去安喜宫附近找二公主,参加宴会的人都察觉到出了什么事情,萧昱霖和萧昱琛的坐席在最前面,自然把阿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萧昱琛饮了半杯酒,借着酒杯遮掩飞快地扫了一眼苾棠,见她神色如常,一点儿异样都没有。一口辣辣的酒进了喉咙,萧昱琛的薄唇微微一勾,那宫女提到了二公主和她相约却不知所踪,小丫头要是完全不知情的话,按照她的性子,这个时候肯定又好奇又紧张才对,她这样毫无反应,恰恰说明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沈皇后派去找二公主的人就回来了,领头的宫女满脸通红,神色慌张,“皇上,皇后娘娘,二公主她、她和秦将军——” 大殿中顿时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声,昭文帝面色阴沉,“朕有些不胜酒力,今晚的宴会就到这里吧。” 显然二公主和秦英寿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皇上都赶客了,宗室勋贵们都很有眼色的告退,姚世南心情沉重,秦英寿真是善于钻营,这就和二公主扯上关系了,要是成了驸马,想要扳倒他为郭渊平反,恐怕就更难了。 第20节 很快,大殿里就只剩下皇上一家人,苾棠也留了下来。 昭文帝怒道:“人呢,带上来。” 萧玉彤披头散发,哭哭啼啼地冲了进来,“父皇,父皇你要为儿臣做主啊!”她的身后,秦英寿五花大绑,被两个侍卫押了进来,他也不说话,直接跪在了地上。 这情形不言而喻,除了萧玉灵和四皇子怀王还有些迷糊,别人都心中了然。 昭文帝额角青筋直跳,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玉彤此时气得七窍生烟,她计划是把白苾棠骗到安喜宫,让躲在暗处的一个内侍把她打晕,放到安喜宫的床上,又派了阿红把秦英寿叫过来。本来她应该回到大殿来,可左等右等也没看见白苾棠进安喜宫,倒是她自己不知怎么被人在后颈上来了一手刀,晕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听皇上问起,萧玉彤自然不肯说实情,事已至此,她得说成自己是无辜被害的。“父皇!”萧玉彤跪在昭文帝身前,拉住了他的衣袖,她身心俱痛,不用偷偷掐自己就能泪水涟涟,“儿臣本来约了白姑娘去安喜宫,想着给她道歉,没想到白姑娘没来,儿臣倒是不知道被谁打晕了,醒来后就……白苾棠,肯定是你害我!” 苾棠惊慌地站起来,“我并没有和二公主约在安喜宫见面,今晚我也没有去过安喜宫,二公主,你是不是约了别人,记错了?”她说着话,还看了秦英寿一眼,意思很明显,二公主约的人是秦英寿,现在事发了不好意思,就想赖到自己头上。 “你什么意思?!”萧玉彤几乎气疯了,“你是想说我约了秦英寿?” “好了,先别吵。”沈皇后冷声道:“秦将军,你说说,你是怎么去安喜宫的?” 秦英寿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回皇上、皇后娘娘,末将正在饮酒时,有个名唤阿红的宫女,自称是二公主殿下的人,说是二公主感念末将这些日子的痴情,约末将去安喜宫,要同末将互诉衷肠,共度良宵——”他去了安喜宫,本打算见机行事,没想到睡在帐中的是二公主本人,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错过,趁着萧玉彤昏迷,成了好事。 “你、你胡说八道!”萧玉彤恨恨地瞪着秦英寿,“谁要和你互诉衷肠?就凭你这个丑八怪,做梦去吧!” 沈皇后接着问道:“这大殿中这么多的宫女,秦将军怎么知道叫你的宫女名唤阿红,难道你认得她?” 秦英寿也不傻,沈皇后这么一问,他就知道那把茶水打翻的小宫女是皇后安排的,这是故意留下一个人证。恭恭敬敬地答道:“末将本来不知道的,出门的时候碰到个奉茶的小宫女,不小心把茶水洒到了阿红的裙子上,末将听那小宫女唤着‘阿红姐姐’,还给她赔罪。” “去把今晚奉茶的宫女都带上来。”沈皇后吩咐一声,很快,一排宫女就整整齐齐地跪在了地上,“今晚,谁看见二公主殿中的宫女阿红了?” 有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地答道:“奴婢看见了。”她把自己洒了茶水的事说了一遍,“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阿红姐姐的裙子,奴婢会赔的。” 另有几个宫女也说自己看到了阿红,阿红的裙子被茶水打湿了,当时她正带着秦将军往外走。 沈皇后莹润如玉的脸颊上露出一丝笑意,她拍了拍昭文帝的胳膊,叹道:“陛下,你说说这些孩子,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前阵子秦将军天天往二公主那里送礼物,二公主既然都收下了,自然就是有意的吧。可这孩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算是想嫁人了,也得三媒六聘啊,怎么能无媒苟合呢?唉,合就合吧,她是公主,率性些也无妨,可怎么又翻脸不认了,难道是秦将军今晚太过急切不够温柔?” 她这一番话,直接把今晚的事定性了。 萧玉彤急了,使劲拉着昭文帝的衣袖,“没有,父皇,我没有和秦英寿约好,我是被害的!父皇,你可要为儿臣做主啊!” 昭文帝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自然不是傻瓜,他早就明白了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无非是萧玉彤想要害白苾棠,却反被皇后给害了。他心中怒火翻涌,险些压不住,他既生气自己的女儿如此毒辣,想出这种害人清白的毒计,偏偏还这么蠢笨,害人不成终害己;又生气|皇后下手不留情,明知道萧玉彤不喜欢秦英寿,还让他们生米煮成了熟饭。 大公主萧玉娴幸灾乐祸地瞅了瞅萧玉彤鬓发散乱的狼狈模样,平时萧玉彤做事大都由她出谋划策,这次萧玉彤一点儿都没有向她透露,结果就输得这么惨,把自己都搭了进去,这也太笨了。 成王萧昱霖则是目光阴鸷,他想想就是一阵后怕,要是让萧玉彤给得逞了,那棠棠不就被秦英寿……只要一想到那样的情形,他就恨不得把眼前的人都杀了,尤其是萧玉彤和秦英寿,千刀万剐都不能解恨。 肃王萧昱琛淡淡地瞥了一眼萧玉彤和秦英寿,墨黑的眸子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萧玉灵也慢慢地品出味来了,她悄悄地走到苾棠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棠棠,对不起……”不知为何,两个姐姐和苾棠总是有些不对付,每次她们针对苾棠,她都有些羞愧,这次竟然是想害苾棠的清白,她都觉得自己没脸见苾棠了。 苾棠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没事。”她怎么会因为萧玉彤做下的事迁怒自己的好友呢。 “陛下,您看,是现在给他们赐婚还是——”沈皇后笑盈盈地问道。 昭文帝又失望又痛心地把萧玉彤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拂开,“明日下旨赐婚,着礼部尽快筹备婚事,都退下吧。”说完,他不再理会失声痛哭的萧玉彤,大手像铁钳般死死地攥着沈皇后的手腕,拉着她离开了大殿。 作者有话要说: 白苾棠:恭喜二公主喜获良缘。 萧玉彤:呜呜,你们都是坏人,韩世子,等着我,我不会放弃你的! 感谢小天使留言撒花,笔芯~ 感谢小天使投雷:若如初见扔了1个地雷,若如初见扔了1个手榴弹,若如初见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灌溉营养液,啾咪~ 第21章 昭文帝拉着沈皇后,直接去了后面的寝室。 “陛下这是做什么?把我的手都弄疼了。”沈诺云将胳膊抬起来,露出雪白的手腕,上面赫然几道红痕,是昭文帝用力握出来的。 昭文帝心中一软,她皮肤娇嫩,稍稍一碰就是印子,刚才他一路上拉着她过来,她肯定是疼了,却没有吭声。只是想到今晚的事,他的怒火又翻了上来,“今晚的事,是你安排的吧?” 沈诺云不解地问道:“陛下是什么意思?那秦将军明明是二公主约去的,可不是我让他去安喜宫的。” “你明知道朕是什么意思!”昭文帝看着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更加火大,“婚姻大事是何等重要,要是所嫁非人,就算玉彤是公主之尊,也难免会痛苦煎熬,更何况你明知道她不喜欢秦英寿的!”要不是秦英寿是刚刚抗击西荣得胜归朝的将军,杀了他未免会寒了将士们的心,他才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沈诺云冷哼一声,她自然知道这些都是瞒不过昭文帝的,“陛下也知道婚姻大事对一个女子来说十分重要,难道对棠棠来说就不重要吗?就算是公主都难免痛苦煎熬,更何况棠棠只是三品侍郎之女!二公主不喜欢秦英寿,难道棠棠就喜欢了?!” “这后宫中的事又怎么可能瞒过你,玉彤那点微末的伎俩,你阻止了不就行了吗,要是生气的话也可以当场拆穿,为什么非要生米煮成熟饭?说起来你也是她的嫡母,就不能稍微仁慈一些?” “仁慈?要是我没察觉到今晚的事,她会对我的棠棠仁慈吗?到时候被煮成熟饭的生米是谁?”一想到自己的宝贝棠棠被如此恶毒的算计,沈诺云的怒火也翻了上来,“今晚的事可不是我挑头策划的,一个人心肠歹毒地布下圈套想要害无辜的人,不应该让她自己尝尝其中的滋味吗?” 昭文帝哑口无言,沈诺云身为皇后,遇到的事情可不少,她性子孤高冷傲,却很少动气,可现在她明显生气了,胸前的丰盈一起一伏,白皙的脸颊上泛起绯红,美丽的眼睛里似乎燃起了火苗,亮得吓人。 “唉,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也管不了他们一辈子。”昭文帝拉过沈诺云的手,翻开袖子看那雪腕上的红痕,随即他轻车熟路地从床头的柜子里翻出一个小瓷瓶来,挖出些药膏,抹在她的手腕上,食指轻柔地把药膏推开,细细地按摩着那些被他抓出来的痕迹。 一国之君如此温柔,沈诺云的怒火也消下去了。 昭文帝叹了口气,“你说你,我用了那么大力气,你肯定疼了,怎么也不哼一声。” “哼!” 昭文帝的手一顿,抬起头看了沈诺云一眼,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沈诺云也撑不住,脸上露出了笑来,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由得笑成一团。 第21节 昭文帝将沈诺云抱在怀里,笑着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走神了。片刻,他笑道:“阿云刚才生气的时候可真是好看,阿云的笑我见多了,这样怒气冲冲的样子,真是让我惊艳。我都想着专门做些什么让阿云生气,好再看一样刚才的样子。” “陛下真是,哪有这样的,还专门做坏事让别人生气的。”沈诺云睨了他一眼,眼波流转,自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风情,就算是丹青高手,也难以描绘其神|韵。 昭文帝继续给她按摩药膏,缓缓道:“我虽然想看阿云生气的样子,却又舍不得惹阿云生气,也怕阿云生气了不理我。阿云,要是我做错了什么事,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不,两次,阿云,给我两次机会,好不好?” “嗯——好吧,那我也要两次机会哦,要是我做错了,陛下也要饶我两次。” “好,那我们就说好了,都给对方两次犯错的机会。” …… 次日,昭文帝果然下旨,给二公主萧玉彤和秦英寿赐婚,责令礼部尽快筹备,年底就要成亲。 萧玉彤又哭又闹,连上吊自杀的手段都用出来了,可昭文帝丝毫不为所动。 苾棠在宫中待得尴尬,观察了两天,看皇上和姨母并没有起冲突,就回自家去了。 刚出坤宁宫没多远,就遇到了成王萧昱霖。他一身玉白色绣云纹锦袍,长身玉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棠棠要出宫去吗,刚好我也要出宫,一起走吧。” 过了这么久,苾棠见了他已经不再紧张了,可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那难免会让她想起前世他把匕首刺进自己胸膛时那猩红的双眼。“哎呀,我有样东西忘带了。”苾棠歉意地褔了一礼,“成王殿下先走吧,我要回坤宁宫取上东西再走。”从这里走到宫门口,要有很远的路呢,她可不想和萧昱霖一同走过去。 萧昱霖很肯定她是在躲着自己,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她了。“棠棠,你怎么不敢看我了?” “哪、哪有?”苾棠鼓起勇气,飞快地在他脸上扫了一眼,却发现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眸中似乎有戏谑之色,“棠棠忘了什么,我陪你回去取,我就在坤宁宫外面等着,不过是样东西,棠棠总不会一直不出来,对吧?” 苾棠欲哭无泪,她听明白了,萧昱霖在威胁她呢,他显然知道自己要取东西不过是借口,他的意思也很清楚,她不出来,他就一直在坤宁宫外面等着。 “是给家中母亲带的东西,算了,也不是很紧急,下次再带回家好了,怎么好让成王殿下等着。”苾棠认命地迈开脚步,萧昱霖轻笑一声,他并不走在她的前面,而是和她并肩而行。 “人心难测,棠棠以后不管是在何处,宫里也好,家里也罢,都要多留心,明白吗?”萧昱霖想起那晚秦英寿的事就后怕,忍不住叮嘱道。 “多谢成王殿下教诲,我记住了。”苾棠连番被萧玉彤暗算,算是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什么叫“人心难测”,而且这次萧玉彤被姨母反算计嫁给秦英寿,肯定心里无比愤恨,以后还保不齐又想出什么坏点子来,她自然会万分小心的。 萧昱霖偏过头看她,她低着头走路,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乌黑柔软的发顶,和一点点雪白莹腻的后颈。他盯着那处白嫩看了半天,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她是真的跟自己越来越生分了,什么“成王殿下”,什么“多谢教诲”,她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尽管低着头,苾棠也能感觉到萧昱霖在看自己,她心里一阵发慌,脚步不由得越来越快,可她的个子比起萧昱霖来说也太过娇小了,无论她走多快,萧昱霖都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身侧。 眼看着到了宫门口,苾棠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一路走得太快,微微有些气喘,白嫩的脸颊上带上了一抹绯红。 “白姑娘这是要……回家去吗?”韩从瑾看着她和成王并肩从宫中出来,目光在她脸上的那抹娇红处停留了一瞬,手暗暗地握了起来。 “嗯,正要回家呢,刚好遇到了成王殿下。”苾棠褔了一礼,“殿下请慢走。” 已经到了宫门外,萧昱霖也没有借口再和她同行,点了点头,看都没看韩从瑾一眼,转身走了。 苾棠见他跨上马走远了,暗暗庆幸,这一路上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知道甩不脱他,还越走越快,倒是把自己累得不行。 “怎么,还在恋恋不舍吗?”韩从瑾冰冷的目光中满是嘲讽,“你还可以追上去啊。” “什么?”苾棠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顿时气得眼睛都睁圆了,白生生的脸颊鼓了起来,“你真是……不可理喻!” “究竟是谁不可理喻?!”她自幼住在宫中,韩从瑾早就怀疑她和皇子之间有些不清楚,现在眼看着她和萧昱霖并肩而行,两人虽然没有说话,但她脸上的娇红,还有萧昱霖看她的目光,足以说明一切了。“你别忘了,你是有婚约的人,平时行为举止要检点!” “检、检点?!”苾棠几乎要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要不是你平时……不注意自己的行为,那天二公主怎么不说是别人,非要提你呢?”二公主和秦英寿出事的那天,他正好在宫中值勤。在他看来,当天在场的贵女那么多,可二公主谁都不提,只提了苾棠,显然是因为她平时给人的感觉不够庄重之故。 苾棠看着他的脸,突然明白了,他前世成亲后不肯和自己亲近,除了被萧昱霖威胁,恐怕心中也十分厌恶自己吧,毕竟他成亲前就怀疑自己,成亲后又有萧昱霖横插一脚,在他心里肯定更加坐实了自己的“不检点”。 想到自己醒来后在浮翠山秋狩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形,苾棠恍然大悟,他一直都怀疑自己,厌恶自己。 一阵说不清的疲惫感涌上心头,苾棠不想再多说,钻进马车,吩咐回府,她要回去找母亲说清楚,这亲事必须得退了! 第22章 苾棠一回到白府,就直奔母亲沈诺岚的院子,里外没找到人,她又去了父亲白平昌的书房。母亲不掌管府里中馈,但是会帮父亲处理重要的公务,凡是父亲觉得棘手的事情,都会留在书房,等着母亲帮他解决。 沈诺岚果然在书房,她正翻着白平昌的公文信件,把解决方法在一旁的宣纸上一条条罗列清楚,白平昌只要照着她写的这些去处理,就会轻而易举地把难题解决掉。 看见宝贝女儿回来了,她抬头一笑,“棠棠——”她本来还有几个字就写完了,想着让女儿等一下,可一看苾棠脸色不太好,连忙把笔搁下,过来搂住她的肩膀,“棠棠怎么了?可是在宫里受气了?”要不是为了陪姐姐,她才舍不得宝贝女儿住在宫里,那四个皇子渐渐大了,人也沉稳起来,不会乱来,可那大公主和二公主却不是好相处的。 “娘~”苾棠委屈地唤了一声,和母亲走到一旁的罗汉床坐下,脑袋在母亲的胳膊上蹭了几下,这才把出宫遇到韩从瑾的事说了一遍,“娘,我真的不喜欢韩从瑾,他也厌恶我,给我把亲事退了吧,好不好?”她试探了多次,发现要是自己说再不嫁人,母亲总是不能接受,要是说不想嫁给韩从瑾,母亲倒是有些松动。 沈诺岚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韩世子风流俊俏,看起来是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少年,他竟然如此指责棠棠,真是让人生气。棠棠别急,我下次见到他,同他好好谈谈,也许他是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别人说了什么,对你有些误解。”因为两家早就定亲了,她也见过韩从瑾多次,对他的印象一直很好,没想到竟然说出什么“检点不检点”的话来。 他对自己的误解可大了!苾棠靠着母亲的胳膊,想要让母亲一下子同意退婚也是不可能的,让母亲同韩从瑾谈谈也好,毕竟韩从瑾对自己十分不满,在母亲面前未必能遮掩的住。只要母亲看出来了,肯定是不会让自己嫁过去受委屈的。 沈诺岚又问了苾棠二公主是怎么回事,她听说皇上突然降旨让二公主和秦将军年底成亲,一般人家成亲尚要准备一年,更何况皇子公主,时间安排得这么紧,显然是有些不合适。 苾棠不想让母亲担心,没提自己被牵扯的事,只说了那天宴会二公主和秦英寿私会被发现,皇上生气了就让她快点嫁出去。 知女莫若母,她虽然表面平静,沈诺岚还是察觉到了,双手把她的小脸捧起来,盯着她的眼睛。苾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两下,努力做出无辜的样子来,只是在母亲的盯视下,很快就败下阵来。 “娘!”苾棠不满地嘟起嘴,每次母亲都用这招,偏偏每次自己都熬不过。 沈诺岚的手放了下来,重新把她揽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傻丫头,跟娘有什么不能说的,是不是二公主匆忙成亲的事和你有关系?” 苾棠无奈,只好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娘,我自己就没打算去安喜宫,又有姨母护着我,不会有事的。” 沈诺岚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虽然宝贝女儿没有上当,又有姐姐安排布置,她还是一阵后怕。纤长的手指在女儿肩膀上轻轻摩挲着,“棠棠,这次你在家中多住些天,等二公主出嫁后再回坤宁宫吧。” “娘,别担心。”苾棠就知道说出来会害得母亲忧虑,“有姨母呢,我自己也会小心的,总不能因为有人心肠坏就再也不去陪姨母了。”偌大的皇宫,姨母只有皇上可以亲近,可皇上还是大家的皇上,不是姨母一个人的皇上。 沈诺岚也心疼姐姐,犹豫良久,还是点了头。 第22节 总算是让母亲在退亲一事上有所松动,苾棠心情大好,在母亲身边腻上几天,又去舅舅家住两天,再回坤宁宫住几天。 接近年底,天气越来越冷,萧玉彤的公主府已经收拾好了,因为时间太短,重新另盖一座公主府不可能,昭文帝就指了一个现成的府邸,修葺一番,萧玉彤成亲后就住在里面。 而城北那个皇家别苑已经被肃王萧昱琛以最快的速度彻底铲平了,依照地势做了些高低起伏,准备等来年春天种上些花木。从此之后,让苾棠最害怕的地方就不复存在了。 一天,沈书嫣约苾棠一起去善觉寺。 因为萧昱琛说那皇家别苑有碍风水是善觉寺的了智大师所言,苾棠也一直想去善觉寺上香,遂欣然而往。 碰了面才知道,原来舅母林氏也同去,这次是给沈书嫣相看人家的,双方父母都有意,再让两个孩子也看上一眼,不反对的话这亲事就可以慢慢地往下进行了。 “表姐,恭喜你啊。”苾棠笑眯眯地,一双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沈书嫣披着一件蟹壳青暗花斗篷,内里是蓬松柔软的狐毛,清新淡雅地就像一枝白梅,她修长的指尖在苾棠鼻尖上点了一下,“傻丫头,这才哪到哪呀,说恭喜也太早了。倒是你值得恭喜,明年及笄后就该安排成亲了吧?” “才不呢!”苾棠皱了皱鼻子,低声道:“表姐,我是不会嫁给韩从瑾的。” 沈书嫣大吃一惊,仔细盯着苾棠看了看,见她并非玩笑,肃容道:“棠棠,怎么回事?你和韩世子自幼定亲,可不能闹脾气说不嫁就不嫁的,要是你和他生气了,可以用别的法子撒气,这种会伤感情的话可万万不能说。” 前世的种种苾棠已经打算再不提及,“表姐,我不喜欢韩世子,韩世子也不喜欢我。”苾棠把脑袋靠在沈书嫣的肩膀上,轻声道:“反正我一点儿也不想嫁给他。” 沈书嫣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不管别人怎么看,门当户对也好,青梅竹马也罢,两个人相处是不是融洽,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棠棠要是真的不想嫁,要早点说清楚的好。缓缓说,别一下子把姑姑吓到了。” 苾棠眨眨眼,母亲明明和姨母长得非常像,但姨母孤高冷傲,母亲却是温婉贞静,又是三兄妹中最小的那个,在别人眼里母亲好像该被保护。可在她的眼里,母亲极有主见,一点儿都不柔弱,她虽然不管府中的中馈,可父亲很多重要棘手的公务都是母亲帮着处理的,母亲绝不是一个随便就会被吓到的人。 表姐妹说着悄悄话,很快就到了善觉寺。 几个人坐在亭子里歇息,一个很是褔态的夫人过来和林氏说话,她笑眯眯地看了好几眼沈书嫣,苾棠知道这就是要和表姐议亲的人家了,估计过一会儿这夫人的儿子就会过来见礼,趁机和表姐见面。她拉了拉沈书嫣的袖口,低声道:“表姐,我去别处转转。” “就在这吧,棠棠不用避嫌。”沈书嫣丝毫没觉得表妹在身边有什么不好的。 “不要不要。”苾棠坚决地摇摇头,她上次在萧玉灵那里看了个叫什么什么错的话本子,就是相看人家的时候认错了人,她才不要弄出这种乌龙来。 沈书嫣见她坚持,笑道:“别走远,一会儿我就去找你。” 苾棠点点头,她东绕西绕,又绕回亭子附近,躲在一丛浓密的竹子后面,白嫩的双手扶着竹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踮着脚偷看。 那亭子里多出来一个年轻男子,约摸二十岁左右,温润如玉的样子。 她盯着看了半天,嘟起嘴,喃喃道:“有些太平常了,感觉配不上我这么可爱这么温柔这么好看的表姐啊。” “嗯,是有些平常了,那谁能配得上你表姐?” 苾棠在心里把她认识的男子过了一遍,韩从瑾、秦英寿就不用提了,成王萧昱霖有些太可怕,二皇子庆王肥胖纨绔还有正妃,四皇子怀王太小,也就肃王最合适,“萧昱琛吧。” 话一出口,她顿时觉得身边的空气变得冰寒彻骨,好似直接掉进了冰窖似的。她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扭头看了一眼,正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作者有话要说: 苾棠:表姐夫…… 肃王:做梦! 第23章 苾棠看见萧昱琛,这才意识到刚才自言自语时有人跟自己对话,原来他早就来了。 “呃……”苾棠有些傻眼,他问谁配得上表姐,自己怎么就冒出了他的名字呢?而且看他那副表情,显然是心中不快。“对、对不起,我没看见殿下。” “没看见,就可以在背后编排别人了?”他负手站在那里,目光沉沉,黑眸幽深难测,不辨喜怒。阳光透过竹影落在他身上的玄色锦袍,更显得高大挺拔。 苾棠顿时一阵心虚,她白嫩的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勉强解释道:“我、我是觉得殿下英明神武、身份尊贵,乃是京都闺中少女的良配。”她说完,飞快地扫了一眼萧昱琛,希望他能看在自己称赞他的份上,不要计较那么多,就算自己在背后编排了他,也不是什么坏话嘛。 可惜,萧昱琛并没有如她所愿露出一丝高兴的表情,他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本来约了智大师下棋的,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既然棠棠如此清闲,与其在这里偷看别人,不如就陪我对弈几局好了。” “我跟表姐说好了一会儿见的。”苾棠不想跟他去下棋,下意识里,不管是萧昱霖还是萧昱琛,她都想离得远远的,抬头看着肃王,她轻声道:“等会儿她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萧昱琛黑眸微眯,薄唇绷成了一条线,苾棠的心“怦怦”跳了几下,她在背后编排他和表姐相配,现在又拒绝他的相邀,一想到前世他派人血洗成王府的情形,她立刻就软了,“我跟殿下去下棋,只是让我的丫鬟留在这里,跟表姐说一声就好了。” 小丫头害怕自己?萧昱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苾棠眨眨眼,这……应该是让自己跟上的意思吧?她吩咐秋霜在这里等着,等沈书嫣找自己的时候说一声,随后连忙追了过去,他身高腿长,这次又没有为了照顾她而特意放缓脚步,苾棠追得颇为辛苦,几乎要小跑起来了,等走到一处精舍时,她已经有些微微气喘,身上发热,斗篷都披不住了。 她白嫩的手指刚刚勾住斗篷的系带,想要解开,萧昱琛却阻止了她,“先别脱,这屋里没生炭盆,小心着凉。”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早知能和她坐在一处,应该提前把屋里弄暖和些的,他是向来不喜欢太热,所以专门不让人生炭盆,可小丫头却自小就怕冷。 “等会儿凉了再披上。”苾棠觉得后背上可能都有汗了,还是解开了斗篷,搭在椅背上。 萧昱琛无奈地看了看她绯红的小脸,给身边的褔公公递个眼色,褔公公飞快地出门去了。 桌上已经摆了棋盘,黑白子放在棋罐里,分置棋盘两侧,两人在桌边坐下。 很快,褔公公就回来了,他看了一眼两人,白姑娘正皱着眉头,手里捏着一枚白子,眼睛紧紧地盯着棋盘,而自家主子则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根本就没关心那棋局如何,目光时不时扫过白姑娘的脸,唇角稍稍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似乎十分愉悦。 褔公公不敢惊扰两人,指挥跟过来的两个侍卫轻手轻脚地把炭盆放好,从另一个侍卫手里接过食盒,挥挥手,几个侍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一壶刚泡好的茶送到桌上,另外还有一碟各式素点心,一碟松子。 苾棠手里捏着的白子终于落了下去,她闻到一丝甜甜的香气,顺手拿起一块红枣糕,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萧昱琛毫不迟疑地落了一枚黑子,苾棠轻声道:“落在这里吗?”她想了一会,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一枚白子阻断了他的路。 棋盘上刀光剑影你来我往,苾棠的红枣糕吃完了,她瞥了一眼,见眼前的小碟子里有一小堆剥好的松子,大喜,这善觉寺的松子都是这里的后山上产的,味道极好,可惜产量太少,她很少吃到,而且松子的壳太难剥,难得有剥好的放在眼前。她喜滋滋地捏了两颗,一起放到嘴里,一阵香气在口中蔓延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足地弯成了月牙。 萧昱琛落子从不犹豫,苾棠却要左思右想,饶是如此,一局下来,她还是输了。 “再下一局!”苾棠咬牙,她的棋术是母亲手把手教的,怎么可能会输?要知道母亲的棋术可是外祖父手把手教的,听说当年任内阁首辅的外祖父笑言,他门生众多,可最得意的那个却是他的小女儿。要是让母亲知道她下棋竟然输了,肯定会笑话她的。 萧昱琛点点头,修长如玉的手指把棋盘上的残子拣到棋罐里。他先拣黑子,苾棠一看,连忙把白子挨个拣好。 棋盘上黑白子交错在一起,苾棠的手指不小心擦到了萧昱琛的手。 第23节 她愣了一下,飞快地缩回了手,小心地看了看萧昱琛,他仍旧若无其事地拣着黑子,俊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刚才两人的手碰到一起的事。 苾棠这次注意了,她看好他手的位置,专门去拣离他最远的白子。 可拣着拣着,就剩下中间一团密集的黑白子,苾棠小心翼翼地从最边上拣起,两人的手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碰了好几次。 好容易黑白子都分拣干净,苾棠的心“怦怦”跳得飞快,白净的脑门上冒了一层细细的汗,她悄悄地松了口气,手指在衣服上轻轻蹭了几下。 萧昱琛的黑眸中飞快地闪过什么,“棠棠,要不要我让你三子?” “不要!”苾棠立刻就回绝了,她才不信自己赢不了,只不过是她不习惯他这凌厉的棋风罢了,这次自己有了经验,未必会输。 一局快要下完,苾棠败势已露,她眉头皱着,一手捏着一枚白子,考虑着该走到哪里,一手捏着小碟子里的松子,一颗一颗地送到嘴里。 看来看去,无论怎样似乎都不能转败为胜,苾棠心中又懊恼又羞愧,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认输。 突然,院子里传来她身边丫鬟秋霜的声音,“姑娘,表小姐她们要回了。” 苾棠眼睛一亮,秋霜来得可真是时候啊。她把手里的白子放回棋罐,遗憾地笑道:“殿下,我得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对弈吧。” 萧昱琛“嗯”了一声,起身把她的斗篷抓过来,展开想要给她披上。 苾棠岂敢劳烦他服侍自己,连忙接到手里,自己把系带绑好。她屈身褔了一礼,刚想告辞,眼角余光却瞥见桌子上一堆松子壳,一片片细小又整齐,一旁的碟子里还有半碟没有剥开的。 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合着自己吃了半天的松子,都是萧昱琛剥的?! 未来皇帝给自己剥松子?而且是用他那尊贵的手指头直接剥的? 苾棠有些吓到了,她瞥了一眼萧昱琛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指,匆匆忙忙地告辞了。 一见到沈书嫣,苾棠就抱着了她的胳膊,“表姐……”萧昱琛好可怕,悄没声息地给自己剥了那么多松子,更可怕的是,自己竟然都给吃了。 “怎么了,和肃王殿下闹得不愉快了?”沈书嫣担心地问道,她听秋霜说表妹和肃王走了,本来想去找她回来,可母亲不让,直到要离开善觉寺才派人去叫她。 苾棠想了想,自己吃了半碟萧昱琛亲手剥的松子的事好像很难说出口,她委屈地嘟囔道:“和肃王下棋,没赢。” “傻丫头,肃王是被当作……”沈书嫣顿了一下,昭文帝有四个儿子,可父亲说只有肃王是被当作储君培养的,表面上四个皇子都一样,可私下里昭文帝却派人专门给他传授帝王之术,御下、制衡,这些和其他皇子可不一样。“棠棠别气馁,肃王心机深沉,棋术高超也是正常的,输给他一点儿也不丢人,棠棠已经很厉害了。” 被沈书嫣安慰,苾棠心情好了些,“表姐,那个人……怎么样啊?”虽然她觉得普通了些,但就像表姐说的,两个人相处的是不是融洽,只有自己才知道,没准那人就合了表姐的眼缘呢。 沈书嫣道:“没什么感觉。” “什么意思?”苾棠糊涂了,“那你喜欢不喜欢,这亲事要不要接着往下进行啊?” 沈书嫣摇摇头,“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亲事的话,还是再等等吧。”她不想糊里糊涂地嫁人,至少要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再说。 苾棠想了想,“要是感觉平淡,表姐也别着急定下来,表姐这么好,定要找个合心合意的如意郎君才是。”光是门当户对不行,还得表姐真心喜欢才好。 姐妹两个拉着手,一路轻声说着话走到了马车旁,沈书嫣进了马车,苾棠回头看了一眼善觉寺,也钻进了马车。 一进马车,她的眼睛就瞪大了,险些叫出声来,好在她及时用手捂住了嘴,把那声尖叫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沈书嫣端正地坐着,脊背挺直,眼中还是温柔安慰,可她纤细的脖子上却横着一把匕首,那匕首雪亮冰寒,正握在一个眼神阴厉的少年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棠棠:松子真好吃。 肃王:嫁过来,我给你剥一被子。 棠棠:……流氓! 肃王:剥一辈子…… 第24章 “求……求求你。”苾棠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想到了前世自己被匕首生生刺进胸膛的恐惧和绝望,心口一阵阵紧缩,生怕那匕首把沈书嫣给伤了,她双手合十,满眼都是哀求之色,压低声音说道:“求求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不要伤害我表姐。”她不敢高声,生怕引起外面的丫鬟护卫的注意,嚷嚷起来,那少年会狗急跳墙,伤了沈书嫣。 “闭嘴。”少年低声喝道,他好像受了伤,身上的衣袍被血染红了一处。 “别吓唬我表妹,她胆子小。”外面的人丝毫不知道马车里的情形,只听见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地驶动,沈书嫣柔声道:“棠棠别哭,没事的,他不是恶人。” “谁说我不是恶人?”那少年手中的匕首在她白皙的脖子上压得更重了些,“你知道我是谁?!” 眼看着那匕首已经把表姐的脖子压下一条浅浅的痕迹,苾棠吓得小脸惨白,沈书嫣却毫不在意,笑道:“我知道,你是郭小将。” 沈书嫣的话一出口,苾棠和那少年都愣住了。苾棠上下打量着少年,难道他就是郭将军的儿子,满门抄斩却侥幸逃脱的那个? 郭星锐手中的匕首稍稍松了些,他仔细地盯着沈书嫣看了看,确信自己没有见过她,“你认得我?” 沈书嫣轻声道:“郭将军出征时,我去看过的,你和郭将军长得很像。” 郭星锐愣神了片刻,将匕首从她的脖子处离开,“前面的官道上会有人盘查,你只要带我过去就行,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你是刺杀秦英寿了吗?”刚才她和苾棠从善觉寺下山的时候,似乎听到上山的人议论,说是秦将军遇刺了。沈书嫣盯着他衣袍上的血迹看了看,“你受伤了。” “死不了。”郭星锐嘴唇紧紧抿着,秦英寿似乎是为了成亲的事来善觉寺,路上他趁其不备下了手,秦英寿受了伤,可还是让他给跑了,而且,善觉寺一带都严加盘查,他想躲到山里去都不行。 “就算过了盘查,我这马车是直接到首辅府邸的,你又怎么脱身?”沈书嫣道。 “首辅?你是沈首辅家的?放心,不会连累你的,进了城我自会离去。”少年一脸倔强。 沈书嫣摇摇头,“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进城的好,城里一旦严密搜查起来,你很难躲得过。这样好了,我等会儿就说去庄子上一趟,你和我一起去,到了那里你可以等伤口养好了再走。”她说完,手指在车壁上敲了两下,扬声道:“去告诉母亲,说庄子上的柿子熟了,我要亲手去摘几个。” 郭星锐似乎很是吃惊,定定地看着她,“你不怕我吗?”他是被通缉的逃犯,还手握凶器,身上带血,本以为这娇滴滴的大小姐会直接吓得晕过去,没想到她还要主动带自己去庄子上。 沈书嫣没有理会他的话,“郭将军的事我也很痛心,但是你这样刺杀秦英寿是不行的。一是他身边有护卫,经过今天这次肯定防范更加严密,你很难再次得手;二是,就算杀了秦英寿,郭将军还是沉冤难雪。我劝你不要着急报仇,郭将军那里的往来的书信要是真的,至少说明秦英寿本人就和西荣二皇子有勾连。只要从这里下手,他早晚会露出马脚的。郭小将要是信任我的话,我可以帮你多收集些信息,每个月咱们在善觉寺碰面一次,我把新得到的消息告诉你。” 郭星锐刚想说什么,马车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夫人说,姑娘去庄子上要把炭盆多放两个,别受了凉。” 沈书嫣看了看苾棠,“棠棠,等会儿你去母亲的马车上,和她一起回去吧。”她又对郭星锐道:“郭小将放心,我和你在一起,我表妹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的。” 第24节 “表姐……”苾棠还是有些担忧,虽然说郭渊是个勇猛的将军,谁能保证郭小将经过灭门之痛,没有变得丧心病狂? 她尚在犹豫,想着要不自己跟表姐一起去庄子上好了,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上,随即一个低沉有力的男声唤道:“棠棠。” 郭星锐的脸立刻就变了,他手中的匕首一下子贴到了苾棠的脖子上,他认得这声音,这是肃王萧昱琛! 第25章 随着萧昱琛的一声呼唤, 郭星锐手中的匕首抵在了苾棠白皙的脖子上。 “不要伤她, 棠棠胆子小。”沈书嫣轻声道:“棠棠,你让肃王先离开。” 被那冰寒的匕首抵住, 苾棠浑身的血都冷了, 她想起了前世那个绝望的时刻,身子不由得轻轻颤抖起来。郭星锐眉头一皱, 刚才沈书嫣淡定从容的表现让他太过惊讶, 险些忘了这才是京都娇小姐的正常反应,他把匕首移开一丝,没有紧挨着苾棠娇嫩的皮肤,用下巴点了点马车外, 示意她把肃王打发走。 “肃——”苾棠一开口, 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哑,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缓地说道:“天气寒冷, 肃王殿下有事的话,咱们回到宫里再说吧。” 听了她的话, 萧昱琛并未痛快离去,“棠棠出来,我有句要紧的话要跟你说。” 马车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他是亲王,让苾棠出马车她不能再推辞, 沈书嫣想了想,“棠棠, 你下去吧,和肃王说完话就坐母亲的马车回去,我和郭小将去庄子上,答应我,不要把郭小将的事告诉任何人。” 苾棠担忧地看了看沈书嫣,又哀求地看着郭星锐,“求你,千万不要伤害我表姐。” 郭星锐手里的匕首朝着马车外一摆,示意她赶紧下车,肃王心思敏锐,磨蹭太久他定然会察觉到异常。 苾棠咬牙,扭身就想出去,沈书嫣又拉住了她,“等等。”她用帕子沾了些马车里的茶水,把苾棠哭得湿漉漉的眼睛擦拭一下,又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她两边的脸颊,不轻不重地揉捏了几下,等苾棠惨白的小脸上有了些血色,这才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 苾棠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萧昱琛也从马背上翻身下来,黑沉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大手紧紧地握了起来。 “肃王殿下有何吩咐?”苾棠屈身褔了一礼。 萧昱琛招手,一个侍卫牵了匹马过来,“好久没和棠棠一起骑马了,今日天气很好,咱们骑马回去吧。”他听说郭星锐刺杀秦英寿未遂,在善觉寺山下失去踪迹,不放心追了上来,果然,那马车里是有古怪的。不管沈首辅家眷如何,他是绝对不会让苾棠再回到马车上的。 要不是心里担忧紧张,苾棠真想翻个白眼给他,这天这么冷,阴沉沉的连太阳的影子都看不见,到底哪里好了?“我坐舅母的马车回去好了。”她来的时候为了和沈书嫣说话,是坐的沈书嫣的马车。 听她这样说,萧昱琛更是肯定郭星锐就在刚才她待的马车里,他负手站着,黑眸微微眯了起来。 见他不肯离去,苾棠暗暗着急,萧昱琛的侍卫就在一旁,抓住郭星锐是没问题,可要是刀光剑影地战起来,表姐和郭星锐在一起可很是危险。不能就这么僵持下去,苾棠再次服软了,“说起来,自从秋狩后我就没骑过马了,听殿下这样一说,倒是想试试了。” 说完,她拉过缰绳,抓住马鞍,翻身上了马,双腿在马肚子上轻轻一磕,骏马轻快地跑了起来,片刻就离开了沈书嫣的马车。 萧昱琛追了上来,他控马护在苾棠身侧,低声问道:“棠棠,那马车里有谁?” 苾棠心头一跳,身子在马上歪了一下,“没、没谁,就是表姐啊。”她答应了表姐不会把郭小将的事告诉任何人,郭小将也没有要伤害表姐的意思,再说,她也不想让郭将军家唯一幸存的独苗被抓进监牢杀掉。 现在已经远离了马车,她要是希望自己出手相助,此时应该说实话才是。她这样遮掩,显然是要包庇郭星锐了。萧昱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问马车的事,郭星锐或者沈首辅家眷并不重要,既然她想保护郭星锐,他也不会让她为难的。 两人并辔而行,比马车速度快多了。不过,萧昱琛并没有让苾棠骑马进城,沈氏三姝无论哪一个,要是就这么露着脸在京都大街上走一圈,非引起轰动不可。按照他的吩咐,早有一辆马车等在了城门外,苾棠上了马车,萧昱琛骑马护着,直奔白府而去。 马车上生着炭盆,里面是上好的红萝炭,暖窠子里还有一壶泡好的茶,苾棠自己倒了一杯,光是用手捧着,就觉得身上暖和起来,慢慢地把一杯茶喝光,这才觉得从里到外暖透了。 苾棠轻轻叹了口气,要不是为了让萧昱琛尽快离开马车,她才不会这么冷的天骑马呢。也不知道表姐和郭小将如何了,不过,沈首辅家女眷的马车是没人敢查的,表姐带着郭小将去庄子上,应该就安全了。 肃王带着侍卫陪着苾棠的马车回了白府,他没有进府,只在门口看着苾棠下了马车,就骑马离开了。 苾棠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他非要坚持让自己骑马回来,会不会是察觉到了什么,可是他如果猜到了郭小将在车上,却并没有让侍卫去拦表姐的马车。 想不通他到底是和用意,苾棠摇摇头,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准备去和母亲说一声自己回来了,扭头却发现韩从瑾正站在府门内,目光复杂地盯着她,说不清是轻蔑还是痛心。 他怎么来了?“韩世子。”苾棠见礼。 韩从瑾大步走到她面前,他靠得太近,苾棠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怎么,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对自己的未婚夫却避如蛇蝎吗?”韩从瑾眉头挑了起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误会了,我是同表姐去善觉寺,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肃王殿下而已。”即便打定了主意要退婚,苾棠也不想担上个“不检点”的名声。 “呵。”韩从瑾玉面紧绷,“肃王殿下可真是体贴,白姑娘怕是不知道他有多忙,竟然亲自送你回来。不过,你到底喜欢哪个?” “什么?” “成王和肃王,你到底喜欢哪个?”想到上次她和成王萧昱霖并肩从皇宫出来,这次又有肃王萧昱琛亲自送她回府,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头涌起,韩从瑾的手下不由得用了些力气。 “嘶,你弄疼我了,快松手。”苾棠只觉得手腕上一阵闷痛,甩了甩胳膊,却没有甩脱他。 “说啊。”韩从瑾的头低下来,离她的脸只有一拳距离,嘴角勾起一丝恶劣的笑,“说说看,你到底喜欢——” “请韩世子放开我女儿!”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韩从瑾身子一僵,瞬间松了手,苾棠立刻扑了过去,“娘!” 几步之外,沈诺岚静静地站在那里,同沈诺云、白苾棠相似的雪肤花貌,却更加温婉贞静,好似一枝山间的幽兰。她将扑过来的女儿搂在怀里,幽凉的目光落在韩从瑾身上,“韩世子慢走,不送。” 韩从瑾俊脸涨红,张口想要解释,沈诺岚已经揽着白苾棠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进了屋,沈诺岚拉住苾棠坐在窗下的软榻上,将她的袖子拉开一些,那雪白莹腻的手腕上赫然有几道红痕,即便知道宝贝女儿肌肤娇弱,稍稍一碰就会如此,沈诺岚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疼。她纤长的手指在那红痕上轻轻抚摸,察觉到并未鼓起来,看来是伤得不重。 “棠棠,对不起,娘没有早点给你和韩世子退亲,让你受委屈了。”宝贝女儿在她身边磨了好多次,想要退亲,她一直觉得韩从瑾是个温润少年,今日见到他和女儿相处,他不仅言词轻慢,动作还十分粗鲁,想来女儿是受了不少委屈。 听了母亲的话,苾棠大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娘,你同意退亲了?” 沈诺岚叹了口气,“我今日特意见了他,他言语之间倒是恭谨,也没有对棠棠表露什么不满,我本想再多观察一段时间,没想到在门口见到他欺负棠棠……”她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宝贝女儿的,女儿从来都不是无事生非的人,可在韩从瑾这件事上,她担心女儿是小女孩心性,想着婚姻大事要慎重,两人定亲已久,不能说退亲就退亲。 今日亲眼所见,还没成亲呢韩从瑾就如此嚣张,要是棠棠真的嫁入延平侯府,那还了得,她绝对不能把宝贝女儿送入这样的人家去。“棠棠放心,这婚事是肯定要退掉的,等你父亲回来我就跟他说。” “父亲他……会不会不同意?”苾棠有些担忧,父亲好像和延平侯的关系很好。 “别担心。”沈诺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棠棠的事,娘说了算。” …… 第25节 白平昌回到书房,刚进院子,就看见书房里的灯光亮着,冬日天黑得早,这个时辰要是看书写字的话,确实需要点上灯了。 估计是沈诺岚在书房帮自己处理公务吧。一想到灯下美人端坐案前的情形,白平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推开门一看,果然是沈诺岚,她坐在大圈椅上,手肘搁在书案上,支颐闭目,神态安然。 “老爷回来了。”听到白平昌的声音,沈诺岚睁开眼睛。 白平昌捋捋下颌薄须,笑道:“夫人若是困乏了,早点去歇着就好,有没处理完的事情,留到明日即可。”沈诺岚不愧是前任首辅的女儿,有了她,自己这一路仕途真是轻松。不仅是她嫁给自己之后带来的人脉,还有她这处理事情的能力,估计在闺中时就跟着前首辅学了不少。 沈诺岚没有起身,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老爷请坐,我是专门等你回来的,有件事要跟你说。” “哦,可是公务上有什么要跟我商量的?”白平昌有些纳闷,沈诺岚一般会直接帮他把难题解决好,很少有需要和他商讨的。 “不是公务,是棠棠的事。”沈诺岚顿了一下,“棠棠和韩世子不合适,我要给棠棠把亲事退了。” “什、什么?!”白平昌霍然起身,“这怎么行,两人都定亲这么久了,怎么能退亲呢?!” 沈诺岚平静地说道:“就算他们明日就要成亲了,这亲事也要退掉。” 白平昌十分震惊,“听说夫人今日请了韩世子过来,可是他做了什么,惹怒了夫人?” “他倒是没有惹怒我。”想到自己亲眼看到的那一幕,沈诺岚皱起了眉头,“他对棠棠很是不好,我亲眼看见的。” 白平昌渐渐冷静下来,“夫人不要太过紧张,小儿女在一起,就算再甜蜜,也难免有闹别扭的时候,吵吵闹闹也不用管,等他们和好的时候,会更亲近呢。” “并非如此。”沈诺岚摇摇头,“韩世子态度轻慢、言辞不敬,根本就不是闹别扭,而是在侮辱棠棠。我是绝对不会把棠棠嫁给这种人的。” “有这种事,夫人莫不是误会了吧?”与延平侯结交,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好处,白平昌可不想失去这样的亲家,“我明日再找韩世子问问,他还小,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也是有的,夫人就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了。” 沈诺岚道:“老爷不用再找韩世子谈了,他在长辈面前倒是一副恭谨有礼的样子,就算谈了老爷也看不出什么的。我已经决定了,这亲事必须得退。”早在看到韩从瑾欺负自己宝贝女儿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退亲了,跟白平昌不过是知会一声而已。 “不行!”白平昌急了,“白府和延平侯府这么多年关系密切,这亲事要是一退,别说是继续交好,两家不成仇人都未必能做到。”沈诺岚自从嫁到白府,就很少出门,和沈诺岱也不大走动,虽然说这么多年自然有不少的人看在首辅的面子上对他颇为照顾,但他总是有种隐忧,沈诺岚对他一直都淡漠疏离,沈家这边的关系并不牢靠。做为出人头地的寒门学子,他得经营自己的人脉才是。 当初苾棠的婚事是他主动向延平侯提及的。他自己虽然身份低微,但苾棠自幼就得沈皇后的宠爱,沈首辅对她也很是疼爱,延平侯只要不傻,肯定会愿意。 果然,延平侯请了媒人上门提亲,沈诺岚见了韩从瑾几次,见他生得俊俏,又乖巧懂事,见到苾棠也十分喜欢,也就同意了。 借着这门儿女亲事,他和延平侯一下子就亲近起来,这么多年下来,两人也算是至交好友了,这可是自己苦心经营的结果,是进入勋贵圈的道路,绝不能就这么毁了! 沈诺岚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棠棠可比延平侯府重要多了。”延平侯府算什么,就算是皇子亲王,只要是对棠棠不好,她也照样退亲。 “退亲对棠棠的名声也不好。”白平昌还想再劝劝。 沈诺岚态度坚定,“就算于名声有碍,可棠棠的幸福更要紧。再说,有姐姐和哥哥在,谁敢乱嚼舌头?” “你这是出尔反尔!”白平昌见她油盐不进一心要退亲,终于急了,“你这样是陷我于不信不义,让我如何同延平侯交代?!不管如何,我绝对不同意退亲!” 沈诺岚站起身,下巴微抬,“白大人,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棠棠的事由我做主,白家的任何人都不得插手,包括你。” 她款步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转身道:“退亲后我自会给棠棠另觅一门亲事,等棠棠出嫁之后,咱们就和离。”原本白平昌守礼谦和,两人合作还算愉快,她本想在白家过完一生的,可今晚白平昌的态度让她改了主意,宝贝女儿不能没有父亲,可等女儿出嫁了,这个父亲就不重要了,那个时候她也该离开白府了。 退亲?!和离?! 白平昌如五雷轰顶,沈诺岚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不知道,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双腿已经站得麻木,稍稍挪了一下,一阵刺痛传来。 他跌跌撞撞地坐回椅子,不,这样不行,没有了白苾棠,他拿什么和延平侯交好?没有了沈诺岚,谁还会高看他一眼,他的公务有了难题,谁还会帮他解决? 不行,失去了这对母女,他很快就会被打回原形,这三品侍郎的位子也保不住了。 一定要想个办法才行,既能保住同延平侯府的关系,又能留住这对母女,最好是把苾棠永远留在白家,这样,沈诺岚也就不敢离开了…… …… 苾棠随着肃王离开后,沈书嫣的马车又驶动起来,沿途果然有人盘查,一听说是沈首辅家的女眷,立刻就放行了。只是沿着官道一路上都有人,郭星锐想要中途下车是不可能的,到了岔路,沈首辅夫人林氏的马车继续沿着官道回城,而沈书嫣的马车则拐上了岔道,朝着自家的庄子而去。 “你伤在哪里?要不要紧?”沈书嫣担忧地看看他衣袍上的血迹,他的脸色不太好,唇色也有些发白。 郭星锐唇角绷成了一条直线,“没关系。”跟一家人的性命相比,这点伤算得了什么?只恨自己没能一刀杀了秦英寿。 “秦英寿有了这次教训,肯定会防范得更严密,他马上就要和二公主大婚,成了驸马之后,权势更重,你报仇的事情不能着急。”沈书嫣柔声劝道:“听说庆功宴那天,姚大都督想要以军功换郭将军一案重审的机会,皇上没有答应。你要相信,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想要为郭家伸冤,还有别人是站在你身边的。” “狗皇帝杀了我全家,我却还要指望他为父亲翻案。”郭星锐痛苦地咬着牙,尚有几分青涩的脸上满是愤恨,不说狗皇帝肯不肯翻案,就算是还了父亲的清白,他都不知道该把狗皇帝当仇人还是恩人。 沈书嫣沉默了片刻,“皇上并非昏庸之人,前些年大齐与西荣交好之时,与西荣皇室也有书信往来,朝中留有西荣太子和二皇子的亲笔信。从郭将军营帐中搜出来的那些往来书信,经过对比,俱是郭将军与西荣二皇子亲笔。” “我父亲绝不可能同西荣勾连,那所谓往来书信,还不知道是怎么来的?!”郭星锐低声吼道,他实在太过痛恨,险些压不住自己的声音。 “姑娘。”马车外传来丫鬟的询问声,“姑娘在说话吗?” 沈书嫣白皙的手指竖在唇边,示意郭星锐不要出声,她扬声道:“没事,我看到一篇很好笑的文章而已,不用理会。” 她看看郭星锐,低声道:“那些书信肯定是有问题的,可当时两军交战正酣,有多少将士战死沙场埋骨黄沙,这样通敌叛国的事压着不处理,皇上也怕会引起边疆将士的不满。” “但是那些信肯定不是我父亲写的。”郭星锐压低声音。 沈书嫣点点头,“那西荣二皇子的信件极有可能是真的,至于郭将军的信件则是仿造的。不管是谁仿造了郭将军的信件,要想模仿一个人的笔迹到如此相似的程度,绝不是只靠着几封手书就行的。” “什么意思?”郭星锐皱起眉头,“难道不是某人偶然得了父亲的一封手书,所以仿造了这些信件吗?” “不可能。”沈书嫣慢慢地摇头,“那些信件经过多少人鉴证,都认为是郭将军亲笔所写,那就说明,信件上的每一个字,都是郭将军曾经写过的,是被人临摹过多遍,再一个字一个字地拼凑起来。” 郭星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沈书嫣的意思他听明白了,那些信真的是父亲“亲笔”写过的,所以,不管多少人来鉴定,都不会认为是伪造。 沈书嫣继续解释道:“当时的信件有好几封,可想而知里面有多少字,这么多的字都搜集到,显然,那伪造信件的人手里有郭将军的不少手书。” 只有从大量的字里面挑选,才能拼出这几封信来。郭星锐的脸更白了几分,眼神也更加凶戾,“就是说,伪造书信的人,是我父亲身边亲近的人?” “我想应该是郭将军身边出了叛徒。”沈书嫣凝眉道:“不一定是军营中的手下,也许是京都家里的人,把郭将军的手书收集起来,送给了秦英寿,再由擅于模仿的人临摹练习,这才有了这几封难辨真假的信件。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究竟真相如何,咱们要一点一点挖出来。” 郭星锐怔然半晌,虽然沈书嫣说只是猜测,他心中却已经相信了她的话。 第26节 自从噩耗传来,他时时都忍受着家破人亡的锥心之痛,最想不通的就是这所谓的“亲笔信”,难道朝中大臣都是瞎子吗?难道秦英寿有这么大的背景,能让阁老们都睁着眼说瞎话?听了沈书嫣的推理,他才觉得这一切都是能解释通的。 他把她的话在心里又来回过了几遍,那句“究竟真相如何,咱们要一点一点挖出来”听得他险些落下泪来。 遭逢巨变,他从意气风发的小将军成了躲躲藏藏的逃犯,天地之大,却没有他立足之地;屋宇众多,却没有片瓦容他安睡;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一个人可以交心。 可是眼前这个被他用匕首抵住脖子胁迫过的少女,却那么平静又理所当然地说着“咱们”。她生得肤若凝脂、臻首娥眉,一看就是个娇养长大的大家闺秀,明明是纤细柔弱的少女,在他心里却变得那么可靠。 柔软的心外面包裹了层层寒冰,那些冰日积月累,已经变得比石头还硬。如今却被“咱们”简单的两个字,击出了一道裂缝。明明正是寒冬,却吹来了一股和煦温暖的春风,从那裂缝中拂了进去。 “我叫沈书嫣,我的父亲是内阁首辅沈诺岱。”姑娘家的闺名是不能告诉陌生男子的,沈书嫣却没有理会这些,“郭小将如果信得过我,我们可以约好,每月见面一次,城外的善觉寺也好,或者城内的什么店铺茶楼也罢,我要是得到什么最新的消息,也可以告知郭小将。” “在下郭星锐,多谢沈姑娘。”马车里不能起身行礼,郭星锐抱拳,“那下个月我们在善觉寺后山见面吧。” “郭星锐……”沈书嫣展颜一笑,“这名字真是好听。初一、十五寺庙人多,旬末很多人都休沐,我们避开这几日,约在初五那天,好不好?” ……她笑起来可真是好看。郭星锐耳根发热,默默点了点头。 沈书嫣继续道:“等到了庄子,我给你安排个地方,你把伤养好了再离开。” 这次郭星锐摇了摇头,“不,等会儿我就离开。”他不能留在她的庄子上,万一被人发现的话,他孤身一人,随便就逃脱了,可是却会连累她的。 他态度坚决,沈书嫣想了想,也没再坚持。她把手腕上一串蓝色碧玺珠褪了下来,递给郭星锐,“我身上没带银两,这碧玺手串是从珍宝阁买来的,没有任何沈府的标记,你拿去当了,先将就些时日,等下次见面,我提前准备好。” 那碧玺珠晶莹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郭星锐握在掌心,珠子上还带着她的体温,一丝暖暖的香气。 说话间,马车进了庄子,这里沈书嫣常来,车夫轻车熟路地把马车驶进了主院。 闲杂人等都退下,沈书嫣踩着车凳下了马车,丫鬟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 郭星锐缓缓地摩挲着那蓝色碧玺手串,片刻之后,珍重地放进怀中,侧耳听了听院子里的动静,翻出马车,轻巧地跃过墙头,不见了人影。 …… 担心表姐和郭小将,苾棠一晚上辗转反侧,没有睡好,她既害怕郭小将被抓,又害怕万一争斗起来伤了沈书嫣。次日一早,苾棠急匆匆地去了舅舅家。 “傻丫头。”沈书嫣就知道她会担心,昨晚从庄子上回来有些晚了,就没给白府送信,想着今早派人去说一声,结果苾棠一大早就过来了。“担心什么,我又不是鲁莽的人,要是那郭小将真是穷凶极恶之人,我才不会帮他呢。” 苾棠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道:“表姐,郭小将他……” “走了。”沈书嫣拉着她坐下来,“我想让他在庄子上休养几日,至少把伤养好再说,可他坚持要走。”不管他是出于对自己的提防,还是不想连累自己,她都没有理由把他强行留下。 表姐完好无损,郭小将顺利逃脱,苾棠松了口气。 姐妹两个说着悄悄话,外面丫鬟禀道:“姑太太过来了,去了夫人院子里说话,说是等会儿和表小姐一起回去,让表小姐等她。” “我娘怎么来了?”苾棠很是奇怪,母亲向来深居简出,很少出门的。 沈书嫣道:“许是找母亲有事吧。棠棠多玩会儿,等会儿和姑姑一起回,本来还想着留你住两天呢。” “那我下次来的时候住两天好了。”苾棠靠在沈书嫣的胳膊上笑了。 沈夫人林氏的屋里,沈诺岚和大嫂对坐饮茶。 林氏悄悄打量着沈诺岚,她嫁进沈府的时候,沈诺岚才四五岁大,是个极粉嫩的小团子,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子,性子又贞静,小小年纪就特别有主见。她喜欢得不得了,要不是公爹婆母看管得严,她真恨不得把这个最小的妹妹养在自己屋里。 她喜欢沈诺岚,沈诺岚也敬重她,姑嫂两个相处十分融洽,她既把她当妹妹,又把她当女儿。 沈诺岚十四岁那年,她七岁的大儿子、那个被誉为神童的孩子,突然夭折了,她悲痛万分,公爹和婆母也伤心欲绝,家中一团乱麻,沈诺岚却急匆匆地嫁人了,那么好看那么出色的人,竟然嫁给了一个寒门学子。 爱子夭折,她痛苦地只想跟着儿子一起走,心力交瘁,过问了几句,沈诺岚只说是和白平昌一见钟情,虽家世不显,却人品贵重。 当时婆母病了,公爹日夜守在床前,夫君沈诺岱见了白平昌一面,她忍着悲痛,去屏风后偷偷看了看,倒是个品貌端正之人。就这样,沈诺岚匆忙地出嫁了,好在她当时已经十四岁,给她的嫁妆早就准备好了,倒不至于寒酸。 自从出嫁后,沈诺岚就深居简出,不过她性子向来贞静,在闺中时也不爱交际,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后来婆母公爹相继过世,家中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有好久都没顾上沈诺岚了。 现在想来,她总觉得沈诺岚当时出嫁是有什么原因的,绝非一见钟情那么简单。 “大嫂,我想在沈府附近买个宅子。”沈诺岚放下茶杯,她已经想好了,等宝贝女儿出嫁后,白府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她和白平昌和离后,也不想住到哥哥家来,就算哥嫂待她再亲,毕竟也是寄居在别人家里。她倒也罢了,总不能让女儿回娘家都没处去。 她手里有的是银子,买个自己的宅子,再买上些仆从,日子也能过得自在,女儿想什么时候回来看她就什么时候来。虽然她生得如此容貌,又是和离单独居住的女子,但是有首辅哥哥和皇后姐姐,料想也不会有不长眼的敢来骚扰。不过,她还是想把宅子买在沈府附近,一是这边都是官员聚集所在,极安全平静,平时连个小偷小摸的事都没有,二是离哥嫂近些,也好有个照应。 “买个宅子?”林氏问道:“什么样的宅子,给棠棠做嫁妆吗?” 沈诺岚道:“不需要特别大,三进、五进都行,离沈府近些,将来……也许会用的上。” 这个小姑自幼就极有主见,她既然要宅子自然就是有她的用处。林氏点点头,“好,我帮你留意着,有了合适的就买下来。” “那就麻烦大嫂了,银钱方面不用顾忌,我手里的银两够的。”沈诺岚笑道。 林氏一摆手,“咱们之间何必客气,银子你不用管,就当是我这个做舅母的送给棠棠的添妆。” “不要。”沈诺岚坚定地摇摇头,“让大嫂帮我留意着已经很过意不去,要是再出银子的话,我可就真不敢麻烦大嫂,还是请个经纪帮我找房子好了。” 林氏忙拦道:“别找经纪,小心被骗了。你不让我出银子就不出吧,这宅子我帮你挑。” …… 二公主萧玉彤成亲的前几天,苾棠坐着马车回皇宫。 她每次从白府到皇宫,马车和车夫都是白府准备,把她送到宫门处就回。要是从皇宫回白府,则是沈皇后派人准备马车,把她送到白府再回。 路程不长,丫鬟又不能陪着她进宫,苾棠就没带白露和秋霜。她披着鸭黄色绣梅花的斗篷,一圈白色蓬松的风毛围着她的脸,手里的紫铜双鱼纹小手炉热乎乎的。她把车帘掀开一条缝,看了看外面,大街上打扫得干干净净,扫起来的积雪都堆在街角等不碍事的地方。 过几天萧玉彤就要成亲了,希望她成亲以后能老实些,不要再没事找事。苾棠正想着,马车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就听见车夫“哎呦”叫了一声,随后他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哎,我掉下来了,马车——” 苾棠吓了一跳,掀开帘子一看,本来坐在前面的车夫不见了人影,只有马还在欢快地跑着。而且这马好像欢快过头了,没有了车夫,竟然越跑越快。 第27节 她顿时慌了,没有车夫,这马车要跑到哪里去,该怎么才能停下来? 马跑得太快,车中小几上装点心的碟子都开始跳动了。苾棠连忙把碟子和手中的小手炉等一切小物件都放进马车的暗格,免得等会儿砸到自己。 耳边传来路人的惊呼声,苾棠紧张地看了看外面,顿时魂飞魄散,前面正是一个丁字路口的尽头,马车要么左转要么右转,不然就要撞到墙上了,可现在没有车夫,这马车—— 还没等她想清楚,已经到了跟前,那疯狂的马倒是没有撞墙,而是一个猛转身,向左拐去,马车摩擦着地面,留下一串刺耳的声音。 苾棠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车壁,好容易稳住身子,马车却撞到了墙上,剧烈的撞击下,车体几乎要散架,车门大开,苾棠的手也被震开了,她尖叫一声,整个人被甩得飞了出去。 苾棠被高高地抛向空中,她的额角撞破了,一缕鲜红的血顺着白净的脑门流到眼睛上,她看见了天空,看见了白雪,看见了自己即将撞上的青石路面。 又要死了吗?依旧是白雪和鲜血,和前世一样吗? 眼看着就要撞上了,苾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预料中的撞击和疼痛并没有来,她跌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地护在了怀里。 第26章 苾棠从那坚实的怀抱中抬起头来, 正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她扯了扯嘴角,“这次, 你没有来迟……” 说完, 她眼睛一闭,脑袋软软地耷了下来, 抵在了萧昱琛的胸膛上。 “棠棠?”萧昱琛轻轻唤了一声, 她却毫无声息,显然是晕过去了。 萧昱琛大急,抱着她跃上马背,让她坐在自己身前, 将她紧紧地揽在怀里, 用身上的大氅将那娇小的身子包住, 双腿一夹,俊马飞驰而去, 直奔皇宫。 过两天就二公主萧玉彤成亲的日子,沈皇后这两天十分忙碌, 坤宁宫中女官们进进出出,有不少的事情都要请沈皇后决断。 殿门处的内侍眼见着萧昱琛大步过来,刚想着把他拦下,这坤宁宫四个皇子都是不能随便进的。等看清他怀中抱着的人,内侍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拔足狂奔,冲到正殿大门处, 喊道:“皇后娘娘,姑娘、姑娘她受伤了!” 沈皇后正在把萧玉彤成亲要走的流程最后检查一遍,有二皇子庆王成婚的经验,她虽然忙却并不乱,事情基本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听到内侍的喊声,她顿了一下,猛地站起身来,迈步时险些被自己的裙子绊倒,身边的女官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沈皇后推开女官的手,疾步走到外面,正看见萧昱琛抱着苾棠过来。 “棠棠!”沈诺云一看见苾棠额头的血迹,眼前一黑,身子轻轻晃了一下,张嬷嬷连忙扶住了她的胳膊。沈皇后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厉声吩咐道:“快去传太医!” “儿臣过来的路上已经吩咐人去叫太医了。”萧昱琛沉声道,“母后,我把棠棠抱到她住的偏殿去吧?” 萧昱琛抱着苾棠,沈诺云紧紧跟着一旁,几人进了偏殿。 萧昱琛将苾棠小心地放到床上,在路上他已经检查过她的伤口了,应该是飞出马车时撞到哪里了,额角破了一个小创口,这伤要是在他自己身上,他可能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可落在她白净的额头上,他只要瞅一眼心就会揪起来。 沈诺云纤白的手指轻轻拨开苾棠的头发,仔细看了看那伤口,她转头看着萧昱琛,美丽的眼睛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她是怎么伤的?!”虽然说萧昱琛自幼就成熟稳重,从没有欺负过棠棠,可难保他会误伤她。再说,上次棠棠昏迷不就是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吗,要是棠棠这次又因为他受了伤,她绝对不能轻易饶过他。 “她的马车失控了,撞到墙上,棠棠从车里飞了出来,儿臣正好经过,接住了她。”萧昱琛黑沉沉的目光落在苾棠的额角的那处鲜红上,大手握了起来,“她头上的伤……可能是在马车上撞的。” 他心中五味陈杂,既愤怒她的马车竟然会没有车夫,那马跑得那么快,显然是被人做了手脚;又庆幸自己刚好经过接住了她,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又心疼她受了伤,这下撞在头上,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 “马车?”沈诺云刚想说什么,太医急匆匆地过来了。 诊过脉,太医写了方子,“白姑娘没有大碍,只是她受了惊吓,而且撞在头上,醒来之后可能会头晕。微臣开个安神的方子,等白姑娘醒来给她服下,要是头晕的话,就要在床上躺几天。至于头上的伤口,这些天不要沾水,等结痂后用上玉雪膏,不会留下伤疤的。” 坤宁宫中自有宫女去熬药,沈皇后亲自取了半湿的棉巾子,把苾棠蜿蜒在额头上的血迹擦干净,小心地避开了伤口。她小时候虽然淘气,常常和萧玉灵打起来,可从未受过这样重的伤。沈皇后心疼得要死,又恨得咬牙,好好的马车怎么会失控,要是让她查出来是有人要害棠棠,绝对饶不了他! 萧昱琛随着太医一起出了屋,太医看看左右,低声道:“白姑娘体内的沉毒已经大大减轻了,看来殿下寻到的那碧木珠确实有效。她中的毒本就是从旁沾染上的,并不严重,估计再戴上半年,体内的毒就能祛除干净,对日后……不会有影响的。” 萧昱琛点点头,转身又回到了苾棠的房间。 拔步床上铺着海棠红的被褥,衬得苾棠的小脸更加苍白,双眸紧闭,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她没有流多少血,但是那嘴唇却失去了平时的嫣红,应该是吓到了吧。 沈皇后已经把苾棠额头上的血迹都擦干净,回身看到萧昱琛仍然站在那里,眉头皱了起来,“你回去吧。”现在还不知道棠棠的马车为什么出事,他又那么巧的刚好在旁边,也脱不了害棠棠的嫌疑。 “儿臣告退。”萧昱琛转身。 “等、等一下。”一声细弱的声音传来,萧昱琛猛地回过身,沈皇后也是一脸惊喜,“棠棠醒了!” “姨母。”苾棠想坐起来,却是脸色一白,沈诺云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棠棠躺着别动,太医说了你撞到了头,可能会头晕呢。” 苾棠缓了缓,拉住沈皇后的手,“姨母,是肃王殿下救了我。” “棠棠别急。”沈诺云柔声道:“先别管这些,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 “姨母不知道,要不是肃王殿下,我、我就再也见不到姨母了……”她说着说着,又害怕起来,甩出马车的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和前世一样,要死于非命了。她紧紧拉着沈皇后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泛起了水雾。 “不哭,棠棠不哭。”沈皇后还以为她是想要答谢萧昱琛,忙答应道:“老三救了棠棠,姨母好好答谢他就是,棠棠别哭啊。老三,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儿臣希望能随时进坤宁宫看望棠棠。”萧昱琛沉声道:“那车夫跑了,儿臣的侍卫已经把马车扣下了,应该很快就能查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臣要是有什么疑问,可能会来问棠棠。再说,棠棠既然是儿臣救下的,儿臣希望能看到她早日好起来。” 他不趁机要些好处,竟然只想随时进坤宁宫?沈皇后犹豫了,往常她是不许四个皇子来棠棠这里的。 苾棠轻轻捏了捏沈皇后的手,他是救命恩人,又是为了调查马车的事,这个要求一点儿都不过分。 “好吧。”沈皇后终于还是点了头,“我会吩咐下去的,以后棠棠这里你可以随时过来。” “多谢母后。”萧昱琛又道:“儿臣想着宫里有太医,所以把棠棠带回了皇宫,白府那里,儿臣已经派人去通知白夫人了。” “嗯,你做得很好。”要是把苾棠送回白府,还要去请大夫,还不知道医术如何,自然是带回皇宫让太医看过更好。沈皇后又指了一个宫女,让她拿着坤宁宫的牌子去宫门处等沈诺岚,妹妹虽然不大出门,可苾棠出了这样的事,她肯定一听到消息就会赶过来的。 沈皇后猜的没错,沈诺岚一听宝贝女儿受了伤,就直奔皇宫而来了。 她没有理会沿途宫女内侍惊讶好奇的目光,身姿笔挺,脚步飞快,随着宫女来了坤宁宫。 “棠棠!”她进了屋,先看了一眼宝贝女儿,见她靠在床头,精神尚好,这才褔了一礼,“皇后娘娘。” “嘁,再这么叫就打出去!”沈诺云瞪了她一眼,嗔道。 沈诺岚露出一丝笑来,“姐姐。”她坐到苾棠的床前,俯下|身仔细看了看她额头上的伤口,问道:“怎么样,难受吗?疼不疼?还有没有伤到别处?太医怎么说?” 沈皇后把太医的话细细说了一遍。 第28节 苾棠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拉着姨母,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她自然是十分熟悉两人容貌的,可直接坐在一起面对面,她还是感叹姨母和母亲生得真像,不过,母亲比姨母小了十岁,看起来自然年轻些,两人的气质也迥然不同。 “棠棠,跟娘说说,那马车是怎么撞墙上的?”沈诺岚听完沈皇后的话,知道女儿没有大碍,这才放心了。萧昱琛已经去调查马车了,她想先听听女儿的话。 苾棠想起当时的情形就是一阵害怕,她抓在母亲和姨母的手,把马车突然颠簸一下,随后车夫掉了下去,然后那马就疯跑起来的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 不光是她害怕,听她说着自己飞出马车,被抛到高高的空中,下面就是青石路面,沈诺岚和沈诺云也是一阵后怕。 “幸好肃王殿下恰巧经过救了棠棠,等棠棠养好伤,要好好谢他才是。”沈诺岚拉着女儿的手,和沈皇后说了会儿话,眼看着天已经黑了,再不走宫门都要关了。 沈诺岚拉着苾棠的手轻轻摩挲着,“棠棠今晚用了安神的药,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一早,娘就来看你。”她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去。女儿可以住在宫中,她是侍郎夫人,可没有留宿皇宫的先例,就算再担心女儿,也要明日再过来才行。 回到白府,各处已经点上了灯。 沈诺岚下了马车,直奔白平昌的书房,她一把推开书房的门,愤怒地瞪着灯下看书的人,喝道:“白平昌,你好大胆!” 第27章 听到沈诺岚的怒斥声, 白平昌身子一抖, 挤了个笑脸出来,抬起头道:“夫人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不要再装腔作势了。”沈诺岚目光冰冷,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白平昌疑惑地皱起眉头, “夫人,你到底在说什么?” “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沈诺岚下巴微抬, “不要以为你能够瞒天过海。” “唉, 我实在是不知道夫人到底在说什么呀。”白平昌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无辜的样子。那个车夫回来之后已经被他毒杀了,他不相信沈诺岚有任何证据。他不后悔今天所做的事,只恨事情怎么那么凑巧, 苾棠竟然没有死。要是苾棠现在死了, 她就会葬在白家的祖坟, 她的牌位也会永远留在白家,沈诺岚也就不敢和离了。到时候延平侯府的亲事可以由芳桐顶替, 这也是很多人家的做法,嫁人的姐姐去世之后, 妹妹嫁过去做续弦。多么完美的结果,竟然被肃王坏了事。 沈诺岚缓缓地走到椅子上坐下,修长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你知不知道那个马车夫在逃走之前说了什么?他说是你指使的。” “什么?”白平昌吓了一跳,“他闯了祸, 肯定想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夫人不要听他的,我怎么可能害棠棠呢?不管怎么说, 她也是我的女儿呀。” 沈诺岚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白平昌。不知为什么,白平昌觉得她平静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杀气,此时的沈诺岚不像是一枝空谷幽兰,更像是一只研究如何把猎物杀死的凶兽。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的背后升起,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沈诺岚看他茫然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的笑意,“怎么?还没发现吗?你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又怎么知道车夫闯祸了呢?又怎么知道棠棠被害的事呢?” 白平昌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被沈诺岚套了话。冷汗“唰”地从他的额头淌了下来,他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夫人,我不是故意的!”白平昌扑通一声跪在了沈诺岚的面前。他和沈诺岚相识了十几年,深知她表面看起来温婉贞静,实则是个杀伐果敢的性子,而苾棠则是她的逆鳞。现在他动了苾棠,真不知道沈诺岚会如何处置他。 “哦,不是故意的?”沈诺岚冷笑一声,“不是故意的你差点害死棠棠?”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夫人你相信我呀,我只是有些生气退亲之事,让车夫把马车赶得颠簸一些,没想到那车夫不中用,竟然从马车上掉了下来,害得马车失控棠棠受伤,这真的不是我的本意。”白平昌说完,生恐沈诺岚不相信,三指并拢竖起,“夫人若是不肯相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那个车夫在哪儿?”沈诺岚冷冷地截断了他的话,她对所谓的誓言不感兴趣,而且,白平昌说的话她一句都不相信。 “那、那个车夫……”白平昌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车夫回来之后就畏罪自杀了,不是我杀的他!他差点害死棠棠,知道自己是难逃一死,回来之后就服毒自尽了。” 沈诺岚皱着眉头看着白平昌,她从不知道自己错得如此离谱,她一直以为白平昌是个软弱无能的人,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要不是萧昱琛恰巧经过,棠棠今日就没命了,那个车夫显然也是被他杀人灭口了。 白平昌见沈诺岚沉默不语,不由得心惊胆颤,他跪在沈诺岚面前,小心地拉住沈诺岚的衣袖,“夫人,看在咱们相识十几年的份上,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沈诺岚冷漠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白平昌只觉得那握着她衣袖的手指似乎被针刺了一样,他狼狈地松开了手。 沈诺岚沉默片刻,白平昌大气都不敢出,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和离吧。”沈诺岚很快就做出了决定,“现在官衙都放假了,等到年后开衙,元月十八咱们就去官衙报备和离,棠棠我会带走,到时候她不再是白家的女儿,与侯府的婚事也就自然不算数了。”她本想给女儿另觅亲事,等女儿出嫁后再和离的,这样对女儿的影响是最小的。可现在看来她错了,有一个这样心肠歹毒的父亲,还不如没有呢。 “年后开衙就和离?!”白平昌惊叫起来,他刚想说什么,对上沈诺岚冰冷的目光,又咽了回去。算了,别说留下这对母女了,能保住自己性命更要紧。 “那个马车已经被肃王扣下了,想必以他的能力,很快就能查明真相。”沈诺岚轻蔑地看了看白平昌惨白的脸,“如今,你是想私了还是公了?” 白平昌身子轻轻颤抖起来,他知道沈诺岚这是要惩罚自己了,“私、私了如何,公了又如何?” “公了就是任由肃王查明真相,禀明皇后娘娘,让皇后来决定如何处置你。”沈诺岚幽凉的目光落在墙壁上挂着的装饰用宝剑,“私了嘛,你身上必须得少一样东西,手指也好,脑袋也罢,随便你挑一样自己下手。” 白平昌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自己切掉点儿什么实在太可怕了,可要是让皇后娘娘来处置,恐怕他就没命了。 沈诺岚的身子悠闲地靠到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等着白平昌自己做出决定。他怎么舍得丢掉性命,肯定会选私了的。说起来,私了真是太便宜他了,他敢对宝贝女儿下手,她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可要是真在女儿刚刚遇险之后弄死他,难免会引起别人的猜测,先是猜测白平昌就是试图加害女儿的凶手,然后就会猜测一个父亲为什么要害死女儿,到时候,有那心思深的没准又会想到十四年前的事,那她和女儿的秘密就未必能保住了。就算事隔多年早就没人能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想让任何流言蜚语波及到宝贝女儿身上。 公了丢掉性命,私了只是受伤,白平昌不用想也知道该怎么选。 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哀求地看了沈诺岚一眼,见那莹白如玉的脸上没有一丝松动,知道今日是免不了要流血了,他挪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墙边,把挂着的宝剑拿在手里,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蠢货”,当初挂幅丹青多好,好死不死为什么非要在这挂一把开了刃的宝剑? 缓缓地把宝剑抽了出来,雪亮的剑身让白平昌的心都缩成了一团,他磨磨蹭蹭地把剑鞘放到书案上,拿着那宝剑比划来比划去,实在是不知道该砍掉哪里好? 脑袋?开玩笑!手指?肯定不行,他是文人,少了根手指没准被说成是容貌不端,连官都不能做了。 突然,他脑袋中灵光一闪,“夫人,断发如断头,我把头发斩掉一半,可以吧?”反正头发是束在冠中的,垫上些东西别人也看不出来。 沈诺岚冷笑,“既然断发、断头是等同的,那直接从脖子上断开吧。” 她这显然是不同意。白平昌想来想去,还是砍掉一根脚趾好了,藏在靴子里别人不知道。 白平昌一点一点地把左脚上的靴子脱掉,又把袜子去了,他可怜兮兮地看了沈诺岚无数次,希望她能饶过自己,可惜,她只是一脸平静地坐在那里。 看了看自己整整齐齐的五根脚趾,白平昌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砍哪根他都舍不得啊,比砍亲生儿子还痛。 最终,他选好了,就小脚趾吧,中间的不好下手,大脚趾可比小脚趾粗多了,还是选最小的好了。 把宝剑竖在脚边,白平昌咬咬牙,用力砍了下去,随即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 他重重地喘了好几口粗气,大着胆子看向自己的脚,惊讶地发现小脚趾还在,上面只划了一道浅浅的伤痕,连血都没出。 他眨眨眼,看看沈诺岚,却对上她冰冷轻蔑的眼神。 第29节 白平昌重新握紧宝剑,鼓着腮帮子,胸膛剧烈起伏几下,猛地扔下宝剑,跪到沈诺岚身前,“夫人,夫人看在咱们多年夫妻情谊的份上,饶过我这次吧?” “夫妻情谊?”沈诺岚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咱们之间有夫妻情谊这种东西吗?” 白平昌涕泪横流,“那,我这么多年一直帮你保守着秘密,也算是有功劳的吧,你饶过我这次,我保证一辈子都不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你威胁我?”沈诺岚的眼神顿时变得冰寒彻骨,“你帮我保守秘密,我也帮你平步青云,这是我们当初谈好的条件,如今你也已经坐到了三品侍郎的位子,我并不欠你分毫。至于秘密,就算和离之后你也要继续守着。只要这世上传出只言片语,我不管是不是你说出去的,到时候,白府上下,鸡犬不留!” 白平昌目瞪口呆,他知道,沈诺岚绝不是和他开玩笑,他要是真敢泄露一丝一毫,白府非得被她灭门了不可。 知道今天是逃不过了,白平昌认命地取了个棉巾子,折好咬在口中,握紧手中的剑,看好小脚趾的位置,用力砍了下去。 第28章 惦记着宝贝女儿, 沈诺岚一早就进宫了, 昨天沈皇后专门给了她坤宁宫的牌子,她可以随时进宫。 苾棠正靠在床头喝一碗燕窝粥, 早上起来梳头洗漱的时候, 果然像太医所说,会有些头晕, 所以她得在床上待两天。 “娘!”看见母亲这么早就来了, 苾棠很是高兴,“娘用过早膳了吗?” “用过了。”沈诺岚点点头,仔细看看她的小脸和额头上的伤口,“棠棠好些没?难受不?” 苾棠嘟起嘴, “我头晕呢, 娘你喂我喝粥吧, 哎呀哎呀,好晕呀。”她装模作样地扶着额头。 “傻丫头。”沈诺岚接过她手里的碗, 笑着舀了一小勺燕窝粥,送到她的唇边。宝贝女儿还会撒娇, 至少说明精神很好。 苾棠张嘴把粥含到嘴里,嫣红的唇瓣一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得弯了起来。每次生病了都不舒服,唯一的安慰就是姨母或者母亲会亲手给她喂药喂饭,这是最幸福的事了。 喂完燕窝粥, 沈皇后忙完宫务也过来了。姐妹两个坐在苾棠床边说了会儿话,大公主萧玉娴和三公主萧玉灵也来了, 二公主萧玉彤因为要嫁秦英寿,很是闹腾了一阵子,这些天在庆王和淑妃的劝导下,虽然已经认命了,可再也没和苾棠来往过。 萧玉灵一进屋就傻眼了,她看看沈诺岚,又看看沈诺云,又瞅瞅靠在床头的苾棠,“沈氏……三……” 苾棠轻轻咳嗽一声,她才回过神来,连忙肃容屈身,“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沈皇后拉着沈诺岚走到窗前的软榻上坐下,把苾棠的床前让了出来,“棠棠还没大好,精神短缺,你们少说几句。” 萧玉娴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是”,萧玉灵吐了吐舌头,坐到苾棠的床沿,低声道:“棠棠,怪不得别人说什么‘沈氏三姝’呢,你们三个真是……个个国色天香。”沈诺岚很少出门,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年龄介于沈皇后和苾棠之间,三个人坐在一起,真是让人惊艳得眼睛都转不开。 苾棠笑着在她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承蒙夸奖,愧不敢当。” “真不知道你们几个是怎么长的,你说说,沈家的人都是吃仙丹玉露长大的不成?”萧玉灵也笑了起来,“让我看看,这伤要紧不?” “没事,不过碰破点皮。”苾棠昨天吓得不轻,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 “这还叫没事?!”萧玉灵眼睛瞪得圆圆的,“这都好大口子了,棠棠这么好看,可不能留疤啊!” 大公主萧玉娴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苾棠额头的伤疤,暗暗遗憾,这是撞在头上了啊,要是再撞得厉害些,恐怕她就醒不过来了吧?这世道可真是不公平,一个侍郎之女,却有个皇后姨母宝贝似的疼爱她,还有个首辅舅舅护着她,金尊玉贵的养大不说,还生得仙姿玉貌。就连出个意外,都有人恰巧经过把她救了。 “不会留疤的。”苾棠笑道:“这伤口这么小,再用上玉雪膏,一点疤痕也不会留下的。” “那你可不能沾水。”萧玉灵和苾棠两人唧唧咕咕地说了一盏茶的功夫,沈皇后咳嗽几声,萧玉娴知趣地告退,萧玉灵也只好跟着走了。 早朝后,肃王萧昱琛被昭文帝留下,成王萧昱霖和四皇子怀王来了坤宁宫,准备探望受伤的苾棠,却被守门的内侍拦在了殿外,“皇后娘娘吩咐了,白姑娘受伤未愈卧床不起,不适合见几位殿下。” “受伤卧床?”怀王萧昱衡惊讶地问道:“不是说三哥救了她吗,怎么还受伤了,还要卧床,这么严重吗?” “怀王殿下,白姑娘是受了伤的,严重不严重……奴才就不清楚了。” “大哥,那咱们回吧?”萧昱衡扭头去看萧昱霖,却见他一向温和的脸上竟然带了一丝戾气,双目阴云密布,越过内侍看向苾棠所住的偏殿。 “四弟先回吧,我再等等看,大妹妹和三妹妹一会儿就出来了。”她到底伤得如何,为什么还要卧床不起,不问清楚他实在放心不下。也不知道是那马车出事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想要伤她的性命? 怀王摇摇头,“那我陪大哥——哎,出来了!” 萧玉娴和萧玉灵一前一后从坤宁宫出来,萧玉灵知道他们也是来看望苾棠的,“大哥、四哥放心,棠棠没事。” “什么没事?”萧玉娴撇了撇嘴,“额头都撞破了,搞不好就破相了。”要是破相了才好呢,希望她能变丑,大哥也就不惦记着她了。 “破相?!”怀王萧昱衡惊叫一声,萧昱霖的脸更加阴沉了。 “哪有破相?”萧玉灵反驳道:“只是撞破了一点点,以后也不会留下伤疤的。” 萧昱霖握起来的手又松开了,“那她为什么卧床不起?” 萧玉灵道:“因为撞到了头,起床的话会头晕,太医说了让她在床上躺两天的。” 看来不是很严重,萧昱霖焦躁了一天的心这才稍稍安稳些。几个人在坤宁宫门口说了几句,各自离去。 萧昱霖和怀王刚走了几步,就看见萧昱琛过来了。萧昱衡道:“三哥,棠棠没事,咱们一起回吧。” 肃王笑道:“大哥四弟先回,我过去看看。” 眼看着萧昱琛直接进了坤宁宫,那守门的内侍竟然没有拦他,怀王不乐意了,又回身走了几步,“哎,我说,我和大哥不能进,三哥就能进去了,你什么意思?” 内侍弯着腰,满脸堆笑,“怀王殿下息怒,这是皇后娘娘亲口吩咐的,说是肃王殿下要过来回禀事情,可以随时进去。” 一听是皇后亲口吩咐,四皇子怀王无话可说了。 萧昱霖的目光落在萧昱琛挺拔的后背上,他龙行虎步,高大的身影转眼间就进了苾棠所住的偏殿。萧昱霖的嘴角紧紧地绷成了一条直线,因为救了棠棠,所以老三可以随时出入棠棠住的地方了?究竟老三是得了皇后的另眼相看,还是说连棠棠对他都不一般了? 即便没有回头,萧昱琛也感觉到了背上的目光,直到进了偏殿这如芒刺在背的感觉才消失。 “母后。”行过礼,萧昱琛站在一旁,他目不斜视,只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苾棠,她靠在床头,乌黑蓬松的头发松松地挽起,小脸不像昨天那么惨白了,可能因为屋里的炭盆足,白嫩的脸颊上带着一丝绯色,柔软的唇瓣也恢复了嫣红。她大大的眼睛很是明亮,里面全是满足,一手拉着沈皇后,一手拉着一个美貌女子,看容貌不用猜也知道是她的母亲白夫人。 “白夫人。”萧昱琛略施一礼。 “不敢当。”沈诺岚起身褔了一礼,“见过肃王殿下。”她知道皇子们是不能进来的,只有刚刚救了女儿的肃王被姐姐允许了。 肃王身子一偏,避开了沈诺岚的礼,“白夫人不必客气,棠棠是我的表妹,按理,我该唤您一身姨母的。” 第30节 沈皇后道:“好了,都不用客气了,老三,你说说昨天的马车是怎么回事?是意外还是人为?”已经过去一天了,以萧昱琛的实力,应该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是。”肃王飞快地瞥了一眼苾棠,她明亮清澈的眼睛正好奇地盯着他,显然是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肃王心中微沉,要是她知道是她的父亲想要她的性命,该是如何难过?大手稍稍握了一下,“那马车很久没有保养过,结构本身有些松散了,不过最要紧的是那匹马,那马的……脆弱部位被车夫的马鞭抽中,这才发了疯。” 他稍稍顿了一下,这件事是白平昌指使的,只是那车夫已经死了,可以说没了人证。 “那车夫家中有些烦心事,可能是没有睡好精神恍惚吧。昨天我回去之后就想把车夫叫来询问一番,没想到,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竟然畏罪自尽了。”沈诺岚叹了口气,“既然人都已经死了,这件事就到这里吧,不用再往下追究了。好在棠棠只是受了轻伤,休养几日就好了。” 沈诺云皱起眉头看着妹妹,见她眉眼平静,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她这个妹妹虽然比自己小了十岁,但自幼就极有主意,既然她说了到此为止,就只能如此了。 萧昱琛的黑眸飞快地抬起扫了一眼沈诺岚,据他所知,沈诺岚虽然深居简出,甚至纵容白平昌抬了平妻,那平妻还生了一子一女,可她并非懦弱可欺之人,相反,她杀伐果敢,性子极为坚韧。 给棠棠赶车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毛手毛脚的人,那车夫就算再没睡够,怎么会跌下马车,又怎么会再跌落之前恰巧用马鞭抽中马的脆弱部位? 沈诺岚不可能没察觉到这其中的蹊跷,按照她的性子和对棠棠的疼爱,本该一查到底才是。除非……她知道是白平昌在幕后指使,而且,她决定放过白平昌。 想到昨晚得到的消息,白府大晚上的请了大夫,说是白侍郎在书房把玩墙上挂的宝剑时不小心弄伤了自己,萧昱琛的黑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沈诺岚必然是和白平昌达成了某种妥协,至于她为什么要替白平昌遮掩过去,白平昌又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女儿,这就不得而知了。 第29章 过了两日, 二公主萧玉彤和秦英寿成亲, 淑妃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的儿子庆王是四个皇子中最早成亲的,现在女儿又是三个公主中最早成亲的, 这下一儿一女都有了着落。 虽然女儿很不喜欢这个驸马, 她却很满意,秦英寿没什么背景, 但身上有军功, 人又憨厚朴实,对女儿又是一心一意地好。女儿已经是公主了,也不需要嫁个更尊贵的男人,女人嘛, 还是嫁个对自己好的男人, 将来日子才能过得舒坦。 萧玉彤成亲后, 苾棠的身子也大好了,伤口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好, 但已经不再头晕,起身活动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棠棠, 出去走走吧,你看外面太阳多好啊。”萧玉灵拉着苾棠的手,“你说说,你都多少天没出门了,再这样下去, 可就要发霉了。” “可是外面冰天雪地的,有什么好玩的?”苾棠待在暖烘烘的屋子里, 不想出去。 “冰天雪地才好玩呢。”萧玉灵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伴月湖结了好厚的冰,咱们可以去冰上玩。你换个厚底的靴子,我拉着你在冰上慢慢滑,好不好?” 苾棠见她如此兴奋,不想拂她的意,换了双鹿皮小靴子,两人去了伴月湖。 冬日的伴月湖早已没有了荷花,湖面结了厚厚的冰,平整光滑得像一面巨大的铜镜。 萧玉灵拉着苾棠的手,小心地滑上了冰面。往年她们常常这样玩儿的,尽管如此,苾棠还是不敢太靠近里面,只和萧玉灵在伴月湖的边缘上缓缓地滑着冰。 “哎,棠棠,可惜你已经定亲了。”萧玉灵叹道。 苾棠还没有告诉萧玉灵自己会退亲的事,在她看来,只要母亲已经答应了帮自己退亲,那这门亲事是肯定会退的,只是在真的退掉之前,她不想跟别人说,“怎么了,为什么可惜?” “你想啊。”萧玉灵煞有其事地说道:“你从马车里飞出来,那是多危险啊,可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三哥就像从天而降的神兵一样,把你给救了,这是多大的缘分啊。棠棠,这不就是话本子里面写的英雄救美嘛。你要是没有婚约的话,那正好来个以身相许,哎,多完美的结局啊。” 苾棠扑哧一乐,“你可少看些话本子吧,整日里都不知道想的什么,脑袋里全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在冰面上慢慢滑动,不远处的假山上,萧昱霖坐在一个大石头后面,把两人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在这里,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她,阳光照在她的小脸上,那肌肤莹白如玉,带着隐隐的光泽,黑白分明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嫣红的唇瓣轻轻翘起。 额头上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伤疤,已经结了痂,留在那白净的额头上,显得十分刺目。 怪不得她要卧床休息几日呢,撞在这个地方,可不得头晕嘛。 萧昱霖的目光在那伤疤上停留了许久,这个胆小的小丫头,当时被抛出马车,一定吓坏了。可恨为什么不是自己在她身边,为什么是老三救了她,不说什么“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话,光是能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吓坏的她,就足够了。 不过,她要是真的像萧玉灵所说没有婚约,该多好啊…… 萧昱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苾棠的身影,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是堂堂亲王,喜欢一个女子却不敢下手,只能躲在暗处偷看,也真是够憋屈的。 突然,他目光一闪,萧玉彤和秦英寿从远处过来了。 萧玉彤自从成亲后,还是隔三差五地就回到皇宫来,只有在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她才觉得自己还是那个金尊玉贵的公主,而那个新造的公主府,只会提醒她自己已经身为人妇的事实。而且,她的驸马并不是她喜欢的那个人。 对于萧玉彤回皇宫,秦英寿自然是乐见其成,他尚公主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攀上皇室,所以,尽管萧玉彤又打又骂,不许他跟着回宫,他还是笑嘻嘻地跟来了。萧玉彤也很无奈,这人的肉皮和脸皮快有城墙厚了,打也不怕,骂也不怕。偏偏秦英寿现在休年假,有的是时间和她耗,除非她不回宫,不然根本甩不脱他。 萧昱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假山上下来了。最近秦英寿频频对他献殷勤,他一直未置可否。要是秦英寿知道他躲在这里,肯定不敢吭声,可就怕他不知道是自己,当众喊破就尴尬了。 萧玉灵和苾棠看见了萧昱霖从不远处的假山旁绕了出来,正朝着她们走过来,两人松开手,准备等他走近些屈身褔礼,因为在冰上,苾棠小心翼翼地站着。 她们只看见了面前的成王,却没发现萧玉彤和秦英寿从身后过来了。 驸马非要跟着进宫,萧玉彤是一肚子的气,眼见着前面苾棠站在伴月湖的冰面上,突然就起了坏心。她快步走了过去,还故意放轻脚步,等离着两人不远时,她也踩上了冰面,用力一蹬,快速地滑到了两人身后,直到到了跟前,她才喊道:“哎呀,停不住了,快闪开!” 早在她踩上冰面的时候,秦英寿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他连犹豫都没有,根本就没想过去拦住她,成亲这些天萧玉彤脾气极大,动辄打骂,他虽然不怕她,也不想无谓地惹怒她。萧玉灵的胞兄是四皇子怀王,不是他要讨好结盟的目标,而白苾棠虽然有皇后和首辅,但毕竟是个女子,将来嫁入延平侯府后也就没有任何价值了,他才不会为了这两个人去得罪本就看自己不顺眼的萧玉彤呢。 有假山挡着,萧玉彤和秦英寿没看见萧昱霖。萧昱霖在假山上面高处时看见了这两人,下了假山后就看不见了,直到萧玉彤到了苾棠身后他才发现。 眼看着萧玉彤的双手快推到苾棠的背上,萧昱霖抓住了自己腰上系的玉佩,以他的功夫,完全可以在萧玉彤得逞之前把玉佩扯下来砸中她,这样就可以阻止她推倒苾棠。 只是,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刚才萧玉灵说的“千钧一发英雄救美”,抓住玉佩的手松开了,他足尖一点,身子向前纵去,正好把惊叫着扑向地面的苾棠接到了怀里。 柔软的身子一入怀,他就舍不得放开了。 他觊觎了这么久的人,如今窝在他的怀里,她的脸埋在他的胸膛,身上幽幽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端。感觉到苾棠双手推在他身上,想要从他怀里起身,鬼使神差地,他的双臂环住了她,大手压在了她纤弱的背上,即是保护式的环抱,又是侵略性的占有。 “萧玉彤,你这是做什么?!”萧昱霖抱着苾棠不松手,怒斥道:“没看见棠棠吗?这湖面这么大,你就非要撞到她身上来?” “大哥。”萧玉彤恨得要死,苾棠脑门上的伤口刚结痂,要是再撞破一次,没准就好不了了,眼看着苾棠就要摔个狗啃泥,斜刺里偏偏杀出个萧昱霖来,这世上的事怎么就这么巧? 秦英寿本来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看热闹,见假山那边冒出成王的身影,连忙大步走了过来,施礼道:“成王殿下。”他虽然是驸马,却还是不敢随着萧玉彤称呼“大哥”。 萧昱霖没有理会他,低声安慰道:“棠棠别怕,没事的。” 苾棠的双手抵在他的腰上,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开,可她那点儿力气和萧昱霖压在她后背的劲道比起来,简直就是蚍蜉撼大树,努力了半天,纹丝未动,倒是她自己又累又急,白嫩的小脸都涨红了。 “成王殿下,你、你可以放开我了。”苾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尽管那个皇家别苑已经被萧昱琛铲平了,可她还是害怕会重蹈覆辙,重生以来,她都尽量避免和萧昱霖碰面,没想到现在却撞到了他怀里。一想到前世他抱着她,把匕首慢慢地刺进她的胸膛,苾棠浑身的血液都要冻成冰了。 萧昱霖舍不得放手,这个场景是他梦寐以求的,柔软的娇躯和幽幽的香气诱惑着他,她推在自己腰上的小手,微微扭动挣扎的身子几乎要令他疯狂,要不是身边还有几个人正盯着他们看,他真不敢保证自己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来。 “棠棠先别动,你受伤未愈,又险些摔倒,小心又头晕了。”萧昱霖低声抚慰道:“先缓一缓,等不晕了再说。” 第31节 吓傻了的萧玉灵也终于反应过来,“就是,棠棠小心些,千万别又头晕了。我说二姐姐,你干嘛推棠棠,她才刚刚好起来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萧玉彤一撇嘴,“你也知道,在冰上容易停不下来嘛。” “我不晕了,成王殿下放手吧。”苾棠怕他不信似的,加重了语气,“一丁点儿都不晕了。” “真的不晕了吗?”萧昱霖的手压在她背上不肯放,不太确定地问道:“棠棠不要逞能。” 苾棠急得身上出了一层毛毛汗,咬着牙说道:“没逞能,真、的、不、晕、了!” 看她着急了,周围又有人看着,萧昱霖纵然再舍不得也得放开她了。 甫一得自由,苾棠就屈身褔了一礼,“多谢成王殿下相助。我累了,先回坤宁宫了。” 她转身就走,萧玉灵连忙跟了上去,萧昱霖没再为难她,只警告地瞥了萧玉彤一眼,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秦英寿看看苾棠的背影,原来,成王的弱点在这里啊,要是他能帮成王达成所愿,成王是不是就愿意和他结盟了呢? 第30章 离过年没几天了, 苾棠回了白府。 “娘!”她兴冲冲地跑进母亲的院子, 却发现母亲没在屋里,问了丫鬟才知道, 母亲去库房了。 沈诺岚嫁进白家的时候, 嫁妆极多,她有两个库房, 一个就在她住的院子后罩房, 存放些不占地方又贵重的金银首饰、昂贵布料毛皮,还有一个和白家的库房挨着,存放着她陪嫁过来的大件物品,像千工床、梳妆台、大屏风什么的, 此外还有这么多年给苾棠攒下的好木料, 有紫檀木, 也有一般些的花梨木,将来她出嫁的时候, 量好了新房的尺寸,这些木料就会按照新房的格局打成家具, 做成她的嫁妆。 苾棠找到大库房,发现母亲正拿着个册子,一样一样地对着库房的物品。 “娘,这是要做什么?”母亲的两个库房白家的人都不能进,里面的东西向来是她和母亲两个人用的。 “棠棠回来了。”沈诺岚一手拿着册子, 一手揽过女儿的肩膀,“闲着没事, 把东西都盘点一下。棠棠这几天难受了没有?” “没难受,好好的。”苾棠看了一眼母亲手中的清册,厚厚的一本册子,记得很详细,每样东西的材质、大小、形状都有,旁边还配幅小图,可谓是图文并茂。 沈诺岚翻了翻,“还剩两页,棠棠陪我一起盘点完了,咱们再回。” 母女两个一起盘点速度就更快了,苾棠捧着册子,念上一条,沈诺岚查看一下东西齐整与否,很快就结束了。 沈诺岚拉着女儿回了自己住的院子,“棠棠,明天用过早膳,陪娘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苾棠有些好奇,母亲轻易不出门,更是很少和自己一起出门,这次是要去哪里? 沈诺岚含笑在她挺翘的小鼻尖上点了一下,“棠棠去了就知道了。”大嫂的速度极快,她才说了没几天,就给她看好了一个宅子,紧挨着沈府,只隔了一堵院墙,比沈府小些,有五进。 这也太凑巧了,她刚说完,沈府隔壁就卖宅子了?她都怀疑是不是哥嫂用权势把人家给逼走了,就为了给自己腾出地方来。 林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可不就是用权势逼走的嘛!隔壁这家早就没人住了,一家子去了江南,这宅子托了经纪要卖,因为挨着咱们家,就想着卖个高价,首辅的邻居嘛,肯定不愁卖的。他要的是市价的双倍,这里面可有一半是因着咱们家抬的价,卖给别人我管不着,我自己买难道还要因为自己多出一倍的银两吗?” 沈诺岚也乐了,“所以,大嫂是按市价买的?” 林氏点点头,“我也不占他便宜,按市价一两不少。” 宅子有了,沈诺岚打算过年期间布置好,把库房里的东西都搬过去,等元月十八办了和离的手续就带着宝贝女儿直接过去住。仆从有些少,都是当年她的陪嫁,只好等以后再慢慢添置,好在只有她和女儿两个人,近身的丫鬟又都是她的人,到时候也可以带过来的。 次日一早,苾棠梳洗好就去了母亲的院子,和母亲一起用了早膳。 到了大门口一看,门外停着两辆崭新的马车,车夫也是没见过的。 苾棠疑惑地看了母亲一眼,沈诺岚拉着她上了其中一辆马车,笑道:“白府的马车不牢靠,娘又在车马行重新买了两辆,车夫是你舅母帮咱们找的,以后,这两辆马车就专门给咱们娘俩用。”主要是给苾棠用,可以后搬了家,家里不能只有一辆,万一苾棠出门去了,她有事也要用马车就麻烦了。其实,就算不和离不搬家,她也会给苾棠专门配一辆马车的,这次宝贝女儿出事险些没命,她绝对不会再让女儿坐白府的马车了。 两辆马车一起行驶起来,因为是新车,沈诺岚是想看看合不合适,所以就算另一辆是空车,也跟着一起走了。 眼看着朝着四明街而去,苾棠还以为要去舅舅家,没想到马车却停在了舅舅家的隔壁。她正一脸茫然,沈诺岚拉着她进了门。 “娘?”苾棠轻轻唤了一声。 沈诺岚笑道:“傻丫头,没走错门。” 院子里有十几个仆从,男女都有,一起施礼:“夫人,姑娘。” 母女两个穿过垂花门进了内院,苾棠更疑惑了,哪有去别人家直接进来的? 沈诺岚拉着一头雾水的女儿,先是在内院转了一圈,因为是冬天,花木都没什么看头,小池塘也结了冰,倒是有几棵梅树开得正好,清新的香气隔了老远就能闻到。 两人在内院大概走了一遍,随后进了个院子,从位置上看,应该是主院了。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家具都没有,竟然是个空房间。 “棠棠喜欢吗?”沈诺岚看看女儿一头雾水的样子,笑道:“以后,咱们娘俩就住在这里了。” “啊?”苾棠愣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啊?!” “小呆呆。”沈诺岚亲昵地捏了捏她白嫩的小脸蛋,她最喜欢看女儿这一脸呆的样子,每次见了都恨不得把她拢在自己的羽翼下保护一辈子。 沈诺岚轻咳一声,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棠棠,过完年,母亲就和父亲要和离了——” “什么?!”苾棠傻眼了,“你、你、你不要我了?!”和离和休弃不同,和离是可以带走自己嫁妆的,可无论哪样,都很少有带走儿女的。父亲母亲关系一向淡漠疏离,就算和离了苾棠也觉得没那么难以接受,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母亲走了,她还得留在白家,毕竟她是白家的女儿。 沈诺岚一乐,“真是个小呆呆,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不是说了吗,以后咱们娘俩就住在这里了。” 苾棠反应了一会儿,才终于消化了这个重磅消息。 在白府,她只和母亲一个人亲近,同父亲、祖母、二娘、弟弟妹妹在一起的时候,她常常觉得自己是个外人,长这么大,父亲和她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小时候,她也不满抱怨过,母亲抱着她,柔声道:“有娘疼你就够了,棠棠不喜欢娘吗?”渐渐地,她也不再试图亲近父亲了。 同样,母亲也只和她一个人亲近。说起来,她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她和母亲是一家人,父亲、祖母、二娘和弟弟妹妹是另外一家人,两家人只是凑巧住在一个宅子里而已。 现在,两家人要分开了,苾棠一点儿没觉得不舍。要是让她选,自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跟母亲在一起。她皱起眉头,“娘,你说,我是不是太冷血了,为什么咱们两个离开白府,我一点儿都不难过呢?” “不难过就对了,以后,娘陪着你。”沈诺岚笑道。 苾棠想了想,“娘,父亲他……能同意你把我带走吗?” 第32节 “棠棠不需要担心这些,有娘呢。”沈诺岚摸了摸宝贝女儿的额头,上面指甲盖大小的伤疤还很明显,“棠棠,你喜欢哪个院子,这些天,娘给你布置起来,等官府开衙办完和离手续,咱们就住过来。” 苾棠回想了一下,刚才虽然走了一圈,可她以为是别人家,根本没留意,“娘,我没印象了,咱们再去看一遍!” 看着宝贝女儿一脸兴奋的样子,沈诺岚心情大好,“好啊,给棠棠挑个最合心意的。” 母女两个拉着手在内院又转了一圈,走到盛开的梅树下,苾棠停下了脚步,她严肃地问道:“娘,那我的亲事怎么办?”她还要和韩从瑾退亲呢。 沈诺岚抬手摘了一朵娇红的梅花,别在女儿的鬓边,“棠棠放心,和离后,棠棠也就不姓白了,跟着我姓沈,那婚书上写的是白家嫡女,自然也就不算数了。当然,为了免除后患,棠棠的庚帖娘会要回来的。” “娘,这真是……太好啦!”苾棠高兴地抱住母亲的胳膊,脑袋在她肩窝蹭了两下。 见宝贝女儿这么开心,沈诺岚也很高兴,两人兴致勃勃地讨论了一番院子房间如何布置,等快到中午,才回来白府。 接下来的几天,白府里忙着过年的事,沈诺岚向来不管中馈,现在连白平昌的公务也不管了,只忙着带女儿去大库房,按照她的心意挑选家具,挑好了就派马车送去四明街的新宅子,按照她们事先商量好的布置起来。 母女两个高高兴兴,老太太却是慌了神,把白平昌叫了过来,“怎么回事?沈氏这是要做什么,怎么天天往外搬东西?” 白平昌捋捋下巴上的一缕薄须,最近太烦心,他觉得这缕胡须都变得更少了。轻咳一声,他若无其事地说道:“老太太不用管,沈氏搬的都是她自己的嫁妆,又没动咱们库房的东西。” “榆木脑袋!”老太太横了他一眼,“虽然说嫁妆是她自己的,可她是嫡母,将来三个孩子成亲,她得一碗水端平,给棠姐儿准备多少,就得给桐姐儿、检哥儿准备多少。这嫁妆可不能让她都弄走了!” 白平昌不耐烦地说道:“这件事儿子心中自有决断,老太太不用管了。”他险些被沈诺岚吓破胆,哪里还敢觊觎她的嫁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保住延平侯府的婚事。要是和离后,苾棠不再是白家女儿,这么亲事自然会退掉,到那时,延平侯未必会同意继续和白府做亲家。 他必须想个办法,在和离之前,就将这亲事转移到白芳桐身上。 第31章 年后是走亲访友的日子, 白府也办了次宴会, 招待亲朋好友。 冯氏在内院招待来的女眷,白平昌在外院招待男客, 沈诺岚向来是不露面的。 延平侯世子韩从瑾也来了。他其实不想来, 但这是多年的惯例了,也不好突然就不来。 他闷头饮了一杯酒, 听着身边的人夸他有福气, 能和白姑娘定亲真是运气好,要是白姑娘现在尚且待字闺中的话,白府的门槛都能被踏平了。 韩从瑾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这是白府的宴会, 来的都是白平昌要好的亲朋, 这些人自然是要多说些白家的好话, 好像他和苾棠定亲占了大便宜似的。 他没有和这些人争辩,事实上, 是不是有福气他自己也不清楚。一方面,他生气苾棠总是和皇子们牵扯不清, 一方面他又下不了狠心对她,要是就这么把她不要了,他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恐怕也过不了父亲和白侍郎这关。 酒过三巡,有白府的仆从过来, “韩世子,我们老爷请您去书房, 有事情要和您商议。” 韩从瑾站起来,身子轻轻摇晃了一下,“世子爷没事吧?”旁边的人忙扶了他一把。 “没事。”韩从瑾甩了甩头,今日的酒似乎有些烈,他没喝多少,却觉得有些醉意了。 随着仆从到了外院书房,却发现白平昌没在。仆从道:“世子爷先在软榻上歇一歇,老爷马上就过来了。”他说完就出去了,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书房摆着大书架,书架后面是一张软榻,平时白平昌累了也会在这上面歇一觉。 韩从瑾没打算歇在软榻上,他挑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只是没多会儿他就坚持不住了,头昏昏沉沉的,只想躺下来睡一会儿。想着白平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反正这书房他也是常来的,没必要太客气,还是去了软榻上,歪靠着闭目养神。 因为是冬天,书房中门窗紧闭,寂静无声。 角落里燃着两个大炭盆,热气暖烘烘的,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香。 渐渐地,韩从瑾越来越热。不是要发汗的那种热,而是一种从心底涌上来的燥热,似乎要抓住什么、抱住什么才能缓解。 韩从瑾辗转反侧,眉头痛苦地皱了起来。 书房的门“吱扭”一声开了,有轻快的脚步声传来,“父亲,我给你送醒酒汤来了。” 白芳桐把食盒放到一旁的高几上,从里面端出一碗汤来,绕过书架,“父亲——” 她顿住脚步,惊讶地睁大眼睛,“韩世子,怎么是你,我父亲呢?” 韩从瑾勉强坐起身,大手紧紧地握了起来,手背上青筋凸起,“不、不要过来。” 白芳桐看他一脑门的汗,平时清俊温和的双目此时猩红一片,他的嘴唇抿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她突然明白父亲为什么非要她亲自送醒酒汤过来了,这……这可真是……喜从天降!父亲对自己真是太好了! “韩世子,你是不是喝醉了?”白芳桐清丽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她端着醒酒汤,款款走到他身边,“这是我为父亲准备的醒酒汤,韩世子先用了吧,等会儿我再另外给父亲送一份过来。” 韩从瑾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他盯着眼前的女子,一会儿觉得她是白芳桐,一会儿觉得她是白苾棠,一会儿又觉得她谁也不是,就是一个女人,有着柔软的身子、脂粉的香气,白皙柔嫩的肌肤诱惑着他,害得他快要心神崩溃。 “韩世子,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白芳桐把醒酒汤放到一旁,坐在韩从瑾的身边,关切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她靠得太近,胸前的起伏抵在了韩从瑾的胳膊上。 韩从瑾的脑袋“嗡”的一声,他一把握住了白芳桐的肩膀,力气之大,险些让白芳桐失声叫了起来。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你不是喜欢那个皇子这个亲王的吗?”韩从瑾厉声问道:“你又何必惺惺作态,假装来关心我?” 白芳桐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自然清楚他这么说就是认错人了,不过却没有揭穿,自顾自地说道:“谁说我不喜欢你,我喜欢了你很多年了,你从来都不知道!”说着说着,她又委屈起来,“或许你知道,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 “你也喜欢我?”韩从瑾手上的力道松了些,玉面上泛起潮红,“你是在骗我吧?” 白芳桐的手按在他的身上,慢慢地抚摸过,双臂环住了他的腰身,头靠在他的胸膛,“我喜欢你,韩从瑾。” …… 白府的宴会上出了事,外院的男客只见仆从低声在白平昌耳边说了什么,白平昌脸色大变,起身匆匆离去。内院的情形也是如此,冯氏听丫鬟禀报了什么之后,就匆忙去了白平昌的外书房。 直到宴会结束,两人都没有再出现,倒是延平侯和夫人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白府。 沈诺岚一听就明白了白平昌的算计,轻蔑地嗤笑一声,“真是会……钻营。”他趁着这个时候促成白芳桐和韩从瑾的好事,延平侯也只能认栽,而自己也不会跟他计较,本来女儿也是要退亲的。 苾棠被白平昌的这招偷梁换柱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既然白芳桐喜欢韩从瑾,大可以三媒六聘地定亲嘛。 “小呆呆。”一看女儿就没明白,沈诺岚搂着她的肩膀,解释道:“等你和韩世子退了亲,咱们搬到四明街,像白府这样的家世,延平侯是看不上的。现在嘛,他就算不满意,看在咱们母女的份上,还是会同意换成白芳桐的。” “哦……”苾棠恍若大悟,父亲这是在母亲和离带走自己之前,最后再借势一把。 第33节 沈诺岚派人给哥哥姐姐分头送了信,说是白府这两天发生的事,他们不要插手。按照哥哥和姐姐对棠棠的疼爱,要是知道棠棠的未婚夫被人给抢了,估计会把韩从瑾和白芳桐一起处置了。她反正也要走了,就留个好处给白平昌吧。 直到掌了灯,白平昌和延平侯这才把事情商定好了。延平侯自然是不愿意换成白芳桐的,可不争气的儿子偏偏糊里糊涂把白芳桐给睡了,按照白芳桐的说法,她过来给父亲送醒酒汤,被韩世子一把拉住,她拼命反抗,还是无济于事。她楚楚可怜,鬓发散乱,哭得双眼红肿,其实不说大家也知道,韩世子可是入了金吾卫的,白芳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反抗得了他。 延平侯不相信儿子如此不堪,可韩从瑾根本想不起来当时的情形了,只说自己醉得厉害。延平侯夫人亲自看过,白芳桐的样子确实是被强迫的,肩膀上、腰上还有韩从瑾大力握出来的痕迹。 几个人吵闹了很久,延平侯夫人说是白芳桐趁着儿子醉酒勾引了他,她表情凶狠、声音尖利、言词激烈,就差指着白芳桐的鼻子骂“不要脸的狐狸精”了,白芳桐一言不发,只是哭泣。延平侯说儿子依旧娶苾棠,白芳桐可以做媵妾,白平昌坚决不同意,两个都是嫡女,不能全进了延平侯府,其中一个还是做妾。韩从瑾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砍下来,可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了。 老太太直叹气,又暗暗觉得这样也不错,这门亲事让给桐姐儿,苾棠的条件那么好,还能再攀一门更显贵的亲事,这样姐妹两个都有着落了。 冯氏则是高兴地快要跳起来。 直到酉时,白平昌才派人来请沈诺岚和苾棠,沈诺岚一口回绝了,她才不会带着女儿去和这些乌七八糟的人见面,只传了一句话,“这样的人,棠棠不嫁。” 次日,白平昌把延平侯府给苾棠的聘书退回,换了苾棠的庚帖回来,又送到沈诺岚手里。 他没脸面也不敢亲自送,派了可靠的仆从送来的。沈诺岚当着苾棠的面打开仔细检查过,又交给苾棠看了,这才扔到炭盆里直接烧掉了。 这门亲事终于退掉了,苾棠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抱着沈诺岚的胳膊,“娘,谢谢你,你真是太好了。” “傻丫头。”看着宝贝女儿如此欢喜,沈诺岚也高兴,“跟娘客气起来了。” 苾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娘,我请你去天香楼吃饭,吃好吃的!” “呦,这是有钱人啊,让我搜搜看,身上藏了多少银子。”沈诺岚说着,在女儿的腰上轻轻挠了几下,苾棠顿时扭了起来,母女两个笑着闹成了一团。 白家嫡长女和延平侯府世子退亲,第二天这婚事就变成了白家嫡次女和延平侯世子。两家人都解释说当初定的只是白家嫡女,并没有说定是嫡长女还是嫡次女,现在不过是把人定下来了,正式交换了庚帖下了聘书罢了。 这个说法也只能骗过一些不知情的人,总算是把这件偷梁换柱生米熟饭的丑事遮掩住了。 街头巷尾茶楼酒馆的人们又多了一项谈资,有些人的心中却掀起了喜悦的惊涛骇浪,退了亲事的苾棠睡得又香又甜,浑然不知当晚有多少个人高兴得彻夜未眠。 据说,成王殿下看了一晚上的书,书房的灯一直未熄。 据说,肃王殿下练了一晚上的剑,演武场上身姿矫健,月光下留下了一道道凌厉的剑影。 第32章 尽管沈诺岚给哥哥姐姐送了信, 说是不用管这件事, 沈皇后还是十分生气,又担心苾棠伤心难过, 没过两天就叫她到坤宁宫来, 要把她放到眼皮子底下亲眼看着才放心。 苾棠披着藕粉色斗篷,手里捧着紫铜双鱼纹的小手炉, 穿过花园准备乘车去皇宫。 正遇上白芳桐袅袅娜娜地走来, 她清丽的脸上挂着一丝歉意的笑,“姐姐,对不住,我身子不舒服, 就不给姐姐行礼了。” 她身边的丫鬟嘟囔道:“都怪世子爷, 力气也太大了些。” 白芳桐脸上一红, 斥道:“住口!”她看看苾棠,“姐姐, 你不要怪世子,这么多年他心里不痛快, 也忍得够痛苦的了。” 苾棠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对主仆在自己面前表演,一个说世子爷对自家姑娘极有“兴致”,一个说韩从瑾和自己定亲多年都是在忍耐她,啧啧,这么冷的天, 这两个人为了等着在自己面前说这两句话也不知道在这里徘徊了多久,看看那丫鬟的脸都冻紫了。 “哦。”苾棠表示自己听到了, 迈步就打算离开。 “姐姐。”白芳桐不相信她这么风轻云淡,韩从瑾可是京都一等一的俊俏男子,她都不知道自己嫉妒了苾棠多久,大半是因为这门亲事。她觉得苾棠肯定是在努力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上心里痛得都快要滴血了,“姐姐不说些什么吗?” “嗯……”苾棠想了想,“韩世子是个温柔体贴之人,延平侯夫人也……很好相处,希望你将来能与他们相处融洽。”前世她嫁进延平侯府,韩从瑾表面上还维持着“温柔”,和延平侯夫人可是个不好相与的,没事就要立规矩,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 白芳桐的脸色变了,就算她现在成了韩从瑾的未婚妻,可韩从瑾始终没有正眼看过她,似乎看她一眼就会提醒他自己到底犯了什么样的大错,而延平侯夫人则是一副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的样子。得意之余,她心里一直在不安,不知道将来嫁进侯府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苾棠眨眨眼睛,转身走了。 “棠棠!”一进坤宁宫,沈诺云就把她搂在了怀里,“我的棠棠受委屈了!” 苾棠把脑袋靠在沈皇后肩头,“姨母,我没委屈。” 未婚夫都被人给抢了,还能不委屈?沈诺云一点儿都不信,咬牙切齿地说道:“杀千刀的延平侯府,害我的棠棠有苦不能言,早晚本宫要……哼!”白府和延平侯府是一丘之貉,两家一口咬定先前没有定好是哪个嫡女,棠棠明明被他们合伙坑了,还不能说。沈诺岚送了信让她不要管,她现在可以不插手,等这件事风头过了,再好好收拾延平侯府,至于白府,因为妹妹和外甥女还在,暂且由他去。 “姨母!”苾棠抱着沈诺云摇了摇,“我真没委屈,我一点儿也不想嫁给韩世子,这亲事退了正合我意。” 沈诺云盯着她的脸看了看,见她一脸认真,疑惑地皱起眉头,“真的?棠棠别怕,有姨母给你撑腰呢,要是棠棠还想要那韩世子,姨母给你做主,还让他娶你就是。不过要我说,这种人,棠棠不要嫁!” 苾棠点点头,“姨母,我一直想退亲呢,这件事发生的正好。从此,延平侯府和我无关,姨母也别再留意这家人了,是好是坏,都不关咱们的事。” 见她果然一点儿都不在意,沈皇后也放心了,“既然如此,那这亲事退了也好。棠棠别担心,姨母定会给你挑一门更好的亲事,比延平侯府要好得多。” 一听亲事苾棠就头大,在沈皇后的胳膊上蹭了两下,苦着一张小脸,“姨母,我不想成亲。” “那是因为棠棠没有遇到喜欢的人,要是棠棠喜欢的话,肯定会哭着喊着要早点嫁出去。”沈诺云笑道:“好了,这次再议亲,让棠棠自己挑,总要棠棠满意,好了吧?” 想了想,苾棠点了头。只要她永远“不满意”,不就可以不嫁人了吗? 歇过午觉起来,萧玉灵派人来送了信,说是让苾棠去她那里一趟。 苾棠敏感地发现,一路上的宫女内侍都在偷偷看她,虽不至于窃窃私语偷偷议论,但眼神明显和平时不同,似乎别有意味。 她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不管别人同情也好,幸灾乐祸也罢,反正她自己是很高兴的。 停在一棵绿梅下,苾棠仰头看了看开得正好的碧色梅花,这花还没有四明街新宅子里的梅树香呢,想到再过上几天,她就能和母亲搬到四明街过上自己的日子,将来她会一直陪着母亲,母女两个相依为命过一辈子,多么清闲自在。 一只修长的大手探了过来,把她盯着看的一朵绿梅摘了下来,递到她的面前。 苾棠眨眨眼,抬头看去,却见萧昱琛正低头看她,黑漆漆的眸子中带着某种明显的喜悦。 喜悦?这个一向深沉不辨喜怒的人高兴什么?苾棠仔细看看,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这个人就是在高兴。 鬼使神差的,苾棠接过了他手中的绿梅,“肃王殿下遇到什么喜事了吗?” “嗯。”萧昱琛轻笑一声,薄薄的唇角翘起,“是有一桩喜事。” 能让肃王高兴的喜事,估计是朝堂上的政事吧,不过现在还没过上元节,官衙都在放假,能有什么事啊?苾棠摇摇头,决定不再想这些,她屈身褔了一礼,“还没有谢上次殿下救命之恩,殿下以后要是有用的到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虽然她不想跟成王或者肃王接近,可肃王救了她的命,这么大的恩情,她也不能当作没发生。 第34节 “不用以后,现在就有用的上你的地方。” “啊?”苾棠有些傻眼,一般人不是应该客气一番,说些什么“不足挂齿”之类的话吗?哪有当下就要人报答的,好像感觉怪怪的。 斗篷上一圈白色蓬松的风毛围着她莹白如玉的小脸,她嫣红的唇瓣微张,黑白分明的眸子有些诧异地睁大了,那漆黑的瞳仁中有他的影子。 看着她呆呆的样子,萧昱琛的目光在那嫣红的唇瓣上停留了一瞬,又马上滑开,“怎么,不愿意吗?” “愿意愿意。”苾棠连忙点头,她才刚说了要答谢救命之恩,怎么能反悔呢。“就是……不知道殿下要我做什么?要是太难的或者朝堂上的事,我可能……” 真是个胆小的丫头,生怕自己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萧昱琛笑道:“放心,这件事棠棠绝对能做到。过几天就是上元节了,那天晚上,棠棠陪我去街上赏花灯好了。” 苾棠松了口气,她不想和他一起去赏花灯,可这个要求总比让她在皇后姨母或者首辅舅舅那里说项,帮他坐上皇位的要好多了。“那我到时候去肃王府找你?” “不用。”萧昱琛拒绝了她的提议,“你在家等着,我去接你。”若是以前,为了她的名声,他是不会这样做的,可现在不一样了。 苾棠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好了,殿下慢走,我去三公主那里了。” “一起走。”肃王的手一抬,“我正好也要去三妹妹那里一趟。” 苾棠和萧昱琛并肩而行。 以往两人要是偶然走在一起,都是肃王在前,苾棠走在他侧后。可今天不知怎么了,无论苾棠的脚步有多慢,她都没办法走在他的身后,萧昱琛总是会和她并肩。 沿途的宫女内侍都恭谨地低头行礼,没人敢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偷看苾棠了。 到了萧玉灵的殿中,才发现这里很是热闹,除了三公主,成王萧昱霖和怀王萧昱衡也在。 “棠棠来了。”萧玉灵没注意到肃王也跟着,上前一把拉住苾棠的手,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见没有哭得红肿,才略微放心些,“棠棠别难过,我陪着你。你在我这殿里看看,无论你看上什么,我都送给你。要是还不满意,我替你去打人!” 萧玉灵气呼呼地挥了下拳头。在她眼里,棠棠多好啊,长得好就不说了,性子又软,从来不欺负别人,那韩从瑾简直是有眼无珠! “真是的,谁难过了。”苾棠有些无语,又有些感动萧玉灵的安慰,笑道:“我要是真的把你心爱的宝贝挑走了,你才要难过呢。” “随便你挑,我不拦着!”萧玉灵豪气地一摆手,想了想,又道:“别的随你,看中了都归你,就是我那几本珍藏话本子,你就、就看看就行,看完了还给我送回来。” “放心吧,我什么都不要。”苾棠笑着睨了她一眼,这才屈身褔礼,“成王殿下、怀王殿下。” 几个人打过招呼。“大哥、四弟。”“三弟。”“三哥。” 萧玉灵这才看见肃王,她疑惑地看看三位哥哥,这是怎么了,平时这些人都不来的,今天怎么都跑到她这里来了。什么时候起,她这个三公主成了香饽饽了? 萧昱霖的目光却落在她指尖捏着的那朵绿梅上面,从坤宁宫到这里,沿路只有一株绿梅,那树生得比一般的梅树高,以她的个子是够不着的。 这梅花是谁给她摘的? 想到她和老三并肩走进来的情形,萧昱霖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阴戾。 第33章 萧玉灵握住苾棠的手, “棠棠, 过几天就是上元节了,咱们一起去看花灯, 好不好?”她总是想着要想办法让好友高兴一些。 苾棠心头一跳, 忍不住看了萧昱琛一眼,他倒是没什么表情, 好像刚才和自己约好看花灯的是别人似的。“我、我和别人约好了……” 三公主愣了一下, 萧昱霖一直注意着苾棠,自然也看见了她迟疑地看向萧昱琛的那一眼,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难道, 她是和老三约好了要一起去看花灯不成? 怀王却同情地看着苾棠, 他觉得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妹惨遭未婚夫抛弃, 心里不知道难受成什么样呢,哪有心情去看什么花灯, 所谓和人约好不过是个拒绝的借口罢了,自己的妹妹还傻乎乎地没反应过来。 他悄悄地踢了萧玉灵一脚, “棠棠,你别气坏了身子,本王帮你教训那小子,有我和大哥、三哥在,保证他在金吾卫再也混不下去!不, 干脆让他在京都混不下去!” “不要。”苾棠连忙拒绝了。她早就想退亲,这件事正合她的心意。而韩从瑾虽然有些讨厌, 可和白芳桐生米煮成熟饭却是被自己父亲算计的,在这件事上可以说是无辜。别说是三个皇子一起对付他,就是怀王一个,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萧昱衡不解,“怎么,棠棠还念着他不成?” “谁念着他?”苾棠道:“我不想和这人扯上任何关系。你要是去报复他,倒好像我多在乎似的。我都说了,我一点儿也不难受的。”萧昱衡是萧玉灵的胞兄,在几个皇子中年龄最小,性格也最温和无害,大家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苾棠和他相处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哦,你这么说也对。”萧昱衡点点头,心道:就算不特意去为难他,以后也绝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萧玉灵道:“别提这些烦心事,棠棠,你想玩儿些什么,要不咱们藏勾吧?” “藏勾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手里握个东西猜来猜去的。”萧昱衡反对,“棠棠,看我去打马球吧,我最近苦练了几个月,技术好得不得了。大哥、三哥,反正现在过年没什么事,一起去吧。” “好啊,一起去热闹热闹。”萧昱霖见苾棠好像有所意动,附和道。 萧昱琛也点了头,几个人都起身,萧玉灵披了件梅红色的斗篷,苾棠也把自己的那件藕粉色斗篷披在身上。 萧昱霖叮嘱道:“棠棠怎么没带手炉,三妹妹,把你的手炉给棠棠拿一个,外面冷。” 萧玉灵从一旁挑了个紫铜莲花纹的小手炉递给苾棠,苾棠接到手里,她原本是从坤宁宫过来,想着路上没多远,就没带自己的手炉,没想到这会儿又要去演武场那边。 萧昱霖的目光扫过苾棠搁在桌上的那朵绿梅,转身向外走去。 几个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殿门,后面跟着一串的宫女内侍,早有机灵的去了演武场提前准备。 大公主萧玉娴也过来了,国子监祭酒家的乔慕柔和她一起来的。萧玉娴派人找了萧昱霖半天,没想到他来了萧玉灵这里,带着乔慕柔赶了过来,正遇上他们要去击鞠。 萧玉娴本来还纳闷萧昱霖跑到三公主这里干什么,一看见苾棠也在,顿时就明白了。她瞥了一眼乔慕柔,见她脸色虽然还带着笑,但仔细看也能察觉到那笑有些勉强了。 她心中了然,大哥一直喜欢苾棠,以前苾棠有婚约在身,大哥就算喜欢也没办法。现在韩从瑾和苾棠的妹妹定了亲,大哥的机会就来了。可乔慕柔怎么办?难道苾棠做正妃,乔慕柔做侧妃不成?皇后肯定不会让苾棠做侧妃,可国子监祭酒家的嫡女,也不适合做侧妃啊? 再一想,萧玉灵以前可没这么吃香,一下子三个皇子都跑过去了,肯定是因为苾棠的原因。她心里更不痛快了,不过是个侍郎之女,得了皇后的疼爱不说,因为自小长在皇宫,近水楼台,竟然连几个皇子也这么关心她。 她心里不痛快,就想让别人也不痛快。“白姑娘,和韩世子定亲的人,不是你吗,怎么变成你妹妹了?难道你——”她说着话,上下打量着苾棠,表情很是耐人寻味,似乎在猜测苾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或者有什么更严重的问题。 萧昱霖眉头一皱,刚想开口,苾棠淡淡地说道:“大公主恐怕弄错了,我从来就没和韩世子定亲,两家只是约好了要结亲,并没有说是谁。现在我妹妹和韩世子定亲,韩世子是我妹夫,还希望大公主不要乱说,免得惹人误会。” “我听说确实如此。”乔慕柔点点头,“结亲本就是结两姓之好,好多人家都是这样的,先约好结亲,等孩子长大了再定下人选。”这也是有的,两家人要联姻,但要是定的太早,万一一方夭折了就不好了,没准还要背上个克妻或者克夫的名头,所以先不定人选,或者先口头约定好,等孩子到了成亲的年纪再正式过礼。 萧玉娴瞪了乔慕柔一眼。她在为她鸣不平,她倒好,反而帮着苾棠说起话来。 乔慕柔低下头,她明白大公主的用意,也知道苾棠的说法不过是掩人耳目,她只是不想看见萧昱霖不悦。 第35节 “对啊,就是这样。”萧玉灵也附和道:“棠棠从来没有定过亲,大姐姐不要乱说。” 几个女孩子的口角,三位皇子都没插嘴。 走到半路,又遇上频繁进宫的萧玉彤和秦英寿。怀王约秦英寿一起去打马球,萧玉彤眼睛一亮,“我也要去!” 她说的要去可不是像大公主三公主那样观战,而是要下场击球。秦英寿劝道:“你一个妇……你是公主之尊,还是在一旁看热闹好了。” “不要,我要亲自下场!”萧玉彤下巴一扬。天知道她这两天是怎么过的,初听说韩从瑾和白芳桐定亲,她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等再三确认,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要是早知道和韩从瑾定亲的人不是苾棠,她何必要陷害苾棠和秦英寿,结果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要是老老实实地等到现在,那白芳桐算什么,她完全可以求了父皇把白芳桐给取代了,或者自己做正妻,让她做妾也行。可偏偏她已经和秦英寿成亲了,事情无法挽回了。 更更可怕的是,她这个月的癸水已经晚了几天了。 要是她再努力一下,也许父皇能同意她与秦英寿和离,到时候她还是可以想办法取代白芳桐。可要是有了孩子…… 萧玉彤摇摇头,不,她绝不能生下秦英寿的孩子,这次打马球就是个绝佳的机会,要知道,马球很是激烈,稍不留意就会受伤的,拼着受些轻伤,她也要把这个不该来的孩子弄掉。 一行人很快到了演武场,这里已经布置好了,球门、马匹、衣服、颜色鲜艳的七宝毬都已齐备。 三个皇子和秦英寿抽签,肃王萧昱琛和怀王萧昱衡一队,萧昱霖和秦英寿一队,萧玉彤不用抽签,大家都让她和秦英寿一队,剩下的都是侍卫,凑齐每队十人,各自去换了衣服。 宫里的内侍都极有眼色,这么短短的工夫,演武场旁边就搭起了暖棚,里面还摆上了炭盆,备上了茶水点心。 大公主、三公主、乔慕柔和苾棠都坐在暖棚里,等着众人上场。 很快,两队人就出来了。 萧昱琛、萧昱衡一队着黑色窄袖袍,头勒黑色抹额,手中数尺长的偃月形画杖也是黑色的。 肃王端坐马上,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显得眉眼更加英俊,一身黑衣包裹着健壮的身躯,两肩平阔,腰身劲瘦。即便见惯了他穿黑衣,苾棠还是惊叹了一句:他可真是好看! 萧昱霖、秦英寿一队则是红色,萧玉彤随后出来,头发系成马尾状,一身火红色衣裙,左手挽着缰绳,右手握着红色画杖,颇有一股英姿飒爽的味道。 萧玉灵道:“不管二姐姐的技术如何,这身打扮还是不错的。” 萧玉娴嗤笑一声,没有说话。萧玉彤技术自然不咋样,不过是勉强能跟着跑起来罢了,在姑娘里算是好的,真要和这些皇子侍卫比,还是差远了。她就算有萧玉彤那两下子,也不愿意上场去丢人。 场上马匹风驰电掣,七宝毬快如流星,秦英寿好不容易从萧昱衡的手里截到毬,没有传给同队的萧昱霖,也没有试图打入对方球门,而是传给了萧玉彤。 萧玉彤眼看着七宝毬朝着自己面前来了,挥起画杖就是一下,七宝毬划了个弧线,直朝着暖棚而来。 大公主吓得猛地站起身,好在那七宝毬擦着暖棚而过,并没有被打进来。 萧昱霖不满地瞥了一眼秦英寿,秦英寿小眼睛眯着,憨厚地一笑,赢不赢他无所谓,只要哄萧玉彤开心就好。 秦英寿毕竟是战场上刚刚下来的将军,身姿灵活,耳聪目明,很快就又从一个侍卫手中截到毬,他再次传给了萧玉彤。 萧玉彤背对着秦英寿,她回头时看见了七宝毬朝自己过来,却故意没有勒着马回身,假装不知道,稍微调整身子,让那七宝毬重重地击在自己肩膀上。 “哎呦!”萧玉彤一声尖叫,坠下马来,她在地上滚了两滚,突然脸色惨白,捂着肚子痛叫:“啊,我的肚子,疼,好疼!” 第34章 二公主萧玉彤打马球时坠马, 竟然小产了。 淑妃听闻, 伤心得要死,她的儿媳妇庆王妃有孕, 要是女儿也有孕, 一前一后生下第一个皇孙和第一个外孙,该是多好, 偏偏女儿不懂事, 有了身子都不知道,还非要去打马球。 最痛苦的莫过于秦英寿了。他和萧玉彤成亲是为了攀附权贵,可对孩子的期盼却是真心实意的,经过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他急切地盼望着膝下有几个孩子来延续血脉。 他也留意了萧玉彤的癸水日子, 可萧玉彤轻易不让他近身, 十天半月才得一次,他真没摸准她的日子, 自然也不知道她可能有了身孕,早知如此, 他是绝对不会让她上场击球的。 同时,他心里还有些疑惑,萧玉彤的样子也是很熟悉马球的,怎么会背对着七宝毬呢? 不管如何,现在不是怀疑猜忌的时候, 萧玉彤是被他打出的毬击中后背掉下马的,她本来就看他不顺眼, 没准会借着这件事闹起什么风波来。 秦英寿自觉地跪在了皇帝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着自己的过错,他不该让二公主上场,不该给她传球。 萧昱衡不明白,萧昱霖和萧昱琛却将二公主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她明明是先看见了七宝毬过来,才故意被击中的,两人不用想就明白了萧玉彤的用意。 萧昱衡道:“父皇,这事不怪秦驸马,打马球就是如此,难免会有碰撞。” 萧昱霖道:“父皇,秦驸马不是有意的。” 萧昱琛道:“父皇,二妹妹本该自己小心的。” 昭文帝一脸阴沉,老四说的没错,打马球就是会有碰撞。可老大和老三一起为秦英寿求情,再加上萧玉彤先前死活不肯嫁给秦英寿,他难免就想多了,萧玉彤不会是故意的吧?老四看不出来,老大和老三却不好糊弄。 “父皇,你要为儿臣做主!”萧玉彤披头散发地从内室冲了出来,她脸色惨白,嘴唇也失了血色,“他是故意的,故意把儿臣打落马下!父皇,儿臣要跟他和离!” “住口!”昭文帝怒斥:“你看看你,还有个公主的样子吗?给朕进去!” 萧玉彤气鼓鼓地进了内室,昭文帝冷冷地瞥了秦英寿一眼,“公主确实该自己小心,驸马击球时也太过大意,秦驸马就在这里跪到天黑吧。” 说完,他拂袖而去。就算萧玉彤是故意的,秦英寿完全无辜,可现在女儿小产,他终归是心疼的,秦英寿毕竟是刚刚立了战功的将军,他不能顺着女儿的意让他们和离,也不能惩罚秦英寿,至少,让他多跪一会儿,也算给女儿出出气。 三位皇子也走了。 萧玉彤听到外面没了动静,赤着脚冲了出来,对着跪在地上的秦英寿又踢又打,父皇只让他跪倒天黑,显然是没有别的惩罚了,也不会让自己和离。 “公主先把鞋子穿上,小心着凉了。”秦英寿只护着自己的脸,身上皮粗肉厚任她踢打,“我该打,只是先把这顿打记着,等公主身子养好了再打不迟,你现在刚刚小产,身子正弱,要小心休养才是,可别落下病根了。” “我偏要光着脚,要你管!”萧玉彤见秦英寿一脸沉痛地看着自己,反而更来劲了,光着脚在地上走了几圈。现在正值寒冬,屋里虽然生着炭盆,可地上还是冰冷的,不一会儿,她就觉得从脚到腰都凉透了。 她得意地看了一眼秦英寿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冷哼一声回了内室。 秦英寿默默地跪在地上,萧玉彤实在是太蠢,原本他想着只要成了亲,夫妻一体,她总会帮自己的。可现在看来,她只要不祸害自己就够好的了,还谈什么帮忙? 他虽然有战功,又尚了公主,可日子也过得心惊胆颤。陷害郭渊的那件事,他觉得很多人都不肯相信,姚世南就想用军功换郭渊一案重审。郭星锐在逃,至今也没找到。而且,他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调查跟踪自己。 第36节 这样下去不行,他必须得尽快寻到靠山。 秦英寿低着头,其实他已经盘算过很久了,四个皇子里面,二皇子庆王虽然关系上同他最亲近,可庆王纨绔享乐,根本不管朝堂之事。四皇子怀王年纪尚小,对即位夺嫡之事根本就无知无觉。 剩下的就是大皇子成王和三皇子肃王。这两人可谓是旗鼓相当,成王却多了一个优势,那就是居长。 只是成王萧昱霖却不是那么好攀上的,他从回到京都,就一直向成王示好,可惜成王却不置可否。 好在,他终于发现了成王的一个弱点,一样他拒绝不了的东西。 …… 二公主坠马,苾棠和萧玉灵被吓了一跳,几个人跟着到了萧玉彤原来住的宫殿,听太医说她小产了,不由得面面相觑,随后皇上过来,把她们几个都赶走了。 苾棠回了坤宁宫,把事情跟沈皇后讲了一遍。沈诺云早就收到消息了,她不在乎萧玉彤弄什么鬼,只要没吓到自己的宝贝就行。 毕竟正是过年期间,苾棠在坤宁宫住了两天就又回了白府,这些天母亲正忙着搬家的事,她也想回去帮忙。 回到白府才知道母亲去了四明街的新宅子,那边基本已经布置好了,母亲过去再检查一番。苾棠歇了会儿,想着也过去看看。 坐上马车经过珍宝阁,苾棠让车夫停一下,她听说珍宝阁最近有一批很好的面具,价格虽然贵些,却做得极为精致,想着买三个,一个送给萧玉灵,一个送给沈书嫣,一个自己上元节的时候戴。 她也是珍宝阁的常客了,一进门就被迎到了雅间,看着一桌子的面具,苾棠个个都爱不释手,最后好容易挑好三个。 美滋滋地拿着面具出了门,苾棠一进马车就感觉到后颈被人击了一下,她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了马车里,手中握着的三枚面具也散落在车厢。 马车七拐八拐,进了个废弃的宅子。 苾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屋中满是灰尘,只有一把三条腿的椅子和一个豁了个大口子的木盆,显然是个荒废的地方。 她坐在冰冷的地上,身子歪靠在墙上,就算垫着自己的斗篷,也能感觉到阵阵寒气,她很怀疑自己刚才就是被冻醒的。 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苾棠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剪着绑在背后。她稍稍动了下胳膊,可能扭得时间长了些,胳膊传来一阵酸麻,手腕上也是阵阵刺痛。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是谁把自己绑来的,更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默默地念了两声“娘、姨母”,抬起头,把快要涌出来的眼泪硬生生地逼回去,她小心地翻身,先是跪在地上,再慢慢地站起身来,摒着呼吸走到窗口朝外面看了一眼。 这是个破败的小院,除了她待的这屋子,两侧还有厢房,隐约能看到厢房里有人在走动,似乎还有人说话。这些人估计就是看守她的,见她是个弱女子,就绑起来扔到地上,也没派人盯着。 苾棠缓慢地蹲低身子,从窗口移开。她试着挣了挣手腕,腕上的绳子绑得很紧,没挣脱开,倒是把皮肤磨得一阵发疼。 苾棠咬咬牙,仔细地打量着房间。她沿着墙壁慢慢地走着,小心地不发出一点儿声音,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不死心,她的目光又落在那把破椅子上面。 轻手轻脚地挪了过去,蹲下|身子细细地看着,椅子断了的腿不是很整齐,有些尖利的木茬。 她转过身,背对着椅子,摸索着把手腕凑到那些木茬上。“嘶——”一不小心,柔嫩的手背被木茬戳了一下,疼得她差点叫出声来。死死地咬着嘴唇,把痛呼和眼泪都憋了回去。 缓了口气,她又试探着把手伸过去,这次终于找对了方向,把绑着手腕的绳子蹭到了木茬上。 因为双手是反剪的,不好用力,只磨了几下她就觉得胳膊疼,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咬了咬牙,继续磨着那绳子,很快,白净的脑门上就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直到胳膊又酸又疼,那绳子也没断开。苾棠跪到地上,胳膊放松地垂到身后,等这酸疼的感觉稍稍缓解一些,又默念了两声“娘、姨母”,继续凑过去磨那绳子。 她一边磨,一边提心吊胆地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好在这些看守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始终没有人过来检查,院子里也没有人走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苾棠的手指摸索了一下,觉得那绳子越来越细,她的心“怦怦”直跳,试着挣了挣,猛地一用力,那绳子竟然断开了。 苾棠高兴地险些哭出来,她一直蹲着,腿也麻了,此时全身松懈下来,才觉得支撑不住。她跪在地上,两条胳膊酸痛得简直不能动弹,缓缓地从背后移到身前,低头一看,手背破了,手腕红肿一片,被绳子勒过的地方高高地鼓了起来。 她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那红肿处,一股钻心地疼痛。 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她刚想站起身,却听见那门扉“吱扭”一声轻响,一个人影飞快地闪了进来。 第35章 姚世南最近一直在悄悄地调查秦英寿。 今天他在秦英寿和萧玉彤住的公主府附近, 却发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似乎是郭渊那个死里逃生的儿子。 姚世南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想着仔细看看清楚, 对方却极为机警, 很快就离开了。 他跟着那人,一路到了大街, 那个身影一闪, 进了珍宝阁一旁的酒楼。 正要跟进酒楼去,他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了苾棠,她手里拿着面具,高高兴兴地从珍宝阁出来, 登上马车。 只是她的身子才探进马车, 留在车外的一双脚就从踩着马车变成了脚底朝天, 那是只有她趴伏在马车里才可能有的姿势。随后那双脚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滑进了马车。 姚世南心头一跳, 她是趴在马车里,然后被人拖进去的, 显然,她出事了。 马车很快离开了珍宝阁,姚世南盯着马车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迈步朝酒楼而去, 只是才走了两步,他就停下了脚, 站在原地默默叹了口气,扭身去追那马车。 马车七拐八拐,进了南城一片荒废无人住的地方,又拐进一处小院。 这院子看样子也是荒废的,里面却有十几个护卫模样的人,身着劲装、手持利刃。姚世南伏在隔壁院子的屋顶,犹豫着该不该出手。 一方面他能打过这十几个人,但是带着白姑娘逃走的话,却不一定能保证她不会受伤。另一方面,跟着马车来的人不止他一个,另有一人也隐藏在暗处,看样子是个暗卫。如果这个暗卫是暗中保护白姑娘的,他完全不用插手这件事。 想了想,他悄悄地去了厢房的屋顶,小心地揭开一片瓦,偷看这里面的情形。 有个貌似头目的人在吩咐这些护卫,听他的意思,好像要弄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既然他们要英雄救美,那就是说白姑娘最后会被人救走的,也许就是那个暗卫的主子吧。 姚世南觉得自己不必管这趟闲事了,正想离开,却听那头目抱怨带春|药过来的人怎么还没来,等给美人服下药,就可以让贵人来英雄救美了,贵人把人救走,美人正好发作,两人成其好事。 胸口的怒气顿时翻涌起来,他生平最恨这种下药毁掉女子清白的下三滥勾当,这所谓的“贵人”要只是想得到白姑娘的感激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得到她的清白。 就算那个暗卫已经发现了自己,要带走白姑娘势必会打起来,姚世南也决定放手一搏。 第37节 他扯了个帕子蒙住脸,看好时机,从关押苾棠的屋顶溜下来,飞快地推开门闪了进去。 一进门,姚世南就傻眼了。 苾棠跪在地上,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噙着泪水,惊慌无措地看着他。她的身后是把破椅子,断开的绳子落在那里。姚世南很难相信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竟然能挣脱绳子,待到看清她手腕上红肿不堪的伤痕,他不由得起了一丝敬佩,这样的小姑娘,不该被人下药毁了清白。 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姚世南轻手轻脚地走到苾棠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扶她站了起来,低声道:“别害怕,我救你出去。”那个暗卫并未出声示警,看来不是那贵人派来的,这样的话,他带走苾棠的把握更大了。 他在她面前半蹲下|身子,示意她爬到自己背上来。 苾棠高兴地险些哭了起来,忍着眼泪,伏到他背上,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 一丝鲜血的味道萦绕在鼻端,姚世南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背流血了,受伤的手腕正在他眼下,白嫩的肌肤上高高鼓起的伤痕看得他眉头一皱。 “谢谢你,姚大都督。”有气无力的声音,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姚世南一愣,“我蒙着面你都认得出?” “嗯,我认得你的眼睛。”实在是庆功宴那晚他太吓人,苾棠对这双眼睛的印象可谓十分深刻,而且,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双眼睛很是熟悉。 这个小姑娘还挺有意思,姚世南直起身子,扭头看了她一眼,叮嘱道:“抓紧我,咱们出——” 就是这一眼,姚世南看见了苾棠的耳窝里藏着一颗小小的红痣,黄米大小,鲜红欲滴,藏在那白嫩的耳窝里面,要不是他离得这么近,要不是角度刚刚好,是绝对看不到的。 晴天霹雳。 天地变色。 万物皆静。 苾棠见姚世南一句话没说完,疑惑地去看他。却见姚大都督好像活见鬼一样盯着自己,目光说不清的诡异,复杂难辨。 “怎、怎么不走了?”苾棠害怕起来,他不会是后悔救人了,准备扔下她自己跑掉吧? 姚世南艰难地开口,“你多大了?”声音晦涩暗哑。 “十、十五了。”苾棠的身子抖了一下,“你、你想娶我?我还、还小,过完年才刚十五。”虽然萧玉灵的话本子里都写的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可姚世南太可怕了,那晚他在月光下威胁自己的样子,让她觉得随时会没命。 “谁想娶你了?!”姚世南的脸黑了,咬牙切齿地问道:“几月生的?” “四月……”苾棠更怕了,不是娶亲,他问生辰做什么? “十五、四月。”姚世南竟然背着她在屋里转起圈来,他一边走,一边喃喃念叨着:“十五、四月……” 苾棠提心吊胆地看着姚世南,此时他的样子像是疯魔了一样,好像是激动,又好像是怨恨,双目亮得吓人,隐隐还能听到他磨牙的声音。 突然,姚世南顿住脚步,放声大笑,“哈哈哈,好一个十五!好一个四月!” “你疯了!”苾棠几乎要被他气死,双手慌忙地去捂他的嘴。 姚世南又看见了她手腕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想到那些人正在等着用下三滥的药物毁她的清白,他的心中爆出一股毁天灭地的怒气,“抱紧了,闭上眼。”他一手向后扶着苾棠,一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雪亮的软剑。 破败的房门“哐”的一声被踢开,十几个手持利刃的人冲了进来。 姚世南一言不发,上去就是“唰唰”几剑,苾棠慌忙地闭上了眼睛,可她还是看见了,一剑封喉,鲜红的血喷了出来…… 苾棠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如腾云驾雾一般,上下翻飞腾挪辗转,她的心“扑通扑通”快要从胸膛中跳出来,紧紧地闭着眼睛,双臂抱着姚世南的脖子,把脑袋埋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她还以为要经过一场浴血奋战才能离开这个地方,没想到,很快周围就安静下来,随后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棠棠。” 苾棠猛地睁开眼睛,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到了院子里面,院子一角停着她的马车,满地横七竖八的人,身上都有血迹,她不敢细看,抬头看去,只见萧昱琛一身玄衣,把手中握着的犹在淌血的利剑随手扔了出去,黑漆漆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满是担忧。 “三表哥!”苾棠用力从姚世南的背上挣扎下来,扑过去一把揪住萧昱琛的衣袖,“三表哥!”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从白嫩的脸颊滑过,“噼啪噼啪”地打在地面。 自从在这里醒过来发现自己糟糕的处境,她就一直处在极度的恐惧中,她不知道这些人把自己劫来是要做什么,总之绝对不会是好事,千辛万苦地弄断绳子,姚世南来了。 虽然姚世南说了会救她出去,她却并不是很信任他,直到现在看到了萧昱琛,她的心才彻底放松下来,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萧昱琛绝对不会抛下自己不管的。 萧昱琛见她发髻散乱,斗篷上沾满了灰尘,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又是喜悦又是委屈,泪珠一颗接一颗,忙安慰道:“别怕,我来了。”他摸出个帕子来,把她脸上的泪都擦拭干净。 姚世南黑着脸,不悦地盯着这两个人。没良心的小丫头,明明是自己救了她,可她一看见肃王就给跑了,在自己背上多待一刻都不愿意。还有那肃王,他来凑什么热闹,这种小场面自己完全可以搞得定,到时候小丫头一看自己救了她的命,肯定是又敬佩又感激,原本小丫头应该拉着自己的衣袖哭泣的,他正好安慰她,结果肃王一来,哼! “三表哥,我自己擦。”苾棠抬手握住了他手中的帕子,却不小心把他的指尖也握住了。 萧昱琛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幽黑深邃,他慢慢低下头,去看她的手,却看见了她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这是怎么伤的?!”他的黑眸顿时变得凌厉无比,扫过暗处的暗卫,又扫过姚世南。有这两个人守着,她竟然还伤成了这样! 自从上次她的马车出事,他就派了两个暗卫,守在她身边暗中保护。她被劫持,一个暗卫跟着,一个暗卫去给他报信,也说了有姚大都督在跟踪,他急匆匆赶来,心里却肯定她不会出事,一是这些人劫持她肯定是有目的,二是有暗卫和姚世南,这两个可都是高手,没想到,她竟然伤得这么重! 姚世南顿时心虚起来,他倒不是怕萧昱琛,而是小丫头手上的伤确实是因为他太磨蹭了,要不是偷听到那些人说要下药毁她清白,他还打算袖手旁观的。 幸好,他管了。姚世南庆幸无比,要不是插手了这件事,他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他想找的人了。 第36章 “殿下, 咱们离开这里吧。”苾棠扯了扯萧昱琛的衣袖, 他和姚世南之间看起来不对付,她真担心这两个人会打起来。 萧昱琛点点头, 突然弯腰, 将苾棠打横抱了起来。 苾棠吓了一跳,低呼一声, 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 “你干什么?!”姚世南大怒, 不要脸的肃王,当着他的面,就占小丫头的便宜! 萧昱琛横了姚世南一眼,“我带她骑我的马回去。”他是骑马来的, 只能像上次那样, 把她放在自己的身前, 和自己乘一匹马。 “不行!”姚世南想也不想就坚决反对,两人同乘一骑, 小丫头坐在他怀里,绝对不行!“我带她骑马!” 萧昱琛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姚世南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跟着棠棠的马车?他反应这么激烈,还想带着苾棠骑马,难道他……也看上棠棠了? 第38节 “我、我和肃王殿下坐一起。”苾棠弱弱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她可不想坐在姚世南的怀里,两人相比, 还是萧昱琛让她更安心些。 女大不中留!姚世南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苾棠一眼,苾棠脖子一缩, 把头往萧昱琛胸前一埋。 萧昱琛哼了一声,“姚大都督的马在哪儿?”他是带着两个侍卫骑马过来的,姚世南却是跟着马车跑过来的。 姚世南一噎,他确实没马,要是说带着苾棠骑肃王的马,似乎又有些不要脸。他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指着角落里苾棠的马车,“我带她坐马车。” 说话时,萧昱琛并没有把苾棠放下,她窝在他的怀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身子冰凉,这屋里没生炭盆,想必她是冻得久了。坐马车也好,能暖和些,他吩咐一旁垂手侍立的两个侍卫:“去检查一下马车。” 马车里有昏迷不醒的车夫,被捆成一团扔在车里。 最后经过商议,一个侍卫带着那车夫骑马,一个侍卫赶车,苾棠坐马车,姚世南和萧昱琛则和她一起挤在马车里。 苾棠刚刚经历这么大的波折,萧昱琛肯定要守在她身边,姚世南则是不放心小丫头和肃王单独相处,无视萧昱琛凌厉的眼刀子和亲王威严,硬给挤进来的。 苾棠有些无语,这马车平时都是她一个人坐的,要是坐两个人也还宽敞,三个人就有些挤了,更何况萧昱琛和姚世南都是身材伟岸、高大挺拔,这两人坐在她身侧,她都有些透不过气来了。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开口拒绝,这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她身侧,让她心里莫名觉得无比的踏实,一直惶恐无措的心慢慢地安定下来。 萧昱琛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苾棠的肩头。 大氅上有一股清新好闻的男子气息,带着他的体温,暖暖的。苾棠本担心自己身上的斗篷蹭脏了他的大氅,双手抓住想要解下来还给他,这暖暖的感觉传来,她突然就舍不得了,反而抓着大氅拢得更紧些。 姚世南往自己身上一摸,脸更黑了。他没披大氅,总不能把外衣解下来给小丫头披上吧。 萧昱琛在马车里翻了翻,暖窠子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他从暗格里取了干净的棉巾子,沾了些水。 他拉过苾棠的一只手,把袖子翻起来一些,用棉巾子小心地把红肿处擦干净。 姚世南见他拉小丫头的手,刚想发怒,又见他给苾棠擦起伤痕来,赶紧有样学样,也拿了个棉巾子,拉着苾棠的另一只手擦了起来。 虽然有些怪异,可他刚刚救了自己,苾棠也没有把手缩回来。 萧昱琛恨不得把姚世南一脚给踢下去,只是他是大都督,又是好心来救苾棠,总要给他留几分情面。更关键的是,他看姚世南并不像是对苾棠动了邪念。 把手腕擦拭干净,萧昱琛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挖出一块淡绿色的药膏,给苾棠轻轻抹在手腕上。那药膏带着清新的香气,刚一抹上,手腕上那股烧灼的疼痛感就减轻了,苾棠的眉头舒展开。 姚世南毫不示弱,他没有马和大氅,伤药倒是有的,战场上下来的人,习惯了随身带着外伤药。 他从自己怀里也掏出个小瓷瓶,示威似的朝着萧昱琛一挑眉毛,打开,挖出一块黑乎乎的药膏来。 苾棠皱眉看着那药膏,这黑乎乎的,行不行啊?她可不想让自己伤上加伤,忍不住开始把手往回缩。 姚世南见她任由萧昱琛“为所欲为”,却对自己“百般抗拒”,不由得生气,可她娇生惯养的,刚刚经历了这么大的磨难,手又受了伤,他实在不忍心斥责她。想了想,拿起肃王的药膏闻了闻,仔细辨识一下,确实比自己的要好。 他顺手把手指上的药膏抹到了一旁的棉巾子上,又探手从肃王的药瓶了挖了一指头淡绿色的药膏出来,抹到苾棠的手腕上。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柔地把药膏摩挲开。萧昱琛的黑眸在他的手上扫了一眼,并没有阻止。一是苾棠没有反对,二是姚世南对苾棠的好有些奇怪。 两个高大伟岸的人坐在自己身边,一人拉着自己的一只手,动作轻柔地上药,苾棠看看肃王,又看看姚大都督,眨了眨眼睛,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姚大都督怎么会跟着棠棠的马车来这里?”萧昱琛一直想问,这才有了工夫。 姚世南手下的动作不停,“我是在珍宝阁门口,看见棠棠一上马车就被打晕了,这才跟着马车过来的。”他也唤起棠棠来了,萧昱琛的指尖稍稍一顿。 只听姚世南问道:“肃王殿下又是怎么过来的?”肃王的暗卫为什么在小丫头身边? “我手下的侍卫也是在珍宝阁门口遇到了此事,特意告知了我。”萧昱琛平静地帮苾棠抹着药,她自幼就肌肤娇嫩,和萧玉灵打架时很占便宜,可伤成这样也确实是太重了。“棠棠,你这手腕是怎么伤的?” 苾棠还没开口,姚世南已经抢着说了起来,把苾棠硬生生磨断绳子的事讲了一遍,他眉飞色舞,唇角含笑,一脸的与有荣焉。 萧昱琛沉默,他派了暗卫在苾棠身边,却没有告诉她,怕她觉得自己监视她了,特意吩咐了暗卫,要不是特别严重的事,他们不要露面,到万不得已再出来帮她。没想到,却害她受了这样的苦,她双手反剪,想要靠木茬把绳子磨断,也不知道弄了多久。 “棠棠胳膊是不是酸疼得厉害?”他把手在一旁的棉巾子上擦干净。 苾棠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萧昱琛没答话,双手握住了她的胳膊,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姚世南一见,眉毛倒竖,好啊,摸完小手又摸胳膊,占起便宜来没完没了! 只是他也立刻想到了原因,见苾棠一脸享受的样子,冷哼一声,把手胡乱一擦,也握住苾棠的另一只胳膊,捏了起来。他常常操练行军作战,肌肉酸疼是最常见的了,很知道该如何缓解。 “哎——”苾棠刚想阻止他,男女授受不亲,肃王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倒也罢了,姚世南怎么能捏自己的胳膊呢,这不同于上药啊。可姚世南揉捏得比萧昱琛还舒服,她的胳膊实在是酸疼得厉害,让他这么一捏,顿时大大缓解了。 算了,冬天穿得这么厚,捏了胳膊也不算什么吧。 “殿下,你知不知道是谁劫持了我?”苾棠问道。 萧昱琛摇摇头,他来的时候姚世南已经动手了,还没顾上问暗卫,而那些死了的人明显都是喽啰而已。他看了一眼姚世南。 姚大都督也摇头,这些人想要谋害小丫头的清白,他勃然大怒,下手太狠,没留下活口。 “也不知道他们劫持我做什么?”苾棠念叨了一句。 “这我倒是听见了。”姚世南道:“他们说要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准备……准备好之后,就去请贵人过来,让贵人把你救了。可惜,背后主使人始终没露面,他们说的贵人也没来,我也不知道是谁。”他没提那些人准备下药的事,实在是太过龌龊,污了小丫头的耳朵。 萧昱琛却听出来了,姚世南显然没把话说全,不过没关系,姚世南听到的,暗卫肯定也听到了,他等会儿回了王府再问就是。 马车很快地到了白府门口,赶车的侍卫上前,报了肃王的名头,说是他们的车夫出了事,肃王把白姑娘送回来了。 守门的人哪敢让堂堂亲王在门外等着,大门洞开,把马车迎进了外院。 沈诺岚正有些着急,她回来之后听说女儿从宫里回来后又去了四明街,一路上却没碰上,她想着女儿可能会顺便拐到哪里去买东西,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她回来,正打算派个人去四明街看看,就听见有人来禀报,说是肃王把女儿给送回来了。 车夫怎么会出事?肃王亲自送女儿回来,女儿不是又出了什么意外吧?沈诺岚急匆匆去了外院,她脚步飞快,身子笔直,雪肤花貌,白皙小巧的下巴微微抬起。 姚世南盯着这个越走越近的美丽女子,凌厉的星目危险地眯了起来。 第39节 第37章 “多谢殿下送我女儿回来。”沈诺岚屈膝褔了一礼, 萧昱琛闪身避开了, “姨母,自家人不必客气。” 沈诺岚这才拉住女儿的手, “棠棠,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一进来就看见了,宝贝女儿鬓角散乱, 身上的斗篷沾满了灰尘, 就跟在地上打过滚似的。 她刚握住女儿的手,就摸到了她手背上被木茬扎伤的那块,低头一看,又看到了她手腕上露出来的一点儿红, 把袖子翻开, 沈诺岚倒吸了一口凉气, 心疼地差点背过气去。 姚世南走到沈诺岚身旁,轻声道:“夫人还是让众人都退下吧, 这事说来话长。”他借着说话,盯着沈诺岚的耳朵仔细看了看, 果然,白嫩的耳窝里面,藏了一颗小巧的红痣,鲜红欲滴。 “咔吧”一声轻响,姚世南的大手紧紧地握了起来, 好啊,他找了十六年的女人, 原来是她! 沈诺岚看了一眼萧昱琛。 萧昱琛点点头,棠棠被劫持的事不能传出去,一个被人劫持过的女子,不管事实究竟如何,她的清白也很容易遭人非议的。 沈诺岚一挥手,跟过来的丫鬟婆子都退下了,屋里只剩下四个人。 沈诺岚请姚世南和萧昱琛落座,亲手奉了茶,这才坐到女儿身边,揽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棠棠别怕,到家了。” 肃王看了姚世南一眼,他是从珍宝阁开始就一直在,由他来讲述是最合适的。可姚世南不知怎么回事,精神恍惚,盯着沈诺岚母女,目光说不清的复杂,既痛苦又欣慰,十分地奇怪。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自己亲口来说。把苾棠在珍宝阁门口被劫,他的侍卫和姚大都督一起追了过去,苾棠自己磨断绳子,双方打了起来,仔细地说了一遍。 沈诺岚盯着宝贝女儿的手腕,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泛红,女儿千娇百宠地养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前些天从马车上摔出来险些没命,这次竟然又被歹人劫持,头上的伤还没好,腕上又添了新伤。 “娘,没事。”苾棠摇了摇母亲的胳膊,“上了药,已经不疼了。” “肃王殿下,这次不管是谁要害棠棠,一旦查出来,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沈诺岚心里已经猜测是白平昌所为,他想做个顺水人情,让所谓的“贵人”得到棠棠的救命恩情,好挟恩图报。 这次她再不想顾忌什么,伤害了宝贝女儿的人,都该死! 萧昱琛点点头,心里却不太乐观。那些喽啰都死了,幕后指使一看那情形,肯定早就跑了,那地方又是荒废的宅子,绝对不是主使人的产业,想必也无从查起。 苾棠靠在母亲的肩膀上,双目微阖。她经历这一番惊心动魄的磨难,身心俱疲,此时回到熟悉的家中,待在母亲的身边,彻底放松下来,竟然有些困了。 “棠棠累了。我先告辞了,有了进展再来找姨母商议。”萧昱琛站起身来。 沈诺岚扶着女儿站起身,“肃王殿下和姚大都督对我女儿的恩情,我铭记在心,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尤其是萧昱琛,上次要不是他,女儿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寒暄几句,萧昱琛和姚世南告辞。 姚世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复杂,始终一言不发,临走前深深地看了沈诺岚一眼。 吩咐一个婆子把宝贝女儿背着,沈诺岚护在一旁,回了女儿住的院子。 亲自照料着女儿洗漱过,看着女儿沉沉睡去,沈诺岚这才离开。 她吩咐丫鬟们,对府里的人散出风声,就说是女儿的马车翻了,车夫晕迷,女儿摔在地上。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苾棠的衣服脏了,鬓角也散落了。恰好遇到肃王,肃王就亲自送了女儿回来。 随后,她派人去外院等着,等白平昌一回来,就过来告知自己。 直到戌时,白平昌才醉醺醺地回到白府。他这几天到处与人交际,要么是参加别人家的宴会,要么是在酒楼请客,总之是想着在和沈诺岚和离之前,多多与人联络些感情。 沈诺岚立刻去了书房找他。刚才萧昱琛的神情明白地告诉她,幕后主使可能不好查,她得去白平昌那个蠢货那里套话,看到底是不是他下的手。 两个丫鬟一前一后提着灯笼,沈诺岚走在中间,月光下的美人云鬓花颜,身姿飘逸,犹如神仙妃子一般。 谁也没有察觉到,黑暗处一个身影在悄悄地跟着她们。 沈诺岚进了白平昌的书房,两个丫鬟守在院门处,那道黑影则掠上了书房顶,轻轻地揭开一片瓦,一双凌厉的星目凑了过去。要是苾棠在的话,肯定会指着那双眼睛,唤出“姚大都督”来。 书房里不止白平昌一个人,还有他的平妻冯氏。 “姐姐。”冯氏屈膝褔了一礼,她是来给白平昌送醒酒汤的,没想到一向高贵冷漠的沈诺岚也会来看喝醉的老爷。 “出去吧,我和老爷有话要说。”沈诺岚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冯氏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低着头出去了。说来也怪,沈诺岚从来没有使过什么隐私手段对付她,可她就是怵她,她开口赶人,她就算心里不甘,还是顺从地出去了。 出了门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太听话了,“呸”,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扭头看了一眼,正看见沈诺岚站在书房门内,神情平静地看着自己。 冯氏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停留,一溜烟地离开了书房。 沈诺岚远远看着两个丫鬟堵住院门,这才把书房的门关上。 白平昌瘫坐在椅子上,笑嘻嘻地看着沈诺岚,“夫人,嘿嘿,我今天去和人喝酒了,他们,嘿嘿,都羡慕我呢,说我有个好夫人。” 沈诺岚身子笔直,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喝酒就喝酒嘛,你害棠棠做什么?” “这事不都过去了吗?!”白平昌似乎是想起了断趾之痛,脸色一变,酒也醒了大半,眼睛瞪大,“你可不能反悔啊,我弄翻了苾棠的马车,你说了私了的,我的脚趾都切下来一个了,这事已经了结了!” 沈诺岚没说话,静静地盯着他。 “呜呜,你想再切一个脚趾不成?我不给,不给!”白平昌突然就哭了起来,“太疼了,我再也不切了!” 沈诺岚嘴角一抽。 门外的苾棠惊呆了,她睡醒了想找母亲,听说母亲来了父亲的书房就找过来了。院门处的丫鬟知道她是沈诺岚的心头肉,不敢拦她。她正要推门,却听见了父亲的声音,马车竟然是父亲做的手脚?自己的父亲竟然要杀自己? 屋顶上伏着的姚大都督皱起眉头,前些天小丫头马车出事险些丧命,原来是白平昌搞的鬼?那门口偷听的小丫头知不知道?他早就看见苾棠进院子来了,也看见她趴在门上偷听,不仅如此,一个暗卫也跟着她过来了,可他没打算管。再说,他也不想暴露自己。 白平昌越哭越委屈,“呜呜,别人都羡慕我,说我有个好夫人,还有个好女儿。呜呜,要是他们知道,国色天香的夫人我连手指头都没摸过,成亲这么多年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碰过,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我呢!呜呜,要是他们知道,我那备受皇后和首辅宠爱的女儿,根本就不是我的,是个不知道谁留下的野种,还不知道怎么嘲——嗝。” 沈诺岚目光冰冷,吓得他后面的话硬生生咽到了肚子里。 “棠棠是我的女儿,你再敢提‘野种’两个字,我定要你生不如死。要是你胆敢在别人面前借酒吐露一言半语,我说过,白府上下,鸡犬不留。” 白平昌的酒彻底醒了,点头如捣蒜,“好好好,你放心,我就算醉死,也不会说一个字的!” 第40节 他偷偷看了一眼沈诺岚的神情,嘟囔道:“反正到了十八官府开衙咱们就和离了,看在做了十六年假夫妻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苾棠到底是谁的女儿?”他好奇了十六年,到底是何方神圣,招惹了沈首辅家的爱女,沈皇后的妹妹,竟然还没事,沈诺岚还心甘情愿地把女儿生下来。 沈诺岚的目光变得幽远,半晌,她眉梢一挑,“我也不知道。” 白平昌以为她不想告诉自己,也是,这么大的秘密,关系到她和苾棠的名声,她肯定是不会说的。她那么爱女儿,为了不让她背上私生女的名声,宁可匆忙地嫁给自己这个寒门书生,怎么会把有关她生父的事吐露出来。 “为了白府上下人等的性命着想,我劝你不要再饮酒了。”沈诺岚淡淡地说道。 白平昌一听就明白了,她是在提醒自己小心酒后失言,说起来他也怕了,万一哪天说漏嘴,沈诺岚的手段可不是开玩笑的。他要是真毁了她和苾棠母女俩的名声,让她背上未婚先孕的骂名,让苾棠背上私生女的名头,让沈首辅和沈皇后被人指点,严重点儿再被御史参个门风败坏,他也别想活了,他的儿女也得跟着他一起下黄泉。 白平昌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来,以后酒也不能喝了。 沈诺岚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拉开书房的门,宝贝女儿站在月光下,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震惊和不解。 第38章 苾棠彻底傻眼了。 她和白平昌之间父女感情淡薄, 一年到头两人也说不了几句话, 但是她从未想过白平昌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棠棠。”沈诺岚揽住了女儿的肩膀,这个秘密她没打算告诉任何人, 没想到让女儿给偷听到了。看着女儿震惊的样子, 沈诺岚一阵忧虑,女儿不知道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苾棠嫣红的唇瓣张张合合, 好半天才发出点儿声音, “娘,那我——”白平昌不是生父,那生父到底是谁? “咱们回去再说。”沈诺岚拉着女儿,径直出了书房的院子, 穿过月光朦胧的花园,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挥手让服侍的人都下去, 沈诺岚坐在软榻上,握着苾棠的手, 深吸了一口气。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想来想去, 当年的事实在是没办法告诉女儿,更何况,她也不知道那个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少年是谁。 苾棠已经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娘, 我的父亲到底是谁?” “棠棠,你听我说。”沈诺岚缓缓开口, “十六年前,娘出了意外,这才有了你。你的父亲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 苾棠委屈地看着母亲,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慢慢地蒙上了一层水汽。她今日经历了一番波折,胆颤心惊地过了一天,手腕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结果这会儿又得知白平昌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母亲却不肯告诉自己真相。 “莫哭,棠棠莫哭。”沈诺岚心疼地把女儿抱在怀里,“娘不是要瞒你,是真不知道。”当时是晚上,她又不是十分清醒,只从身形判断,是个少年人。 “那、那我真的是……野种?”苾棠越想越难过,白平昌就算不好,好歹自己也有个正经出身,现在可好了,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了。她嫣红的唇瓣一瘪,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眼睛里转来转去,眼看就要掉下来。 “你不是野种,你是我的女儿。”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 沈诺岚和苾棠吓了一跳,这屋里只有她们母女,怎么冒出第三个声音来。两人抬头看去,只见姚世南站在屋中,他薄唇紧抿,目光晦涩难辨,高大的身材在灯光下更显伟岸,更可怕的是,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把滴血的宝剑。 苾棠惊呼一声,淌血的宝剑让她又想起了废宅中满地横七竖八的尸首。沈诺岚连忙用手挡住女儿的眼睛,怒斥道:“姚大都督这是何意?你救了我的女儿,我也愿意答谢你,但这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跑到我们家来偷听、杀人!” 姚世南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的剑还没收起来,见吓到苾棠,顿时一阵懊恼。 他刚才在书房听到了沈诺岚和白平昌的谈话,可苾棠也听到了,跟着苾棠来的暗卫也听到了。 苾棠的生辰,沈诺岚耳窝里的红痣,书房里的谈话,都让他确信,苾棠就是自己的女儿。他不能让这个秘密被别人知道,尤其那暗卫十有八|九是肃王派来的,要是肃王知道了棠棠的出身,以此事要挟沈皇后和沈首辅,这事可就没法收场了。 所以,他等沈诺岚和苾棠一离开书房,就直接拔剑去杀那个暗卫。 那暗卫是苾棠在珍宝阁门口出事后给肃王去报信的那个,平时和另外一个暗卫负责保护苾棠的安全,因为另外那个被肃王叫去询问废宅里的详情,现在只有他一人。 他是认得姚世南的,也知道他今天保护了苾棠,所以就算他看见了姚世南在书房屋顶,也没有阻止。没想到姚世南竟然直接来杀他。 那暗卫身手也很了得,姚世南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他给杀了,先胡乱把他藏在花木中,这才急匆匆追了过来。 一想到自己苦寻了十六年的女人终于找到了,还多了一个这么漂亮乖巧的女儿,他内心十分激动,想着这次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去见这母女,他把蒙面的帕子取了,却浑然忘了自己手里握着的软剑。 此时见沈诺岚蒙住苾棠的眼睛,他才想起来。连忙用帕子把软剑上的血擦净,重新收回腰间,手里的帕子刚想随手扔到地上,迟疑一下,又收回到自己袖中。 他收拾好,这才抬头去看沈诺岚。 烛光摇曳,她坐在软榻上,花容月貌,肤若凝脂,只是那美丽的眼睛里闪动着的光芒可不是温柔羞涩,以姚世南在沙场上厮杀多年培养出来的敏锐直觉,他知道,沈诺岚对自己起了杀心。 沈氏三姝的名头太大,就算姚世南也略有耳闻。加上刚才在书房亲眼所见,姚世南心知沈诺岚可不是个软弱可欺之人,想反,她杀伐果敢,性子极为坚韧。兵法有云“强而避之”,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沈诺岚硬碰硬。 “棠棠,棠棠快看看爹爹。”姚世南轻声唤道:“可怜咱们父女才刚刚相认,你娘就想要爹爹的性命了,你要是现在不多看两眼,没准什么时候就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胡言乱语!”沈诺岚大怒,扭头却见宝贝女儿睁着明亮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姚世南,好像正在思考他到底是不是亲爹。 姚世南眼巴巴地看着苾棠,“我可没有胡言乱语,棠棠你问问你娘,看她是不是在琢磨着怎么要爹爹的性命。” “不要以为你偷听了我们母女的话,就可以冒充……了!”沈诺岚又抚慰女儿,“棠棠,别听他的,他不可能是你的亲爹。”当然,他的性命也是得要的,她绝不能让宝贝女儿的出身被人质疑。 姚世南几步上前,坐在苾棠的另一侧,软榻上挤了三个人,发出“咯吱”的一声轻响。 “谁冒充了?!”姚世南委屈地看着满脸怒气的沈诺岚和好奇的苾棠,“棠棠,我跟你说,十六年前的那个夏天,爹爹被人暗算,逃到善觉寺后山,经脉逆乱,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就在这时,你娘来了,她脸上蒙着帕子,帕子上绣着玉兰花,浑身湿漉漉的,二话不说就骑在爹爹身上——” “住口!”沈诺岚暴喝一声。 这比话本子还要精彩离奇,苾棠听得津津有味,姚世南的话正到了关键时刻,猛然被母亲的一声怒喝,她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扭头去看母亲,见她满面通红,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竟难得出现了一丝羞窘。 苾棠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了几下,脑袋扭到左边又扭到右边,看看母亲,又看看姚世南。 天啊,姚世南说的是真的! 天啊,娘趁人之危,把姚世南给……强了! 天啊,她真是姚世南的女儿! 苾棠不敢置信地看来看去,娘多么端庄一个人啊,怎么会“兽性大发”欺负了受伤不能动弹的姚世南呢? 沈诺岚原本以为姚世南是偷听了她的话想要浑水摸鱼,可听到他说出当时的情形,她就知道,那个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少年真的是姚世南。 看到女儿眨巴着眼睛,一脸惊叹、敬佩地看着自己,乌黑的眼珠转来转去,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沈诺岚抬手在女儿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想什么呢?!我当年也是中了别人的暗算,本来想去后山的河水里泡一泡清醒一下,可当时是夏天,就算是晚上,那河水也不够凉,这才——咳咳。” 第41节 “你打棠棠做什么?”姚世南不乐意了,大手罩在苾棠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要打你该去打暗算你的人。” “暗算我的人早就灰飞烟灭了。”沈诺岚冷嗤一声。 她十四岁那年,家中一团乱,她那个被誉为神童的大侄儿在坤宁宫不幸夭折,姐姐暴怒差点把好姐妹德妃给杀了,母亲受不了丧孙之痛,病势沉重,父亲日夜守在母亲床前,大嫂伤心欲绝,大哥隐忍不言。 她从来没有这么迷茫无助过,有个要好的姐妹撺掇她去善觉寺祈福,而且不要摆首辅爱女的架子,越是简朴越是心诚。 正值她不知所措之时,没有细想,就悄悄出门和这个所谓的好姐妹去了善觉寺,没想到被她暗算,失了清白。当然,这个“好姐妹”也失了性命。 从善觉寺回来月余,沈诺岚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极漂亮可爱的小丫头,白白嫩嫩的,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只看着她笑。 沈诺岚没当回事,只是第二晚,她又梦见了这个小丫头,她换了身衣服,头上梳了两个毛茸茸的小鬏鬏,伸着胖乎乎的小手要她抱。她没忍住,抱了她。 连着几天都梦见这样的情形,沈诺岚终于想到了什么,偷偷乔装打扮去医馆扶了脉,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落胎的药已经熬上了,她打了个盹,那个乖巧可爱的小丫头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全是泪,她不会说话,只用圆圆短短的小手指揪着她的衣服,那哀求的目光看得她一阵心颤。 最终,她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次年四月,春棠花娇。当沈诺岚看见裹在襁褓中的女儿时,不由得惊叹,这就是她梦中的小丫头! 十六年过去了,她从未后悔过自己当初的决定。 只是没想到,宝贝女儿的生父竟然会找上门来。 第39章 “咳咳。”沈诺岚沉默了片刻, 开口道:“姚大都督, 当初我……那个了你,也是被人暗算身不由己, 你看, 这件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不如咱们就都忘了吧。要是姚大都督觉得意难平, 我可以在其他方面补偿大都督。” “你、你想始乱终弃!”姚世南惊恐地看着沈诺岚, 眼睛里竟然还蒙上了一层水汽。要是让他的属下看到战场上叱咤风云就算浑身浴血眉梢都不会动一下的大都督此时的样子,肯定震惊得下巴都会掉下来。不过,这屋里只有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女儿,姚大都督扮起可怜来一点儿障碍都没有。 沈诺岚惊讶地发现, 姚世南的眼睛和苾棠的非常像, 尤其是他做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时。 嘴角轻轻抽了一下, 可对着这和女儿太过相像的眼睛,沈诺岚还真是没办法生气, 不知不觉地就放柔了声音,“不是始乱终弃, 你看,这都十六年了,就算没有我们母女,你不是也过得好好的吗。今后你继续逍遥自在,何必被我们母女拖累。” “谁说我过得好好的?谁说我逍遥自在?你冤枉人!”姚世南瘪了瘪嘴, 那副样子不由得让沈诺岚担心他下一刻就会哭出来,要知道这和宝贝女儿哭之前的动作可谓是一模一样, “你知不知道我这十六年一直在找你,找得好辛苦!”他仔细查了当晚在善觉寺入住的人,没有一个符合的,无论他怎么找,那晚的女子就像人间消失了一样,他都怀疑她是个化成人形的妖精了。 苾棠好奇地问道:“那你又怎么突然找到了?”想到他在废宅里背着自己时奇怪的神情和他问自己的话,难道是从自己身上发现了线索? “棠棠的耳窝里有一颗红痣,和你娘一样。”姚世南顺手摸了摸苾棠的脑袋,十六年前的那晚,沈诺岚从他身上离开时,身子侧转,耳朵正好对着他,他看得一清二楚。 苾棠奇怪地抓着耳朵,“咦,是吗?”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耳窝里有红痣,趴到母亲耳边看了看,“啊,果然有!” 她兴奋地眨眨眼,“所以,你在废宅那里就认出我来了,才特意问了我的生辰。然后你就跑到这里来偷听,正好听到我娘的话。那,你刚才把谁给杀了?啊,你把我父亲——把白大人给杀了?!” 姚世南是打算探一探白府,看看沈诺岚的具体情况,他也没料到正好偷听到这么关键的一段话,原来她为了让女儿有个身份,不惜和白平昌那样的人做了十六年的假夫妻。当年她有了身孕,不知道有没有惊慌害怕,当时她家里的情况一团糟,以她的性子,肯定是自己默默地解决了这件事,没有给悲痛欲绝的家人添乱。 沈诺岚皱起眉头,“你真把白平昌给杀了?” “怎么,你心疼他?”姚世南不满意了,明明是假夫妻,难道她还处出感情来了? “谁心疼他?!”沈诺岚横了他一眼,“不管怎么说,他是棠棠名义上的父亲,我和他还没有和离,他要是现在死了,棠棠要守孝三年的。”宝贝女儿现在十五,正是要议亲的时候,三年可就耽误了。 姚世南也明白过来了,呵呵一笑,“放心,我没杀他,我杀的是一个暗卫。”他把那两个暗卫的事讲了一遍,“棠棠被劫持,那两个暗卫肯定不是碰巧遇到,很有可能是肃王专门派来保护棠棠的。” 说起来,这肃王也是好心,对棠棠可谓是用心很深,可惜,棠棠的身世他不能让肃王知道。 苾棠的眼睛微微睁大了,萧昱琛竟然派了两个暗卫在她身边?其中一个还被姚世南给杀了? 沈诺岚不禁扶额,这是什么事啊,她这么多年都没提过棠棠的出身,就提这一次,就被宝贝女儿、姚世南、暗卫三个人偷听了。不过,肃王嘛……上次在坤宁宫她就看出来了,这人对宝贝女儿很是上心。只可惜,他是德妃娘娘的儿子。虽然她深信当年的事有蹊跷,可姐姐对德妃却是恨之入骨。 “那个,你和白平昌过几天就和离了。”姚世南期盼地看着沈诺岚,“和离之后,你也该给我个名分了吧,这么多年,我都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从来没享受过家人的温暖呢。” “棠棠,你先回去,我和姚大都督谈谈。” 姚世南可怜巴巴地瞅着苾棠,“棠棠,听你娘的话,先回去吧,要是从此以后你再也没见过爹爹,记得清明的时候给爹爹——” “够了!”沈诺岚瞪了他一眼。 苾棠站起身来,看看姚世南,又弯下腰凑到母亲耳边,低声道:“娘,你别欺负他。” 沈诺岚的嘴角微微一抽,姚世南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不错,乖女儿就是孝顺。 苾棠走到门外,顺手把门关上。 软榻上的两人对视一眼,姚世南指了指门口,沈诺岚扬声道:“棠棠,不许偷听。” 趴在门上的苾棠皱了皱鼻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苾棠趴在床上,今天的事波澜起伏,比萧玉灵的话本子还要精彩。刚刚得知白平昌不是生父,真的生父就冒出来了。她竟然是姚世南的女儿?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太大,使她暂时忘记了刚刚被劫持的恐惧和手腕上的刺痛。 不过,母亲可不是个软弱的人,姚世南要想让母亲接纳他,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苾棠都有些同情姚世南了,被母亲给那个了,找了十六年,才终于找到了人,还不一定能顺利上位…… 接下来的两天,苾棠没有再见到姚世南。 “娘,那个,你和他——”苾棠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姚世南,直接叫名字肯定不行,叫“姚大都督”好像太生分,叫“爹爹”又还没到那一步。 沈诺岚揽着她的肩膀,“搬到四明街之后,咱们娘俩做伴就够了。棠棠是怎么想的?”毕竟是棠棠的生父,她也不打算太过强硬,完全不考虑女儿的感受。 “咱们娘俩作伴当然好啦!”苾棠很高兴,她本来就打算和母亲这样过一辈子,尤其是过几天搬到四明街,两个人清清净净的,多好啊。“不过,再多个人我觉得也挺好的,这件事就看娘自己的心意吧。” 姚世南救了她,而且是在并不知道她是他的女儿的情况下,属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的人品绝对是没问题的,这样的人做父亲她当然乐意。姚世南虽然是大都督,看她的时候可比白平昌慈爱多了,要是他能和母亲成亲,她估计他们一家三口相处肯定融洽,对此,她还是有所期待的。而且,姚世南这十六年来一直在寻找母亲,没有成亲,说起来也够可怜的。 不过,她没打算去强迫母亲接受他,这是母亲的事,要由她自己做主。 沈诺岚自然读懂了女儿的心思,她扶着女儿的额头,检查了一下她头上的伤疤,又把袖子拉开,看了看手腕上的伤,“棠棠不是要出门去赏花灯的吗,该去打扮了。” 第42节 经过韩从瑾的事,她下决心要让宝贝女儿自己挑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婿,不管是平头百姓,还是宗室勋贵,只要女儿自己喜欢,她再考察下人品习性就可。 “来得及。”苾棠在母亲身边磨蹭了一会儿,才回到自己的院子,白露、秋霜两个服侍着重新梳了头发,换了身樱粉色的衣裙,把面具找出来把玩了一会儿。 她在珍宝阁买的面具都散落在马车上,倒是好好的没有遗失,她自己留了一面画海棠花的,给萧玉灵和沈书嫣的面具已经派人送过去了。 听到有人禀报门口有人来接她,她这才披上斗篷,拿着面具出了门。 苾棠原本以为肃王会派人来接她,没想到他亲自来了。 正值黄昏时分,金黄色的阳光暖暖地洒在他身上,更显得那身玄衣飘逸挺拔,一向冷肃的俊美脸庞也带上了暖意。 见过礼,两人准备出发。 苾棠的脚刚刚踩上脚凳,肃王就扶住了她。苾棠顿了一下,顺着他的力道上了马车,正想开口道谢,没想到他也进来了。 “殿下……”这有些不合适吧,他不是应该在外面骑马的吗,怎么能和自己做一辆马车?被劫持那天虽然也坐过一辆马车了,可那天不是情况特殊吗? 肃王泰然自若地坐在她身侧,“我出门太匆忙,忘了披大氅,外面又太冷,所以想着坐棠棠的马车暖和一下。棠棠不会介意的吧?” “不、不介意。”苾棠无奈,人家前两天又救了她一次,她总不能把救命恩人赶出去受冻吧。 萧昱琛薄唇微微一勾,“不介意就好。” 他很少笑,苾棠发现他笑起来还真是好看,不由得看得有些愣神。 萧昱琛没提醒她,黑漆漆的眸子也看着她。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唇角,他却只看着她的眼睛,那明亮清澈的眼睛里是他的身影,只有他。 苾棠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看得时间有些长了,她猛然转过头,白嫩的脸颊上迅速染上了一丝绯红。 萧昱琛盯着那抹绯红看了几息,喉结滚动两下,黑沉沉的眸子变得更加幽深。 第40章 苾棠从马车的暖窠子里倒了茶, 双手捧给肃王, “殿下,请喝茶。” 虽然他喜欢看她脸上的那抹绯红, 却不忍心让她太过羞窘, 萧昱琛接过她手里的茶,“多谢棠棠。” “我才应该要好好谢谢殿下呢。”只不过是过年前后这些天, 他都救了她两次了。 苾棠不知道为什么, 这一世和前世大不相同。前世她并没有被白平昌暗害,也没有被人劫持到废宅,自然也没有萧昱琛两次救她的事。 说起来,似乎从秋狩萧昱琛并没有猎白虎开始, 事情就大相径庭了。 秋狩她逃过了萧玉彤的诬陷, 两位公主被昭文帝惩罚, 萧玉彤对她更加不满,试图让秦英寿害她, 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前世并没有这些事,萧玉彤也没有嫁给秦英寿。 前世她没有和韩从瑾退亲, 母亲没有和白平昌和离,白平昌也没有要暗害她。 前世萧玉彤没有小产,她也没有被人劫持要送给“贵人”来英雄救美,所以,她没有遇到姚世南, 姚世南没有看过她的耳朵,也没有找到母亲。 在她身边所有重大的事情上, 这一世都脱离了前世的轨迹,变得截然不同。要不是匕首刺进心脏的感觉太过清晰,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像姨母说的,不过是做了个噩梦罢了。 那么,萧昱琛呢?他还会出征在外吗?萧昱霖还会趁机谋逆吗?萧昱琛最终还会坐上皇位吗? 兴许是萧昱琛两次在她绝望的时候出现,她对于他的感觉和先前大有不同,以前她并不在乎萧昱琛能不能坐上皇位,现在却开始担心,他如此出色,如果皇位上是别的人,会不会打压他,甚至要除掉他? 萧昱琛见她双手捧着茶杯,遮住了半张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从茶杯上面露出来,似乎在偷偷地打量自己,“棠棠,我派去保护你的暗卫怎么死了一个?” “是姚——”苾棠正在想前世的事,被他冷不防一问,差点把实话说了,及时改了口,“我不知道。”她偷眼看了下萧昱琛的神色,是一贯的喜怒不辨,苾棠的心里有点不安,姚世南不会和萧昱琛为此结了仇吧? 姚世南是生父,萧昱琛救了她两次,她一点儿也不希望这两个人对上。再说,姚世南杀暗卫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萧昱琛派暗卫又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危,两人都是一样的好心。 萧昱琛抿了口茶,眉眼平静,“杀了暗卫的人身手应该很好,也不知道另外一个会不会也被他杀死?” “应该不会的……吧?”苾棠眨眨眼,另外一个暗卫又没偷听到母亲的话,姚世南肯定不会去杀的。 黑眸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笑意,萧昱琛看着苾棠躲闪的眼睛,“棠棠,所以,你知道我派了两个暗卫的事,对不对?” “呃……知道了。”苾棠喝了一大口茶,自己应该不知道暗卫的事才对,怎么说着说着就露馅了? “棠棠,你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出了两次事,以后就让暗卫跟在你身边保护,好不好?”萧昱琛声音低沉,“我实在是不放心。” 他的话似乎大有深意,苾棠胡乱点了点头,不敢去细细探究。 “我会再补上一个,依旧是两个暗卫保护棠棠。”萧昱琛捏了颗长生果,在修长的指尖转来转去,“以后要是再有人要杀他们,棠棠可要护着点儿。” 他并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只不过是想把两个暗卫在苾棠这里过了明路。再说,那个暗卫并没有死,知道姚世南并不会杀苾棠,那个暗卫干脆就来了个假死,不过他受的伤确实很重,幸亏另一个暗卫恰好回去,把他给救走了。姚世南急着去找苾棠母女,没细细查看,事后没找到他的尸首,估计会以为是另一个暗卫带走了。 根据两个暗卫的消息,在废宅里,姚世南就开始不对劲了,问了苾棠的生辰。在白府,姚世南得知苾棠不是白平昌亲生女儿,就动手杀了暗卫,此后更是在沈诺岚的房间呆了很久。 他几乎可以断定,姚世南就是苾棠的生父。 暗卫不敢靠近去偷听姚世南和沈诺岚谈话,他不知道当年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看在苾棠的份上,他不会和姚世南成仇的。只是暗卫的事瞒得过苾棠母女,却瞒不过姚世南,所以,得提前过了明路。 苾棠不知道自己如何护着暗卫,不过,下次姚世南要是再杀这两个暗卫,她知道的话倒是可以拦着。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萧昱琛忽然一声轻笑,大手在她柔软的发顶摸了一下,“乖。” 苾棠一愣,不知为何,他这样子让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淘气的情形,好像他曾经也这样安抚过自己。 时间还早,街上的花灯还没有全亮起来,两人先去了天香楼。 “棠棠的伤怎么样了?”萧昱琛没有坐在苾棠对面,而是坐在了她身边。 “好多了,已经不疼了。”只是被绳子磨出来的红肿,上了药就不那么吓人了。 修长有力的大手突然探了过来,苾棠吓了一跳,正想躲,萧昱琛却轻轻捏住了她的手掌,把袖子拉开一点儿,仔细看了看她手腕上残留的伤痕,皓腕鲜嫩莹白,上面的红痕一丝一丝的,“还要再上点儿药才行。” 苾棠的手轻轻抽了一下,纹丝未动,“我这两天有继续上药的,很快就好了。” 第43节 萧昱琛摸出个小瓷瓶来,慢条斯理地打开,正是那天在马车上给苾棠用的药。 “不用麻烦了。”苾棠想起那天马车里的情形,他和姚世南一人一边给自己擦药,可那天是情况特殊,她吓坏了,手又疼得厉害,现在却不需要他来亲自动手了。 萧昱琛抬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棠棠是嫌弃我粗手笨脚吗?” “哪、哪有?” 萧昱琛不再说话,拉过她的手腕,挖了药膏抹了上去。 他的手指修长如玉、骨节分明,很是好看,指腹带着薄茧,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细细地摩挲着,带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酥痒。 明明是一样的动作,苾棠却觉得和上次在马车里很是不同,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浑身不自在。随着他的指腹轻缓地打圈,她的脸渐渐热了起来。 萧昱琛何等敏锐,加上自幼习武,五感本就不同常人,苾棠的呼吸只是略略急促了些,他立刻就注意到了。 手指不停,萧昱琛抬头装作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 她白皙莹腻的小脸上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红,嫣红的唇瓣微微抿着。 一瞬间,萧昱琛的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又都被他一一压了下去,小丫头胆子小,不能吓到她,有些事情得慢慢来。 “咳咳。”苾棠受不了这屋里沉凝的气氛,开口道:“殿下,那天劫持我的人是谁,可有线索了?” “还没有。”萧昱琛黑沉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袖口,为了上药,那袖口被掀到了她小臂的中间,樱粉色的衣袖压着如牛乳般细白的肌肤,他的食指继续在那些伤痕上摩挲,尾指却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臂,下一刻就像他预料的那样,她的呼吸又急促了一点儿,“那个废宅早就没人住了,在场的劫匪又被杀光,没留下活口,到现在也没线索。” 就算没有明白的证据,他却隐约已经知道动手的人是谁。现在不能明着让他付出代价,但却可以暗中收拾他,动了小丫头,他今生的成就也就止于驸马了。 “哦。”苾棠盯着他的指尖,脑门上几乎要冒出汗来,“殿下,我、我觉得这药已经抹好了。” 萧昱琛停下手指,看了看她纤细的手腕,“嗯,这样就可以了。” 他起身去一旁净手,苾棠松了口气,不敢再继续同他留在这里,也站起身来,走到窗口朝下看了一眼,“殿下,我看街上的花灯都亮起来了,咱们下去赏灯好不好?” “好。”萧昱琛应到。他拿起苾棠放在桌上的海棠花面具,走到苾棠身边,十分自然地把面具罩在她脸上。 苾棠慌忙用手按住面具,“我、我自己来。” 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出嘴唇和下巴,后面是两根细细的绸带。 苾棠扯着两根绸带,在自己的脑后打个结。 萧昱琛也不离开,高大伟岸的身子就站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 苾棠越发的心慌,白嫩的手指都快打结了,那两根绸带还是没弄好,一着急,又让她给打了个死结,面具却还是松松垮垮,拉起来离脸还有好几个指头的距离。 她又慌忙去解那绸带,偏偏她打成了死结,半天也没有解开。 急得快要跺脚,萧昱琛轻声道:“棠棠扶着面具,我帮你解开,好不好?” 苾棠再不敢逞能,点点头,“谢谢殿下。” 萧昱琛上前一步,双臂环过她的肩膀,绕到她脑后握住了两根绸带。 苾棠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他……他怎么这个姿势?!不应该他站到自己身后去解那带子吗? 萧昱琛低头去解绸带的死结,坚毅的下巴擦过她柔软的发顶。 苾棠浑身僵直,一动都不敢动。现在的她完完全全落在萧昱琛的怀中,他的胳膊摩擦着她的肩膀,她能感觉到他坚实的手臂。她的头挨着他的胸膛,小脸时不时蹭上那玄色的衣衫。 太近了,近到她似乎听到了他强壮有力的心跳。 第41章 被圈在怀里, 等到萧昱琛不疾不徐地把面具的绸带解开, 重新给她系好,苾棠已经出了一身薄薄的汗了。 他的双臂一放下, 她立刻就后退了一步, “这样就好了,殿下, 咱们出去吧。” 萧昱琛却摸出个黑漆漆只有些暗纹的面具来, 递给了她。 苾棠接到手里,抬头看看他,才明白过来他是让自己帮他戴好。 举着面具比划了一下,苾棠发现自己很难把绸带系好, “殿下, 你、你太高了。”她的手可以握着绸带举到他的后脑勺, 可要想打个结就难了。 萧昱琛轻笑一声,走到椅子边坐下。 苾棠站在他身后, 先把面具罩在他脸上,又握着绸带在他脑后试了试, “殿下,这样可以吗?” 她说话时微微倾身,少女幽幽的香气萦绕鼻端,一丝热热的气息拂在耳畔,萧昱琛的大手握了起来, 喉结滚动一下,“可以。”声音低沉暗哑。 苾棠轻手轻脚地把绸带系起来, 八*零*电*子*书*w*w*w*.*t*x*t*8*0*8*0*.*c*o*m 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转,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她朝着萧昱琛的后脑勺吐了吐舌头,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道:“殿下,好了。” 黑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萧昱琛假作不知她的小动作,站起身,“走吧。” 两人并肩出了天香楼,街上的花灯已经尽数亮了起来。 人潮涌动,多是年轻的男女,有戴面具的,也有不带的。 即便是只露出了小巧白皙的下巴和嫣红的唇瓣,苾棠还是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有那想要浑水摸鱼的浪荡子,就想借着人多拥挤凑到她的身边来,奈何挤出了一身的汗,也始终没能靠近。她的身边护着一圈乔装打扮的侍卫,全是肃王手下的精英,一般人休想突破这圈侍卫的防护。 花灯璀璨,两人顺着人流慢慢朝前走着,珍宝阁的门口摆了个高台,苾棠朝那高台上看了一眼,果然还是去年的鱼戏莲叶走马灯。 她一路上看到什么都是唇角含笑,好像都很喜欢,但这个走马灯却好似格外留意,老远就开始张望了。 萧昱琛早就察觉到,“棠棠,这个高台上的灯是怎么回事?”偌大个台子摆了一圈的花灯,但这个走马灯却独独摆在正中间,一看就不一样。 那灯做成八面宫灯,样子极为华美,每个面上都绘着一副鱼戏莲叶,而且这八幅灯面是连贯的,花灯不停地旋转,那鱼就像是活的一样,在莲叶间穿梭嬉戏。 “这个是珍宝阁的走马灯,去年就有了。”苾棠叹了口气,“虽然好看,可实在是太难了。” 第44节 萧昱琛一听就知道她想要,“哦,如何得?” “这个不是猜谜得的,也不能买。”苾棠站在高台下,眼巴巴看着那不停旋转的花灯,“殿下你看,旁边的高杆上悬着一只红色的荷包,要用弓箭把那荷包射下来,还不能把荷包射穿,只能射那悬着荷包的红色丝线。” 即便是大白天,要射中细细的线都很难,更何况现在是夜晚。那高杆顶上倒是有个灯笼,可苾棠还是看不见那荷包上面的线。去年她和表哥、表姐走到这里,就极喜欢那走马灯,可惜,表哥一路猜谜所向披靡,想要哪个花灯都能给她赢来,独独拿那弓箭没办法。 “棠棠等着。”萧昱琛叮嘱一声,纵身轻轻一跃,稳稳地站在了高台上。 珍宝阁的伙计立刻上来招呼,“公子喜欢那盏花灯,这一圈都是猜谜得灯。” 萧昱琛抬手指了指中间那盏鱼戏莲叶走马灯。 “公子好眼力!这可是我们珍宝阁的镇店之宝。”伙计正准备把这走马灯的做工、材质细细地夸耀一番,被肃王淡淡地瞥了一眼,多余的废话不由得就咽下去了,急忙简明地介绍了一下得灯的法子,果然同苾棠所说一样,要射中悬挂荷包的红线才行。 “公子,这弓箭——”伙计扭头把放在高台一角的弓箭指给肃王看,却见那弓箭已经被人握在了手里。那人身材高大,一双星目神采内蕴,正是姚世南。 姚世南征讨西荣回京都时,跨马游街,很多人都去看了,半个京都的人都认得他,这伙计自然也不例外。当下高呼一声,“哎呀,姚大都督!大都督武功盖世,定能射中这红线的!” 说完,他似乎才想起这边还有个人,转过来对萧昱琛道:“公子,对不住,先来后到,既然姚大都督先拿了弓箭,只好让他先射。公子也别气馁,要是大都督射不中,公子还有机会。” 话虽如此说,可他的表情却是一副“你已经没机会了,赶紧靠边站吧”。 萧昱琛早就注意到姚世南了,他是苾棠的生父,而且看样子两人已经相认,他自然不会和苾棠的父亲计较。看了一眼得意的姚世南,萧昱琛纵身跃下了高台,站在了苾棠身边。 “殿下,对不起……”苾棠颇为歉意地看着萧昱琛,她可以肯定,姚世南是因为自己才抢先去拿那弓箭的。 萧昱琛低头看她,“棠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呃……”对呀,她干嘛要为了姚世南的行为道歉,萧昱琛又不知道姚世南和她的关系。 萧昱琛低笑一声,大手落在她头上,轻轻揉了一下,“无妨。” 姚世南的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手里的弓箭恨不得对准肃王,这家伙,又在占女儿的便宜! “姚大都督,快看,是姚大都督!”高台下迅速地围上了一大群人,兴奋地议论着。 珍宝阁这些花灯本来就是为了招揽人气,如今见高台下聚拢了大批的人,伙计的眼睛都乐得只剩一条缝了,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夸耀自家的花灯,没想到姚世南手一抬,利箭离弦而去。 伙计的话又一次憋回了肚子里,今晚的人怎么都是不肯听别人说话的? 大晚上的,谁也没看清那弓箭有没有射中红线,反正那荷包是应声而落。 伙计一溜烟地跑过去,把荷包捡了起来,见台下众人都盯着他,一脸急切的样子,暗道:终于该听我说话了。他再次清清喉咙,“咳咳,姚大都督果然箭法超群,正中红线!” “哇,姚大都督真厉害!” “这花灯去年就有了,却没人能射中红线,果然还是上过战场的大都督有本事!” “哎,你们说,大都督射这花灯是想自己把玩,还是想送人?” 台下一片议论声,伙计笑容满面地取了那鱼戏莲叶的走马灯,双手提着送给姚世南,“恭喜姚大都督得到本店的镇店之宝!这走马灯能到大都督手上,也是本店的荣幸!” 姚世南提过那灯,纵身跃下高台,直朝着苾棠而来。 萧昱琛给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用拦。 姚世南大步走到苾棠身前,把那花灯朝她一递,“棠棠,喜欢吗?” 苾棠早就猜到他是给自己的,也不客气,接到手里,微微一笑,“多谢……大都督。”虽然母亲还没有接纳他,可他是自己的亲爹,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周围响起了一片抽气声。 “那人是谁?是大都督的心上人吗?” “不会吧,看身形好像还小啊。” “那姑娘身边已经有位公子陪着了,大都督这是要横刀夺爱啊?” “那姑娘接受了大都督送的灯,没准和大都督两情相悦呢,横刀夺爱的恐怕是她身边那位公子吧?” “也不一定,也许那公子是姑娘的兄弟呢?” “到底那姑娘是谁家的?虽然披着斗篷带着面具,可总感觉是个绝世美人啊!” 姚世南和萧昱琛都把这些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肃王爷的嘴角轻轻抽了一下,大都督的脸黑了,这些人忒会瞎编排了!什么心上人,那是他的女儿好不好?!爹爹送女儿花灯,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吗?! 这些人议论纷纷,苾棠虽然听不清楚,可她也不喜欢这种被人围观的感觉,“那个,咱们去别处转转吧。” 见她不自在,两个男人都点了头,外面一圈侍卫护着,里面正中间是苾棠,萧昱琛和姚世南一左一右走在她身侧,就像那天在马车里的情形一样。 走着走着,姚世南就不满意了,总想插到苾棠和萧昱琛中间来,免得这家伙趁人不注意又偷偷占女儿的便宜。 萧昱琛本来就不乐意,不过是看在他是苾棠生父的份上忍让罢了,见他如此,俊脸一沉,“今日是上元节,街上人多,花灯也多,极容易出事,大都督不妨去各处视察一番,若有什么隐患或者事端,也好处理一下。” 他虽然没有被立为太子,却是昭文帝培养的继承人,在朝中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各部的事务都能插手。眼下他直接下了命令,姚世南还真是不得不听,也不能装作没有认出来他是谁,尽管肃王是戴着面具的。 不放心地看着女儿,一副生恐她这个小白兔被狼崽子叼走的样子,“棠棠,你自己当心。” 苾棠真不知道他担心什么,在她看来,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萧昱琛的身边了。不过她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碍眼的人终于走了,萧昱琛心情大好,和苾棠并肩走着,微风拂过,苾棠的斗篷挨蹭到他的胳膊,他似乎能感觉到那斗篷的轻柔和上面沾染的幽幽香气。 第42章 苾棠手里提着姚世南给她赢来的走马灯, 很是欢喜, 这灯她去年就喜欢了,奈何表哥不会射箭, 赢不来。 只是这花灯虽然好看, 却有些分量,她提着走了一段就觉得胳膊有些累了。上次被劫持到废宅, 她的胳膊反拧着挣脱绳子, 虽然没有外伤,还是有些伤到了。在马车上姚世南和萧昱琛给她按摩了一通,稍稍缓解些,到今天还没有完全休养好。 萧昱琛低头看她, “棠棠, 我帮你提着这花灯, 好不好?” 苾棠正有些难受,闻言高兴地点点头, “多谢殿下。”把花灯小心翼翼地递到他的手里,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殿下小心些,别碰坏了。” “棠棠放心。”看样子是真喜欢呢,这么爱护,萧昱琛稳稳地接了过来。 两人并肩而行,苾棠时不时就低头去看萧昱琛手里的花灯, 嫣红的唇瓣轻轻一抿,美滋滋的。 突然, 她看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是表姐沈书嫣,凝眉看了半天,那人微微转过头和旁边的人说话,头上戴的正是她送给表姐的玉兰花面具,果然是沈书嫣。 第45节 苾棠一阵惊喜,这么多人竟然还遇到了表姐,正想过去打招呼,却发现她身边的人不是表哥。那人也带了面具,露出一双寒浸浸的眼睛,苾棠身子一抖,那是郭小将!曾经拿着匕首抵着自己脖子的郭小将! 郭星锐也发现了苾棠,虽然她带着面具,可绝世美人的半张脸也是极容易识别的,更何况她还看着这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喜悦。 他低头轻声和沈书嫣说了句什么,沈书嫣转过头来看了看,轻轻摇了摇头,她认得出来,表妹身边那个人是肃王。她不知道肃王在郭渊一案持什么态度,但她绝对不敢赌,不能让肃王见到郭星锐。 正打算过来的苾棠看见沈书嫣摇头,脚步一顿,这里并不是路口,她要想不去沈书嫣那边,就只能掉头往回走,她指着表姐和郭星锐想反的方向,“殿下,咱们回去吧。” 萧昱琛早就发现了她和沈书嫣之间的小动作,他也见过郭星锐,沈书嫣身边的少年自然也猜的出来,而且,他还知道郭星锐低头对着沈书嫣说的话是“你那个爱哭的表妹来了”。见苾棠不敢过去,故意迟疑道:“那边好像更热闹些。”他指的是沈书嫣和郭星锐站的那边。 “可是我累了,咱们往回走,去天香楼歇歇脚吧。”苾棠急了,细白的手指勾住萧昱琛玄色的衣袖,“三表哥~” 小丫头终于肯对自己撒娇了。她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自从他救了她两次之后,她在自己面前就慢慢放松了。像她在自己头上绑的蝴蝶结,只有小时候淘气的时候才有。黑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萧昱琛低头看着她勾着自己衣袖的手指,白皙柔腻,看上去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 苾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手指像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松开了。 却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好,就依棠棠。” 两人转身沿着来路返回,趁着萧昱琛不注意,她偷偷回头张望了一眼,沈书嫣和郭星锐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苾棠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表姐和郭星锐还有联系,就是不知道事情进展如何。 “棠棠。”她正在低着头想郭星锐的事,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声音却不是萧昱琛。 她抬头看去,萧昱霖一身玉白色衣袍,正站在街边一排花灯下面,含笑看着她。 那灯光温暖璀璨,衬得他眉眼柔和,站在那里如芝兰玉树一般。 却不知萧昱霖只是表面平静,大手却已经紧紧地握了起来。 果然,她是和老三一起出来了! 她长大以后,和四个皇子渐渐疏远,什么时候和老三这么亲近了?竟然并肩同游,老三手里提着的花灯想必也是给她的! 那天在萧玉灵的殿里她说同人约好了,他就有所怀疑,本想早早地去白府守着,看一看她到底会不会出来,可是母妃偏偏要他和乔慕柔一起出来赏灯。 本来按照惠妃的意思,萧昱霖年前就该和乔慕柔定亲了,可他是在不甘心,和惠妃争取了很久,惠妃才勉强同意他暂时不定亲,但是必须和乔慕柔多多相处,也许就处出感情来了呢。再说,就算没有感情也无所谓,宗室勋贵多是联姻,看中对方家族的势力而成亲,有几个是情投意合的,只要能相敬如宾就可以了。 今晚就是如此,他按照母妃的要求,去乔府接了乔慕柔出来,派去白府门口守着的手下就过来禀报,说是苾棠和肃王一起出来了。 肃王身边有侍卫护着,暗处还有不少的暗卫跟着,他派的人不敢靠近,只远远地看着他们进了天香楼,再后来就不知道了。 他又气又惊,没想到一向冷肃的老三也喜欢苾棠,而且,苾棠还肯同他一起出门赏灯,显然是对他比较亲近,两人究竟到了哪种程度了? 他带着乔慕柔在街上转了很久,好不容易才遇到了他们,尽管两人都带着面具,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棠棠。”他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又朝着萧昱琛颔首,“三弟。” 乔慕柔也跟着过来,几人见过礼。 苾棠和萧昱琛本来就显眼,加上萧昱霖和乔慕柔都没戴面具,四个人站在一起,顿时吸引了街上众人的注意,要不是他们身边有侍卫守着,还不知道被挤成什么样呢。 “那个,我走累了,正准备回天香楼呢。”苾棠看看成王萧昱霖,“成王殿下请便,前面好像还很热闹。” 她的意思是分道扬镳,成王却不这么想,笑道:“正好,我也走累了,咱们一起去天香楼歇脚好了。” 乔慕柔悄悄打量着苾棠,即便是只露出了半张脸,也足以让人心动,而且,被面具遮住的部分反而更像让人一探究竟。 她跟着萧昱霖在街上转了半天,虽然早就累了,可难得他有耐心,她还是咬着牙装作没事一样。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耐心,而是在找白苾棠吧。 沈皇后宠冠六宫,除了显赫的家世,父亲是前任首辅,兄长是现任首辅,也跟她的绝世容颜有莫大的关系。白苾棠和她十分相像,又正值妙龄,更胜沈皇后几分。 输给这样的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乔慕柔暗暗叹了口气,好在,萧昱霖贵为亲王,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要是白苾棠做正妃,她愿意做侧妃,毕竟据她观察,白苾棠是个心肠柔软的人,没有什么歹毒的心思。要是机缘巧合,她做了正妃,白苾棠做了侧妃,她也愿意善待白苾棠,毕竟她是萧昱霖真心喜欢的女子,她不会让他难过伤心的,凡是他喜欢,她都愿意帮他护着。 三个人很自然地走成了一排,苾棠在中间,萧昱琛和萧昱霖走在她两侧,乔慕柔则稍稍落后半个身子,走在萧昱霖侧后面。 “这花灯是三弟的吗?”萧昱霖扭头看着萧昱琛手中提着的走马灯,“给我看看。” 萧昱琛道:“这灯是棠棠的,我只是帮她拿着而已。”却并没有把花灯递给萧昱霖。 见他如此宝贝这灯,萧昱霖更加确信这花灯是他送给苾棠的,更想要过来给他毁掉了,“怎么,不能看吗?” 苾棠眼见着这两个人气场越来越不对劲,她夹在两人中间,紧张地寒毛都快竖起来了,她再喜欢这走马灯,也不能让两位皇子为了它闹起不愉快。伸手从萧昱琛手中把花灯提过来,又转手交给萧昱霖,“这灯是我在珍宝阁那里得的,虽说是什么镇店之宝,也没那么稀罕的。” 成王见她主动把花灯递过来,心情稍缓,又听她说是她在珍宝阁得的,却并没有提是萧昱琛送的,成王心里倒有些疑惑了。把花灯接到手里细细赏玩一番,笑道:“这灯做工不错,画工更好,用料皆是上乘,怪不得说是镇店之宝呢。” 他本来想一个“失手”把这花灯毁了,见苾棠眼巴巴地望着,嫣红的唇瓣抿着,一看就是有些紧张,心里不知怎的就软了,却也不肯就这么还给她,“这花灯有些重,我帮棠棠提着吧。” 苾棠无奈地点点头,“多谢成王殿下。” 看着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乔慕柔突然有些好笑,这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两个皇子抢着为她提花灯,她好像还不乐意,而且,还把那不乐意写在脸上了。 萧昱霖提着花灯,却不像萧昱琛那样稳稳地拿着,故意晃来晃去地,害得苾棠一直提心吊胆地看他。他却从中得到了些许乐趣,每次那黑白分明的眼睛急切地望过来,他的嘴角就愉悦地勾起。 萧昱琛黑漆漆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凌厉。以前小丫头有婚约,他也一直以为她喜欢韩从瑾,想着就成全她好了,只要她能一辈子平安喜乐,他也愿意放手。可现在她既然退了亲,他不想把她让给任何人,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也不行。 只是,这局并不好解,成王不算什么,难就难在父皇那里。想到皇上对待沈氏一族的态度,他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要想把小丫头娶回家,父皇那里恐怕还要费一番工夫。 第43章 一行四人去了天香楼。 进了原来的雅间, 苾棠把斗篷去了, 面具也摘了下来。 成王眼尖地发现萧昱琛的面具后面竟然打了个蝴蝶结,他眉头一皱, 萧昱琛自己肯定不会打成这样的结, 他的手下也不敢,这蝴蝶结难道是……苾棠给他系的?他们两个都这么亲密了? 四个人围坐在桌边, 苾棠的两侧是成王和肃王, 乔慕柔坐在她对面。 乔慕柔给大家倒茶,苾棠道了谢,捧着茶杯暖了暖手,慢慢地抿了一口。 第46节 “棠棠的手怎么了?”萧昱霖突然问道, 他发现苾棠的手背上有个小红点, 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扎伤留下的疤。那伤疤不大, 可落在她如霜雪般白皙的手背上,就有些突兀了。 苾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 笑道:“没什么,不小心被树枝扎了一下。”这是那天在废宅被破椅子扎的, 当时出了点血,不过已经快好了。 萧昱琛瞥了成王一眼,要是他知道苾棠的手腕伤得更重,而且这都是秦英寿干的,目的就是想要巴结讨好他, 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她从小就是娇养长大的,怎么会被树枝扎了?她是不肯告诉自己实话吧?那萧昱琛呢, 她是不是什么事都愿意告诉他?萧昱霖转眸看了萧昱琛一眼,正看见他收回目光,他看过来的眼神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萧昱霖更加肯定,苾棠什么都告诉萧昱琛,却对自己防范甚深。 她到底什么时候和冷肃的萧昱琛走得这么近了?萧昱霖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鸷,蓦地一笑,“今日是上元节,不如咱们喝点酒,做做游戏什么的。” “好啊。”乔慕柔附和道:“时间还早,咱们玩乐一会儿再回也不迟。殿下想玩什么?” 萧昱霖道:“咱们只有四个人,地方也有限,就藏勾吧。”他抬眼看了看苾棠,“棠棠,把你的耳坠摘下来。” 苾棠戴的是一对粉色碧玺珠,样式小巧,最适合握在手里让别人猜。听萧昱霖说要她的耳坠,也不多言,摘下来放到桌上的小碟子里。不过,她只摘了一只,反正藏勾的话也只需要一只。 看了一眼乔慕柔,萧昱霖又道:“乔姑娘戴的这对耳坠似乎也适合藏勾,也摘下来吧。” 虽然藏勾只需要一样东西就够了,但见他主动索要自己的耳坠,乔慕柔心中欢喜,把一对红珊瑚珠的耳坠全都放到了小碟子里。 萧昱霖扫了一眼小碟子里的三只耳坠,笑道:“一个人闭上眼睛,猜另外三人谁的手里藏了东西。要是没猜中,那就要罚酒一杯,要是猜中了,那藏勾的人就要罚酒一杯。咱们四个人轮流来猜。” 说完,他闭上双目,“我先来好了。” 萧昱琛和苾棠、乔慕柔三人互相看了看,苾棠指了指乔慕柔,乔慕柔点头一笑,从小碟子里拿了一只自己的红珊瑚珠耳坠,握在手里。 “好了。” 萧昱霖睁开眼睛,目光在桌上的三只手上面一一扫过,在苾棠的手上停留的时间长了几息,低声道:“棠棠。” 明明只是猜藏勾者,可这名字从他口中念出来,不知怎的就带了些别的意味,苾棠勉强一笑,“成王殿下猜错了。” 桌上的三只手一起展开,乔慕柔的手心里是那只红珊瑚耳坠。 萧昱霖毫不在意,对着苾棠一笑,柔声道:“棠棠说的对,我果然错了,认罚。”他自己倒了一杯梨花白,一饮而尽。 接来下是乔慕柔来猜,她闭上了眼睛。 萧昱霖从小碟子里把苾棠的粉碧玺耳坠捏在指尖,凝神看了看,用那碧玺珠子在苾棠的手背上点了一点,苾棠心领神会,张开了手掌。 成王把那耳坠放在苾棠的手心,离开时,食指却在她手心轻轻划了一下,似有似无的一下,一触既离。 苾棠胳膊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她把耳坠握在掌心,偏头看了一眼萧昱霖,却见他朝着自己微微一笑,眉眼温和,也不知他刚才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乔慕柔一双妙目在三人的手上溜了一圈,最后落在成王虚握的大手上,“成王殿下。” 三只手展开,乔慕柔笑道:“我也错了,认罚。”她倒了半杯百花酿,一饮而尽。 几个人玩了大半个时辰,萧昱琛倒是从未出错,一壶百花酿却快要被苾棠和乔慕柔喝光了。乔慕柔还好,苾棠酒量浅,小脸上已经染上了绯红。 又一次猜错了,苾棠只好又饮了半杯,她有些着急,险些呛到,轻声咳了起来。 萧昱琛的大手飞快地探了过来,在她纤弱的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苾棠才缓过气。 见他们一副颇有默契的样子,成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棠棠有了酒意,今天就到这吧。” 苾棠也觉得自己不能再喝下去了,连忙点点头,站起身道:“多谢殿下,我也该回去了。” 她伸手去小碟子里拿自己的耳坠,却发现不见了,那里面只有乔慕柔的一对红珊瑚珠耳坠。 “咦,我的耳坠呢?”刚才她喝酒的时候还在,咳嗽了几声就没了? 乔慕柔忍不住看了一眼成王,她刚才看得清楚,肃王给苾棠拍背的时候,成王把苾棠的耳坠拿走了。 “棠棠的耳坠不见了吗?许是掉在哪里了吧。”萧昱霖道:“都是我提议玩这个游戏,害得棠棠失了耳坠,等明天我赔给棠棠一对新的,好不好?” 苾棠白嫩的手指在额角揉了两下,苦恼地皱起眉头,“我找找看。” 她在桌上的茶杯、酒壶间找了找,又弯下腰在桌子椅子下面找了会儿,却始终没有找到。那耳坠是母亲送她的,原本是一整套的粉碧玺的头面,她很是喜欢,没想到今天竟然丢了。 萧昱琛不动声色,“棠棠别找了,咱们先回去,我留下两个侍卫在这屋里仔细翻看查找,好不好?” 苾棠也不好让大家都等她,点了点头。 几个人站起身来,一起往外走,萧昱琛“不小心”撞了成王一下,“嗒”的一声轻响,一个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萧昱琛弯腰捡起,“这不是棠棠的耳坠吗,肯定是刚才不知怎的勾在我的衣服上了。”他摸了帕子出来,小心地把耳坠擦干净,托在掌心递给苾棠。 “太好了,竟然找到了!”苾棠欢喜地捏起来看看,倒是一点儿都没损坏。她小心地收了起来,这耳坠今晚被大家拿来拿去的,得回家好好擦洗过才能再戴。 乔慕柔小心地看了一眼成王,见他气得脸色发青,薄唇紧抿,不由得有些心疼。只是不知道他偷拿苾棠的耳坠,到底是想要留个念想,还是想借题发挥?要是这耳坠上有什么标记,能证明是苾棠所有,那他完全可以说是苾棠送给他的“定情信物”了。 几个人下了楼,萧昱琛道:“大哥和乔姑娘请便,我送棠棠回去。” 成王看向乔慕柔,乔慕柔知道他肯定也想送苾棠回府,忙道:“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太晚了,不太安全吧?”苾棠迟疑道,她自然不敢指挥着亲王去送乔慕柔,可乔慕柔是被成王接出来的,并没有带乔府的侍卫。 萧昱霖想了想,“反正顺路,我们一起送棠棠回去,我再送乔姑娘回府。” 苾棠真想翻个白眼,白府和乔府完全在两个相反的方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顺路来的。不过,不管怎样,至少他肯送乔慕柔回去了。 苾棠进了马车,萧昱琛这次没跟着进来,和萧昱霖骑马,带着乔慕柔的马车,一起送她回府。 …… 第47节 正月十五过了,年就算过完了,苾棠没有去坤宁宫,而是继续留在白府,等着正月十八的到来。 正月十八,官府开衙第一天,京都就爆出了一个大消息,沈氏三姝之一、沈皇后的妹妹,和离了!不仅和离了,还把她的女儿也带走了!听说从此之后,她的女儿就不姓白,而是改姓沈了,这下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沈氏三姝”了。 沈诺岚和苾棠一早就坐马车离开了,苾棠去了四明街的新宅子,沈诺岚则和白平昌去了官衙,留在白府不多的东西也搬到了四明街。 等白平昌回到白府,白府已经乱成一团了。 冯氏乐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屋里转了无数个圈。和离了好啊,本来她是平妻,虽说也是正头妻子,府里府外都是她出面,可毕竟被沈诺岚压着一头,现在和离了,她就是唯一的正妻了啊!还有自己的女儿,也是白府的嫡长女了! 老太太气得厥过去好几次,白平昌一回来就指着鼻子骂上了:“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悄没声息地和离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事,你就不能忍一忍?还有棠姐儿是怎么回事,就算和离,她也是我们白家的骨肉,怎么能让沈氏带走呢?我们白家的子孙,怎么能流落在外呢?” 白平昌低着头,任她责骂。他也不想和离,要是下跪能有用的话,他愿意给沈诺岚跪上三天三夜,只求她肯留下。还有苾棠,那本就不是白家的骨肉,他有什么办法能把她留在白府? 第44章 沈诺岚从官衙出来, 就派人给坤宁宫送了信, 说是自己和离,以后就带着苾棠住在四明街大哥的隔壁。回到四明街, 又派人去隔壁沈府送了信, 把和离的事告诉了大嫂林氏。 沈皇后好几天没见到苾棠,正想她呢, 妹妹派人来送信, 她还以为苾棠不舒服了要晚几天再来,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事。 她手里的茶杯都险些打翻了,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沈诺云急忙派人去四明街问问清楚,要不是身为皇后不能随意出宫, 她都想立刻赶过去了。 沈诺岱去上朝了, 不在家中。林氏听到这消息, 斗篷都没披,直接就过来了, 沈书远和沈书嫣跟在她身边,三个人脚步匆匆, 进了隔壁的宅子。 “我可怜的妹妹!”林氏一把拉住沈诺岚的手,“我知道你和棠棠受了委屈,你要是气不过,你大哥自然会为你做主,那延平侯府世子算什么东西, 棠棠不要也罢。怎么就至于和离了?!” 韩从瑾和白芳桐定了亲事,她一直觉得是白芳桐抢了苾棠的未婚夫, 毕竟白府的那套说辞也不过是哄哄外人罢了。本想狠狠地教训这些人一通,给沈诺岚和苾棠出气,只是沈诺岚早就给他们送了信,说是不要插手这件事,这才忍了下来。这次沈诺岚和离,她觉得肯定是上次的事又气愤又委屈,这才带着苾棠离开了白府。 “大嫂,过去种种,我也不想提了,以后,我和棠棠与白府没有半点关系,我们娘俩就住在这里了。”沈诺岚笑道:“还要请大嫂关照我和棠棠。” 林氏见她一脸笑意,轻松自在,倒不像是受了委屈难过的样子。也对,她这个小姑,从来都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在她眼里,沈诺岚就是天上的仙女,这世间就没有男子能配得上她,更何况那个窝里窝囊的白平昌,和离了也好。 只是苾棠毕竟是白家的骨肉,就算是不再姓白,也不可能和白府再无半点关系。不过这都是小事,区区白府不值得费心思,她握着沈诺岚的手,“放心,有大嫂在,没人敢欺负你们娘俩。” 国色天香的一对母女,要是平常人家肯定保不住,更何况是和离了单独居住。不过沈诺岚和苾棠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有沈皇后和沈首辅在,没人敢动她们,更何况又是住在沈首辅的隔壁,这边喊一声,他们那边就能听到。 “阿远,回头你亲自挑上一队护卫,让他们到这边来。”林氏又对沈诺岚道:“平时你和棠棠出门,也要带上侍卫跟着。”上次苾棠从马车里飞出来就太过惊险,要是有侍卫在场,也不至于如此。 沈诺岚点点头,“谢谢大嫂,我本来也想着问大嫂借几个侍卫呢。”上次女儿被劫持,她也想着以后定要派侍卫随行才是,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这也是她默许肃王派了暗卫保护女儿的原因。 沈书远应下了。他和沈书嫣坐在苾棠身边,兄妹两个神情都有些严肃,“棠棠,别怕,有我们呢。” 沈书远心疼地摸了摸苾棠的脑袋,白府欺人太甚,就这么抢了表妹自幼定亲的未婚夫,姑母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才带着表妹离开白府的。“棠棠以后就叫沈苾棠了,就是我沈书远的亲妹妹,有什么想要的就跟哥哥说,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也告诉哥哥,哥哥给你出气。” “好啊。”苾棠一点儿都不委屈,笑得眉眼弯弯,“表哥,表姐,我想吃鲜鱼脍。”沈府的鲜鱼脍是一绝,她好些天没有吃过了。 “好,午膳就吃。”沈书嫣吩咐跟过来的丫鬟回沈府去,让厨房准备好,午膳他们要办家宴,为姑母和表妹接风。 没多会儿,沈皇后派来的人就到了。 沈诺岚就知道是这样,笑着应对了几句,只说无事,明日就让女儿进宫去。 快到午时,沈首辅也回来了。他倒不像沈皇后和林氏那样慌张,盯着自己最小的妹妹看了看,沉声道:“无妨,以后有大哥在,放心。” 当初沈诺岚嫁人时,家里正是一团乱,难免疏忽了。事后他想了想,才发现有些不对劲,这么多年,他时常关注白府的动静,也知道沈诺岚和白平昌不过是一对假夫妻,他不知道确切的原因,只是隐隐有些猜测。 这样也好,有他在,妹妹和侄女根本没必要栖身在那个小小的白府。 沈诺岚眉眼平静,苾棠则是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根本就不是受了委屈的样子。一顿午膳用罢,林氏和沈书远、沈书嫣也放心了。 用过午膳,苾棠和母亲手拉手回了自家那边。 “娘,我好欢喜。”苾棠的脸在母亲胳膊上蹭了两下,“以后咱们娘俩住在这里,多好啊。”相对白府,她更喜欢四明街,她和母亲清清净净,隔壁就是舅舅家,简直是再好不过。 “小呆呆。”沈诺岚爱怜地揽住女儿的肩膀,说起来,下决心和离全是由退亲引发的,这次她可要随宝贝女儿的心意,让她自己挑选个合心合意的夫婿,她不勉强女儿,只给她掌掌眼就行,身份家世都无所谓,只要人品贵重就可以。 美滋滋地屋里转了两圈,苾棠睡了个香甜的午觉,刚起身梳好头发,大公主和三公主就来了。 苾棠就知道是这样,母亲和离带着自己离开白府,肯定会有很多人好奇的。萧玉灵是关心自己,赶着来看望,萧玉娴恐怕就是看热闹了。 见过礼,将两人迎到屋里,苾棠倒了两杯茶,笑道:“两位怎么来了?” “还说呢,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给我透个风。”萧玉灵在她胳膊上轻轻打了一下,“你知不知道我猛地听到这消息,一碗热汤都撒了。”她把手伸出来给苾棠看,果然,手背有些红肿,一看就是被烫到了。 “哎呀,疼不疼,上药了没?”苾棠慌忙站起身,“我这里有药,给你抹上些。” 萧玉灵一把拉住她坐下,“别管药的事了,现在是冬天,那汤也不是很烫。棠棠,你真的……从白府搬出来了?”还是她大着胆子去问了沈皇后,才知道这个新宅子的。 “是真的,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了。”苾棠点点头。 萧玉灵圆圆的眼睛睁大了,“那你真的不姓白了?” “不姓白了,我现在姓沈。”白府已经把她从族谱上划掉了,她现在跟着母亲姓沈,至于以后会不会改姓姚,那就看母亲的心意了。 萧玉灵的嘴张开又闭上了,欲言又止,和离的原因毕竟是苾棠母亲的隐私,又是人家的痛处,她不好再问。手一摆,“算了,姓沈也挺好的,沈苾棠,多好听啊。” 萧玉娴一边抿着茶,一边观察着苾棠。见她神态自若,一点儿也不没有伤心难过或者难堪尴尬,心里不由得暗暗思量:她失了延平侯府的亲事,韩从瑾和她妹妹定了亲,母亲又和白侍郎和离,她竟然一点儿都不伤心,难道是……有了更好的人选不成? 想到听到的上元节传闻,萧玉娴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恨意。 萧玉灵拉着苾棠的手,“棠棠,这里我还是第一次来,带我到处看看吧。“ 苾棠站起身,“外面的花园里没什么好看的,只有两株梅花开得还算好,我带你在这屋里看看。” 三个人先把苾棠的卧房看了一圈,又去了西次间的书房。 临窗是一张软榻,摆着又软又厚的大迎枕,一看就很舒服。屋子正中是一张大书案,靠里面的墙是两排大书架,上面放满了各种书籍。 第48节 “棠棠,这些书你都看过啊?”萧玉灵吐了吐舌头。 苾棠点点头,“都看过。”母亲对她虽然纵容,可这功课上却不肯有半点放松。 一旁的紫檀木大花架上挂着鱼戏莲叶的走马灯,不过此时里面的蜡烛没有点燃,这走马灯也没有旋转,看起来就和普通的宫灯没什么区别。 萧玉娴一进屋就看见这花灯了,没错,和她听说的一模一样。“白姑娘,哦不,沈姑娘,这花灯可是走马灯?” “咦,走马灯?”萧玉灵看了过来,“没有转啊,大姐姐怎么知道是走马灯?” 萧玉娴的目光盯着那花灯,“听说珍宝阁的镇店之宝被人得了,想来就是这一盏花灯吧。”一想到姚世南弯弓搭箭赢得这走马灯又亲自送到苾棠面前的情形,萧玉娴的掌心都掐出来一排指甲印,“沈姑娘,不妨把花灯点上,让我们开开眼?” 苾棠看了白露一眼,白露手脚麻利地把花灯里的蜡烛点上了。 “哇,这、这可真好看,不愧是珍宝阁的镇店之宝。”萧玉灵惊叹道。蜡烛一烧起来,走马灯就开始旋转了,光华流转,鱼戏莲叶图一幅接一幅,看起来就像是活的一样,那小鱼似乎在莲叶间尽情地嬉戏着。 萧玉娴笑着把花灯从架子上取了下来,“果然是好看。”她抬眸瞥了苾棠一眼,手一松,花灯掉在地上,顿时烧了起来。 萧玉灵惊叫一声,白露慌忙取了茶水泼了上去,可那花灯都是纸做的,不过是瞬间,就只烧得剩了个壳子,八幅鱼戏莲叶图全部都毁了。 第45章 “大姐姐!”萧玉灵一看那走马灯毁了, 生气地叫了起来, “你、你怎么这样!” 萧玉娴无所谓地笑笑,“这花灯有些重, 我一时失手, 白姑娘,哦不, 沈姑娘, 你不会怪我吧?” 这鱼戏莲叶走马灯是苾棠去年就喜欢的,好不容易才得了,又是姚世南送的,自然是无比心爱。刚才萧玉娴先是看了她一眼才把那灯掉地上的, 不用想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只不过萧玉娴是公主, 又说自己是“失手”, 她只好忍着怒气,小脸紧绷, “我怎么敢怪大公主呢。只是大公主尊贵无比,我这小小的民宅恐怕是没有办法招待这样的贵客, 来人,送客!” 白露上前,听到动静过来的秋霜手里拿个鸡毛掸子,在萧玉娴身边一通乱扫,萧玉娴连连后退。她毁了走马灯, 目的已经达到,冷笑一声, “这样的蓬门小户我也待不惯,告辞!” 她毕竟是公主,就算一向表现得温婉柔顺,骨子里还是高傲的,加上姚世南专门为苾棠赢了花灯,早就是一肚子的怨恨,此时被鸡毛掸子赶走,平时的伪装也保持不住了,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了。 萧玉灵见两人撕破脸,心里十分愧疚,“棠棠,我、我没想带大姐姐过来的。”皇后也是不放心,才把这新宅子的地方告诉了她,让她来看苾棠,结果大公主也要跟着来,没想到把苾棠的花灯给毁了,而且她看得清楚,萧玉娴是故意的。 “无妨,不关你的事。”苾棠的脸气得红红的,“这样也好,我早就不想与她虚与委蛇了。”自从秋狩萧玉娴、萧玉彤联手害她,对这两个人她就存了戒备之心。 苾棠仔细回想以前的种种,发现萧玉娴这个人平时表现得温婉知礼,其实骨子里十分奸诈,萧玉彤好多时候和自己作对都是受了她的挑唆。 现在撕破脸也好,她早就看腻了萧玉娴那故作温婉的笑脸了,再加上她对自己亲生父亲的觊觎,苾棠也不想再理她了。 萧玉灵蹲下把那花灯提了起来,好好的走马灯,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棠棠,我那里还有些花灯,虽然没有这个好,棠棠去挑一个好不好,就当我赔给你了。” “没事。阿灵不用计较了。”苾棠让白露把花灯收起来,拉着萧玉灵去净了手。 等萧玉灵回宫后,苾棠把那花灯取了出来。她原本想把那八幅鱼戏莲叶原样画出来,毕竟这花灯她看了两天,已经十分熟悉了,能分毫不差地画出来,就算没有原本的神|韵,至少花灯旋转起来是看不出多大差别的。 可仔细看看,花灯转动的木轴部分已经烧毁了一些,就算再重新糊上,也转不起来了。 苾棠叹了口气,这是亲生父亲送的,她舍不得扔掉,让白珍先收到库房里去。 次日一早,苾棠去了皇宫,一路上有沈府派过来的两个侍卫相随,还有肃王派的两个暗卫跟着,不过这些人都进不了皇宫,只能到宫门口。 “姨母。”苾棠抱着沈皇后的胳膊蹭了两下,“我想你了。” 沈皇后拉住她的手,“乖棠棠,给我说说,到底你娘为什么——”她突然摸到了苾棠手背上的小伤疤,低头仔细看了看,又看见袖口露出来的一点红痕,拉开袖子一看,勃然大怒,“这是怎么回事?!” 苾棠嘟起嘴,“姨母,我跟你说,我这几天过的可是跌宕起伏,比那话本子还吓人呢。” 沈皇后一挥手,让屋里服侍的人都退下,“那棠棠跟我说说,怎么个吓人法?” 苾棠窝在沈皇后身边,把她被人莫名挟持到废宅,又被姚世南和萧昱琛救了的事讲了一遍,不过她没提姚世南和母亲的关系,这是母亲的私事,没有母亲的允许,她不会告诉别人的。 沈皇后惊出一身冷汗,搂着苾棠一阵后怕,“到底是哪个天杀的,竟然想打棠棠的主意?幸亏姚大都督和老三救了棠棠。”要是平时,她知道萧昱琛在自己的宝贝身边派了暗卫,肯定会生气,此时却感激起来。 “不知道是谁劫持的我,那些人被姚大都督和肃王杀光了。”苾棠把头靠在沈皇后的身上。 老三是个细心的,没准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沈诺云想着下来得找萧昱琛仔细问问,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苾棠手腕上的伤痕,“棠棠当时一定害怕了吧,疼不疼?” “怕了,我怕再也见不到姨母了。”苾棠闻着沈皇后身上的香气,心里觉得十分安定,“姨母,白府的事都是小事,母亲不想再留在白府,我也不喜欢那里,搬出来我和母亲都高兴。” “罢了,你们两个喜欢就好。”沈皇后本来也觉得妹妹嫁给白平昌有些委屈,现在和离了也好,再加上听了苾棠惊心动魄的经历,这白府的事真的就是小事而已,自家妹妹是个极有主见的,她想和离那肯定是有和离的原因。 眼下最要紧的是苾棠,再过几个月她就及笄了,没了延平侯府的婚事,得给她定下一门更好的人家。一是不能输给延平侯府,二是苾棠生得太好,普通的人家可护不住她,万一自己和大哥不在了,不能让苾棠成为被人争抢的美色。 沈皇后揽着苾棠,把朝中重臣家里有出息的嫡子想了一遍,念头又转到了三个皇子身上。老二已经有了正妃,剩下的三个都没定亲,苾棠和他们自幼一起长大,自然比完全陌生的人家要好。再说,要是嫁给三个皇子之一,那苾棠的婆母就是自己,至少小丫头绝对不会受到婆母的磋磨了。 想了会儿,沈皇后决定以后这三个皇子再来坤宁宫看苾棠,她也不拦着了,由他们去,要是苾棠真的喜欢那个,倒也是好事。 原本她是绝不会同意老三接近苾棠的,可他都连着救了苾棠两回了,这份救命之恩她还真不能当作没有,没准苾棠两次在绝望之时被他救,心里也喜欢他呢。 至于德妃……沈皇后心里叹了口气,当初她差点气疯了,并没有仔细查问,这么多年,她时常回想当时的事,德妃可能是被她错怪了。只是她一向倔强,不肯低头认错,再一个,天才的大侄儿在她的坤宁宫夭折,她需要一个坏人来仇恨,不然,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又休养了两日,苾棠手腕上的伤痕彻底消除了,额头上的伤疤还是能看出来。 她对着镜子,把玉雪膏细细地抹在额头和手背的伤疤上,宫女进来禀报,“肃王殿下来了。” “请他到书房去,我马上就来。”苾棠净了手,又觉得头上的发钗和衣服不般配,换了一支,在镜子前面仔细照了照,没什么不妥,这才来到西次间的书房。 “殿下。”苾棠唤了一声,正准备屈膝褔礼,却见萧昱琛一身玄衣,长身玉立,含笑看着她,手里提着一盏花灯,和她那盏鱼戏莲叶的走马灯一模一样。 “呀,这、这灯——”苾棠忘了行礼,惊讶地指着萧昱琛手里的花灯,此时里面的蜡烛尚未点燃,八幅鱼戏莲叶图分毫不差,让她几乎以为这就是自己那盏被毁掉的花灯。 “棠棠看看这灯和你的像不像?”萧昱琛把手里的花灯递给她。 苾棠小心地接过来,细细看过,点点头,“太像了,这是珍宝阁又做了一个出来吗?” 萧昱琛摇摇头,“花灯是肃王府的人做的,这上面的八幅画是我画的。”那天萧玉灵从四明街回来,就气鼓鼓地抱怨了一通,他知道那灯是苾棠极心爱的,被萧玉娴毁了肯定不高兴,这才给她新做了一个。幸好上元节那天那花灯在他手里提了好久,他记得十分清楚,还能原样画出来。 “这是宫灯还是走马灯?”苾棠问道。 第49节 “自然是走马灯。”萧昱琛低头看着她,“咱们点上看看。” 宫女取过来火石,萧昱琛亲手把里面的蜡烛点燃,有了热气,走马灯立刻旋转起来。 “果然是一模一样!”苾棠惊叹道。 萧昱琛见她眼巴巴地瞅着,笑道:“这灯是给棠棠的。” “给、给我的?”苾棠惊喜地抬起头来,萧昱琛黑眸含笑,在花灯的映照下,那眸中似乎有光华流转。 萧昱琛点点头,“棠棠喜欢吗?”原本珍宝阁那个他就想为她赢的,没想到被姚世南抢了先,现在他亲手画一个送她,感觉更是满足。 “喜欢。”苾棠黑白分明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嫣红的唇瓣抿着,“谢谢殿下。” 她颇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幸运感,爱不释手地观看了好久,才小心地把花灯插到一旁的架子上,“等姨母空闲了,我拿去给姨母看看。” 扭头见萧昱琛还站在她身边,苾棠问道:“殿下不忙吗?” “今天不忙。”萧昱琛道:“好久没和人对弈了,有些手痒。” 他刚送了花灯过来,苾棠正想着该怎么答谢他,闻言忙道:“要是殿下不嫌弃我棋艺粗陋,我陪殿下对弈一局,如何?” 萧昱琛黑漆漆的眸中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甚好。” 第46章 两人对弈一局, 苾棠输了, 气呼呼地要萧昱琛再来一局,结果又输了。 萧昱琛含笑看看她鼓起来的白嫩脸颊, “什么时辰了?” 苾棠看看一旁的宫女, 宫女屈身答道:“午时了。” “怪不得。”萧昱琛修长如玉的手指捏着一颗黑子,在指间转了两圈, 扔到棋盘上, “原来都午时了,怪不得我饿了。” “要不,殿下在这里用过饭再回?”苾棠迟疑地问道,肃王府虽然说离皇宫近, 可他要走着出宫, 再回去用膳也得好半天呢。 “嗯……”萧昱琛略一沉吟, “会不会太烦扰棠棠了?” 苾棠忙道:“怎么会,一点儿都不烦扰的!” 她扭头吩咐宫女把午膳摆好, 亲自带着萧昱琛出了西次间,穿过明间和东次间的卧房, 去了净房。把净手用的木盆、棉巾子等都指给他看,这才回到了卧房等他。 萧昱琛不慌不忙地净了手,又在净房里看了一圈。这净房不是耳房,而是东梢间,和她的卧房、书房差不多大。一扇大屏风后面是宽敞的浴桶, 一想到小丫头平时就在这里沐浴,萧昱琛的黑眸变得无比幽深。 苾棠坐在卧房里等他, 觉得他好久没有出来,她既不敢进去看,又不好意思喊他。转念一想,刚才应该派宫女在里面服侍他的,可这么一想,她心里又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好在,萧昱琛终于出来了。 苾棠眼尖地发现他的耳根有一点儿红,不敢开口相问,两人坐到桌边,桌上已经摆上了丰盛的午膳。 “殿下饮酒吗?”苾棠问道,她这里虽然没有酒,姨母那里却是有的。 萧昱琛摇摇头,“不了,下午还要去户部。” 苾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向来是很忙的,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在自己这里耗了一上午。 她的午膳是菜肉蛋都有。沈皇后不允许她太偏食,空闲的时候还会把她叫过去一起用膳。 萧昱琛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了她的小碗里。 嫣红的唇瓣一瘪,苾棠道:“殿下,这个青菜很好吃的,你也尝尝。”最好全吃完,一点儿都不留。 这次倒不说是吃了青菜会长高了,萧昱琛笑道:“放心,就夹这一次。”他修长的手指捏了一颗煮好的鹌鹑蛋,灵活的指尖把蛋壳轻轻剥开,里面的蛋白一点儿都没伤,光洁圆润的一颗蛋,放到了苾棠的碗里。 这个苾棠倒是喜欢吃,点点头,“谢谢殿下。”她迟疑了一下,觉得自己得投桃报李,夹了一大筷子青菜,放到了萧昱琛的碗里,“殿下,请用。” 她的午膳本来就是样式多,但是每样的量却不大,这一筷子下去,那碟青菜就没多少了。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得意地眨了眨,她抿着嘴偷偷乐了,这下就算姨母来了也不怕了。 萧昱琛假装没发现她的小动作,淡定地把青菜吃完了。 用过午膳,萧昱琛就告辞了。他没回王府歇息,直接去了户部。就像苾棠所想,他确实很忙,不过是想借着送花灯的机会在她身边多逗留会儿,才特意挤出来的时间罢了。 苾棠的花灯被大公主毁了,经过萧玉灵的抱怨,不仅萧昱琛知道,别人也都知道了。 惠妃气得脸色发白,“你说你,为什么非要跟她过不去,你的聪明劲都哪儿去了,平时不是装得挺好的吗?” “母妃!”萧玉娴也是一肚子气,“那花灯是珍宝阁的镇店之宝,去年就有了,却没有人能赢下来。可姚世南堂堂大都督,为了她却上台去,当众赢了那花灯,大都督的武艺是用来哄小姑娘玩的吗,那是用来征战沙场的!” “是姚世南为她赢的?”惠妃很是惊讶,“这丫头真不简单啊,连姚世南都——等等,你为什么这么生气,难道你、你喜欢姚世南?!” 萧玉娴身子一扭,不肯说话。 “哎呀,哎呀呀,这可、这可是大好事啊!”惠妃兴奋地两眼冒光,“要是姚世南成了你的驸马,你大哥他还有什么好愁的?你这个丫头,我说你怎么谁都看不上眼呢,原来是看上姚世南了啊,有眼光!走,现在就去找你父皇,让他给你赐婚!” “母妃,你别瞎高兴了!”萧玉娴的脸阴沉沉的,“姚世南他……不想做我的驸马。” 惠妃瞪大眼睛,“这还由得了他了,你可是公主!要是皇上赐了婚,他敢不应?!” “父皇不会赐婚的,我已经求过他了。”要是一般人,昭文帝也就答应了,可姚世南是征讨西荣的功臣,昭文帝私下里问过姚世南了,他却不肯。萧玉娴哭着求了好几次,昭文帝也不想勉强姚世南。 惠妃目瞪口呆,茫然地在屋里转了两圈,也没想出该如何让昭文帝赐婚。她苦恼地坐在椅子上,“这事不急,咱们慢慢想办法。倒是坤宁宫那丫头,现在可不是得罪她的时候,你去给她道个歉去。” “不去!”萧玉娴装了多年的温婉,这次实在是气得狠了,不想再看见苾棠那张脸。 “去吧,何必现在和她置气,等你大哥将来坐上那个位子,还怕不能把她踩在脚下吗?去吧。”惠妃劝了半天。 最终,萧玉娴还是去了,苾棠性子柔软,只要她随便哄上几句,这事也就过去了。 第50节 没想到,她却没能进坤宁宫。守门的内侍把她拦下了,也不往里通报,直接传了苾棠的话:自己是蓬门小户家的,怕见了大公主会惊慌失礼,还是不见为好。 萧玉娴简直不敢相信,苾棠这是早就吩咐好了,连坤宁宫都不让她进了! 在别处她还能摆个公主的架子,逼着内侍去给她通传,可这里是坤宁宫,沈皇后住的地方,她还真不敢乱来。 站在坤宁宫的殿门外,萧玉娴又气又急,却见那内侍弯腰行礼,“成王殿下。” 她扭头一看,才发现萧昱霖来了,他手里还提着一盏花灯,和被她毁掉的那盏几乎一模一样。 “大哥,你——”萧玉娴盯着他手里的花灯,“难道你、你做了一个?就为了那丫头?!” 萧昱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明明是很平常的一眼,萧玉娴却缩了缩脖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帮我把这花灯送给苾棠。”萧昱霖没有理会萧玉娴,径直走到那内侍面前,吩咐道。 内侍却没有接他手里的花灯,弯腰笑道:“成王殿下何不自己进去交给姑娘?” “我进去?”萧昱霖怀疑自己听错了。 内侍笑道:“是呀,殿下可以自己进去,这是皇后娘娘吩咐的。”皇后吩咐了以后皇子们来了不用拦着,那大公主却是姑娘自己下的命令不许进的。 萧昱霖心中一阵狂喜,皇后这是什么意思,允许自己接近棠棠,还是说,别人也得到了允许?不管怎么说,他终于可以进坤宁宫了! “大哥,大哥。”萧玉娴有些急了,别人都能进,就她不能进,这也太过分了。她想着让萧昱霖给苾棠带个话,却见他好似没听到自己的呼唤一样,迈开大步进去了。 苾棠正在书房,她把昨天和萧昱琛对弈的两局又回味了一遍,想着到底该怎么才能赢他。 左手捏着黑子,右手执白子,苾棠把两人走的棋又走了一遍,正在冥思苦想,就听见宫女禀报:“姑娘,成王殿下来了。” “啊?”苾棠有些奇怪,以往成王来了是不会通报的,反正他是进不来的。 宫女指了指外面院子,低声道:“这是皇后娘娘吩咐的,说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也算是表兄妹,没必要太过生疏了。不仅是成王殿下,怀王殿下来了也一样。”至于肃王,早就得了皇后的准许了。 “呃——”苾棠苦恼地揉了揉额角,既然已经进了院子,她总不能不见,“让他进来吧。” 萧昱霖已经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宫女掀开西次间的帘子,他提着花灯进了书房。 “成王殿下。”苾棠屈膝褔礼。 “我说过,在我面前,棠棠不必多礼。”萧昱霖想要去扶她,苾棠已经站起身来,避过了他的手。 两人对面站着,苾棠看见了萧昱霖手中的花灯,萧昱霖也看见了她身后架子上插着的花灯。 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缓缓吸了一口气,萧昱霖就当没看见一样,把手中的花灯递给苾棠,“亏得上元节那天我帮棠棠提了好久的灯,这才仿照着做了一个,棠棠看看像不像?” “很像。”苾棠接到手里,勉强看了两眼,点点头。 “这是走马灯,点上蜡烛还会转的,和棠棠那个一样的,赔给棠棠。”萧昱霖不用想就知道架子上那盏花灯是谁送的,毕竟那晚见过这花灯的人可不多,被人抢了先,他也没心思和苾棠一起看走马灯旋转了。 不知为何,苾棠颇为尴尬,“多谢殿下。” 萧昱霖扭头看见桌上的棋盘,苾棠刚才起身时已经把黑白子打乱了,“怎么,棠棠在自己对弈吗?我来陪棠棠下一局好了。” 他说着,径自坐在了桌边。 苾棠自然不能赶他走,把手里提着的花灯插在架子上,和萧昱琛送的那个并排,走到桌边,坐在了萧昱霖的对面。 第47章 成王的棋风和肃王不同, 苾棠应付起来还不觉得十分吃力, 不过一局下来,她还是输了。 苾棠懊恼地盯着手中的白子, 她还以为自己棋艺不错呢, 结果和这两个人想比,还是差远了。 “棠棠, 咱们再下一局。”萧昱霖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 眉眼温和。 苾棠刚想摇头,突然又想到什么,眼睛一转,“好啊。” 这次她没按照自己的思路, 而是完全把昨天萧昱琛走的棋一步一步地重现。 才走了两步, 萧昱霖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几个人自幼一起长大,彼此之间都十分熟悉, 他一看就知道这是谁的棋路。 萧昱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郁,大掌紧紧地握了起来, 险些把手中的黑子捏碎。 她和老三一起赏花灯,还和老三一起下棋,老三还做个花灯给她,他们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除了这些,他们还做什么了? 即便是按照萧昱琛的棋路走的, 苾棠也没能赢,因为萧昱琛下棋时是针对她的棋路, 可此时萧昱霖的反应却和她当初一点儿都不一样,这样直接照搬过来显然不行。 不过苾棠还是很高兴,她从萧昱霖的棋路中学到了些什么,下次和萧昱琛对弈时可以试试。 萧昱霖却没了心情,一局下完,他站起身,“今天就到这吧,下次有机会咱们再玩。” “殿下慢走。”苾棠巴不得他赶紧离开,屈膝褔礼。 从坤宁宫出来,成王脸上的温和也不见了。 出宫之前,他去了惠妃宫里看望。 惠妃正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让皇上给萧玉娴和姚世南赐婚,完全没有注意到萧昱霖的脸色。见他来了,不由得又絮叨起他的婚事来。 “你也不小了,该成亲了。去年你就该把亲事定下来的,都拖到现在了。乔姑娘貌美温柔,对你又是一心一意,她可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嫡女,身份家世足够给你做正妃了。” “母妃!”萧昱霖本就心情抑郁,听她这么说更是难受,“我还不想成亲。” 惠妃劝道:“不想成亲你也可以先把亲事定下来再说嘛。你看老二家的孩子都快生出来了,你这连个正妃也没有,就先有个侧妃也行啊。你是长子,长孙却被老二家的抢了先,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说到这里,她不免又有些怪怨起皇上来,他对这七个子女可是太纵容了。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他却偏偏不愿意勉强这几个孩子,他们不想成亲就不成亲,萧昱霖如此,萧玉娴也是如此。 第51节 不过,女儿是相中了姚世南,所以才不肯成亲,这儿子又是怎么回事? 惠妃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想到刚才萧玉娴从坤宁宫回来抱怨他去给苾棠送花灯,她突然惊叫起来,“你、你不会是相中了坤宁宫那个丫头吧?!” 见萧昱霖沉着脸,却并没有反驳,惠妃惊讶地跳了起来,“天啊,你、你们两个可真是、真是有眼光!” 惠妃兴奋地在屋里直转圈,她这一双儿女可真是不得了,女儿相中的是战功赫赫的大都督,儿子相中的是皇后的心肝宝贝,苾棠的父母虽然不怎么样,还是和离的,可她的姨母、舅舅都是顶尖厉害的人啊。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慢下来了,要是儿子定了苾棠,那乔慕柔怎么办? 单轮父母的话,乔慕柔的身份家世比苾棠还要好些,这么长时间以来,对于乔慕柔的心思,她一直是默许的。大家虽然没有挑明,可心里都明白,等萧昱霖愿意定亲的时候,乔慕柔就是他的正妃。 以沈皇后和沈首辅的性子,绝对不会同意苾棠做侧妃的,要是把苾棠定成正妃,那乔慕柔就只能做侧妃了。 以乔慕柔对自己儿子的那份心思,就算让她做侧妃,她也会愿意的吧? 惠妃想得太入神,连萧昱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得知了女儿相中姚世南,儿子相中苾棠,她兴奋得午膳都没用几口。要是这两桩婚事都成了,那萧昱琛还有什么可惧的? 沈皇后没有儿子,唯独把个苾棠当成宝贝,儿子要是娶了她,沈皇后还不得处处照顾自己儿子?还有那沈首辅,虽然说是多年没和沈皇后来往,可毕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再说,沈首辅对苾棠也是疼爱的,到时候,沈首辅还能不支持自己儿子? 有了沈皇后和沈首辅,再加上个战功赫赫的姚世南,后宫、文官、武官,他们可就都占了头筹了!在这朝中,还有谁能与自己儿子争锋? 等将来儿子登上了大位,她就是圣母皇太后,皇上的亲娘,比沈太后还要威风! 惠妃越想越兴奋,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乾清宫去,让昭文帝颁下赐婚的圣旨。 不过她知道,昭文帝习惯午膳后眯一会儿,这个时候去打扰他,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好容易捱到申时,惠妃带着宫女,进了乾清宫。 “陛下,好久没有熬鸡汤了,陛下尝尝臣妾的手艺可退步了没有?”惠妃从宫女手中接过食盒,从里面小心地捧出一盅鸡汤来,盖子揭开,就是一阵浓浓的香气。 昭文帝笑道:“你这鸡汤来的正是时候,刚好朕有些饿了。” 抿了一口,昭文帝点点头,“嗯,不错,没退步,倒好像比以前更好喝了,爱妃的手艺进步了。” 惠妃用手帕掩着嘴巴,笑了起来,“陛下那是好久没喝了,并不是臣妾的手艺进步了。”就算昭文帝喜欢她熬的鸡汤,她也不能天天给他喝,因为他很快就会腻到再也不想喝,只有这样偶尔为之,他才会惦记着。 闲话了几句,惠妃就把话头扯到了婚事上,“庆王妃的肚子都鼓起来了,我这膝下的一对却连亲事都没定下,真是让人发愁啊。” “那还不是他们自己不想定亲,要是他们愿意的话,朕早就给他们指婚了。”昭文帝也有些不满,这大儿子和大女儿都不肯定亲,带着下面的弟弟妹妹都有样学样,还是淑妃的儿女最听话,二皇子和二公主早早就成亲了。 “陛下,不是他们不想定亲。”惠妃一听昭文帝的话,眼睛一亮,“您要是给他们指婚的正好是他们喜欢的人,他们还能说不愿意?” 昭文帝手里的小勺子慢慢放下了,“哦,他们喜欢的人,是谁?” 惠妃兀自兴奋,没有发现昭文帝脸上的笑意已经不见了,她想着苾棠是沈皇后的宝贝,还是先把女儿的婚事定下来好了,“玉娴那个孩子,最是温婉知礼,就算是心里有喜欢的人,也不肯说出口。好在我还算细心,渐渐地终于发现了她的心事。” 她高兴地低声说道:“陛下,原来玉娴一直喜欢的人,是姚大都督啊!” “姚大都督虽然年龄大了些,可也才三十出头,正值壮年,又从未娶妻,身边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姬妾。”她手里的帕子挥了两下,“姚大都督做玉娴的驸马,那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昭文帝的脸沉了下来,“玉娴跟你说她喜欢姚世南,就没跟你说姚世南不想做驸马?” “哎呦,这怎么能由得了他呢?”惠妃凑到昭文帝身边,“您可是一国之君,玉娴是您的女儿,是尊贵的公主,让他做驸马是抬举他,只要陛下的圣旨下了,姚世南还能抗旨不遵?陛下,您不是刚才也说了吗,只要他们愿意,就给他们指婚。” 昭文帝嘴角轻抿,“我是不打算强迫他们成亲,但是也不会强迫别人和他们成亲。”要是一般的臣子倒也罢了,姚世南可是他的肱骨重臣,以后边疆平定还要靠他呢,他绝对不会逼迫姚世南,做出让他寒心的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惠妃还是不想放弃,“姚世南不过是——” 她看了眼昭文帝,终于发现他脸色不对,接下来的话也不敢再说了。 昭文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成王喜欢的人,又是谁?” 惠妃一阵纠结,看来皇上是不肯勉强姚世南做驸马了,女儿的亲事只能耽搁下来,那她现在该不该说苾棠的事? 按理说,皇上有些生气了,她应该赶紧退下。可她又觉得,会不会皇上驳了女儿的婚事,心中多少有些愧疚,她要不要趁着这份愧疚,把儿子的婚事提出来?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总不能儿子女儿的婚事他都不肯做主吧? “成王他……喜欢苾棠那丫头。”惠妃终究还是决定赌一把,赌皇上不管是出于面子,还是出于对儿女的爱护,不会连着驳掉女儿和儿子的两桩婚事。 她小心的觑着昭文帝的脸色,却见他脸上一片平静,眼眸低垂,好半晌才道:“你不是一向想让乔家姑娘做成王妃的吗?” 惠妃以为昭文帝这是松了口,心中一阵暗喜,“我是喜欢乔家姑娘,可成王他喜欢苾棠那孩子,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一样,要是乔家姑娘愿意,也可以做侧妃的嘛。” 昭文帝轻轻“哼”了一声,惠妃眼巴巴地瞅着他,就盼着他赶紧下旨。 良久,昭文帝把那盛着鸡汤的小盅向外一推,“朕考虑一下,明日下旨。” 第48章 皇帝说了明日下旨, 惠妃又兴奋又忐忑地离开了。 乾清宫一片死寂, 小太监们都拼命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太监总管也不敢上前, 默默地立在一旁。 昭文帝捏了本奏折,只看了两眼就往龙案上重重一摔, “一个嫁给姚世南, 一个娶苾棠,呵,好大的胃口!”他故意没有当场下旨,不过是想看看, 从今天到明天, 这一个个的会有什么反应。他倒要睁大眼睛瞧瞧, 谁会耐不住跳出来。 大太监总管悄悄地往后挪了两步,皇帝这是气得狠了。他跟在昭文帝身边这么多年, 看得清楚,昭文帝对子女还是十分爱护的, 也因此,他不希望儿子们为了争夺皇位拼个你死我活。明眼人都知道,肃王是他培养的储君,没立太子也不过是不希望他成了兄弟们的靶子。眼下惠妃为儿女求赐婚,求得这两个人可真是…… 惠妃来这一趟并没有注意机密行事, 很快,各处都知道了。 沈皇后一听就生气了。她让成王能够进坤宁宫是为了让他们培养一下感情, 到时候看苾棠有没有喜欢哪个,可这成王倒好,才来了一趟,惠妃就去请旨赐婚了。 就算他喜欢苾棠,难道不是应该让惠妃到自己这里来试探一下,看看自己和苾棠是个什么意思吗?就这么直接去请旨,是不是打算不管苾棠愿不愿意,只管用圣旨来压人? 好在皇上没有立刻答应,他应该会来探听一下自己的口风的。沈皇后想了想,派人把苾棠叫了过来。 “姨母。”苾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欢喜地抱住了沈皇后的胳膊。 第52节 沈诺云拉着她坐在软榻上,“棠棠,来,我给你说件事。”她把惠妃去乾清宫,求皇上为她和成王赐婚的事说了一遍。 “什么?!”苾棠一听,差点跳起来,小脸都白了,“皇上答应了?” “还没有,棠棠是怎么想的?”其实不用问,光是看她吓得脸色煞白就知道她不愿意。沈诺云暗道等会皇上来了,她坚决不会同意的,就算圣旨下了,为了自己的心肝宝贝,她也会抗旨的。 苾棠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愿意!” 沈皇后摩挲着她的肩膀,没想到她这么排斥成王,不会是成王做了什么惹她生气害怕的事吧? 见姨母没有说话,苾棠急了,摇着她的胳膊,“姨母,你答应了我的,你说过我的夫婿要让我自己选个合心合意的人,姨母~” “好了好了,别摇了。”沈诺云见她发急,忙安慰道:“我答应了,自然会为棠棠做主,棠棠不用急。棠棠不想嫁,我绝对不会让棠棠嫁的,别急了,小祖宗。” 见她急得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起了一层水雾,沈皇后心疼地用帕子在她眼睛上按了按,“就这么不喜欢成王?” “不喜欢!”苾棠嘟起了嘴。 沈皇后揽住她,“小祖宗,别气了,不喜欢就不嫁,有姨母在,不会让棠棠受委屈的。皇上要是来问,姨母会坚决拒绝的。再说,皇上自己也未必会同意,惠妃想让姚世南做萧玉娴的驸马,皇上他——” “啊!”苾棠惊叫一声,这次她真地跳起来了,“皇上答应了没?”亲爹不会娶了别人吧,还是那个讨厌的萧玉娴! “没答应。”沈皇后糊涂了,她这么激动做什么,难道她不想嫁给成王,是因为喜欢姚世南? 沈皇后不由得思量上了,姚世南人品样貌都不错,又是大都督,苾棠要是真的嫁给他,至少他能护得住她。可姚世南今年都三十三岁了,整整比苾棠大了十八岁…… 德妃也知道了这件事,连忙派人给肃王送了信,让他赶紧来宫里一趟。 肃王自然知道乾清宫发生的事,他不慌不忙地来了,“母妃,什么事这么急?” 德妃被他这气定神闲的样子气笑了,“小丫头被别人惦记上了,你就不着急?”别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可不相信。 萧昱琛慢条斯理地说道:“母妃,那是别人的事。” “在母妃这里你还装样子!”德妃生气地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小丫头手腕上那串碧木珠,是你送的吧?” 萧昱琛知道瞒不过,笑道:“母妃,你可别像惠妃娘娘那样,跑到父皇那里去求赐婚,这件事,咱们得慢慢来。”一个是小丫头的心,他不想勉强她,总要让她心里有了自己再把亲事定下来。二是,父皇那里可不会轻易同意这件事的,要想小丫头娶到家,一定要慎重,像惠妃那样贸然行事,只会事与愿违。 “咱们可以不急,可那成王……”万一皇上真给成王赐婚了怎么办? 萧昱琛缓缓摇头,“母妃放心,成不了。”不仅萧玉娴嫁不了姚世南,成王也娶不了小丫头,父皇不会轻易答应他们四个皇子中的任何一个人娶沈氏一族的人。要是小丫头是这么容易娶到手的,他何苦要等到现在。 …… 乍听得惠妃去了乾清宫求皇上赐婚,成王勃然大怒,霍然起身就想冲到皇宫去,被幕僚死死拉住,“殿下,殿下您想想,去了宫里见到皇上该说什么?” 萧昱霖的脚步顿住了,是啊,他该说什么?他能说什么? 说他不想娶苾棠?不,绝对不行,要是这么说了,他就永远没有机会了,有了这句话,沈皇后肯定不会让苾棠嫁给自己的。 说他真心想求娶苾棠?也不行,皇上一定会怀疑他居心叵测,求娶苾棠是为了沈氏一族的势力,而他要沈氏一族的势力又肯定是为了争夺皇位。 被惠妃这么一弄,萧昱霖陷入了两难的局面,他颓然地坐了下来,此刻,他真心希望苾棠只是个侍郎之女,没有姨母做皇后,也没有舅舅做首辅。那样的话,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喜欢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跪在父皇面前求赐婚。 “殿下。”幕僚无奈地劝道:“婚姻大事,就由父母做主吧。”要是皇上询问成王,他也只能这么应答。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只能听天由命了,不管皇上给他指了谁做正妃,他也得欢欢喜喜地接受。而这个正妃,以昭文帝的性子,绝对不会把苾棠指给他的。 见他一脸死灰,幕僚又劝道:“殿下,世事难料,只要沈姑娘没有成亲,您就还有机会。” 萧昱霖的手慢慢地握了起来,骨节“咔吧”作响,没错,只要苾棠还不是别人的妻子,他就还有机会。就算有一天她真的嫁给了别人,只要他能坐上那个位子,也能把她抢回来,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 沈皇后安抚好苾棠,重新梳妆了一番,峨眉轻扫,朱唇淡点。 张嬷嬷递了一支发钗给她:“娘娘生得颜色好,稍稍一妆扮,就像是神仙妃子似的。” “唉,老啦。”沈诺云笑着把发钗簪在头上,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今年她也四十岁了,容貌上虽然不显,可她能感觉到身体大不如前了,处理宫务时间长了就觉得疲累。 她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已经是首辅,自小她就是同龄女孩中的翘楚,加上容貌出众,过的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就连她嫁的皇子,最后也成了皇上,她也顺理成章地成了皇后。 可惜,人生注定没办法完美,她一切顺遂,唯独在儿女一事上有了遗憾。 刚刚成亲的时候,她也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她十分欣喜,皇上也很高兴,每晚都不肯去别的女人那里,非要陪着她睡,说是怕她睡不安稳。 按理,她该规劝皇上去别处睡,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可皇上不肯,她也就作罢了。其实,对于皇上这样看重疼宠自己,她心里还是很甜的。 可惜,这个孩子没保住。不知怎么回事,快要三个月的时候竟然小产了。 许是她伤心太过,后来一两年都没有再怀上。 皇上见她心事重重,送了个观音像给她。这尊观音像由一整块两尺高的上等白玉雕成,玉质水润无暇,观音庄严慈悲,可谓价值连城。她虔诚祭拜,焚香祝祷,观音却始终没能给她送子。 到今年她都四十岁了,这求子的心也淡了,估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好在,还有苾棠在她身边。 “娘娘可不老,和姑娘坐在一处,就跟亲姐妹似的。”张嬷嬷笑道。 “嬷嬷专会哄人,我可比棠棠大了二十五岁呢。”沈皇后被她逗笑了,“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能当上皇后,将来再做个太后,颐养天年,我知足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棠棠,等给她挑个合心合意的人家,我也就没什么好挂念的了。” 她这话是心里话,可张嬷嬷听着,总觉得有些不详,忙打岔道:“娘娘都梳妆好了,皇上怎么还不来?” 沈诺云也有些奇怪,她是估摸着皇上会过来跟她商量苾棠的事,这才梳妆打扮的。毕竟,惠妃既然提了求娶的意思,皇上怎么也得来问问她,看看苾棠是不是想嫁。虽然她知道苾棠不喜欢成王,可皇上不知道,总得来问个清楚吧,万一苾棠喜欢成王,不是应该顺理成章地给他们赐婚吗? 总不能皇上问都不问,就自己做了决定吧。 沈皇后看了一眼窗外,“别急,等着吧,兴许皇上有事耽误了。” 第49章 第53节 沈皇后一直等到亥时, 皇上也没来坤宁宫。 她生气地把头上的发钗拔下来, 扔到了梳妆台上。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成王求娶苾棠, 无论如何他都应该过来问问自己和苾棠的意思, 要是苾棠喜欢成王,就该给他们赐婚, 要是苾棠不喜欢, 那自然就作罢。 可他这毫无动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打算不管苾棠的心意,按照他心中的利害得失做出决定? 她默默地坐了半个时辰,慢慢静下心来,要是看利害得失的话, 估计皇上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不管如何, 要是皇上真的下旨赐婚, 为了苾棠,她也会抗旨的。 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有人兴奋,有人焦灼。 次日, 昭文帝颁了一道圣旨,指乔慕柔为成王正妃,择日完婚。 惠妃又震惊又失望,半天没回过神来。成王则是一脸平静,看不出喜怒。 昭文帝过了两天才来坤宁宫, 不知为何,两人都没有谈及这次指婚, 昭文帝没有提,沈皇后也没有问。 …… “棠棠,你觉不觉得最近宫里的气氛怪怪的?”萧玉灵咬了一口点心,含混不清地问道。 苾棠点点头,“我也觉得。”自从皇上给成王赐婚之后,她就感觉到了。姨母有些不高兴,惠妃的眼神也有些奇怪,德妃看见她则是笑眯眯的,成王脸上无喜无悲的样子更有些吓人。 “棠棠,咱们出去散散心吧。”萧玉灵拉着苾棠,“我想去善觉寺求个平安符。” “平安符?”苾棠疑惑地眨眨眼,“你天天在宫里待着,还需要平安符?” 萧玉灵的眼神有些躲闪起来,脸也红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你陪不陪我去嘛?” 苾棠突然反应了过来,刚才萧玉灵问了会试的事,听说要连考九天,考生还要在考场过夜,身体差的根本就熬不过来,每次都有考生被从考场里抬出去。她应该是在担心表哥吧? “好啊,正好我也馋了。”苾棠站起身,“善觉寺的素斋可是一绝,咱们可以在那里用过午膳再回来。” “去哪里用午膳?”怀王萧昱衡进来了。 萧玉灵一边兴奋地把斗篷披上,拿过宫女准备好的小手炉,一边说道:“去善觉寺,哥哥,你去吗?” 萧昱衡眼睛一亮,“去呀,我也想吃善觉寺的素斋了。走,我护送你们。”萧玉灵自然有侍卫跟着,他不过是找个借口也去躲懒罢了。 三个人高高兴兴地出了殿门,走到快出宫的地方又遇到了萧昱琛。 “三哥,我们去善觉寺,你去不去?”萧昱衡问了一声,又摇摇头,“你那么忙,肯定不去,我们走啦。” 他摆摆手,转身的时候身上的大氅扬起一角,擦到苾棠的斗篷上。 萧昱琛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上次我让你写的关于如何妥善安置伤病将士的申论,你写好了?” “啊?三、三哥,这个事也不急嘛,下次再说吧。”萧昱衡顿时苦了脸,他本来就想躲懒,却被肃王捉了个正着。 萧昱琛神色不动,鼻子里却轻轻哼了一声,“将士们为了保家卫国,浴血沙场,受了伤生了病,从战场上下来却没人关心了,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他们暖不暖,有没有大夫给他们医治?” “哎,三哥,好三哥,你别说了,我这就去写。”萧昱衡歉意地看看萧玉灵和苾棠,“阿灵,棠棠,我不能陪你们去了,你们自己当心点儿。” 萧玉灵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没事,三哥给你布置的任务,你好好写吧。” 怀王垂头丧气地又回去了。 萧昱琛黑漆漆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满意,“好了,老四去不了,三哥陪你们去。” “殿下不忙吗?”苾棠担忧地看看他,最近他怎么好像变清闲了,难道是在朝堂上被排挤了? 三个人一起往外走,萧昱琛步子放缓,“我正好要去善觉寺找了智大师,顺路。” 肃王骑马,两位姑娘坐马车,一路上萧玉灵拉着苾棠又问了好多会试的事。因为沈书远参加过乡试的,和会试一样是连考三场,每场三天,要在考场过夜,所以苾棠还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表哥能应付的,乡试的时候他也没生病,出考场的时候还好好的,还算精神。”苾棠安慰道。 萧玉灵的脸一下子红了,“谁、谁问他了?!我就是随便问问。” 苾棠好笑地看着她躲闪的神色,“不过——” “不过什么?”萧玉灵立刻紧张起来。 “不过乡试的时候是在八月,天气不冷不热,还算好应付。”苾棠叹道:“会试可是在二月,很冷的。” 萧玉灵的眼睛瞪得更圆了,“那怎么办?” 苾棠一本正经地说道:“所以,这次去善觉寺正好为表哥祈福,希望佛祖保佑他顺利度过这次会试。” 萧玉灵用力点点头,暗暗下定决心,等会儿一定要用最大的诚心,为他求一枚平安符。 马车外,肃王薄薄的唇角勾了起来,小丫头平时挺乖的,和萧玉灵在一起就会欺负人了。那沈书远是当朝首辅家的嫡子,冻着谁也不可能冻着他,一件狐皮大氅就足以御寒了,要是连他都受冻,那么多的寒门学子可怎么活呢? 说着话,不知不觉到了善觉寺。 善觉寺在半山腰,萧玉灵为了表示诚心,不坐软轿,要自己走上去。 上山的路是整齐的青石台阶,打扫得干干净净。 才走了一半,萧玉灵就累了,“怎么这山路这么长,善觉寺要是建在山脚下就好了。” 苾棠也有些腿酸,“要不让人背你上去?” “不要!”萧玉灵坚定地摇摇头,“我要自己走上去。”既然是为他求平安符,自然要有诚心。 苾棠走在中间,萧玉灵在她的右手,萧昱琛则在她的左手。 渐渐地,她微微有些气喘,白皙莹润的小脸上带了一丝绯红。 萧昱琛喉结滚动两下,黑眸变得幽深。 第54节 苾棠仰头看了一眼善觉寺,暗暗叹了口气。突然,她的左手腕被人握住了,她吓了一跳,第一反应竟然是先去看萧玉灵,见她丝毫没有察觉,这才扭头去看萧昱琛。 他神色平静,高大修长的身子挺拔俊逸,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就像握着她手腕的另有其人似的。 即便是隔着衣袖,没有直接摸到手腕,苾棠也觉得不妥。她轻轻摇了摇胳膊,试图挣脱开他的大手。 那手就像铁钳一样,明明只是松松地钳制着她的手腕,她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苾棠的心怦怦直跳,几乎要从胸膛中蹦出来了。她不敢动作太大,免得引起别人的注意,甚至不敢扭头,只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萧玉灵,见她无知无觉,这才微微低头,飞快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萧昱琛的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此刻正环在她的手腕上。她的手腕纤细,他的手只是松松地环着,却绕了一圈。 那大手的主人却淡然地看着前方,不疾不徐地沿着台阶而上,根本就没看她。 苾棠不敢开口,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好像根本没人察觉什么。她心中稍定,她的斗篷和萧昱琛的大氅挨在一起,外人很难发现他握着她的手腕,最多是两人离得比较近而已。 也不知道萧昱琛是怎么用力的,苾棠发现,有他拉着自己,这山路走起来省力多了。 这时她才明白萧昱琛为什么要拉着自己,原来是帮她上山啊,她有些赧然,人家是好心帮忙,她却好像想多了…… 到了善觉寺,萧玉灵摸出帕子擦了擦汗,“哎,棠棠,你怎么好像不是很吃力?都没冒汗。” 萧昱琛的手早就离开了,苾棠也不再慌乱,摇头晃脑地说道:“这区区山路,哪里能难得倒我呢?” 萧玉灵疑惑地皱起眉头,她什么时候体力这么好了,应该是和自己差不多才对啊。 “走啦。”苾棠碰了碰她的胳膊,“该去求平安符了。” 三人进了善觉寺,先在厢房歇息了一阵才去上香。萧昱琛留在院子里,苾棠和萧玉灵进了大殿。 没多会儿,苾棠就出来了,“殿下,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要去找了智大师吗?” “刚才褔公公去看过了,不巧,了智大师不在。”萧昱琛扭头看了眼跟来的褔公公。 福公公连连点头,“不在!奴才找了半天,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做为肃王府的总管,就得装得了瞎子撒得了慌,主子牵了人家姑娘小手,就得当作没看见,主子要哄小姑娘,自己就得帮腔。褔公公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这样啊。”苾棠有些同情他,“那你不是白跑一趟了?” 萧昱琛笑道:“无妨,下次再来就好了。棠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阿灵呢?” 苾棠皱了皱鼻子,“阿灵要求平安符,不让我在一旁看,让我出来自己逛一逛。”就算不看她也知道这平安符是为表哥沈书远求的。 “既然如此,干等着也没意思,棠棠陪我在寺里走走。”他说着话,也不管苾棠同意不同意,脚步已经迈开了。 苾棠只来得及迟疑了一瞬,见他已经走了,连忙跟了上去。 第50章 善觉寺环境清幽, 两人缓步而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苾棠已经习惯了和他并肩,不再像以前那样, 为了身份尊卑非要走在他的侧后方了。 “咦, 这里的迎春花开了。”苾棠眼尖地发现一块很大的白石头旁有一丛迎春,已经绽出了点点嫩黄。 迎春花旁边有个木头长椅, 萧昱琛道:“棠棠, 在这里坐会儿吧。”就算有他拉着,她上山肯定也辛苦,刚才又只在厢房里歇息了片刻就出来了。 苾棠正是走得有些累了,闻言走到长椅一端坐下, “殿下也坐吧。” 萧昱琛走了过来, 他却不坐在长椅的另一端, 而是坐在了正中间,和苾棠只隔了一拳的距离。 苾棠歪着头看了眼他另外一侧长椅空出来的一大块地方, 嫣红的唇瓣张了张,又闭上了, 她可不敢开口让人家堂堂亲王“挪远点儿”。 “棠棠在看什么?”萧昱琛声音低沉。 “呃,没什么。”苾棠老老实实地收回了目光,算了,他喜欢坐哪儿就坐吧,她管不了。 萧昱琛的黑眸中漫上了一丝笑意, 不知为什么,他就喜欢看她这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 有时候,他会想着要是自己再过分一点点,小丫头会不会像小时候那么凶,骑到自己身上捏着小拳头一通乱捶。 苾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总觉得气氛怪怪的,她微微有些不自在,正想开口说点什么,脚上却好像爬上了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 她的脸立刻就白了,一把抓住了萧昱琛的衣袖,“殿下,脚、脚上……什么东西?”不会是蛇鼠之类的吧? 她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显然吓得要死,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迅速泛起了水雾,抓着他衣袖的手指骨节都泛白了。 萧昱琛飞快地看了一眼她的脚,顺势将她揽进怀里,感觉到她的身子在轻颤,大手在她纤弱的后背不轻不重的抚摸着,安慰道:“不怕,棠棠别怕,有我在。” 娇软的身子一入怀,萧昱琛的心就颤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她,感受着她柔软,她的玲珑起伏紧贴着他,少女幽幽的香气萦绕在鼻端,他忍不住将头埋在她的后颈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苾棠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她被脚上奇怪的东西吓坏了,此刻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怀抱温暖坚实,健壮有力的双臂环抱着她,男子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包裹着她,一颗快要跳出喉咙的心才稍稍安定些,“殿下,快看看,到底是什么?!”她的脚不敢乱动,生怕被惊动了那东西,被咬上一口。 “不是可怕的东西,放心。”萧昱琛真不想松开她,可又不忍心她吓成这样,垂眸看着她露出来的一点雪白柔腻的后颈,双臂稍稍收紧了些,黑眸闭上,迟疑了片刻,还是缓缓松了手,弯腰从她脚上把那捣乱的小东西捏了起来,“棠棠,看。” 苾棠眯着眼睛看了过去,打算要是什么可怕的蛇鼠之类就赶紧把眼睛再闭上,却见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捏着一只……小乌龟。 那乌龟还没长大,比萧昱琛的手掌还要小一些,一双黑豆似的眼睛好奇地盯着苾棠。 苾棠松了口气,气呼呼地伸出手,白嫩的指尖在它的龟壳上轻轻戳了一下,“你乱跑什么?可吓死我了!” “应该是从放生池里偷跑出来的。”萧昱琛见她脸色恢复了正常,“这里离放生池不远,等会儿再把它送回去好了。”他说着话,把那小乌龟又放到了地上。 待他重新直起身子,苾棠才发现自己半倚在他的怀里,想到刚才他抱着自己,她的小脸一下子涨红了,慌里慌张地往一旁挪了挪。 可她忘了自己本来就是坐在长椅边上的,这一挪险些摔下去,身子一个歪斜,她惊叫一声,双臂扬了起来。 萧昱琛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往回一带,苾棠又栽进了他的怀里。 不过这次他没有抱紧她,只松松地拢着她的身子,她的手在他的胳膊上一推,他就顺势放开了她。 苾棠僵硬地挺直身子,不敢再乱动,低着头盯着地上的小乌龟。 第55节 “棠棠。”萧昱琛唤了一声,他的声音低沉暗哑,这两个字好像在他的五脏六腑中拐了好几个弯似的,带着一股莫名的缠绵。 苾棠的小脸越来越红,低着头不敢看他。 “这小乌龟就这么好看?” 苾棠点点头,看了一会儿,她发现这小乌龟还挺可爱的,尤其是它还不跑远,就在自己脚边慢悠悠地爬来爬去。 “比我还好看?” 苾棠的头点了一半,才猛然听清他问的到底是什么,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它没有殿下好看。” “棠棠的意思是……我也很好看?” 苾棠的脸红得都快要滴血了,勉强点点头,艰难地说道:“殿下龙章凤姿,犹如芝兰玉树,自然……很好看。” 萧昱琛的黑眸微微眯了起来,盯着她绞在一起的白嫩手指,最终还是决定放过她,小丫头胆子太小,不能逼得太紧了,有些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这小乌龟倒是和棠棠很有缘。” 听他岔开了话,苾棠浑身放松下来,这才察觉刚才太紧张,身上都起了一层细细的汗。“可惜,这小乌龟是善觉寺的,不能带走。” “放生池里的乌龟都不能带走的。”萧昱琛见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又道:“不过这小乌龟可不一定是放生池里的,谁知道它是从哪里爬来的。再说,它这么小,随便塞在袖子里就带走了。” 苾棠惊讶地抬起头看他,见他一脸的平静,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两下,又把他刚才的话想了一遍,这才确信,把小乌龟偷走真的是这位沉稳肃穆的亲王说出来的话。 “这……不会被人发现吧?”她略有些心动,又有些迟疑,长这么大,她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萧昱琛突然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等会儿我把它藏在我左边的袖子里,棠棠就站在我身边掩护我,好不好?” “你、你放心。”苾棠紧张地握着拳头,“我肯定掩护你。” 萧昱琛暗自好笑,这寺庙里谁敢管他做了什么,就算把整个放生池的乌龟都带着,也没人敢吭一声。不过这种和小丫头一起做坏事的滋味还挺美妙,他很是喜欢,“以后这小乌龟就是棠棠的了,棠棠给它起个名字吧?” 苾棠歪着头想了想,“不如就叫——” “不如就叫小呆呆吧?你看它呆头呆脑的,多么可爱。”萧昱琛截断了她的话。 “不行!”苾棠的眼睛顿时睁大了,大声抗议道。 萧昱琛暗笑,“为什么不行,我觉得小呆呆这个名字特别好听。”听到暗卫禀报,说是沈诺岚有时候会叫她“小呆呆”,他当场就乐出声来了,把暗卫吓了一跳,狐疑地看了他半天,多半以为他被人掉包了吧。 不过他想一想,小丫头有时候呆呆憨憨的,还真是挺适合这个名字的。 “反正不能叫小呆呆!”苾棠怕他再纠缠这个名字,连忙一锤定音,“它是在迎春花旁玩耍碰上我的,迎春花别名金腰带,它就叫阿金好了。” “阿金啊……亦可。”萧昱琛弯腰把小乌龟捏了起来,“听到没,以后你就叫阿金了。” 苾棠生恐被旁人看见,袖子举起来遮住他手里的阿金,慌忙看了看左右,见附近没人,低声道:“殿下,咱们把它先藏到哪儿吧?”他们要用完午膳再回去,这么久的时间,总不能把阿金一直藏在袖子里,会闷坏的。 “好,咱们先把它放到我的精舍去,我那里没人敢去乱看。”善觉寺有很多给香客歇息的厢房,他是有个小院,上次苾棠和他对弈也是去过的。 萧昱琛把小乌龟拢在左边的袖子里,站起身来。苾棠也跟着起身,紧挨着他站着,斗篷擦着他的衣袖。 见她一脸的忐忑,萧昱琛暗暗好笑,别说是藏在袖子里,就算他光明正大地拿在手里,也没有人敢上来过问,“别紧张,没事的。” 苾棠生恐自己离得远没办法“掩护”他,借着斗篷的遮挡,小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袖口,“殿下,快走吧。” 两人朝着肃王歇息的精舍而去,萧昱琛脚步轻缓,为了照顾她,步子也迈得小。 苾棠的脚步却显得有些匆忙,主要是她两辈子都没干过这种偷东西的事,紧张地手心都冒汗了,只管盯着前面的路,低着头径直往前走。 “小呆呆?”走着走着,萧昱琛突然轻声唤道。 “嗯?”苾棠茫然地抬起头,正想问他叫自己什么事,突然又反应过来,白嫩嫩的脸颊生气地鼓了起来,“它叫阿金!”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大,把自己吓了一跳,慌忙四处看看,又压低声音,“它叫阿金。” 萧昱琛忍着笑,“对,阿金,我怎么又忘了。” 看着他含笑的黑眸,苾棠没来由地有些脸热,嫣红的唇瓣微微嘟起,“那殿下这次要记住了,别再叫错了。” 萧昱琛只是一笑,并没有答话。 第51章 回到小院, 萧昱琛派人去要了一个半大的木盆, 亲手舀了半盆水,把被福公公洗刷干净的小乌龟放了进去。 苾棠眼巴巴地看着, 见那小乌龟进了水, 似乎很欢畅的样子,她的脸上也露出笑来, 白嫩的手指在小乌龟的背壳上轻轻点了点, “阿金,你乖乖的,等会儿就带你去新家。” 萧昱琛净了手,又换了身衣服, 那小乌龟在地上爬来爬去, 沾了泥土, 要是不为了苾棠,他才不会把它拢在袖子里。“棠棠, 你打算把它养在宫里还是四明街?” “养在宫里。”苾棠刚才就已经想好了,“我不在宫里的时候, 让它和姨母作伴。” 她总觉得姨母在皇宫有些孤单可怜,虽然是贵为皇后,可三宫六院没有一个是她的亲人。母亲在四明街家里也是一个人,可隔壁就是舅舅家,舅母隔三差五地就过去了, 还有表哥和表姐也常去。再说,她还有亲爹, 就是不知道亲爹什么时候去提亲? 她一边看着阿金在木盆里玩耍,一边想着姚世南的事,不知不觉有些走神。 萧昱琛也没打扰她,她只管看阿金,他只管看她。 没多会儿,萧玉灵找了过来,“咦,哪里来的小乌龟,还蛮可爱的嘛。” “它叫阿金。”苾棠介绍道:“它是主动撞上来的。” 用过午膳,又歇息了一会儿,三个人才离开善觉寺。 下山的时候,萧昱琛还是把阿金藏在袖子里,苾棠紧紧地跟在他身侧。 褔公公看了看苾棠勾着萧昱琛袖口的手指,决定继续做肃王府内侍总管的份内之事——装瞎子。 一个侍卫把那个盛着半盆水的木盆带上了,当然没人敢问堂堂亲王为什么喜欢这个盆,那侍卫一路端着,直到下了山,把木盆送进了马车。 第56节 萧玉灵和苾棠上了马车,苾棠招呼道:“殿下,你快进来。”她是担心那小乌龟在他的袖子里憋坏了,又不敢让他在外面拿出来,想着到了马车上就没人看见了。 肃王轻巧地跃上马车,吩咐一声,马车缓缓地驶动。 他从袖子里把小乌龟放了出来,苾棠心疼地看了看,见阿金依旧很是精神的样子,连忙把它放进木盆。 “三哥不出去骑马了吗?”萧玉灵问道。 萧昱琛看了一眼苾棠,“出去还得让马车再停,就这样将就着吧。” 这马车是萧玉灵的,甚是宽大,坐三个人一点儿也不拥挤,萧玉灵自然也不在意,她的胳膊肘推了推苾棠,“棠棠,你什么时候回四明街那边?” 苾棠一听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肯定是急着把求来的平安符送给表哥,她笑眯眯地说道:“明天就回。”她在宫里也住了半个月,该回四明街住一段时间了。再说,她还惦记着姚世南的事,他虽然是大都督,可也不能往后宫送信,她得回四明街才能得到他的消息。 萧玉灵高兴地拉着她,“那我后天去找你啊。” 萧昱琛垂眸,四明街他还没有去过,现在还不是去的时候,要是引起父皇的警觉,恐怕会给苾棠带来杀身之祸。到那时,就算有他派的两个暗卫也护不住她,他绝对不能让她出事。 …… 回了坤宁宫,苾棠献宝似的把阿金给沈皇后看了,“姨母,以后阿金就养在坤宁宫,要是我回四明街去了,姨母要帮我照顾它。” “知道了,小祖宗。”沈皇后见她一副极为心爱的样子,顿时觉得那小乌龟可爱起来,能被心肝宝贝这么喜欢的,能是一般的乌龟嘛,那肯定是最可爱的乌龟才对。 苾棠招招手,叫了张嬷嬷过来,叮嘱她自己不在的时候要给阿金换水,那水要加到什么位置合适。虽然她说了是沈皇后照顾,可动起手来还得下面的宫女,只要张嬷嬷留心着就行。 张嬷嬷笑眯眯地点点头,“知道了,姑娘放心。”她弯下腰看了看苾棠指的水位,突然闻到苾棠身上一阵草木的清香,她微微一愣,姑娘很少熏香,这味道是…… 张嬷嬷的目光落在苾棠的手腕上,她因为要和阿金玩耍,袖口翻起来一些,露出一截雪腻的手腕,那腕上戴着一串似玉非玉的碧绿色珠子,正是萧昱琛送给她的碧木珠。 张嬷嬷脸色大变,险些叫出声来,她装作俯身去看小乌龟,死死低着头,等到那扑通扑通的心稍稍平缓些,这才抬起头,看了看沈皇后和苾棠,见两人神态平静,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她顿时疑惑起来。 这碧木珠是谁送给苾棠的?她显然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不然肯定会告诉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要是知道了,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悠然的样子。 张嬷嬷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这件事禀报。她犹豫的眼神几次从苾棠脸上划过,苾棠都察觉到了,仰起脸,“嬷嬷怎么了?” “没事,这小乌龟真是有趣。”张嬷嬷看着她春棠一般娇嫩的脸,那个小小的孩子不知不觉都长这么大了,说起来,苾棠可以说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张嬷嬷暗暗叹了口气,算了,她就当作不知道吧。 …… 次日,苾棠回了四明街。 她才刚下马车,身后就传来了马蹄疾驰声,一回头,一匹快马转瞬就到了眼前,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稳稳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姚世南从马车跳了下来,“棠棠,我和你一起进去啊。”他来了好几次,沈诺岚就是不让他进门,以他的功夫,当然可以避开那些侍卫潜进去,可他也知道沈诺岚的脾气,还真是不敢这么做,只能眼巴巴地等着苾棠回来和她一起进门。苾棠一出宫门他就知道了,这才快马追了过来。 苾棠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姚大都督,请。” 守门的人早就得了沈诺岚的吩咐,知道姚世南是不能进的,可他们也知道,自家姑娘就是夫人的心肝肉,见苾棠要带姚世南进门,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拦。 终于进了这道门,姚世南感慨地叹了口气,“棠棠,你要是不回来,爹爹连家门都进不了。” 苾棠带着他直接进了二门,却在小花园里停了下来,“那个,你……和大公主是怎么回事啊?”她不介意喊他“爹爹”,毕竟他确实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是得先把这件事弄清楚。 姚世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他想起来庆功宴那晚,他是怎么威胁苾棠的了,小丫头当时可是吓得不轻,要是早知道她是自己的女儿,他是打死也不会干出这种事的。 见他脸色不对,苾棠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你不会真的和她有什么吧?”要是那样,别说母亲不接纳他,她以后也要离他远远的。 “没有没有,棠棠别误会。”姚世南连忙解释,“那天晚上我和大公主说的话,棠棠不是听到了吗,她给我写过信,我都直接烧了,连看都没看。” “真的吗?”苾棠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姚世南。 姚世南举起手,“真的真的,棠棠不信,爹爹可以发誓。” “不要你发誓。”苾棠嘟起嘴,“你知不知道,你送给我的那个鱼戏莲叶走马灯,我可喜欢了,那天萧玉娴来这里,给我毁了,她是故意掉在地上的,我看得一清二楚。我以后再也不理她了,你要是将来和她成亲,我也不理你了。” 姚世南的眸子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什么?!给你毁了?她可真是嚣张!”不用想,他也知道萧玉娴这次故意毁掉小丫头的花灯,是跟自己有关。 眼见宝贝女儿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姚世南的心一下子软成了一团,“棠棠别难过,你想要什么,爹爹再给你买,好不好?” “不要你买东西。”苾棠偷偷在自己腿上用力一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立刻起了水雾,她可怜兮兮地拉住姚世南的衣袖,“我不喜欢萧玉娴,你以后再也不要搭理她,行吗?” “行行行!”姚世南的心彻底化成了一滩水,被宝贝女儿这么看着,要他的命都行。 苾棠嫣红的唇瓣一瘪,“你知道吗?前些天惠妃娘娘去求皇上了,想让你做萧玉娴的驸马。”她可不想让萧玉娴嫁给亲爹。 姚世南安慰道:“棠棠放心,我早就跟皇上表过心意了,不会做驸马的,我保证,除了你母亲,谁都不娶。”皇上先前已经试探过了,他拒绝得明明白白,皇上也示意了,不会勉强他。 得了他这句话,苾棠抿着唇笑了,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唤道:“爹爹~” “欸?哎——”姚世南差点没反应过来,等听清楚苾棠喊的什么,乐得眼睛也弯了起来,两只手兴奋地搓了搓,“乖女儿,再喊一句听听。” “爹爹~”苾棠拿出和母亲姨母撒娇时的黏糊劲,无比娇软地唤了一声。 姚世南什么时候经受过这个,战场上浑身浴血刀光剑影他能毫不手软,现在被苾棠一喊,顿时半边身子都软了,声音都有些发颤,“哎!” 苾棠偷偷一乐,“爹爹,我跟你说,这半个月我都住在四明街,你可以每天来找我。”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进门,也就能见到母亲了。 姚世南大喜,他就盼着这个呢,宝贝女儿可真是贴心! “不过,你和大公主的事可千万不能让我娘知道。”苾棠叮嘱道。 “什么事千万不能让我知道?”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第52章 “什么事千万不能让我知道?”沈诺岚缓步而来, 云鬓花颜, 身姿飘逸。 苾棠险些跳了起来,“没、没事!” 第57节 姚世南也连连摇头, “没事!” 沈诺岚眯着眼睛看看这两个, 呵,撒谎时的表情还真像。 “娘。”苾棠扑过来抱着沈诺岚的胳膊一摇, “既然娘都听到了, 我就告诉你好了。” 姚世南吓了个半死,沈诺岚本来就不肯接纳他,要是知道他和大公主还有些麻烦,恐怕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他杀鸡抹脖子似的拼命给宝贝女儿使眼色, 又是皱眉又是摇头又是挤眼睛, 苾棠就像没看见似的, “娘,就是那个大公主的事……” 她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 瞥了一眼姚世南,哼, 让你庆功宴那晚吓唬我,也让你尝尝这被人吓唬的滋味。 姚世南被她这一眼看的,心都快从胸膛里蹦出来了,他就不明白了,明明刚才还是又软又甜的小女儿, 怎么转眼就变成吓死人不偿命的小淘气了?要不是沈诺岚在场,他都想把女儿的嘴捂住了。 “娘你知道吗, 那天大公主来咱们家把我的花灯毁了,我还没告诉你,她是故意的。”苾棠黑白分明的眼睛朝着姚世南无辜地一眨,“我是想着娘知道了肯定会生气,才说不要告诉你。” “哦?不能告诉我,那怎么告诉姚大都督了?”沈诺岚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两个,当她是瞎子吗,这眼色使得,跟直接喊也差不多了。一个苦苦哀求“求你千万不要说!”而另一个则得意洋洋“我偏要说!” 苾棠委屈巴巴地一瘪嘴,“那是因为,那盏花灯就是姚大都督送我的,他特意为我赢的,我可喜欢了。既然被人给毁了,我总要告诉他一声啊。” 见宝贝女儿委屈上了,沈诺岚也不追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事要瞒着自己了,揽着女儿的肩膀,“既然那大公主如此讨厌,棠棠以后和她少来往,这种人心思不正,棠棠别被她坑了。”那花灯女儿回来就给她看过了,她也知道是珍宝阁的镇店之宝,再买一个恐怕是没有了。 苾棠点点头,“我以后离她远远的。娘,我饿了。” “午膳都备好了,走,咱们娘俩一起用膳。”沈诺岚拉着苾棠,看也没看姚世南一眼,转身就走。 姚世南连忙跟在她们身旁,“我也饿了,正好。” 沈诺岚一个淡淡的眼风飘了过去,“姚大都督,我想你可能弄错了,这里可不是你的竹园。”竹园是庆功宴那天皇上赐给他的,极为精美,比之旁边的王府一点儿都不差,听说他已经住进去了。 “什么我的竹园?那竹园是咱们三个的。”姚世南满眼期盼,“话说你和棠棠什么时候住过去,那么大的宅子,就我一个人住,你都不知道有多凄凉。过年的时候,别人家都欢声笑语全家团圆,我就一个人孤孤单单,你们娘俩也就两个人。你说说,咱们好好的一家人,一共才三个,还要拆成两处。” 他一边跟着沈诺岚,一边给苾棠使眼色。 苾棠心领神会,“那竹园我只是听说过,还从来没有去过呢,好想去看看啊。”她一脸向往的神色,好像真的多想似的。 沈诺岚无语,她舍不得怼宝贝女儿,只好赶姚世南,“对不住,午膳我只准备了我们娘俩的,姚大都督还请别处去吧。” 姚世南好不容易进了院子,才不肯就这么离开,“没事没事,我吃的不多,给我一碗白米饭就行。有时候在战场上情况紧急,三天三夜不吃不睡也是有的,刀光剑影里,也就忘了饿的事了。要是没有米饭,给我口汤喝也行。” 苾棠只想象了一下他说的情况,就心疼上了,“午膳够的,每次我都吃不完,爹爹一起来吧。”她说着说着,就忘了要在母亲面前称呼他“姚大都督”的事了。 沈诺岚有些无奈,认真论起来,她确实是对不住姚世南,她可以厚着脸皮硬着心肠不接纳他,可他毕竟是女儿的亲生父亲,隔不断的父女血脉,她不能自私地拦着女儿和他亲近。再说,女儿和白平昌关系疏离,可以说没有一丝父女情分,可对姚世南就大不一样,也许是天生血脉亲近,更别说姚世南还救了她一命。 见沈诺岚没有再开口反对,姚世南大喜,他不敢说话,生恐把好不容易默许了自己用膳的沈诺岚给惹着了,只给苾棠递了个赞许的眼神,宝贝女儿果然贴心! 苾棠抿着唇一笑,得意地眨眨眼。 沈诺岚院子里服侍的人都知道夫人的脾气,见了姚世南也跟没看见一样,行过礼就恭敬地垂手侍立。 “把午膳摆上。”沈诺岚吩咐一声,“叫厨房多加两道菜。” 姚世南的嘴角弯了起来,越弯越大,露出了一口白牙。 母女两个用膳都是菜式多,但量少,看起来摆了一大桌子,可每碟菜都不禁吃,几筷子下去就能见底。姚世南第一次和母女两个一起用膳,不敢像跟自己手下将士那样豪放,吃得颇为小心。 苾棠见他只埋头吃米饭,不敢多夹菜,看不下去了,给他夹了一块排骨,放到他的碗里,“爹爹,你多吃些菜啊。”这么高大的人,只吃一碗米饭怎么能饱,她们家又不是食不果腹,还得让他挨饿不成? “棠棠真乖。”宝贝女儿如此贴心,姚世南感动都快哭了,他这么多年还真是孤单一个人,平时虽然有属下将士热闹着,可哪有女儿这么娇软可爱,“棠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乖,不像别人家的小孩子那么淘气?” 苾棠肯定地点点头,“那当然了!我一直很乖的,是不是,娘?” 沈诺岚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也不是,淘气起来也让人牙痒痒,恨不得把你挂在墙上。” 姚世南噗的一声乐出声来,见苾棠黑白分明的眼睛瞪了过来,连忙收敛了笑容,“棠棠就算淘气也是最可爱的!可惜,我竟然白白错过了十几年!” 他是真心觉得遗憾,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儿,小时候不定多讨人喜欢呢,他却直到她十四岁才找到她。看苾棠离开白府一点儿都不留恋的样子,他也能想象出来白平昌对她是如何冷淡,可怜的女儿,从小就没有父亲疼爱。 “棠棠,把你小时候的事给爹爹讲一讲。” 苾棠眼睛一转,“小时候的事我记得不多,六岁之前的事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不过,娘肯定记得,对吧?” 沈诺岚“嗯”了一声,宝贝女儿的事再小她都记得,点点滴滴都存在心里。 苾棠给姚世南使个眼色,白嫩的指尖偷偷指了指母亲,“爹爹想知道我小时候的事,让娘讲给你听不就好了。爹爹你不知道,我娘可是丹青妙手,画的画可好看了,要是娘肯把我小时候的样子画下来,爹爹一看不就知道了。像我刚出生的时候,周岁的时候……” “对啊!”姚世南兴奋地大叫一声,“棠棠太聪明了,每个月画上一幅,这样我不就能看到棠棠是怎么长大的了?” 苾棠的拇指尖偷偷一挑,爹爹太上道了! 沈诺岚的嘴角轻轻抽了一下,每个月一幅,那她得画上一两百幅,这父女两个是想累死自己不成? “不画。”她简单明了地拒绝了。 “为什么?”姚世南委屈起来,“棠棠可是我的女儿,我从来没见过她小时候的样子,你见过,皇宫里的人见过,白府那些不相干的人都见过,唯独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见过。” 沈诺岚也听出来了,他并不是一味痴缠,而是真心遗憾,想要看看女儿小时候的样子,她垂下眸子,声音却软了下来,“太累。” 姚世南眼睛一亮,“自然不能累着夫人!那咱们少点,半年画一幅,好不好?” “不好。”沈诺岚慢条斯理地给一脸兴奋看热闹的女儿盛了汤,瞥了一眼眼巴巴的姚世南,“最多一年一幅。” “成交!”姚世南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天啊,今天可真是进展顺利,多亏了宝贝女儿,他不仅光明正大地进了沈诺岚的院子,还和母女两个一起用了膳,现在还得了沈诺岚的画! “那、那我什么时候来提亲?”姚世南决定乘胜追击。 沈诺岚平静地抬头,“过上个一两……百年吧。” 第58节 苾棠差点笑出声来,看看姚世南憋屈的样子,又勉强忍住了。母亲还说自己淘气的时候让人牙痒痒,她自己气起人来也毫不逊色。 姚世南默念了几句“强则避之、敌进我退”,委委屈屈地问道:“那棠棠的画像我什么时候拿,我今天下午没事,可以给夫人磨墨、铺纸、洗笔……” “有人在旁边会影响我作画的心情。”沈诺岚这次委婉地拒绝了。 好吧,至少不像一开始那么不留情面了。姚世南默念了几句“来日方长”,又看看苾棠,“棠棠,那爹爹明天再来看你。”他自然是恨不得住下不走了,可沈诺岚不同意他提亲,他总要顾忌着她们母女两个的名声。 苾棠笑眯眯地点头,“明天见。” 第53章 苾棠刚刚用过早膳, 萧玉灵就来了。 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来的, 苾棠也不磨蹭,两个人和沈诺岚说了一声, 就去了隔壁舅舅家。 “表哥, 你准备得怎么样啊?”虽然前世沈书远会试时考中了头名会元,可今世很多事情和前世都不一样了, 苾棠还是有些担心。 沈书远一身雨过天青色锦袍, 墨发上插着白玉簪,清俊儒雅的脸上没有一丝大考前的紧张,“放心,不会让棠棠失望的。” “嗯, 表哥肯定没问题的。”苾棠点点头, 看了眼一脸紧张的萧玉灵, 拉住沈书嫣的手,“对了, 表姐上次不是说得了一副极好的棋子,咱们去看看吧?” 沈书嫣一看就知道她的意思, 笑着拉着她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萧玉灵和沈书远,两人都没开口,一时安静得有些奇怪。 萧玉灵偷偷瞥了一眼沈书远,不自然地咳了两声,“那个, 会试要连考九天,你能扛得住吗?” “多谢公主关心, 我没问题的。”沈书远的目光落在窗外,墙角的一丛迎春开了,鲜艳娇嫩。 明明他的态度很是客气,萧玉灵还是没来由得一阵紧张,“我听说还要在考场里过夜,现在还这么冷,你会不会生病……不、不,我不是要咒你生病,我只是担心你,不,我不是……我、我昨天和棠棠去善觉寺了,听说寺里的平安符很是灵验,就顺便求了一个。” 她小心地把平安符取了出来,双手捧着递过去,“这是我为你求的平安符,你带在身上,希望能保佑你会试平平安安。” 沈书远看着她手里的平安符,就算她说是顺便,他也知道她是专门去为自己求的。 她圆润的手指捧着平安符,忐忑又期盼地看着他,就像是把她自己的心捧到了他的面前一样。 他不由得想到了前两天父亲说的话。祖父、父亲两任首辅,门生众多,就算父亲一心为公,入朝堂多年从未起过结党营私的念头,可还是引起了皇上的忌惮。前些天惠妃为成王求苾棠,可皇上是不会允许表妹嫁给任何一个皇子的。 同理,皇上也不会允许一位公主嫁到沈家来…… 表妹生得颜色太好,若是嫁入一般的人家,恐怕护不住她,可若是嫁给位高权重之家,又难免会让皇上更加猜忌。父亲的意思是,希望他能娶苾棠,至少可以保证表妹一生平安。 他对苾棠就像是对沈书嫣一样,从来都是把她当妹妹看的,从未生过求娶的心思。父亲希望他能考虑一下这门亲事,到四月苾棠及笄的时候,做出决定。 他不想娶表妹,可是也不想让表妹陷入某种未知的危险中。 沈书远修长的手指紧紧捏了起来,又缓缓松开了,“多谢公主好意,只是,考场是不允许带入这种东西的。” 萧玉灵的小脸红红的,举得胳膊都酸了,却听见他说了这样的一句话,她的手轻轻颤抖起来,那薄薄的平安符就像石头一样沉重,她几乎要捧不住了。 她的脸变白了,缓缓地把平安符放在了一旁的高几上,“既然考场不能带进去,那就放在家里吧,兴许……也有用的。” 说完,她生恐他连这个要求也拒绝,丢下一句“我去找棠棠了”,急匆匆地离开了。 一出房门,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怕人看见,她不敢用帕子擦,只胡乱用手背抹了一把,逃也似的出了院子。 沈书远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凌乱的脚步彻底消失不见,他慢慢地从高几上把平安符拿了起来,修长的手指细细地摩挲片刻,珍重地放进了怀里。 萧玉灵一口气跑到了沈书嫣的院门,“骗人!”她生气地跺跺脚,抹了一把涌出来的眼泪。 话本子写的都是佳人送了荷包给才子,两人定情,花前月下,才子高中后欢欢喜喜迎娶佳人。到了她这里,别说定情信物了,就是送个平安符还被拒绝了。 话本子都是骗人的!她鼓着脸踢了一脚路旁的石头,“哎呦!”脚上传来的巨痛让她跳了起来,眼泪唰的一下子流了出来,比刚才还多。 “阿灵!”一声焦急的呼唤,苾棠跑了出来,“你怎么样?” 她手忙脚乱地摸出帕子,帮萧玉灵擦着眼泪,“你干嘛和这个石头过不去?”她正想去舅母那里问个安,一出院子就看见萧玉灵踢石头。 “哎呦,疼死我了。”萧玉灵扶着苾棠,单腿站着,揉着自己受伤的脚,“我、我以为这石头是假的,没想到踢了一脚这么硬。” 苾棠无语又心疼,“石头怎么可能有假的?你伤得重不重,进表姐的院子给你看看吧?” 萧玉灵一把拉住她,“不用,咱们回隔壁你的院子去。”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你能走路吗?”苾棠小心地扶着她,见她走路的时候用脚后跟着地,脚趾不敢用力。 萧玉灵点点头,“没问题,走吧。” 两人又回了苾棠的院子,萧玉灵坐在软榻上,苾棠把她的鞋子脱下来,罗袜也褪了,仔细看了看。白嫩的脚趾有些红,好在没破皮。 她拿了药膏过来,亲自帮萧玉灵抹上,纤细的手指轻柔地摩挲着她的脚趾,柔声安慰道:“阿灵,过一会儿就好了。” 萧玉灵本来强忍着难过,此时被她如此温柔地对待,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她抱着苾棠的胳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可是疼得太厉害了?我让人去请太医来给你看看?”苾棠急得脑门上都冒出汗来,她和萧玉灵小时候不懂事常常打架,但从来没见她这么哭过。她顿时担心起来,不会伤到趾骨了吧? “不要太医。”萧玉灵呜呜咽咽,“那个该死的石头,太硬了!” 苾棠搂着她,给她擦着眼泪,“下次可别踢石头了。还有,回到宫里还是要让太医看一下的。” 萧玉灵胡乱地点了点头,靠着苾棠哭够了,才离开四明街。 姚世南是快到晚膳的时候才来的,他平时也并不清闲,今日又不是休沐日,申时才把公务处理好,又回到他住的竹园,仔细梳洗一番,看看镜中的人身姿挺拔,剑眉星目,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这才满意地来到四明街。 因为前一天他顺利地进了院子,又在里面用了午膳,离开的时候还是苾棠亲自送出来的,门上的人不敢再硬拦,去夫人那里通禀,得了夫人的准许,把他放了进去。 不过,这次沈诺岚没让他进二门,而是在外院的书房和他见面。因为这宅子只有母女两个人住,外院的书房也就空着,昨天姚世南离开后,沈诺岚让人把这书房布置了起来,摆了书案、书架和软榻什么的。 第59节 没多会儿,苾棠也过来了。 她上下打量姚世南,赞许道:“爹爹今日不错,看起来很是英俊。”一身藏蓝色窄袖锦袍,包裹着高大健硕的身子,显得气宇轩昂、丰神俊朗,他本来也才三十出头,这样稍稍一打扮,就像二十几岁似的,难怪萧玉娴会心仪他。 被宝贝女儿夸了,姚世南心花怒放。他昨天是追着苾棠来的,匆忙间没顾上打扮,回到竹园后悔了好半天,好不容易能见着沈诺岚,还没把自己捯饬得好看些,所以这次他可是特意梳洗过才来的。 他笑眯眯地摸了摸苾棠的脑袋,“棠棠也不错,是最漂亮最可爱的。”父亲看女儿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好,更何况苾棠本就是雪肤花貌。 沈诺岚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这一对互相吹捧的父女,把昨天画好的一副丹青铺在书案上。 苾棠拉了一下姚世南的袖口,两个人走到书案旁,一左一右站在沈诺岚身边。 “这可真是太可爱了!”姚世南兴奋直搓手,恨不得把画中裹在大红襁褓里闭着眼睛酣睡的小女儿给抱起来。 “这、这是我小时候?!我有这么胖?!”苾棠不敢置信地看着画中的小丫头,白白胖胖,粉红的小嘴翘着。 沈诺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这是你刚出生的时候,你这胖丫头,可把娘给害苦了。”为了把小丫头生下来,她险些昏过去几次,浑身的汗就跟水洗过一样。不过看到襁褓中的女儿,她顿时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娘,对不起……”苾棠歉意地挽住母亲的胳膊,她没事长这么胖干什么? “夫人,你受苦了……”姚世南心疼地看着沈诺岚,他很是自责,要是自己能早点找到她就好了,至少在她生产时那样痛苦的时刻能陪在她身边。 沈诺岚笑道:“别看这画里你睡得这么乖,小时候脾气可大了,睡觉一定要娘搂着哄,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奶娘抱着来看娘,就连拉臭臭都要娘亲手——” “啊!我不听我不听!娘不许说!”苾棠猛地跳了起来,小脸涨红,“小时候的事娘慢慢地给爹爹讲吧,我不听了!还有,有些事就不要讲了!” 她羞恼地摇了摇沈诺岚的胳膊,提着裙角跑了。 屋里就剩下了两个人。 姚世南深深地看了沈诺岚一眼,“我想听。” 第54章 会试放榜的那天, 萧玉灵一早就来了四明街。 苾棠见她紧张地在屋里不停地转圈, 笑道:“阿灵,我这地上的毯子都要被你磨掉一层了。” “小气鬼, 我还没说你的毯子磨薄了我的鞋底呢。”萧玉灵也知道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 靠着苾棠坐了下来。 苾棠拉着她的手,“别担心, 表哥肯定没问题的。”前世表哥就是考中了会元, 这次估计也不会差,考试结束那天她去看过沈书远了,脸色虽然有些白,人还算精神, 饱饱得睡了一觉就恢复了。 “谁担心他了?!”萧玉灵嘟起嘴, “我是来看棠棠的。” 苾棠一笑, 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隔壁沈府一阵鞭炮声, “中了!表哥中了!”她高兴地站了起来,拉着萧玉灵一口气跑到自家大门口, 就听见舅舅家门口人声鼎沸,一阵阵的道喜声:“恭喜沈公子高中会元!” “果然是会元!”苾棠乐得跳起来,“走,给表哥道喜去!” 两人绕过大门处的人群,从侧门进了沈府。 “表哥, 恭喜你!”苾棠高兴地眼睛弯成了月牙,“下个月殿试的时候, 表哥肯定能高中状元的!” 沈书远一身青色锦袍,清俊的脸上一派平静,并没有多少喜色和得意,“那就借棠棠吉言了。” 苾棠看看一旁低着脑袋的萧玉灵,“表哥,为了庆祝你考中会元,我把珍藏的一方砚台送给你做贺礼,回头我给你拿过来。” “哦,棠棠珍藏的砚台?那肯定是好东西了,我很期待。”沈书远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萧玉灵终于抬起头来,“那个,我、我也有东西送给你,做贺礼。”她想了好些天,沈书远拒绝了自己的平安符,不一定就是讨厌自己,她回去也打听了,考场里确实是不能带无关的东西,考生们进考场的时候,衣服都要仔细搜过,避免有人夹带。 好多话本子里都是佳人给才子送荷包,所以她也亲手绣了一个。她是锦衣玉食的公主,从未做过这些针线活,这个荷包可是费了老大的劲,来来回回拆了好几遍,才终于绣好的。 萧玉灵小心地把荷包递到了沈书远面前。 有苾棠在,沈书远不能直接冷硬地拒绝,他略略迟疑了一下,还是接到了手里。 “阿灵,这荷包不会是你亲手做的吧?”苾棠凑了过来,这荷包的做工远没有宫中针黹局的手艺精美,一看就是新手做的。 萧玉灵点点头,“我做的不好,沈表哥别介意。” 深蓝色的荷包,绣了一个白色圆圆的东西,上面横七竖八几根小指粗细的什么。 苾棠歪着脑袋看了半天,仰起头一看,沈书远也是一脸茫然。 她想了想,试探地问道:“阿灵,这……是不是一碟……人参?” “什么人参?你这什么眼光?!”萧玉灵恼了,“这是蟾宫折桂!恭喜沈表哥高中的!” “哦、哦……蟾宫折桂!是蟾宫折桂!”苾棠嘴角一抽,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阿灵这荷包……寓意很好!表哥,你说是不是?” 沈书远眯着眼睛看着手里的荷包,这么丑,显然是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她的手指有没有被针扎到? 他把荷包收到怀里,“多谢公主。”装作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萧玉灵的手臂垂着,手被衣袖遮住了大半,看不清有没有受伤。 萧玉灵见他果然收下了,心中大喜,却又听他开口说道:“不过,这种事就让下人们做就好了,公主实在没必要亲自动手。其实,沈府也是有针线房的,每个月都会有荷包送到我这里来。下次公主就不用再送了。” 萧玉灵脸色一变,他虽然收下了,可这话里的意思却是……下不为例? 苾棠疑惑地看看沈书远,表哥向来温润如玉,这种伤人的话怎么也说出来了,还是对着萧玉灵说的?难道他们两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直到离开沈府,萧玉灵回了皇宫,苾棠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前世,萧玉灵是和亲西荣去了,而她被萧昱霖杀死的那年,正是西荣和大齐再度开战,萧昱琛领兵出征。 两国交战,和亲的公主虽然没有被祭旗,想来日子也是难熬。 她不知道表哥和萧玉灵是怎么回事,但前世,表哥是娶了别人的。 一想到萧玉灵离开京都时那双目空洞心如死灰的样子,苾棠心头就是一痛。她不能勉强表哥娶萧玉灵,但是这一世,她要尽力阻止萧玉灵和亲。 第60节 …… 昭文帝给成王定了乔慕柔为正妃,他膝下还有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的婚事没有着落,趁着上巳节这个未婚男女携手同游的日子,让沈皇后安排一场春日宴,邀请当朝重臣家的公子贵女前来皇宫,当然主要都是没有成亲的,就希望这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能相中哪个,好解决掉婚姻大事。 “阿灵,你看这么多的公子,你喜欢什么样的?”苾棠和萧玉灵在湖边慢慢地走着。 萧玉灵白了她一眼,“我谁都不喜欢,倒是你,下个月就要及笄了,也该定亲了,你喜欢什么样的?” 苾棠摇摇头,“我就算及笄了也不想定亲。”她是盼着萧玉灵能早日把亲事定下来,一是免得在表哥身上越陷越深,将来万一表哥娶了别人会伤心痛苦;二是早点成亲的话,她也就不会去和亲了。 两人各有心事,一时沉默下来,走了没两步,贤妃派人来找萧玉灵,说是有话要和女儿说。 萧玉灵随着宫女走了,苾棠在湖边停了下来,她估计贤妃也是想和萧玉灵谈论亲事。 想着萧玉灵的事,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出了会儿神,苾棠正想回到坤宁宫去,就听见有人唤了一声“沈姑娘”,扭头一看,萧玉娴走了过来。 她一身梅红色大袖宫装轻柔似水,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看起来倒真的像个温柔贤淑之人。 不过她装得再像,苾棠也知道这人心里有多龌龊,她不想和萧玉娴说话,干脆视而不见,准备离开。 “沈姑娘且慢。”萧玉娴遥遥一指,“你看那边是谁过来了?” 苾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不远处,姚世南正大步而来。她顿时警觉起来,这个萧玉娴可是一直肖想自己亲爹的,现在是不是又在图谋什么? 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萧玉娴,“你想做什么?” “呵呵,我想做什么?”萧玉娴凑了过来,“你说,我要是把你推到这湖里去,好不好?” 苾棠皱起眉头,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姚世南已经快要过来了,她就算把自己推到湖里,也会马上被姚世南救起来,最多就是湖水太凉,她可能会生病。这萧玉娴就这么无聊? “看把你吓的。我怎么会在姚大都督面前做出这么失礼的事呢?”萧玉娴又靠近一步,“再说,你要是落水,姚大都督必然会救你,到时候你湿漉漉地被他抱上岸来,你们有了肌肤之亲,他正好趁机求娶你。你以为,我会这么大度地成人之美?” 她说着话,诡异地一笑,猛地抓住苾棠的手,身子摇晃了两下,喊道:“啊,你干嘛推我?!” 苾棠连忙后退,萧玉娴却“噗通”一声,直接栽进了湖里。 她拼命拍打着水面,薄薄的春衫一下子湿透了,高声喊着救命。 姚世南早就发现了这边的情形不对,他足尖一点,身子几个纵跃,转瞬间到了苾棠面前,星目中满是焦急,“棠棠,你没事吧?” 苾棠已经明白了萧玉娴要做什么,她是想让姚世南救她,好趁机赖上姚世南。“我没事,你千万别救萧玉娴,快离开这里!”她可不想让亲爹做萧玉娴的驸马! 星目瞥了一眼水中扑腾的萧玉娴,姚世南立刻就明白了,“棠棠,我带你离开。”这萧玉娴如此可恶,妄图赖上自己,还要陷害宝贝女儿,要是没人的话,他倒是真想把她淹死算了。可惜,肃王萧昱琛已经过来了,萧玉娴是注定死不了的。 “我还不能走,你先离开!”苾棠有些着急,她不会凫水,理所当然不能下水救萧玉娴,可爹爹就在这里却不救人,肯定会被皇上怪罪的。只要姚世南离开,她喊上几声,很快就会有人来救萧玉娴的。 姚世南看了一眼已经走到苾棠身后的萧昱琛,“棠棠别急,你看。” 苾棠扭头,正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棠棠,你没事吧?” 萧昱琛远远就看见萧玉娴和苾棠拉扯,他疾步而来,生恐苾棠落水。现在毕竟才是三月初,天气虽然回暖,可这湖水是冰凉的,小丫头要是掉进去,必然是要生病。没想到,最后落水的竟然是萧玉娴,不过,他一见到姚世南,立刻就明白了萧玉娴的算计。 苾棠眨眨眼,又去看水中的萧玉娴,只见她拼命挣扎,可那水已经慢慢没过了她的头顶。她疑惑地又去看萧昱琛,他难道会这样眼看着萧玉娴去死? 萧昱琛冷哼一声,“让她吃点苦头也好。”他一摆手,褔公公像只大鸟一样飞了起来,在水面上一略而过,衣服都没湿,就把水里的萧玉娴拎了出来,放到了一旁的草地上。 第55章 萧玉娴并没有晕过去, 她被褔公公从湖里拎了出来, 浑身湿透,面色惨白地倒在地上。差点被冰冷的湖水淹死, 她又怕又冷, 打着寒颤,死死地瞪着眼前的几个人。 她在水里挣扎的时候看得十分清楚, 姚世南只顾着关心苾棠, 根本就没有来救自己的打算。就连萧昱琛也是先关心苾棠,之后才让褔公公把自己救出来。 这次落水不是事先谋划好的,她是见苾棠独自在湖边,而姚世南正要走过来, 灵机一动才想到了这个绝妙的主意。这样既能陷害苾棠推自己落水, 而姚世南要想不让苾棠惹上麻烦, 就得把自己救起来。到时候,她浑身湿透被姚世南抱在怀里救上岸, 完全可以在父皇那里说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姚世南只能乖乖做她的驸马。 没想到, 姚世南根本就没打算救她,要不是萧昱琛正好过来,今天她都可能没命了! 还有那个的萧昱琛,明明他是自己的三哥,却只顾着关心苾棠那个外人, 竟然让个阉人来救自己,那个该死的阉人还一脸嫌弃地把她丢在了地上。 萧玉娴嘶声喊道:“沈苾棠, 你竟然敢推我下水?你想谋害当朝公主!”她一肚子的火,可是却不敢朝着萧昱琛和姚世南去,今天既然已经不能赖上姚世南了,那至少也得陷害苾棠才行,不然,自己白白落水了。 “我可没有推你,是你自己掉下去的。”苾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是执着啊,都这样了,还想着害人呢。 园子里本来就有不少的世家公子,他们在这里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注意,有不少的人围了过来。 有的人一见地上的萧玉娴就转过了身,有的人则趁机死死地看了几眼。 萧玉娴低头一看,这才惊觉她浑身湿透,薄薄的衣衫紧紧地裹在身上,曲线毕露不说,连里面小衣上绣的花纹都能隐约看到了。 “啊!”她惊叫一声,蜷缩起身子,弓着腰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有宫女寻了过来,连忙将大公主围了起来,按理说该有人解下衣衫披在萧玉娴的身上,可在场的公子们都要避嫌,宫女们也没人愿意当着这么多男子的面解衣。 萧昱琛吩咐众人都散去,让宫女把萧玉娴送回她自己的宫殿。 “棠棠,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见萧玉娴大喊你推了她下水,可是我明明看见你们两个离着有好几步远,你根本就没有碰着她。”萧昱琛瞥了眼不肯离去的姚世南,叮嘱道:“棠棠,等会儿父皇可能要问话,你别慌,把‘实情’禀告就行。” 苾棠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她不知道以萧昱琛走过来的方向看上去是什么情形,可当时萧玉娴是抓着她的手的。 姚世南立刻就明白了,“对,棠棠根本就没碰到她,两个人离着一大截呢,我看得清清楚楚的。” 苾棠也明白了,虽然她没有推萧玉娴,可当时的情形却有些说不清楚,萧昱琛和姚世南这是要替她作证了。她感激地看看两人,“多谢殿下,多谢……姚大都督。” 果然,过了没多久,昭文帝就传了苾棠。 她过去乾清宫的时候,一路上有不少的人在偷偷地指指点点,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同情怜悯。 萧玉灵匆匆赶来,她没想到母妃找自己说话这么一小会儿工夫,苾棠就出了事。她抓住苾棠的手,“棠棠,别担心,要是父皇罚你,我替你受着。”小时候淘气起来闯了祸,苾棠也常常替她背黑锅的,主要是沈皇后宠苾棠,舍不得罚她,鸡毛蒜皮的小事皇上也不管。可这次是谋害大公主,皇上都亲自过问了,她担心苾棠会出事。 萧昱霖也大步而来,他定了乔慕柔做正妃,心中郁闷,本来也不想来这春日宴,可又想着这样的日子,他至少能在园子里碰到苾棠,犹豫一下还是来了。结果走到半路就听说苾棠出了事,他深深后悔自己怎么不早点来,小丫头本来就胆子小,这下肯定吓着了。 第61节 “棠棠,别怕,有我在。”萧昱霖龙行虎步,玉白色的袍角翻飞,脸上带着一丝焦急。 苾棠笑道:“没事,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一点儿都不用担心。” 几个人一起进了乾清宫。 萧玉灵跪在昭文帝身边,拉着他的袖口低声哭泣,口口声声求他为自己做主。 沈皇后坐在昭文帝一侧,给苾棠递了个安心的眼神,无论是不是苾棠推了萧玉娴落水,她也不会让自己的心肝宝贝受罚。再说,自家的孩子自家知道,苾棠从来乖巧,被萧玉娴欺负了也只是生气再也不理会她而已,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棠丫头,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昭文帝淡淡地开口。 苾棠恭恭敬敬地说道:“大公主走过来的时候脚下滑了一下,就跌进了湖里,她惊慌之下可能误以为是我推了她,还喊了一句,可当时我们两个离着好几步远呢,我都够不着她,怎么可能推她呢?” “你撒谎!”萧玉娴哭得梨花带雨,指着苾棠喝道:“明明是你推我的!” “大公主,你当时肯定是吓坏了,我真没推你。”苾棠白嫩嫩的脸颊委屈地鼓了起来,“皇上要是不信,可以问肃王殿下和姚大都督,当时他们两个就在不远处,大公主一落水他们就赶了过来,事情经过到底如何,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昭文帝犹豫了,萧玉娴和苾棠都是自幼长在他身边的,两人的秉性如何他十分清楚,这件事他几乎可以肯定是萧玉娴在搞鬼,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又落入冰冷的湖水中,他也打算给苾棠稍稍惩罚,就当是安慰萧玉娴了,反正两人拉扯起来,谁推了谁本来就很难说的清楚。 可现在苾棠说两人隔得太远根本就没碰着,还让萧昱琛和姚世南来作证,难道…… 萧玉娴拉着昭文帝的衣袖,“父皇,就让他们来,父皇一问便知。”她当时确实是扯着苾棠的手,她不相信萧昱琛和姚世南为了苾棠敢撒谎,要知道,欺君可是大罪! 萧玉灵放心了,苾棠胆子那么小,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也不敢让两位朝中栋梁来作证,那她肯定是没有推萧玉娴的。 萧昱霖也是这么想的,“父皇,既然有两位证人,一个是堂堂亲王,一个是大都督,想来不会信口开河,就叫来问一问好了。” 骑虎难下,昭文帝只好派人去传了萧昱琛和姚世南。 两个人本来就没走远,就是想着给小丫头作证,听到皇上传唤,一起到了乾清宫。 两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一起进了大殿,肃王在前,姚世南在后,一样的丰神俊朗气宇轩昂,不过肃王的气质沉稳肃穆,大都督则更加锐利,带着一丝沙场上残存的铁血之气。 见过礼,昭文帝问道:“既然落水时你们都在场,那当时的情形如何,你们可看清楚了?” “回父皇,看清楚了。”萧昱琛面色平静,没有看苾棠也没有看萧玉娴,把刚才几个人商量好的说词不疾不徐地说了一遍。 姚世南附和道:“回皇上,臣也看清楚了,和肃王殿下看到的情形是一样的。” “你、你们——”萧玉娴震惊地看着两个人,她又惊又怒,这两个人一个是她自幼一起长大的兄长,一个是她喜欢了多年的心上人,竟然为了苾棠敢欺君! 昭文帝皱起眉头,低头看了眼跪在自己膝前的女儿,“玉娴,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萧玉娴咬着唇,手指在掌心掐出了几道血印子,“儿臣、儿臣错了。”她没有证据,两个人证又都向着苾棠,这一局她只能认输。 她低下头,别说没有,就算有证据,她也不能拿出来,真的给两人扣上个欺君的大帽子。她不敢把萧昱琛惹恼了,也不舍得让姚世南受罚。 如今,她只能认错,“父皇,儿臣当时眼看就要掉进湖里,吓糊涂了,沈姑娘究竟推没推儿臣,儿臣也不清楚……” 昭文帝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女儿平时很稳重,也有些小聪明,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犯了这样的错误? “罢了,既然是误会一场,也都散了吧。”昭文帝摆摆手,“玉娴回去让太医看看,那湖水太凉,别生病了。” 萧玉娴从昭文帝身边站起来,正想告退,沈皇后淡淡地开口,“慢着。” “怎么了,阿云还有话要问吗?”昭文帝低声说道。 沈皇后哼了一声,“今日是凑巧有两个人证,要是没有,皇上是不是就要凭大公主一言来惩罚棠棠了?” 昭文帝噎了一下,笑道:“怎么会,朕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棠丫头就跟朕的女儿差不多,朕怎么会不问明白就罚她呢?” 沈诺云本来也不是要和昭文帝为难,她微微一笑,“皇上说的是。可玉娴做为堂堂公主,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别人,这谋害当朝公主的罪名可不轻,这样的……任性妄为,皇上说是不是该惩戒呢?” 萧玉娴的脸更白了几分,紧张地看着皇上。 “阿云说的有道理。”昭文帝不忍心惩罚萧玉娴,“可是玉娴刚刚落了水,正是身子虚弱,极易生病之时,就算要罚也得过些天,等她养好了身子再说吧。” 他是想用缓兵之计,沈皇后睨了他一眼,“好,那就等过些天再罚。不过,大公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苾棠推她落水,既然并无此事,那总得赔礼道歉吧。” “不,我不道歉!”萧玉娴几乎快要气死了,好好的一个春日宴,她落了水出了丑,什么好处都没捞着,现在要是给苾棠道了歉,那不就相当于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自己错了,那大家议论起来,肯定会说她是故意陷害苾棠的。 昭文帝垂眸,“道歉。” 他的声音平静,可萧玉娴知道他生气了。 她不敢再反抗,踌躇半天,磨磨蹭蹭地走到苾棠面前,双膝微微一屈,蹲了个不成样子的褔礼,“沈姑娘,我不是故意的,还请沈姑娘见谅。” 就算她诚心道歉,苾棠也不想理会她,更何况她这态度一看就是敷衍了事。她微微侧过身子,避开萧玉娴的褔礼,“无妨。” “好了,都散了吧。”昭文帝发话了。 众人都行礼告退,萧玉娴愤恨地盯着苾棠的背影,恨不得自己的目光变成两把利剑,在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 第56章 因为下个月就是苾棠的及笄礼, 这可是一个女子极重要的日子, 意味着已经成人了,姚世南想着一定要给宝贝女儿准备一份满意的礼物才行。 他不缺金银珠宝, 征战沙场的人缴获到的战利品都要留下一部分, 并不会全部都上交,这是惯例, 出征过的人手头都是宽裕的, 更何况他还是大都督。就是不知道女儿喜欢什么样的,在他的眼里,那些女子的首饰都没有什么区别,看不出好坏来。 至于他得来的战利品, 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人用过的, 更是不能直接送给女儿, 得重新做一套新的头面才行。 想了想,他挑了一匣子宝石, 各种翡翠、碧玺、珍珠都有,带着去了珍宝阁。 珍宝阁除了自己做的首饰, 也给客人加工,有些客人也会像姚世南这样,带着自己珍贵的宝石来选样子,金银就用珍宝阁自己的,把客人的宝石镶嵌好就行。 姚世南把珍宝阁的图册翻了一遍, 顿时头大了,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 他看起来都没太大区别,唯一他觉得好看的样式,那掌柜的还一脸的不赞同。翻来翻去,他都没把握自己送的礼物会让宝贝女儿喜欢。 战场上指挥若定杀伐果敢的大都督犯了难,最终他还是放弃了,第二天,带上苾棠一起过来了。 第62节 “棠棠,你选两套头面,一套给你娘,一套给你自己。”让服侍的人都退下,姚世南关了雅间的房门,亲自捧着册子递到苾棠面前。 苾棠翻了翻,这一册是珍宝阁新出的样式,她以前没看过。“这得看要镶嵌宝石的质地和颜色,先选好宝石,再选样子。”两者要互相搭配才行。 “宝石我有。”姚世南把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一匣子打开,“棠棠看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府里还有好多呢,要不,我带棠棠去竹园挑选?”他突然有些后悔,应该先带女儿去自己的竹园选玉石的。 苾棠瞥了一眼,嘴角一抽,这么多的宝石,个个都又大又漂亮,爹爹是有钱人啊。“够了,足够了。” 她把玩了一会儿,几块翡翠成色极好,油绿清透,她挑出来,“这些给母亲做头面。” 又挑了块细腻的羊脂玉,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会儿。 “棠棠喜欢这白玉,我那还多着呢,都给棠棠。”姚世南见她喜欢,心中很是高兴。 苾棠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弯,“这块给爹爹做个玉佩,这么好的玉,得爹爹这么英俊的人戴上才相配。” 原来是给自己选的!姚世南乐得嘴都合不拢了,露出一口白牙,“乖女儿。” 苾棠给自己挑了些蓝色的碧玺,叫了掌柜过来,又定好了样式。 姚世南见自己昨天看中的样式苾棠连看都没多看一眼,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自作主张,选首饰还得让小丫头亲自来才行,不然肯定会被妻女嫌弃的。 定好了两套头面和一块玉佩,苾棠又让掌柜把店里现成的玉佩取来,她要给表哥挑一块,过几天表哥要殿试了,等他中了状元,她可以送给表哥做贺礼。 有掌柜在,姚世南不好和苾棠太过亲密了,他站在窗口,漫不经心地看着外面。 突然,他在对面茶楼的窗口发现了一个眼熟的背影,好像是郭渊那个死里逃生的儿子。上次他在秦英寿住的地方也遇到了他,一路追到这里的时候又碰巧遇到苾棠被劫,他为了救苾棠,失去了郭星锐的踪迹。 他不敢声张,一是怕惊跑了郭星锐,二是郭星锐现在还是被通缉的钦犯,不能暴露。 姚世南霍然回身,叮嘱道:“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他大步出了房门,苾棠疑惑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口张望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倒是对面茶楼的雅间里有表姐沈书嫣。 …… 郭星锐确实是在茶楼。 他和沈书嫣本来约好每个月初五在善觉寺见面,沈书嫣知道他戒备心强,选在善觉寺就算有什么事他也好脱身。可那里毕竟远,沈书嫣每个月都去一次很不方便,林氏已经问了女儿好几次了。 两人见了几面,彼此都熟悉了,郭星锐就把见面的地点改在了城里。 郭星锐给沈书嫣倒了杯茶,送到她面前的桌上,“还要多谢你给我的名单,重要的仆从我已经买回来了。”郭家被抄斩,家里的仆从或发卖或遣散,流落各处。 沈书嫣费了不少工夫,把郭家要紧的仆人都找到了,她本来想自己帮他买回来,可郭星锐执意不肯。她知道他是好意,怕到时候事发牵连到自己,就只把名单交给了他。 本来她还想送一大笔银两给郭星锐,也被拒绝了。郭星锐身上的钱不多,可买回这些仆从的银子还是有的,主要这些要紧的仆从都是外院的管事和内院的嬷嬷,年龄都偏大,又是罪臣家里出来的,身价本就极其低廉。当年郭家也是锦衣玉食,他离开京都的时候,是有两个亲信跟着的,银两也带得足,这次买回仆从就是这两个亲信出面去办的。 “这些人应该都没有问题。”郭星锐缓缓开口,他买到这些仆从的时候,他们的处境都很凄惨,要是出卖了自己父亲,肯定是有什么好处的,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沈书嫣点点头,“我也查过的。不过,有个人我始终没有找到。” “是谁?”郭星锐回忆了一下,当年府里管事的人应该都买回来了才对。 沈书嫣纤细的指尖在茶杯上无意识地摩挲着,秀气的眉头轻轻皱着,“郭将军书房里侍奉笔墨的大丫鬟,名唤桂香的。” “桂香……”郭星锐对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他身边服侍的都是小厮,对府里的丫鬟们从来没有注意过,父亲书房里的丫鬟他还要避嫌,更是连看都没看过。 沈书嫣轻声道:“我本来是怀疑郭家的管家,最差也得是个外院管事,这些人才能接触到郭将军的手书。可现在这些人都被找到了,嫌疑也除了。后来我想到郭将军书房里服侍笔墨的人更容易得到郭将军的手书,这书房里服侍的一共有两个丫鬟,一个已经死了,一个就是这消失不见的桂香。” 郭家抄斩,家里体面漂亮的丫鬟处境尤为悲惨,并不是人人都能活下来。沈书嫣叹了口气,“桂香是被人买走了,可买她的人是谁,我却始终没有找到。”她重点查了秦英寿,却没发现他买过人,公主府里都是二公主萧玉彤的人,秦英寿并没有带丫鬟进去,他以前服侍的人都留在他自己的宅子里,沈书嫣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桂香。 郭星锐沉默片刻,父亲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手书,有时候不是机密的信件,写毁了的就随手放在一边,书房里服侍的丫鬟自然会烧掉。要是这桂香存了心,很容易收集到不少父亲的笔迹。 他想了想,“家里的管事和嬷嬷们应该对桂香有印象,我回去问问。”能在父亲的书房里服侍笔墨,这丫鬟至少也得是二等的,嬷嬷们肯定知道她。 一直以来茫然无绪,现在终于有了一点线索,郭星锐只盼着立刻找到这桂香问一问。一想到郭家满门的性命都因为一个丫鬟而丢了,他就恨不得把这内鬼千刀万剐。 沈书嫣点点头,“虽然桂香不一定就是出卖郭将军的内鬼,可买她的人故意隐藏了身份,这点十分可疑。咱们别急,慢慢来,总会把这桂香找出来的。” 听着她的轻声柔语,郭星锐的心渐渐平静下来。那个被他的匕首抵着脖子却一脸平静的姑娘,用了一句“咱们”把他从一心与秦英寿同归于尽的路上拉了回来,有了她的帮助,现在的事情已经大有进展,忠实的仆从们回到了他的身边,连嫌疑的内鬼都有了线索。 他深深地看了沈书嫣一眼,又很快地移开了目光。 他的目光从窗口滑过,却正好看见了对面珍宝阁对着的雅间里,苾棠和姚世南正在说话,而姚世南已经起身,来到了窗口。 郭星锐猛地站起身来,“我得走了,你自己小心。” 沈书嫣知道他肯定是遇到了认识的人,点点头,催促道:“你快离开吧,当心些。” 郭星锐推开雅间的门,左右看看,见没有异状,身影一晃,很快地消失了。 等他走了,雅间外面守着的两个丫鬟才进了屋,垂手侍立在沈书嫣一旁。 姚世南疾步进了茶楼,找到自己刚才看好的方位,来到雅间门口,轻轻伏在门上听了听动静,里面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 …… 苾棠挑好了玉佩,见姚世南还没有回来,决定去对面茶楼和表姐说几句话。 她拎着自己的帷帽出了雅间,准备下了楼再戴上。 旁边雅间的门吱扭一声开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出来,她惊讶地看着苾棠,“哎呀,这不是姐姐吗?” 随即她又懊恼地说道:“不对,我说错了,你已经不在我们白家的族谱上了,我不能再唤你姐姐了。嗯,我还是称呼你沈姑娘吧。” “沈姑娘是一个人吗?”白芳桐同情地看看她,“要不要我陪你呢,虽然我是官家女,你是平民家的女儿,可其实我没有那么讲究的,并不觉得和平民家的女子说话就是什么掉身份的事,我想,我的未婚夫也不会介意的,你说是不是,从瑾哥哥?” 苾棠抬眸看去,白芳桐的身后站着一个男子,正是韩从瑾,正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第63节 第57章 韩从瑾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苾棠。 自从他在白平昌的书房糊里糊涂地做下了错事, 继而和白芳桐定了亲, 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苾棠。 不对,应该说是没有这样正面见过她。他在宫中任金吾卫, 她又常常在宫里一住半个月, 他还是能碰到她的。只不过,他再也没有勇气和她说话了。 他和苾棠本是自幼定亲, 却因为他的荒唐退了亲事, 不仅如此,她的母亲还和白平昌和离,带着她离开了白家。以他的猜测,估计是她的母亲气不过苾棠的亲事被抢, 这才一怒之下离开了白府吧。 他很是愧疚, 觉得没脸再见她。 以前她还是他的未婚妻时, 他常怪怨她和几个皇子纠缠不清,可自从两人的亲事退了, 他发现她在宫中也只是和三公主最亲近,平时多半是在坤宁宫窝着, 并没有主动去招惹哪位皇子。 现在想想,他从来没有亲眼见她和哪个皇子纠缠,多是白芳桐在他耳边说的,当然,白芳桐也没有指名道姓地说什么, 她的话总是似是而非,乍一听是在替苾棠说话, 可细细一想就会勾起人的无名火来。 夜深人静辗转反侧之时,他常常想起自己责难她的时候。没想到,她和皇子没闹出什么事来,倒是他自己,和她的妹妹在书房里一场荒唐。 后来母亲说他是被白家算计了,他自己也觉得事情反常,他自己的酒量自己清楚,按理说不会醉的,就算醉了,他也不是个借酒发疯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可是不管他再怎么后悔,事情毕竟还是发生了,他只能娶白芳桐。 他没脸见苾棠,也不想见白芳桐,可白芳桐这次是坐着马车等在他下值出宫的地方,说是要来珍宝阁定及笄礼要戴的首饰。当着一群同僚的面,他不想撕破脸让别人看笑话,只好陪着她过来。 听白芳桐口口声声什么“平民家的女子”,苾棠露出一丝浅笑,这白芳桐可真有意思。她现在知道白平昌不是自己的父亲,她和白芳桐并非姐妹。可白芳桐并不知道啊,十几年的姐妹,虽然相处平淡,谈不上感情深厚,可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她就这么急着踩自己一脚?说起来,要不是这次退亲,她还不知道白芳桐一直喜欢韩从瑾,要不是母亲和离,她也不知道白府的人竟然是这副嘴脸,所谓的父亲想要自己的性命,所谓的姐妹抢了自己的未婚夫还要得意洋洋地来炫耀。 白芳桐觉得她嘴角的笑意有点刺眼,她拉着韩从瑾的胳膊,娇软的身子紧紧地挨着他,说道:“说起来过几天就是沈姑娘的及笄礼了,到了及笄还没有定下亲事的,这京都里可不多。唉,沈姑娘别怪我多嘴,我也是为你忧心,要我说啊,沈姑娘也别太挑剔了,像从瑾哥哥这样的可没几个,再说,你现在可是平民家的女子,不比从前了,沈姑娘可不要眼光太高了,差不多就行了,要是一年年地耽误下去,成了老姑娘就不好办了。” “我就不用白姑娘操心了,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了。”苾棠慢条斯理地把帷帽戴上,扬长而去了。 “我是一片好心,她一个平民女子,竟然如此高傲!”白芳桐娇嗔地扭身去看韩从瑾,却见他面色阴沉,眼神骇人,一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的神情。 “我、我也没说错嘛。”白芳桐有些胆怯了,“从瑾哥哥,你生气了吗?” 韩从瑾甩开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平民女子?你知不知道她的姨母是谁?你知不知道她的舅舅是谁?她要真心想为难你,你看看你明天还能不能站着?!” “白痴!”韩从瑾低声咒骂一句,大步离开了,没再理会白芳桐在他身后的呼唤。 对面茶楼 姚世南站在郭星锐所在的雅间门口,凝神听了一会儿,雅间里只有女子说话声,并没有听到男子的声音。 他正在犹豫是不是郭星锐已经离开了,却听到屋里有女子的脚步声,朝着门口来了。他刚要离开,心念一动,脚步又停下了,正好,他可以趁机看看郭星锐在不在屋里。 房门打开,一个丫鬟正要出来,见姚世南立在门口,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姚世南正想说自己不过是恰好从门前经过,就见苾棠追了过来,她带着帷帽,遮住了自己的脸,身后还跟着两个沈首辅派过去的侍卫,除此之外,他还知道有两个躲得远远的暗卫,那是肃王派来的,因为这两个暗卫离得远,听不到他和苾棠说话,他也就没理会。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认识我表姐?”苾棠跑到雅间门口,朝里看了一眼,沈书嫣正坐在桌边。 姚世南惊讶地问道:“你表姐?沈家的?”沈首辅的掌上明珠怎么会和郭星锐在一起?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位置,刚才郭星锐就是在这个雅间的,很可能他发现了异常先行离开。 沈书嫣听见苾棠的声音,从雅间出来,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棠棠,姚大都督,真是巧啊,要不要一起喝茶?” 姚世南锐利的星目在房间里一扫而过,十分确定这雅间里没有藏人,显然郭星锐已经离开了。 苾棠疑惑地看看姚世南,他好像在找什么的样子。毕竟一个是自己的父亲,一个是自己的表姐,苾棠可不希望他们两个起冲突,笑道:“姚大都督,这是我表姐,既然遇到了,就一起喝杯茶吧。” “好。”姚世南迈步进了雅间。 沈书嫣的眉头挑了一下,她和姚世南可没什么交情,按理说姚世南应该推拒才是,难道刚才郭星锐看到的人就是他,而他也看到了郭星锐,这才特意进来查看? 庆功宴那晚,姚世南想以军功换郭渊一案重审,可见他并不是敌人,可郭星锐现在是钦犯,容不得一点儿差错,她不得不小心些。 “棠棠怎么和姚大都督在一起?”沈书嫣有种感觉,表妹和姚世南很是亲近,虽然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动作,可她对苾棠十分熟悉,见苾棠在姚世南面前放松的样子就知道,表妹对姚世南一点儿都不戒备,这出现在向来胆小的表妹身上可就有些不寻常了。 苾棠朝着沈书嫣眨眨眼,“我们是碰巧遇到的。”要想说出姚世南和自己的关系,就得把母亲的隐私扯出来,没有母亲的允许,她是不会乱说的。不过,她有种预感,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喊姚世南“爹爹”了,到了那时,大家自然就明白了。 沈书嫣心领神会,表妹这是有话不能说,她也不急,两人自幼亲密,表妹要是觉得能告诉她了,自然就会说了。 “沈姑娘一个人喝茶,这桌上怎么会有两个茶杯?”姚世南终于发现了漏洞,没错,郭星锐就是在这里匆忙离去的,看来,他还是打草惊蛇了。 沈书嫣一笑,“谁说我是一个人喝茶,刚才有个朋友在这里,刚刚有事离开了。” “哦,什么朋友?”姚世南追问。 沈书嫣脸上的笑容淡了,“我和什么朋友见面,没有向姚大都督交待的必要,我可不是大都督手下的将士。”就算他和表妹关系亲近,就算他关心郭将军一案是好心,她现在也不能暴露郭星锐。 苾棠一看表姐生气了,在桌子下面踢了姚世南一脚,他这是干什么,哪有这样问别人的。 姚世南也知道首辅家的掌上明珠不是自己能勉强问话的,更何况她还是宝贝女儿的表姐,认真论起来,沈书嫣也要唤他一声姑父的。都是一家人,将来肯定要常常见面的,姚世南也不想把关系搞僵了,笑道:“抱歉,我还以为是沈会元在此,还想着见一见这位才名满京都的公子呢。” “咦,难道刚才表哥在这里吗?”苾棠问道。 沈书嫣摇摇头,“他没来。” 苾棠笑道:“表姐,表哥他过几天就要殿试了,为了给他庆祝,我刚才在珍宝阁那边给他挑了块玉佩,等他高中状元了送给他做贺礼。” “傻丫头。”沈书嫣纤长的手指在她挺翘的小鼻头点了点,“这还没中状元呢,你的贺礼都挑好了,你就这么有信心?” 苾棠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大了,认真地道:“那当然,表哥可是最厉害的。”前世表哥也是高中状元的,现在他可是中了会元,到了殿试也不会差的。 沈书嫣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二哥是很厉害,但是听说自己的大哥更加惊才绝艳,被人称作神童,可惜,早早的就夭折了。而因为他的夭折,祖母的身体一下子垮了,没多久祖母就过世了。祖父和祖母感情甚笃,祖母去了没多久,祖父也过世了。之后父亲致仕三年,离开了朝堂,和皇后姑母也日渐疏远。 可以说,大哥的夭折是沈家一系列不幸的开端。 好在,二哥也是不同凡响,乡试的时候是解元,会试的时候是会元,要是再能中状元的话,那可就是连中三元了。能在十九岁连中三元的人,纵观历史也是绝无仅有的,就算祖父和父亲两任首辅,也没有他这样厉害。 第58章 第64节 四明街最近发生了两件喜事, 一是沈首辅家的嫡子高中状元, 二是沈首辅的侄女,沈氏三姝之一的苾棠办了及笄礼。 一时间京都人心浮动。 有儿子的人家都想着要是能把苾棠娶回来就好了。虽然说娶妻娶贤, 这样美貌的女子娶到家中未必是好事, 可她背后还有一个皇后一个首辅啊,这样强大的势力可比贤惠重要多了。想一想, 有了沈家的势力, 就算儿子不争气,至少也能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吧。 当然,大家都没轻举妄动,打算观望一下再说, 毕竟苾棠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 万一宫里的贵人对她的婚事另有安排, 这个时候去提亲可就不好了,被拒绝了尴尬倒是小事, 要是惹恼了宫里的贵人就不好了。 有女儿的人家都想着嫁入沈首辅家,想想看, 沈书远的祖父和父亲都是首辅,他自己又连中三元,虽然说现在进了翰林院,做了个小小的修撰,可这是朝廷安排状元郎的惯例。翰林院可是清贵之处, 替皇上拟旨,给皇子授课, 接触到的都是最核心的权利。从这里做起,将来的成就一定不小,再加上父亲是当朝首辅,姑母是后宫皇后,嫁入这样的人家,还有什么可愁的,不仅女儿能荣华富贵,娘家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不过,不管是来试探口风的贵夫人,还是直接请来上门的媒人,都被林氏挡了回去。 沈诺岱说了想让儿子娶苾棠,林氏的心里自然也是愿意的。沈诺岚就是她看着长大的,当年她刚刚嫁入沈府的时候,很喜欢夫君家里这个最小的妹妹。苾棠小时候和沈诺岚生得十分相像,性格比沈诺岚要娇软的多,她一见着就抱在怀里爱不释手了。要是苾棠成了她的儿媳,她可是求之不得呢。就是儿子还没回话,也不急,本来也说了等苾棠及笄礼之后再做决定的。 苾棠的及笄礼办得并不隆重,只请了关系近的亲朋好友,来的主要是沈府的近亲。 姚世南被沈诺岚责令不许来凑热闹,怨念了很久,偏偏他还没有个光明正大上门的理由,只好前一天把苾棠的及笄礼送了过来,不止有苾棠自己的一套碧玺石的头面,还有苾棠为沈诺岚选的一套翡翠的,而他自己腰上系的玉佩,也是苾棠那天为他选的。 因为沈皇后不能出宫,又十分看重苾棠及笄,所以安排了次日在宫里办个家宴,也算是她能亲自参加的及笄宴了。 “我的棠棠长大了。”沈皇后亲手给苾棠绾发,乌黑柔软的长发握在手里,比上好的绸缎还要光滑。她在自己给苾棠准备的一堆及笄礼里面挑了顶海棠花造型的花冠,轻柔地给她戴好,看看镜中的苾棠,叹道,“我的棠棠真是好看。” 因为今天是姨母特意为自己办的宴会,苾棠稍稍妆扮了一下,峨眉轻扫,朱唇淡点,头上的花冠华美精致。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嗯,我也觉得自己很好看,都快要赶上姨母了。” 沈皇后被她的小模样逗得乐出声来,“什么赶上,棠棠早就超过姨母了。”她已经四旬的年纪了,怎么能和刚刚十五岁的少女相比,宝贝外甥女不过是逗她开心罢了。 她白皙柔腻的手指搭在苾棠的肩上,轻轻叹道:“也不知道哪家的臭小子有这样好的福气,能娶到我的小仙女。” 小丫头要自己挑喜欢的夫婿,她当然乐意成全。可她和韩从瑾已经退亲几个月了,也没见她喜欢上谁。要说是她还念着那个负心郎,也不像是那么回事,她可是一点儿悲春伤秋的样子都没有。 想来想去,沈诺云觉得小丫头见的男子太少了。她性格安静,不喜热闹,也不喜欢生人,只爱和自家人待在一起,她长到十五岁,所熟悉的不过就是宫里的四个皇子和韩从瑾、沈书远。 既然她谁都不喜欢,那就得想法子让她多见见人才好,也许就能碰到喜欢的了。沈诺云决定,过些天要多办些宴会,要是苾棠喜欢姚世南那样的,世家子弟中多有武将,到时候请来让小丫头过过眼。姚世南也不错,就是年纪大了些,还是多看看吧。 苾棠可不知道沈皇后想了这么多,她微微一笑,“哪家的臭小子也娶不到小仙女,小仙女谁也不嫁,一辈子陪着姨母和母亲。” “那可不行。”沈皇后笑道:“我还要看着棠棠嫁人,还要亲手抱一抱棠棠的孩子呢。” “哎呀,姨母~我不听!”苾棠一听什么孩子,不知怎的就害羞了。 沈皇后一笑,拉着她站起来,“走吧,咱们该出去了。” 家宴摆在昭文帝的乾清宫,请的都是皇家的人,除了两位公主、四位皇子和乔慕柔,还有宗室中的不少人,庆王妃三月刚刚生了一位小郡主,因为还没满月,她没有来。 沈皇后牵着苾棠的手来到乾清宫,欢声笑语的大殿突然寂静了,众人不由得呆住了,看着缓步而来的两个人。 沈皇后云鬓花颜,雍容高贵,头上的九尾凤钗光彩夺目。她手里牵着的少女更是姿容绝美,肌肤胜雪,唇瓣娇红,头上的花冠华美精致。两人一起走来,就像是天上的仙女携手来到凡间游玩,使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生恐动静大了,把仙女惊走了。 萧昱琛的黑眸中卷起了惊涛骇浪,他知道小丫头好看,却没想到她妆扮过后竟然如此惊艳。今日过后,该有多少人动了心思? 萧玉娴只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她怕自己掩藏不住,被人看出端倪来,只用力扯着手中的帕子。沈苾棠,你得意不了多久了,记住今天吧,这是你最风光的一天,也会是你最痛苦的一天,过了今天,你就会从高高的云端跌入泥沼,再也别想肖想姚世南! 萧玉灵睁大了眼睛,她几乎天天见苾棠,看习惯了早就没感觉了,可今天苾棠的妆扮和平日里不同,这样一看她才发现,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比那些话本子里描写的美人可要美多了! 庆王只扫了一眼,就继续喝酒了。这个表妹是美,可他更惦记家里的王妃和小女儿,看美人还没有看小女儿闭着眼睛睡觉更有意思。再说,没有王妃陪在身边,这酒喝起来都没什么滋味了。 萧昱霖完全呆住了。他死死地盯着缓步进入大殿的少女,目光一瞬也不肯错开。她及笄了,也长大了,那么今日将这朵娇美的海棠花采摘了,简直是最完美的时机。 没错,他知晓了惠妃和萧玉娴的计划,她们想让苾棠今日失身给他。而他一点儿也不想阻止她们,他会装作完全不知情,尽量地配合她们的安排。 一想到今日就能一尝夙愿,从此以后苾棠就是他的人了,他会早早把她娶到王府,只宠爱她一人,让她今生今世都陪在他身边,萧昱霖激动的手指都微微颤抖了。 这计划是萧玉娴提出的,惠妃一听就同意了。上次她提出让儿子娶苾棠,昭文帝却下旨赐婚了乔慕柔,虽然乔慕柔也不错,她一开始也是相中乔家的,可她后来更看重苾棠身后的势力,要是有了沈家的支持,儿子离那个位子不就更近一步了吗? 再说,乔慕柔那么喜欢儿子,就算苾棠成了正妃,乔慕柔肯定也愿意做侧妃的。这样不就可以把苾棠和乔慕柔同时拢到自己这边了吗? 没想到昭文帝指的正妃却是乔慕柔。沈皇后肯定不会同意苾棠做侧妃的,惠妃又生气又失望,在她看来,就好像快要煮熟的鸭子又飞了一样,眼看着沈家这么一大块香喷喷的肉,可就是弄不到自己碗里,她是抓心挠肝地难受。 所以,女儿一说这个想法她就动心了。要是让苾棠失身给儿子,那就算沈皇后不乐意,她也得乖乖做侧妃。 一想到沈氏一族的势力能归顺到儿子身边,惠妃好像已经看到了萧昱霖坐上了金光灿灿的龙椅。 她想了想,让萧昱霖直接用强肯定不行,那非惹怒了沈家的人不可,最好是给苾棠下药,让她主动勾引萧昱霖。 不过这个想法一出口就被萧玉娴否定了,“给美人下药,谁最后得了美人,谁就最有可能是下药的人。” 惠妃一听也有道理,到时候人们肯定怀疑是自己儿子做了手脚。虽然她在宫里也有几个亲信,能瞒过沈皇后给苾棠下药,让人不怀疑到自家身上来,可这也难免会引起沈家人的不满。万一他们认定了是自己儿子给苾棠下药,非但不帮他夺位,反而要报复他就糟了。 萧玉娴的想法是,让人给萧昱霖下药,再把苾棠引到萧昱霖身边去。这样,不仅苾棠是受害者,萧昱霖自己也是被人给害了,他是身不由己,怪就怪苾棠正好遇上了。 对于女儿的提议,惠妃仔细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苾棠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计划中的目标,今日这家宴是专门为她办的,相熟的女眷都过来和她打招呼,她难免多喝了几杯,好在是百花酿,不像梨花白那么烈,她还不至于喝醉。 觉得身上有些热,苾棠离开了大殿,来到花园,四月的风温凉,吹在身上很是舒服。 而萧昱霖则来到了他平时最喜欢待的假山旁,他安静地等着,等有人来给自己“下药”。 第59章 四月的风温凉舒适, 拂起她绯红色的裙摆, 苾棠一边慢慢走着,一边想着姨母的事。 姨母一直想要有个孩子, 家宴前她说起将来要抱一抱自己生的孩子时, 那表情并不是和自己开玩笑,而是真心这么期盼的。苾棠心里叹了口气, 她并没有成亲的打算, 自然也不可能有孩子给姨母抱,要是姨母自己能生下一儿半女该有多好,也能让姨母一尝多年的夙愿。可姨母今年已经四十岁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对面跑了过来, 低着头只管往前冲的小宫女险些撞到苾棠身上, 她吓了一跳, 身子猛地一扭,栽倒在一旁的地上, “沈姑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要冲撞您的。” “好了, 起来吧,这宫里贵人多,你可别跑这么快了。”苾棠无意和她为难,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宫女罢了,再说她为了避开自己还摔倒了。 “多谢沈姑娘。”小宫女起身, “奴婢是急着要寻庆王殿下,他王府里的小郡主突然病了, 听说他在曲澜亭,可奴婢怎么也找不到那地方。” 第65节 “小郡主病了?”那小郡主还没有满月,这么小的孩子可是很脆弱的,苾棠给小宫女指了路,想了想,“算了,还是我带你过去吧,曲曲折折的,没准你又迷路了,耽误工夫。” 小宫女感激涕零,“那真是太好了!多谢沈姑娘。”她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拍打裙子上沾着的泥土,匆忙跟上了苾棠的脚步。 走了几步,苾棠发现她走得很慢,还一瘸一拐的,她扭头看了看,见那小宫女脸色惨白,皱眉道:“你受伤了?” “没事没事。”小宫女摇头,“奴婢忍得住,咱们走吧,得赶紧告诉庆王殿下回王府才行。” 曲澜亭还有一段距离,她这样子怎么走过去?苾棠道:“算了,我替你过去说一声好了,你赶紧回去看看脚上的伤吧。” 小宫女又感激又不安,“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没什么,反正我本来也是要带你过去的。”苾棠摆摆手,去了曲澜亭。 曲澜亭架在伴月湖上,沿着弯弯折折搭建在水上的木制栈道,苾棠到了曲澜亭。 她没有进去,隔着十几步看了看,庆王确实在里面,他胖胖的身子坐在椅子上,手肘支在亭中的木桌上,手掌撑着脑袋,似乎在闭目养神。木桌上摆着的精致茶点已经动过了,杯子里的茶水只剩一半,显然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会儿了。 “庆王殿下。”苾棠唤了一声。 庆王毫无反应。 苾棠走近了几步,扬声唤道:“庆王殿下。” 庆王一动不动。 苾棠有些纳闷,迈步进了曲澜亭,只见庆王满脸通红,硕大的脑门上密密麻麻一层汗珠子,他撑着脑袋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苾棠吓了一跳,她本来以为庆王喝醉了,看这样子可不像啊,难道他也病了?难道他和王府里的小郡主得了一样的病?她轻轻推了推庆王,“庆王殿下,你还好吧?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叫太医过来!” 她转身就想离开,不妨手腕猛地被人抓住了。 苾棠回身一看,只见庆王已经睁开了眼睛,他双目通红,眼睛里的神色满是痛苦,好像在拼命克制着自己。 “你、你是棠棠?”他的声音沙哑。 “是我。”苾棠安慰道:“殿下你是不是很难受,你再等一下,我这就去给你叫太医。” “你、你快走!”庆王萧昱厚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带着苾棠的胳膊也抖了起来,他喃喃地念叨着:“快走,快离开我身边!” 苾棠眼看着他越来越不对劲,心里害怕起来。她自幼和四个皇子一起长大,虽然这位二皇子纨绔痴肥,喜欢吃喝玩乐,可他性格最为温和,真正的与世无争,她一点儿也不希望这样的人出什么意外。 她扯了扯自己的手腕,被庆王握得死死的,苾棠柔声安慰道:“殿下你别急,我这就离开,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萧昱厚用力摇了摇脑袋,他的眼神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成了迷迷茫茫的疯狂,苾棠看得心惊胆颤,她的手腕也被庆王握得生疼。 “殿下,你到底是怎么了,快放开我,我去给你找太医过来。”苾棠甩不开庆王的手,她用力去推他。 她的手推在萧昱厚的胳膊上,才发现他的身体很烫。虽然他一直抓着她的手,可隔着她厚厚的袖口,她刚才没有发现。 她越发着急,隔着湖面看了看岸边,想着要是有人经过,就喊一声让人来帮忙。 连着瞅了几眼,也没见有人经过。 她回过头来,又看看庆王,猛然发现他的眼中已经不见了清明,只剩下混乱。 苾棠刚想高喊几声,也许能有人听到,萧昱厚却一下子抱住了她,“美人!” 成王虽然纨绔,但是和王妃的感情很好,成王妃有孕以来,他虽然也歇在通房那里,但都是比较克制,次数很少。王妃生下小郡主之后,他更是再也没有去过通房那里。他是一个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男子,开了荤又素了很久的正常男人,在药物的影响下,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苾棠吓得魂飞魄散,她不敢再高声喊人了,要是被人看到她和庆王这种情形,恐怕她只能嫁到庆王府去,做一个给刚刚生完孩子的庆王妃添堵的侧妃。 “殿下,殿下你清醒一点儿!”苾棠连声唤道。 “唔。”萧昱厚嘿嘿一笑,通红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的王妃,别着急,本王这就来疼你。” ……他认错人了。他的意识并不清醒!他刚才明明还认得自己的! “我不是你的王妃!我是苾棠!”她拼命挣扎,躲避着萧昱厚亲过来的嘴,好容易一条胳膊挣脱开,她用力挥起手,甩了萧昱厚一个重重的耳光,“看清楚,我不是你的王妃!” 萧昱厚顿住了,他长这么大,不管怎么纨绔,也从来没有挨过耳光,苾棠这一下打过来,他有了片刻的迷茫,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庆王殿下!想想你的王妃,想想你刚出生的小郡主!”苾棠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小郡主生病了,她正等着你回王府去呢。” “王妃……小郡主……”萧昱厚喃喃地念叨了几句,突然有了片刻的清醒,他猛地松开了手,转身抱住了亭子的立柱,头也不回地喊道:“你快走!快离开!” 苾棠松了口气,转身就走,冷不防又被萧昱厚一把抱住,“不,你不能走,美人,留下来陪我。” 苾棠用力挣扎,萧昱厚的力气却大得出奇,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又气又急,苾棠在萧昱厚的胳膊上用力咬了下去。 “嘶——”疼痛没有让庆王清醒,反而刺激得他更加疯狂,他一把将苾棠按在了木桌上,茶壶、茶杯和装着精美点心的小碟子叮叮哐哐地滚到地上。 苾棠仰面朝上,纤弱的后背抵在木桌上,她看见了萧昱厚赤红的双眸,他脸上的肥肉在兴奋地颤抖,腮帮子用力鼓着,脑门的汗珠滴了下来,正落在她的脖子上。 那汗珠似乎带着萧昱厚吓人的体温,烫得苾棠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萧昱厚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被自己压在桌上的人是谁,男人的本能在血液里疯狂地叫嚣着,他只是被本能驱使的躯壳。 大手握住了苾棠的衣襟,“刺啦”一声,沈皇后精心为苾棠准备的绯红彩绣云锦春衫裂开,露出里面绣着迎春花的淡粉色小衣。 看着眼前精致的锁骨和一大片白腻的肌肤,萧昱厚的眼睛更加红了。 苾棠的眼睛也红了,这情形让她想起了前世被萧昱霖杀死的时候,那时她也是这样被死死地压制着,衣襟被撕开,下一刻,冰冷刺骨的匕首就刺进了她的胸膛。 不、不能就这样认输!她已经重活了一次,绝不能就这样再死一次!她还有姨母,还有母亲,甚至还有了父亲! 苾棠的指甲抓住了萧昱厚的脖子,在那粗壮的脖子上留下了几道血印子。 萧昱厚吃痛,肥厚的手掌高高扬了起来,苾棠死死地盯着他的手,她知道,他想打自己。 第66节 趁着这个空档,苾棠摸了摸头发,可惜,今天她戴的是花冠,没有尖利的簪子可用。 那手掌在空中抖了抖,慢慢地落下,抓住了苾棠的头发。 苾棠上半身仰起,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下去。庆王体胖怕热,衣服只有薄薄的一层,苾棠死死的咬着,口中传来了血腥的味道。 萧昱厚揪着她的头发用力一扯,苾棠头皮炸裂般疼痛,她忍着要涌出的眼泪,忍着口中血腥气引起的恶心感,更加用力的咬着,那血腥的味道也更浓烈了。 萧昱厚扯掉了她的一缕头发,也扯掉了她头上那华美精致的花冠,那是沈皇后为了庆祝她及笄精心准备的。萧昱厚的手一抬,花冠滚落在地上。 肩膀上的疼痛和体内疯狂叫嚣的本能一样急切,萧昱厚不知道该优先解决哪个,他抓住了苾棠的裙子,产生了一瞬间的犹豫。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怒不可遏的暴喝,有人抓着他的后颈把他扯到了一旁,随即胸口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肥硕的身子飞出了曲澜亭,“噗通”一声掉进了伴月湖里。 第60章 肃王没想到自己见到的是这样一副情形, 暴怒之下, 他一脚踢在了庆王胸口。 “棠棠!”他把倒在木桌上的苾棠扶了起来,见那小脸惨白得像一张白纸, 没有一丝血色, 偏偏嘴唇上沾着鲜血,殷红一片, 红白强烈的对比, 就好像白雪上洒落了红梅花瓣。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泪,眼神空洞,瞳孔却有些涣散了。 向来沉稳肃穆的人此时慌乱了,萧昱琛的手有些抖, 他把她的衣襟拢起来, 遮住了精致可爱的锁骨和小衣上面露出的大片白腻肌肤, 继而把她揽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她, “棠棠,别怕, 我来了。” 身上一痛,苾棠咬住了他的肩膀。 萧昱琛的肌肉一下子紧绷起来,又马上放松了。他不怕被咬,只怕会这样下去会伤了她的牙。 “棠棠,别怕, 我是三表哥。”萧昱琛的大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她的发髻散乱, 精美的花冠掉在了地上,上面还缠着一缕长发,萧昱琛心头大痛,沉声道:“棠棠,你放松些,别害怕,你看看,我是三表哥。” 他这样低声抚慰着她,完全没理会在水里拼命扑腾的萧昱厚。褔公公站在一旁,低着头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苾棠的牙慢慢松开了,是谁在自己耳边念叨着自己的名字?是谁的声音这样温柔? 她茫然地抬起头来,眼前光影斑驳,她好不容易才看清楚了这张脸——是萧昱琛。 “三……表哥?” “是我,棠棠,是三表哥。”她的魂魄似乎终于回来了,萧昱琛的大手小心地扶在她的后背。 “萧……昱琛?” “是我,棠棠,是我,对不起,我来晚了。” 苾棠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仔细辨识。突然,她一口血喷在了萧昱琛的半边脸上,脑袋低垂,双眸紧闭,昏了过去。 萧昱琛霍然起身,吩咐一声:“带上他去坤宁宫!”说完,他足尖一点,身子一跃出了曲澜亭,很快就消失了。 褔公公不慌不忙地把地上的花冠捡了起来,仔细查看一下,见地上没有留下苾棠的东西,这才把水里的萧昱厚拎了上来。 萧昱厚体内药力发作,又被湖水差点淹死,此时也昏了过去。 褔公公没有规规矩矩地从路上走,而是和萧昱琛一样,用轻功从花木上一掠而过。按理说在皇宫是不能用轻功的,可这样过去一路上不知道会遇到多少人。小姑娘这件事就算要查,也是宫里的主子们知道,可不能弄出满城风雨,不然,主子这么沉稳的人怎么会用轻功避开宫女内侍? 到了坤宁宫,萧昱琛放慢了身形,守门的小内侍一见苾棠是被肃王抱回来的,发髻散乱,垂着的一只手上还带着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两腿打颤,连滚带爬地去给沈皇后禀报。 萧昱琛直接把苾棠抱进了她住的偏殿,小心地放在她的床上,刚站起身,沈皇后就冲了进来。 她脸色煞白,脚步飞快,头上的九尾凤钗翼翅颤颤,一见苾棠衣襟破裂,鬓发散乱,小脸惨白,唇上全是血,双眸紧闭躺在床上一副不知生死的模样,沈皇后险些昏了过去,她身子一歪,萧昱琛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胳膊,“母后当心。” “啪!”沈皇后挥手甩了萧昱琛一个耳光,这才发现他的半边脸上也是血,“是你……是谁把我的棠棠害成这样?!” 萧昱琛抬眸看了一眼沈皇后身后的张嬷嬷,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他吩咐道:“请这位嬷嬷派人去传太医过来。” 张嬷嬷看了看沈皇后,见她并没有看自己,低头应了一声,出去吩咐了。 萧昱琛冷厉的目光扫了一圈屋里不知所措的宫女,众宫女也退了出去,只有沈皇后身边两个大宫女还留在屋里。 “母后,这件事是惠妃指使,二哥和棠棠都是被她所害。”苾棠被害成这样,沈皇后的怒火绝对不可能就这么平息,他自己也没打算放过惠妃。 本来他隐约知道惠妃要对苾棠不利,虽然不了解具体的计划,但好像是想促成苾棠和成王萧昱霖。 这也很好理解,惠妃本来就是想让苾棠嫁入成王府的,只不过被父皇指了乔慕柔。她心有不甘,想着用下三滥的手段把生米煮成熟饭,这也在意料之中。 苾棠身边都是女眷,他不好一直盯着,就干脆盯着萧昱霖。 哪知道萧昱霖在假山旁待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异样,他正暗暗疑惑,就收到消息说曲澜亭那边有些不对劲,有人故意拦在那里,不让宫女内侍从那边经过。 萧昱琛飞快地赶了过去,正见到庆王把苾棠压在木桌上。 “母后,二哥为人和善,和二嫂感情甚笃,又刚刚添了小郡主,他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萧昱琛沉声道:“他一定是被人所害,失去了理智,等会儿太医来了,诊脉之后自然就能明了。” 沈皇后眼眶微红,她一言不发,亲自取了帕子,把苾棠唇上的血擦拭干净。 两个大宫女一个去净房换了一盆水,一个开了衣柜,取了一套新的衣裙过来。 萧昱琛站到了屏风外面,两个大宫女帮着沈皇后给苾棠换了衣服,又把散乱的秀发重新绾好,看看没有什么异样,沈皇后这才吩咐,去请萧昱厚的母妃淑妃、皇上都过来坤宁宫。 沈皇后素来雷厉风行,不会无缘无故请人过来,淑妃一听皇后让她去坤宁宫,就知道必然是出了与自己有关的什么事。她一边走着,一边暗暗思量,把二公主萧玉彤和二皇子萧昱厚最近做的事反反复复想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得罪沈皇后的地方,而她自己又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也没有冒犯到坤宁宫之处。淑妃的心落回了胸膛,不慌不忙地来了坤宁宫。 进了坤宁宫大殿,淑妃一眼就看见了跪在地上浑身湿透的萧昱厚。她心头一跳,向上看去,昭文帝面色阴沉,像是暴雨前夕的浓黑乌云。沈皇后坐在他一旁,面色苍白,眼眶通红。 淑妃暗道一声“完了”,她虽然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皇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就算有时候不高兴,也不会露出这么可怕的神情来,更别说沈皇后性子孤高冷傲,向来要强,怎会以弱示人,她可从来没见过沈皇后这副样子。 难道,儿子把皇后娘娘给…… “皇上,皇后娘娘!”一想到儿子不知闯下了什么弥天大祸,淑妃的腿也软了,她噗通一声跪在萧昱厚身边,“庆王他向来不惹是生非的,今日可能是喝醉了,要是他犯了错,请皇上皇后娘娘尽管罚他!只是,看在他刚刚添了小郡主的份上,给他留一条性命吧!小郡主还没有满月,不能让她没有父亲啊!” “老二,你自己说吧。”沈皇后的声音里压着怒火,苾棠惊痛过度,吐了血,太医担心她醒来会受不住,干脆给她服了安神药,即便如此,她睡得也很不安稳,漂亮的眉头紧紧地皱着,白嫩的手指抓着被褥,嘴里时不时喃喃地唤着姨母、母亲…… 她特意为心肝宝贝准备的及笄宴,竟然被人利用来害她,绝对不能饶恕! 第67节 萧昱厚服了太医的药,已经清醒过来。 他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五味杂陈,痛悔交加。他愤恨,恨自己明明与世无争,却还是有人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他后悔,后悔自己不够坚定,明明这中间他是有过片刻清醒的,他记得清清楚楚,苾棠让他想一想自己的王妃和小郡主。苾棠是美,可他从来都是把她当作妹妹看的,他的王妃刚刚生下一女,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给她添堵。他也庆幸,庆幸萧昱琛来得及时,大错尚未铸成。 “……父皇,母后,儿臣虽然是被人所害,可冒犯了棠棠也是事实,儿臣甘愿受罚。”在皇上和淑妃来之前,皇后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苾棠是不能嫁给他做侧妃的,所以,他不能说他把苾棠的衣服扯开了,只能说他抓了苾棠的头发,把花冠扯掉了,之后,肃王及时赶到,制止了他。 淑妃的心忽上忽下。只要不是侵犯了沈皇后,儿子还是能活的。可苾棠是沈皇后的心肝,沈皇后的怒火要如何平息?她咬牙切齿地说道:“皇上,皇后娘娘,这后宫中竟然有人用如此污秽的手段暗害亲王,一定要查个一清二楚才行!”得把皇后的注意力引到别处去才行,这背后的罪魁祸首才是该承担皇后怒火的人。 即便还没有查证清楚,沈皇后其实已经大致相信了萧昱琛的话。 萧昱厚没有夺嫡的心思,这宫里的人都知道。他没必要非得娶苾棠,还是用这种给自己下烈性药的手段。要知道一个中了药失去理智的男人是很可怕的,他可不会懂得怜香惜玉,苾棠身子娇弱,在这种惊惧害怕的情况下被强行破身,可想而知会是多么痛苦,更何况,事后她还要嫁给庆王做侧妃。 萧昱厚要是真想得到沈家的势力,就不会让苾棠身心遭受重创。 这样的事,一定是一个痛恨苾棠的人所策划的。 “皇上,这件事,臣妾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沈皇后紧紧抓着昭文帝的胳膊。 昭文帝沉声道:“查!查清楚!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这宫里翻云覆雨!”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 低着头坐在一旁的萧昱琛心头一缩,衣袖下一双大手紧紧地握了起来。他今日太冲动了,给庆王的当胸一脚,暴露了他一直竭力隐藏的心思。 如今,这心思被父皇察觉,父皇对小丫头起了杀心,他该如何,才能保住小丫头的性命呢? 第61章 成王在假山旁等了许久, 也没有人来给自己下药, 他心里起了疑惑,想要离开又担心错过。 正在犹豫之时, 他身边的内侍急匆匆过来, “殿下,出事了, 皇后请了皇上和淑妃过去, 听说庆王也在坤宁宫。” 庆王在坤宁宫?成王有种不妙的预感,事情一定是出了差错!难道苾棠和庆王…… 他再也等不下去了,大步回了惠妃宫中,只见惠妃正一脸的气恼, 指着萧玉娴低声斥道:“你是怎么弄的?你说让我出人你来安排, 你就是这么安排的?!把苾棠安排去了庆王那里, 让庆王占这个大便宜?!” “母妃,你别生气,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萧玉娴委屈地说道:“一定是那个给苾棠带路的小宫女听错了,我明明说的是成王, 她却听成了庆王。” 惠妃脸上的怒色更盛,“带路的听错了,那送茶水的也听错了?!” “送茶水的和带路的本来就是同一个宫女嘛。”萧玉娴解释道:“我说的是把茶水送到成王那里,再把苾棠带过去,谁知道那小宫女这么大意呢。” 惠妃气得胸膛不停起伏, 苦心安排了半天,这煮熟的鸭子又到了别人的锅里, 她能不气吗,要不是萧玉娴是她的亲生女儿,她真想把她给处置了。 萧玉娴其实也气得要死,她是一心想让苾棠受最大的磋磨。要是苾棠嫁给萧昱霖,以萧昱霖对她喜爱的心思,成亲后还不知道怎么宠爱她呢,将来萧昱霖要是当了皇上,那苾棠肯定是宠冠六宫,她可不想让苾棠这么风光,一定要让她凄惨无比才行。 她想来想去,才挑中了庆王。 庆王已经有了王妃,感情还很好,苾棠去了只能做个不受宠的侧妃,而且还是在王妃刚生了小郡主时出的事,王妃肯定看她不顺眼,到了庆王府苾棠的日子别想好过。再说,庆王痴肥,模样在四个皇子中是最丑的,又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最多混个太平王爷当当,跟着这样的人,苾棠也别想出头,一辈子都得憋屈着过。 只是没想到,事情安排的天衣无缝,最后竟然让苾棠逃脱了。 从坤宁宫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是:庆王醉酒扯坏了苾棠的花冠,罚庆王禁足一个月。 不仅没有给庆王和苾棠赐婚,连对庆王的惩罚都微不足道,显然两人没有成事,不然不可能是这样的结果。 萧玉娴明里暗里策划了一通,竟然是这样不痛不痒的结果,更是满心不甘,“母妃,咱们要不要接着造势,就说庆王已经看了苾棠的身子,让皇上给庆王和苾棠赐婚?反正苾棠被庆王占了便宜,也不能再嫁给大哥了,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庆王呢,毕竟庆王可是没什么大志向的。” 惠妃顿时犹豫起来,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这沈家的势力自己儿子得不到,也不能让肃王或者怀王得到,倒不如便宜庆王…… 萧玉娴一见惠妃动心,大喜,正想再接再厉地游说一番,却见萧昱霖慢慢地走了进来。 他俊脸紧绷,眼神骇人,盯着萧玉娴一副要把她生吞活剥的样子。 “大、大哥,你——”萧玉娴突然害怕了,她还记得萧昱霖说过,让她不要找苾棠的麻烦。 “啪!”萧昱霖扬手,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在萧玉娴的脸上。 萧玉娴尖叫一声,身子趔趄倒在地上,一缕鲜红的血从她的嘴角沿着下巴蜿蜒滴落,她眼前金星乱冒,耳朵嗡嗡响成一片,脑袋里更是昏昏沉沉,一时间,她看不清也听不清了。 惠妃不敢置信地看着萧昱霖,声音尖利地问道:“你、你做什么打她?!”她这个儿子向来以温润示人,连宫女内侍都从不为难,更别说动手打自家人了。 “母妃,她是故意要凑成苾棠和成王的。这件事到此为止,母妃不要再插手了。”成王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萧玉娴,眼神比数九寒天的冰碴子更加渗人,“从此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妹妹!” …… 离开坤宁宫后,萧昱琛去了德妃宫中。 “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不是救下小丫头了吗?”虽然萧昱琛的脸色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可知子莫若母,德妃还是发现了他的异样。 萧昱琛沉声道:“母妃,父皇他……察觉到了,接下来,我想和棠棠定亲。”他当时确实太冲动了,一见小丫头那副样子,平时的冷静克制都忘了,才会一脚踢在了庆王的胸口。现在父皇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对小丫头动了杀心,他只能把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德妃细细的眉毛皱了起来,“这件事可不好办,你有没有什么法子?” 萧昱琛沉默片刻。父皇对不起沈家,可却从来没有对不起他,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皇上从来都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并不想惹皇上失望伤心,更不想和皇上对立。 “母妃,父皇那里有我。”萧昱琛薄唇轻抿,“皇后那里,还要麻烦母妃走一趟。” 德妃慢慢地点点头,“我明白。”她和皇后的恩怨早就该解开,只是她知道,皇上不想让她去解开,皇后的内心深处也不想解。 次日一早,德妃来了坤宁宫,探望“受到惊吓”的苾棠。 苾棠喝了安神药,此时还没有醒来。沈皇后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一边想着刚才安排下去的事情还有没有纰漏。 听说德妃来了,沈皇后愣了一下。同在皇宫,两人自然不可能不见面,可这么多年,德妃从来没有单独一人主动来坤宁宫。 “让她进来。”沈皇后把苾棠的手塞到被子里,给她把被子盖好。 “皇后娘娘。”德妃给沈皇后见过礼,“棠棠还没醒吗?” 第68节 昨天是萧昱琛把苾棠抱回来的,沈皇后估计德妃也知道具体情形,她摇摇头,“应该快醒了。” 昔日的好姐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面对面说话了,一时间两人心里都有种恍惚感。沈皇后率先回过神来,“你已经看过棠棠了,回去吧。”萧昱琛已经救了棠棠好几次了,沈皇后对德妃虽然还是冷淡,却不想当初那样恨之入骨了。 德妃却慢慢地跪在地上,举起手道:“姐姐,我愿以我和儿子的性命起誓,我从未害过姐姐和姐姐身边的人。” 沈皇后的手猛地一抖,当初大侄儿在她的坤宁宫出了事,在场的只有德妃一个外人,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德妃背叛了自己,恨不得拿把剑杀了她。可皇上却护着她,说着没有证据。 当时德妃口口声声说不是她下的手,可后来她却再也没提过此事。不管沈皇后如何为难她,她都默默忍了,再也没有为自己辩解过。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却突然来到坤宁宫,发了这样的毒誓。 德妃双目直视沈皇后,“姐姐,当年的事,真的不是我做的。”要是害人的是别的妃嫔,她早就揭穿这一切了,可偏偏是那个人,那个谁也办法的人。 沈皇后看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走神了。 “三……三……表哥,救我……救救……我……”耳边传来苾棠的呢喃声,沈皇后浑身一个激灵,像是从噩梦中突然醒来一样,她连忙去看苾棠,只见她嘴唇翕动,泪珠不停地从眼角流下,白嫩的双手在空中乱抓,好像是想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 沈皇后把她的手握住,唤道:“棠棠,棠棠快醒醒!” “三表哥……”苾棠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棠棠醒醒,醒过来噩梦就结束了。”沈皇后的手和苾棠握在一起,德妃轻轻叹了口气,拿起一旁摆着的帕子,帮苾棠擦着眼泪。 沈皇后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制止她。 耳边传来温柔的抚慰声,苾棠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沈皇后松了口气,“棠棠,别怕,姨母在这里。” “姨母……”苾棠想起自己昏倒前的情形,她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脑袋转了转,发现这里是自己住的偏殿,猛地坐起身,扑到了沈皇后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沈皇后知道她是吓坏了,昨天她被萧昱琛抱回来的样子,也吓到了自己。她心疼地搂着苾棠,“没事,棠棠别怕,已经没事了。” 苾棠哭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抽抽噎噎地说道:“姨母,我不要嫁给庆王……”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是泪,小脸上也是泪痕斑驳,沈皇后顺手从德妃的手里抽出帕子,给她擦拭,“没事,不会嫁给庆王的,庆王醉了酒,扯坏了棠棠的花冠,皇上已经罚他了。” 苾棠疑惑地眨眨眼,突然明白过来,这是姨母把这件事压下来了。也是,要是她和庆王当时的情形传出去,她要想不嫁给庆王,恐怕就得青灯古佛伴一生了。 她不怕青灯古佛的孤寂,就是舍不得姨母和母亲。 “姨母,那庆王他……他不是故意的……”庆王明显也是被人给害了,他当时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而且他清醒的那个瞬间,还让她尽快离开来着。她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惩罚庆王的,可她不希望罚得太重了,毕竟他平时是个和善之人,此事也是身不由己。 “只是罚了禁足而已。”沈皇后握着她的手,“棠棠,当时你是怎么去曲澜亭的?” 苾棠回想了一下,把自己遇到小宫女的事说了一遍。 “小郡主生病?小郡主好好的,根本就没有生病!”沈皇后面色冷了下来,“那个小宫女的样子,棠棠还记得吧?” “记得。”苾棠点点头,“我可以把她画出来。” 第62章 有了苾棠画的小宫女画像, 沈皇后查起来就更明确了。 这个小宫女是在御花园做杂役的, 并不属于那个宫殿,平时也乐呵呵的, 没有与人为敌, 也不见和谁交往甚密。 只是她却再也不见人影了。 沈皇后在宫里大力找搜寻两天,在一个废弃的井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已经死了两天了, 可见是苾棠出事那天就被灭口了。 唯一与此事有关的人死了,查明真相的路也堵住了。 沈诺岚看看皱着眉头的沈皇后,“姐姐不用烦恼。这件事就算查出来是惠妃做的,也不会有多大作用。姐姐想一想, 她可是四妃之一, 棠棠在坤宁宫再受宠, 身份上却是平民之女。到时候皇上会怎么处理呢?大不了把惠妃训斥一顿,禁个足, 或者再抄写女诫什么的,这样的惩罚, 就算拿到朝堂或者民间让大家议一议,也是极公正的,不会有人说皇上偏颇。而她下药害亲王的事,庆王不愿追究,这事也闹不起来。” “可是这样的惩罚, 我却是不会接受的。”她揽着宝贝女儿的肩膀,心疼地捏了捏她的小脸, 苾棠这两天有些恹恹的,小脸已经瘦了一圈了。“她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害棠棠,以为杀人灭口就了事,也未免太天真了。姐姐,既然她用阴谋,我们又何必非要用阳谋?!” 沈皇后沉思片刻,点点头。她素来高高在上,不屑于使些阴私手段磋磨这些嫔妃,可是这不代表她不会。在宫里这么多年,她也学会了些。“这件事咱们好好想想,她险些让棠棠吃了大亏,咱们可不能便宜了她。” 过了两日,是庆王府小郡主的满月。 庆王虽然被禁足不能出王府,却能邀请大家去府里。小郡主是皇上第一个孙辈,皇上也不忍心委屈了她,默许庆王办一个热热闹闹的满月宴。 苾棠本来不想去,可按照常理来说,庆王一向温和,醉酒扯坏了她的花冠,赔了礼道了歉,又被罚了禁足,这事就该过去了。她此时应该去庆王府,也算是个表态,要是任性不去的话,倒是引人无端猜测了。 “棠棠,你别和二哥生气,他那个人没什么坏心。”萧玉灵坐在宽大的马车上,拉着苾棠的手,“那天估计是没有二嫂看着,他就贪杯喝醉了,你要是还气的话,等到了庆王府我帮你捶他几下,好不好?” 苾棠摇摇头,“放心吧,我没生气。”说到底,庆王也是被人所害,而且,他很可能是被自己连累了,毕竟,他在宫里可没什么仇人。 萧玉灵看了看她的小脸,叹道:“你这两天都瘦了,棠棠,等会儿满月宴结束了,咱们去天香楼用膳吧,我请你吃最好最贵的,就当是替二哥赔罪了,好不好?” “不好。”看着萧玉灵失落的样子,苾棠笑道:“等满月宴结束,我要回四明街。去天香楼的事下次再说,我可记在心里了,最好最贵的,你可休想赖账!” “保证不赖账!棠棠说什么时候去咱们就什么时候去!”萧玉灵笑了起来。 四大王府离皇宫都很近,马车只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虽然庆王醉酒闹事被罚禁足,可这对于一个纨绔的皇子来说不算什么,庆王府门前依旧热闹非凡,马车停了长长的一串。好在萧玉灵是公主,不用把马车停到街道外面去。 两人下了马车,牵着手来到宴席处。女眷们好奇地打量着苾棠,她不喜宴会,除了在宫里,人们很难见到她。 十五岁的少女雪肤花貌,神情淡然,本来猜测她和庆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的人也歇了心思。 萧玉灵拉着她去看了小郡主,刚刚一个月的小孩子胖乎乎的,裹在襁褓里睡得正酣。苾棠想起了母亲作的画,她满月的时候好像和这孩子差不多胖。 “二嫂,她可真可爱。”萧玉灵叹道。 庆王妃笑道:“睡着了可爱,醒了就淘气了。”她看了一眼苾棠,暗暗庆幸那天的事被肃王给打断了,这样美貌娇柔的少女要是真的进了庆王府,她可没有把握继续将夫君的心拢得死死的。 苾棠本来就不喜生人,更何况又是刚出了这样糟糕的事。这两天沈诺云和沈诺岚教了她不少后宅宫廷里的女人们惯用的隐私手段,加上刚刚被算计了一次,她在这庆王府十分小心,茶水点心什么都没碰。略微坐了坐,等到有人告辞离去,她也跟着离开了。 第69节 她要回四明街,和萧玉灵不是同路,萧玉灵也就没和她一起离开。 因为提前送了信,自家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外面,除了车夫,还有沈府的两个侍卫护在一旁。 从庆王府回四明街要经过西华街,西华街是一条十分繁忙的街道,京都最有名的珍宝阁就在这条街上。因为行人和马车太多,苾棠的马车通常都是走和西华街并行的一条小巷,这条巷子人少不会拥堵,而且比走西华街更近。 不过苾棠这两天可是惊弓之鸟,专门叮嘱了车夫,别走小巷,一律走大路。 过了西华街,眼看着离四明街越来越近了,马车却突然停下来。 苾棠正想开口问是怎么回事,就听见侍卫喝了一声:“这是首辅沈大人家的马车,闲杂人等请即刻让开。” 他的声音十分强硬,苾棠心头一跳,往常就算有人挡了马车,侍卫也是交给车夫处理,现在他不仅态度强硬,还直接报出了沈首辅的名头。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苾棠把车帘挑开了一条缝,只一眼,她就险些叫出声来。马车前面站了五六个黑衣蒙面人,手持利刃,堵住了马车前去的路。苾棠大着胆子朝后看了一眼,马车后面也站了几个黑衣人,手中的利剑闪着寒光。 马车被他们一前一后堵在中间,进退不得。在侍卫报了沈首辅的名头后,黑衣人并未散去,显然,他们就是冲着这马车来的。 苾棠的心凉了。这里可是京都,天子脚下!是谁要在青天白日的大街上杀人,就为了要自己的性命?她带了两个侍卫,应该还有两个暗卫躲在一旁,可对方却有十来个人…… 而且那黑衣人站在那里,虽然一言不发,却有种冰冷血腥、雷霆万钧的感觉,光看气势就不是一般的宵小之辈。 是谁,下了这样的血本来取自己的性命? 中间的黑衣人一挥手,刀光剑影一瞬间全都朝着马车袭来。两个侍卫身形暴起,只一个照面,他们的身上就见了血。 两个侍卫的心凉透了。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只这一下,他们就知道完了。 对方的身手极好,应该是自幼严格训练出来的。论单打独斗,他们兴许能勉力支撑片刻,可现在对方有十来个,他们却只有两个。 “我拖着他们,你带姑娘走!”一个侍卫咬牙切齿地喊道,他是不可能打赢的,只能完全放弃防御,拼着被砍个七零八落,兴许能拖延上几息的时间,只盼着同伴能在这一眨眼的工夫把姑娘带出去。 马车“哗啦”一声被劈了个散架,苾棠眼看着几道剑光朝自己而来,大喊道:“肃王殿下——” 几道剑光不约而同地迟疑了一瞬,一道玄色身影从天而降,把苾棠抱在了怀里。 黑衣都愣住了。 苾棠也愣住了,她本来是要喊“肃王殿下的暗卫还不出手?”结果刚刚喊完“肃王殿下”四个字,肃王就真的出现了!倒好像是被她喊出来的一样。 萧昱琛单臂搂住苾棠的腰,把她死死地按在自己怀里,右手握着寒光闪闪的软剑,低声道:“棠棠,抱紧我。” 只有褔公公跟在他身边,苾棠来不及问暗卫去哪儿了,也来不及问他怎么会出现得这么巧,双臂环抱着他劲腰的腰身,把头埋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她娇软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一点儿缝隙都没留,萧昱琛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玲珑起伏,也感受到她轻微的颤抖。他握紧了手中的软剑,就算他预料到了今日的暗杀,也不能带着自己的人把这些黑衣人都杀了,那样只会彻底激怒皇上。他只能装作偶遇,只身犯险,甚至平时保护苾棠的两个暗卫也让他给提前调走了。 他只能赌,赌自己的鲜血能换来父皇内心最后的一点儿真心。 黑衣人对视一眼,中间的黑衣人眉头皱了起来,他盯着肃王看了看,手一挥,十来个人一拥而上。 两个侍卫原本以为来的是平时隐藏着的暗卫,没想到却是肃王。见黑衣人连堂堂亲王也敢下手,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刚燃起来的一点儿希望之火又被浇灭了。眼见着肃王和他的内侍被围攻,侍卫也冲了上去。 肃王来之前已经给福公公交代清楚了,他今日是必要见血,褔公公只管自保就行。 黑衣人的目标是被肃王护在怀里的苾棠,奈何她被肃王抱得紧紧的,肃王本人又是身手不凡,刀光剑影中他们生恐误伤了肃王,难免畏手畏脚,一时间就算人多也没占到上风。 苾棠抱着萧昱琛的腰,她怕得要死,却不敢闭上眼睛,眼见着剑光越来越密,萧昱琛的玄色锦衣已经破了一处,虽然没有见血,离受伤也不远了。 “殿下,殿下你走吧。”苾棠咬咬牙,这些人的目标是自己,她不能连累他,“殿下你松手。” 她松开了自己搂着萧昱琛劲腰的双臂,可萧昱琛的大手依然压在她的腰上,把她禁锢在怀里。 黑衣人觑到了这一点稍纵即逝的机会,一个人刺向了萧昱琛的右肩,另一人则刺向了他怀里苾棠的后背。 萧昱琛黑眸一闪,他手中的剑把苾棠后背上袭来的黑衣人击退,却装作躲闪不及,右肩直接迎上了黑衣人的利剑。 苾棠眼睁睁看着那把剑刺进了萧昱琛的肩膀,她似乎听到了利刃刺进血肉时那奇怪又恐怖的声音。 “三表哥!”苾棠大喊一声,眼泪涌了上来。 萧昱琛右肩受伤,右手也失去了力气,他干脆把手中的剑扔到地上,右手扶在了苾棠的肩膀,双臂环抱,搂着她站在那里,淡淡地看着面前的黑衣人。 肃王的样子很明显,他打算用身体护着苾棠,要想刺中苾棠,除非把他杀了。领头的黑衣人狠狠地瞪了一眼惹祸的手下,踌躇地和肃王僵持片刻,手一挥,带着人退去了。 “三表哥!”苾棠从萧昱琛的怀里退了出来,见他右肩处的玄衣破了个口子,衣服瞬间湿了一片,就算从颜色上无从分辨,她也知道那是他的血。“三表哥,你、你怎么样啊……” 晶莹的泪珠沿着白嫩的脸颊滚滚而下,萧昱琛的黑眸定定地看着她,突然俯身过来,温热柔软的唇落在了她的脸上。 泪珠有些涩,尝在他的唇间却变成了甜,一直甜到了心尖。 第63章 一个温热的吻落在脸上。 苾棠呆住了。 萧昱琛浅尝辄止, 她刚刚被庆王吓过, 现在还不是放纵的时候。他黑漆漆的眸子抬起来,盯着苾棠怔怔的双目, “棠棠,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三……表哥。”苾棠的一颗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胸膛中蹦出来了, 她的脸染上了一丝绯红, 黑白分明的眼睛躲闪起来,不敢和萧昱琛对视。 萧昱琛的嘴角翘了起来,他很满意她的反应,至少不是吓得脸色发白。那一抹绯红, 那躲闪的眼睛, 是不是说明苾棠明白了他的心却并不排斥呢? “棠棠, 我救了你。”萧昱琛的声音低沉,他看了一眼旁边, 两个侍卫受伤严重,正在一边上药包扎, 褔公公也受了些轻伤。 苾棠褔了一礼,“多谢殿下。殿下要是有什么要我——”她突然卡住了,不仅因为萧昱琛握住了她的胳膊,不让她蹲下|身去,还因为刚才萧昱琛问的话和他的吻, 她想,她明白萧昱琛想要什么了。 “看来棠棠也清楚了。”萧昱琛薄薄的唇角勾了起来, “棠棠,我要你——以身相许。” “殿下,我……”苾棠不知该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本来没想嫁人,可萧昱琛救了她也是事实,而且他已经不止一次地救过她了。 第70节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显然有大批的人过来了。 萧昱琛突然低头,在苾棠娇红的唇瓣上轻轻一吻,她的唇比白嫩的脸蛋更加柔软,像是一片花瓣,带着一丝清甜的香气。他本来只是想碰一下,让苾棠彻底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让她不能找借口逃避,可这柔软甜美的感觉让他无比留恋,要不是马蹄声越来越近,他真舍不得离开。 苾棠的眼睛倏地睁大了,萧昱琛的俊脸在她的眼前放大,他垂着眼眸,她能看清他眼睛上一根根浓黑纤长的睫毛,他挺直的鼻子压在她的脸上,薄唇贴在了她的唇上,竟然意外的柔软。她呆了一瞬,那温热的唇瓣一触既离,让她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 可萧昱琛黑眸中燃起的火苗告诉她,不是幻觉,他真的吻了她的唇。 纷杂的马蹄声中,萧昱琛哑声说道:“棠棠,你只能嫁给我。” 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都来了。青天白日当街杀人,这可是多少年都没有过的事了。大批的人马赶到出事的地点,没有发现满地死尸,倒是有侍卫和内侍受伤,而站在那里一身玄衣的人,赫然就是当朝亲王,权倾朝野、能随意插手六部事务的肃王殿下。 京兆尹和指挥使的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苾棠刚想回身看看谁来了,萧昱琛却按住了她的肩膀,不慌不忙地从苾棠袖中取出帕子,把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他吩咐京兆尹准备了马车,简略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责令他们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当街行凶,又派人把重伤的两个侍卫送回了四明街沈府,然后带着苾棠坐上了马车。 “殿下,你的伤还、还在流血!”虽然他的玄衣从颜色上看不出来染了血,可那湿濡的一片却明明白白地表明,他的血还没有止住。 萧昱琛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无妨。”这伤本来就是要给人看的,现在还不能止血。倒是苾棠一说话,让他想起了刚才那个匆忙的吻,他看向苾棠娇软的红唇,黑眸渐渐变得深邃。 苾棠这才发现自己的处境不太妙,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萧昱琛高大的身子使得马车里的空间更加狭小,而他别有意味的目光更是让她坐立不安。 她悄悄地向后挪着身子,恨不得把自己嵌进马车的角落里。 萧昱琛不想把她逼迫得太紧,黑眸从她的脸上挪开,“棠棠,这几天你先待在宫里,不要离开。”只要待在后宫,她暂时就是安全的,等到赐婚的圣旨下了,她成了肃王妃,父皇也就不会再对她下手了。 “是……是惠妃娘娘要杀我吗?”那些黑衣人可不是普通人家请得起的,更何况,他们连亲王都敢动手。她前几天刚和惠妃结了仇,就算没有摆到明面上,彼此却都是心知肚明的。 萧昱琛沉吟片刻,“还未可知。棠棠要多加小心。” 苾棠点点头,她这几天听姨母和母亲教了很多,后宫之中害人的手段真是五花八门,她以后会格外小心的。 到了皇宫,萧昱琛去了乾清宫,苾棠则去了坤宁宫,跟沈皇后讲了这次遇袭的事。 沈皇后倒抽了一口凉气,搂着苾棠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见她的鬓角上染了一丝红,吓得差点昏死过去,“棠棠头上受伤了?!” “没有没有。”苾棠连忙解释,“我一点都没伤!这估计是在肃王的衣服上蹭到的。姨母,你说,是不是惠妃娘娘要杀我?”当时肃王抱着她,她的头靠着他的肩膀,很可能蹭到了他右肩上的血。 沈皇后松了口气,幸好心肝宝贝安然无恙。 不过,惠妃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去当街杀人?她心里有些不信,惠妃在宫里,是不可能养这么多杀手的,要说是成王府的人,可她看成王平时对小丫头颇为上心的样子,难道他会派人来杀棠棠?这有些说不通啊。 不是成王,也不可能是肃王,难道是他? 沈皇后半晌没有言语。苾棠的肩膀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她扭头看了一眼,沈皇后握在她肩上的手骨节微微凸起,手指泛白,显然正在不自觉地用力。 她又去看沈皇后,见她神情茫然中带着一丝痛苦绝望,苾棠的心头突然升起一种不详的感觉,姨母向来是孤高冷傲高高在上的皇后,她从来没见过她这个表情。说起来,自从前两天德妃出现在坤宁宫之后,姨母就开始有些不对劲了。她见到姨母的时候,姨母十有八|九在发呆,似乎在回味,又似乎在走神,连宫务都不太上心,多是交给下面的女官处理。 “不是她,难道是他……”沈皇后喃喃地说道,她的身子突然抖了一下,回过神来,见苾棠担心地望着自己,拉起她的手,“走,当街遇袭不是小事,这件事一定要让皇上查个清楚。” 沈皇后拉着苾棠进了乾清宫。 苾棠一眼就看见萧昱琛跪在殿门外,他的衣服没换,还是那件染了血的玄衣。她惊讶地差点叫出声来,他刚刚受了伤,怎么不请太医过来看,却要跪在这里? 萧昱琛抬眸看看她,轻轻摇了摇头。 沈皇后也愣住了,她刚刚听苾棠说了,是肃王从天而降,打跑了黑衣人,他做了好事,怎么倒被罚了?难道那些黑衣人真的是他的人,萧昱琛坏了他的事,所以被他罚了? “陛下,肃王受了伤,怎么还跪在外面?”沈皇后款步进了大殿。 昭文帝面沉如水,他没想到这个儿子如此大胆,明知道自己不想让沈氏一族继续壮大下去,还要来自己面前求娶苾棠。要知道他将来可是要继承自己的位子的,那苾棠将来不就是皇后吗?沈氏已经出了两任首辅,一个皇后,要是将来沈书远继任首辅,苾棠又成了皇后,那沈氏一族的势力可就上天了。 “他既然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让他跪着吧。”昭文帝握住了沈皇后的手,“阿云是不是为了棠丫头遇刺的事来的?放心,这件事朕一定会彻查的,青天白日当街杀人,这事太过恶劣,无论是谁如此大胆,朕都不会放过他的!” 沈皇后点点头,“这可是在京都,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这背后的人可真是太嚣张了。这样的恶人就该天打五雷轰才对,陛下,您说是不是?”她一双妙目盈盈望向昭文帝。 昭文帝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些,却没有接她的话。 沈诺云缓缓垂下了眼眸,手指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袖口。 虽然刚才肃王示意自己不用管,可他为救自己受了伤,苾棠还是很担心他,“皇上,肃王殿下伤在右肩,要是不赶紧让太医来看看,万一将来影响他握笔握剑就不好了。” 昭文帝眉头一皱,沈皇后拉住苾棠,“陛下既然在忙,臣妾就先回了。”她从来不插手皇上和皇子们之间的事,这次来乾清宫也不过是心中有疑问,现在她的疑问已经解了,该离开了。 苾棠只觉得姨母的手冰凉,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玩的雪团。她疑惑不安地看了看沈皇后,没有说话,跟着她出了乾清宫。 萧昱琛看着苾棠一步三回头的样子,黑眸中闪过一丝愉悦的笑意,小丫头还算有良心! 昭文帝拿着奏折批了一半,却想着苾棠说的“将来影响他握笔握剑”,朱笔落下去就点了个大红团,他生气地把奏折一拍,“老三进来!” 肃王垂首立在龙案前。 “你就那么喜欢她?!”昭文帝看看他右肩,那里的玄色锦衣破了口子,湿濡一片,可见伤得不轻。 “父皇。”萧昱琛知道自己不能答错,一旦出了错,别说他娶不到小丫头,就是小丫头的性命他也保不住了。他缓缓开口:“最强的男人理应拥有最美的女子。” 昭文帝眯着眼睛看着他,半晌道:“她不能做皇后。” 袖子下的手紧紧地握了起来,萧昱琛低着头,“不许以正妃之位,儿臣恐怕不能如愿。” 昭文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沈皇后视苾棠为亲生女儿,不会委屈她去给人做侧妃的,就算是皇子的侧妃,甚至是皇上的妃嫔,在沈皇后的眼里都是妾室。 “就算是太子妃,也不一定会荣升皇后。”昭文帝缓缓说道,他的这个儿子心机深沉,要想钳制沈氏一族的势力,将来肯定是有办法的,就怕他过于宠爱苾棠,会任由沈氏壮大下去。 萧昱琛艰难地开口:“父皇,这……恐怕不好处理。”太子登基后,按照惯例,一般过上月余,会封太子妃为皇后,举行封后大典。当然,也可以拖着不封后,或者在封后前的这一个月,寻个错处,将太子妃废成低一阶的妃嫔,那皇后之位花落谁家,就不一定了。 第71节 “朕走之前,除了传位的圣旨,也会留下另一道圣旨,指明苾棠不能做皇后。大齐重孝道,要是有一道先皇遗旨,那可是谁都不会反对的。”昭文帝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似乎有些得意,在这个重孝道的大齐,不管他走之前留下多么荒唐的圣旨,朝臣们都不会反对的。他突然想,就算是让沈诺岱给自己陪葬,恐怕也能如愿吧? 第64章 次日, 昭文帝下旨, 指苾棠为肃王正妃。 因为今年有成王要大婚,礼部同时准备两位皇子的婚事恐怕太过吃力, 所以肃王的婚期定在明年。 下旨前, 昭文帝特意问过了沈皇后的意思。 沈皇后一点儿也不惊讶,肃王救了棠棠好几次, 要说全是偶然碰上那是不可能的, 显然他对苾棠是格外上心。天家无情,她不想让苾棠像自己一样嫁入皇家,可萧昱琛又是苾棠强有力的保护,再说, 如果苾棠已经动了心, 她也不忍心让她伤心。 “棠棠, 你是怎么想的?你不用害怕,就算他是亲王, 也不能说娶就娶,棠棠不用勉强自己。”沈诺云抚摸着苾棠柔软的头发, 小丫头长大了,有人惦记着她了,她心里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又有些舍不得。 沈诺岚也在一旁,因为苾棠遇袭的事情闹得太大, 沈府的两个侍卫还受了重伤,她一听到消息就赶到了坤宁宫。她其实不太希望女儿嫁入皇室, 女儿心思单纯,不适合皇室中的尔虞我诈。要是将来肃王登上大位,那后宫之中勾心斗角是免不了的。 再说,皇宫之中哪里有真情在,就算皇上和姐姐当年那么恩爱,姐姐有个宠冠六宫的名头,可她总觉得事情没有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甜蜜的爱情下面好似掩藏着什么诡异的东西。尤其是这次来宫里,她觉得姐姐十分反常,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异样举动,可精神上却有些恍惚,甚至用膳的时候,她觉得姐姐明明是不想吃,却在勉强自己咽下去。 苾棠的小脸涨红了,低着头,声如蚊呐,“姨母,我……愿意。”萧昱琛救了她,还不止一次,她不能拒绝他。 沈诺云看看她的样子,心里有数了,她本来担心苾棠只是为了报答肃王的救命之恩,可她这害羞的样子,说明她心里也是喜欢肃王的。 沈诺岚拉着宝贝女儿的手,默默叹了口气。自从和韩从瑾退婚后,她看女儿一点儿都不想再谈及婚事,每次提到都是避而不谈,她一直担心宝贝女儿就此心灰意冷,真的像她一开始说的再不嫁人,难得这次她肯点头,肃王就肃王吧,只要她肯嫁就好。 好在,这些天她和姐姐教了女儿不少女人间惯用的阴谋诡计,小呆呆都认真地都记下了,以前她也教过不少,可女儿太呆,左耳进右耳出,没往心里去,这次吃了亏,倒是对这些都上心了。既然要嫁肃王,她还得多多教导女儿才是,不能像上次曲澜亭那样,让宝贝女儿再吃亏。 赐婚圣旨一下,肃王就送了个小内侍到苾棠身边,小内侍名唤颜奕,生得身材高挑,面孔白皙,一张娃娃脸,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很是讨喜。 苾棠在家里是丫鬟白露和秋霜服侍的,丫鬟却不能进皇宫来,侍卫和暗卫也进不了宫。在宫里自然有坤宁宫的宫女,可皇宫里的宫女内侍又不能随便出宫,所以她在往返皇宫和家里的路上从来不带服侍的人。这个小内侍是肃王府的,不仅能跟着她入皇宫来,还能跟着她去四明街,这样她就有了个能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人。 肃王早就想给她身边安排一个这样的人,奈何以前没有名分,名不正言不顺,现在她成了他的未婚妻,有些事情也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了。 对于肃王的细致周到,沈诺云和沈诺岚都很满意,这种“出得皇宫、入得街市”的小内侍还真是只有王府才有。 沈诺岚拉着女儿的手,“棠棠,现在起你也要学些夫妻相处之道,肃王对你好,你别光是受着,也要有所表示才是。夫妻之间你来我往,感情才能越来越好。” 苾棠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想了会儿,也没想好该怎么对肃王好。 看着女儿茫然的样子,沈诺岚无奈地点点她的小鼻尖,“小呆呆,肃王为了救你受了伤,现在回了王府养伤,你该怎么做?” “我……去王府探望他?”苾棠有些拿不准,要是萧玉灵生病,她早就去看望了,可去王府探望一个单身男子,她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合适。 “就该如此。”沈诺岚很高兴女儿还没有呆到无可救药。 两人一起离开皇宫,身后跟着新来的小内侍——颜奕。 苾棠一朝之间成了未来的肃王妃,引起了很多人内心动荡。 姚世南焦急地等着苾棠出宫,女儿在及笄宴那天出了事,沈诺岚进宫去了,他却不能进后宫,只能等着苾棠出来。好容易苾棠参加完庆王府小郡主的满月宴要回四明街,结果路上又遇到了刺客,被肃王救了之后又回到了皇宫。 他这一颗心七上八下,也不知道宝贝女儿现在怎么样了,皇上又是一道赐婚圣旨,女儿成了肃王妃。 姚世南又急又气,急得是不知道女儿是不是还好,气得是宝贝女儿定亲,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完全没有话语权。 沈书远暗暗松了口气,他不用娶视为亲妹妹的苾棠了。沈诺岱则是在书房重重地叹了口气,只希望这个肃王和他的父皇不一样,大妹妹的悲剧不要在苾棠身上重演。 惠妃气得摔了一套茶具,及笄宴那天的事要是成了,苾棠现在就是自己儿子的侧妃了,哪里还能轮到肃王?这下好了,肃王本来就权倾朝野,又多了个沈家,要怎么才能把他压下去?! 萧玉娴气得扯坏了帕子,曲澜亭的事要是成了,苾棠现在就是庆王侧妃,哪里轮到到她当正妃?还是嫁给四个皇子中最英俊最有权势的那个做正妃!将来万一肃王即位,她可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不过,这也多少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姚世南就再也不能惦记着苾棠了,他就算是大都督,也不能跟堂堂亲王抢人。萧玉娴托着下巴坐在桌边,她该如何得到姚世南呢? 韩从瑾心中又酸又涩。他一点儿也不希望自幼视为未婚妻的女子嫁给别人,更何况嫁得还是大齐朝最好的那个,无论从外貌还是从能力,都比他还要优秀得多。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苾棠肯定是和肃王早就有了情意,暗暗庆幸自己退了亲事,不然,以后苾棠能不能守住妇道不说,要是肃王看他不顺眼,寻个错处来报复自己就糟了。 萧玉灵跑到坤宁宫给苾棠道了喜,“棠棠,太好了,你这次受了惊吓,却得到了三哥,真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不要乱用词语!”苾棠哭笑不得,“你堂堂公主这么说话会被人笑话的。” 萧玉灵圆圆的眼睛转了一圈,“谁会笑话我,我三嫂吗?” “你这家伙!”苾棠扑上去在她的腰上挠了几把,萧玉灵顿时笑着扭成一团。 …… 萧昱霖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和幕僚们在书房议事,商议是谁这么大胆,竟然在京都这天子脚下当街行凶,还是青天白日,当时还有不少百姓在场,当然刀光剑影杀起来的时候,这些人也都吓跑了。老二肯定不可能,老四也还小,难道是老三自己? 听说皇上下了赐婚圣旨,指了苾棠做肃王妃,他当场就把紫檀木的大书案掀翻了。 幕僚们苦劝不住,萧昱霖进了皇宫,他去了坤宁宫,却被挡在了外面。沈皇后本来是希望苾棠多接触皇子们,看看有没有她喜欢的,既然苾棠已经和肃王定了亲事,沈皇后当即又改了命令,除了肃王,其他皇子都不能随意进出坤宁宫。 萧昱霖在坤宁宫外转了许久。苾棠要是嫁给一般人家,比如说她原来的未婚夫韩从瑾,他有把握以后把她抢回来,非但如此,他可以悄悄施压给她的夫君,保住她的完璧之身。等将来他大权在握,可以给她换个身份,光明正大地把她娶回来。 可现在她和老三定了亲。他不可能让老三不碰她,也没有把握能把她抢回来。 他不知站了多长时间,终于看见苾棠和沈诺岚携手出了坤宁宫。 “棠棠!”他立刻迎了上去,大步流星,玉白色的袍角翻飞。 苾棠和母亲一起褔礼,“成王殿下。” “沈夫人,请容我和棠棠说两句话。”萧昱霖口中对沈诺岚说着话,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苾棠,他还是不敢相信,他就这么失去了她。 沈诺岚微微一笑,身子却没有动,“成王殿下,您有话请尽管说。”她知道萧昱霖的意思是让她回避,可宝贝女儿已经和肃王定了亲,不适合和别的男子单独说什么“悄悄话”。 萧昱霖沉默了片刻,有沈诺岚在一边,有些话他说不出口,不过,也好,有些话沈诺岚听一听也不错。 “棠棠,你上次遇袭的事我听说了,抱歉,我没有帮上忙。”萧昱霖盯着苾棠黑白分明的眸子,“棠棠,你觉得那些杀手是谁派去的?” 苾棠没说话,要说觉得,她觉得是惠妃要杀自己。 第72节 沈诺岚漂亮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说实话,她并不觉得这是惠妃下的手,可这背后是谁,她也没有想到。 “棠棠,这件事十分可疑。”萧昱霖决定开门见山,“你想想,现在是清平世界,敢在京都当街杀人的可没有几个,放眼整个京都,有本事如此胆大妄为的也只有权倾朝野的一两个人。” 他看了一眼苾棠的神情,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沈诺岚,“而且,你不觉得肃王出现得太及时了吗,黑衣人刚刚要杀棠棠,他就来了。更可疑的是,那些黑衣人伤了肃王之后,立刻就离开了。” 苾棠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他说的话她听明白了,可她并不相信。 沈诺岚的眼睛却闪过了一丝锐利的光芒,萧昱霖的意思是萧昱琛故意安排了这一场刺杀,再借机英雄救美,让棠棠感激他并答应这次赐婚。有萧昱琛先前几次救苾棠,她并不相信萧昱霖质疑的话,但是,他的话却让她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一个她完全没有想到会对苾棠下手的人。 第65章 尽管苾棠明白了萧昱霖话里暗指的意思, 她也没有丝毫怀疑肃王, 倒是萧昱霖这样无端的猜测让她心中有些不快,白嫩嫩的小脸鼓了起来, 她很认真地说道:“成王殿下, 我相信肃王。” 比起陷害自己的惠妃和萧玉娴,还有前世亲手将匕首刺进她胸口的萧昱霖, 她更信任萧昱琛, 就算这次他出现得过于巧合,可前面几次他可是在她最危急的时刻赶来相救的。 “你——”萧昱霖见她如此维护萧昱琛,心中又气又痛,“棠棠, 你再好好想想, 他——” “他是我的未婚夫君。”苾棠截断他的话, 屈膝褔了一礼,“殿下请自便, 肃王殿下为了救我受了伤,我要去肃王府探望他了。” 她说完, 挽着沈诺岚的胳膊离开了。 萧昱霖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双目泛红,她还没有成亲,可他感觉他已经彻底失去她了。 出了皇宫,苾棠去了肃王府, 沈诺岚则回了四明街。 姚世南正心急火燎地等在外书房,他倒是想在大门口等着, 可沈诺岚不许他在门口停留,毕竟她是和离独居的妇人,让人看见姚世南屡次出现在她的家门,肯定会传出什么闲话的。 姚世南巴不得传出和沈诺岚的闲话,好早点把媳妇娶回家,可他偏偏又不敢惹沈诺岚生气。 在外书房焦急地等了很久,才见沈诺岚回来。“棠棠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宝贝女儿了,这段时间女儿出了不少事,又是被人陷害又是遇袭,最后还圣旨赐婚,他还一直没见到女儿呢。 “她去王府探望受伤的肃王了。”沈诺岚淡淡地应了一声,走到大书案后面坐下,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扶在大书案上,修长白皙的指尖在书案上轻轻点着。 姚世南剑眉微拧,她向来淡定从容,这个心事重重的样子从来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难道又出了什么事?“夫人,是不是在宫里出了什么意外?” “你觉得,是什么人想要当街刺杀棠棠?”沈诺岚缓缓抬起头来。 这个问题姚世南自然早就想过,“在京都敢在青天白日当街杀人的,要么是什么都不顾的亡命之徒,要么是极有权势视王法如无物的高门显贵。棠棠是闺阁女子,不会惹到什么亡命之徒,更何况肃王身手极好,亡命之徒可没有能力伤他,这些黑衣人一定是什么人家训练出来的杀手。” “越是高门显贵,越会爱惜羽毛,若非遇到什么灭族的大难,不会做出如此极端之事。”他走到大书案前,俯身在沈诺岚耳边低声道:“我觉得是四个皇子的可能性最大。可庆王纨绔,怀王尚幼,最大的可能是成王或者肃王。以我对肃王的了解,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成王的可能性最大,而且,惠妃不是刚刚害过棠棠吗?” 沈诺岚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不是成王呢?” “不是成王的话,那就是肃王。”姚世南摇摇头,他还是不太相信这是肃王做的,他看着沈诺岚,只觉得她漂亮的眼中似乎别有深意,又隐藏着一丝担忧。 “你、你是说——”姚世南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沈诺岚。 沈诺岚缓缓地点了点头,她也不希望是那个人,可偏偏没有比他更有嫌疑的人了。 姚世南倒退了几步,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他双手按着膝盖,垂眸想着沈诺岚的话。 当年沈诺岚的父亲任首辅时,曾经开玩笑说他最得意的门生是他的小女儿。姚世南跟沈诺岚接触这么多次,深知她不是目光短浅的后宅妇人,因为常常帮白平昌处理公务上的难题,她对朝堂上的事也知之甚详。她的话绝不是空穴来风。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姚世南还是不太明白,那个人高高在上,为什么要杀一个小丫头? “我并没有证据证明这是那个人做的。”沈诺岚的脸上掠过一丝哀伤,“可如果真的是他做的,那姐姐她——”那种诡异的感觉又浮现在她的心头,皇上真的宠爱姐姐吗?如果最后证明这一切都是假象,骄傲的姐姐该如何自处? 想到了沈皇后,想到了沈家两任首辅,想到了女儿成了肃王正妃,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母仪天下的下一任皇后,姚世南心头泛起了一丝寒意…… 苾棠坐着马车去了肃王府,新来的小内侍颜奕一直跟在她身边。 她还是第一次到肃王府来,肃王府的外院修得疏朗开阔,她刚刚走了几步,肃王府的内侍总管褔公公就迎了出来,他笑容满面,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姑娘来了,王爷他受了伤,心情不好,不肯吃不肯喝,姑娘来了正好劝劝王爷。” 颜奕的嘴角一抽,他们家王爷什么时候这么娇弱了?褔公公可真会骗小姑娘。 苾棠立刻急了,“他伤得很严重吗?太医怎么说?” 褔公公一脸的担忧,“姑娘还是自己去看看吧,奴才给您带路。” 几个人急匆匆去了肃王住的正院,褔公公把卧房的推开,躬身对苾棠摆了个请的姿势,苾棠进了内室,褔公公和颜奕留在了堂屋。 萧昱琛靠在床头,左手举着本书看,右手垂着一旁,见苾棠进来了,把书放下,抬眸笑道:“棠棠来了。” “殿下,你还好吗?”苾棠只见过身姿挺拔的肃王,没见过他这样闲适的样子,看他的脸色又好像很正常的样子,有些拿不准他伤得到底重不重。 “没什么大碍,棠棠放心。”萧昱琛的身子往里挪了挪,让出床沿一大块地方,拍了拍,“棠棠坐吧。” 苾棠可不想坐到他的床边,看看几步远有椅子,她坐到了椅子上,“殿下,你的伤太医看过了吗,怎么说?” 萧昱琛看她不肯坐在自己身边,黑眸一闪,左手虚虚扶住自己的右肩,“虽然痛了些,不过太医说会好的,就是不能用力,右手不能握东西,棠棠也知道,我又不喜欢让人服侍用膳,用左手将就着吃几口就好了。” 他深深地看了苾棠一眼,“为了自己的未婚妻,这点伤算什么,饿上几顿又算什么,我甘之若饴。” 苾棠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又羞又气,“你都受伤了,怎么还不好好用膳!这样下去,怎么能好呢?!”她看看已经到了午膳时间,走到门口,“褔公公,麻烦你派人把殿下的午膳送来。” “哎呦,王爷他肯用膳了?”褔公公一脸的感激涕零,“幸好姑娘来了,不然奴才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他小步跑到外面,吩咐人去传膳了。 很快,一溜的小内侍就捧着午膳过来了,直接送到内室,摆了满满一桌子。 苾棠见萧昱琛还赖在床上不肯下来,疑惑地看看他。 萧昱琛扶着自己的右肩,皱眉道:“身子一动这里就会痛,痛了我也没胃口,棠棠自己吃吧,不用管我了。” 苾棠无奈,她本来就是希望他能好好用膳,怎么可能自己吃不管他呢。她看了看桌上玲琅满目的饭菜,挑了几碟,挪到他床头摆着的案几上,拿着筷子坐到了他的身边。 小丫头这下终于肯坐到他的床沿了,萧昱琛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得意,他薄薄的唇角翘了起来。 第73节 苾棠夹了一筷子口蘑鸡片,怕汤汁滴到他的床上,用个小碗接着,送到了他的唇边。 小丫头成了他的未婚妻,来王府探望他,还坐在他的床上,亲手给他喂饭,萧昱琛的心都快飞起来了,他张口把筷子上的菜含到口中,黑眸含笑看着苾棠,“棠棠,不知为什么,棠棠喂的菜格外好吃呢。” 一丝绯红染上了白嫩嫩的脸颊,苾棠不敢看他的眼睛,见他把菜咽下去,又夹了一筷子清炒茭白送到他的唇边。 萧昱琛张口把茭白吞下,顺势咬住了苾棠的筷子。 苾棠抽了一下没抽出来,她抬眸看了看萧昱琛,正对上他别有意味的黑眸。 小脸更红了,苾棠黑白分明的眼睛瞪了萧昱琛一眼,眼波流转,格外动人。 萧昱琛的喉结上下滚动,黑沉沉的目光落在苾棠微微嘟起的红唇上,娇软红嫩的唇瓣,他上次只是浅浅地尝了一下味道,却一直回味到现在。 “殿下!”见他始终不松筷子,苾棠有些气急。 萧昱琛一笑松了口,不急,她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有些事可以慢慢来。 这一顿午膳用得格外慢,萧昱琛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道:“好像吃好了,再来一点儿汤就好了。” 苾棠惊讶地扫了一下桌上的饭菜,她怎么从来没发现,萧昱琛的饭量这么大?她拿个甜白瓷的小碗,盛了大半碗的酸笋鸡皮汤,又坐到萧昱琛的身边,用小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喝。 “棠棠,辛苦你了。”萧昱琛感激又愧疚地看着苾棠,“有了棠棠,我终于能吃饱饭了,就是耽误了棠棠用膳。” 听他终于吃饱了,苾棠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她觉得自己没白来,萧昱琛为了救她受了伤,她服侍他用膳也是应该的,“没事,我不饿,将就着吃点就好了。” “怎么能将就?!”萧昱琛为了让苾棠在他身边多坐会儿,把桌上的每样菜都动了,他可不忍心让小丫头吃残羹冷炙,扬声唤了褔公公进来,“重新换一桌饭菜上来。” 褔公公扫了一眼桌上剩下的饭菜,嘴角一抽,低头应是,出门去吩咐了。 第66章 褔公公指挥着小内侍们, 把桌上的饭菜都撤了, 很快又上了一桌,和刚才的一模一样。 萧昱琛靠在床头, 看着苾棠慢条斯理地用膳, 她的礼仪都是皇后亲自教的,不疾不徐, 动作流畅自然, 优雅又端庄。不过,没有沈皇后盯着,她果然就开始挑食了,不喜欢的菜一口都没吃。 用过午膳, 苾棠就想告辞了, “殿下, 你歇着吧,我回四明街去了。”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两个时辰了。 “棠棠这就走了吗?晚上还来不来?”萧昱琛问道。 苾棠摇摇头, “我明天再来看殿下吧。”要是今天再过来的话,那她回了四明街估计待不了一个时辰就得又出门。 “这样啊, 那棠棠回去吧,我中午吃得很好,估计晚膳不用也不会饿的。”他说着话,修长如玉的手指却捏住了苾棠的袖口。 苾棠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低头看看他的手, 他显然是不想让自己走,再说, 她走了,晚膳他必然就不肯吃了。想到他的肩膀是为了救自己受的伤,她顿时迟疑了,“要不,我再多待会儿,等殿下用了晚膳再走?” “那真是太好了!”萧昱琛惊喜地说道:“就是太辛苦棠棠了。” 苾棠一笑,“这有什么辛苦的,我还要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呢。” 既然她下午不走了,那时间就宽裕多了,萧昱琛问道:“棠棠要不要歇午觉,我让褔公公带棠棠去内院?” “不用了,我还不困。”苾棠摇摇头,她其实习惯了午膳后眯一会儿,可她不习惯在别处睡。“殿下要做什么,处理公务吗?我可以帮忙吗?” “今日我养伤,不处理公务。棠棠,坐过来。”萧昱琛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一大块床沿。 那个地方离他太近,可她刚才给他喂饭的时候已经坐过了,苾棠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侧着身子坐下了。 萧昱琛把刚才看的书递给她,随手指了一段,“我不方便翻页,总是左手举着也难受,棠棠给我念一遍,好不好?” 苾棠点点头,母亲对她的功课抓得很紧,这书上的内容都是她看过的,生僻字也都认得,就算内容她不甚解,可读出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双手捧着书读了起来,语调柔和,吐字清晰,听在萧昱琛的耳朵里格外舒服。 听着听着,他不满意了,“棠棠,这书很重吗?” “什么?”苾棠不明白他为什么打断自己,“这书……一点儿都不重啊。” “那棠棠为什么要双手捧着,我还以为棠棠单手拿不动它,想着要不要换一本。”明明他刚才还说了自己左手举着书难受,现在却好像忘了似的。 “哦。”苾棠也不和他计较,在她看来,他肯定是受了伤不舒服,心情不好所以要求有点多。她从善如流地单手举着书,一手放在了身侧。 她举着书的手是靠近萧昱琛的头这边,垂下来的手是靠近萧昱琛的脚那边。 萧昱琛的黑眸微微眯了眯,没再开口挑毛病。 过了会儿,苾棠翻了一页,顺便换了一只手举着书。 萧昱琛看看近在眼前的手,鲜嫩莹白,手指纤细,指甲透着淡淡的粉红色,此时正放松地搭在床沿上。他缓缓地探出手去,握住了她。 苾棠的声音一停,她低头看了看,他的大手把她的手整个握住了。 苾棠试着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萧昱琛立刻就手指收拢,她努力半天,纹丝未动。 “殿下……”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求饶,双目盈盈地看着萧昱琛。 萧昱琛不仅手指收紧,心头也收紧了,他喉结上下滚动,半晌,轻笑一声,“棠棠,你这样看着我,只会让我想要更过分地欺负你。”他的声音暗哑无比,黑眸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就算苾棠没有完全明白,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他了,她扭过头,目光重新落在书上。罢了,他都是自己的未婚夫了,就算牵着她的手也没什么,她还是乖乖念书吧,希望他能转移注意力。 她已经忘了自己刚才念到哪里了,干脆又从这一页的开头念起。她的声音还是很柔和,却没有刚才那么从容了,仔细听,似乎还带着一丝委屈。 萧昱琛垂眸看着他手中的小爪子,白白嫩嫩的,纤细的手指看起来格外脆弱。他爱怜地抚摸着,大拇指在她柔腻的手背上缓缓摩挲。 他的手同姨母、母亲的手很是不同,手掌宽大,手指骨节分明,指腹上还带着薄茧,他的抚摸让她有些痒痒的。苾棠的声音抖了一下,她不敢看萧昱琛,只管看着书念了下去,声音愈发娇软,有种可怜兮兮的味道。 好在,一页书不长,她很快念到了最后。苾棠低着头抽了抽自己被萧昱琛握住的手,“殿下,我、我该翻页了。” “不用翻。”萧昱琛不肯放开,“这一页我还没听够,棠棠再念一遍。” 第74节 “啊?”苾棠失望又无奈,只好从这一页的开头又念了起来。 不管念了多少遍,萧昱琛都不肯松开她的手让她翻页。萧昱琛看的书,本来就是晦涩难懂枯燥无趣,把这一页翻来覆去念着,苾棠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的头一点一点,眼皮直打架。 萧昱琛含笑看着她,小丫头是习惯了睡午觉的,本来她现在就该困了,加上反反复复地念着一页书,不睡着才怪。他也不叫她,只看着她犯困的小模样。 没坚持多久,苾棠的脑袋越来越低,最终栽在了萧昱琛的身上,手里的书落在了床上。 萧昱琛垂眸看着她,她坐在床沿,上半身扭着趴在他的身上,娇红的唇瓣一动一动的,似乎还在念书。 想起那天浅尝辄止的吻,萧昱琛的黑眸变得异常幽深,他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的唇瓣,回味着那匆忙间品尝到的甜美。 他只是回味,身子却一动不动。等到苾棠呼吸绵长,睡相安稳,这才稍稍坐起,长臂一探,托住苾棠的腿弯,将她抱到了床上。 他轻手轻脚地把她头上的发簪拔掉,柔软浓密的长发散开,他拨了拨,让头发都平顺地垂下来,托着她的头放在枕头上。 苾棠只哼了一声,就继续沉沉睡去。 她樱粉色的衣裙衬在他玄色的床褥上,显得格外娇媚。长发散落在枕头上,柔软蓬松,衬托的一张莹白如玉的脸更加小巧。她双眸紧闭,纤长的睫毛垂在眼睑,尾端有些卷翘。 萧昱琛修长的手指抚在那睫毛上,缓缓向下,滑过鼻梁,在挺翘的小鼻尖上点了点,最后来到那嫣红的唇瓣。 柔软红润,像是一片初开的海棠花瓣。 萧昱琛的手指轻柔地摩挲着,苾棠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先是用手背蹭了蹭发痒的嘴唇,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讨厌的苍蝇。随后,她身子一翻,背对着萧昱琛,侧躺着又睡着了。 萧昱琛的手举在半空中,看看自顾自睡着的小丫头,他轻笑一声,凑了过去,紧贴着她的后背躺下。 和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小丫头躺在一张床上,萧昱琛怎么可能睡得着。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把玩着她的一缕头发,把那发丝在手指上绕来绕去,拉到鼻子下面闻一闻,还带着一丝香气。 小丫头熏得什么香呢,清淡好闻。 萧昱琛轻轻拨开她的长发,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他盯着那处雪白看了会儿,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鼻尖抵在她的后颈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只一下,他就后悔了。 鼻端萦绕的是她身上的幽幽香气,他敢肯定绝不是熏香,是她身体的香气。 这香气诱惑着他,让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更近一步。 他的目光从她的肩膀向下滑去。 因为侧躺的姿势,她的身体玲珑起伏,纤腰处凹下,娇臀处隆起,两条修长的腿虽然被裙子遮住,可轻薄的绫裙垂下紧贴着她的腿,把纤长可爱的腿勾勒得十分清晰。 萧昱琛的大手按在了她的腰上,掌心火热。 他的呼吸乱了,本来他很是自信,相信自己不会欺负她,可现在他迟疑了,那幽幽的香气使得他失去了自制力,他有些失控了。 他的身子向后挪了挪,离开她远一点儿,闭上眼睛,想着念几遍清心咒。 可即便眼睛闭上了,眼前闪现的依旧是她玲珑起伏的身子,鼻端萦绕的依旧是她身上的幽幽香气。 “该死!”萧昱琛低低地咒骂一句,身子一跃,轻巧地从床上下来,快步去了净房。 …… 苾棠睡醒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萧昱琛的俊脸。 他侧躺在她身边,左手支着脑袋,黑眸含笑看着她。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一下子睁大了,她怎么在萧昱琛的床上睡着了?!“殿下……”她低低地唤了一声,慌忙地想要爬起来。 萧昱琛的身子一歪,压在了她的身上,低下头,吻住了那肖想了大半天的红唇。 “唔……”苾棠略微挣扎了一下,想到他的伤,她又不敢动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怔怔地盯着萧昱琛紧闭的黑眸。 那黑眸睁开了,萧昱琛的唇抬起一丝,哑声道:“棠棠,闭上眼睛。” 苾棠的眼睛唰的一下闭上了,慌乱无比。 萧昱琛轻笑一声,低下头重重吻住了她。和上次的一触既离不同,他的薄唇紧紧贴着她的,摩挲片刻,他张口含住了她的唇。 轻柔地吮吸,像是在品尝人间至味。 苾棠全身紧绷,她不敢碰他的肩膀,只把手扶在了他的劲腰上。 他的舌尖抵在她的唇瓣,细致地描绘着她的形状,突然,他变得激烈起来,强硬地叩齿入关,霸道地入侵了她的领地。 毫不留情地扫荡,分毫不让地掠夺。 苾棠的心跳如擂鼓,她魂飞天外,紧绷的身子却慢慢软了下来,柔软的胸脯剧烈起伏,抵在萧昱琛坚硬的胸膛上。 他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自己的手不要乱动,只专心地吻着她,品尝着她的甜美。 感觉到苾棠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慢慢地离开她的唇,低头看着她。 苾棠喘着气,她的小脸红得快要滴血了,连耳根都红透了,白嫩的脖颈上也染上了淡淡的绯红。她黑白分明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盈盈望着萧昱琛。 萧昱琛深深地看着她,她的唇瓣比平时更加红艳,有些微微的肿,那是被他肆意品尝的后果。他低头在那唇瓣上啄了一下,“棠棠,明年咱们就成亲了。” 第67章 过了几日, 是沈皇后的生辰。 苾棠把九尾凤钗小心地簪在沈皇后的头上, “姨母,你有没有不舒服, 要不让太医请个平安脉吧。”她有些担心, 这几天姨母的精神很差,她似乎睡得不好, 看起来有些憔悴, 平时姨母从不用脂粉,这几天也开始用了。 沈皇后把苾棠的手握住,勉强笑道:“别担心,姨母好得很, 棠棠还没有成亲呢, 姨母怎么能有事呢。” “就算我成亲了姨母也不能有事!”苾棠嘟起嘴, 她明年就成亲了,又不是几十年后的事, 姨母这话怪怪的,好像她只保证一年没事似的。 第75节 “好, 小祖宗。”沈皇后无奈地捏了捏她的鼻尖,“走吧,要开宴了。” 她站起身来,身子却摇晃了一下,苾棠连忙扶住她, “姨母,无论如何, 明日都要宣太医来看看。” 沈皇后点点头,“嗯,会宣太医的。” 今天是为了给沈皇后庆贺生辰,不仅有皇亲宗室,朝中勋贵也来了不少,沈诺岱自然也到场了,沈诺岚也来了。 她没有直接进大殿中去,而是在殿外站了一会儿,远远地看见惠妃过来了,这才款步朝着大殿走去。 两人在殿门处遇到一起,沈诺岚屈膝褔礼。 自从苾棠定亲之后,惠妃就气得肝疼,现在一见到沈诺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到从此沈家势力就归入肃王一派,牙齿紧咬,脸颊的肉都紧绷了,恨不得把沈氏三姝都撕碎了。 见沈诺岚屈膝半蹲,她脸上浮起一丝冷笑,故意不叫她起身,假装没有看见她,直直地撞了上去。 她是想着沈诺岚的姿势很容易摔倒,她把沈诺岚撞个跟头,就算不受伤至少也会出丑,在这宗室勋贵云集的地方,又是沈皇后的寿辰,也算给了沈皇后没脸了。 没想到沈诺岚身子摇晃了一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稳住了身形。 “贱人,你敢碰本宫!”惠妃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高高扬起就想给沈诺岚白莹莹的脸上来上一耳光。 身旁跟着的宫女连忙扶住她,“娘娘,息怒!您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的颤抖,惠妃不由得停住了,往旁边一看,沈诺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他身姿笔挺,双手负在背后,淡淡地看着她举起来的手。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话也没说,甚至连眼神都是平静的,惠妃身上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的手慌乱地放了下来,虚张声势地高抬起下巴,冷哼一声,进大殿去了。 沈诺岚一笑,“哎呀,我给姐姐的贺礼忘在坤宁宫了,我得过去拿!” 看着她的背影,沈诺岱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这个小妹妹从来不会丢三落四,更何况是给大妹妹的贺礼。想到她刚才握住惠妃的手,而苾棠前些天又被惠妃算计过,沈诺岱有些明了,看来今晚惠妃要倒霉了。 就是不知道她会怎么对付惠妃,要知道,他这个最小的妹妹对于后宅中鸡毛蒜皮的小事并不在意,她要是出手,一般都是要断生死,对手非死即伤,这次惠妃可能是在劫难逃了。 …… 大殿中男女分坐两侧,高台之上,沈皇后和昭文帝共席。 昭文帝的手探了过去,借着案几的遮挡,握住了沈皇后的手。“阿云,你怎么了,这几天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有吗?”沈皇后纤白的手指拂过鬓角,“可能是老了吧。” 昭文帝斥道:“胡说!阿云比朕还小好几岁呢,朕都没老,阿云怎么可能老!” 沈皇后淡淡一笑,低头看了看他握着自己的手,“陛下,您说,我好看吗?” “自然好看。”昭文帝点点头,“阿云国色天香,无人能比。”他说的是真心话,当年沈诺云仙姿玉貌,艳冠京都,再加上是前任沈首辅的掌上明珠,自有一种冷傲的气质,却同那些骄矜无礼之人不同,她大方明理,并不以势压人。 沈皇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她似乎在回忆什么,“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快要忘记当初和陛下初次见面的情形了。” “朕可没忘记。”昭文帝想都没想,“灵云寺,桃花林,漫山遍野的桃花,也不及阿云一回眸的芳华。” 他微微一笑,一点儿也没有谈起自己青涩情|事的羞赧,“阿云那一眼,直接将朕的魂魄看得七零八落。直到将阿云娶回王府,朕的魂魄才算是彻底归位了。” “灵云寺,桃花林。”沈皇后喃喃说道:“原来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的……” 昭文帝不满意了,大手稍稍用力,握紧了她的柔荑,“怎么,阿云真的不记得了?那里可是咱们两个初遇的地方,朕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我怎么会忘记呢。”沈皇后轻轻叹息:“若是有来生,我希望自己喝过孟婆汤之后,也依然记得那个地方。” 记住那个地方,一定要记得牢牢的,再也不要去灵云寺,再也不要去桃花林,永生永世都要远离。 昭文帝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在她的生辰之日提起孟婆汤让他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可她说希望来生依然记得两人初遇的地方,又让他心里甜丝丝的。他薄唇翘起,手指缓缓摩挲着沈诺云的手背,“阿云,朕也要记住那个地方,若是有来生,朕还会去灵云寺,在桃花林等着阿云。” 沈诺云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怔然,“若是我没去呢?” “阿云一日不来,朕就等一日。阿云一年不来,朕就等一年。阿云一世不来,朕就等一世。” 他的话张嘴便来,沈诺云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辨别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昭文帝含笑看着她,任由她盯着自己。 看着看着,她的眼里浮起了一层水雾。 “看你,怎么还掉眼泪了,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阿云,不能哭。”昭文帝把她袖中的帕子抽出来,塞到她的手里,“下面的人可都看着咱们呢,朕掩护你,快把眼泪擦了。” 昭文帝举起胳膊,他宽大的袖子挡住了沈诺云的脸。 沈皇后用帕子在眼角按了按,“多谢陛下。” “阿云为何落泪?”昭文帝问道。他想,她一定是听了自己的情话,感动了。 沈皇后低低地叹了口气,“若是我的父母还活着,该有多好。父亲母亲视我如珠如宝,我却……归根到底,是我害了他们,若是世上没有沈诺云,父亲母亲一定还活得好好的。” 若是她没有出生在这个世上,该有多好。父亲母亲恩爱无比,膝下有顶天立地的大哥,有果敢聪明的小妹。大嫂温柔贤淑,大侄儿惊才绝艳,二侄儿端方聪慧,侄女知书达理。至于棠棠,她的心肝宝贝…… “不许阿云这么说!”昭文帝脸色阴沉,“岳父岳母逝世,朕也十分心痛。不仅阿云痛失双亲,朕也痛失国之栋梁,可这并不是阿云的错!” 想起沈首辅一家,昭文帝本来旖旎的心情瞬间变得阴郁,他松开了沈皇后的手,端起面前的酒杯,饮了一大口。 见皇帝开始饮酒,座下众人也饮了起来。 沈诺岚端着自己的酒杯,款步走到沈皇后面前,“今日是皇后娘娘生辰,民妇祝愿皇后娘娘身体安康,芳华永驻。” 沈皇后一笑,接过她手里的酒杯,饮了一口,又还给她。姐妹两个相视一笑。 沈诺岚自从十四岁匆忙嫁人之后,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听说过沈氏三姝名头的人不少,可真正见过沈氏三姝齐聚一堂的人可没有几个。 眼下沈皇后和沈诺岚面对面,众人看得眼睛都直了。看看沈皇后,再看看沈诺岚,又看看苾棠,再瞅瞅淡然的沈诺岱,不禁叹道:沈家的女人可真是命好,个个国色天香,出在首辅家就不说了,一个做了皇后,一个做了肃王正妃,就一个沈诺岚,算是沈氏三姝中最落魄的,先是嫁了不起眼的白侍郎,现在又和离了。 姚世南借着酒杯的遮挡,目光灼灼地盯了沈诺岚一眼,该死的女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答应让自己上门提亲,要是早点成亲,她现在就是姚夫人了。 第76节 沈诺岚款步回了座位。德妃见沈诺岚开了头,也捧着自己的酒杯上前给沈皇后敬酒。 昭文帝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沈皇后,她们姐妹不和他自然知道,可现在这么多人看着,这酒沈诺云要是不喝,难免会让人看笑话。 知道点什么的人都看着沈皇后,她微笑着接过德妃的酒杯,饮了一口,还给了她。 什么事也没发生,想要看热闹的人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既然德妃敬了酒,淑妃和贤妃也上前给沈皇后敬酒,沈皇后都饮了一口。 成王看了惠妃一眼,惠妃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来到沈皇后面前,双手捧着酒杯。她真希望自己手里的是一杯毒酒,沈皇后喝完她敬的酒,七窍流血,一命呜呼,该有多么快意。 可惜,她只是想想,当着这么多人,她只能毕恭毕敬地给她敬酒。 沈皇后笑着接过惠妃手中的酒杯,饮了一口,却并没有立刻还给她,而是缓缓开口道:“惠妃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宫规自然不用本宫教导,你都明白的。只是,光是守规矩还不行,心也要放正,不要想些——” 昭文帝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衣袖,这是她的生辰宴,她怎么当着宗室勋贵的面训起人来了。 沈皇后一笑,正要将手里的酒杯还给惠妃,却突然脸色大变,一口血猛然喷了出来。 第68章 沈皇后一口血喷了出来, 溅到了惠妃的脸上。 整个大殿里安静了一瞬, 昭文帝有片刻的茫然,继而才反应过来, 他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 “阿云!” 他一把抱住了摇摇欲坠的沈皇后, 目眦欲裂,大喝道:“太医, 太医在哪里?!” 苾棠霍然起身, 她手里的酒杯掉了,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滚到了沈诺岚的裙边。 “姨母!”她喃喃地唤了一声,感觉到母亲的手握了过来, 她紧紧地回握住, 指尖微微颤抖。母亲和姨母提前已经跟她说了, 今晚要合作演一出好戏,让她睁大眼睛瞧一瞧, 这后宫里是如何害人的。尽管如此,看到姨母口吐鲜血, 她的心还是咚咚乱跳,喉咙一阵阵发紧,感觉很不舒服。 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大殿中的人都惊呆了。 萧昱琛第一眼看的就是苾棠,小丫头脸色发白, 倒是没有特别惊慌,看她身边的沈诺岚, 虽然是又惊又怒,可那垂在身侧的手却是放松的,显然这一切是在她们的预料当中。 萧昱琛放心了,萧昱霖的心却提了起来。母妃没有跟他说过今晚有什么特别的计划,他也没有听自己的眼线说起什么,而且,母妃虽然有些冲动,可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给皇后下毒的事,她还是不可能做的。 母妃被人算计了! 萧昱霖的目光在大殿中扫视一圈,落在了苾棠和沈诺岚的身上。沈诺岚深居简出,从不参加这种宫廷宴会,今日却来了。用自己的酒杯给皇后敬酒,也是她开的头…… 就算他知道是沈诺岚和沈皇后联手陷害了母妃,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了,最要紧的是必须把母妃从这件事中摘出来。 惠妃已经惊呆了。 她不过是幻想了一下,要是自己敬酒的杯中有毒,把高高在上的沈皇后给毒个七窍流血就好了,可那毕竟只是幻想而已,在心里过过干瘾罢了,她哪有胆子真的给皇后下毒?就算要下毒,也是在自己掌握了权势而沈皇后只能听凭她摆布的时候。可眼下这是什么情况,沈皇后为什么会吐血了?! 大殿中的人议论纷纷,低低的交谈声“嗡嗡”响成一片。沈诺岱慢条斯理地把酒杯放在案几上,扫了目瞪口呆的惠妃一眼,这一次,她就算不死,也很难再翻身了。 太医急匆匆而来,不止一位,一来就是三个。 沈皇后靠在昭文帝怀中,面若金纸,呼吸微弱,额上的冷汗密密麻麻一层。 “救她,快救她!”昭文帝瞪着太医,一副恨不得拿把剑架在太医脖子上的样子。 太医顾不上擦一下脑门上的汗,拿出帕子蒙在沈皇后的腕上,三指搭了上去,不过一两息的时间,太医的脸色就变了,“皇、皇、皇后娘娘她、她中毒了!快取温水过来!” 有宫女立刻捧来了温水。太医让宫女立刻给沈皇后喂下去,奈何她精神恍惚,已经在昏迷的边缘,嘴巴根本就张不开,无论用茶杯还是汤勺,都没有办法把温水喂到她的嘴里,水顺着她的嘴角下巴,流到了她的脖子。 太医急得冷汗直冒,“用勺子压住皇后娘娘的舌头,这样可以喂进去,就是不太……雅观。” 宫女试探着捏住沈皇后的下巴,想着按照太医教的法子,把沈皇后的嘴强行弄开,压住香舌,再把水灌进去。 “滚开!”昭文帝暴躁地推开了宫女的手,沈皇后明显十分痛苦,他怎么能让这些下人再粗手笨脚地折腾她?“阿云,别怕,有朕在你身边,你不会有事的。”他拿过茶杯,灌了一大口,低头含住了沈皇后的嘴。 大殿中一片抽气声。 “皇上不可!有毒!”太医胆颤心惊地看着昭文帝,沈皇后的口中是有毒的,要是渡给了皇上可就完了,他刚想说完全可以用别的办法,却被昭文帝疯狂的眼神给吓住了,后面规劝的话语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 萧昱琛站了起来,吩咐所有男宾都到偏殿中去等候,没有命令,谁也不许离开坤宁宫。德妃则让宫女带着所有女眷去了另外一处偏殿,偏殿中安排了几个女官守着,同样不许人随意走动,更不能离开。 大殿中只剩下了几位太医、皇子公主和德、淑、惠、贤四妃,还有苾棠和沈诺岚。 苾棠的脚步一点一点地挪着,她挪到了沈皇后和昭文帝的案几旁,手指紧紧地抓住案几的边缘。尽管母亲说了没事,可看到姨母难受的样子,她心里还是很疼。不敢打扰昭文帝给姨母以口渡水,她悄悄地捏住了姨母的衣角。 眼看着昭文帝给沈皇后渡了两杯水,太医道:“这些够了,现在得让皇后娘娘吐出来才行,可以用手指抠压喉咙……”太医犯难,这个姿势也很不雅观,而且,估计没人敢抠皇后娘娘的喉咙。 昭文帝的食指和中指压在沈皇后的唇上,“阿云,等会儿有些难受,你忍忍,吐出来就好了。”他在沈皇后的唇上摩挲了几下,另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把嘴张开,两指探进了她的喉咙处。 沈皇后的眉头皱了起来,她难受地摆着脑袋,却被昭文帝紧紧地按住了。她口中呜咽,“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宫女早就捧着盆等在一旁,可还是有不少秽物溅到了昭文帝的龙袍上。 昭文帝平时极爱干净,此时却好像没看见一样,用帕子帮沈皇后擦着嘴角,抬头盯着太医,“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还、还要再重复几次。”太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刚才情况紧急,为了快一些,他让人备的温水,这会儿已经换成了温盐水。 昭文帝饮了一大口温盐水,给沈皇后慢慢渡入口中。她刚刚吐过,口中气味并不好,他却毫不在意,耐心地把温盐水渡过,一滴也没有流出来。 几次过后,沈皇后吐出的秽物颜色正常,人也缓过劲来。 太医松了口气,“等会儿给皇后娘娘服下药汤就好了。”他们来了三个,有一个已经去亲自熬药了。 危险已经过去,昭文帝抱着沈皇后,这时候才觉得一阵阵后怕,他身子也软了,有种几乎要虚脱的感觉,一开口,声音也是无力,“皇后她中了什么毒?” “回皇上,是信石。”太医十分笃定。 信石?这不可能是误食,一定是有人要暗害皇后! 第77节 昭文帝眼神阴鸷地扫了一眼四个妃子,要说有人要害皇后,他最先怀疑的就是这四妃。“把这案几上的东西都验一遍。”昭文帝吩咐太医。 这案几上的菜肴他还没有动过,也难保不是有人要害他,却被沈皇后先吃了。无论如何,这件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苾棠见沈皇后已经没事了,又悄悄地退回了沈诺岚身边。 太医把沈皇后席位上的菜都挨个验过,最后指着一个倒着的酒杯,“启禀皇上,信石之毒是下在这酒杯里的。” 这酒杯是惠妃刚才给皇后敬酒所用,是她从自己的坐席上捧过来的。昭文帝咬牙切齿地瞪着惠妃,惠妃的脸唰一下就白了,一股寒意从脊梁骨冒了出来,迅速窜遍了四肢百骸。 “不、不是我,不是我……”惠妃拼命摇头,“我没有下毒,我没有害皇后娘娘!” “咳咳。”沈皇后轻轻咳了两声,她握着昭文帝的手,虚弱地开口,“惠妃给臣妾敬酒的时候,她的手指在酒杯里点了一下,臣妾以为她是无意的……” “你胡说!我没有碰那酒!”惠妃快要疯了,她不能背上谋害一国之母的罪名,那样的话,可就没有生路了。 德妃眸光一闪,她确实看见有手指在那酒杯中沾了一下,不过,不是惠妃的手指,而是皇后娘娘自己的手指,是皇后在饮了一口酒之后,她本该把酒杯还给惠妃,却握在手中训|诫了惠妃几句,这个时候,她的手指点进了酒杯。也就是说,皇后娘娘自己给酒杯中下了毒,可她却并没有喝这杯中的毒酒。 不过,就算她看见了真相又怎么样,她始终是站在皇后这边的,更何况,惠妃还企图害她的儿媳妇。她屈膝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地说道:“陛下,臣妾看得清楚,惠妃在给皇后娘娘敬酒之前,手指确实探过了酒杯边缘。” “你——你血口喷人!”惠妃猛地扭头看向德妃,眼神凶狠,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她这么说,可是存心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其实,不管德妃看到,臣妾也看到了。”淑妃缓缓开口。她在宫中向来不争不抢,明哲保身,除了女儿萧玉彤时不时惹祸之外,儿子庆王也是从不出风头,就这样,竟然也被惠妃给算计了,险些惹出大祸。 “你、你们——”惠妃不敢置信地看着淑妃和德妃,这两人平时看起来多么端庄知礼,此时竟然红口白牙地污蔑她,“陛下,臣妾绝对没有害皇后娘娘,臣妾愿意让太医验过!”不是说她的手指碰了酒,给皇后娘娘下毒了吗,只要她的手指上没有毒,不就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昭文帝指了指太医,“去验她的手指。”就算惠妃不自己说要验,他也会这么做的。这件事不能糊里糊涂地过去,非得一清二楚不可。 太医道了一声“得罪”,把惠妃的手指一一验过,“启禀陛下,惠妃娘娘的手上,确实沾有信石粉末。” 第69章 惠妃给皇后敬酒的酒杯中有毒, 皇后、淑妃、德妃都说自己看到了她的手指碰了杯中酒, 现在太医又在她的手指上验出了信石粉末,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惠妃吓得魂飞魄散, 她再傻也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别人不知道,她有没有下毒, 自己还不清楚吗?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才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呢?她企盼地看着昭文帝,希望他能明察秋毫,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却被对方那冰冷阴鸷的眼神吓到了, 双膝一软,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你相信臣妾, 臣妾没有下毒,没有……” 萧昱霖大步上前, 跪在昭文帝面前,“父皇,这件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众目睽睽之下给母后下毒,还是这种急性发作之毒,就算是三岁孩童也知道当下就会暴露, 自己难逃惩罚。更何况,还要把毒粉留在自己的手指上, 等着太医来验过呢,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扭头看看面色惨白的惠妃,“母妃,你好好想想,你这手指上的信石粉末是哪里来的,有没有人碰过你的手?” 大公主萧玉娴也反应过来,她也跪到惠妃身边,“父皇,母妃她一定是被人陷害的!”她紧紧抓住惠妃的衣袖,“母妃,你想想,快想想啊!”母妃不能有事,要是母妃背上毒害皇后的罪名,她以后在宫中的日子也必然会艰难无比。这后宫可是皇后掌管的,就算父皇慈爱,也没有办法顾及到她生活的细枝末节。 经过萧昱霖的提醒,惠妃终于想起来了,“啊,是她,是沈诺岚!”她绝望的心里终于看到了一线光明,惊喜地大叫起来,“陛下,臣妾在殿门处遇到了沈诺岚,她抓了臣妾的手。就是她,是她把信石粉末趁机抹到臣妾手上的!” 苾棠抓着母亲的手抖了一下,不会就这么暴露了吧? 沈诺岚不慌不忙地走到大殿中,此时的局势剑拨弩张,她却好似在自家花园闲庭信步一般,神态安然,身姿飘逸,一开口,声音柔和清雅,“皇上,民妇在殿门处给惠妃娘娘行礼,不想惠妃娘娘没有看到民妇,直接撞了上来,民妇险些摔倒,慌乱之下不小心碰到了惠妃娘娘的手。” 她淡淡地看了面有得色的惠妃一眼,“但若凭此断言惠妃娘娘手上的信石粉末是民妇所为,民妇不服。若一个人手指上沾了毒粉用来害人,事后却没有机会清洗掉,难道她只要碰一下别人的手,就可以把这罪责转嫁给别人了吗?” 惠妃被她说得噎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罢了。”沈皇后扯了扯昭文帝的袖口,虚弱地开口,“反正臣妾也没死,不过是遭点罪罢了,无论如何,臣妾不相信阿岚会害人。我这妹妹鲜少入宫,一来就遇到了这种事,以后还是少来吧。这一次,我们姐妹就自认倒霉好了。” 昭文帝沾了污秽的龙袍都没顾上换,一直抱着她不肯松手,眼下见她于方才气若游丝的样子大不同,面色已经好转,平时那么骄傲的人,此时为了不让难得来参加宫宴的妹妹委屈,却说出这样低三下四的话来。他心中不忍,龙目又看向惠妃,想着该如何惩罚她才合适。虽然现在还不算证据确凿,此事确实还有疑点,但总要给皇后出气,又要顾及她膝下一双儿女。 “惠妃试图谋害皇后,降为才人,禁足——” 昭文帝的话还没说完,萧玉娴就哭了起来,她悲悲切切地呜咽着,大颗的泪珠顺着白皙的脸颊滚落,她用膝盖在地上走着,走到昭文帝面前,拉住他的袍角,“父皇,母妃她、她是冤枉的啊。” 萧昱霖也沉声道:“父皇。假使母妃手上抹了信石粉末,这之后又不小心碰到了沈夫人的手,那么,沈夫人的手上应该也沾到了毒粉,只是没有母妃手上的多。” 他跪在地上,腰身挺直,目光锐利地看了沈诺岚一眼。母妃进殿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自然也看到了她和沈诺岚之间小小的冲突。因为沈诺岚是棠棠的母亲,又多年没有参加过宫宴,他格外注意了一下。所以他看得清楚,沈诺岚抓了母妃的手之后,并没有进殿,而是离开了。以他的推断,沈诺岚借着这一下,把毒粉抹到了母妃手上,之后又借故离开,去把她自己手上的毒粉清洗掉,好消除罪证。 但沈诺岚的手清洗干净,却给了他一个机会,就算不能彻底洗清母妃的嫌疑,至少让这件事更加扑朔迷离些,这样母妃的罪责也许会轻一些。 沈诺岚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十指纤纤,白嫩如新剥开的笋,“民妇也愿意请太医验过。” 昭文帝一挥手,太医上前,把沈诺岚的十指挨个验过,“启禀陛下,沈夫人的手指上确实沾有毒粉,不过只在左手食指的指腹上沾到了一点点,看起来像是……像是在哪里不小心蹭到的。” 萧昱霖的心凉了。 惠妃目瞪口呆,萧玉娴还在悲切呜咽,沈皇后叹了口气,“可怜我的妹妹,这才刚出席了一次宫宴,就被人盯上了。”她捂着嘴,虚弱地咳了几声,眉头紧皱,神情很是痛苦。 昭文帝的心提了起来,“阿云,你怎么样,是不是又难受了?” “陛下,臣妾实在是支撑不住了,请陛下允许臣妾先回坤宁宫。”沈皇后的声音有气无力,“至于惠妃,陛下看着办吧。” 她刚刚中了毒,昭文帝怎么放心她离开自己,可又不能让她勉力支撑,想了想,“阿云就歇在乾清宫,好不好?太医已经给阿云熬药了,等会儿阿云正好用药。” 沈皇后轻轻摇头,“臣妾在这里会打扰到陛下的,陛下还有那么多的奏折要批……” “怎么会打扰!”昭文帝道:“阿云歇在寝间,朕在外面,一点儿都不打扰!”他说完,也不等沈皇后反对,直接将她抱了起来,没有理会大殿上的众人,直接将她抱到后面去了。 昭文帝和沈皇后离开,大殿中的人各怀心思,一时间都沉默不语,萧玉娴也停止了抽泣,拉着惠妃的手,“母妃,现在该怎么办?”她自然知道惠妃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的,她问的其实是萧昱霖。可自从她算计了苾棠和庆王之后,萧昱霖就再也不理她了,就算在惠妃处遇到了,也当作没看见一样。 想起他那句“从此之后没有你这个妹妹”,萧玉娴心中一阵恐慌,要是母妃出了事,哥哥也不理她,她一个公主孤零零在这沈皇后掌管的后宫中,该如何活? 没等萧昱霖想到办法解开目前的死局,昭文帝把沈诺云送到寝间后已经回来了,他面色阴沉,眉间的竖纹更加明显,嘴角微微下拉,扫了一眼殿中魂不守舍的惠妃,“惠妃毒害皇后,证据确凿,夺去妃位,杖二十,打入冷宫!” “不——”惠妃哀嚎一声,昏了过去。 萧玉娴扑到昭文帝脚下,拉着他的袍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父皇开恩!” 昭文帝的大手落在她的头顶,“放心,有父皇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就算惠妃进了冷宫,萧玉娴依旧是他的女儿。他从来不愿亏待自己的儿女,除非他们真的惹怒了他。 毒害沈皇后的“真凶”已经找到,留在偏殿中的男宾女客也就放行了。 沈皇后中毒身体不适,这生辰宴也进行不下去了,这些宗室勋贵们低声议论着今晚的事,离开了皇宫。沈皇后歇在了昭文帝的乾清宫,沈诺岚没有办法去看她,也跟着众人一起离开了。她走在女眷中,姚世南遥遥望了她一眼。 第78节 风凉如水,沈诺岚缓步而行,裙角一丝不动,如空谷幽兰一般娴雅。众多女眷中,姚世南无需寻找,一眼就看见了她。 “姚大都督。”他正看得入神,冷不防有人唤自己的名字。 姚世南回过神来,扭头就对上了沈诺岱幽深的眼眸。说起来,沈家女子都生得国色天香,其实沈诺岱生得也不错,可他久居首辅之位,官威积重,一般人遇上了他,都低着头不敢看,哪里还注意到他好看不好看。 沈诺岱眼眸微眯,低声道:“我妹妹虽然和离独居,可她还有我这个兄长替她做主。”他似乎在说一句众所周知的废话,可姚世南却听懂了他话里的警告:休想打我妹妹的主意! 姚世南一点儿也不惊讶沈诺岱知晓了自己的心事。他常常去四明街,两个宅子挨着,沈诺岱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他之所以没有挑明这件事,不过是要顾忌沈诺岚的名声。 本朝文官武官自来不甚和睦,众人看沈首辅和姚大都督站到了一起,惊讶之余都在猜测两人必然是在针锋相对,不想被两人的怒火波及,他们身边的人尽快地散去了,两人周围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姚世南可不想与他针锋相对,他是沈诺岚的大哥,沈家的当家人。就算是初嫁由父母、再嫁由自身,沈诺岚的婚事沈诺岱是不能插手的,可他们兄妹其实感情很好,姚世南是个识时务的人,一点儿都不想再为难自己本来就坎坷的情路。 他剑眉舒展,星目含笑,拱手道:“沈首辅安好。” 沈诺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示好弄糊涂了,他向来心机深沉,此时也不露声色,“姚大都督安好。” “有些事情沈首辅想必也知道了。”姚世南说的是自己常常出入四明街的事,他情深意切地叹了口气,目光殷切地看着沈诺岱,“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求娶沈夫人,绝无孟浪玩耍之心,奈何沈夫人尚需考虑,只要她下定决心,小弟立刻就上面提亲。沈首辅若有闲暇,可否帮小弟劝劝令妹?” 沈诺岱:“……” 他是想要警告姚世南离自己妹妹远一下,他怎么来了个真情剖白,还想让自己帮忙,为了这,平时在朝堂上和自己不大对付的姚大都督竟然自称“小弟”?! 沈诺岱眼皮一撩,目光从姚世南脸上滑过,见他一脸认真,并无半分戏谑。迎着姚世南期盼的目光,沈诺岱淡淡开口:“我这个妹妹自幼就极有主意,她想定了的事,不是别人劝说就能改变的。” 姚世南:“……” 所以,刚才是谁在耳边斩钉截铁地说“她还有我这个兄长替她做主”的! 第70章 苾棠不放心, 准备留在了坤宁宫中, 想着明日一早,沈皇后也就该回来了, 她要第一时间见到姨母。 萧昱琛没有立刻离开, 虽然说他心里清楚这件事是沈氏姐妹联手报复惠妃,可沈皇后那灰败的脸色却让他心中不安。他对沈皇后没有什么感情, 可小丫头却视沈皇后如母, 要是沈皇后真的出了什么事,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肝肠寸断的小呆呆。 苾棠心里担心姨母,萧昱琛担心苾棠,两人出了乾清宫, 一起朝着坤宁宫走去。 树影婆娑, 两人的身影和树影交织在一起, 忽长忽短,忽远忽近。 “棠棠, 别担心,母后她不会有事的, 太医不是都看过了吗。”萧昱琛走在苾棠身侧,看看左右无人,借着袖子的遮挡,轻轻握住了她的小手,柔嫩的手指冰凉, 被他握住的一瞬间,瑟缩了一下。萧昱琛心头微沉, 虽然在他的坚持下,两人定了亲,可小丫头终归是被他的恩情束缚,并未全心全意地接纳他。 他的大掌温热,常年握笔和握剑在掌心和指腹都留下了薄茧,这些薄茧让苾棠惶惶的心稍稍安定了些,所以,她只是一开始犹豫了一下,随后就任由他握着了。 苾棠轻轻“嗯”了一声,姨母和母亲提前告诉她了,既然是联手演戏,姨母应该不会有事,而且,母亲说了,姨母服用的并非是毒。她只是心疼姨母今晚过得太遭罪,不说吐了多少次,看姨母那如雪惨白的脸色,也知道姨母肯定不舒服。 想到姨母留在了乾清宫中,回到了坤宁宫也只有她一个人,她心里又添了些隐隐的不安。她性喜安静,不喜生人和宴会,平时一个人独自在偏殿中待上一整天也不会闷,现在却希望有人能陪在自己身边。 抬眸看了一眼身边萧昱琛,他现在是自己的未婚夫了。她稍稍迟疑,轻声道:“殿下,你忙吗?” 萧昱琛倏地看了过来,他低着头,盯着苾棠仰起来的小脸,黑眸中似有火光跳动。 小丫头试探的一句话,问的是他忙不忙,萧昱琛却听出了她话中的相邀之意。这么多年,这可是她第一次主动亲近他,就算是因为沈皇后而心中不安,想要他陪伴在侧,萧昱琛心中也很是满足,看那宫殿之上的琉璃瓦都比平时鲜亮得多。 “不忙。”萧昱琛声音淡淡,一贯的沉稳肃穆,“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见过阿金了,棠棠把它照顾得还好吧?” 说起两人在善觉寺一起“偷来”的小乌龟,苾棠来了些精神,“它很好,就是有些淘气,平时常常喜欢从水缸里爬出来,有时候宫女们稍不注意,就找不到它了,要翻箱倒柜地折腾好久,才能从犄角旮旯里把它翻出来。” 她的声音又娇又软,语气嗔怪地抱怨着小乌龟的淘气,可话里那喜爱之意还是十分明显。 萧昱琛薄唇微微翘起,“它要是不淘气,又怎么会从放生池偷跑,爬到棠棠的绣鞋上呢。”还要感谢阿金,有了它,棠棠都主动对他投怀送抱了。 乾清宫和坤宁宫是两座相邻的宫殿,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坤宁宫殿门处。殿中的宫女早就听说了自家皇后出了事,眼下见苾棠和萧昱琛回来,并没有沈皇后的身影,都眼巴巴地看着苾棠。 “姨母她没事。”苾棠知道这些宫女都在担心姨母,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她们的荣辱都是系在沈皇后身上的。“用了太医亲手熬的药,姨母歇在乾清宫了。” 众宫女都面露欣喜之色。皇上将皇后留在乾清宫,可见是不放心,要亲自照看皇后,皇上对皇后可真是情深意切啊!要知道,皇后和皇上各有寝宫,皇上要是想和皇后行夫妻之礼,也要来皇后的坤宁宫才行。现在皇上不顾规矩,将皇后留在他的寝宫,她们的皇后,果然是宠冠六宫! 苾棠没再理会宫女们的欢喜,带着萧昱琛进了她住的偏殿。殿中之物看起来并不金碧辉煌,却都是名贵之物,一挂珠帘光华璀璨,算是屋里最耀目的。 挥挥手,让屋里服侍的宫女都退下,苾棠和萧昱琛坐在阿金的水缸旁边。 一泓水清澈纯净,小乌龟却好似并不满足,正在奋力地向外爬,浑然不知已经有两个人盯上了自己。它好容易爬到了边缘,只要再稍稍努力一下下,就可以奔向广阔的天地,和宫女们捉迷藏,看漂亮的小姐姐们为了它着急发慌。眼看就要成功,却有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指探了过来,在它的龟壳上轻轻一推,它又跌回了水缸,前功尽弃。 非但如此,它还四脚朝天,尴尬无比。好在是在水里,努力挣扎一番也就翻过来了。它四脚拼命划水,跑到了水缸另一边,离那个讨厌的王爷远远的。 “噗。”苾棠笑出声来。她这一屋子的人都小心照顾阿金,常常被它折腾得人仰马翻,今天萧昱琛来了,她才发现阿金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胆小鬼。 见小丫头终于有了笑模样,萧昱琛的手探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细细摩挲着。 苾棠回身看了一眼门口,没有人,屋里服侍的宫女也早就退出去了。她回过头,却发现萧昱琛的脸离她很近,近到两人的鼻尖都碰到了一起。 “啊。”苾棠低低的喊了一声,上半身紧急后仰,萧昱琛的大手却扶在了她的腰后,不让她离开。随即,他低头,在她的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一触既离。 苾棠的脸飞快地染上了绯红,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却让她想起了那天在肃王府,他压着她亲了好久…… 萧昱琛似是猜到了她想什么,黑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定亲的时候,他日夜盼着和她定亲,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她拢在自己的羽翼下。现在亲事定下了,他并没有十分满足,又开始盼着早日成亲,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欺负她。 乾清宫 沈皇后靠在床头,看着昭文帝忙前忙后。他端着甜白瓷的小碗过来,殷切地说道:“阿云,朕尝过了,这药汁不烫了。”他小心地用勺子舀了药汁,送到沈皇后的唇边,太医说了,信石乃是剧毒,这药要多服用几次,体内的残毒才能解。 沈皇后抬眸,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动作很是生疏,毕竟一国之君可不是服侍别人的。他年轻做皇子时,兴许是服侍过先帝的病榻,可毕竟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养尊处优,都是别人尽心尽力服侍他,什么时候轮的到他出力。 沈皇后在大殿上中了毒,就算难受得要死,却没有昏过去,她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堂堂一国之君亲口给她渡水,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会不会就这样过了毒气给他,就算太医提醒了他自己口中有毒,他还是一意孤行。 第79节 她吐到了他的身上,平时极爱清洁的皇帝也视若无睹,甚至浑不在意她口中的味道,依旧亲口给她渡水。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两人新婚的时候,那时,年少的他也是如此殷切,娶她回王府如获至宝,欣喜得眼睛里就好像落了漫天的星辰。她有了身孕,他却不肯安规矩去别的女人那里,仍然日日抱着她睡觉。她不幸小产之后,他比她还要难过,沉默地抱着她。至今她都记得他眼中的泪,那是她唯一一次见到他落泪。那时,他也像现在这样,亲自服侍她用药。 “阿云,阿云。”耳边传来昭文帝的呼唤,沈皇后回过神来,见昭文帝正焦急地看着她,“朕都唤了阿云好几声了,阿云在想什么,如此入神?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宣太医过来看看?”毕竟是中了毒,会不会还有什么太医没有注意到的隐患? 他已经不是新婚时意气风发的夫君了,鬓边生了白发,因常常皱眉,额间留下了三道竖纹,嘴角也有些下垂,看起来有了老相,却更加威严。如今,除了她,他还有四个妃子,他的膝下也已经有了七个孩子,四个皇子,三位公主。 “不用太医。”沈诺云张口含住他举着的汤勺,将苦涩的药汁吞入口中。 昭文帝惊讶地看着她,他的这位皇后心高气傲,行事有礼有度,颇有大家风范。这样一个人,唯独害怕这苦涩的药汁,平时要是有什么小病,是绝对不肯请太医的,要想让她服药,宫女嬷嬷们要劝上很久。 “阿云怎么肯用药了?”昭文帝戏谑地捏了捏她的脸,四十岁的人了,脸颊依旧光滑细嫩,“阿云长大了,朕心甚慰。” 沈诺云垂下眼眸:“是呀,人总会长大的。”就算她用一块黑布蒙住自己的头,不看不想不听,黑布揭开的那一刻,她还是要面对真相。 只是那些因她而死的人,她的侄儿,她的父母,却再也回不来了。纵使身中剧毒,她也无法赎回自己的罪了。 第71章 服过药, 闭目养神片刻, 沈皇后还是坚持回了自己的坤宁宫。 苾棠大喜,连忙过来看望, 见沈皇后面色已经比在大殿上时好了很多, 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她殷勤地扶着沈皇后躺在床上,帮她把头上的九尾凤钗取下来, 梳上去的头发都散开, 外衣也去了,把被子拉过给沈皇后盖好,小心翼翼地问道:“姨母,你还难受吗?”虽然说姨母并没有喝下真的信石, 只是母亲弄来的一种替代品, 和中了信石之毒的脉相相同, 却并无信石的毒性,可被折腾着吐了好几次, 肯定也是不舒服的。 “看到棠棠就不难受了。”沈皇后握着苾棠的手,看她如春棠般娇嫩的脸上带着焦虑, 默默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让她嫁入皇家好不好,以自己的经历来说,她应该让心肝宝贝远离皇家,可目前看来, 却只有老三能护得住她。 沈皇后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教导棠棠夫妻相处之道, 毕竟,她的一切都失败了,究竟该教她不要付出真心,只和夫君相敬如宾,还是教她真情实意,将自己的心交付出去?萧昱琛那样心机深沉的人,棠棠若是不真心相对,他怎能感觉不到。那样的话,他对棠棠还有真情吗?夫妻两个难道要貌合神离地过一辈子?可若是棠棠付出了感情,万一,萧昱琛和他父皇一样,棠棠岂不是走了自己的老路? 她握着苾棠的手,万分纠结,最终还是决定先别说感情的事,这后宫中勾心斗角的手段多了去了,棠棠可不能和先前一样,什么都不懂,之前她不过是自己的外甥女,现在可是肃王正妃。肃王权倾朝野,不知道有多少王公大臣的眼睛盯着肃王呢,这肃王妃的位子可是炙手可热,不过是因为肃王向来冷峻,才没有人敢在他面前使些小手段罢了。以后,棠棠正式嫁入了肃王府,明争暗斗是少不了的。 “棠棠,今晚的事你看明白了吗?”她可是提前给小丫头说了,一则怕自己中毒把她吓坏,二则是让她一开始就注意观察。 苾棠点点头,“我看明白了,姨母和母亲都好厉害,就是姨母太遭罪了。”惠妃想要害她失身庆王,她自然也盼着惠妃倒霉,看到惠妃被杖责关进冷宫,她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至少这宫里和自己处处为敌的人少了一个。 沈皇后一笑,“傻丫头,惠妃可是四妃之一,膝下又有亲王,还是大皇子,要想扳倒她可没那么容易,付出这么点儿代价又算什么呢?”再说,这一点点的痛苦,如何能抵得过她的罪过? 她轻轻咳了两声,苾棠扭头看了一眼,见姨母的心腹张嬷嬷并没有在屋里,她起身自己倒了杯茶,捧到了沈皇后的面前,扶着她饮了两口。 沈皇后歇了口气,继续教她,“棠棠,你要记住,这世上除了你自己,别人都是不可靠的,父母还好些,可有些人家就连父子都能成仇,至于兄弟姐妹,一定要留个心眼。” 苾棠点点头,这个她明白,为了一点儿利益,兄弟阋墙的多了去了,就说她自己,白芳桐可不知道她不是亲姐姐,不一样想要冷嘲热讽落井下石吗,当初韩从瑾还是她的未婚夫的时候,白芳桐就觊觎韩从瑾了,想必暗地没没少抹黑自己。 “你刚才是不是在看张嬷嬷?”沈皇后缓缓开口,“棠棠,兄弟姐妹尚且不可靠,更何况一个嬷嬷呢?你要知道,咱们商量扳倒惠妃,这样的事只有参与的人知道就行,就算张嬷嬷跟了我多年,也不能告诉她。” 苾棠略有些惊讶,张嬷嬷是姨母的心腹,姨母以前和她说话,是从不避讳张嬷嬷的。她转念一想,姨母以前也没和自己商量着要做坏事,自然不用避讳。 沈皇后低声道:“棠棠,在这宫里,姨母并不是最大的,最大的那个人是皇上。你想想,要是张嬷嬷早就成了皇上的人呢?咱们商量着算计皇上的妃子,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会是什么结果?”张嬷嬷是从小服侍她的,是她从沈家带入当初的王府的,在她身边照顾了一辈子,不一样背叛了自己吗? “姨母,你、你太辛苦了。”苾棠心中酸涩难言,姨母在这宫里,说是宠冠六宫,可毕竟还是有六宫在的,皇上是大家的,不是姨母一个人的。她想到了萧昱琛,要是萧昱琛成了皇上,她可能就和现在的姨母一样了吧?就算萧昱琛没有做皇上,他是堂堂亲王,早晚也要有侧妃的。 毕竟是在自己跟前长大的,沈皇后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叹了口气,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心绪难安。 萧昱琛再见到苾棠的时候,发现小丫头心事重重。 她坐在坤宁宫一角凉亭里,手肘支在石桌上,托着下巴,看阿金在石桌上爬来爬去,每次爬到边缘,她就用手挡住。 见萧昱琛来了,她忙站起来,屈身褔了一礼,“见过殿下。” 她这礼褔得极为标准,一点儿都不敷衍。萧昱琛的黑眸微微眯了起来,握着她的胳膊一把提了起来,拉着她坐在石凳上,“棠棠今日怎么如此疏离?”小丫头已经成了他的未婚妻,他可不会明知道她心里有事还要放过不管,以前他没有名分管,现在可是名正言顺了。 “哪有疏离?”苾棠答道:“你是亲王,我本来就该给你行礼的。” 萧昱琛垂下眼眸,傍晚太阳的余晖照在他英俊的脸上,给他长长的睫毛镀上了一层金光。他的声音不辨喜怒,“棠棠是我的王妃,不用和我客气的。” 苾棠想了想,明年他们就要成亲了,有些问题早晚要面对的,总不能两人一见面先争执一通要不要行礼的问题。“姨母也是一国皇后,见了皇上同样要行礼的。” “后宫之中有那么多眼睛盯着,母后要是不行礼,不知道会被多少人抓住把柄,她是要做给别人看的。” “我也要做给别人看啊。”苾棠伸手把爬到石桌边缘的阿金挡了回去,扭头看看周围没人,低声道:“万一将来你、你也住到这里,身边有、有一群……女人,我要是不行礼,一样会被人抓住把柄的。” 听到这里,萧昱琛终于明白小丫头为什么会心事重重了,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群女人?呵,谁跟你说我会有一群女人的?”在他十四五岁的时候,就有女人投怀送抱了,他要是想要,现在肃王府都住不下了。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苾棠红润的唇瓣微微嘟了起来,“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就算你是亲王,也会有一正两侧的。”两个侧妃,再加上没有上皇家玉碟的侍妾,那还不是一群女人? 萧昱琛黑沉沉的目光落在她的红唇上,轻声道:“没有一群女人,我只要棠棠一个。” 他的声音虽然轻,却异常坚定,清晰无比地传到了苾棠的耳朵里。她不敢置信地抬头,对上萧昱琛漆黑的眸子。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娶自己一个?只宠自己一个? 不等她开始胡思乱想,萧昱琛握住了她的手,“今生今世,我只娶棠棠一人,没有侍妾,没有侧妃,将来也不会有三宫六院。” “怎么……可能?!”苾棠惊讶地嘴巴都张开了,露出一点儿粉红的舌尖。她既不相信萧昱琛对自己如此深情,为了自己会舍弃整个后院,也不相信他能够做到。不说女子环肥燕瘦,各有风姿,就是身后代表的势力,也是十分诱人的,再说,就算他不想,还有德妃、还有皇上呢,他们能任由他这样做? “可能不可能,棠棠在我身边要待一辈子呢,总会知道的。”他本来就不是个喜欢赌咒发誓的人,什么事根本就不会说,直接做了就好。一辈子很长,两个人牵着手走到头,她总会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夕阳渐渐落山,空中只剩下了一条艳丽的红线。苾棠呆呆地望着萧昱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付出这么多,连三宫六院都不要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萧昱琛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小呆呆,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么招人……喜欢?” 热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苾棠的脸一下子红了,她的脸颊鼓了起来,气呼呼地瞪着萧昱琛:“谁叫小呆呆了,是棠棠不是呆呆,读字不要读半边!”母亲叫她“小呆呆”她也认了,毕竟是在自己记事之前就这样叫了,她没有反抗的机会,可怎么萧昱琛也这么叫起来了? 萧昱琛低低地笑了起来,天空最后一点儿温暖的光落在他的脸上,鼻梁高挺,薄唇轻勾,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他可真好看!苾棠的脸更红了。 第72章 微风拂过, 树影摇动, 梧桐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枝桠,飘飘乎乎地落在地上。地上已经积了一层粉色的梧桐花, 因为沈皇后喜欢这花的香气, 往年花落的时候,她都不许宫女打扫, 就让它们这样留在树下。今年沈皇后中了毒, 没有顾上管这花的事,不过,张嬷嬷还是特意叮嘱了宫女把这落花留下。 第80节 一缕花香顺着窗缝进了屋,沈皇后的眼睛睁开, 看到一旁坐着的苾棠, “棠棠进来了, 怎么不叫醒姨母?” “我又没事,不过是陪姨母坐坐罢了。”苾棠的手伸进了沈皇后身上盖着的薄毯下, 握住了她的手。细腻柔滑,却寒凉如冰, 苾棠心头一跳,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明明已经有了初夏的热气,苾棠都已经换上了轻薄的绫裙,可沈皇后在软榻上小憩盖着薄毯,手却还是这样凉。中毒的事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在大殿上苾棠也听得清楚,太医明明说没有大碍的, 可沈皇后的身体依旧没有恢复。 这几天坤宁宫变得冷清多了,沈皇后身体不适,六宫事务全部推了出去,昭文帝又全都交给了德妃打理,往日来来往往的女官都去了德妃宫中。 苾棠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沈皇后的脸,中毒之前,沈皇后就脸色不太好,不过那时是苍白,略有些憔悴,稍微施上一层脂粉也就遮掩过去了。自从中毒之后,那苍白中竟然带上了淡淡的青色。 不是说姨母服用的并不是真的信石吗,只是替代品,脉相与服用信石中毒一样,可于身体却是无碍的。苾棠心里起了疑惑,既然于身体无碍,为什么姨母的身体越来越差,到像是真的中毒了似的? 自从及笄宴之后,沈皇后和沈诺岚给苾棠灌输了不少后宫中女子害人的手段,这下毒就是最常见的。她思来想去,会不会真的有人给姨母下了毒? 沈皇后抬眸,看她专注地盯着自己,长长的睫毛一眨不眨,像是停住的蝴蝶翅膀,粉红的唇瓣微微抿着,显然是在思索什么。沈皇后也不打扰她,有小丫头陪在自己身边,就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她都是满足的,可惜,她陪不了小丫头多久了。原本她是希望能看到棠棠的孩子出生,可害死了视自己如珠如宝的亲生父母,她实在是没有颜面继续苟活在这个世上了。等到心肝宝贝出嫁了,她就去给父母和侄儿赔罪。 苾棠细细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扭身看看,屋里除了张嬷嬷,还有两个垂手侍立的宫女。“张嬷嬷,你们都下去吧,我有悄悄话要跟姨母说。” 因为沈皇后和她说起假借中毒算计惠妃之事时,把张嬷嬷也打发出去了,这次苾棠也特意点了张嬷嬷的名,让她和两个宫女一起避开。 张嬷嬷看了沈皇后一眼,见她只是看着苾棠,也就没说什么,屈身一礼,和两个宫女一起退下了。 “棠棠要和我说什么,是不是关于婚事的?”沈皇后脸色浮起一丝笑意,小丫头要说悄悄话,应该是害羞了吧。 “姨母。”苾棠表情严肃地俯身,在沈皇后耳边低声道:“你的脸色还是不好,会不会真的中了毒?” 沈皇后眉毛一挑,诧异地看了苾棠一眼,小丫头向来呆呆憨憨的,这次怎么如此敏锐? 苾棠以为她不相信,轻轻摇了摇她的手,“姨母,你想想,也许真的有人借着这次惠妃的事给姨母下毒呢?反正姨母已经中了毒,她悄悄地另外给姨母加一味毒,神不知鬼不觉,连太医也只道姨母中了毒,却不知道是两种毒?” 见沈皇后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苾棠有些着急,“姨母,你觉得德妃有没有可能?” 沈皇后有些奇怪,小丫头怎么怀疑起德妃来了? 苾棠煞有其事地分析一通:“姨母,你想想,德妃和你一直都不太对付,这次扳倒了惠妃,她要是借机把姨母害得起不来,那不就可以掌管六宫了。你看,皇上还真就把后宫的宫务都交给她了。” 沈皇后的嘴角一抽,看来这些天没白教,小丫头可真是前所未有的警惕啊。就是有点过头,倒像是惊弓之鸟了。她坐起来一些,苾棠连忙把大迎枕垫在她的身后,又殷勤地给她倒了杯茶过来。 沈皇后就着苾棠的手喝了两口,“棠棠怀疑得有道理。只是德妃这个人我知道,她是不会为了掌管后宫给我下毒的。”想起当年和德妃姐妹情深的时光,她微微有些走神,要是她能早点面对现实,也就不会和德妃闹了这么多年的别扭了。 “哦,那别人有没有可能给姨母下毒?”苾棠有些疑惑沈皇后对德妃的态度,又一时想不出除了德妃还有谁会来害沈皇后。 沈皇后正想借机再教一教小丫头,就听见外面张嬷嬷的声音,“参见陛下。” 自从沈皇后中毒,昭文帝每天都过来看望,一般是和太医一起,正好听一听太医怎么说。苾棠每次都避开了昭文帝,这次她却是故意留下来的,因为她也想听一听太医的话,好了解沈皇后为什么还没好起来。 昭文帝进来后直奔沈皇后歇息的软榻,苾棠行了礼就悄悄地退后,站到了一旁不碍事的地方。 “阿云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凉!”昭文帝怒视跟在身后进来的太医,“不是说几天就好了吗?你要是再看不好皇后,朕要你脑袋搬家!” 沈皇后淡然道:“年纪大了,身体也变差了,中了毒几天好不了也正常,再说,人本来就体质各异,很难说得准的。” “皇后娘娘说的是。”太医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上前战战兢兢地给沈皇后扶脉,他也很是奇怪,按理说当日在大殿上已经催吐过了,只要再服上几天药就该好了,沈皇后这怎么一直没好起来呢? “微臣再开上个方子,皇后娘娘一定要按时服用,才能好起来啊。”太医有些怀疑沈皇后根本就没吃药,所以才一直不好,可他不敢质疑皇后。 苾棠的睫毛忽闪了一下,太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姨母根本就没中毒,为什么脸色越来越差?难道母亲寻来的替代品终究对身体还是有碍?那样的话,太医开的药也许是有用的,姨母就应该服用才行。不行,从今日起,她要亲眼看着姨母服药才行。 …… 歇过午觉起来,沈诺岚进宫来了。她听说沈皇后一直没好,连宫务都转给了德妃,心中疑惑,特意来了坤宁宫。 苾棠刚刚亲手给沈皇后喂了药,又服侍着她漱口,见母亲来了,很是高兴。 沈诺岚一看小几上摆着的空药碗,眉头就皱起来了,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交给沈皇后的药绝对与身体无碍,为什么沈皇后还需要服药呢? “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屋里没有别人,沈诺岚坐在沈皇后的软榻边,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姐姐,那天的药你是不是弄错了?”看沈皇后的样子,倒像是真的中了信石之毒。 沈诺岚一来,沈皇后就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了,“棠棠,你先回偏殿去。”她不想让小丫头担心。 可一向乖巧的苾棠这次不肯听话,“姨母,我也要听。”她眼巴巴地瞅着沈皇后,细白的手指勾着她的衣袖,“姨母,你到底怎么了,我也要知道。” 心肝宝贝对自己撒娇,沈皇后硬不下心肠赶她出去,叹了口气,“我想来想去,用假药太过冒险,万一遇高明的太医,诊了出来……” “嘶——”沈诺岚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服用了真的、真的信石?!” 苾棠的脸唰一下就白了,怪不得,怪不得姨母脸色越来越差,原来她是真的中了毒! 沈诺岚又惊又怒,脸色也白了,她霍然起身,“姐姐,你难道不信我,我策划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出这么大的纰漏,要是被太医诊出来,就成了姐姐故意陷害惠妃,我怎么可能会让姐姐陷入这样难堪的境地!” “阿岚,莫要生气,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沈皇后也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眼里是不揉沙子的,她温言劝着,手伸过去,想要拉住沈诺岚。 沈诺岚退后一步,避开了她的手,她摇摇头,一脸的痛心,“姐姐,你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惠妃是进了冷宫,可姐姐也中了毒,我没觉得咱们赢了。要是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我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害人的法子多了去了,为什么要连带着害姐姐?私通、巫蛊、谋逆……哪样不能把惠妃拍死?” 沈皇后早就预料到她是这个反应,也不着急,“阿岚,你不是听太医说了吗,我只要吐了就好了,再吃上几天药,身体不会有事的,放心,死不了的。” “我监督姨母用药!”苾棠用力地点点头,从今天开始,她一定要盯好姨母,不让她有机会把药偷偷倒掉。 沈诺岚漂亮的眼睛里浮上了一层水雾,又被她硬给憋了回去,“姐姐就算身体无碍,难道不痛吗?谁说死不了就不算什么大事的,身体不舒服、肚子绞痛、恶心欲吐、姐姐难过……这些就不算事吗?!更何况,更何况姐姐你的脸色明明这么差,显然是毒素尚未完全去除!” 她越说越气,“棠棠,照顾好你姨母!”丢下这一句,她大步出了坤宁宫,回四明街去了。 …… 梧桐树下的残花越积越多,微风一吹,梧桐花的香气就顺着风飘散开来。 沈诺岚站在梧桐树旁,仰头看着飘落的花朵,微微出神。姐姐比她大了整整十岁,姐姐出嫁时,她才还懵懵懂懂。不过她知道,姐姐的院子里就有这样一棵梧桐树,那个时候,姐姐就喜欢让这残花留在树下,不许侍女打扫。 她轻轻叹了口气,就算生气了,可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不过两三天,又来了这坤宁宫。 第81节 有了苾棠盯着,沈皇后的药都没机会倒掉,几天下来,脸色已经好了很多。见沈诺岚来了,温言笑道:“阿岚,莫要再生气了。”她之所以喝下真的信石之毒,不过是为了惩罚自己,可不是为了和自己的妹妹置气的。她的时日不多,可不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和亲人弄得不愉快。 沈诺岚仔细看了看沈皇后的脸色,见确实有了好转,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但那种淡淡的青色已经不见了。知道是太医的药起了作用,她的心也安了。 “姐姐,你和皇上……没闹别扭吧?”沈诺岚小心翼翼地问道。她回去后想了很久,姐姐非要用那真的信石,难保是因为有什么事刺激了她。想到前些天棠棠遇袭的事,虽然她没有明确的证据,能证明是皇上想要杀宝贝女儿,可姐姐就在皇上身边,会不会是她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和皇上闹了别扭? 沈皇后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可是宠冠六宫的,皇上怎么会和我闹别扭?”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摆过脸色,从来都是温情脉脉的。 沈诺岚看了苾棠一眼,见女儿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脸平静,看来皇上和姐姐没有吵架,不然宝贝女儿至少是知道的。她没再提这个话头,转而说起了过几天的浴兰节。 沈皇后笑着看了苾棠一眼,“今年我也躲个懒,这宫里的事都交给了德妃打理,短时间内我也不想收回来了,忙了这么多年我也歇一歇,这浴兰节就让德妃去忙活吧。听说临平湖上有龙舟赛,到时候让老三陪着棠棠去看吧。” “不去。”苾棠连连摇头,“我要陪着姨母。”沈皇后的身体还没有大好,她哪也不想去。 “傻丫头,你只管守着我可不行,这夫妻的感情也是要经营的,老三护着你对你好,你也要有所表示才是。”沈皇后拉住她的手,安慰道:“我这毒都已经解了,今天你不是也听太医说了吗,我连药都不用吃了,只要慢慢调养即可,不用棠棠一直守着。”既然只有老三才能护住她,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相敬如宾,苾棠都不能太冷漠了。 沈诺岚也道:“既然已经定了亲,棠棠也不要太拘谨了,肃王那里也要多多走动才是,他是大忙人,你却清闲,要主动些,这是你们定亲后第一个节日,要是肃王有时间的话,你就去陪他一起过吧,嗯?”肃王对宝贝女儿上心,可要是总得不到回应,难免会心寒,女儿懵懂还不明白夫妻如何相处,她虽然没有多少经验,至少也得把自己知道的多跟女儿说一说。 见姨母和母亲都这么说,苾棠点了头,等送了母亲出宫回来,她坐在凉亭里托着下巴想了半天,招招手让颜奕过来,“你说,肃王殿下喜欢玉石还是金银?或者他喜欢珍珠?”他是肃王送来的,原本是在肃王府的,那他应该知道萧昱琛的喜好吧?说起来,她和萧昱琛自幼相处,还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颜奕既然会被萧昱琛在那么多内侍中选出来送到苾棠身边,除了身手不错,能在皇宫里面保护苾棠,自然也是十分机灵的。他一听就明白了,小姑娘这是要给自家王爷送礼物呢,这可是好事,他笑眯眯地答道:“只要是姑娘送的,王爷肯定都喜欢。” ……问了等于没问,苾棠白了他一眼,手指头扣着凉亭里的石桌想了半天,她从来没见萧昱琛戴过什么金银或者珍珠饰物,倒是男子常见的玉佩玉冠他都戴,那还是送玉石的好了。 想定了,苾棠回了自己住的偏殿,让宫女把各色丝线和自己放珠子的匣子取来。她的首饰太多,都是分门别类放置的,头上戴的发钗发簪华胜什么的放一起,手上戴的镯子放一起,耳朵上用的耳坠耳铛放一起,要是一整套的头面就单独放一起,此外还有没做成首饰的玉石珍珠金银珠子什么的。 很快,宫女就把她要的丝线和一匣子各种珠子送了过来。 苾棠的女红说不上顶好,至少也是拿得出手的,编五色缕这么简单的事也难不倒她。 她给母亲和姨母都编了坠着珍珠的,给萧昱琛和姚世南编了坠玉石的。看看天色还早,干脆多编了几条,准备送给表哥表姐和萧玉灵。 …… 眼见着沈皇后身体大好,苾棠在浴兰节的前一天离开了坤宁宫,准备回四明街去,她已经让人给萧昱琛送了信,约他明天一起去临平湖游玩。 没想到刚从坤宁宫出来,就遇上了萧昱琛。 他应该是刚刚下了早朝,身上穿的是绛红色亲王服,两肩上绣着威风凛凛的四爪金龙,他迎着阳光走来,那金龙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仿佛活了一般。 别说他人生得高大冷肃,手中的权势滔天,光是这身亲王服就能震慑人了。苾棠停下脚步,待他走到跟前,屈身褔礼。 只是她刚刚做了个蹲身的动作,就被萧昱琛握住了胳膊,“棠棠,我说过,在我面前,不要多礼。” 他的大掌火热,隔着薄薄的衣衫,苾棠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热度。她扭了下胳膊,萧昱琛也不勉强,顺势放开了她。苾棠低着头,“可是,你是亲王,我理应——” “要是棠棠下次不听话,我就要——”萧昱琛截断了她的话,自己的话却也只说了一半。 苾棠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他要怎样?难道要因为自己给他行礼而惩罚自己?要怎么惩罚? 萧昱琛上前一步,他离得太近,足尖几乎顶到了苾棠的绣鞋,苾棠吓了一跳,连忙后退,萧昱琛的大手及时地揽在了她的腰上,阻止了她。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苾棠被他吓得都结巴了,紧张地左右看看,好在这附近没有人,只有颜奕站在不远处,低着头好像在认真地研究地上的蚂蚁。 “棠棠以为我要做什么?”萧昱琛黑漆漆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好似深情,又好似带了一丝戏谑,他薄薄的唇角勾了起来,一点一点的,他的头越来越低。 “嘶——”苾棠倒吸了一口凉气,两手飞快地抬起来,顶在了他的胸口,把他推着尽量离自己远些,“不、不行!”这里可不是他的卧房,也不是坤宁宫里安静的一角,随时都有人会过来,要是让人看到萧昱琛亲她,她可就没脸见人了。 看她紧张成这样,萧昱琛的黑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他身材高大,就算苾棠推着他,他还是能低下头来,凑到苾棠耳边,轻声道:“棠棠,要是下次你再这么客套地行礼,我就要亲你。你在下人面前行礼,我就在下人面前亲你,你在父母面前行礼,我就在父母面前亲你。咱们说好了哦。”他慢条斯理地说着,还故意歪着头对着苾棠的耳朵,她的耳朵小巧可爱,白玉般的耳垂上挂着翡翠耳坠,青翠欲滴。 “谁谁谁谁跟你说好了?!”苾棠浑身紧绷,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息热热地喷洒在耳朵上,让她的耳垂飞快地红了起来。初夏衣衫轻薄,她的手按在他的胸上,手下肌肉强健,带着蓬勃的热气,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带起的轻微震动。慢慢地,她细白的手指也轻轻地颤动起来。 眼看着那白玉玲珑的小耳垂变得红嫩,萧昱琛的喉结上下滚动,他的手托在她的后腰上,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就在他的手下,纤细柔韧,两人靠得太近,她身上的幽幽香气萦绕在鼻端,让他想起了那天她睡在自己的床上,他吻了她,真正的吻…… 萧昱琛暗暗叹了口气,这个暧昧的姿势,真不知道是在吓唬她还是在折磨自己,当然,最折磨的应该是藏在那假山后面的萧昱霖。他知道萧昱霖喜欢小丫头,也知道萧昱霖常常偷看她,但是现在,小丫头终归成了他的未婚妻。 他靠得更近了些,“棠棠是不相信我做得出来?”他终归没忍住,唇瓣在那绯红的小耳垂上擦了一下。 假山后传来轻微的“咔嚓”声,苾棠没有听见,萧昱琛和颜奕却听得清清楚楚,两人却都没动声色。 苾棠脊背挺直,寒毛直竖,“信了信了,你、你快退后些!” 萧昱琛没有退后,他轻笑一声:“那棠棠以后还跟我客套不了?” “不、不客套了!”苾棠都快被他急哭了,世上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她按规矩行的礼,还要被他惩罚,偏偏这不讲理的人还是她刚刚定亲的未婚夫。 见她服了软,萧昱琛直起身,大手从她后腰上放开,遗憾地后退了一步,小丫头太胆小了,怎么不多犟一会儿呢?他还没欺负够呢。 他站开了,被他拢住的压力也散了,苾棠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心里暗道:“真是个无赖!怎么以前就觉得他是个冷肃威严之人,没发现他这么无赖呢?” 第73章 萧昱霖垂下眼眸, 他不再偷看那靠得挨在一起的男女, 每看一眼,也不过是在自己的心上多扎一刀。 母妃刚刚出了事, 沈皇后证据如山, 他救不了她,好在母妃的命还在, 有他稳稳地当着亲王, 时不时过去看望,母妃在冷宫的日子不会太悲惨。 这个时候,他不能出事,他甚至不能靠近苾棠, 他害怕管不住自己, 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听着苾棠模糊不清的说话声,娇娇软软的声音里, 夹杂着萧昱琛的声音,被他自动的过滤掉了。直到两人的脚步已经离去很久了, 他才慢慢地从假山后站起来,一时间,竟然有些虚软。 …… 苾棠走在萧昱琛的身侧,说道:“殿下,你明天要是没有时间的话, 就不用勉强了。”她担心萧昱琛为了陪自己,耽误了公务, 毕竟他可是很忙的。 “虽然忙了些,不过陪棠棠是第一要务,比别的事情都重要。”萧昱琛笑道:“放心,明天我有一整天的时间。”这可是小丫头第一次约他,怎么可能不去,更何况,颜奕说了,小丫头有礼物要送给他呢。 萧昱琛只是陪苾棠到宫门口,目送苾棠的马车离去,就又回转了。 苾棠一路回了四明街,现在她要是从皇宫回家,都是告诉颜奕,颜奕会帮她提前准备好马车,自然还有侍卫和暗卫跟着。 第82节 一进大门就遇到了姚世南,他负手站在门内,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落在他高大挺拔的身上,脸上也有了些光影的斑驳,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显然是得到了消息,在这里等着早点见到宝贝女儿。 见苾棠进了门,剑眉舒展,锐利的星目中浮起温和的笑意,那笑意在看见苾棠身后跟着的颜奕时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又回到了苾棠身上。 他已经听沈诺岚说了,肃王派了个小内侍到女儿身边,两人现在已经定了亲,未婚夫送个人过来也属正常,再说,他想派个人到女儿身边还做不到呢,毕竟无论是丫鬟还是侍卫暗卫都是进不了宫的,只有颜奕这种王府内侍才有可能。 只是,他和沈诺岚的关系会不会被肃王知晓呢?转念一想,他们是早晚要成亲的,就算肃王早点知道了也没什么,既然肃王肯从皇上手下救小丫头,那他应该也不会把自己和沈诺岚的事捅到皇上面前。就是宝贝女儿那里,得嘱咐一下,在颜奕面前先别叫爹爹,稍稍避讳着些。 “爹爹!”他刚刚想完,苾棠就脆生生地唤了一声。 姚世南嘴角一抽:“……” 苾棠欢快地跑了过来,“爹爹是在这里等我吗?”她已经好久没见过姚世南了,一见之下自然欢喜,再说她平时在自己家都是直接唤他“爹爹”的,欢喜之下她早就忘了身后还跟着个颜奕呢。 ……算了,已经喊出来的话是没办法收回的。姚世南的大手在她头上轻轻摸了一下,“棠棠看起来清减了,这些天是不是在宫里没歇好?等会儿午膳要多用些。”他知道宝贝女儿定是因为沈皇后中毒一事,没吃好没睡好,小下巴都尖了。 苾棠高兴地挽着他的胳膊,一起往后院走,“爹爹,明天是浴兰节,你要不要陪娘去看龙舟赛啊?我和肃王殿下要去的,咱们可以一起去。” “我倒是想,你娘不会答应的。”姚世南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你娘答应了爹爹提亲,什么时候爹爹才能光明正大地和你娘一起出门。” “哦……”苾棠仰起脸,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她可以接受姚世南,可她不能强迫母亲接受他,“爹爹,你别气馁啊,我娘主意大,却并非铁石心肠,只要爹爹持之以恒,我娘早晚会点头的。” 她是安慰父亲,可姚世南的脑袋里却是灵光一现,并非铁石心肠? 他低头看了看女儿,“棠棠,上次肃王受伤,你去王府探望他,他伤得重不重?” “重!”苾棠十分肯定地点点头,“他伤在右肩,胳膊动不了,又不喜欢别人服侍他,连饭都没有好好用,那天的午膳和晚膳都是我喂他的……”她说着说着,想到了萧昱琛吻她的事,声音越来越低,白嫩嫩的小脸上染上了一丝绯红。 颜奕低着头,不让自己脸上的笑容露出来,王爷啊王爷,你哄骗小姑娘的事被捅到岳父大人面前了。 姚世南盯着宝贝女儿的小脸,哼,萧昱琛看起来冷肃威严,想不到私底下花花肠子这么多,先不说萧昱琛借机占了便宜的事,毕竟他已经和宝贝女儿定亲了,倒是自己落后了一步。不过,这生病了要人照顾……嘿嘿,他也可以学一学啊。 因为不确定明天能不能遇到姚世南,苾棠让他先去母亲那里等一下,她要把给他编的五色缕挑出来,提前送给他。 看着宝贝女儿灵巧地把五色缕系在自己腕上,嘴里还娇娇软软地念着:“祝愿爹爹身体康健,平安顺遂。”姚世南的心里升起了莫大的满足,他何其幸运,找到了沈诺岚,还有这么个乖巧可爱的女儿。 想到沈诺岚,他抬头看了看端坐一旁的女人,眼神颇为幽怨,写满了“想要名分!想要名分!你什么时候给我名分?!” 沈诺岚瞪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在女儿面前收敛点儿。 美人横目,如湖水流波,姚世南的心酥了一大半,乖乖地收回了目光。 …… 次日一早,苾棠先是用了早膳,又去了沈诺岚的院子,把自己编的五色缕给沈诺岚带上。 “棠棠给肃王也编了五色缕吧?”沈诺岚不放心地问道,生怕自己的女儿不开窍,想不到这上面。 苾棠点点头,“有呢,给大家都有,舅舅和舅母也有,还有表哥表姐的,已经提前送过去了。”她今天要和萧昱琛出门,不一定能遇到沈书远和沈书嫣,昨天回来后就派人把五色缕先送到了隔壁。 沈诺岚明白,是她太多虑了,宝贝女儿在礼数上从来都是周全的,她是担心女儿没想到给情郎送礼物,可女儿既然给所有人都送,自然也不可能单单落下萧昱琛。 她拉着苾棠的手,上下打量一眼,“既然是出门玩,怎么不打扮得好看些?”她这个女儿,自幼在衣服首饰上就不太上心,她送的头面还戴得多一些,其他的都不见女儿戴。今日要和肃王出去,竟然还是平常在家里的妆扮,乌发上只簪了几根普通玉簪。“棠棠,戴个华胜或者花冠吧?”她提了建议,其实女儿生得娇软中带着一丝明艳,她家常妆扮的时候,看起来比较可爱,要是带上华胜或者花冠这样华丽的首饰,就会明艳照人,像上次及笄宴上戴的海棠花冠,就很是出彩。 “太、太刻意了吧……”苾棠有些迟疑,这样妆扮,好像是特意为了萧昱琛似的,她有些不好意思。 果然是没开窍。沈诺岚暗叹一声,“女为悦己者容,既然定了亲,棠棠就应该在肃王面前把自己打扮得好看些。三从四德是什么?不说三从,四德说的就是德言容功,这‘容’可是女子本来就该有的品德。”她拍了拍女儿的手,“去吧,回去再重新妆扮过。” 好在萧昱琛还没到,苾棠听话地点点头,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颜奕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后面,无论苾棠到哪里,他至少要跟到院子里面。虽然没进屋,不过他也隐约听见了母女两个的对话,暗道:王爷,你好福气,小姑娘要为了你专门打扮一番了。 白露和秋霜见自家姑娘去而复返,还有些纳闷,苾棠一回来就吩咐着她们打开箱子,换了身衣服,又重新梳了头,在首饰匣子里翻来翻去,挑了件赤金累丝红宝的华胜出来,在头上比了比,觉得太过艳丽,又换了支粉碧玺牡丹华胜,虽然依旧华美,但总算颜色浅淡些,没有那么亮眼。 白露把牡丹华胜小心地插在她乌发上,“姑娘,这耳坠也换了吧。”她现在戴的是一副翡翠的,和这粉色华胜不搭调。 苾棠点点头,换了耳坠,想了想,干脆又打开脂粉盒子,峨眉轻扫,朱唇淡点。 忙活了一通,听见外面院子里说肃王已经来了,她忙站起身,在镜子里看了看,见果然比先前没有妆扮的时候明艳,整个人看起来很不一样,满意地一笑,出门去了。 早上的阳光还很温和,凉风习习,杨柳轻摆,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花香。 有一美人款款而来,淡绿色天水碧绫裙,行动时似湖水微澜,额发束起,牡丹华胜晶莹剔透,她看见萧昱琛,微微一笑,耳边粉色碧玺石耳坠摇晃,擦着她白嫩嫩的脸颊,红润的唇瓣弯起,像是一片娇嫩的花瓣。 萧昱琛眼睛一亮,小丫头竟然特意妆扮了一番!他大步迎了上去,黑漆漆的眸子噙着一丝笑意,“棠棠。” “殿下。”苾棠刚想行礼,突然想起他威胁自己的话,连忙站直了身子,“咱们去临平湖吗?” 萧昱琛摇摇头,“临平湖今日有龙舟赛,太过吵闹,棠棠喜欢清净,咱们出城,去沣河玩,我的船停在那里。棠棠说好不好?” “好啊。”苾棠没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清净,沣河在城外不远,听说两岸景色不错,她还没有去过呢。 颜奕已经摆好了车凳,萧昱琛亲手扶着她上了马车,自己骑马,一起朝着城外而去。 他们出发的还算早,街上还没有完全热闹起来,马车很顺利地出了城。沣河离城不是很远,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沣河岸边。 过节的人都跑到临平湖去看龙舟赛,沣河这里十分安静。两岸绿草茵茵,有不知名的野花开着,吸引着蝴蝶停在上面。河面宽阔,流水潺潺,一艘双层画舫停在岸边。 萧昱琛扶着苾棠下了马车,“棠棠,累不累?” “一点儿都不累。”苾棠笑道:“殿下,这就是沣河了?” 萧昱琛握住了她的手,苾棠紧张地看看左右,见附近只有萧昱琛带的侍卫和跟着她过来的颜奕,也就没有挣扎,任由他握着。 萧昱琛见她如此顺从,黑漆漆的眸子亮了起来,薄薄的唇角也挂上了一丝愉悦的笑意,他牵着她在草地上走了几步,让她活动一下腿脚,做了一路的马车,总会有些疲乏。 草地很软,一脚踩下去,厚厚的草就会带着脚稍微歪向一旁,苾棠很喜欢这种感觉,就是有点不太稳当。她细白的手指紧紧勾着萧昱琛的大掌,生恐自己没走稳摔上一跤。 第83节 萧昱琛见她眉眼弯弯,很是开心的样子,干脆不急着上船,牵着她的手在草地上慢慢散步。苾棠遇到开着的野花,就会自动绕开,绝对不会直接踩上去,萧昱琛留意到,也像她一样,云靴错开了野花。 走着走着,苾棠突然停下了脚步,她蹲下来,莹白如玉的手指点了点草地上一棵嫩绿的草,“殿下,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萧昱琛怎么可能认识这个,在他看来,这地上的都是草。 苾棠也没等他回答,仰起小脸,得意地说道:“这是荠菜。上次我和表姐一起去庄子上玩,还挖过呢。” “挖野草?做什么?”萧昱琛端详了一下那草,很是普通,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两位金尊玉贵的姑娘去挖的。 苾棠站起身,“这个是可以吃的,那庄主家的婆娘很会做饭,把这个荠菜洗干净弄碎,做成荠菜饺子,有种特殊的清香,我和表姐都吃撑了。”她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后来再没吃到。”一般人都把这当野草,谁会想到吃啊,住在白府的时候,府里都是每天固定采买菜蔬,也没人会去没事找事挖野菜,就是她自己,平时踏青时遇到了也不会特意去挖的。 她拉着萧昱琛,“走好了,咱们去船上玩吧。” 两人一起朝着画舫走去,萧昱琛低头看了一眼,细白的手指握着他的手掌,这次,可是小丫头主动来牵他的手。自从定亲后,他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可以和小丫头常常相处,明显感觉到她在自己面前越来越放松。小丫头本来就是个内向安静的性子,只要他多陪她,她自然会慢慢敞开心扉。 画舫一层是宽敞的大厅,萧昱琛带着她走了一圈,到处看看,又上了二层。 苾棠趴在窗口,笑道:“别看就高了一层,看景致就大不同,在这里,可以看到岸边很远的地方。” 画舫慢慢地行驶起来,萧昱琛走到她身边,挨着她一起看外面。他长臂一伸,将她纤细的肩膀揽住。苾棠的身子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姨母和母亲也经常这样揽着她,她对这个姿势倒是一点儿不陌生,就是萧昱琛…… 萧昱琛见她没有反抗,心中暗暗高兴,小丫头果然越来越适应他的亲近了。他指着遥遥的一片山林,“棠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苾棠凝目看去,那应该是一片海棠,花尚未落,远远望去像是一片粉色的烟霞。她细细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记得这里有一片海棠林啊。不过这个地方、这个地方…… “啊。”苾棠终于想起来了,“这是那个皇家别苑!”这是她前世丧命的地方! 萧昱琛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再没有皇家别苑了。”虽然他不知道那真的是她做的噩梦,还是像她刚刚醒来时表现出来的死而复生,反正他绝对不允许她会有危险的地方还留在这个世上。 苾棠呆呆地看着那么海棠林,过了半晌,她慢慢地转过头来,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萧昱琛,轻声问道:“殿下,你当初非要铲平那个皇家别苑,真的是因为了智大师说那别苑于大气有碍吗?” “自然不是,了智大师从未说过这样的话。”萧昱琛才不想做好事不留名,在心心念念的小姑娘面前,自然要让她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她。 “那、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苾棠有所猜测,却不敢肯定,难道仅仅因为自己说过梦中死在了那里,他就为了这句话,把一个皇家别苑给铲平了?那个时候,他可不是她的未婚夫。 萧昱琛的手指抚上了苾棠的脸,细嫩柔滑的肌肤,摸起来像是刚刚剥壳的鸡蛋,他俯身,黑漆漆的眸子对上她水盈盈的眼睛,“棠棠知道是为了什么。” “可、可……”苾棠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红润的唇瓣也张开了,露出一点点粉红的舌尖。 萧昱琛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深邃,他看着那点舌尖,心中像是野火燎原,哑声道:“因为我喜欢棠棠,那个时候就喜欢,比那个时候更早,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喜欢了。” 苾棠的心怦怦跳得飞快,他说他喜欢她,很早之前就喜欢了。这是她第一次被人告白,第一次有人说喜欢她。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萧昱琛,她觉得自己和他定亲真的是因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可此刻,他扶着她的脸说喜欢,她的心跳得十分欢快,咚、咚、咚,每一下都在心湖上激起喜悦的浪花,那浪花飞溅,窜向四肢百骸,她的脚趾尖都在颤抖,头发尖都想摇摆。 看着小丫头呆呆的样子,萧昱琛轻笑一声,他的大掌从她的脸滑到了她的脑后,五指张开扣住她的后脑,低下头,含住了她的唇。 她的唇像花瓣一样,柔滑甜美,亲上去,软软的却很有弹性。他的唇虽然薄薄的,却意外的温软,两人的唇贴在一起,摩挲着,品尝着,心神都是一阵阵激荡。 他的舌尖从娇软的唇瓣间顶进去,抵在她的贝齿上,温柔又耐心地逡巡着,等待着他的心上人为他开门。 苾棠终是抵挡不住,城门失守,敌军一拥而入。敌军强悍而霸道,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反反复复地搜寻扫荡,时而轻柔的爱抚,时而激烈的掠夺,苾棠只觉得神摇魄荡,心越跳越快,她的身子发热,腿却开始发软,似乎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她靠在了萧昱琛的怀里,双臂环上了他的脖颈。 萧昱琛一手扶着她的后脑,五指陷进了她蓬松柔软的头发,他揉着她的头,揉得她越发昏昏涨涨,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 另一只大手则扶在她的后腰,在不盈一握的腰肢上轻柔地抚摸着,那腰如此纤细,似乎稍稍用力就会折断,可细细抚摸,却又觉得很是柔韧,任你怎么弯折都不会断。 苾棠心如擂鼓,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尾椎骨升起,飞快地蔓延到全身,她的手指尖都麻了,这种感觉十分陌生,似乎很不舒服,又似乎极为舒服,“嗯……”她难耐地扭了扭身子,喉咙里不经意地发出一声细细的轻吟。 萧昱琛的身子一僵,随后,他的攻势突然变得迅猛激烈,大掌压着苾棠的后脑,不许她退后半分,扶在她后腰上的手则稍稍用力,将她更紧地按在了自己的怀里。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再无一丝缝隙,连四只脚都交错的挨着,腿也贴住了。 全身的血液都在欢快地奔涌,苾棠依偎在他的怀里,他的舌尖拂过,她的魂就荡一荡,他的大手按揉过,她的魄就丢一分。渐渐地,三魂七魄已是零零落落。 萧昱琛也是心神激荡,上次在他的王府里,他第一次吻她,那时还不熟练,多半是新奇地探索,此时却大不同,唇齿交融,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和她交融在一起,他探寻着她,勾着她,想让她和自己一起沉沦。 她畏畏缩缩地躲闪着,他毫不退让地追寻着,耐心地引导她,渐渐地,她软在了他的怀里,试探着回应他。 萧昱琛按捺着内心的激动,怕吓到她,不敢太快,慢慢地引着她过来,终于得到那一点甜蜜,细细地品尝着,柔软又香甜,比他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要美味。 苾棠全身都酥酥软软,她的双臂环在他的脖颈上,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摸到了他的脖子,他的皮肤烫得吓人,脖子上好像有血脉怦怦跳动,一下又一下,沉稳有力,坚定而愉悦。 他高挺的鼻子时不时压到她挺翘的小鼻头,她终究没有他耐力好,渐渐地有些喘不过起来,她无力地抓着他的脖子,“萧……萧……琛……” 萧昱琛万般不舍,可又怕真的闷坏了她,眷恋地品尝了最后一下,离开了她的唇。 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染上了情的氤氲。 第74章 河面平阔, 绿草茵茵, 画舫平稳而缓慢地行驶着,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花香, 若有若无, 丝丝缕缕,萦绕在鼻端, 一直甜到心尖。 苾棠软软地靠在萧昱琛的怀里, 她的胳膊也软了,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从他的脖颈上掉下来,又环在他劲瘦的腰身上。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前, 白皙莹腻的脸颊贴着他玄色的衣衫, 清晰地听着他的心跳, 沉稳有力,却比平时要快得多。 原来他也激动了, 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啊。 苾棠慢慢回过神来,纷纷乱乱的脑袋里好似清明了一些, 她感觉到他身体很烫,一股股热气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传来,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有什么东西嚣张地顶着她。 她被顶得很不舒服,难受地皱起眉头, 抬头看了萧昱琛一眼,“什么呀?”说着话她还扭了扭身子, 想要摆脱…… 萧昱琛的脸色立刻就变了,黑沉沉的目光盯着她的小脸,俊脸上染上了一丝红,喉头滚动,扶在她后腰上的大手也握了起来。 苾棠完全没发现他的异样,她低着头,不满意地看了看,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的手又推了过去。 “嘶……”萧昱琛倒吸一口凉气,大掌迅速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他万分挣扎,又想制止她,又想让她的小手继续作乱,他咬牙切齿,呼吸变得沉重,平时沉稳肃穆的三皇子乱了心神,往日里就算让他说该不该往西荣边城派兵他都能很快做出决定,此时却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抉择。 苾棠不解地抬起头,正对上他骇人的目光,好似要把她生吞活剥…… 她的眼睛缓缓地眨了两下,因为刚才的亲密,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染上了一丝娇媚,盈盈若秋水,眼角一点绯红,动人心魄,眼睛一眨,纤长浓密的睫羽扇动,好似蝴蝶的翅膀。她的唇瓣嘟了起来,因为他的品尝,那唇瓣有些微微的肿,颜色也比平时娇艳。 她呆呆地看着萧昱琛,似乎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和他幽深莫测的目光对视,听着他变得沉重的呼吸,她的眼睛转了转,终于醒悟过来,如醍醐灌顶一般,她知道那是什么了! 第84节 “你你你你你——”她又惊又怒,小脸一下子涨红了,嫣红的唇瓣张张合合,老半天才骂出一句:“无耻!” 被骂的人非但不恼,薄薄的唇角还翘了起来,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似无奈似无辜,“棠棠,这不由我啊。” “收回去!”苾棠愤怒地瞪着他。 萧昱琛一滞:“……” 看着小丫头瞪着眼睛,理直气壮地要求他“收回去”,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似乎十分愉悦,笑得胸腔都在震动,他把头埋在苾棠的肩膀处,抱着她笑着。 苾棠傻眼了。这人是……被自己骂疯了?她长这么大,自幼就和他相识,从来没有见他这样笑过。 等到他笑声稍小些,她推了推他,“殿下,你——” “棠棠别急,过一会儿就‘收’回去了。”他抬起头,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 苾棠不满意地“哼”了一声,扭着身子要从他怀里退出来。萧昱琛顺势放开了她,要这么继续抱在一起,他是没办法“收回去”的。 苾棠挪着脚步,离开他有两步远,趴在窗口看着外面。河水、绿草、海棠林、远山…… 想到他就因为自己做了“噩梦”,就把一个皇家别苑给铲平了,苾棠心里暖暖的,决定不再计较他刚才的失礼。看着那片海棠林慢慢从视野中消失,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她翻开自己的袖子,欺霜赛雪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碧绿的珠子,似金似木,有淡淡的清香。“殿下,这碧木珠……真的是让我养着的吗?”他当初把这碧木珠送给她的时候,说的是这珠子要女子来养,她为了补偿他,决心帮他养好这碧木珠,这才日日把这手串戴在手上。 “这个啊,”萧昱琛看了一眼,“并不是让棠棠养的,而是这珠子对棠棠的身体大有好处,才特意寻来给棠棠的。当初是担心棠棠不肯戴我送的东西,才特意那么说的。”刚才小丫头和他吻得那么投入动情,估计是因为他铲平皇家别苑还有他亲口说喜欢她这两个原因,他尝了甜头,决定要让小丫头知道他对她有多上心。 果然,苾棠先是惊讶,继而就感动地望着他,盈盈秋水,满目含情。 萧昱琛心花怒放,得寸进尺:“棠棠,咱们都定亲了,你称呼我‘殿下’也太疏离了,以后改个称呼,好不好?” 改个称呼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还是在两人定亲之前就开始了,苾棠自然不会拒绝他这个小小的要求,“那我以后叫你‘三表哥’好了。” “三表哥”比“殿下”略好些,也没好到哪去,萧昱琛不太满意,他是三表哥,那萧昱霖就是大表哥,萧昱厚就是二表哥,萧昱衡就是四表哥,他和其他几个兄弟没什么区别,一点儿都不能显出自己在小丫头心里的特殊来。他摇摇头,“不好,我不喜欢这两个称呼,棠棠以后唤我‘琛哥哥’好了。” “琛、琛……”苾棠的嘴张了两次,也没唤出这个暧昧的称呼来,她的小脸红了,目光也躲闪起来,这“什么哥哥”让她想起萧玉灵话本子上花前月下两心相许的男女。 萧昱琛也不逼她,修长如玉的手指伸到她的手腕边,拨弄着那雪白皓腕上碧绿的木珠。 苾棠终归是心软了,他在那么早的时候就默默地为她做了那么多,还救了她好几次,只是一个称呼罢了,她总不能拒绝他,再说,两人都定亲了,又不是偷情,她就算当着众人的面这么唤他,也不算失礼。她的手握了起来,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眼睛一闭,“琛哥哥!” 半天没见萧昱琛回应,她的眼睛睁开一缝,见他长身玉立,黑眸含笑看着她,“棠棠唤得真好听,再唤一次。” 苾棠握起小拳头在他的胳膊上捶了一下,“殿……琛哥哥,这碧木珠对我的身体有什么好处?” 萧昱琛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黯然,他垂下眸子,不让小丫头看到他眼中的情绪,轻声道:“听说这木珠能滋养女子身体,我才寻来给棠棠的,反正是有好处,棠棠要常常带着,好不好?” 苾棠对他深信不疑,不再追问此事,从身上取出特意给他编的五色缕来,今日是端阳节,五色缕正是端阳节的辟邪饰物,戴在腕上可辟邪去灾,长命百岁。 萧昱琛自动地手腕伸了出来,袖口拉起,露出匀称有力的手腕。 苾棠把五色缕灵巧地系在他腕上,嘴里轻声念到:“祝愿琛哥哥身体安康,平安顺遂。” 萧昱琛举着手腕,端详着小丫头亲手做的五色缕,红黄绿蓝白五色丝线缠绕,还坠了玉珠,有洁白细腻的羊脂玉,也有青翠欲滴的翡翠,白绿相映,让他想起冬日里的青松堆雪。 苾棠见他只管看着不说话,心里有些没底,扯了扯他的袖口,“琛哥哥,我的手工不好,你别嫌弃。”他自幼锦衣玉食,她也是从小住在宫里,自然知道皇宫中供应给皇子们的物品有多精致。 “很好看,我很喜欢。”萧昱琛一脸认真,“棠棠送我礼物,我很高兴。” 苾棠一笑,回到案几边坐下,倒了两杯茶,萧昱琛坐在她对面,看看时辰,扬声吩咐人准备午膳。 二楼虽然没有人服侍,一楼的楼梯口却是有人守着的,听见肃王的声音,立刻下去准备了,不一会儿,几个小内侍就捧着黑漆托盘上来了。肃王的这个画舫很大,一楼备有厨房,送来上的饭菜都是新鲜现做的。 “咦?”苾棠指着一盘饺子,“这是什么馅的?”饺子皮薄馅大,外皮半透明,能看到里面是鲜嫩的绿色,整整齐齐地排在雪白的瓷盘上。 萧昱琛笑着夹了一个放到她的小碗里,“棠棠尝一尝。” 苾棠小心地咬了一口,饺子略有些烫,入口鲜美,她尝了尝,又看看被自己咬开的饺子,竟然是荠菜馅的!她抬眸看看萧昱琛,喃喃道:“琛哥哥……”她不过是随口那么一提,他就真的安排了,他这样做,让她有一种被珍视的感觉,好像她十分重要,她的愿望不管多小多微不足道,他都会特别在意,想方设法为她实现。 “小呆呆。”萧昱琛笑着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尖,“不过是盘饺子,还是野菜做的,又不是龙肝凤髓,这就感动了?” “感动。”苾棠点点头,双目盈盈地望着他,“琛哥哥,谢谢你,你救了我好几次,还为了我做了好多事,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萧昱琛给她倒了一杯百花酿,清甜的酒香飘散开,“咱们一家人,不说谢。” 苾棠见案上有两个酒壶,猜想另外一个应该是他喝的,执起酒壶给他斟酒,又拿着自己的酒杯和他的轻轻一碰,微微一笑,抿了一大口。 …… 萧玉灵嫌临平湖人太多,也没出门,因为苾棠不在宫中,四皇子萧昱衡早就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她在屋里转了两圈,决定去乾清宫陪父皇。 今日休沐,昭文帝也没有批奏折,沈皇后的身体大好,他也松了口气,正歪靠着拿了本书看,萧玉娴坐在他身边,低声说笑着。 “父皇,儿臣看您来了。大姐姐也在。”萧玉灵打过招呼,也坐在昭文帝身边。 萧玉娴的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地松开了。自从惠妃出了事关进冷宫,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处境变得微妙。现在后宫中掌事的是德妃,沈皇后借着这次中毒,干脆来了个大放手,一点儿都不再插手宫务。虽说宫里的太监宫女们都应该去巴结德妃,而惠妃害的是沈皇后,和德妃没有关系,这些宫人们没必要为难她,可她还是感觉到了危机,这些人好像在观望形式,一旦确定她已经是一个失势的公主,就会苛待于她。到那时,她就得处处打点,手里的钱财也会被这些人趁机捞走。 她可不想落到那种境地,虽然没有母妃护着,可她还有父皇。只要父皇疼她,惦记着她,就不会有人敢来打她的主意。所以她没事就琢磨着怎么讨好昭文帝,既不能太疏离,又不能太频繁,免得引他厌烦。 今日她亲手编了五色缕来送给昭文帝,难得赶上他闲适。要知道昭文帝是个非常勤勉的皇帝,她来了这么多次乾清宫,十有八|九他都在处理公务。 这可是个好机会,萧玉娴陪着昭文帝说话,说些平常逗趣的小事,结果萧玉灵也来了。 昭文帝看看两个女儿,叹道:“棠丫头都定亲了,明年就大婚,玉灵和棠丫头同龄,却还没个着落。” “父皇干嘛说我啊,大姐姐不是还在前头呢嘛。”萧玉灵笑着指了指萧玉娴。 萧玉娴暗恨,她喜欢的是姚世南,之前跟父皇提过,父皇没有同意。现在母妃刚刚出了事,没人替她说话,她更不可能如愿了,偏偏萧玉灵还提起这事,要是让父皇不高兴,随便给她指个驸马,像萧玉彤那样,可就真的没指望了。 昭文帝看了过来,他是个疼爱儿女的好父亲,若不是特别的原因,他还是希望儿女们在婚姻大事上都能如愿的。至少,他不愿意勉强他们,像萧玉娴这样,在闺中多留几年也没什么。 第85节 萧玉娴心头一跳,生恐昭文帝给她指驸马,连忙将话题转到萧玉灵身上,“三妹妹喜欢什么样的?倒是从来没听三妹妹说起过,快说出来听听,好让父皇帮你参详参详。” 昭文帝笑眯眯地看着萧玉灵,苾棠是她从小的玩伴,现在苾棠定了亲,难免她有所感触,也想嫁人了呢。 “我呀,我喜欢学问好的。”萧玉灵有些羞涩,又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要是让父皇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也许他会帮自己达成。 学问好的?昭文帝的嘴角下垂,笑眯眯的模样不见了。 萧玉娴眼睛一转,“学问好的是哪种人?太傅?不行不行,太老了!要说学问好,那应该是翰林院吧,整个大齐学问最好的人应该都在里面了。学士?不行不行,年纪也大了,早就娶妻了。”她瞥了一眼昭文帝的脸色,笑道:“哎呀,我想起来了,今年的新科状元不是去了翰林院任修撰吗?他可是连中三元,要说学问好,没人比得过他啊。三妹妹,你觉得状元郎怎么样,听说他是沈首辅家的嫡子,还没有定亲呢。” “哎呀,大姐姐!”萧玉灵扭过头,“我说的是学问好,又没有特指他!” 昭文帝的脸彻底阴沉了,他的儿女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要跟沈家人亲近,还是说沈家人别有用心,一个两个的,非要来勾引自己的儿女? 他原本想着沈家与皇室的联姻就到沈诺云这里截止,可没想到,萧昱霖想娶苾棠,他没答应,结果最好的那个儿子反倒娶了沈家人,现在最小的公主又想嫁到沈家去? 沈家,沈家,真是权势越来越大了…… 萧玉娴偷眼瞅了瞅昭文帝的脸色,笑笑,没再说什么。 萧玉灵没有等到昭文帝的回答,她也不好意思把话说得太明白,陪着昭文帝说了会儿话,就离开了。 萧玉娴见昭文帝明显开始烦躁,不敢久留,免得被迁怒,跟着萧玉灵一起走了。 “哼,好一个沈家!”昭文帝一把将手边的书扫到地上,怒道:“难道沈家的女儿都要嫁到我萧家,沈家的儿子都想娶我萧家的女儿?做梦!” 太监大总管低着头不敢说话,悄悄地站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 浴兰节过后,庆王提出要去封地常住。 他着实是被吓坏了。 他吃喝玩乐不问朝政,就是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不想夺嫡,也不想参与别人的夺嫡,没想到,自己只求自保,竟然还是被人陷害,险些污了苾棠的清白。可那天的事是被老三撞破的,老三踢在他胸口的那重重一脚,还有过了没多久老三就和苾棠定了亲,让他明白,自己差点强|暴了老三的心上人,而且,还被老三亲眼看见了。 一想到这个,他就夜不能寐,要不是王妃刚刚生了女儿还没有完全恢复,女儿也太小,他真恨不得立刻离开京都。提心吊胆地捱了几日,又出了沈皇后中毒惠妃入冷宫的事,让他更加心惊胆战,京都不太平,不是他这个只想做个太平王爷混日子的人能待的地方。 和王妃商量过,两人都觉得尽快离京比较好,女儿还小,大不了路上走慢些,只要离开京都就行。 凡是封了王的皇子都是有封地的,可一般没人去封地,毕竟是在京都这个繁华之地长大的,封地再好,也比不上皇宫,更别说有些人别有心思,怎么肯离开这个权利的中心,所以,王爷们都是住在京都的王府里,大多一生都没有去过封地,只享受封地送上来的供奉。 昭文帝很是吃惊,犹豫了两日也就放行了。他也知道老二没野心,既然已经成家,想去哪里就去吧。他答应了,让庆王在王府里办个宴会,算是跟京都里的亲朋好友们告别。 庆王好玩乐,性亲和,在京都里玩得好的、说得上话的人很多,既然要走了,也不用再特意低调,一场宴会办得很是热闹。 除了皇子公主,宗室勋贵的人来了不少,韩从瑾也来了,他过几个月就会和白芳桐成亲,所以庆王妃把白芳桐也邀请了。 萧玉灵和苾棠一起来的,刚下马车就碰见了萧玉彤。她穿着一件朱红牡丹纹彩绣大袖宫装,梳着牡丹髻,珠光宝气,华贵逼人,一个侍从躬身伏在马车前,她的绣鞋踩在侍从的背上,鞋尖上缀着的硕大明珠露了出来。 秦英寿上前扶她,萧玉彤的手一甩,没有理会秦英寿,径自踩着人凳下了马车。 秦英寿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鸷,成亲半年了,他根本就没捞到什么好处,萧玉彤根本就不让他碰,这也罢了,反正他也不喜欢萧玉彤,可她偏偏管得还宽,自己不肯和他同房,也不许他有通房妾室,上次一个大胆的丫鬟和他春风一度,第二天就被萧玉彤找借口杖毙了。 没女人倒还是小事,关键是无论他怎么上下活动,始终都不能升官,他总觉得,除了姚世南,还有个更厉害的人与自己过不去。 他看了眼和三公主携手而来的苾棠,心中大为后悔。当初他设计劫持苾棠,想要送给成王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没想到竟然失败了,要不是他怕出事没有露面,现在他肯定完了。后来他费了不少财力,总算是搭上了萧昱霖,可随即惠妃就出了事。早知如此,他何必费那么大的劲凑到萧昱霖跟前。 不仅他后悔,萧玉彤也后悔了。 当初她嫉妒苾棠和韩从瑾的关系,想要设计她和秦英寿,没想到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早知道苾棠会和韩从瑾退婚,她何必多次一举?早知道苾棠会和肃王定亲,她也不敢去招惹她。 “三妹妹,棠棠。”萧玉彤笑着迎了上去。 苾棠身子一抖,悄悄抚了抚自己胳膊上冒起的鸡皮疙瘩,这人怎么回事?她已经习惯了萧玉彤冷冰冰趾高气昂的样子,她以前可都是叫自己“白姑娘”的,就算现在不姓白了,也应该叫“沈姑娘”,好长时间没见面,她怎么突然热情起来了,还甜腻腻地叫什么“棠棠”,好不习惯。 萧玉灵嘴角一抽,招呼道:“二姐姐。” 苾棠屈膝褔礼,“二公主殿下。” “哎呀,棠棠这么客气做什么,咱们一起长大的姐妹,没必要见外。”萧玉彤笑得很是灿烂,伸出双手想要扶苾棠起身。 苾棠忙站直了身子,避开了萧玉彤的手,她最近学了不少勾心斗角陷害人的法子,生恐萧玉彤借机在自己身上做什么手脚,再加上萧玉彤确实是害过她的,一次是诬陷她偷手串,一次是想引她去秦英寿处,她自然是对萧玉彤极为戒备。 萧玉彤尴尬地收回手,却不敢像以前那样发脾气,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棠棠和三哥定了亲,以后就是三嫂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她不敢去拉苾棠,转身拉着了萧玉灵,“走,一起进去吧。” 第75章 苾棠自然不乐意和萧玉彤待在一处, 萧玉彤也知道自己在苾棠那里是有前科的, 想要她心无芥蒂也不可能,她不过是想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 以后不会和苾棠过不去, 所以进了庆王府,几个人就分开了。 不光萧玉彤变得热情, 其他高门显贵的夫人贵女们也都变得热情了。苾棠本来就不喜生人, 她性子安静也不喜欢这种宴会,见大家都一波一波地过来和她套近乎,连忙拉着萧玉灵躲到人少的地方去了。 萧玉灵看她皱着小脸,笑道:“棠棠, 你这是妻凭夫贵, 和三哥定了亲, 大家都来巴结你了,别苦着脸了, 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好事。”萧昱琛生得英俊,权倾朝野的年轻王爷, 王府后院又特别干净,这京都里想要嫁入肃王府的人不知凡几。 “唉。”苾棠叹了口气,细白的手指揪着一旁花树上的叶子,“以后肃王府要是办宴会,别人能躲, 我这个主人可是躲不了的。”明年她就要嫁过去了,堂堂王妃少不了要应酬的, 不仅要去别人家的宴会,自己也要办宴会,现在她还能躲个清净,将来可就没处躲了。 萧玉灵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趁着现在还是姑娘,多享受享受吧。” 苾棠摇摇头,“错了,趁着现在还没嫁过去,多学习学习吧,总不能成了王妃之后还要出丑。”将来要是她办的宴会出了差错,没让客人满意,或者闹了笑话,那可就给肃王丢人了。她就算不能锦上添花,至少也不能给他拖后腿,还有一年的时间,她得跟姨母学学宫务和办宴会。其实她先前也是学过的,就是不够上心。 想定了,她又觉得自己不该躲在这里,这是庆王妃办的宴会,人家也是年轻的王妃,和她是同辈的,论肃王的关系算是她的二嫂,她得去观摩一下人家是怎么办的。 “走,咱们回去。”苾棠拉着萧玉灵又回去宴席处。 还没回到宴席处,经过一从牡丹花。牡丹花期已过,不过这里还有几株尚在盛开,衣香鬓影,不少的女子围在此处。 难道是有什么极品牡丹开了?苾棠还在想着如何把宴会办好的事,觉得要是把王府的花房打理好,无论什么季节办宴会都有漂亮的鲜花供客人赏玩,也是不错的,能为宴会增色不少。 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凑过去看看是什么极品牡丹,就听见人群中白芳桐大声唤她:“姐姐!姐姐!” 第86节 白芳桐这样一喊,围着的贵女们都扭过头来看她,还自动自觉地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没了遮挡,苾棠一眼就看清楚了,白芳桐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是跪在地上的。 苾棠是真心不想理她,可众目睽睽之下她还真不能拂袖而去,毕竟在大家的眼里,她和白芳桐还是姐妹呢。长长的睫羽忽扇了两下,苾棠迈步,慢悠悠地走进了人群。 一株高大的牡丹正在盛放,叶片油绿繁茂,花香幽幽,硕大的花朵呈紫白两色,竟然是一株难得的二乔。 苾棠心想:这花是种在这里的,不是一大盆从别处搬来的,看来庆王府平时在院子里就养了好多珍品花木,也不知道这些花木是如何过冬的。不过,一株极品牡丹果然能吸引不少人的关注,她决定了,以后肃王府也要多弄些珍品花木,把花房建好,再寻些经验足手艺好的园丁。 “姐姐!”白芳桐见她光是盯着那牡丹看,都不理会自己,忍不住再度开口唤道。 苾棠这才去看她。 白芳桐跪在地上,白皙的脸颊上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清丽的小脸上挂着泪痕,凄婉无比楚楚可怜地看着她。 而二公主萧玉彤则怒气冲冲地站在她身边,看见苾棠来了,脸上明显闪过一丝犹豫和尴尬,她刚刚想再也不要招惹苾棠,现在就把她的妹妹给打了,真是失策,她糊涂了,应该挑一个苾棠不在场的日子下手的。 两人的脚旁,一支翡翠玉镯掉在地上,已经摔成两段了。 见苾棠的眼睛看向那玉镯,白芳桐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姐姐,你帮帮我。我站在这里赏花,真的没看见二公主在我旁边,转身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碰到她了,然后、然后二公主的镯子就掉下来了,呜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萧玉彤哼了一声,“碰掉了别人的镯子,说声不是故意的就算了?” “我、我说了愿意赔偿的啊。”白芳桐心中气苦,她心知肚明,这是二公主故意要害自己,她在外要做个大家闺秀的优雅样子,转身时也是娉娉婷婷,又没有大动作,怎么可能把别人的东西碰到,最多是衣裙擦到一起。那二公主是特意站在她身后,手里用帕子托着镯子假装在擦拭,等她转身时故意撞上来,把镯子掉到地上。不过,二公主特意做这样的戏,怎么可能把真正价值千金的镯子摔坏?她也看了,那镯子并非十分珍贵,玉质上乘却非价值连城的极品,她今年就要嫁给韩从瑾了,嫁妆聘礼都已经到位,这样的镯子她还是赔得起的。 萧玉彤反唇相讥,“这镯子是母妃送给我的生辰贺礼,于我有特殊的意义,你就算赔我十个,却也不是这一个了!” 真是个无理取闹仗势欺人的恶公主!白芳桐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罪这位公主殿下了,这种亲王府办的宴会她还是第一次参加,收到庆王妃的帖子她激动地差点跳起来,就想着好好表现,从此就要迈入上流贵女的圈子,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大丑,真是奇耻大辱。好在,她看见了苾棠,她现在可是指给肃王为妃了,以肃王的权势,二公主也不敢造次吧。“姐姐,姐姐你帮帮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愿意赔偿二公主,可,可她,呜呜……” 她哭了起来,一串串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滑过下巴,梨花带雨,柔弱可怜。 贵女们低声议论着,都看着苾棠,想知道她如何调解这二公主和白芳桐的矛盾。 苾棠幽幽叹了口气,“上次遇到妹妹……哎呀,我不该称妹妹的,白姑娘说自己是官家女子,而我不过是平民女子,虽然白姑娘说自己不怕有失|身份,愿意纡尊降贵和我这平民女子相交,可我却是有自知之明,不敢以平民之身攀附白姑娘这高贵的官家女子,所以……” 她退后一步,白嫩嫩的小手一摊,无辜地叹道:“这官家女子的事情,我一介平民女子可不敢插手。哎呀,恐怕连围观也是失礼的,我还是快些离开吧。” 她说完,还真地转身走了,不仅如此,她还学着沈诺岚的样子,走得娉娉婷婷,优雅又飘逸。萧玉灵忍着笑,跟上了她。 围观的贵女们都傻眼了,眼神复杂地看着白芳桐,平民女子?她可真敢说!苾棠离开白家,母亲也是没有诰命在身,论身份她确实是平民女子,可谁在乎这个啊?!她可是沈皇后的心肝宝贝! 还以为白芳桐是个被刁蛮二公主欺负的小可怜,原来也不过是个捧高踩低的势力眼,偏偏还是个睁眼瞎!贵女们不屑地瞥了白芳桐一眼,连热闹都懒得看,都相携散去了。 白芳桐目瞪口呆,苾棠走了,唯一能救她的希望也没了,现在怎么办?她忐忑地抬起头,看了眼兴奋的萧玉彤。 萧玉彤本来还担心惹恼了苾棠,没想到苾棠根本就不待见这白芳桐,太好了,那她欺负这白芳桐,也算是给苾棠出气了呢!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惦记了这么多年的韩世子,竟然要和白芳桐成亲,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在她眼里,韩从瑾就是京都最俊俏的公子,可惜自幼就和苾棠定了亲,为了这,她没少找苾棠的麻烦,没想到她和苾棠斗了这么多年,却冷不丁被个没听说过的白芳桐捡了漏。刚才在这花园里,一听见身边的侍女给她介绍不认识的这个人是苾棠的妹妹,她立刻就决定要给白芳桐个好看。 眼下贵女们都散了,苾棠也走了,这里就剩下她和白芳桐了,萧玉彤很是兴奋,这里是庆王府,庆王是她的胞兄,她在这里怎么闹腾也没事。 “白芳桐,你说……本公主该怎么惩罚你呢?”萧玉彤围着白芳桐转了一圈,长得也不好看嘛,最多算清秀,这样的人,怎么就把京都最俊俏的韩从瑾给弄到手了,上天可真是不公! “二公主殿下……”白芳桐刚才的哭是做做样子,现在她可真的要哭了,“我、我愿意双倍赔偿你!”大不了把她的嫁妆赔上。 萧玉彤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精心描画过的长眉扬了起来,“双倍可不够,五倍好了。” “五、五倍?!”白芳桐差点晕过去,她想了想,眼睛一翻,慢慢地栽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萧玉彤哼了一声,吩咐跟来的侍女,“白姑娘中暑了,快去弄一桶冷水来,泼上去就好了。” 一个侍女窃笑着,“是,公主殿下。”她故意放重脚步,咚咚咚地离开了。 白芳桐无奈,“嗯——”的一声,又醒来了。 “你晕过去多少遍都没用。”萧玉彤不屑地睨着她,“五倍赔偿,不能少了。不过嘛——” 白芳桐是绝对没有能力赔出五倍来的,一听萧玉彤的话里似有转折之意,眼睛亮了,期盼地看着她:“不过怎样?” 萧玉彤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在鬓角上拂过,“不过,要是你愿意自打耳光的话,十个耳光可以抵过一倍赔偿哦。怎么样,我很大方吧?十个耳光值一个这样完美的玉镯,要是别人知道,全京都的百姓都愿意到我面前来做这样的买卖。你要是打四十个耳光的话,那就只需要赔一个玉镯就行了。” 她走了十几步,坐到一旁的长椅上,“要足够响才行哦,我在这里要听得清楚才算数。” 白芳桐咬着唇,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苾棠不会救她,看热闹的贵女们也都走了,这里是内院,不会有男宾过来,韩世子自然也不可能来救她。 “啪!”白芳桐知道萧玉彤不会饶过自己,抬手就在自己脸上来了一巴掌,声音很是清脆,听得萧玉彤眉毛又扬了起来。 白芳桐把心一横,一边大声地数着,一边左右开弓,在自己脸上连着打了四十个耳光,她倒是下得去手,那白皙的小脸很快就肿了,嘴角也淌着一丝鲜红的血。 听她嘴里报了“四十”,萧玉彤站起身来,刚想开口,白芳桐又数到“四十一”,她竟然没停,继续打了下去。 萧玉彤傻眼了。 白芳桐一口气打够五十下,脸也肿了,嘴也破了,眼睛也红透了,她定定地看着萧玉彤,“二公主殿下,现在我什么都不用赔了吧?”她动手时就想明白了,反正今天是出丑出定了,打四十下和打五十下又有多大区别,还不如多十下,连玉镯都不用赔了。离去之前,她还要让贵女们看看自己脸上的伤,让她们知道萧玉彤是多么得跋扈蛮横。而萧玉彤除了坏名声,还会平白损失一支玉镯。她自己虽然受了伤,萧玉彤也别想捞到好处,两败俱伤罢了。 萧玉彤嘴角一抽,她对自己还挺狠得下心的。看看地上碎成两段的玉镯,萧玉彤还是有些心疼的,可“十个耳光换一个玉镯”的话也是她亲口说的…… 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让白芳桐把玉镯赔出来,就见那去提冷水的侍女急匆匆回来了,低声道:“皇上来了。” 父皇来了?父皇从来不出皇宫的,怎么今日来庆王府了?萧玉彤顾不上那玉镯和白芳桐了,立刻起身走了。 昭文帝已经慢悠悠地进了内院,二十来个身份尊贵的王爷世子随在他身后,内院的女眷哗啦啦跪倒一片,娇声莺语参差不齐:“见过皇上。” 昭文帝好似心情不错,额上“川”字形的皱纹舒展了,下垂的嘴角也拉平了,看起来有了笑模样。他随意地摆摆手,“都起来吧,今日是老二的饯行宴,朕也过来看看。” 一片悉悉索索衣裙摩擦声,女眷们都站起身,一时无人说话,都静悄悄的。 第87节 昭文帝一点儿没觉得自己来得突兀,他看看呆立不动的女眷们,“好了,都不用在这里站着了,你们刚才玩儿什么,现在还玩儿什么去,放轻松,自在些,朕随意走走罢了。” 话虽如此说,堂堂一国之君在这里,谁还能轻松自在?女眷们慢慢散开,有的装作在赏花,有的装作在下棋,不过都是做个样子罢了。有那胆子大心思多的,却不肯走远,摆出最优雅最好看的样子来,希望能吸引到昭文帝的注意。就算昭文帝没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众身份尊贵的男子呢,都是王爷世子。 萧昱琛也跟在昭文帝身后,他和庆王是兄弟,庆王的饯行宴他自然是要来的。苾棠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递过来一个平静的眼神。 萧玉灵扯了扯苾棠的衣袖,“你说,父皇怎么来了?”父皇不是那种兴之所至随心所欲的人,又是从不出皇宫,怎么会突然来王府了? 苾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三哥没有跟你提起吗?”萧玉灵问道。 “没有。”萧昱琛从不和她提起朝堂之事,昭文帝的事也从来不提。 “算了,反正不关咱们的事。”萧玉灵拉着苾棠,想要离这尴尬之地远远的,这里晃悠着好几个别有心思搔首弄姿的女子,她实在是看得难受。 两人拉着手,刚刚绕过一道垂花门,就听见昭文帝的声音传了过来,只隔了一道花墙,他的声音很是清晰,“这里这么多的女子,周世子有没有喜欢的,朕给你赐婚。” 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臣并无心仪的女子,还请皇上替臣赐婚,相信皇上的眼光一定是不错的,能得皇上赐婚,实在是臣三生有幸。” 在场的女子有的心潮澎湃,一心希望自己能被昭文帝挑中,有了意中人却还没有定亲的则胆战心惊,一个劲地往后缩,生怕被昭文帝给乱点了鸳鸯谱。 苾棠和萧玉灵停下脚步,两人都有些疑惑,昭文帝这是要做什么? 昭文帝很快就挑中了一个女子,当场给那个什么周世子赐了婚,他好像颇有兴致,还没过足瘾似的,又接连给两个未婚的男子赐了婚,“朕想起来了,今年的新科状元也是没定亲的,那可是沈首辅的爱子,怎么能一心做学问耽误了成亲呢,沈状元虽然没来,朕也不能厚此薄彼,这样吧——” 萧玉灵的手抖了起来,她似乎站立不稳,身子靠在了花墙上。苾棠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皇上要给表哥赐婚? 就听见昭文帝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听说礼部侍郎袁大人家的嫡女娴静淡雅,知书达理,尚且待字闺中,朕看这两人十分般配,就给他们赐婚好了,择日完婚。” 苾棠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这个什么袁侍郎嫡女她从没注意过,她一个常常在贵女圈打转的人都不知道是谁,昭文帝怎么就知道了,还知道她品性如何,还知道她待字闺中,还把她赐婚给表哥了?! 就算要赐婚,难道不应该是萧玉灵吗?明明她是喜欢表哥的啊。 苾棠焦急地去看萧玉灵。 萧玉灵面色惨白,满脸泪痕,她靠着花墙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了,脊背贴在墙上,慢慢地滑了下去。 苾棠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凉,不停颤抖,嘴唇也颤抖着,她绝望地看着苾棠,喃喃说道:“他、他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的……” 苾棠心头一跳,萧玉灵那痛苦的神情让她想起来前世,萧玉灵和亲西荣离开京都时,那麻木空洞的眼神里何尝不是痛苦绝望,难道这一世,萧玉灵依然逃不掉要和亲的命运吗? 表哥今天根本就没来,昭文帝为什么要给表哥赐婚,苾棠心里起了怀疑,难道,昭文帝今天这一场作戏,包括他前面给几位公子赐婚,都不过是为了引出表哥,好给表哥赐婚做个铺垫?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圣旨虽然还没下,可皇上在这么多人面前金口御言,已经赐下的婚事不可能再挽回了。 “阿灵……”苾棠用帕子把萧玉灵脸上的泪水拭去,“你振作些,你还小,将来还会遇到更好的人。”她本来一点儿也不急,和亲西荣是两年后才发生的事,以萧玉灵和表哥的表现看,她以为他们在这两年内肯定会定亲的。没想到昭文帝突然乱点鸳鸯,现在她只盼着萧玉灵能尽快忘掉沈书远,在两年之内把自己嫁出去,好逃过和亲的命运。 “除却……巫山……”萧玉灵嘴唇抖得说不出话来,她的眼泪也止不住,苾棠刚刚擦过,脸上又是湿漉漉一片,她干脆一头扎在了苾棠的怀里,抱着她哭了起来。 她们所在的垂花门后是个僻静之处,没有人过来,不过一墙之隔就有好多贵女,萧玉灵没有放声,她咬着牙,泪水打湿了苾棠的衣襟,身子抖成一团,却硬是一声不吭。 苾棠心疼地揽着她,抚着她的背,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萧玉灵身边的宫女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家公主痛苦压抑地哭泣。 颜奕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看垂花门里的昭文帝,又看了看蹲在三公主身边的苾棠,俊秀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忧虑。 第76章 昭文帝赐婚之后, 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庆王府。 萧玉灵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 再也没有心思参加什么宴会,回皇宫去了。到了自己的宫殿, 她一头栽倒在床上, 脸色苍白如雪,“棠棠, 你先回去吧,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看着她痛苦绝望的样子,苾棠实在是不放心,可萧玉灵推了推她,虽然没再说话, 可态度很坚决, 苾棠只好顺着她的意思离开了, 离开之前,她吩咐了萧玉灵殿中的宫女们一定要看好三公主, 千万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苾棠低着头,一边想着今天的事, 一边向坤宁宫走去。昭文帝为什么突然赐婚,他是不是针对表哥来的?还有萧玉灵说的“他明明知道”,是不是萧玉灵之前已经向昭文帝透露过了她的心意,昭文帝不想让表哥做三公主的驸马,这才特意在众人面前直接赐婚, 让事情陷入了无法挽回的境地? 昭文帝他是不喜欢表哥吗? 表哥之前并未入仕,也从不进宫, 昭文帝应该没有见过表哥才是,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两个月前表哥才中了状元,继而就进了翰林院任修撰,翰林院里能与皇上见面的也应该是学士、侍讲什么的,修撰暂时也接触不到皇上。说起来,表哥和昭文帝唯一一次见面应该是中了状元之后的鹿鸣宴,那是招待新科进士的宴会,皇上一般也会出席。难道是在鹿鸣宴上,表哥得罪了昭文帝? 苾棠还是觉得不太可能。表哥为人说不上市侩,但绝对是圆融温润,一般的人他都会相处融洽,与他相处只会觉得如沐春风。就算是他不喜欢的,顶多也是更加客气疏离些,肯定不会当场翻脸使人难堪。这样的表哥,怎么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得罪一国之君呢? 她低着头只管想着表哥和昭文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天的赐婚到底是不是昭文帝有意为之,冷不防撞上了一堵坚实的胸膛。 被她撞的人岿然不动,她却被撞得倒退了两步,要不是那人长臂一伸,将她稳稳地拉住,她就要摔倒了。 “多谢——”她抬起头,才发现自己撞了的是萧昱琛,“琛哥哥。”她扭头瞪了颜奕一眼,这家伙,眼看着她撞上人也不提醒一声! 颜奕无辜地摸了摸鼻子,悄悄地退后了几步,他就跟在身边,怎么会让姑娘撞上人,要是别人的话,离得老远只要能预测到是走到一条路上要碰面的,他就会开口提醒了。可来的是自家王爷,王爷还给他示意不用提醒姑娘,他能怎么办? “棠棠急着回坤宁宫吗?”萧昱琛看见小丫头瞪了颜奕,也不点破,笑着问道。 苾棠摇摇头,“是打算要回坤宁宫,可是也不着急,我回去也没什么事的。” “那棠棠陪我散散步好了。”萧昱琛知道她心里肯定不好受,一个是她自幼一起长大的玩伴,一个是她的表哥,今天这一道赐婚圣旨,伤的是两个人的心。可父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金口赐婚,本来就是不想让人阻止此事,他也没办法挽回,还是多陪陪小丫头吧。 伴月湖畔种了一圈垂柳,柳叶细嫩,青绿可爱,长长的柳枝垂在湖面,好似一位正在临水照妆的窈窕少女。清风拂过,柳枝轻摆,湖水微澜。 苾棠幽幽地叹了口气,“琛哥哥,两个月前的鹿鸣宴你参加了没有,那个宴上有没有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要想知道到底有没有事,去问沈书远自然是最简单的,可她现在还在宫里,而且沈书远此时的心情肯定和萧玉灵一样痛苦煎熬,就算要问,也得等这事过去了再说。 萧昱琛心头一跳,小丫头什么时候这么敏感了,竟然直接怀疑到沈书远和皇上不和,虽不中,亦不远矣。他垂下眼眸,“鹿鸣宴我没有参加,不过我事后没有听说有什么不愉快的事。” 他肯定是有很多耳目的,要是真有不愉快的事他必然会知道的,既然他没有听说,那就是没有了。苾棠稍稍松了口气,至少表哥没有直接得罪昭文帝。 表哥果然像他想的那样没有和皇上闹别扭,那皇上这突如其来的赐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萧玉灵绝望的眼神刺痛了苾棠的心,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萧玉灵在两年之内不能忘掉这件事,如果两年内萧玉灵不能定下亲事的话,那该如何避免两年后的和亲呢? 看着小丫头一直低着头,白嫩嫩的小脸上露出了罕见严肃的神情,萧昱琛也隐隐有些担心,如果有一天小丫头终于知晓了父皇和沈家之间的矛盾,知道了父皇为了钳制沈家的势力而做过的种种事情,到那时小丫头会怎么做呢?小丫头看起来乖巧可爱娇软顺从,其实心里头还是有些倔强的,要是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不会怪自己? 第88节 各有心事,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不语。 不知何时原本晴朗的天空变得阴沉,浓厚的乌云压在头顶,天色一下子变得暗沉。苾棠扬起脸看了看天空,“啪”的一声,一颗豆大的雨点正正的打在她挺翘的小鼻尖上。 “下雨了!”苾棠胡乱地用袖子擦了一下鼻尖,扭头向萧昱琛说道。 只是一瞬间,雨水就稀里哗啦的下了起来。这里离坤宁宫还有一段距离,跑回去的话,恐怕全身都要湿透了,萧昱琛拉着苾棠的手,快步走了几步,进了一旁的亭子。 萧昱琛怕她一直想着昭文帝和沈书远的事,打岔问道:“棠棠今天在王府遇到什么人了没有?” “嗯,遇到白芳桐了。”苾棠想了想,白平昌不是自己生父的事,恐怕不能告诉萧昱琛。她以后到了肃王府,和白家不和的事情,却是瞒不过去的,倒不如现在先做个铺垫。她皱起眉头,“我和白芳桐虽然是姐妹,关系却也一般,还不如和阿灵关系好呢。” 萧昱琛根本不在乎什么白家,更不在乎白芳桐,他不过是想转移话题罢了,闻言拉着苾棠的手,说道:“这也没什么稀奇,为了一点私利,亲兄弟阋墙的事多了去了,姐妹之间不和也没有什么稀罕的。棠棠不必太在意。” 雨越下越大,噼噼啪啪的雨点拍在青石路上,瞬间就积起了点点水洼,眼看着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小不了了。 苾棠看着被大雨拍得东摇西摆的花木,突然又想起庆王府的那一株二乔来,经过这一场雨,那娇艳的紫白花朵不知道还能不能盛放在枝头。“琛哥哥,王府里面有花房吗?”她觉得这种娇贵的话最好还是种在花盆里,平时养在花房,供人玩赏时搬到外面,若是遇到这种暴雨,还能随时搬回花房去,不至于被雨雪摧残。 颜奕跟着苾棠回宫后,萧昱琛直接就过来了,他还没有机会把苾棠说过的话回禀给肃王。萧昱琛虽然不知道苾棠问起花房是什么意思,他想了想,答道,“肃王府很大,也是有花房的,我虽未去过,但好像听福公公说过。棠棠是想要什么花吗?” “我现在没有什么想要的花。”苾棠摇摇头,“我是想着,要是以后咱们在王府办什么宴会的话,把花房里开的正好的花搬出来供大家赏玩,也是一项不错的玩乐。多想点乐子,宴会也就不会办得太枯燥了,事后大家说起来,不至于说我们这两个主人太过枯燥乏味。” 她竟然是为了日后在王府办宴会的事。没想到小丫头还没嫁过去,就有了女主人的意识,已经开始学习着如何在王府办宴会了。萧昱琛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黑眸中满是笑意,笑道:“那我回王府了去花房看看,若是太小了,还可以扩建一番,多找几个有经验的园丁来,争取四季都有极品花木开放,棠棠说好不好?“ 苾棠点点头,“自然是极好的。” 萧昱琛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那我再多买几个厨子来,这样南北菜色都有,宴会也能办得更丰盛些。” 苾棠想了想,“那太好了。最好各色点心也要会做。” 一场大雨,将两个人困在亭子中。苾棠舍不得让颜奕冒着大雨回去取伞,干脆就和萧昱琛坐在亭子中闲话。听着小丫头娇娇软软的声音,规划着如何在王府办好宴会,萧昱琛的心里像是下了一场甜蜜的暴雨。 …… 这一场暴雨,是姚世南期盼已久的。 暴雨刚刚下过,空气中都是草木清新的味道,树叶被雨水冲刷得闪闪发亮,小池塘里的水位上升了,各色的锦鲤欢快地游动,仆从们忙着打扫庭院,将青石路上的落叶和积水都扫到两旁。 沈诺岚刚刚吩咐把晚膳送上来,就听说姚世南来了。她本来不待理会,姚世南这一段时间来得颇为勤快,她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特意叮嘱了他没有要事的话不要过来。 看沈诺岚慢条斯理地准备开始用膳,大丫鬟欲言又止。沈诺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问道:“到底什么事?” “就是,就是姚大都督他……”那丫鬟还是决定如实禀报,“大都督好像病了。” “病了?”沈诺岚颇为惊讶。姚世南生得高大健壮,又是自幼习武,在战场上厮杀过的猛将,可不是文弱书生,怎么会生病呢? 丫鬟禀道:“外院的人说,大都督面色通红,额上有汗,脚步虚软,一进书房,就躺下了。” 难道真的病了?沈诺岚心里起了疑惑,待要不管,却总是放心不下,最终决定还是亲自去看一看。 放下已经拿到手里的筷子,沈诺岚去了外院的书房。 宽大的书房,靠内是整齐的书架,从地到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屋子正中是黄花梨木的大书案,书案上摆着沈诺岚新作的画,是苾棠十来岁的样子。这画本来是要给姚世南看的,可此时他却躺在菱花窗下的软榻上。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是姚世南熟悉的。只是这脚步声和往常略有不同,平时不疾不许,此时却好似带了一丝焦急。姚世南眼睛一亮,她终究是担心自己的。 书房的门推开,沈诺岚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湖绿色长裙,乌黑柔软的长发挽了一个松松的单螺髻,简单地别了两根玉簪。她走路略快,脚步带风,裙边两根长长的宫绦扬了起来,似乎带着雨后清凉的空气一同进来了。 姚世南立刻暗自运起内劲,脸色憋得通红,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眼睛闭上,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沈诺岚站在软榻边端详着他,姚世南的样子看起来似乎不像作伪。一时拿不准姚世南到底是装病还是真的病了。 姚世南费力地睁开眼睛,眼神迷茫地看了看软榻边若有所思的沈诺岚,“我,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我本来是要回竹园的。” 沈诺岚蹲下|身子,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搭在了姚世南的额头。略有些热,却不像一个满脸通红的人应该有的热度。她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绕到大书案后面,坐在黄花梨圈椅上,身子向后一靠,纤白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点了两下,唤到:“姚世南,过来。” 姚世南一时傻了眼,她是什么意思?他迟疑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继续装病,还是该像她说的那样走过去。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病。”沈诺岚招招手,“过来,我们要商量一下定亲的事。” 定亲?!诺岚的话像一道闪电劈进了姚世南的脑袋里,他呆愣了片刻,一个鲤鱼打挺就从软榻上翻了下来,几步迈到了书案前,双手支在案上,身子俯了下来,低着头,盯着沈诺岚的脸,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是说定亲?” 沈诺岚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到那里去,我们要认真地商量一下。” 她是真的要和自己商量定亲的事!姚世南的星目中闪过不敢置信的神色。他激动地搓了搓双手,大步走到一旁,把椅子直接搬过来,放到书案前面,同沈诺岚隔着书案面对面坐着,“现在可以商量了。” 看着他双手搁在书案上,像个学生一样的认真,沈诺岚也直起身子,跟他一样,把手放在书案上,问道:“你准备请谁来做媒人?” “永宁侯府的老夫人,她和你父母是旧识,你应该也是认识她的。侯爷与我也算是有点交情,相信老夫人很愿意来替我们两个保媒。” 沈诺岚想了想,永宁侯府的老夫人她还真的认识。她点点头,“那就请老夫人明日过来。” “明日?”姚世南十分吃惊,他没想到沈诺岚要和自己商量定亲的事,竟然是指明天就要开始提亲。 “明日。”沈诺岚点点头,“不仅如此。问名和纳吉,也要在明天一天完成。” 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女人,终于答应自己可以上门提亲了,姚世南激动又兴奋,此时听沈诺岚说纳采、问名、纳吉要在同一天完成,他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阿岚,定亲的事,我自然是希望越快越好。但是要在一天之内完成,不会太赶了?这样的话,我怕别人会说闲话的。我虽然也想快,但却不想委屈阿岚。” “委屈算什么?”沈诺岚白皙的手指抬起来,指了指隔壁沈首辅家的方向,“今日皇上给我的大侄儿赐婚了,你可听说了吗?” 姚世南点点头,“听说了。”他和庆王没有什么交情,所以没有去庆王府的宴会,当时他正在都督府处理公务,手下的亲信知道他最近关注沈首辅,特意将这个消息禀报给了他。 沈诺岚嫣红的唇瓣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那礼部袁侍郎是我大哥的政敌,皇上此举可真是耐人寻味。要是咱们的定亲流程像常人一样拖上三五个月,这中间被皇上知道了,我想他一定会给你我赐婚的,不过是分、别、赐、婚。” 分、别、赐、婚?姚世南突然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脸色巨变,猛得站起身来,“我这就去找侯府老夫人。” “等一下。”沈诺岚沈诺岚叮嘱道:“一定要在明天一天内完成订亲,订亲之前,一丝风声都不能走漏,定亲之后,我要大张旗鼓地告知众人,让整个京都都知道我们两个定亲了。” 姚世南郑重地点点头,“放心,绝对不会出差错。” 第89节 次日一早,永宁侯府的老夫人带着姚世南精心备的礼,到了四明街。半个时辰之后,她带着写有沈诺岚姓名和生辰八字的庚帖,离开了四明街。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一匹快马穿街走巷离开京都,直奔善觉寺。有眼尖的行人发现,马上那人虽然戴着斗笠,遮住了大半个面孔,看身形,却似乎是姚大都督。 善觉寺香火旺盛,是京都第一大寺。议亲的人家都喜欢到这里来合八字。因为人多,平常人来多是要等上几天的。姚世南却并非平常人。首辅乃文官之首,大都督乃武官之首。善觉寺就算是超然物外,也不可能免俗到对姚大都督也一视同仁的地步。对于一来就报明了自己身份的姚世南,自然是要另眼相待。 在姚世南捐了一大笔香火银子之后,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带着合好的八字离开了善觉寺。 快马回到京都,不过巳时。侯府老夫人并没有回府,而是在竹园等着姚世南。 姚世南大步进了竹园,同时手下的亲信将军则带着一对刚刚猎到的活雁过来。一切都已齐备,姚世南清点了一下,带着聘书和活雁,陪着侯府老夫人一起去了四明街沈宅。沈诺岚早已梳妆打扮好,等在外院书房。接过姚世南的聘书,微微一笑。不到半天的时间,两人的亲事就定下了。 顾不上庆贺,姚世南直接回了都督府,派手下给往日里共同并肩作战的将军们都送了信,说是自己和沈首辅的妹妹定亲了,晚上要请大家到天香楼一聚,庆贺一番。 与此同时,沈诺岚则去了隔壁,不管沈首辅心里如何膈应,沈书远心里愿不愿意,被皇上金口赐婚,做臣子的总要表现出个欢天喜地的样子来。 林氏邀请了几个要好的女眷来家中小宴。也有听说了此事,巴巴地凑过来庆贺的,平时想攀上沈首辅的关系,又苦于没有门路,此时,难得有一个庆祝的机会,不少贵夫人打着庆贺的名头上门来。 沈诺岚过来的时候,内院里的女眷已经有二三十个了。见一绝色佳人款款而来,云鬓花颜,从容优雅,贵夫人们都好奇地打量着她。沈诺岚成亲后,一直深居简出,除了上次沈皇后的生辰宴出席了一次,平常见到她的人很少。 沈诺岚对这些打量探视的目光视而不见,她唇角带着一丝浅笑,脚步不疾不徐,慢慢地走到林氏跟前,笑道:“皇上给书远赐婚,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妹妹在这里给嫂嫂道喜了。” “可不就是大喜事嘛。”林氏心中苦涩,脸上的笑容却十分真挚,拉住沈诺岚的手,“妹妹快来坐下。” 沈诺岚的目光慢慢扫过神色各异的女眷们,笑道:“不光是书远有喜事,妹妹这里也有桩喜事要告诉嫂嫂呢。” “哦,是什么喜事?”林氏倒是有些好奇。 沈诺岚白皙的手指抚了抚鬓角,羞涩地低下头,“不瞒嫂嫂,今日我也定亲了。” “叮”的一声,林氏的手里的茶杯盖子直接掉了下去,声音清脆地落在茶杯上,“你、你定亲了?!和谁?” 沈诺岚白皙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和姚大都督。” “嘶——”女眷中传来抽气的声音。贵夫人们又惊讶又羡慕地望着沈诺岚,有些人的目光无比复杂:这人的运气就是好,长在首辅家,生的绝色貌,就算当初嫁的人是不起眼的侍郎,没想到一朝和离之后,非但没有灰头土脸,却嫁给了风头正劲的姚大都督。 林氏早就知道了姚世南频繁出入隔壁沈宅的消息,初嫁从父,再嫁由身,沈诺岚和离之后,要不要出嫁,要嫁给谁,完全由她自己决定。所以她并没有干涉这件事。但先前从未听说姚世南上门提亲,怎么突然就定亲了? 看见沈诺岚嘴角意味深长的笑意,林氏突然明白过来了。她轻轻拍了拍沈诺岚的手,“好,定下就好,就该及早定下的。” 第77章 姚世南和沈诺岚上午定亲, 下午这一消息就传遍了京都。上至王公贵族, 下至贩夫走卒,都在或高声或低语地议论着这桩婚事, 姚大都督和沈首辅的妹妹, 啧啧…… 不懂的人只觉得这门亲事真是门当户对,论门第论样貌两人都十分般配, 就算沈诺岚是和离再嫁的妇人, 可姚世南这么多年没有娶妻,年龄与沈诺岚倒正好相当,还能白得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儿,这小女儿可是刚刚被指为肃王为妃了。这一家子可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权势富贵已经顶天了。 略知道些朝政的, 都把热切的目光投向了萧昱琛。肃王本来就得昭文帝看重, 六部事务可以随意插手,除了缺个太子的头衔, 他的待遇与储君真差不了多少。自从定了亲,沈首辅与他虽然没有明显地亲近, 可沈家的势力肯定是会站在他身后的。现在好了,沈诺岚和姚世南又定了亲,这下子姚大都督成了肃王的岳父,文官之首和武官之首全都归入了肃王的阵营。 好容易巴结上萧昱霖的秦英寿肠子都悔青了。萧昱霖的幕僚们也是愁容满面,就算智谋超群, 又怎么赢得过这样一个大气运的人,天时地利人和, 这肃王都给占了! 昭文帝坐在龙案后,嘴角下垂,额间的川字纹比往常更加深刻,阴鸷的目光盯着一本奏折,已经一个时辰没有动过了,大殿中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大太监屏气凝神,站在角落中如同木塑,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地面。 姚世南肯支持萧昱琛,昭文帝自然乐见其成,可问题是姚世南首先是苾棠的父亲,他和苾棠更加亲近!苾棠、苾棠……她的姨母是皇后,她的舅舅是首辅,她的父亲是大都督……这样的人要是成了皇后,外戚的势力足以威胁到萧家的江山! 让他更加不安的是,先前并没有听说姚世南上门提亲,他派出去的人已经探明了情况,说是今天一早姚世南才请了媒人上门,按理这一步不过是纳采,之后才是问名,问到女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之后还要纳吉,两人的八字要相合,这一步步走下来,就算双方都有意也要三五个月,要是一方略有迟疑,一两年也不一定能正式定亲。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急,一天之内就走完了六礼中的三礼,把亲事正式定了下来,之后还闹得满城皆知?偏偏还是在他给沈书远赐婚后的第二天! 难道是他们察觉了自己对沈家的钳制? 昭文帝心里有些焦虑,要是他提前知晓了姚世南和沈诺岚的关系,一定会想法子拆散他们的,最简单的就是赐婚,给他们分别赐婚,哪怕把姚世南赐给萧玉娴做驸马都好。这两个人是不是防备着自己这么做,才在一天之内走完定亲流程的?让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萧玉娴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昏了过去,宫女们又是掐人中又是摇晃,好容易把她唤醒。 “我的梦……碎了……碎了……”她面白如纸,眼神涣散,口中喃喃地念叨了半天,耳边传来宫女焦急的呼唤,她的眼珠缓慢地转了转,这才看清身边一群的宫女,正担心地望着她。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往日勉力装出来的温柔贤淑再也维持不住了,萧玉娴爬了起来,抓起花瓶就朝着一个宫女砸了过去,宫女尖叫一声,头上一丝血线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她眼前发黑,险些昏倒,满眼金星乱冒中勉强判断了殿门的方向,连滚带爬地出去了,众宫女如受惊的鸟兽般,争前恐后地跑出了大殿。 萧玉娴状若疯癫,不管抓到什么就是一通打砸,所有的花瓶茶具都扔到地上打碎了,所有的妙笔丹青都从墙上扯下来撕成两半,连椅子都给推倒…… 直到屋里一片狼藉,萧玉娴已经脱力,她跌坐在地上,抱着双腿,脸埋在膝盖上,泪水很快就打湿了裙子。 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的母妃进了冷宫,她的兄长更加失势,而她喜欢的男人,成了别的女人的夫君。那是她从小就喜欢、喜欢这么多年的人啊…… 不管别人是如何震惊不安伤心,苾棠是很欢喜的。 这么大的事,沈诺岚自然不能让宝贝女儿从旁人口中听说,收到姚世南亲自送来的聘书,她当即就派人进宫去告知女儿和姐姐。 坤宁宫里,沈皇后穿了件家常的莲青色褙子,头发松松地绾了个倭堕髻,只简单地插了几根羊脂白玉簪,素手纤纤,不涂蔻丹,不像是宠冠六宫的皇后,倒像是个富商家的太太了。 苾棠觉得姨母最近很是反常,身体里的毒素已经清了,她却并不想把六宫事务重新接管,依然让德妃管着。小佛堂里供着送子观音,往常姨母每天都要焚香祝祷的,这些天却一步都没有踏进小佛堂。平时姨母很注重仪表,不管何时都坐得端正,身上是皇后常服,头上是九尾凤簪,现在她的衣裙首饰全都不带一点儿皇后特征,跟母亲在家里的妆扮极为相似。 苾棠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没事就陪在沈皇后身边,此时,她正倚在沈皇后身边,陪她说着闲话,又说些将来在王府办宴会该怎么样让宾客满意,听到母亲派人传的话,她手里捏着的一颗长生果掉了下去,骨碌骨碌地滚到了软榻下面。 “这么快?!”苾棠又惊又喜,她自然是希望姚世南早点和母亲定亲,也算是有了个名正言顺的名分,本来就是一家人,早该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 沈皇后先是大惊,见苾棠并没有太过惊讶,挥挥手,让人都下去,拉着苾棠的手,“棠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苾棠点点头,“姚大都督他早就……早就喜欢母亲了,常常到四明街来呢。” 沈皇后想了想,“这是好事,有更多的人护着棠棠,我也更安心些。只是你母亲是和离再嫁,比不得少年夫妻,他们要是在棠棠成亲前先成亲了,棠棠就要住到姚大都督家里去了。同居一宅,棠棠和姚大都督相处时要注意分寸,毕竟不是亲生的父女。”她握着苾棠的手,不放心地说道:“要是那样的话,棠棠干脆一直住在宫里吧,免得去了姚府不太适应。” 苾棠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转,嫣红的唇瓣张开又合上,欲言又止。 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在她的鼻尖上点了点,沈皇后柔声道:“怎么了,棠棠有什么顾虑,都跟我说说。” 顾虑倒是没有,可她是姚世南亲生女儿的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姨母,要是说了的话,就把母亲的隐私暴露了,没有母亲的允许,她不想擅自开口。 “没有顾虑。”苾棠的脑袋在沈皇后胳膊上蹭了蹭,“姨母,姚大都督他对母亲极好,对我也很好。” 沈皇后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母亲是个有主见的人,她既然肯嫁给姚大都督,必然有她动心的地方。只是棠棠要是在姚府住不习惯,不用委屈自己,住到坤宁宫来就是。” 第90节 苾棠点点头,“姨母,我想回去看看。”顺便问问母亲他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去吧。”突然冒出这么大的事,小丫头理应回家看看。 让颜奕安排了马车,苾棠回了四明街。 沈诺岚在隔壁首辅宅子里的贵夫人们面前“显摆”了一通,相信这些夫人们很快就会把自己和姚世南定亲的事宣扬出去,刚刚回到自家这边,宝贝女儿就回来。 “娘,你们什么时候成亲?”苾棠最关心这个。 沈诺岚轻笑一声,“急什么。”她和姚世南这段时间常常见面,姚世南对她的心思她很是明白,她自己的心思自己更是清楚,这么多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喜欢一个男子。不过这么着急定下亲事却是防着昭文帝,要是没有昭文帝给沈书远赐婚的事,她会多观察一段时间的,就算定亲也要一两年之后。 “怎么不急?!”苾棠抓着母亲的胳膊摇了摇,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一脸的急切,“娘,我明年就出嫁了,你在我出嫁之前成亲,咱们一家三口还能住到一起,过一过团聚的日子。再说了,我是爹爹的女儿,你嫁过去了,我还可以上到姚家的族谱上,我也能改姓姚了,不然出嫁从夫,嫁人后再改成姓姚有些奇怪啊。可要是一直姓沈也不太对劲,感觉底气不足。” 沈诺岚被她气笑了,捏着她的小鼻头稍稍用力,“怎么,跟娘姓就底气不足了?!” “哎呦哎呦,娘欺负人。”苾棠白嫩嫩的小手伸向沈诺岚的身后,“爹爹快来救我!” 沈诺岚才不信她,姚世南去都督府“散布”定亲的消息了,怎么救她? “不要欺负女儿。”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过来,握住沈诺岚的手腕,把苾棠的小鼻头解救出来,“我觉得棠棠说的在理,成亲前改成姓姚是最好的。” 沈诺岚迟疑了一下,女儿要是嫁到肃王府之后,再因为她和姚世南成亲而改姓,确实有些奇怪,不改的话,她就要一直姓沈,而她又的确是姚世南的女儿,按理应该姓姚的。 “成亲吧成亲吧。”苾棠摇着沈诺岚的胳膊。 “成亲吧。”姚世南星目深深地看着沈诺岚。 被两双相似的眼睛期盼地盯着,沈诺岚动摇了,“十月成亲。”现在是五月,十月的话还来得及准备,一家三口也能在一起住一段时间。 “哦,太好了!”苾棠欢呼起来,“娘,要准备什么,我可以帮忙!” 姚世南也道:“我也要帮忙,竹园那边我会安排好,这边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阿岚尽管吩咐。” “嗯……”沈诺岚想了一下,“棠棠帮我清点一下库房里的物品,一半给棠棠做嫁妆,一半到时候带到竹园去,至于竹园那边,过两天咱们去看一看,可以提前布置一下。” 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女人终于答应了要嫁给自己,而且婚期就定在几个月之后,姚世南十分兴奋,他黑眸发亮,看看苾棠又看看沈诺岚,高兴地说道:“竹园那边只有我一个人住,院子全都空着,你们两个去了随便挑,看中哪个就住哪个。” 苾棠笑道:“听说竹园风景极好,我还没有去看过呢。” 沈诺岚拍拍她的手,“别急,过两天再去。这两天先看看有没有事发生。”谁知道昭文帝会不会想出什么法子来阻止这门婚事,还得再观望一下。 昭文帝倒是没有想出法子来阻止这门已经人尽皆知的婚事,不过脸色也阴沉得厉害,早朝时看站在文官前列的沈诺岱和站在武官前列的大都督,眼神都诡异又阴鸷。沈诺岱眸子半垂,一脸平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昭文帝给他的儿子赐了婚,他也只能接受,但如果提前知道,他也会像自己的妹妹一样,早早把婚事安排下的。姚世南则是完全不理会昭文帝的脸色,兀自一脸的高兴,自己的女人可真是聪明,提前就避免了被昭文帝摆弄的悲剧。 站在文官后面的白平昌则是缩了缩肩膀,沈首辅和姚世南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希望这两个人不要因为沈诺岚曾经嫁过他就与他为难。 两日后,沈诺岚见一切都风平浪静, 八*零*电*子*书*w*w*w*.*t*x*t*8*0*8*0*.*c*o*m 带着苾棠去了姚世南的竹园。 竹园是前朝名园,与四座王府紧挨着,离皇宫很近。因其中种植了不少墨竹而闻名,竹园占地甚广,除了竹子里面还有不少的珍稀花木、亭台楼阁、假山水榭。这么大一座园子全都转一遍可要费不少工夫,姚世南先是带着母女两个在外院的书房,看了看然后沿着中轴线一直走到内院主院。 “这里可真大,和肃王府差不多。”苾棠感慨道。不过,和肃王府风格不同,肃王府疏朗开阔,更有北方建筑特色,而竹园则相对婉约精致,更像是江南风格。 沈诺岚对竹园也十分满意,“先歇歇脚,然后咱们再把后院好好转一转,棠棠给自己挑一个最喜欢的院子。”既然已经定了亲,沈诺岚也不客气,一副女主人的架势。 “爹爹和娘先挑。”苾棠笑得眉眼弯弯,给沈诺岚和姚世南都倒了茶,大桌上摆着一碟点心,苾棠纤白的手指捏了一个莲子酥,咬了一小口,嘴巴一撇,“爹爹你这府里的厨子可不怎么样啊。” 姚世南挠了挠头,“我平常从来不吃这些点心的,太过甜腻,府里的厨子也从未做过,这还是想着棠棠要来特意做的。棠棠别急,过两天我再买一个专做点心的厨子来。” 苾棠扭头看看沈诺岚,“娘,咱们晚膳也在这里用吧?看看这府里的厨子做菜怎么样。” “做菜还是没问题的。”姚世南颇有自信,“棠棠留下来一试就知。” 姚世南和沈诺岚的婚事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六月底,白芳桐和韩从瑾大婚。白府老太太派人给苾棠和沈诺岚送了请帖。母女两个一个与姚大都督定亲,一个与肃王定亲,都是高不可攀的贵人。一想到这里,老太太心里就后悔得恨不得撞墙,沈诺岚倒也罢了,不和离的话她也嫁不成姚大都督,这份便宜她是无论如何都占不到的。可是苾棠却是她的亲孙女,当初真不该让沈诺岚把她从白家带走,也不知道儿子是抽了什么风,竟然同意了这样的条件!趁着白芳桐出阁,老太太希望苾棠回来参加婚宴,毕竟她也算是白芳桐的亲姐姐。 沈诺岚收到帖子看也没看就扔到了一边,她是肯定不会回去白府的,都已经再嫁的人了,还回到前夫那里,肯定会让姚世南心里不高兴,她才不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来呢。 苾棠也直接回绝了,上次在庆王府她已经当着京都贵女的面把话说清楚了,大家都知道她和白芳桐不和,以后白芳桐的事她才不会掺和。要是这次婚宴她去了,那下次白芳桐的孩子出生,是不是也要去呢?这样下去可就没完没了了,她可不想和白芳桐继续纠缠下去。 白府老太太一大早就望眼欲穿,隔上一刻钟就要问一问这母女两个来了没有,结果直到白芳桐坐上花轿也没见到这母女两个的身影,老太太越想越气,恨不得用拐杖把白平昌给打一顿。 虽然延平侯府认为是白芳桐算计了自家的儿子,可亲事已经定下,当着外人的面还是要做足了样子的。 侯府里红绸挂得到处都是,大红的灯笼高悬,照得整个侯府一片红亮,欢声笑语,宾客满堂。 拜过天地之后,白芳桐被人扶进了新房,和韩从瑾饮过合卺酒,韩从瑾就去了前院招待宾客。白芳桐坐在喜床上,听着侯府的女眷们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并没有人给她介绍这些人都是谁。 直到夜深,韩从瑾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新房,眯着眼睛看了看坐在新床上的白芳桐,鼻子里哼了一声,踉踉跄跄地扑到床上,连靴子都没脱就直接睡了。 白芳桐紧张得手心直冒汗,正想着到底该怎么办,就听见韩从瑾的鼾声响起,他竟然已经睡着了。白芳桐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不知道是放松还是失望。 “世子,世子。”白芳桐轻轻摇了摇韩从瑾的肩膀,韩从瑾却毫无反应。白芳桐咬着下唇呆呆地坐了一刻钟,眼看着龙凤花烛已经燃掉了一半,总不能就这样干坐到天明吧?她想了想,把韩从瑾的靴子费力地扒了下来,让丫鬟帮忙把自己头上沉甸甸的花冠卸掉,自己躺在韩从瑾身边,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闭上了眼睛。 听着韩从瑾绵长的呼吸声,白芳桐心里一阵阵焦虑,今晚就算是这样过了,不知道明日该是如何? …… 苾棠的屋里放了四个大冰釜,她还是热得有些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翻了一会儿,白露轻手轻脚地过来,低声问道:“姑娘还没睡着吗?” 大晚上的苾棠也不想折腾自己的丫鬟,说道:“快睡着了。” 白露叹了口气,安慰道:“韩世子今日大婚,姑娘有所思也是正常,只是姑娘如今已经和肃王订了亲,也就不要再想着韩世子了。” 苾棠愣了一下,才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这傻丫头竟然以为自己睡不着是因为韩从瑾的原因?苾棠笑道:“你不说我都不知道谁是韩世子了,好了,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白露的脚步声又回到了堂屋,苾棠可不想让别人误会,躺在床上也不敢乱翻身了。其实白露不说她还真的不记得今天是韩从瑾大婚的日子了,白府的请帖前几天送来的时候,她只是瞥了一眼,根本就没有注意上面的日子。 想到这一世韩从瑾竟然和白芳桐成了亲,苾棠心里有些感慨,其实前世白芳桐肯定也是喜欢韩从瑾的,不过有她在,白芳桐的心愿是注定无法成真,恐怕白芳桐心里对她是极为怨恨的,才会在她出嫁的那天试图拿剪刀刺她,好在只是伤了手指。 第91节 这一世她早早就和韩从瑾退了婚,韩从瑾要娶谁,日子究竟过得如何,都已经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了。她并不怨恨前世的韩从瑾,不仅如此她还有些内疚,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说起来,韩从瑾被萧昱霖威胁也是因为她的缘故。这一世没有她,希望韩从瑾能过上平静的日子吧。不过,以延平侯夫人的脾性,恐怕白芳桐的日子是好过不了的,韩从瑾夹在中间,想必也不会舒服。 …… 萧玉彤在庆王府羞辱了白芳桐一通,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今日白芳桐和韩从瑾大婚,她心里又堵得难受,想着自己从小喜欢的韩从瑾竟然让白芳桐这种没姿色没家世的人给得了,上天可真是不公平! 她心里气闷,晚膳时就多饮了几杯,偏偏她还不喜欢女子常喝的百花酿,喝得是比较烈的梨花白,一个人自斟自饮,竟然喝醉了,抱着酒壶,一个劲儿地唤着韩从瑾的名字。 侍女们看看一旁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秦英寿,吓得双腿发软,连声唤道:“公主,公主,驸马爷来了。” 萧玉彤置若罔闻,举起酒杯又哭又笑:“韩从瑾啊,来,我们喝交杯酒。” 秦英寿肥厚的大掌紧紧地握了起来,小眼睛里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萧玉彤平常并不和他一起用膳,他知道萧玉彤喜欢韩从瑾,特意过来看看萧玉彤今晚如何,没想到竟然碰上她喝醉了。 秦英寿大手一摆,让服侍的侍女全都退下,他上前倒了一杯酒,和萧玉彤的酒杯碰了一下,粗壮的胳膊绕过她的手臂,笑道:“公主殿下,我来了,来陪你喝交杯酒。” 萧玉彤早已喝得糊涂,根本没有认出来眼前的人是谁,被秦英寿连灌了几杯,更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软软地趴在了大桌上。 秦英寿也不理她,只管自斟自饮,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萧玉彤的呼吸变得绵长,显然是已经趴着睡熟了。 秦英寿长臂一扫,桌上的杯盘碗盏稀里哗啦全都落到地上,侍女们听到动静不对,连忙进来查看,却见秦英寿脸上横肉一抖,眉毛竖起,小眼睛中全是凶狠的光,“滚出去,谁都不许进来,下一个进来的格杀勿论!” 他戾气十足,征战沙场的血腥之气尽数释放,侍女们吓得两股战战,慌忙退了出去,还把门给关上了。 秦英寿站到萧玉彤身后,掐着她的腰把她从椅子上提了起来,一脚将椅子踢到一旁。萧玉彤软得就像面条一样,秦英寿把她往桌子上一放,萧玉彤的上半身就软趴趴地伏在了大桌上,秦英寿也不说话,将她的裙子掀起,亵裤往下一褪,双手按住她的腰,两脚挤进她的长腿,往两边一分,也不抚慰,直接就做起了他想做的事…… 萧玉彤迷迷糊糊中觉得很不舒服,奈何腰被秦英寿按得死死的,她的双手向后面划拉着,想要把身后的人推开。秦英寿顺手抓住了她的手,干脆将她的双臂反剪在背后,单手握住,另一只手压在她的脖颈上。 萧玉彤顿时动弹不得,秦英寿腰身一挺,猛地用力,萧玉彤哀哀地叫了一声,脑袋垂了下去,也不知道究竟是昏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 第78章 姚世南和沈诺岚十月就要大婚, 苾棠心花怒放, 脸上天天都带着笑,沈皇后看在眼里, 也替她高兴。小丫头这么欢喜, 那姚世南定然是待她不错,就算不是亲生的, 有妹妹在, 他也会尽力护着苾棠。将来她走了,小丫头身边还有这么多人守着。 不过苾棠也有烦心事,那就是萧玉灵。 自从沈书远和礼部袁侍郎家的嫡女袁静珍定下了亲事,萧玉灵就像被暴风雨摧残过的鲜花一样, 一夜之间就枯萎了。赐婚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月了, 可无论苾棠怎么安慰她, 她都再也没有笑过,反而忧心忡忡地看着苾棠。 “棠棠, 你别劝我了,我没事, 倒是你……”萧玉灵握着苾棠的手,欲言又止,“希望、希望三哥将来不要辜负你。” 苾棠急得要死,她看萧玉灵的样子,颇有一种心如死灰、终身不想嫁人的势头, 这样可不行,萧玉灵要是不能在两年内嫁出去, 将来可就要和亲了。“阿灵,这世上比表哥好的男人多了去了,你别总是窝在这殿中不肯出门,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表哥他也就是生在首辅家,要是生在平常人家,不见得就比别人出色了。”自从赐婚后,萧玉灵就再也没有出过殿门,连昭文帝那里都不去了。 萧玉灵无奈地看着她,“棠棠,你为了安慰我,连沈表哥……连你表哥都编排起来了。棠棠,天家……无真情,以后你和三哥成了亲,也不要像个小傻子似的,全心全意地信赖他,多少也要给自己留些余地,知道吗?” “哎呀,怎么又说起我来了。”苾棠发急,“现在咱们在说你的事。” 萧玉灵叹了口气,“好了,别急,谁说我不出门了,过些天大哥成亲,我肯定是要去的,棠棠也一起去吧。” 九月萧昱霖和乔慕柔大婚,苾棠其实很不想去成王府,可她已经和萧昱琛定了亲,也算是半个皇家人了,再说,从沈皇后的关系来说,她还真的得唤萧昱霖一声表哥。有这两层关系在,她要是连成王大婚都不去参加的话,难免会被人议论,反而惹人注目。 “我也去呢,到时候咱们一起去。”苾棠生恐她不去,决定前一天就留在坤宁宫,这样她可以和萧玉灵一起出门。 …… 不光是三公主,大公主和二公主的日子都不好过。 沈书远和袁静珍被赐婚,三公主痛苦绝望,第二天姚世南就和沈诺岚定了亲,大公主气得昏死过去。这几个月来,两位公主可谓是度日如年。 二公主也没好到哪去,七月的时候韩从瑾和白芳桐大婚,二公主失意醉酒,被秦英寿趁机得手。萧玉彤不喜欢他,平时不许他近身,更不和他同房,而且还不许他纳妾,也不许他有通房丫鬟。不过毕竟已经成亲,被秦英寿祸害了大半个晚上,萧玉彤第二天醒来发了一通脾气,倒也不像第一次在安喜宫那样暴怒。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事情不妙,她的癸水推迟了!就算是成了亲,她也不想生下秦英寿的孩子,那样的话,离她心中的韩从瑾就更远了。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秦英寿早就买通了给她清洗贴身衣物的小丫鬟,知道她癸水未至,立刻就去了乾清宫。 “皇上!”五大三粗的秦英寿跪在地上,小眼睛里又是欣喜又是担忧,“二公主殿下她、她有孕了!” 昭文帝最近心中也是不痛快,听到这个消息,阴沉的脸上倒是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是好事啊。”庆王府的小郡主是他的一个孙辈,可惜被庆王带到封地上去了,要是萧玉彤也能生下孩子,就是他的第一个外孙了。这些日子大公主和三公主都不来他这里了,他也知道两人心里痛苦,都是他亲生的女儿,他心里也不好受,难得二公主这里还有个好消息。 “皇上,公主殿下她性子好动,臣担心、担心她像上一次一样……”秦英寿迟疑道:“这是公主的第二个孩子了,臣万万不想失去这孩子,可公主她并不听臣的,要是她执意骑马,臣、臣怕拦不住她……” 想起萧玉彤上次怀着身孕非要去打马球,最后还坠马小产,昭文帝的脸唰的一下沉了下来,“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胡来,传朕的口谕,二公主生产之前,不许骑马。”小产对女子伤害极大,萧玉彤要是两次小产,身体肯定会吃大亏的,昭文帝可不允许自己的女儿这样糟践身体。 有了昭文帝的口谕,秦英寿胸有成竹,高兴地回了公主府。 萧玉彤确实想故技重施。她毕竟已经成亲,要是怀上驸马的孩子还要特意用药小产,实在是说不过去,只能像上次那样,假装自己不知道有孕,制造意外。 可是她想要骑马出府的时候,却被秦英寿的卫兵拦住了。 这里是公主府,府里守护的都是萧玉彤的侍卫,就算秦英寿派了几个卫兵守在门口,萧玉彤也不怕他,一挥手,更多的侍卫就围了过来。 秦英寿急匆匆赶来,“这是做什么?!都别动都别动!都是自家人,怎么能动手呢?!” 萧玉彤冷哼一声,下巴高高抬起,睥睨而视,“小小卫兵也敢拦着本公主!秦英寿,让你的卫兵让开,否则——哼!” “卫兵怎么敢拦公主呢?他们只是不想让公主骑马罢了。”秦英寿笑道:“公主要去哪里尽管去,只是皇上传了口谕,公主生产之前,不许骑马。这可是皇上的命令!”他说着,小眼睛眯了起来,扫了一眼公主府的侍卫们,就算他们是听萧玉彤吩咐的,可也不敢公开抗旨。 侍卫们果然迟疑了,悄悄地退了一步。 “生、生产?!”萧玉彤大惊,他怎么知道自己有孕了? “对,生产。”秦英寿笑得格外温柔,“公主有了身孕,还是不要骑马的好,皇上也是为了公主的身体着想,担心公主像上次一样,骑马骑出个意外小产来,这才特意下了这道口谕。公主,您要是出门,还请坐马车,我的这几个卫兵会保护您的。”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这几个卫兵就是专门盯着她,不许她骑马的,就算她坐马车去别的地方,这几个卫兵也会一路跟着她。 萧玉彤脸色忽白忽红,变幻不定,“不去了!”她猛地一甩袖子,进了大门。 秦英寿眯着眼睛看着她的背影,过了片刻,也跟了进去。 有了昭文帝撑腰,秦英寿将萧玉彤盯得死死的,不仅她出门的时候有卫兵跟着,连她的贴身侍女出门卫兵也要跟着,萧玉彤知道秦英寿这是防着她派侍女去买落胎的药,其实她也没打算用药,就算大家心知肚明,她也要让事情明面上过得去,用药毕竟没有办法交待。 第92节 不过,卫兵不能进内院来,秦英寿又有职务在身,不可能时时刻刻地盯着她,萧玉彤暗暗盘算着,总会等到好机会的。 这一日,秦英寿不在府中,军营有事,他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萧玉彤吩咐侍女把先前准备好的大风筝取了出来,“今日天气好,本公主要去放风筝。” 侍女们哪敢拦她,再说放风筝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众人等来到园子里,湖边有一片平整的草地,一个侍女牵线,一个侍女举着风筝,等到风筝在空中飞得四平八稳了,这才交到萧玉彤手里。 萧玉彤牵着风筝,慢悠悠地在绿油油的柔软草地上走了会儿,“你们都回去吧,别碍本公主的眼,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没一个赏心悦目的,看见你们就气闷。”自从上次一个大胆的丫鬟爬了秦英寿的床让她给杖毙了之后,她就把身边的侍女都换了,新来的这一批全都是姿色平平。 众侍女都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不漂亮,被萧玉彤骂了,低着头退下了。 萧玉彤牵着风筝,在草地上走来走去,看好风向,绕到了一棵大树后面,果然像她所期盼的那样,风筝线被大树的枝桠挂住了。 萧玉彤眼睛一亮,左右看看无人,飞快地把裙子掀起来别在腰间,双腿盘住树干,双手用力,很顺利地爬了上去。说起来三个公主再加上苾棠,宫里的四个姑娘就属她最好动,打马球她能来两下,上树爬墙也难不倒她。 她踩着粗壮的树杈,看好了一枝细细的枝条,只要踩上去,她必然会掉下去。萧玉彤看了看地面,这树有些高,她心里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害怕,不过以她以往的经验,这样掉下去是不会摔断手脚的。 想到上次打马球坠马时的剧烈疼痛,萧玉彤有一瞬间的犹疑,她的一只脚试探着踩到那细枝上,闭上眼,念叨着:“韩从瑾啊韩从瑾,我这可都是为了你——” “萧玉彤!你给我下来!”猛听得一声暴喝,秦英寿冲了过来。他身形极快,像是一阵疾风从草地上刮过,很难相信,一个五大三粗的人能有这样的速度。 机会稍纵即逝,来不及多想,萧玉彤身子一歪,重心移到了细枝上的那只脚,一声轻微的“咔嚓”声,细枝应声而断,萧玉彤惊呼一声,直直地从大树上掉了下来。大红的衣裙在空中展开,裙摆上银线勾勒的花纹在阳光下泛着光,她像是一只美丽的蝴蝶,翩然而下。 眼看着好不容易才孕育上的嫡子又要离自己而去,秦英寿心如火烧,目眦欲裂,将身体催到极限,恨不得化身为一道闪电,立刻赶到萧玉彤身边。 可惜他终究不是闪电,他的手堪堪擦到了萧玉彤扬起来的衣袖,就听见“咚——”的一声,萧玉彤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她摔得面色惨白,瞳孔涣散,连一声痛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晕死过去。 秦英寿又冲出几步才刹住了身形,他回过身,眼看着萧玉彤身下的草地被鲜血染红,心里麻麻木木,不知是痛还是恨。 听到动静的侍女们飞快地跑了出来,眼看着二公主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吓得面无人色,扑过来一叠声地唤着“公主殿下”。 秦英寿呆呆地站立一旁,好半晌才被侍女们的哭喊唤得回了神,他冰冷的目光从这些侍女们身上扫过,脸上的横肉不受控制地抖了两下,“全部杖毙。” 留下这道残酷的命令,他没有理会哭喊求饶的侍女,也没有理会躺在草地上血流不止昏迷不醒的萧玉彤,大步离开了。 二公主再度小产了,昭文帝震怒,派人了解了前因后果,听说萧玉彤是从树上掉下来,他还真没办法像打马球那次一样怪责到秦英寿头上。毕竟是亲生女儿,再生气也不能不管,昭文帝压着怒火,派了太医去公主府。 这一次,萧玉彤的好运气用光了。 她踩断的树枝离地面太高,加上年初刚刚坠马小产过,当时她为了和秦英寿生气,并没有好好保养自己,大冬天还要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上,到现在才大半年时光,身体尚未完全养好,这一胎怀得本就不结实,又从高处坠下,秦英寿盛怒之下也没管她,萧玉彤伤得太重,一直昏迷着。 太医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救回来,不过,她却从此再也不能有孕了。 萧玉彤看着太医一张一合的嘴,好不容易才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她再也不能有孩子了?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有些酸痛,也有些后悔,她尽力忽略了这些不舒服的感觉,心想:正好,反正我也不想给秦英寿生孩子,怀不上也好,免得哪次被那禽兽得了手,又要受苦受罪地想法子落胎。 当晚,秦英寿没有回公主府,去了他先前住的宅子,大醉一场,趁着醉意,还睡了一个丫鬟。 …… 再过几日就是团圆节,亲朋好友间要互送节礼,主要是团圆饼。 肃王和苾棠定了亲,有了光明正大来四明街的身份,这次的节礼是他亲自送来的。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能进来,先前都是在门外等着苾棠。 看这宅子不大,却布置得很是雅致,萧昱琛心里有些期待,要是能去小丫头的闺房看一看就好了。 这宅子没有男主人,沈诺岚在外院书房接待了肃王,派人给苾棠传了话,让她也过来。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苾棠才姗姗而来。她穿了件樱粉色绣着玉兰花的褙子,秀发如云,戴着赤金累丝镶红宝的花冠,轻扫娥眉,淡点朱唇,白玉耳垂上戴着红宝耳坠,轻轻一晃,擦过莹白柔腻的脸颊,映衬着那脸颊上带了一丝淡淡的绯红。 “娘,琛哥哥。”她并未向肃王行礼,娇娇软软地打了招呼,声音甜丝丝,让萧昱琛想到了她喜欢吃的桂花糕。 琛哥哥?沈诺岚嘴角一抽,倒也没说什么。她很高兴自己的小呆呆开窍了些,至少知道梳妆打扮一番才来见未婚夫君,听这称呼,两人私下里还是很亲密的。对此,她是乐见其成的,既然注定要做夫妻的,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端庄刻板,与夫君相敬如宾,还是甜甜蜜蜜的更好。 她本来还是有些担忧的,毕竟女儿在白府生活了十几年,自幼就见惯了她和白平昌相处时的冷淡疏离,她怕这给女儿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影响到女儿将来的婚后生活。如今见宝贝女儿唤着“琛哥哥”,看肃王的眼神也是娇软中带着一丝羞涩,显然没被她给带歪了,心下大安。 “棠棠,肃王这还是第一次上门来,你陪着肃王在园子里走走吧。”沈诺岚笑道。 “嗯。”苾棠应了,抬眸看向萧昱琛。她心里还是有些微的不自在,不知道自己这样妆扮会不会太刻意了,好像是专门梳妆了给他看似的。 秋高气爽,云淡风轻。园子里种了几棵金桂银桂,微风拂过,阵阵香气随风而来,细小的花瓣从枝头漫漫飘落,金黄色和乳白色交织在一起,缠绵着,缱绻着,像一对热情拥抱的情人。 “棠棠,我很高兴。”萧昱琛低头,轻声说道。他凑得有些近了,说话时的气息拂过了苾棠的额头,带着微微的热意。 苾棠仰起脸,黑白分明的眸子很是清澈,那瞳仁中清晰地映着萧昱琛的身影,“琛哥哥遇到什么喜事了?” “倒也没有特别的喜事。”萧昱琛笑道:“就是棠棠这样特意妆扮了来见我,我很欢喜。棠棠,你真好看。” 苾棠微微侧开了脸,她刚才就怀疑自己太过刻意,结果还真是,至少萧昱琛就看出来了。 萧昱琛何等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借着衣袖的遮挡,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棠棠这样做让我很是高兴,让我觉得棠棠是在乎我的,我在棠棠的心里还是比较重要的。” “自然是在乎的。”苾棠没想到他竟然也有不自信的时候,十分肯定地点点头,“琛哥哥在我心里是十分重要的。” 她认真地看着萧昱琛,却发现他头上的玉冠十分华贵,玉质温润,雕琢精细,一看就不是凡品。她微微有些诧异,他平时很是低调,就算是衣饰华贵,也是那种看不出来的贵气,很少戴这种一眼看上去就是极品的饰物。她又看了看他的衣服,依旧是一身玄衣,可衣襟袖口的花纹却是金线绣制,腰上悬着的玉佩好似和头上的玉冠是一套,也是极品。 “琛哥哥你是不是……也特意妆扮过?”苾棠不太确定他是有意还是巧合。 萧昱琛毫不犹豫地给了她肯定的答案,“是呀,今天要来见棠棠,是我第一次正式上门,自然要打扮一下。怎么样,棠棠还满意吗?” 竟然是真的特意打扮了。苾棠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心里甜丝丝的,“满意。琛哥哥……很好看。” 两人互相“夸赞”过,相视一笑。 苾棠领着萧昱琛转了一圈,这宅子本就不大,不过是住母女两个而已,自然比不得王府,很快就转到了苾棠住的院子,她纤白的手指朝着院门点了点,“这里是我住的。” 萧昱琛迈步进了院门,苾棠的手指还抬着呢,在半空中愣了片刻,才放下来,她就是指一下,并没打算带他进去啊。不过,他已经进去了,她又不能把他叫回来,好像不许他进去似的,只能赶紧跟了进去。 “这边是书房吧?”萧昱琛进了明间,指了指左手的西次间。 第93节 苾棠点点头,和萧昱琛一起进了书房。两排大书架上摆满了书,中间是黄梨木大书案,靠窗摆着一张软榻,上面是淡绿色绣金菊的大迎枕,看起来十分柔软舒适。 想着小丫头平时懒懒地倚在大迎枕上,拿着本书打盹,萧昱琛心中一动,走到软榻边坐下,修长如玉的手指抚上了大迎枕,果然很软。 不待苾棠开口,他很快又站了起来,慢悠悠地负手出了书房,穿过明间,直朝着东次间而去,不用问,那里就是小呆呆的闺房了。 大屏风上是萋萋兰草,屏风后面就是他一心想看的,一张黄梨木拔步床,雨过天青的柔软床帐用银钩分开两边,露出小丫头的床铺来。 樱草色的床褥,只在边缘绣了蔓蔓花纹,想来小丫头皮肤娇嫩,要是中间也绣了花,估计要硌得她睡不着了,床脚整齐地叠放着薄被,因为是折起来的,看不清绣了什么花,只知道被面也是樱草色的。 苾棠见他只管盯着自己的床看,不由得有些脸热,轻轻咳了一声,“琛哥哥,你喝不喝茶?” 萧昱琛这才收回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黑眸中别有意味,“棠棠的茶,自然是要喝的。” 第79章 九月, 成王大婚, 宗室勋贵皆来相贺。 苾棠和萧玉灵一起从皇宫出发,成王府离皇宫很近, 不过一刻钟就到了。 成王是昭文帝的长子, 堂堂亲王大婚,能凑上来的人都来了, 肃王和怀王是亲兄弟, 自然也要来庆贺的。连闷了几个月的萧玉娴也来了,只是她的脸色很不好,即便施了脂粉,依然能看出来黯淡憔悴, 她瘦了很多, 往日里的窈窕少女变成了骨瘦如柴的麻杆。 萧玉灵虽然没有她那么夸张, 也快瘦到脱形了,两位公主一见面, 勉强扯出个笑意,萧玉灵刚刚唤了一声“大姐姐。”就看见萧玉彤遥遥走来, 她也没好到哪儿去,脸色蜡黄,一看就是小产了尚未恢复。 三位公主凑到一起,彼此看看,都是心有戚戚,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平时互不相让, 此时却有了同病相怜之感,虽然不甚明白对方到底出了什么事,可看这形容就知道不好过。 “二姐姐别站着了,找个地方坐下吧。”萧玉灵扶住萧玉彤的胳膊,“你身体还没大好,就该在府里将养着才是。” 萧玉彤扯了扯嘴角,“大哥大婚,我总是要来一趟的。”毕竟是亲兄妹,这么大的事总不好缺席,她也没打算待太久,稍微打个转在众人跟前露个面就回了,站得时间长了,或者在这里坐上一天,她的身体可吃不消。 一起长大的四个姑娘,也就苾棠状态不错,眼睛明亮,脸蛋白里透红,一看就是个没有烦心事的娇小姐。 萧玉娴瞥了她一眼,眼神复杂,她真是弄错了,还以为姚世南喜欢苾棠,结果姚世南直接给苾棠当父亲了。说来也是,姚世南的年龄和沈诺岚倒是相当。就是不知道他们两个定亲是因为门当户对还是早有情意?先前姚世南说自己心中有人,难道说的就是沈诺岚?沈诺岚嫁给了白平昌,姚世南就痴心守候,没想到沈诺岚和离了,姚世南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二公主自己走了,她转一圈就准备回府,大公主默默地坐在一旁,她垂着头,暗暗思索着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如果姚世南娶得是个平常女子,她还能想想办法,也许能让他休妻,或者贬妻为妾,她再嫁过去做正妻。可沈诺岚却不是平常女子,她的哥哥是当朝首辅,她的姐姐是当朝皇后,她的女儿就要嫁给权倾朝野的肃王。 萧玉娴叹了口气,她的母妃还被关在冷宫,她要如何才能赢得过沈诺岚?除非……除非大哥将来能够坐上那个位子…… 内院中衣香鬓影,宗室勋贵的女眷苾棠大都认识,可文武百官家的夫人姑娘们她认识的就不多了,看看萧玉灵,她也是一脸茫然。 苾棠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却看见了沈书嫣,她也发现了苾棠,正含笑朝着她走来。 “公主殿下,棠棠。”沈书嫣看萧玉灵形销骨立,往日圆圆的苹果脸硬是变成了尖下巴,眸中闪过一丝内疚。这事是昭文帝做得不地道,可要是哥哥更勇敢点,手段再激进些,就像二公主和秦英寿那样,也许他们两个还是有希望的。沈书嫣心里很快就否定了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哥哥和三公主怎么可能做出生米煮成熟饭的事?也许就算做出来了,也不过是更加激怒昭文帝罢了。 萧玉灵也看出来沈书嫣略有些不自在,她只是和沈书远没了缘分,却没打算迁怒别人,难道因为沈书远娶了别的女子,她就不理棠棠了,不理沈书嫣了?微微一笑,她目光平静,“好久没见沈表姐了。” 她一开口,沈书嫣就发现往日活泼可爱的三公主变了,变得更加沉静,她仔细地看了三萧玉灵一眼,心情有些复杂。她既欣慰三公主并没有因为哥哥的事变得偏执无理,又心疼她这样迫不得已的成长。她做为最小的公主,向来都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这应该是她出生以来遭遇到的最大打击了。 沈书嫣一笑,一手拉着苾棠,一手拉着三公主,“确实好久没见了,咱们在园子里走走,说说话。” 苾棠没有来过成王府,却是去过肃王府和庆王府的,这两座王府格局差不多,大小也差不多,显然昭文帝在这方面没有厚此薄彼。 正值金秋,园子里有阵阵果木的清香,夹杂着花香,幽幽若若,似有似无。一盆盆盛放的菊花摆在各处,吸引着婀娜多姿的贵女们观赏。 菊花品种繁多,有雍容优雅洁白如玉的瑶台玉凤,也有叶须纤长淡淡柔粉的飞鸟美人,苾棠却无心欣赏,想起上次三个人待在一起,表姐拉着她走开,留下萧玉灵和表哥独处,当时她还以为萧玉灵终会成为自己的表嫂,没想到世事难料,有情人却不一定成为眷属。 沈书嫣看看萧玉灵,“此处人多,咱们去人少的地方走走吧。”这里的菊花都是珍品,自然聚集的人多一些。 萧玉灵点点头,“咱们去湖边吧,那里清净些。”她也是常来成王府的,对这府里的环境很是熟悉,当下带着两个人慢慢地朝着湖边走去。 湖上种着荷花,此时却只剩残叶,微风吹过,湖水皱起,一片残叶连这样的轻风都经受不住,斜斜地歪在水中。 三个人沿着湖边,在长堤绿柳下散步,谁也没提沈书远,不过说些女儿家的闺房闲话。 不远处一个穿着秋香色褙子的女子走了过去,苾棠和萧玉灵不认识,沈书嫣的眼睛闪了一下,正想着叫她们两个换个方向,就看见那女子从一个穿着银红衣裙的女子身边走过,银红女子不知怎的突然往路中间横跨了一步,两人撞到了一起。 “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吗?!”银红衣裙柳眉一挑,“哦,原来是你啊,怎么,攀了一门好亲事,就眼睛朝天看不见别人了?” 秋香色褙子低着头,“抱歉,你突然迈步出来,我没来得及避开。” “呦,你这是怨我了?撞了人还赖别人。”银红衣裙一指身边的几个同伴,“你们说说,到底是谁撞了谁?” 原本与银红衣裙站在一起说话的几个姑娘都纷纷指责那秋香色褙子,被指责的人则低着头,悄悄退后了一步。 苾棠的眉头皱了起来,“表姐,这个人是谁?”那银红衣裙的姑娘她认识,是什么尚书家的嫡女。 “她呀。”沈书嫣犹豫地看了萧玉灵一眼,她真不想现在介绍这个人给三公主认识,可她们将来总会见面的,或者说三公主肯定会留意到她的,“她是礼部袁侍郎的嫡女,袁静珍。” 苾棠悄悄抽了口气,她想带着萧玉灵出来散散心,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沈书远的未婚妻!早知道她就不开口问了。 眼看着前面的争吵越来越激烈,沈书嫣迟疑着,按理,她应该上前去帮助袁静珍,毕竟也算是一家人了,可她和萧玉灵认识的时间更长,要是去帮袁静珍,可能会让萧玉灵更加伤心吧? 尚书嫡女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寸步不让,纤细的指尖都快点到袁静珍的鼻子上了。袁静珍步步后退,她白皙的脑门上冒出汗珠,手指在掌心掐出了印子,怎么办,她都已经道歉了,这尚书家的嫡女为什么还不见好就收?她不想和任何人起争执,要是知道她在外面惹了事,父亲一定会惩罚她的。惩罚她一个人也就罢了,更可怕的是会连累年幼的弟弟跟着她一起受罚。 不,不能惹事。袁静珍又退了一步,母亲早逝,现在的嫡母是父亲的继室,父亲并不喜欢她和弟弟,她只能隐忍。 “我说,你们这是吵吵什么?!本公主想要清清净净地散个步都不成。没记错的话,这里是成王府吧?”一道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 银红衣裙快要戳到袁静珍脑门上的手指一顿,扭头一看,高高扬起的眉毛顿时落了下来,一瞬间就恢复成低眉顺目的温婉闺秀,她款款屈膝褔礼,“见过三公主殿下。” 有她打头,没见过三公主的其她几个人也跟着行礼,“见过三公主殿下。” 萧玉灵冷漠地扫了一眼,并不叫她们起身,绕过几个半蹲着身子的姑娘,独独把袁静珍拉了起来,“本公主看得清楚,明明是她突然蹿到路中间,碰到了你,你干嘛还要给她道歉?”她语气带着不满,这不满不是冲着袁静珍抢了她的爱人,而是她觉得沈书远那样隽秀出色的人物,妻子不该如此懦弱,任人欺负。 “多谢公主殿下。也是我走路太急了些,这才撞到了人。”袁静珍抬眸偷偷打量了一眼萧玉灵,原来她是三公主啊,她的母妃健在,哥哥也封王开府,想必她一定生活得很好,不用看人脸色,真是让人羡慕。 萧玉灵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袁静珍一眼,自己都给她撑腰了,她还怕什么?! 袁静珍瑟缩了一下,又低下了头。 第94节 苾棠和沈书嫣也走了过来,袁静珍不认识苾棠,但她认识沈书嫣,被她撞上自家狼狈的样子,袁静珍的脸红了,“沈姑娘。” 沈书嫣笑着拉住她的手,“袁姐姐不常出门,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三公主,这个是沈苾棠,我的表妹。” “哦。”袁静珍明白了,沈氏三姝的名头她还是听过的,原来这个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就是沈氏三姝之一,她的母亲刚刚和姚大都督定了亲。她可真好看,恍若仙子,想必她的母亲和沈皇后也一定很漂亮。就是可惜,她和母亲原本生活得好好的,母女相依为命多好,偏偏沈诺岚又再嫁,这世上的亲爹尚且靠不住,那姚大都督能对她好吗?好在,她明年也就出嫁了,后爹好不好,对她影响也不大。惊觉自己有些走神,她连忙屈膝见礼,“原来是沈姑娘。” “袁姑娘。”苾棠也见了礼,笑道:“大家都在园子里赏菊花呢,那边摆了不少的珍品菊花,袁姑娘可见过了?” 袁静珍笑道:“见过了,鲜妍美丽,每一盆都是珍品。” 她们几个站着说话,可苦了旁边银红衣裙几个人,她们给萧玉灵屈膝褔礼,偏偏萧玉灵不叫起身,站在那里闲聊也不走开,她们只好维持着半蹲的动作,时间一长,腿膝酸软,身子开始摇晃,眼看就支撑不住了。 “三、三公主殿下……”银红衣裙试探着出声,她刚才没看见沈书嫣,只想着把飞上枝头霸占状元郎的袁静珍为难一番,三公主既然是和沈书嫣一起走过来的,那她肯定是为了帮沈书嫣出气,其实这事和她没多大关系,让自己蹲了这半天,也该差不多了吧? 萧玉灵瞥了她一眼。 银红衣裙期盼地看着三公主,就听她慢条斯理地说道:“菊黄蟹肥,正是吃螃蟹的季节,棠棠,什么时候咱们办个菊蟹宴吧?” “好啊。”苾棠眼睛一亮,“过两天你出宫来,到四明街,我做东,表姐也来。”她没提袁静珍,就算她将来要成为她的表嫂,她也不想专门把袁静珍邀请上给萧玉灵添堵。 “袁姑娘也来吧。”萧玉灵却主动邀请了袁静珍。 袁静珍呐呐不敢应,“我、我……” “袁姐姐不用客气,到时候一起来就是了。”既然萧玉灵大度,沈书嫣也顺水推舟,这样是最好的,总比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的好。 既然萧玉灵和表姐都邀请了,苾棠也道:“那就定在后天吧,明日我派人给袁姑娘送请帖去。”她和萧玉灵沈书嫣自幼熟识,办菊蟹宴只要知会一声就行了,袁静珍却是第一次邀请,还是正儿八经地送个请帖合适。 她们几个商量菊蟹宴的事,银红衣裙却已经蹲不住了,身子一歪,险些栽倒,双手撑在地上才勉强算是没有出丑。 萧玉灵哼了一声,“看我,光顾着说话,竟然忘了你们了,快起来吧。” “谢三公主殿下。”几个女子有气无力地站起身,腿脚酸麻,站在原地不敢迈步,生恐一走路就摔跤了。 萧玉灵已经出了气,可不想和她们一起站在这里,几个人沿着湖边柳岸,继续散步去了。沈书嫣挽着袁静珍的手,苾棠则和萧玉灵牵着手,四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笑,袁静珍恍然若梦,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三个身份高贵的女子竟然不嫌弃她,还特意过来帮她出气,她看看沈书嫣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低下头,抿着唇笑了。 待到正式开宴,几个人回到了宴席处。沈书嫣和袁静珍坐在一处,苾棠和萧玉灵坐在另一处。 苾棠没吃任何东西,连茶水也没用,自从她在曲澜亭吃了亏,就特别小心,那庆王可不就是用了宫女奉上的下了药的茶水才出事的吗?更何况这里可是成王府,一想到前世萧昱霖双眸血红盯着她的样子,苾棠觉得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她无论走到哪里,颜奕都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旁人都好奇她身边跟着个小内侍,可苾棠觉得还是安全最为重要,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吧,这可是肃王府的内侍,谁也不敢说闲话。自从和肃王定了亲,苾棠可是越来越深切地感受到萧昱琛是如何得权势滔天,有时候,她想一想,有这样吓人的未婚夫君,还蛮享受的。 萧玉灵也没怎么吃东西,她实在是吃不下,看见袁静珍,就算她心里不怨恨她,可她还是忍不住会想象袁静珍和沈书远在一起是什么样子,他们会成亲的,可是他们会恩爱吗?沈书远那样温润的人,就算不爱自己的妻子,也一定会待她很好的吧? 遥想着沈书远和袁静珍或相敬如宾或恩爱甜蜜的样子,萧玉灵的胃里一阵抽搐,她用帕子捂着嘴巴,把那想要呕吐的尽头压下去,喝了一口茶水,她站起身,“棠棠,我去净手。” “我陪你去。”苾棠刚想站起来,就被萧玉灵按住了肩膀,“我自己去就好了,很快回来。”她是有些想吐,却不想当着苾棠的面,要是让苾棠看见,她肯定又要担心了。 萧玉灵不想让她跟着,苾棠也就坐下了。 一个王府的小丫鬟过来,执茶壶想要给苾棠添茶,却不小心打翻了苾棠面前的茶杯,苾棠早有防备,飞快地躲开了。大片的茶水没有洒到她身上,可有飞溅起来的一两滴茶渍,落在了她的衣袖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丫鬟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茶水擦掉,“姑娘你的衣袖脏了,奴婢服侍您去更衣吧?” 苾棠生气又好笑,这是多么拙略的计谋啊。她面前的茶水根本就没有动过,还是满满的一杯,这小丫鬟过来添的哪门子茶?看着她拎着茶壶过来,她就防备上了,果然出了幺蛾子。所谓的去更衣,一定有什么等着自己吧,就是不知道是谁设的圈套。这里是成王府,乔慕柔刚刚大婚,应该还不足以在这里做手脚,十有八|九是萧昱霖。 她都已经和萧昱琛定亲了,他竟然还不死心,萧昱琛可不会像前世的韩从瑾那样,任他捏扁揉圆的。 苾棠举起自己的衣袖,不过是溅上了一两滴茶渍,根本就看不出来,“你倒是眼尖,慌成这样还能看见我衣袖上的这两滴茶渍。” 小丫鬟心头一跳,飞快地抬眸觑了一眼苾棠,正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睛,她吓得慌忙低下了头,不是说这位沈姑娘性子柔软很好骗吗,她怎么觉得自己已经被识破了?一想到事情成功之后她会得到的奖励,她硬着头皮,“奴婢粗手笨脚,脏了姑娘的衣服,请姑娘移步,跟奴婢去换一身衣裙。” 苾棠轻笑一声,“换谁的衣裙?换你的?还是说这原本只有一个男主人的成王府,却备了女子的衣裙?” 小丫鬟更加慌乱了,“不、不是奴婢的,是、是……是王妃的衣裙,对,是王妃的!” “你这小丫鬟胆子真大。”苾棠的嘴角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不过是宴会上端茶倒水的小丫鬟,恐怕连二等都排不上吧,就能做主王妃的衣裙了?说给谁换上就给谁换上?你是不是想去新房里,新娘子蒙着盖头坐在喜床上,而你在旁边翻箱倒柜地自顾自取了衣裙出来?” 小丫鬟的脸唰一下就白了,粘腻的冷汗从她背上冒了出来,额头也湿漉漉一片,她用力咬着嘴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奴婢、奴婢说错了,不是王妃的衣裙,是王爷他担心有女眷会遇到这样的意外,提前备好了。” “他倒是想得周到。”苾棠的声音凉凉的,“奈何遇到你这么个没成算的。去吧,你已经漏洞百出,可我也不过是个客人,不想在主人大婚的时候把事情闹大,今日就饶你一命。”她没有告诉这个可怜的小丫鬟,就算自己饶过了她,她也注定是不能活命的,成王怎么允许一个知晓了他隐秘心思的丫鬟活在世上,更何况她还把事情办砸了。 小丫鬟迟疑地抬起头来,她知道自己已经漏了马脚,苾棠也已经明白地点出来了,可她还是惦记着自己的奖赏。 “还不走吗?那不妨让大家来评评理好了,正好三公主也回来了。”苾棠遥遥看见了萧玉灵的身影,“不要后悔哦,到时候千刀万剐,可不是我害的你。”她其实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小丫鬟罪有应得必然会受到惩罚,可成王是不会被牵连到的,到时候必然有管事来顶罪,这小小的一桩“意外”扳不到萧昱霖,却反而会惹人怀疑,她可不想让众人议论萧昱霖是不是对她抱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 千刀万剐?!小丫鬟身子一抖,再也不敢想什么奖赏的事了,一溜烟地跑了。 第80章 离开成王府的时候, 天色还亮着, 天边横亘着几道绚彩的云线,金红、暗紫交织, 瑰丽动人。 “阿灵, 我回四明街去了,后日记得过来, 我摆菊蟹宴。”苾棠扭头叮嘱了一声, 往常萧玉灵爱出门,尤其爱往四明街跑,不用叮嘱她也来得勤快,现在苾棠却担心她到时候找个借口不来。 “放心吧, 会来的。”萧玉灵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变得这么啰嗦, 一个菊蟹宴都叮嘱了好几次了,见她脸颊边搭着一丝碎发, 她伸出手指帮她拨到耳后,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书远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锦袍, 墨发用一根白玉簪绾住,静静地站在对面的马车旁。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不见往昔跨马游街时的意气风发,倒像是被冬天的风雪洗礼过的青松,内敛而沉静,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 就让人觉得他身上有种引而不发的张力。 四目相对,不过一瞬间, 却好像过了一辈子。 两人的目光都是平静的,至少在别人看来,那不过是两个人正好面对面站着,所以目光不经意地碰到了一起。只有他们自己看到了,也看懂了彼此眼中平静下面掩藏的痛苦。 那丝痛楚像是通红的炭火,烫伤了彼此,两人都垂下了眼眸。 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常常见面,即便见面他也是别人的夫君,萧玉灵又迅速地抬头,她想多看他一眼,哪怕只是遥遥相望,她也想贪心地记下他的样子。 沈书远的目光却看向了萧玉灵的身后,她尚未转身,就听见苾棠招呼道:“表姐,袁姑娘。” 萧玉灵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旁人没有察觉,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她的沈书远却发现了,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捏了起来,他没有动,只是看着沈书嫣走了过来,看着丫鬟把她扶进了马车,他朝着袁静珍点头致意,骑上马,和沈书嫣一道离开了。 第95节 身子一阵阵冰凉,萧玉灵竭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一只温热柔软的手握住了她,耳边是苾棠娇软的声音,“阿灵,我想起今日还没有喂阿金呢,咱们一起回宫去吧。” 萧玉灵的眼睛飞快地眨了几下,把那点湿意憋了回去,“你还是回四明街去吧,好好准备,后日的菊蟹宴要是不能让本公主满意,小心挨揍。”阿金是苾棠的宝贝宠物,每日不知道多少小宫女精心照顾着它,什么时候需要苾棠天天惦记着给它喂吃的了,不过是苾棠看自己难过,想要陪自己回宫罢了。她是好意,萧玉灵却不想折腾她,她要是陪自己回了宫,还要赶着今天回四明街,天都要黑了。 “可是,我想——”苾棠有些犹豫,她不放心萧玉灵,刚刚见了表哥,她的脸色白得吓人。 “你再磨蹭,三哥该着急了。”萧玉灵用下巴点了点一旁,“三哥可是看了你好半天了。” 苾棠扭头一看,果然,萧昱琛正站在她的马车旁,他依旧是一身玄衣,负手而立,空中最后一丝温暖的余光落在他修长挺拔的身子上,更加显得丰神俊朗。 见苾棠看了过来,萧昱琛微微一笑,小丫头却没理他,又把头扭回去了。 萧昱琛:“……” “阿灵,你——”苾棠拉着萧玉灵的手,还想再啰嗦几句,萧玉灵却把她轻轻一推,“快走吧。” 苾棠见袁静珍已经迈步走开了,成王大婚,马车早就排到两条巷子之外了,能停在门口处的都是高门显贵家的,礼部侍郎家的马车自然要靠外,袁静珍要走出巷子才能到自家马车。 “照顾好你们公主。”苾棠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萧玉灵身边跟着的宫女,这才走到萧昱琛身边,“琛哥哥,你也走得这么早么?”男客一般要喝酒到很晚才是吧,他是成王的弟弟,不应该帮着成王挡酒的吗? “嗯。我明日还有事,不能醉饮。”萧昱琛淡淡地应了一声,“我送棠棠回去。” 车凳已经放好,苾棠踩了上去,萧昱琛扶着她的手,把她送进了马车,颜奕在一旁立着没动,有王爷在,服侍姑娘上马车的事就轮不到他了。 苾棠刚刚坐稳,萧昱琛也钻进了马车,大马金刀地坐在她身旁。 “琛哥哥不骑马吗?”苾棠有些疑惑,虽然说两人定了亲,共乘马车也没什么错,可一般男子都是骑马的。 萧昱琛踢了踢车壁,马车粼粼而驶,“我饮了酒,有些醉了,骑马怕会掉下来呢,还是坐马车更好些。” 苾棠嘴角一抽,他身姿稳健,目光澄澈,一点儿醉酒的样子都没有,还什么骑马怕掉下来? “棠棠今日在喜宴上遇到什么事了吗?”萧昱琛的手探了过来,把她的手握住,拇指在莹白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指腹的薄茧擦得苾棠有些微微的痒。 “嗯……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事,就是碰见和表哥定亲的袁侍郎嫡女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她。” “还有别的吗?”萧昱琛对袁侍郎不感兴趣,他早就发现了成王对小丫头有着别样的心思,今日到成王府来,他可是十分戒备,除了颜奕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安插在成王府的钉子也出动了,不动声色地守在她周围。 苾棠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辜地眨巴两下,“没、没别的了啊。”小丫鬟故意泼茶水的事她不想告诉萧昱琛,他心机深沉,恐怕一听就能明白这里面的道道,萧昱霖对她那点隐秘的心思,她怕说出来会引他误会。 萧昱琛修长如玉的手指捏住了她的衣袖,“这是什么?” 不过是两滴不起眼的茶渍,怎么人人都能发现?小丫鬟发现也就罢了,毕竟她一心想骗自己跟她去更衣,可萧昱琛怎么也发现了?“这个啊,倒茶的小丫鬟粗手笨脚,不小心溅上了。”苾棠不敢说谎,颜奕当时就在附近,肯定看得一清二楚。 “大哥府里的下人真是疏于管教。”萧昱琛的指尖在那两滴茶渍上抚着,“这样没调|教好的下人,我担心他们会怠慢了棠棠。以后棠棠少去成王府,好不好?” 苾棠点点头,“若非这种必要的大事,我不会去的。”她本来就打算离成王府远远的,不过有些事也免不了,像是成王大婚,包括以后王妃的孩子生下来要庆祝什么的,她做为肃王妃,必然要去的。 见她如此乖巧地应了,萧昱琛心里莫名的郁燥好了些,他张开双臂,把她揽进了怀里。 他身上有些酒味,混杂着他原本清冽的男子气息,倒也不难闻。可苾棠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和他这样亲近地抱在一起,总有些不安心,好像随时会被人发现似的。 她轻轻挣扎了一下。 “别动,就是抱一抱。”萧昱琛声音低沉,“再动就亲你了。” 苾棠顿时不敢动了。她伏在萧昱琛的怀里,脸颊擦着他柔软的玄色外衣,能听见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沉稳的心跳声让她觉得莫名的安心,她的脸在他胸口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双臂环上了他劲瘦的腰身。 马车从大街上驶过,外面的吆喝声叫卖声传进马车,阵阵食物的香气也透了进来,不用看也知道是个热闹喧哗的街市,马车里却是静谧的、温馨的,年轻的男女抱在一起,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感受着对方,享受着这熙熙攘攘的天地间温情安宁的角落。 萧昱琛果然没有亲她。小丫头还不是很放得开,在马车里会让她紧张,更何况马上就要到四明街,他可不想下马车的时候身体出现什么尴尬的情况,要是遇上姚世南或者沈诺岚,肯定以为他唐突了小丫头。 天色已经擦黑,四明街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 萧昱琛目送着苾棠进了家门,这才跨马而去。 成王府 夜已经深了,喜房里的夫人们早已离开,儿臂粗的龙凤喜烛照得屋里一片红亮,大红的床帐用金钩挽在两边,乔慕柔盘膝端坐在喜床上。 她繁复的嫁衣绣工精美,里外足有八层,即便是在这样的秋季,也让她觉得身上发热。头上的凤冠镶嵌了无数的珍珠玉石,足有十斤重,压得她脖子酸疼无比,可是她不想取下来,她在等着她的夫君,想让她的新郎看到她完美无暇的样子。 一个丫鬟站得太久,犯了困,她的脑袋一点,差点摔倒,倒是这一下让她猛地清醒过来,看看喜床上的乔慕柔,轻声问道:“姑娘,您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乔慕柔的目光落在屋里的大桌上,上面摆满了食物。成对的烧鸡、成对的酱鸭、成对的清蒸鱼……都是成对的,她不想破坏,更不想破坏自己的口脂,她抿了下唇,悄悄咽下口水,坚定地摇摇头,“不,我不饿。还有,以后不能再唤姑娘了,要叫我王妃。” “奴婢记住了,王妃娘娘。”丫鬟惊觉自己又一次唤错了,忙打起精神,站直了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龙凤喜烛爆了一个灯花,丫鬟看了看,那喜烛烧得只剩一小截了,她忐忑地看了一眼喜床上的乔慕柔,她的身体已经没有刚开始那样端正了,“王妃娘娘,要不要奴婢找人去前院看看?”屋里太过亮堂,看不清外面的天色,即便如此,光是看喜烛所剩不多,也知道天快亮了,就算男客要饮酒,也没有通宵的道理,总得给新郎倌洞房的时间吧。 乔慕柔缓缓摇头,“不用了,咱们第一天来王府,不要乱打听,你要是累了,就去歇了吧。” “奴婢不累。”丫鬟压下心中的不安,她总觉得自家姑娘的洞房花烛夜恐怕就这样过去了,“王妃要不要靠着歇一会儿,要是王爷来了,奴婢就唤您?” 乔慕柔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她的身子立刻坐正了,纤细的手指正了正头上的凤冠。小丫鬟的脸上也露出了喜色,低着头退后了几步,站到不碍事的角落。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没有进屋,内侍的声音响起,“王妃娘娘,王爷让您梳妆好,该去宫里了,半个时辰后王爷在门口等您。” 丫鬟脸上的笑瞬间不见了,她抬眸飞快地扫了一眼乔慕柔,王妃还是端庄地坐着,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告诉王爷,半个时辰足够了。”她的声音也很平淡,可服侍了她多年的丫鬟还是发现,她的手指在轻微地颤抖着。 平常人家成亲次日是要认亲的,新娘子把男方亲眷认一遍,皇家则是去宫里,给皇上和皇后请安。丫鬟心里一阵酸涩,自家姑娘这王妃当的,还没有平常人家的媳妇欢乐,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改观,总不至于就这么过一辈子吧? 院子里的脚步声远去了。乔慕柔把盘着的腿伸展开,许是因为盘坐时间太久,她的腿也在颤抖,搭在床沿好半天没有缓过来。 听到内侍动静,另外几个去休息的丫鬟也过来了,看看干净整齐的床铺,有的气愤有的担忧,但都没有说话,七手八脚地帮着乔慕柔把凤冠卸下来,一层层大红的嫁衣脱掉,沐浴是来不及了,乔慕柔换了一身正红绣翟鸟王妃常服,洗掉脸上的妆容,坐在梳妆台前,指挥着丫鬟梳了个朝云近香髻,好在丫鬟手巧,很快就给她打理好了头发。 乔慕柔自己动手,刚想给脸上施一层脂粉,好遮住彻夜不眠后脸上的疲惫,想了一下,又放弃了,只画了眉毛和口脂,眼下淡淡的乌青特意却留着没有管。不管自己的洞房花烛夜是怎么过的,至少要让别人以为她“忙”了一整夜。 眼看着已经过了一刻钟,乔慕柔不敢再耽搁,起身整了整衣襟,出门去了。 第96节 萧昱霖却还没有到。她在马车边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见他大步而来。 毕竟是新婚,他没有穿平日里喜欢的玉白锦袍,换了身绛红色亲王常服,四爪金龙迎着早晨的阳光,张牙舞爪,威风凛凛。 成王的目光在乔慕柔脸上一掠而过,他没有开口解释什么,翻身上马,两脚在马肚子上一磕,骏马立刻迈开长腿,轻快地跑了起来。 一队侍卫立刻上马,追了上去护卫在他的左右,乔慕柔的丫鬟慌忙取了车凳,扶着她上了马车,追在成王的身后。 …… 苾棠今日没有去皇宫,她安排了家里的管事,去采买螃蟹和菊花。正值菊黄蟹肥好时节,螃蟹好买,普通菊花也好买,珍品的却不好找。 高大的银桂树下摆着石桌和四个石墩,苾棠坐在铺了锦绣坐垫的石墩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无意识地拨弄着石桌上飘落的银桂花瓣,细小洁白的花瓣让她拨到一起,那纤细的手指却比花瓣更要白嫩。 颜奕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儿了,见她托着下巴皱着眉头,嫣红的唇瓣微微抿着,显然不太开心。白露和秋霜给她端茶倒水捧来点心,她看都没看一眼。 “姑娘苦恼什么?”白露终于忍不住问道。 苾棠身子趴在石桌上,下巴搁在手臂,叹了口气,“明日要办菊蟹宴,却没有好看的菊花。” 秋霜道:“以前姑娘不是去过那个菊园吗,里面全是珍品菊花,奴婢还跟着姑娘去过的。” 苾棠又叹了口气,“菊园的菊花是不出售的。” 白露和秋霜没了办法,颜奕上前一步,“姑娘,那菊园的菊花是可以借出来的,姑娘只用一日,再还回去就行了。” “真的?”苾棠有些不敢相信,那么漂亮的菊花,必然是花了心血精心培育的,主人怎么舍得出借? 颜奕很有信心,“用肃王府的名头,一定可以借来。交给奴才去办吧,明日一早送到府里来,等姑娘的菊蟹宴办完,当天就还回去,没问题的。姑娘要用几盆?” 苾棠也不想太为难那菊园主人,“就借五六盆就行,家里已经有好多菊花了,还有,要是主人不肯借,就算了,不要用肃王府的名头压人,要是肯借,该给多少银子要一两不少。” “姑娘放心。”他转身走了,快出院门又回来了,板着俊秀的脸叮嘱道:“奴才去去就回,姑娘不要出院子,等奴才回来。”他要时刻守在她身边的,大门外自然有肃王安排的人随时听他调遣,他吩咐下去就行,就怕姑娘这一会儿工夫出个什么意外。 “知道了,去吧。”苾棠笑道。 颜奕这才去了,秋霜吐了吐舌头,“他可真是小心谨慎。” “小心些总没错。”苾棠去了外面也是很小心的,在自己家自然放松了,不过对颜奕来说,恐怕只有在肃王府才能放松。 有了颜奕帮忙,苾棠的菊蟹宴总算是准备很充分,沈书嫣围着那六盆珍品菊花看了又看,“紫龙卧雪、瑶台玉凤、白鸥逐波、草舍如篱、飞鸟美人、兼六香黄……棠棠,可以啊,哪儿弄来的这几盆菊花,真是天姿国色,就算不吃螃蟹,我也满足了。” 苾棠笑道:“这是借来的,表姐只能看,不能掐哦,要完好无损地还回去的。”虽然菊园主人并没有叮嘱要完好无损,但这菊花定然是人家的心爱之物,要是被人攀折了,想必会心痛得滴血。 “傻丫头,我是那种焚琴煮鹤的人吗?”沈书嫣在她的额头上点了点。 苾棠顺势握住她的手指,拉着她走到摆在院子正中的花梨木大桌边,桌上已经摆上了蒸好的螃蟹、香橙肉泥、香醋、百花酿、干果、点心、葡萄、切好的西瓜等等,粉彩的瓷碟烧制得精巧可爱,“表姐,这次的螃蟹特别肥,你尝尝。” 沈书嫣笑着坐到桌边,袁静珍听说这珍奇的菊花是借来的,更是碰都不敢碰,后退了两步,离得远远地赏玩了一会儿,也坐到沈书嫣身边。 “棠棠,你这府里的厨子不错哦,这一品玉带糕做得比宫里还好吃。”萧玉灵先是捏了块点心,尝了一口。 苾棠点点头,“这厨子做点心是个好手。除了这几样,她还会好些呢,下次你来了,我让她提前做出来给你尝尝。” 秋高气爽,凉风习习。四个姑娘也不讲究食不言,边吃边说笑,沈书嫣的声音清冷,苾棠的声音娇软,袁静珍的声音温柔,萧玉灵的声音则是清脆悦耳,说笑声越过院墙,随着风飘向远方。 谁也不知道,院墙外面站着一个人,他似乎站了很久,银桂洁白的花瓣落在了他的墨发上,变成了白玉簪的点缀,更多的则是落在他雨过天青色的锦袍上。沈书远恍若未察,只凝神听着那清脆的声音,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没有外人,四个姑娘都很放得开,百花酿太过香甜,又无人管束,她们都有些微醺,话也变多了。 沈书嫣抱怨着父母逼她尽快议亲,她却实在不感兴趣。苾棠嘻嘻笑着,说定下亲事的感觉也不错,尤其是未婚夫君位高权重,还可以拿来吓人。萧玉灵则是叹气公主也不是为所欲为的,她倒是羡慕棠棠了。袁静珍则是抱怨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父亲对她和弟弟很是苛刻,只讨好后娘,哦,对了,还有个十分厉害的小妾,那小妾每个月十五都要去善觉寺上香,哪家的小妾这么自由高调的,跟主母也差不多了。 不管是抱怨也好,嬉笑也罢,反正她们都很开心,这是她们四个人最欢乐的一次相聚,至少,袁静珍是这样认为的。 第81章 金秋十月, 独身三十三年的姚大都督终于成亲了。 沈诺岚本来想低调成亲, 反正这门亲事京都已经人尽皆知,成亲时就没必要太热闹了, 可姚世南不肯答应, 这可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成亲,其实也是沈诺岚真正意义上的首次出嫁, 他不想委屈自己, 更不想委屈心爱的女人,委屈宝贝女儿,坚持要大办。 “阿岚,我那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 总要来参加婚宴的。你是沈首辅和沈皇后的妹妹, 要是悄没声息地把亲成了, 别人还不知道怎么议论咱们呢。当初定亲就是匆匆忙忙,要是成亲时再不热闹一下, 说不过去啊。”姚世南拉着沈诺岚的袖口,学着苾棠的样子摇了摇, 星目眨了两下,眼巴巴地看着她,“再说,还有棠棠呢,我要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 阿岚是我的娇妻,棠棠是我的爱女。” 高大健壮的大都督学着宝贝女儿的样子撒娇, 沈诺岚还真有点受不了,“嘶——”的一声抽了口气,抚了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好吧,就听你的。对了,棠棠最近在学着怎么办宴会,在家里也跟我学了主持中馈,难得小呆呆肯上心,这婚宴的事也让她在一旁学着点儿吧?” “那可太好了!”姚世南大喜,他这竹园没有女主人,婚宴的事是外院大管家看着办的,毕竟只是管家不是主子,好多事都没办法擅自决定,常常姚世南从都督府回家,大管家还要拿着长长的清单来给他决策,他头大无比。要是宝贝女儿肯来当家作主就好了,“那棠棠今日就先住过去吧?” 沈诺岚摇摇头,“毕竟还没成亲,棠棠住过去名不正言不顺。我叫棠棠过来,看她自己的主意。” 苾棠很快就来了,闻言大喜,“太好了,我可以白天待在竹园,晚膳前回坤宁宫或者四明街。”竹园紧挨着四大王府,离皇宫特别近,回坤宁宫的话也很方便。 “就这么高兴?”看她乐得眉眼弯弯,沈诺岚在她鼻尖上点了点,眼看着明年就要出嫁,宝贝女儿也知道学着掌家了。 “那可不。”苾棠瞅瞅父亲,又瞅瞅母亲,笑得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这世上能给自己父母操持婚宴的,能有几个?” 沈诺岚想了一下,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姚世南则是哈哈大笑,大掌在桌子上一拍,“对呀,我们棠棠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有了苾棠的参与,姚世南轻松了许多。苾棠也不逞能,要是有她自己拿不定主意的,先是找母亲商量好解决方案,再给父亲报备一声,父亲同意了,再交给管事们执行。 姚世南不擅这些内宅事务,好在他的管家忠心可靠,府里没有什么腌臜事。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管家主要管的是外院,内院的管事婆子里有那看苾棠年纪小,想要现在把她拿捏住,将来也好偷奸耍滑贪墨点儿小钱的,觉得苾棠这种千金小姐定然不懂得什么市价,拿给她看得采买清单一看就账目不对,苾棠也不客气,把那刺头记住,报给姚世南,姚世南次日就把那管事婆子赶出府去了,之后,观望的人也就老实了。 到了成亲这日,苾棠先是在四明街陪着母亲,等母亲上了花轿,她又坐着马车赶往竹园。花轿要在城里绕一大圈,等到竹园的时候,苾棠早已经到了。 姚大都督的婚宴办得十分热闹。他麾下的将军们都来了,魁梧健硕的武官们高声笑谈。沈首辅理所当然要来,他是文官之首,下面的文官们能来的自然也全来了,斯斯文文地作揖打躬。沈诺岚的姐姐是沈皇后,苾棠嫁的又是肃王,肃王和萧玉灵自然要来,宗室勋贵们也来了。 白平昌其实特别想来,这多好钻营机会啊,可以结识多少的人啊,可他怕碍了新郎倌的眼,虽然他和沈诺岚从来没什么,可姚大都督心里没数啊,见着他肯定不痛快,纠结了好几天,他还是没胆子去。 沈书嫣、萧玉灵、袁静珍坐在一处,见苾棠忙忙碌碌,时不时就有人来找她请示什么,好容易得空坐下来歇口气,沈书嫣笑道:“我们棠棠厉害了,这么大的婚宴也敢主持了。将来嫁到肃王府去,一定是个合格的王妃呢。” 苾棠歪着脑袋想了想,“我觉得还欠些火候。”她才学了没多久,太深的门道还摸不清楚。 第97节 “好啦,也别太心急了,棠棠已经进步很快了。”见她这么认真,沈书嫣安慰道:“棠棠明年四月才出嫁呢,还有半年的时间,足够棠棠精益求精啦。” 苾棠一笑,“也是,来得及。” 袁静珍羡慕地看着苾棠,这姚府里的管事都来请示她,可见沈诺岚还没嫁进来,苾棠就已经在姚府掌权了,这么说姚世南虽然不是她的生父,可待她还真是不错。相比之下,她的亲生父亲还没有人家的继父好呢,处处苛责她和弟弟。 今日乔慕柔也来了,做为成王妃,该她出面的交际她都会尽职尽责地出面,眼看着苾棠及笄后容貌长开,比之先前更见倾城之色,她心里叹了口气,怪不得他喜欢她,想来他不肯与自己圆房,也是因为她的原因吧。好在,她和肃王定了亲,他也没了念想,假以时日,他的心总会回到自己身边来的……应该是这样吧? 前院 姚世南俊脸红透,脚步踉跄,却仍旧坚持着把每一桌的酒都敬到,做一个面面俱到的新郎倌。今日来的人实在是太多,等他一圈酒敬毕,已经是亥时了。 看看没有遗漏,姚世南膝盖一软,险些摔倒,他身边一直跟着的亲信将军一把扶住他的腰,“大人醉了,还是去歇歇吧。” 姚世南星眸半阖,不知听清楚了没有,只胡乱点了点头,就被仆从扶着下去了。出了大厅,走了一段,左右看看无人,姚世南站直了,他双眸明亮,神采奕奕,脚步稳健,哪里还有半点醉酒之态? 他大步朝着内院新房而去。刚才揭盖头饮合卺酒之时,见着身着大红嫁衣头戴凤冠的盛装新娘,他真的不想去前院敬酒了,恨不得就这样留下来,那个时候他多么后悔啊,要是听沈诺岚的,只简单邀请几个至亲来婚宴,那他很快就能返回新房,结果现在,那大厅里那么多的达官贵胄,他必须得去应付一番。 好在终于借着醉酒逃脱了,他想着沈诺岚的样子,心头一热,脚步加快,转眼,灯火通明的新房就在眼前。 姚世南停下脚步,遥遥望向新房。红红的灯笼挂在廊下,窗上透着屋内温暖的光,照得姚世南的心也暖暖的,从此以后,他有家了,无论是人生得意还是惆怅低迷,都有人守在他身边,他再也不是孤单一人。 “大人回来了。”廊下守着的丫鬟发现了他,屈身行礼。 姚世南疾步进了新房,他身形太快,带得龙凤喜烛的火苗歪斜,烛光一暗又瞬间大亮。 喜床上端坐着沈诺岚,往日清冷娴雅的美人眉黛唇朱,玉管般的手指上涂着大红的蔻丹,在嫁衣的广袖下露出一点点。见他进来了,新娘微微一笑,一双妙目盈盈望着他。 “阿岚……”姚世南喃喃唤了一声,上前拥住了她,她的身体和十六年前一样的柔软,她的味道一如记忆中的香甜…… …… 成亲的第二日是认亲。姚世南的父母早已不在,有的只是族中亲眷,苾棠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帮着父母招呼着这些人。 本以为父母肯定会起得晚,没想到她才刚出院子就遇到了他们两个。 姚世南神清气爽,沈诺岚脸颊微红,像是一枝被雨露滋润过的幽兰。苾棠隐隐觉得母亲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往日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子染上了凡尘气息,她变了,现在是一个妻子,一个新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羞。 “娘,爹爹。”苾棠走过去,“你们用早膳了没?现在过去还有些早吧?” 姚世南心情极好,大手在她头上轻轻摸了一下,“用过了,棠棠用了没,对早膳还满意吗?” 苾棠点点头,成亲前她来竹园帮忙,午膳都是在这边用的,父亲又添了几个厨子,水平都不错。 “早点过去也好,总不好让别人等着。”沈诺岚一笑,她现在是竹园的女主人了,总不能让宗族的亲眷们来了没有主人招待。 一家三口携手去了大花厅,认亲完毕,姚世南提出要把沈诺岚和苾棠加到族谱上。虽然说苾棠改姓姚让众人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没人敢提出异议。姚世南如今是大都督,他说什么族里的人自然都会照办,苾棠将来是要嫁肃王的,把她加到族谱上族人也是乐意至极。 上了族谱,母女两个现在就算是姚家人了。 歇过午觉,姚世南陪着沈诺岚见了内院的婆子和外院的管事,苾棠也在场。沈诺岚的意思是宝贝女儿还要继续锻炼,这竹园的中馈要让女儿执掌,她从旁协助指点即可。姚世南自然没有意见,娇妻也好,爱女也罢,都是这竹园的主人,谁打理内院都可以。 这些管事们苾棠大都认得,不过还是按照花名册点了一遍,姓名、主管的是那一摊子事、来着府里多久了、是家生子还是后来进府的、一家子还有谁在府里、签的是死契还是活契……沈诺岚一旁看着,心里也有了数。 第82章 苾棠在竹园的日子过得平静又忙碌。她上午在竹园处理内院事务, 下午得空了就去坤宁宫, 遇到旬末休沐日,要么在家陪父母, 要么去肃王府陪萧昱琛。 姚世南新婚燕尔, 有娇妻爱女陪伴,恨不得天天待在家中, 奈何他有公职, 只有每个旬末休沐,平常到家都是晚膳时分。好容易等到年底,官衙全都放假,要等到正月十七才开衙, 姚世南终于如愿以偿地天天待在家中了。 苾棠却是忙得团团转, 各处都要洒扫、准备过年的器具、菜肉果蔬米面茶油都要提前采买, 红罗炭、黑炭都要备足,庄子上送来的年货要盘点入库, 亲朋好友要互送年节礼,好容易闲暇一会儿, 还要去母亲那里,家里的铺子都把账本送了上来,母亲要教她学习里面的门道…… 女儿这么忙碌,姚世南一点儿都不想帮忙,实在是这些内宅事务他看了就头大, 让他插手只会给女儿添麻烦。天气晴好,残雪快要化完了, 姚世南没披大氅,只穿了件厚实些的靛蓝色窄袖长袍,去了大库房,负手在里面转来转去。 “大人要找什么?”看管库房的人见他挑剔地在一堆木料处转悠,不由得问道。 姚世南指了指一堆红木,“把这些搬出去,我要用。” 红木摆在外院空旷处,姚世南看了半天,又回了书房。自从苾棠来了竹园,他发现自己对小姑娘的喜好一无所知,他错过了太多,不知道该如何和女儿相处。 好在他麾下将军众多,好多已经成家有了子女,他没事就把这些将军叫来,让他们说一说自家的女儿都喜欢些什么。听得多了,他心里也大致有了些想法,珠钗耳环手镯这些东西他不太想送,上次给苾棠送及笄礼有了教训,他深知自己眼光不行,送的东西宝贝女儿很有可能看不上眼,所以就把母女两个带去他的小库房,把那装着各色宝石的匣子打开,让她们自己挑。 苾棠自己的玉石珍珠都多得数不清,她不缺这个,但父亲的心意是要领的,她先帮着母亲挑了一匣子各色珍珠,又把那颜色通透娇嫩的碧玺石给自己挑了一匣子。姚世南笑眯眯地看着,比她们两个还满足。 听将军们说小姑娘都喜欢荡秋千,他府里没有这种东西,琢磨着趁放假了给宝贝女儿做一个,让将军们画了秋千图给他。他原本想着自己亲自动手,可盯着一堆红木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沈诺岚见他一上午都剑眉紧锁,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麻烦事,问明了原来是想做秋千,笑道:“何必亲自动手,只要你有这个心,棠棠就是欢喜的。你挑个满意的图纸,让下人去做就好了,术业有专攻,你只管会用剑就行,刨子锉刀什么的,就交给木匠去吧。” 姚世南一想也有道理,等他学会怎么把秋千做出来,宝贝女儿都要出嫁了,再说,他还怕自己做的不结实,伤到了女儿。干脆放弃了,像妻子说的那样,改成挑选满意的图纸让下人去做。 除夕这日,京都下了一场小雪,只是薄薄的一层,很快就被打扫了,只有树枝上残存了一点,倒像是不起眼的白梅。 竹园处处干净整洁,墙上贴了五谷丰登龙凤呈祥的福字,树上廊下都挂上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红灯笼,红木秋千架摆在几株盛开的梅树旁,苾棠悠闲地坐在上面,也不用人推,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小幅度地晃悠着,颜奕站在不远处,默默地守着她。 年前忙碌,真的到了过年倒是轻松了。该准备的事都准备好了,苾棠无所事事了。 “姑娘,晚膳已经备好了。”白露过来,柔声禀报。 苾棠起身去了父母住的主院,姚世南笑着招呼,“棠棠快来,我们家的小忙人今天可以歇一歇了。”小丫头主持中馈这段时间颇为辛苦,偏偏她又不肯放手,非要学个精通不可,免得将来嫁到肃王府出丑。 虽然是只有三个人的团圆饭,却也摆了一大桌子。 姚世南举起酒杯,“阿岚,棠棠,这是咱们一家三口第一次一起过年,来,敬这迟来的团聚。”他有些伤感,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等苾棠成了亲,就不可能和他们一起过除夕守夜了。 沈诺岚和他相处这么久,很容易就察觉到了他情绪中的低落,笑道:“棠棠就算嫁去肃王府,两家离得这么近,不过一刻钟时间就到,也是可以随时见面的。” “对呀,爹爹要是想我了,给我送个信,我随时就过来了。”苾棠也笑眯眯地安慰着父亲。虽然说出嫁后不能三天两头地往娘家跑,可那是平常人家,夫家有公婆看着,她的公婆可都在宫里呢,萧昱琛又忙,谁能管得了她? 姚世南也不是悲春伤秋的人,母女两个笑着安慰他,他哈哈一笑,“也对,我们棠棠就算嫁人了,也近在眼前。” 第98节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还约好了上元节那天一起出门看花灯,到时候萧昱琛也去,他是早就和苾棠约定了。 苾棠不善饮,只喝了几杯百花酿就停了,沈诺岚不知为何,也不肯多喝,姚世南自斟自饮,倒有些不够过瘾,叹道:“要是肃王在就好了,能陪我开怀痛饮。”别看肃王平时沉稳冷峻,他可是知道,这小子酒量很好,那天婚宴时他就观察到了。 “难得岳父惦记着小婿,我这不是来了吗?”萧昱琛大步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坛酒,他黑眸含笑,先是看了眼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苾棠,把酒坛子放到桌上,“我还怕打扰了岳父岳母,没想到来得正是时候呢。”宫里的家宴结束得早,他早就盘算着过来和小丫头一起守夜。 姚世南剑眉不满地皱了起来,他就是随口一说,谁真的惦记着他了。 萧昱琛也不多话,把酒坛的封口启开,顿时一阵浓郁的酒香逸出。 “这、这是醉八仙?!”姚世南激动地站了起来。 “正是醉八仙。”萧昱琛给姚世南斟酒,“陪岳父饮酒,自然要最好的。” 苾棠眼看着本来有些不乐意的父亲眉开眼笑,和萧昱琛对饮起来。她看看母亲,沈诺岚朝她一笑,揉了揉她的头。 好在一坛酒喝完,两个男人都没醉。姚世南连呼痛快,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美酒,冷落了娇妻和爱女,忙道:“还不到子时,夫人累不累?棠棠想玩点什么?” 萧昱琛站了起来,“棠棠,想不想去看烟花?” 苾棠眼睛一亮,她自然是喜欢看烟花的,“这次我也派人采买了烟花,差点忘了。娘,咱们一起去看啊。” 沈诺岚摇摇头,“不了,我略有些乏,在榻上歪一会儿。棠棠去吧。” 苾棠仔细看看母亲的脸色,见只是略有疲惫,没有别的异常,这才放心地跟着萧昱琛去了院子里,姚世南则扶着沈诺岚躺在软榻上,拿了毯子给她搭在身上,又倒了热茶过来。 一出了院门,萧昱琛就把苾棠的手握住了。冬日寒凉,他的手掌却干燥又温暖,比小手炉还舒服。“琛哥哥,咱们在哪儿放烟花?” “就在棠棠的秋千架旁边吧。”自从苾棠搬到竹园来,因为是姚世南的地盘,他的暗卫不好进来,就只守在府外,苾棠出门时再跟着保护,颜奕则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不过,两家离得近,萧昱琛也常常过来,对这府里熟悉得很,姚世南给苾棠做了秋千架,他自然知道。 秋千架旁的空地上已经摆了一圈的烟花,萧昱琛扶着苾棠坐在秋千架上,站在她身后,大掌在她背上轻轻一推,“棠棠坐稳些。” 苾棠立刻荡了起来。颜奕飞快地点燃了各处的烟花,五光十色璀璨夺目的烟花中,苾棠越荡越高,她的发丝扬起,裙摆向后拖出旖旎的弧度,两腿伸直,脚尖翘着,她兴奋地双眸明亮,喊道:“琛哥哥,再高些。” 萧昱琛的手一下一下推在她的背上,苾棠觉得自己和烟花一起飞向了天空,烟花在空中爆出绚丽的花朵,她则落下又飞起。 不知为何,有萧昱琛在一旁,她特别心安,就算荡得再高也不害怕。夜空中繁星点点,苾棠仰着头,看着空中的烟花和星辰,不由得笑了起来。 …… 一家四口约好了上元节一起去看花灯,只是没想到,沈诺岚却不能出门了。因为她前几天发现有了身孕,姚世南和苾棠都紧张得很,上元节街上的人那么多,不敢让她去看花灯,生恐被人不小心碰到什么的。 “哪里就那么脆弱了,我又不是纸糊的。”沈诺岚好笑地看着这父女两个,自从府医说她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这两个就草木皆兵。父女俩脑袋抵在一处,把府医写的饮食禁忌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不小心给她吃了什么不合适的食物伤到肚子里的宝贝。她一起身,父女两个就一左一右地保护在她身边,生恐她脚下打滑摔上一跤。苾棠还不允许仆从打扫庭院时泼水,现在是冬天,要是有水渍没有打扫干净,就会结冰,苾棠是怕她不小心踩到了。 “好了,花灯我不去赏了。”沈诺岚拍了拍苾棠的手,“快去打扮,等会儿肃王该来了,别让人家等太久。” 苾棠想了想,和萧昱琛去赏花灯是早就约好了,不能爽约,“娘,你在家等着,我给你买花灯回来看。” 沈诺岚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去吧,打扮得漂亮些。” 苾棠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这才回到自己的院子,略作梳妆。 “姑娘,王爷来了。”秋霜进来禀报,苾棠连忙起身,白露把一旁搭着的松花色绣梅花的斗篷取过来,给她系上。 萧昱琛等在她的院子外面,见苾棠从明间出来,她画着涵烟眉,梳着随云髻,手里拿着面具,步履略有些匆忙,迈步时斗篷下面露出一角绯色的衣裙。 怕遇上姚世南和沈诺岚,他没有牵她的手,两人并肩出了竹园,萧昱琛扶着苾棠上了马车,他随后也坐了上来。 苾棠没有问他为什么不骑马,现在是冬天,在外面骑马哪有坐马车舒服。她摸了摸暖窠子里的茶壶,还是烫的,给萧昱琛倒了茶,“琛哥哥,你暖一暖吧。”他从肃王府一路过来,应该已经冷了吧。 萧昱琛倒是一点儿都不冷,他修长的手指捏着茶杯,慢慢抿了一口,黑沉沉的目光落在苾棠的脸上。 “怎么了,我的脸上不干净吗?”苾棠见他盯着自己,还以为刚才画眉时弄脏了脸,急着从马车暗格里找出铜镜来,仔细看了看,双颊白皙,哪有一点儿脏污? 萧昱琛一笑,长臂一伸,将她的肩膀揽住,“棠棠甚美。”他的小丫头太动人,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至少,他知道韩从瑾成亲后一直没有和她的妹妹同房,这里面兴许有被白家算计的愤怒和不甘。可萧昱霖成亲后没有圆房,就真的是因为她了。 “琛哥哥也很好看。”苾棠仰起脸,很是认真地回了一句。她倒不是虚伪地互相恭维,而是萧昱琛确实好看,英俊挺拔,龙章凤姿,也就是他平时冷肃自持,不然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要前仆后继地凑到他身边来。自己的未婚夫如此出色,苾棠的心里很是满足,细白的手指勾住他玄色的衣袖,“我觉得,琛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有人说韩从瑾最好看,可在她看来,韩从瑾过于粉嫩,还是萧昱琛这样双肩平阔腰身劲瘦的高大健壮最动人。 “棠棠的嘴真甜。”萧昱琛低下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想尝尝。” 他说话时热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苾棠白玉般的耳垂一下子红了,她的耳朵痒痒的,还带着一丝酥麻,那种麻麻的感觉飞快地窜到她的心里,带着她的心尖轻轻颤了一下。 他话里的意思更是让苾棠紧张,她的身子连忙向后挪,却为时已晚,萧昱琛一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一手抚在她的脸侧,他的大掌暖热,掌心和指腹的薄茧擦着她细嫩的脸颊,暖暖的,有些轻微的刺痒。 他的俊脸飞快地压了下来,苾棠被他固定住无法后退,黑白分明的眸子睁得大大的,眼看着他的俊脸越来越近,直到那柔软温热的薄唇压在她的唇上,她才慌忙闭上了眼睛。 浅尝辄止。 萧昱琛的舌尖在她唇上轻轻扫过,就放开了她,她太紧张了,他就算再想,也要顾及她的感受。见她的眼睛缓缓睁开,纤长浓密的睫毛像蝶羽般轻轻颤动,他黑眸含笑,薄薄的唇角翘起,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果然很甜,棠棠晚膳吃了蜜枣糕吧?” 苾棠回过神来,握起拳头在他胳膊上捶了一下。他的手臂坚硬,一拳捶上去,他嘴角的笑容不变,苾棠却皱了眉,默默收回自己发疼的手,瞪了他一眼,身子向后挪了挪,离他远了些。 萧昱琛见好就收,没再继续为难她。 和去年一样,两人先在天香楼坐了一会儿,见街上的花灯都亮起来了,满街璀璨亮如白昼,这才戴上面具,下了楼。 萧昱琛握着她的手,反正两人都戴了面具,街上的人再多也不知道她是谁,苾棠也就由他握着。颜奕跟在他们身后,手里拎着苾棠买好的两盏花灯。 “这个灯不错。”苾棠拎起一盏八角宫灯,虽然不是走马灯,不过这八面上画着八幅花鸟,春夏秋冬每个季节都有两幅,工笔细腻,颜色相宜,“母亲想必会喜欢。” “这个灯我要了。”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从旁边伸过来,一把抢走了她手里握着的花灯,“大哥,这个灯我喜欢。” 苾棠皱起眉头,扭头一看,抢她花灯的女子没有戴面具,正好她还认识,就是上次在成王府为难袁静珍的那个什么尚书家嫡女。她身边站着一个男子,既然她称呼大哥,那人想必就是尚书家的嫡子了。 那公子尚有些迟疑,“这个灯是这位姑娘先拿的,咱们看看别的吧?”苾棠虽然戴着面具,她身上披着的斗篷却是云锦的,价值不菲,非寻常人家所用之物,她身边的男子也戴着面具没有开口,但那周身的气度却极为摄人,而且他还有些隐约的熟悉感,好像他是见过这个人的。 “谁先拿的就是谁的了,哪有这样的道理?这灯摆在这里,不知道先前被多少人拿起来看过,难道后面的人就不能买了?”尚书嫡女哼了一声,抬起下巴睨了苾棠一眼,虽然对方戴着面具,但身形窈窕,露出的一点下巴白皙可爱,唇瓣娇软嫣红,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对方定然生得十分漂亮,这让她心中又添了些不快,转头去看那卖灯的掌柜,“多少银子?” 第99节 她的大哥见苾棠并没有把那花灯抢回去,想着这两人可能是家中有些钱财,却没什么权势,遇到这种情况也不敢要强。 既然对方不敢争抢,那就买下来好了。他正想让手下来付银子,苾棠扯住了萧昱琛的衣袖,娇声道:“肃王殿下,那个花灯我也喜欢的,怎么办啊?” ……肃王殿下?! 尚书嫡女的手一抖,差点把花灯掉在地上,她的大哥已经想起来了,怪不得这么熟悉,这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可不就是肃王嘛!他的肠子都快悔青了,劈手从妹妹手里抢过花灯,双手递给苾棠,“这位姑娘,既然你喜欢,这花灯就送给你了,我来付钱就好了。” 苾棠下巴一点,示意颜奕把花灯接过去,她又歪着头看向萧昱琛,“肃王殿下,他为什么要帮我付钱,是在嘲笑我贫穷寒酸吗?” “不不,在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尚书家的嫡子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 萧昱琛并未说话,含笑看着小丫头借着他的名头吓唬人。 “其实我也不穷的。”苾棠也懒得和这些无聊的人纠缠,让颜奕付了银子,拉着萧昱琛的手走了,有个位高权重说出来就能吓死人的未婚夫君,苾棠的心里很有些得意。 路旁茶楼二楼的窗子半开,沈书嫣趴在窗口,兴致勃勃地观赏了一出自家表妹出演的“仗势欺人”。 “你这个爱哭的表妹有时候也挺淘气的。”郭星锐俊逸的脸上浮起一丝浅笑。 沈书嫣把窗子关上,回身道:“她并不是爱哭,是遇到难过的事了才哭。” 郭星锐没有反驳,他第一次见苾棠,她哭得眼泪都成一串串了,不过那是被他吓的。 “过年期间我也参加了不少的宴请,却一直没找到那个桂香。”沈书嫣叹了口气,郭家重要的仆从只要没死的都回到了郭星锐身边,只有这个桂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是陷害郭渊的重要嫌犯,郭家的管事里头有会丹青的,画了桂香的画像给郭星锐看,郭星锐又拿给了沈书嫣。她默记在心里,只要去了别人家的后院,就小心留意着。过年后正是各家宴请的日子,可惜她从未见到这个桂香。 郭星锐的脸色沉了下来,想到父亲勇猛善战,一个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堂堂将军,竟然死在一个后宅不起眼的丫鬟算计下,偏偏那在书房侍奉笔墨的桂香一直找不到。 “也别心急了。”沈书嫣柔声劝道:“好歹咱们现在有了目标,已经前进了一大步了。” 郭星锐刚想开口,脸色突然一变,他飞快地闪到窗口,推开窗子一缝,向下一看,楼下已经被人围住了,与此同时,守在雅间门口的丫鬟厉声喝道:“这里是沈首辅家女眷喝茶的雅间,你们要做什么?!” 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传来,“本将军奉命协理今日京都治安,刚才本将军亲眼看见,有朝廷钦犯进了这个雅间,不管这里面是哪家的女眷,都要搜查!” 秦英寿! 沈书嫣向来清冷镇静的脸上变了颜色,她指了指窗口,郭星锐摇摇头,下面已经被围住了,他十分懊恼,不知自己是如何露了行径,竟然被秦英寿跟上了。他死了不要紧,可现在沈书嫣和他在一个屋里,他这次要连累她了。 只是一瞬间,他就想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他站在她身后,从靴子中抽出匕首,手臂横过沈书嫣的脖子,匕首抵在她白皙的颈边,另一只有力的手臂勒住了她的纤腰。 她整个被他箍在了怀里,柔软的身躯紧紧地贴着他,少女的香气清幽芬芳,从他的鼻端一直萦绕到心尖。 郭星锐喉结上下滚动,要是、要是他能不死该有多好,他还想陪在她身边,哪怕以他卑微的逃犯身份什么都不能做,哪怕知道她终究是要属于别人,只是默默地守着她,他就心满意足了。可眼下,连这小小的心愿都成了奢望。 他低下头,凑到她白嫩精致的耳边,低声道:“你假装被我挟持,这样我被抓了,也不会连累到你。”虽然她的名声可能会因此而受损,却总比窝藏钦犯要好得多。 沈书嫣低下头,看着他握着匕首的手,手指修长有力,那手腕抬起,袖口微微向下滑落,露出了腕上一串晶莹剔透的蓝色碧玺珠,她认得,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送给他,让他拿去当掉换些银子的。 第83章 沈书嫣抬头看了一眼“挟持”自己的郭星锐, 他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痛苦、不舍,里面的情绪如墨云翻涌…… 她细白的指头握住了他捏着匕首的手, 轻轻一拉。 郭星锐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嘴唇翕张,喃喃道:“沈……姑娘。” 沈书嫣拉着他的手, 飞快地转身, 两人躲在了屏风后面。这茶楼的雅间布置得极为奢华,和天香楼的雅间布局相似,外面是大桌圈椅,靠墙是案几, 上面摆着笔墨纸砚, 墙上挂着时下丹青名家的画作, 靠里一张四扇开的大屏风后面,是一张供客人小憩的软榻。 沈书嫣推了推郭星锐, 让他躺在软榻前的地上,身子紧靠着软榻, 然后她不慌不忙地点亮了软榻边小几上摆着的烛台,站在了烛台和屏风中间。 烛火明亮,将沈书嫣的倩影清晰地映在了屏风上,而躺在地上紧靠着软榻的郭星锐,在屏风上却一点儿影子都没显露。 雅间里温暖如春, 沈书嫣的斗篷早在进来的时候就解开了,搭在大桌旁的圈椅上, 此时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雨丝锦对襟小袄,她纤细的手指解开了小袄上的盘扣。 郭星锐的眼睛蓦地睁大了,她要做什么?! 沈书嫣低下头看了他一眼,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飞快地把小袄的盘扣解开了三枚,白皙的脖颈下露出大片柔腻的肌肤,精致的锁骨悄然闪现。 郭星锐蓦地闭上了眼睛,可即便是看不见了,刚才那活色生香的一幕已经刻在了他心上,他似乎能嗅到她身上的幽幽香气。 “哐——”雅间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了,丫鬟的高声呵斥阻止不了一心想要进来的秦英寿,他原本就是郭渊的手下副将,郭渊豪爽,常常和手下将军们畅饮,有时在家中,有时在酒楼,秦英寿自然是见过郭星锐的。 刚才他在大街上无意中发现了郭星锐的身影,本来还不太确定,可现在见这丫鬟死命拦着,而雅间里的人始终没有吭气,他倒是更多了几分怀疑。郭星锐是他的心腹大患,就算得罪沈首辅,也定要捉拿,更何况,如何真的拿到了郭星锐,沈首辅家的女眷和朝廷钦犯在一起,那沈首辅也会被拖下水。 只是房门推开,并没有看到郭星锐,倒是屏风上有女子的剪影,她似乎正在匆忙地系着衣襟上的盘扣,从那清晰的剪影来看,她的衣襟是敞开的。 “大胆!”沈书嫣慌忙地掩住衣襟,怒喝一声,“谁让你们进来的?!协理京都治安,你们就堂而皇之地闯入女眷房间,偷看女眷换衣不成?!” 秦英寿也没想到自己看到的是这番情形,他飞快地在屋里扫了一眼,除了屏风后面,他十分确定其他地方没有藏人。屏风是只有沈书嫣的剪影,她偏偏正在换衣。他的小眼睛眯了起来,阴恻恻地开口:“这里并不是沈姑娘的闺房,如何在这里换衣?” “茶水湿了衣袖,自然要换掉。”沈书嫣冷哼一声,“这位将军想必是不了解京都女子,贵女出门都是要带一套更换衣物的,就是为了防止这样尴尬的情况出现。怎么,将军连这都不允许吗?” 秦英寿死死地盯着屏风,虽然上面只有沈书嫣的身影,他还是不甘心,明明他看着郭星锐进了这个雅间的,他咬咬牙,反正已经得罪了沈首辅了,今日干脆把事做到底。想定了,秦英寿把心一横,“请沈姑娘站着别动,我派人到屏风后看上一眼。” “你好大的胆子!”沈书嫣看了一眼地上的郭星锐,他身子蜷缩起来,慢慢地滚到了软榻下面。 秦英寿指了个身边的小头目,那小头目双腿发颤,这可是首辅家的女眷啊,听秦英寿说话,这似乎是沈首辅的掌上明珠,他要是看了沈姑娘换衣的样子,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他两股颤颤不敢向前,秦英寿低声咒骂了一句,“沈姑娘,得罪了,本将军亲自进来看上一眼,若无异常,事后本将军定然到姑娘面前负荆请罪。” 他大步一迈,就想向前。 “你敢!” 一声怒喝从他背后传来,声音虽然娇软,却似含着满腔的怒火,夹杂着凛冽的寒冰。 秦英寿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扭头一看,一个绝色少女正站在雅间的门口,她披着松花色云锦斗篷,手里捏着一个面具,黑白分明的眸子正愤怒地瞪着他,嫣红的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 秦英寿的心凉了半截,这人他自然认识,当初他还派人劫持过她的,正是沈皇后的心肝宝贝,如今又成了姚大都督的爱女。 第100节 苾棠冲进了雅间,软底的绣鞋硬是踩得地板“咚咚”直响,她走到屏风旁的过道,霍然转身,瞪着秦英寿,“秦驸马借着协理治安的公务之便,硬闯女眷房间,偷看女眷换衣,真是胆大包天!本姑娘就站在这里,秦驸马要想去屏风后面,先把本姑娘抓起来再说!还是说,秦驸马也想让本姑娘解衣?” 她说着话,把手里的面具掷到了地上,白嫩的手指拉住了斗篷的系带,轻轻一扯。 秦英寿尚在犹豫,他还是不死心,反正人是已经得罪了,要不要冒险假装摔倒把屏风撞开看一眼?反正苾棠这么娇小的姑娘也拦不住他。 “棠棠。”随着一道略带无奈的声音,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了雅间门口,“这房门大开,屋里也不暖和,别解斗篷,会着凉的。” 他也来了…… 秦英寿的心彻底凉了。 萧昱琛走到屏风前,看也没看屏风上的身影,修长如玉的手指握住了苾棠斗篷上的系带,熟练地帮她系好。黑眸平静地瞥了秦英寿一眼,“秦驸马,这是何意?” 刚才在大街上,小丫头借着他的名头吓唬了尚书家的子女,没走两步远,就见着一队人马围住了这茶楼。颜奕见苾棠有些好奇地驻足观望,就主动上前问了话,回来禀道:“是秦英寿将军发现了朝廷钦犯的踪迹,上去捉拿了。” 小丫头本来没在意,又走了两步打算离开时却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转身就往茶楼走,说是要过来“看热闹”,果然,确实有热闹,他不用看就知道这屏风后面藏着谁。 郭星锐如何他并不在意,更何况郭渊当初的通敌案父皇确实判得太过着急,郭家很可能是被冤枉的。眼下这个秦英寿他却不想放过,当初秦英寿劫持了小丫头,害她吃了苦头,后来秦英寿无论怎么活动钻营,他都卡着不让他升官,现在这混账连小丫头的表姐都敢欺负了,沈家可是小丫头的外祖家。 他的眼神虽然平静,秦英寿却打了个冷颤,“末将、末将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萧昱琛眉毛一挑,“你倒是说说,谁命令你来闯女眷房间的?” 秦英寿心中发苦,“没人命令末将,只是今日是上元节,人多拥挤,到处都是火烛,极易出事,所以末将奉命协理京都治安。末将在街上看到有朝廷钦犯进了这雅间,这才上前搜查。” “呵。”萧昱琛轻笑一声,“棠棠,去屏风后面看看,除了沈姑娘,可还有什么朝廷钦犯?” 苾棠闻言转过屏风,朝着沈书嫣眨眨眼睛,朗声道:“这里只有我表姐一人。” 萧昱琛垂下眼眸,“秦将军征战沙场,确实立下了汗马功劳,只是秦将军太辛苦了,也该好好歇一歇才是,免得头晕眼花,看谁都是朝廷钦犯。今日秦将军冒犯女眷之事就算了,从现在起,秦将军卸下身上所有职务,回公主府,好生歇上一阵再说吧。” 卸下所有职务?秦英寿倒抽了一口冷气,肃王一句话,就把他一撸到底,他现在除了个驸马的身份,连个将军都不是了?只是肃王可以随意插手六部事务,吏部和兵部他都能说了算,自然也有这权利免去他身上职务。 他身边的小头目吓得目瞪口呆,幸亏刚才他没上前,不然死定了。他悄悄地挪着脚步,朝着雅间外退了退,希望肃王不要注意到自己。 “王爷不必如此吧?”秦英寿熬了这么多年,搞掉了郭渊,抢了战功,还大败西荣太子五万精兵,差点连西荣太子都抓到了,怎么甘心就这么失去一切,“明日末将自会面君,在皇上面前请罪。” 萧昱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便你,今日本王的命令是暂时撤掉你所有职务,在家休养。至于明日父皇会不会恢复你的职务,呵呵,你可以试试。不过现在,秦英寿,你可以走了。” 秦英寿低着头,他不敢看肃王,怕自己掩藏不住目光中的愤恨和杀气,肥厚的手掌握了起来,“末将告退。”他抱拳弯腰,转身大步离去了。 小头目的腿都开始打颤了,秦英寿走了,接下来是不是该料理他了? 萧昱琛看都没看他一眼,颜奕上前,俊逸的脸板了起来,“都散了吧,这里只有沈姑娘,没有什么朝廷钦犯,要是发现你们敢暗中盯着沈姑娘,哼!” “不敢,不敢,小的有眼无珠,岂敢冒犯沈姑娘。”一众人等如蒙大赦,飞快地溜了。 “表姐……”闲杂人等都走了,苾棠看着沈书嫣,欲言又止。她几乎可以肯定郭星锐躲在这里,可萧昱琛并不知道郭星锐的事,他站在屏风的另一侧,苾棠不敢明言。 沈书嫣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多谢棠棠,棠棠今日看起来气势不错,有个王妃的样子了。我还要再坐一会儿,棠棠自去和肃王赏灯吧。” 苾棠也不敢久留,生怕萧昱琛看出端倪来,点点头,绕过屏风,主动上前拉住萧昱琛的手,“琛哥哥,我还没尽兴呢,咱们再去街上逛一逛,好不好?” 萧昱琛自然知道她们这是避着自己呢,他也不点明,大掌握住小丫头的手,黑眸含笑,“好啊,棠棠想逛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第84章 所有人都离开了, 雅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沈书嫣蹲下来,轻声唤道:“星锐, 你可以出来了。” 郭星锐蜷缩着身子从软榻下面窄小的空隙里挪了出来, 他看了沈书嫣一眼,神情颇为复杂, 犹豫半晌, 终于说道:“咱们以后还是不要每个月见面了。”他自然是恨不得天天相见才好,可是今日实在是太过凶险,要是让秦英寿发现他和沈书嫣待在一起,那她就是窝藏朝廷钦犯了。 沈书嫣拿了一旁摆着的干净棉巾子过来, 轻柔地擦拭着他俊脸上沾着的灰尘, 额头、鼻尖、下巴, 连他修长有力的手指都没放过,一根根擦干净, 缓缓道:“星锐小心些是没有错的,不过, 咱们不能因噎废食。” 她低着头擦拭他的手指,动作轻缓而认真,那纤细的脖颈微微弯折,像天鹅般优雅美丽,郭星锐的眼前不由得浮现了她颈下大片白腻的肌肤, 精致的锁骨。他的心擂鼓般狂跳不止,脑子纷纷乱乱, 耳朵里也是轰轰作响,几乎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郭星锐咬着牙,暗骂了自己一句。 “咱们还是约在每个月的初五见面。”沈书嫣抬起头,用眼神制止了想要开口反驳的郭星锐,“不过,咱们不要固定在西华街见面了,也可以去善觉寺,或者庄子上,或者临平湖,咱们在不同的地方相见,每次见面再约好下次的地点。” “可是,秦英寿既然怀疑了你,他肯定会盯着你的。”郭星锐的黑眸落在她粉红的唇瓣上,旋即又移开了目光。 沈书嫣笑道:“放心吧,我会小心些的,秦英寿被肃王撸了职务,只有个驸马的身份,那二公主又不喜欢他,他手里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少。我却不一样,沈家侍卫众多,我问父亲要上一队侍卫,几个在明处,几个在暗处,秦英寿休想跟踪我。” 郭星锐抿着唇没有说话,他尚在犹豫,既舍不得和她每月一次的见面,又生恐自己连累到她。 “再说,万一我得了桂香的消息,也要赶紧告诉你才是。”沈书嫣笑道:“咱们不常常见一见,时间一长或者出个什么意外不能及时得知,可能就彼此失去联络了,我就算知道了桂香的消息都没办法通知你了。” 失去联络?郭星锐光是设想了一下自己再也不能得知她的任何消息,心头就是一痛,他点点头,“好,还是每月一次。” 沈书嫣是用桂香来劝他,心里却是不抱太大希望的,在京都寻一个躲在后宅的女子,无异于大海捞针,她觉得还是从其他方面再想想办法更好。万万没想到,她很快就见到了这个桂香。 …… 沈诺岚有了身孕,开始一个月还好,后面却开始孕吐了,她不是口味奇怪挑食偏食,而是吃什么都会吐,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不能不吃东西,吐完了又接着吃,就希望能留些食物在胃里。 苾棠急得团团转,嘴角都生了个火泡,她连自己下个月的大婚都不上心了,每日里想方设法地研究母亲的口味变化,沈诺岚要是吃了口酸的没吐,她就连忙吩咐厨房多准备些酸食;沈诺岚要是吃了口梨子,她就派人去街上采买新鲜的瓜果…… 姚世南也急得没脾气,他每日还要去都督府,下衙回家时就在街上停下来,看看什么味道香,想着自家夫人有没有可能吃下去一口…… 肃王派了王府的医正过来,开了调理脾胃的方子,沈诺岚却不太想吃,是药三分毒,她是怕伤到肚子里的孩子,想着再坚持几天,要是实在不行再吃药。 沈诺岱的夫人林氏也过来看了好几次,只要打听到什么止吐的法子,就赶紧过来告诉沈诺岚,可惜都没起作用。 病急乱投医,苾棠和沈书嫣约好了去善觉寺上香,祈求母亲和肚子里的孩子安康。 三月十五一早,苾棠先坐马车去了四明街的沈府,因为表姐约了袁静珍一起去,大家说好了在沈府碰面,再一起出发。 “袁姑娘呢,还没来吗?”苾棠见沈书嫣已经收拾妥当,却没见到袁静珍的身影。 沈书嫣拉着她往外走,“她去外院了,在哥哥的书房,咱们出去正好顺路叫上她。” 第101节 一瞬间,苾棠想到了萧玉灵,她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姐妹两个拉着手去了沈书远的书房,正遇上沈书远出来,他穿着件竹青色锦袍,墨发用白玉簪绾起,温润如玉,清隽儒雅,袁静珍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 见两个妹妹来了,沈书远露出一丝笑意,“我正要去翰林院,你们去善觉寺的话路上小心些,用了午膳歇一会儿再回来,别太赶了。” “表哥快去吧。”苾棠皱了皱鼻子,“你要迟到了,小心被罚。” 袁静珍心头一跳,她刚才来书房的时候,沈书远是正要离开的,见她来了这才又逗留了片刻,和她说了几句话,苾棠这意思会不会是在责备自己耽误了沈书远的时间? 沈书远一笑,正要走却瞅见了苾棠嘴角的火泡,漂亮的小姑娘脸上长了点儿什么东西总是比较醒目的,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下个月就要成亲了,怎么长了这么大个火泡,你是不是想着肃王揭盖头的时候把他吓跑?” 苾棠嘟起嘴,脚尖在地上踢了踢,“我也不想啊。” “等着。”沈书远快步回了书房,很快又拿了个小瓷瓶出来,打开里面是黑乎乎的药膏,修长的指尖挖了一点儿出来,“把脸抬起来些。” 苾棠惊恐地后退一步,黑白分明的眸子瞪着他指尖上的药膏,“不要!”那么黑的药膏,味道也不太好闻,抹到脸上比火泡还难看。 沈书远哼笑一声,“你是要现在难看些,还是想做一个难看的新娘子?” 苾棠求助地看向沈书嫣,表姐却只是笑着看她。没办法,她想了想,还是走到沈书远面前,把脸仰了起来,一辈子可就做一次新娘,她还是早点把这嘴角的火泡消了比较好。 沈书远小心地把药膏涂在她嘴角,他动作轻缓,尽量不碰疼她。这药膏难看归难看,抹上去却有种清凉的感觉,很是舒服,苾棠也就没有刚开始那么排斥了。 三月的风带着一丝温凉,苾棠宽大的裙摆被吹动,拂在沈书远竹青色的袍角,头上桃杏树枝摇晃,轻红粉白的花瓣漫漫摇摇地飘落,两人站在那花雨下,郎才女貌,一个仰着脸,一个低着头,细心温柔地给她涂着嘴角。 袁静珍心里有些不舒服,苾棠生得太过貌美,沈书远会不会对她有些别样的心思?毕竟表哥表妹亲上加亲也是一般人家常见的婚嫁方式。 除了袁静珍,另外三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苾棠自幼就和表哥表姐亲近,她看沈书远就是亲生的兄长,沈书远看她和自家小妹也没什么不同。在外人眼里旖旎的画面,苾棠和沈书远都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就连站在不远处的颜奕,也只是默默看着,眉头都没皱一下。 “好了。”沈书远给她上好药膏,把小瓷瓶扔到沈书嫣的怀里,“过上两个时辰再给她涂一次。”给苾棠的话,她十有八|九会故意忘掉,还是给沈书嫣比较靠谱。 沈书远回房净了手,和三个姑娘一起出了门,他去了翰林院,三个姑娘则坐上马车去了善觉寺。 为了说话方便,三个姑娘都挤到苾棠的马车上面,这马车是姚世南给她新订做的,十分宽大,铺了雪白柔软的毛皮。 沈书嫣四处看了看,“棠棠,姚大都督对你还不错。”这马车就算不是最豪华的,至少也是最舒适的,连车壁上都包了软皮,想来就为了让苾棠倚靠的时候更舒服。 “嗯,父亲很好。”苾棠想着下来了跟母亲商量一下,亲近的人像舅舅一家还有宫里的姨母,都可以告诉他们自己和姚世南是亲生父女的事,不过还是要看母亲的意思,毕竟这是母亲少女时期的隐私。 她从马车暗格里翻出铜镜来,仔细看了看,嘴角黑乎乎一团,十分难看,“表哥这药膏可真丑。”萧昱琛的药膏就不是黑的,可惜他送了药膏过来,她却担忧着母亲的身体,完全忘了涂抹。 沈书嫣安慰道:“等到了善觉寺,棠棠戴上帷帽,面纱一遮,谁也看不到。再说了,瑕不掩瑜,棠棠就算嘴角黑了这一点点,也是京都最漂亮的姑娘。” “其实——”袁静珍缓缓开口,“容貌太盛也不是好事,想必喜欢姚姑娘的人很多,姚姑娘自小到大也很苦恼吧?”苾棠现在已经姓姚了,所以她称呼姚姑娘。她本来也想跟着沈书嫣称呼“棠棠”,可总觉得苾棠对她不是很亲近,会不会是因为沈书远? 苾棠心头一跳,她没想到沈书远,倒是想到萧昱霖了,难道是在成王府那天的事被袁静珍看到了,毕竟她当时就坐在离自己不是很远的地方。不过,就算她看到了小丫鬟的动作,最多也就是猜测,可没有什么证据,苾棠一笑,“袁姑娘何出此言?” 沈书嫣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袁静珍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太好听,毕竟说一个姑娘因为容貌好而被太多男子喜欢,就跟说她“艳名远播”差不多。想着袁静珍可能是一时感慨,未必是有意的,她没有开口,只是从暖窠子里把茶壶取出来,倒了三杯茶。 第85章 “姚姑娘可能自幼看习惯了镜中的自己, 没什么感觉, 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好看,别说男子了, 我一个女子, 有时候都能看得恍了神呢。”袁静珍掩口笑道。 苾棠嘴角的笑意淡了,要是萧玉灵和她说这话, 她肯定会故意摆个自认娇媚的样子, 然后得意地问她有没有被自己迷晕。可袁静珍说这话好像别有深意,是说男子会看自己恍神? “袁姐姐喝茶。”沈书嫣把一杯茶推到了袁静珍面前。苾棠和她自幼就亲密,如亲姐妹一般,她自然是最喜欢苾棠的, 可袁静珍将来是她的嫂子, 她也不希望两人起冲突。 袁静珍因为母亲早逝, 父亲严苛,自幼和弟弟相依为命, 本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自然看出了苾棠的不悦和沈书嫣的阻止。若是平常, 她肯定不会再多说一句,可自从和沈书远定了亲,她和弟弟在家中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沈书远就像是从天而降,清隽儒雅, 身份高贵,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和沈书远见面也十分紧张。 沈书远却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柔和若春风,待她虽然没有想象中未婚男女的暧昧,却也十分温和。她做梦都没想到这样的人会成了自己的未婚夫君。可今日未婚夫君那么温柔地给苾棠上药,让她心里很是膈应,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给碰了。她不好跟沈书远去说,他人虽亲和,却胸有沟壑,只怕她话一出口,他就能洞察自己的心思。 但是苾棠就单纯得多,她可以劝劝苾棠,“姚姑娘已经和肃王定了亲,平时和其他男子相处要注意些,我知道姚姑娘肯定没有什么别的念头,毕竟肃王是那样优秀的人,可姚姑娘没有什么想法,不代表别的人没想法。” 苾棠看了袁静珍一眼,她到底在影射谁?既然是“相处时要注意分寸”,那就不是萧昱霖,相处…… 是表哥!苾棠明白了,她是看刚才表哥给自己上药心里不痛快了。苾棠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形,确实自己考虑得不够周到,她和表哥自幼这样相处习惯了,她也很肯定表哥心里拿自己就当妹妹,绝没有生出什么“想法”来,不过这一幕落在这位未来表嫂眼里,可能就有些过头。苾棠点了点头,决定以后在袁静珍面前要注意些,“袁姑娘说的也有道理,我会小心些的。” 袁静珍心里一阵兴奋,她本来是大着胆子说这番话,生怕把这位娇娇小姐给惹怒了,要不是关系到自己的未婚夫君,她才懒得管呢。眼见苾棠这么好说话,她端起沈书嫣推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又道:“姚姑娘生得如此容貌,本就招人,要是相处时再不注意分寸,难免会引人遐思。姚姑娘不知道,有些男人,你对他笑一笑,他就想上门提亲了。” 她掩口而笑,好像自己讲了个笑话似的。 苾棠心里却不高兴了,袁静珍旁敲侧击,她也接受了,大家都是贵女,又是亲戚,话说到这个份上彼此心里明了就行了。可对方却没完没了,什么“招人”,什么“不注意分寸”,把自己说的好似什么风尘女子似的,还自以为幽默,就算是表嫂这么说自己,她也会生气,更何况袁静珍不过是个未过门的表嫂。 她垂下眼眸,淡淡地说道:“看袁姑娘这样了解,倒好像是经历过很多似的。” 袁静珍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猛地掐住了脖子似的,面孔一下子就涨红了。她、她什么意思,是说自己招蜂引蝶吗?自己可是个清白的姑娘,又不像她那样好看,怎么可能会“经历”过很多呢?这话要是传到沈书远的耳朵里,还不定怎么看自己呢。 一旁默默观战的沈书嫣哭笑不得。自家这个小表妹性子太软,既不像宫里的大姑母那么强势冷傲,也不像嫁给了姚大都督的二姑母那么坚毅果决,她一直都有些担心,生恐表妹在贵女圈里吃亏,常常盼着她变得凶狠些。结果现在可好,她是凶狠了,可第一次见她和人针锋相对竟然是自家嫂子。 袁静珍的话不好听,苾棠回敬的话也不遑多让,沈书嫣本就偏向表妹,再加上这头是袁静珍开的,见她面红耳赤又尴尬又委屈的样子,并不安慰,反而握住了苾棠的手。好歹袁静珍也是嫂子,沈书嫣岔开了话题,也算是帮她一把,“棠棠,下个月初就要大婚了,紧张不?” 心里再气,苾棠也不会和表姐甩脸子,“不紧张,肃王殿下我很熟悉了。”本就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虽然后来避嫌见得少了,可自从定亲后,萧昱琛隔三差五就和她见一面,有时候是她去肃王府,有时候是萧昱琛来竹园。 想起上元节表妹“仗势欺人”的事,沈书嫣一笑,表妹既然在肃王面前露出这样淘气的性情来,而不是端着架子冷淡疏离,想必两人相处得还是很愉快的。“嫁衣可准备好了?要带哪些人过去?” 姐妹两个拉着手说起苾棠的婚礼,袁静珍尴尬地坐在一旁,她没想到苾棠这么娇软的人会反唇相讥,说出的话比自己的还犀利,更没想到沈书嫣会不管自己,和苾棠自顾自地说话。 想来她们是表姐妹,本就比自己这个后来的亲近,没准苾棠本来是要嫁给沈书远的,不知怎么阴差阳错这婚事落到了自己头上,可能她们本就看自己不顺眼。袁静珍的身子往一旁挪了挪,这些日子她和苾棠、沈书嫣接触,发现她们和自己过得很不一样,所用之物皆是奢华精美不说,父母还十分疼爱,连苾棠那个继父对她都很好,刚才沈书嫣不是说这马车是继父给苾棠订做的吗。 她们肯定瞧不起自己吧?不知道有没有在背后议论自己?袁静珍低着头,听着姐妹两个慢声细语,心里渐渐后悔起来,她不该和她们一起出门的,就算一起出门,也不该挤到苾棠的马车上来,现在好了,她们明显在排挤她,而她被冷落了也只能受着,总不好叫马车停下,然后下车去到自己的马车上吧?虽然她的空马车确实是跟着后面的,可这样做太过明显,几乎相当于撕破脸了。 沈书嫣和苾棠说了会儿下个月婚礼的事,见袁静珍低着头坐在一旁,脸色忽青忽白很是难看,想着她也算是受了教训了,给她个台阶下好了,“袁姐姐常去善觉寺吗?” 袁静珍这才抬起头,“不常去的。”她也就和沈书远定亲后日子才好过了些,以前只愿凡事不碍父亲的眼就行,去善觉寺路途远,总要在寺里用过午膳时间才充裕,偏偏善觉寺的素斋极为有名,价格自然也是不菲,一来一回要花费大半天时间,还要用银子,她可不敢开口。 沈书嫣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上次苾棠办的菊蟹宴,袁静珍说她父亲的小妾是每个月十五都要去善觉寺的,当时袁静珍有了酒意,这话是不经意出口的。不知为何,事情都已经过去半年了,沈书嫣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来,现在想想,一个小妾而已,这样也太过嚣张,据了解,袁静珍的父亲虽然是礼部侍郎,家里境况还是不错的,可对这个先妻留下的女儿并不太好,想来袁静珍的日子还没有这个小妾畅意。 这么一想,她心里又起了怜惜,握住袁静珍的手,“善觉寺风景不错,尤其后山种了一大片桃林杏树,此时正是盛放的季节,咱们先陪着棠棠上香祈福,用过午膳再到后山去转转。” 第102节 袁静珍点点头,脸色稍霁。 有了沈书嫣调剂,三个人气氛缓和,接下来也没起口舌冲突。 到了善觉寺山脚下,沈书嫣下了马车,她自忖没有表妹那样惊人的美貌,平时都是不戴帷帽的。苾棠却把帷帽戴得严严实实,主要是怕人看见她嘴角的一团黑药膏。袁静珍也戴了帷帽,和沈书远定了亲,她总觉得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 隔了不远有辆马车停着,看起来比她们早到了一小会儿,一个女子正在丫鬟的搀扶下踩着脚蹬下了马车。 沈书嫣不经意的一眼扫过,脸色大变,她差点叫出声来,这个女子,正是她遍寻不见的桂香! 她不知道把那桂香的画像看了多少遍,绝对不会认错人。一瞬间,她的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这桂香身边只跟了两三个人,她可以让自己的侍卫找个人少的地方直接劫持桂香。或者,派人悄悄跟着,看这桂香现在住在何处?毕竟直接劫持太过冒险,谁知道有没有人在暗处跟着桂香,等探明情况,再周密布置似乎更好。 她心思转得飞快,就听见袁静珍说道:“那是我家里的姨娘,沈妹妹应该不认得吧。” 沈书嫣迅速收敛了脸上的神情,平静地答道:“不认得。我是看她的马车和袁姐姐的有点像,似乎是出于同一府。” “确实都是袁府的马车。”袁静珍并不想谈起这个古怪的小妾,更不想上前去打招呼,她戴着帷帽,想必姨娘也没认出她来,“咱们走吧?” 苾棠也下了马车,“走吧。” 三个人朝着山上走去,沈书嫣并没有回头去看桂香,她怕让袁静珍看出端倪来。 可是,为什么桂香是袁侍郎的小妾?为什么桂香要每个月十五来善觉寺上香?袁侍郎是不知道桂香的底细,还是说袁侍郎就是那个偷偷买走桂香的人?如果袁侍郎就是和桂香、秦英寿联手置郭家于死地的人,那袁侍郎必然是里通外敌,和西荣二皇子有所勾结。 沈书嫣仔细地回忆了一番,上次西荣二皇子来京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为了查郭渊一案,曾经细细梳理过西荣二皇子来京都之后的行踪。当时礼部负责接待事宜,礼部尚书自然不可能事必躬亲,很多事是袁侍郎在张罗,和西荣二皇子的勾结,难道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上次这位二皇子来京都,竟然勾得一个礼部侍郎、一个将军为他卖命叛国,倒也有点儿本事。 既然知道桂香就是袁侍郎的小妾,并且她每个月十五都来善觉寺,沈书嫣也就不着急了。今天就动手本来就太过仓促,容易出现纰漏,不如和郭星锐商量布局一番,等到四月十五再动手。 对于袁侍郎所犯下的弥天大罪,袁静珍应该不知情吧?毕竟她只是个不受宠的嫡女而已。沈书嫣担心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袁静珍,要不是这门亲事是昭文帝突发奇想的赐婚,她都要怀疑袁家是别有用心了。不管如何,这件事不能瞒着哥哥,回去后她就要跟哥哥说一说,至于袁侍郎事发后,袁静珍该怎么办,这事要由哥哥做主。 第86章 不知是不是苾棠去了一趟善觉寺的作用, 反正自从她把从善觉寺求来的平安符挂在母亲屋里, 沈诺岚的孕吐就慢慢好了起来,到了苾棠成亲前, 沈诺岚的饭量变得比平时还要大了。 一家三口一起用了晚膳, 姚世南脸上颇为落寞,他成亲才半年, 宝贝女儿就要出嫁了, 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太短了些。 “爹爹,娘就交给你照顾了,还有肚子里的这个。”苾棠轻轻摸了摸沈诺岚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了, 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 姚世南的大掌落在苾棠的头上, “棠棠放心, 去了肃王府也别委屈自己,要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你回家来告诉爹爹,爹爹帮你出气。要是肃王待你不好了, 棠棠也别忍着,大不了回来和爹娘一起过。” 苾棠被他逗笑了,“哪有这样说的?”人家不都是教育女儿要相夫教子,夫妻和睦什么的吗。 “三从四德那些是做个样子给别人看的。”沈诺岚握着宝贝女儿的手,“你父亲说的是对的, 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们都不希望棠棠委屈自己, 咱们并不求着肃王什么,不需要棠棠必须留在他身边。他现在是个好的,要是有朝一日他变了,棠棠记住,这里永远是你的家,父母的身边,永远有棠棠的位置。” “娘~”苾棠的眼睛湿了,她飞快地眨巴两下,把头靠在姚世南宽阔的肩头,软软地唤道:“爹爹~” 一家三口你拉着我,我靠着你,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啪”的一声轻响,爆了一个烛花。 过了片刻,沈诺岚轻轻推了推姚世南,“你先去吧,我和棠棠再说两句。” 姚世南知道她要叮嘱什么,也不多话,站起来又摸了摸苾棠的头,大步离去了。 沈诺岚拿出一个精美的册子来,苾棠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前世也是有过这么一遭的,那册子是避火图,画得是各种奇怪的姿势,她只匆匆扫了一眼就赶紧收起来了,本以为她不用学习,日后自然就会了,没想到和韩从瑾从未有过那样的时刻。现在想想,她倒是有些庆幸了。 沈诺岚翻开册子的第一页,搂着女儿的肩膀,低声细语,告诉她一些基本的常识。苾棠白嫩的脸颊涨红,身子扭着不肯看,奈何被母亲搂住,她又怕碰到母亲的肚子,不敢乱动,只好匆匆瞥了一眼,嗔道:“娘,别看了,这画的没有萧昱琛好看。”画工不错,工笔细腻,可长相就差萧昱琛太远了,再说,母亲说的她也知道是什么,萧昱琛有时候亲吻时动情,抱她太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的。 沈诺岚吓了一跳,难道女儿见过萧昱琛的?转念一想,小呆呆应该说的是萧昱琛的脸吧。“不看就不看,棠棠看这里。”她又翻开一页,是个最基本的姿势,“棠棠好歹看一眼,要是什么都不懂,可是要吃苦头的。”小丫头什么都不懂,据她所知,萧昱琛也没有通房,两个都是一窍不通,遇到一起可太糟了,怕就怕萧昱琛鲁莽行事,伤到宝贝女儿。 苾棠无奈,忍着羞扫了一眼,一男一女上下叠在一起,面对面相拥,“好了,现在已经看过了。” 她的脸红得都快要滴血了,沈诺岚不再勉强,把册子放在她的枕边,“这是给棠棠压箱底的,记得撞到箱子里,没人的时候,棠棠要自己全部看一遍,知道吗?” 苾棠胡乱地点了点头,沈诺岚又拿出个精致小巧的瓷瓶来,“棠棠,这是我们沈家的家传之物,女儿出嫁时都要带上的,名唤‘青羽黛’,这可不是用来画眉的。” 这个东西苾棠也知道,不过前世母亲并没有在成亲前一日给她,而是等她第三日回门时才交到她手里的,不知为何这一世会提前给了,可能母亲觉得肃王府比起延平侯府更危险? “这是一味毒|药,无色无味,下到饭菜里或者酒水茶水里,就是用银针也查不出来。坏处就是不能一次见效,视身体强弱,可能要三到五次才能把人毒死。”沈诺岚轻轻叹了口气,“我希望棠棠永远也用不到这青羽黛,但是我们沈家的女儿,可以没有害人的心,却不能没有害人的手段,不能想杀人却无计可施。” 女子生活不易,有些人家的后宅可谓是腥风血雨,将来肃王要是纳了侧妃,或者他登上大位,后宫里有了无数妃嫔,难保女儿生活的坏境是一派祥和。女儿娇软可爱,从不主动害人,但要是女儿真的下了狠心要谁的性命,她不能让女儿束手无策。 “这、这即是毒|药,为什么叫‘青羽黛’,听上去还真的像是画眉用的。”苾棠有些奇怪,前世她被这毒|药吓到了,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沈诺岚仔细答道:“因为被青羽黛毒死的人,就是高明的太医也查不出原因,只当是身体不知何故渐渐虚弱,拖上一两个月就断气了,唯有一点,中了青羽黛的人,眉毛根部会有些深青色,极像是青色黛笔画上去的,但却擦拭不掉。”姐姐那里也是有这样一瓶的,她知道昭文帝对苾棠下手,还曾经试探着姐姐能不能害死昭文帝,可惜姐姐话里的意思是否决,也就只好作罢了,毕竟这毒下起来太过麻烦,偶然一次还行,没有姐姐的配合,她自己不可能给昭文帝下毒三五次。 “这两样棠棠都收好。”她把小瓷瓶放到那避火图旁边,又拉着苾棠的手,细细叮嘱了一番,直到蜡烛燃尽,白露进来换了一根新的,沈诺岚才住了口,她不放心地看着宝贝女儿,捏了捏她的鼻尖,“棠棠遇到什么事都别怕,有娘在呢。” 苾棠倒是一点儿都没怕,她觉得怕的是母亲,母亲好像特别不放心自己,完全不像她平时泰然自若的样子,相比起来,前世嫁到延平侯府母亲倒是淡然得多。“娘,别担心,我会常常回来看你和爹爹的。” 沈诺岚看着女儿黑白分明的眸子,那样的清澈明亮,她突然有些怀疑,把女儿嫁到肃王府,究竟是不是一个错误?女儿能适应将来的宫廷生活吗?是不是应该把女儿嫁给一个身世不起眼的人,这样那人就不敢欺负女儿,就像当初她自己嫁给白平昌一样。 事到如今,她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女儿明日就要出嫁,就算想悔婚也不可能了。 “棠棠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沈诺岚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脸,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两个丫鬟提着灯笼一前一后,出了院门,沈诺岚看见了姚世南高大的身影,他并没有离去,而是一直等在院门处。 “怎么不先回,等了这么久?”沈诺岚可是在苾棠屋子里留了一个多时辰,他就在这里干站着等她? 姚世南迎了上来,“天太黑了,我不放心你。”月亮只是个新芽,不甚明亮,他既不放心沈诺岚走夜路,也舍不得女儿,明晚这院子里就没有女儿的身影了。 “有什么不放心的,天虽然黑,不是还有灯笼吗?”沈诺岚嗔道:“你都忙碌一天了,不早点回去歇着,还要在这里站着,累不累?” 听夫人关心自己,姚世南眉开眼笑,一把将沈诺岚抱了起来,“咱们一起回。” 沈诺岚略一挣扎,“快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我突然想起今日的负重训练没做,夫人就帮我一把,让我把训练完成吧。”姚世南哈哈大笑,抱着沈诺岚迈开大步,沈诺岚也是一笑,没再说什么,只把头靠在他健硕的胸膛。 夜深人静,苾棠靠在床头,打量着她生活了半年的闺房。离开父母,她也很是不舍,好在离得近,能常常见面。再说,这一世她还有了父亲,就算自己离开了,还有父亲陪在母亲身边,将来她还会有弟弟妹妹。 第103节 她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摸着柔软的床褥,却摸到了母亲留给她的两样东西:青羽黛和避火图。 把那精致的小瓷瓶握在手心,苾棠叹了口气,她也不希望自己将来会用到这样凶险的东西,且留着傍身吧。萧昱琛倒是亲口说过,他将来不会有侧妃侍妾,他只要自己一人。苾棠是相信他的,他从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言出必诺,苾棠相信他当时绝对是真心的,也是认为他自己能够做到的。可世事无常,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要是真的有需要她下手的一天,她希望自己不要太过懦弱。 把小瓷瓶放下,苾棠又摸到了避火图。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转,抬起身子看了看,屋里就她一人。她咬着唇,小心翼翼地把那精美的册子打开,又侧耳听了听明间的动静,白露和秋霜都静悄悄的,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苾棠颇有些做贼心虚,飞快地扫了一眼,又翻开下一页,她很是谨慎,生恐翻页时那细微的声音被丫鬟听到。不过翻了几页之后,她就忘了要小心了,咬着唇皱着眉,嘀咕道:“这是什么姿势,人怎么可能扭成这样?这个又是什么,脚不着地怎么站得稳,难道是靠男人抱着?” 研究了半天,终是一知半解,似懂非懂,连着翻了几页,见那姿势越来越难,苾棠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嘛,跟杂耍似的,怎么可能做到呢?” “姑娘睡不着吗?”白露听到她说话的声音,起身在门口问道。 苾棠吓了一跳,飞快地把避火图捂在被子里,脸如火烧,“睡了睡了!” …… 袁静珍一大早就到了四明街的沈府,今日苾棠大婚,她和沈书嫣做为女方的亲眷,要去竹园参加婚宴。 沈书嫣已经收拾妥当,表妹大婚,她也难得地妆扮了一番,点了口脂,梳了百合髻。见她来了,起身笑道:“袁姐姐,咱们现在就走吧。”表妹要嫁人,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表妹头戴凤冠穿着大红嫁衣的样子。 “再等等,我、我想去外院的书房。”袁静珍看看沈书嫣的脸色,“就说两句话就行。” “袁姐姐去吧,不用着急。”沈书嫣自然知道她是去找哥哥,定了亲的男女这样见面也属常理。 自从上个月十五在善觉寺遇到桂香,事关袁府,她想来想去,不能瞒着,一回家就把这事告诉哥哥了,而且她和郭星锐也安排好了,就等这个月十五趁着桂香出门把她直接劫持了。 此事太过重大,要是袁侍郎是通敌卖国之人,那袁府是终将要覆灭的。沈书远和妹妹两个去了父亲的书房,把此事一五一十地讲了。 “郭星锐?朝廷钦犯?”沈诺岱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怪不得她死活都不肯议亲,恐怕跟这个郭家死里逃生的独苗有关。女儿颇有点儿像她的二姑母,表面温柔娴雅,内里坚毅果决,是个主意大的,她要是真喜欢那个郭小将,恐怕做父母的也拗不过她。 沈书嫣急道:“爹,郭家是被冤枉的!” “别急,我立刻着手调查这个袁侍郎。若真是里通外敌,绝不能放过!”沈诺岱抬眸看了看儿子,“至于袁家姑娘——” 沈书远道:“袁姑娘已经与我有了婚约,若她对此事毫不知情,我可以提前与她成亲,罪不及出嫁女,只要她嫁到咱们家,袁家的事情就与她无关了。”他和袁静珍本来定的是年底成亲,现在看来是等不到那么晚了。 袁家这样的大罪,必然是要满门抄斩的,只要袁家的事在成亲前败露,那袁静珍就会和全家人一起上刑场,未婚妻子都死了,哥哥自然就能自由。沈书嫣看了他一眼,心情复杂,哥哥没忘记三公主,只是他却有颗慈悲的心,这是一个摆脱皇帝赐婚的绝佳时机,他却为了救名义上的未婚妻子白白放过了。 沈诺岱沉吟片刻,“此事不宜打草惊蛇,我会暗中调查,你试探那袁姑娘也要小心,至于那桂香,她是最关键的人证,要及早弄到手里才行。只是桂香一旦被劫,这事自然就瞒不住了,好在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咱们要尽快。” 沈首辅盯上了袁侍郎,却不知道自己早就被袁侍郎盯上了。 沈家两任首辅,门生众多,若说沈诺岱是支撑着大齐半个天空的参天大树,那这棵大树的根系早已遍及了大齐的各个角落,若是将这棵大树连根拔起,那些大大小小的根系被从泥土中带出来,那大齐的土地都要整个翻一遍了,不知道有多少官员会卷入这场腥风血雨,到时候恐怕姚世南和萧昱琛都不能幸免,朝堂动荡,大齐危矣。 自从自家的女儿被昭文帝心血来潮指给了沈书远,袁侍郎就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要是能扳倒沈诺岱,那可比一个小小的郭渊强太多了,等西荣二皇子登基的那天,他必然能位极人臣。不过,他还是要一个明确的保证才行。 很快,西荣二皇子就给了他想要的保证:只要能把沈家除掉,他将来就是西荣的首辅大人。 袁侍郎兴奋不已,大齐人才济济,他就是兢兢业业干到死,最多就是往上一级,坐到礼部尚书的位子,要是能当上首辅,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人了!一步登天啊! 不过沈诺岱可不是那么好扳倒的,他心机深沉为人谨慎,更有无数忠心耿耿的手下。当然,这也难不倒袁侍郎,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他现在就有了一个绝妙的“家贼”。 当初他勾引了郭渊书房里侍奉笔墨的丫鬟桂香,得到了郭渊的无数手书,伪造了郭渊的笔迹,又有西荣二皇子亲笔写的书信,联合秦英寿,一举扳倒了郭渊。不过,他得到的好处远没有秦英寿多,秦英寿有了西荣二皇子的消息,差点把西荣太子连窝端了,算是战功赫赫。 这一次他打算故技重施。没有沈诺岱的手书也不要紧,只要有西荣二皇子亲笔写的信就行,信中语气熟稔地说起沈诺岱先前帮他做过什么事,接下来两人又商量好了要做些什么事,沈家两任首辅,后宫有沈皇后,武将有姚世南,完全可以推翻萧家,自立为王,到时候西荣必助他一臂之力,共享天下……云云。 有了这样的信,昭文帝还能饶得了沈家? 袁侍郎已经可以预见到沈家满门抄斩的那一刻了。至于把这重要书信放到沈家的人,自然就是他的女儿袁静珍了。不能放到沈诺岱那里,放到沈书远的书房也是可以的。按理,袁侍郎应该等到年底袁静珍和沈书远成亲后再安排,可那一步登天的欲望太过强烈,他实在是等不了那么久了,再说,女生外向,袁静珍和沈书远成亲后还肯不肯帮他做这样的事,实在是很难说,还是尽早比较好。至少他很肯定,目前在袁静珍心里,她的弟弟比她的未婚夫君要重要。 所以,这次袁静珍来到沈书远的书房,怀里就揣着两封西荣二皇子的亲笔书信。 她自然不知道信里的内容是什么,父亲为了防止她偷看,特意把信封了口,只说是沈家对袁家态度有些轻慢,他要小小地教训一下沈家,这样女儿嫁过去也不至于被这些人轻视。父亲还许诺了要是她能把信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沈书远的书房,将来她出嫁后弟弟也不用她担心,一定会得到袁家全力培养。 袁静珍尚在犹豫。 把不知道写了什么的书信偷偷放到沈书远的书房,这听起来很是危险。不过,沈家和袁家是姻亲,和沈家结亲,父亲也有莫大的好处,他应该不会自毁长城,去害自己人的。也许就像父亲所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吧?要是能因此让沈家更重视自己,也是好事,不是吗? 她来到书房的时候,沈书远去了沈诺岱那里,今日是苾棠大婚,沈家全家都要去竹园庆贺的。 本以为院子里守着的仆从不会让她进去,没想到那人恭敬地弯腰低头,“袁姑娘请在书房稍候,我们少爷一会儿就过来。” 袁静珍压着内心的欢喜,进了书房。书房是一个男人处理事务的重要场所,连沈书远的书房她都可以随便进来,那是不是说沈书远是极为看重她的? 还是不要放这书信了吧?沈书远对她已经足够好了。袁静珍一边想着,一边打量着书房。 几排黄梨木大书架从地到顶,摆满了书籍,经史子文全都有,还有些庞杂的地理志、医书什么的。这些书都不是全新,显然常常被人翻阅。袁静珍的心里既有些骄傲,又有些心疼,他能连中三元,除了天赋,还有常人不能及的勤勉吧。 书架最上面一格放了一个锦盒,袁静珍心头一动,抬手摸了摸,那锦盒太高,她够不着。要是搬个椅子过来垫脚,万一沈书远这个时候进来,她可就说不清了。 袁静珍抬头盯着那个锦盒,总觉得里面的东西自己应该看一看。她咬着唇,在书房里转了两圈,犹豫着该不该冒险,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她吓了一跳,幸亏没有乱动,不然正好被沈书远看到。 “袁姑娘来了?”沈书远清俊的脸上挂着浅笑,“我去父亲那里了,让袁姑娘久等了。”他依旧是一身竹青色锦袍,长身玉立,儒雅矜贵,如芝兰玉树一般。 “没、没等多久,我也才刚来,我今日是和沈妹妹一起去竹园。”袁静珍低下头,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沈书远道:“正好,我也要去呢,一起走吧。” 第87章 苾棠一大早就被叫起来了, 她昨晚本就没睡好, 迷迷糊糊地在大浴桶里打了个盹,被白露、秋霜两个丫鬟扶起来穿好衣服, 用燃着梅花香饼的小熏笼烘干头发, 坐在梳妆台前,闭着眼睛任由喜婆帮她梳头上妆。 收拾妥当, 萧玉灵也过来了, 她今日即是女方的好友,又是男方的亲眷,在竹园露个面看看苾棠,等花轿出门就要赶到肃王府去。 “棠棠棠棠棠棠——”萧玉灵一见苾棠, 嘴巴张得老大, 结巴得差点把自己噎着, 好容易顺过气来,“棠棠!” 苾棠一笑, 得意地挑起眉毛,“怎么, 是不是被我的绝世美貌震惊了?!”她刚才一直都迷迷瞪瞪的,没看铜镜中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不过她穿了这么好看的大红嫁衣,头上还戴着镶满了翡翠玉石的凤冠,不用看也知道有多好看。 萧玉灵的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棠棠,你是不是……没照镜子?” 第104节 苾棠疑惑地看了白露和秋霜一眼, 两个丫鬟都拼命低着头,不敢看她。苾棠心头一跳,完了,是不是那个嘴角的大火泡又冒出来了?!她连忙转身,扑到梳妆台前,一看镜中的自己—— “啊——”苾棠惊叫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镜中那个满脸涂得红红白白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人,手指颤颤巍巍地抬起来指了指,“这、这是我?!姚苾棠?!新娘子?!”她刚才就顶着这副尊容跟萧玉灵说什么“绝世美貌”来着? 喜婆在一旁看着她们这咋咋呼呼的样子,皱眉不悦,“新娘子都是要这样上妆的,脸蛋要涂得白白的,胭脂要红红的,这样才喜庆。” “不行不行。”苾棠不肯答应,要是萧昱琛一揭盖头看到这样的自己,非得掉头就走不可,“白露秋霜,快帮我把脸上这厚厚的脂粉洗掉。” 两个丫鬟早就看自家姑娘脸上的妆容不顺眼了,连忙应了一声去净房准备。 喜婆着急了,“哎呦,这可不成啊,哪家的新娘子不是这样的,这样才吉祥喜庆啊。” “有些新娘子要涂上厚厚的脂粉才够好看,我这表妹却不用。”沈书嫣迈步进来了,她瞥了一眼苾棠的脸,嘴角不由得一抽,强忍着笑意平静地说道:“我们家这个新娘子仙姿玉貌,不用脂粉亦是动人。” 她上前挽住苾棠的胳膊,带着她往净房的方向走,“来,棠棠,表姐服侍你。” 几个人都上前帮忙,把苾棠手上戴的戒指、腕上的镯子、耳垂上的耳坠子去了,层层叠叠的广袖翻到肘部,小心地压着她的衣襟不让嫁衣沾到水,苾棠终于把脸给洗干净了。 沈书嫣又拉着苾棠回到妆台,亲自动手帮她上妆。薄施粉黛,淡扫峨眉,嫣红的唇瓣涂上口脂,她上下打量一眼,叹道:“我家的表妹,国色天香。” 看看镜中的自己恢复了本来面目,苾棠抿着唇一笑。 袁静珍的心情有些复杂,她既羡慕苾棠,花容月貌又生得富贵,身边还有很多的人喜欢她爱护她,又庆幸她嫁的是权倾朝野的肃王,这样的话,沈书远绝对不可能再觊觎她,她也不可能再亲近沈书远。 几个姑娘陪着苾棠说说笑笑,白露过来轻声禀道:“姑娘,延平侯世子夫人来了。” 白芳桐?苾棠愣了一下,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名义上的妹妹了。“既然来了,就派人引她到宴席处,自然有人招待她的。” 白露点头,出去吩咐了。 白芳桐是想进闺房来的,能进到闺房里陪新娘子的才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没想到苾棠根本不让她靠近。她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手指却差点扯破了帕子,要不是她的婆母延平侯夫人和白家的老太太都逼着她过来,她才懒得来呢,结果可好,连苾棠的面都没见着。 苾棠打发了白芳桐,却想起前世自己出嫁那天被白芳桐刺伤的事。她不由得打量了一圈屋里陪着自己的几个人,都是熟悉的,角落了还站着一言不发的颜奕,他平时都是不进屋的,只在院子里守着她,今日实在是来的人多,除了几个好友还有喜婆什么的,颜奕不放心,跟她说了自己也要进屋,她想起前世受伤的事,也就答应了。 这一世她嫁给了萧昱琛,屋里的几个人都是对萧昱琛没有心思的,应该没人会像前世的白芳桐那样丧心病狂地刺伤自己了。 一阵鞭炮声响起,外面有人喊道:“新郎倌来了!” 姐妹几个都站了起来,喜婆将红盖头蒙在苾棠的头上,扶着她往外走,“该去拜别父母了。” 大红的盖头遮住了一切,苾棠低着头,只能看到自己的裙角,耳边是鞭炮锣鼓声,还有近处人们说话的喧闹声,不知怎的,她心里突然紧张起来。 喜婆扶着她来到姚世南和沈诺岚面前,苾棠双膝跪倒在蒲团上,“爹爹,娘。” 尽管姚世南舍不得才团聚了半年的女儿,可他也知道,女儿大了总要嫁人的,至少她嫁得萧昱琛人品端正,又能护得她周全,也是一门难得的好姻缘了。“棠棠。”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女儿的头,却怕弄歪了她的凤冠和红盖头,又缩了回去,“棠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回家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爹爹。”苾棠喃喃地唤了一声。这一世,好多东西都改变了,不仅她嫁给了萧昱琛,连生父都找到了。前世她拜别的是白平昌,这一世却是姚世南了,而且母亲的腹中还有了第二个孩子。 沈诺岚拍了拍姚世南的胳膊,她可不想引女儿落泪。那萧昱琛是个好的,宝贝女儿也喜欢他,就该欢欢喜喜地嫁过去,不要哭哭啼啼的。“棠棠嫁人了,就是萧家妇,要记得娘教你的,夫妻和睦、三从四德。” 姚世南嘴角一抽,苾棠差点乐出声来,母亲什么时候教过三从四德,她明明说的是“三从四德都是做个样子给别人看”。不过让母亲这么一逗,她的紧张和离开父母的伤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吉时已到,花轿在鞭炮和锣鼓声中出了竹园。尽管肃王府离得很近,花轿却不能直接过去,而是在城里绕了一大圈。好在这轿子抬得十分平稳,苾棠差点又睡着了。好在白露和秋霜一直跟在花轿旁边,快到肃王府的时候就提醒了她一句。 花轿在喧闹声中稳稳地落了地,苾棠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新郎射轿门了!” 她稳稳地坐在轿中,一点儿都不担心,前世韩从瑾射轿门都不会失误,以萧昱琛的实力更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笃笃笃”三箭整整齐齐地射在花轿上,喜婆将轿门打开,一只干净修长骨节匀称的大手伸了过来。 苾棠愣了一下,按理应该是喜婆送上红绸才是,红绸的一端是新郎,一端是新娘。 “棠棠。”苾棠蒙着盖头,只能看到手,但这声音是不会错的,是她的新郎,萧昱琛。 她不再犹豫,握住了那只手,温暖又干燥。不一样的,他和韩从瑾完全不同,这一世她嫁的人是萧昱琛。 萧昱琛没让喜婆帮忙,自己扶着她下了花轿,“要跨火盆了,棠棠当心。”他低沉的声音提醒着她。 苾棠小心地拎起裙角,从火盆上面迈了过去。大红的绣鞋露出一点纤巧可爱的鞋尖,绣着娇艳的并蒂莲。 萧昱霖站在围观的人群最前面,他的目光落在那鞋尖上,他多么希望时间能再慢一点,让他把那小巧的脚看清楚些,可惜只是一瞬,苾棠就过了火盆,萧昱琛握着她的手,稳稳地进了屋。 他的手紧紧地捏了起来,她终究还是嫁人了,偏偏牵着她的人不是自己…… 拜过天地,萧昱琛依旧牢牢地牵着她的手,带她回了新房。一路上都有人在说话,喧哗热闹,沿着熟悉的抄手游廊,握着熟悉的大手,苾棠的心却渐渐地安宁,她的夫君,是萧昱琛呢。 尾指悄悄地弯起,在那温热的掌心轻轻挠了一下,苾棠清晰地感觉到那大手僵了一瞬,她抿着唇笑了。 萧昱琛的脚步不停,依旧不疾不徐,他低沉的声音却传了过来,“棠棠,咱们晚一点再动手。” 动手?苾棠的脸唰一下红了,心也不复方才的安宁,怦怦跳得飞快。 “新娘子来了!”一阵欢快的喊声,似乎听到了萧玉灵的声音。苾棠进了新房,萧昱琛带着她坐到喜床上。 喜婆喊着“新郎倌挑盖头了”,双手捧着大红托盘送到萧昱琛面前,托盘里摆着一枚金漆秤杆。 苾棠低着头,从盖头下面的缝隙中看到了萧昱琛的靴子,随即秤杆探了过来,稳稳地勾住大红的盖头,向上挑起。她随着他的动作抬起头来,看见了她的夫君,一身大红喜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他黑漆漆的眸子看着她,似喜悦,似别有深意。 不知为何,苾棠想起他刚才说的“晚一点再动手”,不由得一阵心慌,错开了目光,不敢和他对视。 萧昱琛薄薄的唇角一翘,紧挨着她坐在了喜床上,他的喜袍压住了她的裙角。 喜婆早已准备好了,抓起托盘中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洒了下去,一颗圆溜溜的花生滚到了苾棠手边,她的手指一拨,握在了掌心,这一世,她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撒帐后,喜婆又端了个小托盘过来,是两杯酒。苾棠知道,这是合卺酒。 萧昱琛递了一杯到她手里,手臂绕过苾棠纤细的胳膊。苾棠感觉到他手臂上坚实有力的肌肉,还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蓦地,那睫毛一抬,漆黑的眸子望了过来,苾棠慌乱地垂下眼眸,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她喝得有点急,差点呛到,手背抵着唇咳了几声,萧昱琛的大手落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帮她顺着气。 “哎呦,新郎倌刚成亲就这么体贴了。” “新娘子可真好看,新郎倌能不体贴嘛。” 第105节 新房中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苾棠脸上尽力维持着端庄,抬头看了过去,全都是宗室里的人,她个个都认得,乔慕柔来了,萧玉灵也在,大公主和二公主却没有来。 苾棠知道接下来萧昱琛该去前院陪男客喝酒,而这些女眷则留下来在新房里陪她。 果然,萧昱琛从喜床上下来,他低头看了看苾棠头上沉重的凤冠还有身上层层叠叠厚重的嫁衣,淡淡道:“各位也辛苦了,稍坐一会儿就请到外面喝杯喜酒吧。” 苾棠眨眨眼,不知道他为什么安顿了这么一句,屋里的夫人们却明白了,乔慕柔也是心知肚明,暗道:肃王可真是体贴,有她们在这新房,苾棠必须在喜床上端正地坐着,凤冠不能除,衣服也不能换,等她们离开了才能轻松一下,肃王这是不想让她们在屋里待得太久,免得辛苦了苾棠。 萧昱琛去了前院,屋里除了宗室里的夫人贵女,还有白露秋霜两个丫鬟,颜奕也一声不吭地站在墙角。 等到人人都上前恭维了一番,客套得差不多了,颜奕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众人顿时醒悟过来,想起肃王刚才叮嘱的话,说说笑笑地离开了新房。萧玉灵是最后离开的,她朝着苾棠眨眨眼,随着大家出去了。 众人都走了,屋里安静下来。颜奕去了外面,守在了门口。 白露和秋霜帮着苾棠把那沉重的凤冠取了下来,苾棠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这凤冠已经尽量地做得简单了,没想到还是这么重。白露把她的头发散开,重新梳了个单螺髻,松松地盘绕起来,用根玉簪固定。 秋霜想帮她把嫁衣换了,苾棠摇摇头,这嫁衣一辈子就穿这么一次,她还想再多穿会儿,反正现在才四月初,天气也不热,再说,她还想让萧昱琛也多看两眼呢。 房门打开,颜奕指挥着几个小丫鬟拎着食盒进来,把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上,又守到门外去了。 从早上开始就只喝了半碗稠稠的粥,苾棠的肚子真的饿了,眼见着香喷喷的饭菜送上,她立刻就坐到桌边去了,现在她才知道萧昱琛让新房里陪她的女子都早点离开是多么英明,只有这样她才能拯救自己酸疼的脖子和饿扁的肚子。 虽然饿坏了,她还是只吃了七八分饱就停下了,去净房简单地洗漱了一番,让两个丫鬟也下去了,她靠在床头,打量着新房。 也许是为了照顾她的习惯,这新房跟她昔日的闺房布局很像,窗下摆着软榻,榻上是柔软的大迎枕,屋子中间是一张紫檀木大桌和圈椅,靠着里面是衣柜和千工床,另一侧摆着梳妆台和高几,高几上的花瓶中插着几只娇艳的海棠。 喧闹了一天终于安静下来,苾棠闭上了眼睛养神,刚才的合卺酒有些烈,她好像有些困了。 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痒痒的。苾棠睁开眼睛,发现萧昱琛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他的胳膊撑在她身体两侧,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低着头,薄唇在她的脸上擦过。 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苾棠暗暗懊恼,轻声唤道:“琛哥哥……” 萧昱琛的身子直起来一些,苾棠这才看见他身上的喜袍已经脱掉了,只着中衣,衣襟大开,露出一片光洁的胸膛,肌理分明,似蕴藏着令人畏惧的力量。 有一小片中衣湿了,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苾棠抬起头看他,见他的头发也湿了,头上的玉冠已然不见,乌黑的墨发垂了下来,“琛哥哥已经沐浴过了吗?”她睡得竟然这么沉,连他回来了都不知道。 萧昱琛见她懊恼地咬着唇,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沐浴过了,没有酒味,棠棠检查一下。” 苾棠尚在疑惑怎么检查,她吸了吸鼻子,确实没有闻到他身上有酒味,不防他的头又低下来,俊脸在她眼前放大,薄唇压在她的唇瓣上,碾压厮磨,霸道蛮横地叩齿入关,勾着她,引着她,让她和自己一起动情,纠缠良久方才离去,却有不肯利落地退走,而是带着她的小丁香回来,细细地品尝着她的味道。 心如擂鼓,苾棠的身子也软了,渐渐地,呼吸也急促,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萧昱琛的呼吸不由得也变重了,他揽着她的腰,带着她向下一滑,原本半靠在床头的苾棠变成了平躺在床上。 头靠在枕头上,眼见着萧昱琛整个罩在她的身上,苾棠心中一阵慌乱,她眼神乱飘,却瞥见萧昱琛的耳根有些发红,喉结在上下滚动,黑眸幽深莫测,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 萧昱琛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解开了她的外衣,绣着翟鸟的大红嫁衣衣襟敞开,里面是柔软的中衣。 “棠棠。”萧昱琛低低地唤了一声,他的声音暗哑低沉,听得苾棠心尖一颤。 拉开中衣的系带,将衣襟拨到两遍,萧昱琛黑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莹白如玉的肌肤上,纤细的脖颈,精致的锁骨,大红的小衣上绣着盛开的并蒂莲,细细的带子绕过她的脖子,殷红如血,洁白如雪。 萧昱琛的手指探了过来,抚着她的脖子,拨着脖子上挂着的大红细带。 苾棠的手紧张地握成拳头。 他却没有解开小衣,手指向下,勾住她红罗裙的腰带,轻轻一扯。随后,他揽着她的腰,将嫁衣和中衣、罗裙都扯了下去,随手扔到了一边,大手一挥,红红的床帐垂了下来,龙凤喜烛明亮的光瞬间变得朦胧,这一方空间狭小而暧昧,苾棠闭上了眼睛。 萧昱琛低下头,欣赏着他的小娇妻。 此刻她秀发散开,铺陈在床上,身上只着小衣亵裤,两条鲜嫩莹白的手臂露在外面,腰肢纤细不盈一握,半透明的亵裤掩不住她修长笔直的双腿。 她洁白小巧的牙齿咬着下唇,双眸紧闭,那浓密的睫羽却在不停地颤动,像是停在花心上的蝴蝶。 萧昱琛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服,覆了上去,这一次,他把她身上仅存的小衣和亵裤也扯掉了。 肌肤相贴,他的肌肤滚烫,带着蓬勃的热意,她的肌肤柔嫩,像是刚刚剥开的水煮蛋。两个人都齐齐颤抖了一下。 他再度低下头,薄唇落在了她白玉般的耳垂上,牙齿咬住轻轻研磨,舌尖轻轻一扫,厮磨片刻,又去照看那精致小巧的锁骨,继而一路向下。 他的大手也没闲着,不轻不重地探索着。 蓦地,苾棠身子一颤,如遭雷击,她抽了口气,手指紧紧地握住了他的胳膊。 “放松些,棠棠,放松些,不然你会伤到自己的。”他的声音已经暗哑得不像话。 苾棠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她咬着唇,在他的安抚下,僵硬的身子渐渐酥软。 忍受着奇怪的感觉,过了半晌,苾棠终于忍不住了,“琛哥哥,你……好了没?” 萧昱琛的身子一僵,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棠棠,我还没开始呢。”他不过是怜惜她,不愿意就这样冒失地硬闯,大手稍稍抚慰而已,难道小呆呆以为这就是了? 苾棠睁开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她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了也染上了情的氤氲,不似往日的清澈纯净。 萧昱琛再不能忍,劲腰下沉,稍稍用力。 苾棠娇红的脸蛋顿时白了,她用力地咬着唇,才没有喊出声来,眼睛里迅速泛起了水雾,可怜兮兮地眨了两下,一滴泪珠挂在了睫毛上。“琛哥哥,不、不行……” 萧昱琛血脉贲张、神摇魄荡,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动作,低头将那滴晶莹的泪珠吻去,哑声道:“棠棠,忍一忍。”他耐心地吻着她,直到那娇软的红唇再度变得嫣红,她的身子不再那么僵硬,胳膊软软地环住了他的脖子,这才不再压制自己…… 第88章 “啪!” 苾棠睡得正香, 却有什么东西总来骚扰她, 在她的脸上蹭来蹭去,弄得她痒痒的, 她的手挥了几下, 终于不耐烦起来,一巴掌过去, 在静谧的清晨发出清脆的声响。 即便还迷迷瞪瞪, 她也能感觉到周遭的空气瞬间变得凝结,似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寒凉,她哪里还能睡得着,强撑着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一片光洁的胸膛, 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成亲了, 身边的人是她的夫君——萧昱琛。她慢慢向上看去,萧昱琛的俊脸落入眼中, 他唇角微勾,黑眸似笑非笑, 大手捂着自己半边脸。 第106节 “琛——哥哥!”苾棠惊叫一声,她刚才把萧昱琛给打了?还是打在脸上? “棠棠醒了?”他的声音凉凉的。 “醒了。”苾棠苦着脸,小手摸上他的脸颊,“琛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萧昱琛侧着的身子一倒, 平躺在床上,避开了她的手。 苾棠见他不理自己, 心里更慌了,她俯趴在床上,爬了一步,拉住他的胳膊,“琛哥哥。” 萧昱琛没有吭声。 苾棠又爬了一步,这下她爬到了他身体上面,胳膊撑着自己,低下头看他的脸,好在是没红也没肿,苾棠松了口气,“琛哥哥~别生气嘛~” 萧昱琛躺着没动,目光却陡然幽深起来,从她的眼睛看向她的嘴唇,滑过下巴,一路向下,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棠棠真是美玉雕成,光洁剔透,通体无瑕。”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疑惑地眨巴两下,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她竟然不着寸缕,因为俯身的姿势,小白兔变大了…… “啊——”苾棠又是一声惊叫,她慌忙地去捂住,却忘了自己是撑在他上方的,胳膊一收,整个人栽了下去,萧昱琛唇角一勾,双臂顺势将她环住,两条大长腿也屈在她两侧,压住了她胡乱扑腾的小腿。 “琛……哥哥……”苾棠一动也不敢动了,她没穿小衣亵裤,萧昱琛也没穿,此时她伏在他的身上,紧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双臂双腿牢牢禁锢着她,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剑拨弩张,而且她现在知道了,那东西要经过怎样地一番热血奋战才能“收回去”。 他也没有乱动,声音暗哑,“棠棠,乖乖的,一会儿就好了。”本是看着该起床了,这才把她唤醒,没想到小丫头一大早的就这么欢腾。要不是还要入宫去,他真想……想到昨晚那蚀骨磨魂般的感觉,他魂魄一阵激荡,心神险些失守。 “琛哥哥,我、我还没好……”苾棠的声音有些委屈,她昨晚可是“受伤”了的,还有些隐隐的疼,绝对不想再来一次。 萧昱琛低低地嗯了一声,“咱们这就起床,该收拾收拾入宫了。”他双臂用力,将她紧紧地抱了抱,随即劲腰一拧,身子侧了过来,把苾棠放在床褥上,松开了她,翻身坐起,下了床。 苾棠飞快地抓过一旁的被子,扯过来遮住了自己,见萧昱琛不遮不挡大剌剌地站在床下,她低呼一声,被子扯到头上,遮住了眼睛。 没听到萧昱琛的声音,她又悄悄地把被子往下拉了拉,从边缘上偷偷看他。 他不仅脸生得英俊,身材也是真好。双肩平阔,腰身劲瘦,两条大长腿笔直修挺,身上虽然没有吓人的肌肉虬结,却线条流畅,肌理分明,隐隐蕴含着力量。 萧昱琛心情甚好,他知道小丫头在偷看自己,却毫不在意,大大方方地任她看,拿过一旁整齐叠放好的干净新衣,慢条斯理地套上。 等他去了净房,苾棠才唤人。白露和秋霜两个丫头进来,穿衣梳头、铺床叠被。 苾棠本来还担心被褥太过凌乱无法见人,回身看了一眼,却发现颇为整洁,也没有什么不明之物。她一边穿着衣服,一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昨晚她实在是太过辛苦,敌不过他体力强健,他还没有结束,她已经昏昏沉沉,如腾云驾雾一般不太真切,迷迷糊糊记得他好像抱着自己去净房沐浴来着,可能那个时候被褥就已经换过了吧。 白露见她盯着那床铺,低声安慰道:“姑娘,啊不,王妃放心,昨晚换下来的被褥我和秋霜会亲自洗的。” 苾棠的脸红了,那被褥上沾了东西,确实不好交给洗衣房去清理。 两人都梳洗过,早膳已经摆好了。白露和秋霜迟疑地看着苾棠,她们家姑娘用膳时从来不叫人布菜服侍,可不知道王爷是个什么习惯。原本以为这院子里应该有王爷身边的贴身丫鬟,必然是了解王爷习性的,没想到根本没有,只有些末等的粗使小丫鬟和内侍,还有褔公公,可他是大总管,总不至于服侍王爷用膳吧。颜奕倒是也在,不过他在院子里,和别的内侍丫鬟一样,没有进屋,屋里服侍的只有她们两个。 萧昱琛淡淡开口,“我和王妃用膳不需要人服侍,你们都留在外面。” 有了明确的命令,白露和秋霜如蒙大赦,屈身行礼退到了明间。 苾棠和萧昱琛自从定亲后一直有来有往,一起用膳也是常常有的,只不过没有一起用过早膳罢了。萧昱琛深知她的口味,夹了一筷子酱鸭脯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又帮她盛了一碗熬得糯糯的鱼片粥。 苾棠抿唇一笑,回赠了他一颗剥好的鹌鹑蛋。她的礼仪是沈皇后手把手教的,餐桌是绝对不会出错,那圆溜溜光滑无比的鹌鹑蛋被她稳稳地夹在筷子上,放到了他的面前。 两人安静地用着早膳,苾棠时不时抬眼看看他,唇角的笑意一直都没有下去。她前世也是成过亲的,可是,既没有动人心魄的洞房花烛夜,也没有这样安宁温馨的早膳时分,更别提婚后糟糕的婆媳关系。这一世是不一样的,萧昱琛不是韩从瑾,他救过她好几次,他说他喜欢她,他说今生今世仅她一人时那样深情,昨晚动情时又是那样激烈…… “小呆呆。”他轻声唤道。 “嗯?”苾棠抬眸看去,却碰上他含笑的黑眸,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哼了一声,却没再计较他的称呼,小呆呆就小呆呆吧,比棠棠两个字也就少了那么一点点而已,再说母亲也常常这样唤她。 用过早膳,两人动身去了皇宫。苾棠的腰身有些酸软,好在肃王府离皇宫很近,坐马车一会儿就到了。 先去乾清宫拜见昭文帝。 昭文帝的目光在苾棠的脸上转了一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萧昱琛,倒也没说什么,赏了玉如意就让他们走了。 再去坤宁宫见沈皇后。除了关在冷宫的惠妃,其他人都在。 淑妃有些惆怅,看着这一对神仙眷侣,她想起自己远去封地的儿子了,虽然说萧昱厚离开京都避祸是明智之举,她心里有时候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好在有庆王妃和小郡主陪在他身边。至于她的女儿萧玉彤就更糟糕了,好好的非要折腾,女儿不喜欢驸马秦英寿,可这世上的姻缘本就没有多少是圆满的,安安分分过日子多好,她非要怀着身孕打马球上树,两次从高处掉下来小产,现在可好,她再想有孕也是不可能了。 贤妃颇为羡慕,她的女儿萧玉灵和苾棠一样大,婚事却还没影呢。至于儿子萧昱衡,她也不希望他能娶一个苾棠这么有美貌有背景的王妃,能和儿子恩恩爱爱就行。 德妃则是笑眯眯的。儿子神清气爽,媳妇面带娇羞,小夫妻一看就是琴瑟和鸣。 行过礼,沈皇后朝着苾棠伸出手,“棠棠,来。” 苾棠凑到她的身边,沈皇后拉着她的手,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见她脸颊粉红,眉目舒展,没有痛楚之色,比以前多了一丝娇媚,知道萧昱琛还算有分寸,没有伤到她。 “你们都回去吧,我和棠棠说会儿话。”沈皇后挥手让淑妃、贤妃、德妃都离开,按理说苾棠拜见过她就该去德妃宫中的,可她舍不得让她就这么离开,几日不见而已,她就想念自己的心肝宝贝了。想到过些天就要狠心地离开她,沈皇后只想和苾棠多待一会儿。 德妃并没有异议,起身行礼后大家一起离开了。 沈皇后拉着苾棠回到卧房,坐在软榻上,悄声问她昨晚的事。 “哎呀,姨母——”苾棠捂着脸,羞得不肯开口。 沈皇后既担心萧昱琛太过鲁莽,害自己的宝贝吃苦,又担心他不够强健,将来让自己的宝贝吃不饱,见苾棠捂着脸不肯说话,笑道:“傻丫头,跟姨母有什么好羞的。”她想了想,不能明着问,还是拐了个弯吧,“棠棠,昨晚可沐浴了没有?” 苾棠点点头,“应该是沐浴了,我记不清了。” 沈皇后心里有数了,看来小丫头的日子她不用担心了。“棠棠,以后成亲了,竹园那边和四明街那边你也要常常去看看,亲戚要常常走动着才亲热。姚大都督虽然是你的继父,棠棠也不要太疏离了。”她要是不在了,希望大哥和姚世南能把小丫头护住,别让她受委屈。 “姨母,我跟你说个大秘密,你肯定吓一跳。”苾棠突然神秘兮兮地眨眨眼,她不放心,还去门口看了看,小心地把门关好,才又回到沈皇后身边。 沈诺云一笑,捏了捏她的小鼻尖,“什么秘密,还吓一跳?” 苾棠抱着她的胳膊,凑到她的耳边,悄声道:“姚世南是我的亲生父亲。”她已经问过母亲了,母亲说姨母和舅舅可以知道这件事。 “什么?!”沈诺云真的吓了一跳,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第107节 “是真的。”苾棠的下巴轻轻地搁在沈诺云的肩膀上,嘴巴对着她的耳朵,低声把当年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又说起姚世南救她的时候发现了她和母亲一样的小红痣。 “这、这可真是……”沈诺云喃喃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可真是太巧了,要是姚世南没有凑巧救了苾棠,那岂不是永远都不知道苾棠是他的女儿吗?更让她吃惊的是,妹妹和白平昌竟然只是假夫妻,就为了给苾棠一个不被人诟病的出身。 “棠棠,这件事咱们自家人知道就行了。”沈皇后拉着苾棠的手,神情严肃地叮嘱道:“棠棠切不可告诉外人。”毕竟这要是说出来,苾棠就算是奸生了,虽然现在姚世南也和妹妹成了亲,但毕竟当年有苾棠的时候,妹妹还是待字闺中。想了想,又特意叮嘱了一句,“连老三都不要告诉。” 苾棠本来也没打算告诉萧昱琛,“母亲说了,可以告诉姨母和舅舅,别人我都不会说的。” 沈诺云点点头,她和大哥是妹妹的血亲,就算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胡乱宣扬的。“棠棠,这可真是太好了。”她本来还担心将来自己和大哥都走了之后,妹妹和棠棠就没人护着了,姚世南与妹妹是半路夫妻,未必会真心实意。现在她可放心了,姚世南竟然是棠棠的生父,为了找妹妹十几年都没有成亲,这下他肯定会好好待这母女的。 沈皇后本来就舍不得苾棠,得知了这惊天的大秘密,更是拉着她的手说了半天,直到快中午了才放她去德妃那里。 苾棠自幼在宫中长大,哪里都熟悉得很,她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还揉一揉自己的酸软的腰身,颜奕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伴月湖波光粼粼,湖畔垂柳轻摆,看到路正中负手而立的白色身影,苾棠嘴角的笑容不见了,待要转身换一条路,对方却已经看到她了。 无奈,她只好上前,“成王殿下。” 萧昱霖的眼睛里满是红丝,显然没有睡好。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看到她眉梢眼角不经意间露出来的娇媚,心头剧痛,大手紧紧地攥了起来,“棠棠,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跟你说。” “事无不可对人言。”苾棠脚步不动,“颜奕是我自己人,成王殿下不管对我说什么,他都可以听的。” 萧昱霖瞥了一眼静静站在一旁的颜奕,也罢,不过是个内侍,就算是肃王知道了他对苾棠说的话又怎么样,他倒巴不得萧昱琛和苾棠置气,要是能再也不理会苾棠从此冷落她就更好了。他向前迈了一步,“棠棠,你不要太信任老三了,他会辜负你的。” “成王殿下这话不能赞同。”苾棠向后退了一步,“肃王是我的夫君,我怎么能不信任他。再说,他是你的三弟,你做为大哥这样跟你的弟妹说话,实在有挑拨别人夫妻感情之嫌。” “夫妻……感情……”萧昱霖咀嚼着这几个字,只觉得口中心头都是说不出的苦涩,他的声音也有点嘶哑,“棠棠,我并非挑拨,你不知道老三他——” “大哥,棠棠。”一道低沉的声音,萧昱琛的身影从不远处转了出来,他身姿挺拔,绛红色的亲王服衬得他面如冠玉,肩上的四爪金龙气势凌厉,他大步走到了两人面前,低头看了看苾棠,“我正要去坤宁宫接你呢。” “我也正要过去呢。”苾棠笑道:“正好碰到大哥,就说了句话。” 萧昱霖心中更是哽得难受,听她喊大哥还不如成王殿下呢。 “要用午膳了,大哥要是没事的话,我和棠棠先走了。”萧昱琛神色平静。 萧昱霖自然不可能当着他的面说他的不好,只好摆摆手,“去吧,我也要走了。” 萧昱琛和苾棠往德妃宫中去,萧昱霖则走了相反的方向,只是他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萧昱琛身形高大,苾棠娇小玲珑,走在他身侧却有种莫名的和谐感,两人一个穿着绛红色亲王服,一个穿着朱红大袖翟衣,走着走着,两人的手还握到了一起。 萧昱霖眼睛刺痛,心头也是一阵尖锐的疼痛,他霍然转身,不再看那两人,大步离开了。 苾棠对于自己在坤宁宫耽误了这么久颇有些不好意思,德妃却没说什么,笑眯眯拉着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苾棠和沈皇后生得像,让她想起了当年她和沈皇后姐妹情深的日子。 “棠棠既然嫁到肃王府去了,就把王府当作自己家,别拘束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是王妃,是王府的主子,要是有人敢对你不恭敬,尽管处罚了就是。”德妃拉着苾棠细细地叮嘱,“要是老三欺负你了,你来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 苾棠笑道:“母妃放心,殿下对我很好。” …… 在德妃宫中用了午膳,萧昱琛和苾棠回了王府。 歇过午觉,萧昱琛带着苾棠去了大花厅,内院的嬷嬷、外院的管事、王府的属官都已经等在此处了。 两人坐在首座,下面的人挨个介绍了自己,算是见了面,王府长史司和外院管事苾棠认得就行,并不管理,主要是内院的嬷嬷们,她一一仔细问过。 苾棠在四明街的时候就跟着母亲学习处理家务,到了竹园后更是直接执掌中馈,对于要了解什么心知肚明。 嬷嬷们见她十分懂得关窍,往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爷又亲自陪着,就有什么小心思也赶紧收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回答了苾棠的问题。 详细地了解了一遍,苾棠收了内院的账册和对牌,回了主院。天已经擦黑,院子里的灯笼挂了起来,萧昱琛握着苾棠的手,颜奕跟在后面,帮她抱着账册和对牌。 进了屋,萧昱琛传了晚膳,“棠棠今日辛苦了,明日还要回竹园呢,咱们用过晚膳早点歇息,好不好?”他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苾棠,似乎别有深意,那“歇息”两个字也比别的字在他口中停留的时间长一些,似乎绕了一圈才出口。 不知为何,苾棠的脸红了,歪着头不肯看他。 萧昱琛一笑,没再继续为难她。 成王府 乔慕柔让丫鬟给自己梳了个飞仙髻,换了一身蜜蜡黄绣玉兰的衣裙,她坐在梳妆台前,仔细看看自己的妆容,觉得眉毛太过浅淡了些,拿起黛笔重新描画,顺口问道:“殿下用过晚膳了没有?” “用过了,不过王爷好像有了酒意。”大丫鬟恭敬地答道,心里却有些难受,自家王妃精心打扮有什么用,王爷从来都不歇在她这里。 乔慕柔的手一顿,“醒酒汤准备了吗?” “准备好了。”大丫鬟深知王妃的心思,不管王爷如何,她总会做一个尽心尽意的好王妃,只要王爷没用晚膳,她总会亲自送些吃食去书房,王爷要是饮了酒,她总会送醒酒汤过去。她知道王妃的心思,用不用是王爷的事,送不送却是王妃的心意。 乔慕柔起身去了外院的书房,丫鬟拎着食盒跟在她的身后,食盒里有醒酒汤,还有精致美味的点心。 书房里亮着灯,乔慕柔从丫鬟手里接过食盒,进了屋。这书房只要有萧昱霖本人在,她是可以进的,丫鬟却不能进。 萧昱霖坐在大书案后面,案上铺着宣纸,显然是准备作画,纸上却是一片空白。他苦恼地支着额头,本想画下苾棠今日的样子,可他的眼前不停闪现的却是那握在一起的两只手。 乔慕柔顺手关上书房的门,将食盒放到一旁的小几上,把醒酒汤和点心都摆了出来,轻声唤道:“殿下,用不用醒酒汤?” 萧昱霖茫然地抬起头来,灯光摇曳,乔慕柔站在那里,含笑看着他,目光温柔,满含爱慕。 他猛地站起身来,走到乔慕柔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气太大,乔慕柔的腕上传来了一阵疼痛,她的笑意不减,“殿下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了吗?”要是喝多了,可能会头疼吧,喝了醒酒汤能缓解些。 萧昱霖一言不发,拉着她绕过屏风,用力一甩,乔慕柔跌坐在软榻上,还没等她开口,萧昱霖高大的身躯就压了下来。 第89章 四月十五, 袁静珍来到了四明街沈府。 她低着头往里走, 沈府的下人们都知道这是将来的少夫人,见到她过来远远地就垂手侍立在路边, 以往袁静珍都会昂首挺胸含笑从他们面前走过, 今日她却是心不在焉,好似没有看到这些人似的。 第108节 父亲交代她要放到沈书远房间里的信件, 她始终都没有放, 毕竟是对沈家不利,就算是个小小的教训,她也不想让沈家受挫折。沈书远对她的态度是温和中透着疏离,不像是亲密的未婚男女, 可这又怎么样, 她所求的也不过是个容身之所, 比起让继母给她挑选一个表面风光内里腌臜的人家,沈书远已经像是天上明月般可遇而不可求了。 前两天父亲见她迟迟没有动手, 大发雷霆,把弟弟送到了庄子上, 说是她这样不听话就不让她见弟弟,免得教坏了弟弟。结果昨晚她就得知消息,说是弟弟病了,她苦求父亲让弟弟赶紧回来,庄子上条件太差, 又没有像样的大夫,怕是会耽误弟弟的病情。 可父亲态度坚决, 什么时候她听话了,什么时候才让她见弟弟。 所以,她今日又来了四明街,怀里揣着父亲让她放的两封信。她特意挑了巳时,这个时候沈书远已经去了翰林院,肯定没有在书房。她可以先去沈书嫣那里,然后借口去书房找本书,上次她去书房的时候,院子里的仆从并没有拦她,可见即便沈书远不在,她也是可以随意进去的,这样,书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书信夹在书架上的某本书里面。 她仍然在犹豫。 虽然已经计划好了,她还是希望事情能出现转机。也许她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沈书远,如果沈家愿意帮忙的话,父亲也许会妥协。但这样就会更加激怒父亲,他本来就是因为沈家态度轻慢才要给沈家一个小小的教训,此次再被沈家施压放弟弟从庄子上回来,肯定会更加生气。 袁静珍有些担心。沈书远对她不够亲密,她担心自己开口之后被他拒绝。她也担心借助沈家把弟弟救回来之后的事,父亲会不会暗里苛责她和弟弟? 她悄悄摸了摸怀里的书信,父亲这样急着把书信放到沈府,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打算,难道仅仅是略微为难一下沈家?可两家是姻亲,父亲应该不会拆自家人的墙角。 沈书远不在,她等会儿要不要试探一下沈书嫣,看她会不会为了自己而出头? 袁静珍一路纠结着进了沈书嫣的院子,没想到沈书嫣竟然不在,院子里的小丫鬟也说不清她去了哪里,也许是去看望肃王妃了吧。 袁静珍说不清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提心吊胆,她又往外院走,这条路她已经很是熟悉了,很快就到了沈书远的书房外面。 她停下脚步,到底要不要放这书信?还是说应该等沈书远回来把事情和盘托出? 就像她计划的那样,沈书远果然已经去了翰林院,而院子里的仆从也果然没有拦她。 袁静珍进了书房。 四月的阳光透过菱花窗,温暖和煦,一如此间的主人。书房里很安静,书架沉默地矗立着,袁静珍站在房间正中,左右环视,她似乎能想象得到沈书远在这里看书写字的情形。她的手指抚上黄梨木大书案,他定然有无数个日夜在这里奋笔疾书过,目光掠过书架上整整齐齐的书册,这些都曾被他的手指翻阅过。 她的目光落在书架最上面,那里有个锦盒,她上次想看来着,担心沈书远会随时进来,所以放弃了。这次,他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 袁静珍趴到窗前,院子里没有人走动,她又看看书房的门,关得好好的。 她搬了一把椅子,黄梨木的靠背椅有些重,她很小心地不让椅子腿拖到地上发出声音来,搬到书架前面,她踩了上去,终于拿到了那个锦盒。 她凝神听了听动静,握着锦盒从椅子上下来,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这个盒子。书架上整整齐齐都是书,唯有这么一个锦盒是个奇怪的存在,她早就想看一看了,而且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这里面的东西对沈书远十分重要。 锦盒里只有两样东西:一枚平安符,一个荷包。 平安符是善觉寺的,一个月前她刚刚见过一次这种符,肯定不会弄错,善觉寺的平安符分好几种,这个样子的是由寺里的大师亲手所制,需要捐一大笔香火钱才能得。上个月十五因为沈诺岚孕吐得厉害,苾棠去善觉寺为母亲祈福,她和沈书嫣陪着去的,当时苾棠就是为沈诺岚求了一枚这样的平安符。 那这枚平安符是不是苾棠送给沈书远的?看这符的颜色,应该不是最近才得的,都过去很久了,沈书远竟然还保留着,是不是因为他十分珍视这平安符?或者说,因为送他平安符的是特别在意的人,才这样小心地保管起来? 袁静珍的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的压抑,她把平安符放下,又拿起了那枚荷包。 荷包是深蓝色的,一看就是给男子所用。那荷包上绣着白色圆圆的东西,像是月亮又像是白瓷碟,横七竖八地又绣了几根粗细不一的枝条。 袁静珍翻来覆去也没看出来这上面绣的是什么,这么丑的荷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绣工惨不忍睹,针脚也粗大得让人皱眉,显然绣这荷包的人不善针线。 是谁送了这荷包给他?肯定是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一般人家的女儿哪能做出这样的针线来?就算做了也没脸送人,就算送了也不能让沈书远如此珍视。只有一个受尽宠爱的女子,才会觉得不管难看不难看,只要是她亲手做的,那就是有很重要的意义。 答案呼之欲出。除了苾棠,还能有谁?她喜欢去善觉寺求平安符,她那样的娇娇女,想必也从未动过针线。 可是,苾棠都有肃王那样的天皇贵胄了,为什么还要勾引自己的沈书远?苾棠都已经嫁人了,沈书远为什么还要保留着她送的东西? 他们到底是有多爱对方?! 袁静珍捏紧了荷包,她恨不得拿把剪刀把这丑陋的荷包剪成碎片,或者一把火将这平安符烧成灰烬。 可是不行,那样的话沈书远会知道的。 袁静珍死死地盯着锦盒里的两样东西,良久,她默默地扣上锦盒,爬上椅子,把锦盒放回了原处。 她把椅子搬回原位,从怀里取出父亲交给她的那两封信,蹲下身子,从书架最下面一层挑了一本厚厚的书,将信夹在了里面,又把书放回书架。 她直起身,冷漠地看了一眼那本书,一般人都喜欢把常看的书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这种放在最下面的肯定是不常用的,估计沈书远很久都不会发现这信件的,直到被父亲揭发出来。 这就算是神不知鬼不觉了吧?她完成了父亲的任务,弟弟也可以从庄子上回来了。 袁静珍没再停留,离开了书房,径直出了沈府。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书房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沈书远就来到了书房,他招招手,屋顶宽大的横梁上露出一个人来,一身黑衣,轻飘飘地落在地面。 “她做了什么?”沈书远的目光在屋里扫过,一眼就看出了那个锦盒被人动过了。 那人恭敬地答道:“打开锦盒看了半天,把两封信夹在了那本书里。”他指了指书架最下面。 沈书远挥挥手,黑衣人退出了书房。他先是把锦盒拿下来,放到书案上打开,平安符还是原样,荷包却有些皱了,深蓝色的表面带了一道褶皱,显然是被人大力捏出来的。 沈书远修长的手指抚上那道褶皱,细细地抚摸着,直到那褶皱变得平整。这荷包是萧玉灵给他绣的“蟾宫折桂”,平安符则是萧玉灵为了他会试时不要生病,特意从善觉寺求来的,这两样东西他一直都精心地保管着。把锦盒放回原处,他蹲下身子,把书里夹着的两封信取了出来,封口拆开,一字不漏地读了一遍。 “呵。”清隽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竟然是西荣二皇子的亲笔信,这是要估计重施,想把我们沈家也来个满门抄斩?”他原本还想着救袁静珍一命,没想到她却想害沈家连根拔起。这样的女子,就算是他的未婚妻子,他也要想办法退婚,既然如此,更不会再出手将她拉出即将覆灭的袁家。 将两封信妥当地收在身上,沈书远换了衣服,径直骑马出了府。今日妹妹和郭星锐要劫持桂香,他本来是要去帮忙审问的,正要出门时却得知袁静珍来了。想到上次袁静珍独自在他书房里那探寻的眼神,他故意躲起来没有见她,却安排了身边的侍卫藏身在横梁上盯着她,没想到,竟然得到了这样惊天动地的两封信。 他一身青衣,带着斗笠遮住了面容,前后各有一队侍卫,出了京都直奔郊外的小庄子,那是他和妹妹约好的地方。 沈书远到的时候,沈书嫣和郭星锐还没来,过了一个时辰,两人才带着被打晕的桂香回来,他们是偷偷把桂香劫持的,至于她身边的丫鬟和车夫则放任没管。 这是沈书远和郭星锐第一次见面,两人不由得都仔细打量着对方,沈书嫣落落大方,“哥哥,这是郭星锐。星锐,这是我哥哥,沈书远。” 沈书远听妹妹称呼对方“星锐”,显然两人并不生疏,他略略躬身一揖,“郭小将。”不出意外的话,这个郭小将军将来可能就是一家人了。 郭星锐抱拳施礼,“沈大人。” 沈书嫣见他二人如此客气,也懒得理会,现在最重要的是那桂香。她还有些担忧,“希望桂香真的知道些什么,或者曾经参与过当年的事。”她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把桂香劫持,要是弄错人可就太糟糕了。 第109节 沈书远的俊脸瞬间冷了下来,他哼了一声,“放心,桂香必然是当年的从犯,至于主犯,则是袁侍郎,当然,秦英寿也参与其中。”他从身上摸出袁静珍放的那两封信,交给妹妹,“你看看,这是刚刚袁静珍偷偷放在我的书房里的,夹在最不起眼的书里。” 袁静珍偷偷放的书信?沈书嫣疑惑地接到手里,打开一看,脸色大变,“这、这也太毒辣了,跟当年的郭将军蒙冤一案如出一辙!果然是他们的手笔,连西荣二皇子的亲笔信都弄来了。” 她把信递给郭星锐。 郭星锐只看了一眼,手就抖了起来,没错,当年父亲就是被这样的信件害了,以至于郭家满门被灭。 “这信得留着,别弄坏了。”沈书嫣担心他一怒之下把信撕毁,轻声提醒,手指抚在了他颤抖的胳膊上。 收敛了星目中的恨意,郭星锐深吸一口气,将信件还给了沈书远,“当下,咱们得去审问桂香才是。” 桂香已经醒了,她头上套着黑布袋,口中塞着棉巾子,手脚皆被绑住,听到有脚步声进来,她连连挣扎,口中“呜呜”地说着什么。 头上的黑布袋被来人弄开,棉巾子也扯掉了,桂香眨着眼睛,适应了明亮的光线,待到看清眼前站着的人,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少、少爷!” “你还认得我?”郭星锐眉梢一挑。 “认得认得,奴婢自然认得少爷!”桂香眼睛转了一圈,水汽立刻弥漫上来,长长的睫羽一眨,就带上了泪珠,“少爷,您竟然没死,奴婢心中真是高兴啊!” 沈书嫣皱眉看着桂香,她十七八岁,颇有几分姿色,正值青春年少,杏眼桃腮,因为双臂反剪在背后,更显得身段玲珑有致,此时梨花带雨,看起来楚楚可怜。沈书嫣心想,怪不得袁侍郎没有把她灭口,她确实也有些资本。 “我郭家并没有亏待于你,你为何要害郭家?”郭星锐盯着桂香,神色冰冷,他的双拳紧握,灭门的仇人就在眼前,要不是还要审问清楚,他真想一拳直接打死她。 “我……奴婢冤枉啊。”桂香连连摇头,“奴婢在将军的书房中侍奉笔墨,怎么可能害郭家呢?” 郭星锐薄唇紧抿,让他上沙场杀敌他知道怎么做,面对这娇弱女子却有些束手无策,要是将桂香殴打一顿逼其招供,恐怕他一拳头下去她就没命了。 沈书远修长的手指在袖口弹了一下,淡淡道:“知道你不会轻易招供,可这世上没有守口如瓶的犯人,端看主审的手段如何。我虽然没在刑部任职,可古往今来的酷刑还是知道些的。” “凌迟、活埋、鸩毒、烹煮、绞刑……”他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目光在桂香惨白的脸上扫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这些都不好,容易把人弄死。剥皮……太过血腥,也不好。梳洗……”他抬头看着桂香,好心地给她解释,“梳洗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把你绑在铁床上,用滚烫的开水浇在身上,再用铁刷子把烫熟的皮肉一层层刷下来,直到只剩下白骨。” 沈书嫣只听他的描述,已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更何况桂香,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梳洗也不好,我又没准备铁刷子。”沈书远遗憾地摇摇头,“还是插针吧。几枚小小的绣花针就能解决问题,这个我倒是带来了。” 他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了小小的油纸包来,打开是一排小小的绣花针别在油纸上。他扭头看了看妹妹,“你要不先回避吧?”插针虽然不血腥,可他也担心妹妹看了难受。 沈书嫣摇摇头,“哥哥不用管我,我要看到底。” 沈书远把这包绣花针递给了郭星锐,“先把她的嘴堵上,我不喜欢听人惨叫。” 郭星锐捡起刚才扔到地上的棉巾子,捏住桂香的下巴,强迫她把嘴巴长大,把棉巾子结结实实地塞进嘴里。 “你要是想招了,就点点头。”沈书远看着桂香,“十指连心,咱们就来看看,你能撑到第几指吧?郭小将,取一枚绣花针,从左手开始,随便挑一根手指,从指尖扎进去,只留下一点儿针鼻露在外面就行。” 桂香魂飞魄散,郭星锐捏了一枚绣花针还没动手,她就点头如捣蒜,泪如泉涌,楚楚可怜地望着沈书远。 郭星锐皱着眉头,把她口中的棉巾子抽了出来。 “公子,这位公子,您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您要相信我啊。”桂香哭得梨花带雨,“我真的没有害郭将军,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书远冷笑一声,示意郭星锐继续。 郭星锐把棉巾子重新塞了回去,手起针落,利落地扎进了桂香的拇指。 桂香的脸一下子变得雪白,身子剧烈地挣扎着,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她看着沈书远,连连点头,目露乞求之色。 郭星锐也回头看着沈书远,等着他的指示。 “呵。”沈书远嘴角一勾,“刚才你就使诈,我却没兴致陪你。郭小将不用管她,先扎满五个指头再说。” 桂香大惊,一个指头已经是痛不欲生,五个指头岂不是要了她的命,她拼命扭着身子,试图躲开郭星锐的手,奈何全身都被绑着,郭星锐自幼习武,身手敏捷,怎么可能让她躲过,不过是转瞬之间,桂香的五个指头上就扎上了绣花针。 桂香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郭星锐转身看着沈书远,“要不要用凉水泼醒?”他看旁边摆着一大桶凉水,应该是沈书远提前准备好的。 沈书远点点头,郭星锐提起水桶,兜头浇在了桂香身上。 四月的天还是有些凉的,桂香浑身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茫然地看看四周,瞥见一身青衣的沈书远,浑身剧烈一抖,拼命地点着头,“唔唔,唔唔唔唔。” 郭星锐把她口中的棉巾子再度取掉,桂香声音嘶哑,“我招,我招!这位公子,要是我全都说了,您会放我一条生路吧?”袁家她是不敢回了,可她头上的发钗、耳上的坠子、手上的镯子都值不少钱,完全可以去一个没人认得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凭她的姿色,还能再找个男人嫁了。 郭星锐眼神凌厉,就算沈书远放过桂香,他也不能放!灭门的仇人,不管她招了什么也不能放过! 沈书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笑一声,“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我也可以明白告诉你,你招与不招,都活不了,区别就是痛痛快快招了不受罪,或者受尽酷刑再招,我不急,插针你要是能忍得过去,咱们就上梳洗。” 牙关紧咬,桂香死死地瞪着沈书远,她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人,看起来温润如玉的文弱书生,怎么会如此歹毒?! 沈书远一摆手,郭星锐再度上前,桂香来不及思考,大喊道:“我招,我招了!” 三个人都看着她,桂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手指尖锐的疼痛使得她半边身子都麻了,她不敢扯谎,这个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绝对不是她能糊弄得过去的,“我、我在将军的书房里服侍笔墨,将军豪爽好客,常常有人来找他,将军有时去外面酒楼,有时在书房与人畅谈,我就这样认识了袁侍郎。” “当时我已经十六岁了,府里的丫鬟过了十八岁就要配给小厮,我求将军把我收为通房,将军却是不肯。” 说着说着,她目露愤恨之色,“我可是识文断字的,怎么能够和一个小厮成亲!” “你、你就因为这,就把郭家给灭门了?!”郭星锐的眼中快要喷出火来,“哪家的丫鬟不是配小厮的?!” “我这个丫鬟就没有配小厮!”反正也要死了,桂香的胆子也变大了,“袁侍郎斯文有礼,不仅送了我珠宝首饰,还答应我终有一天要带我离开郭府。他说喜欢郭将军的墨宝,却不好意思讨要,让我把平时郭将军废弃的手书都收集起来,我……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要伪造书信的。”说到这里,她终究还是有了一丝愧疚和心虚。 沈书嫣皱眉道:“后来就是袁侍郎将你买走了,可是,你为什么要每个月十五都来善觉寺上香,是要和谁见面吗?” 桂香痛苦的脸上浮起一丝得意,“我可不是傻瓜,卸磨杀驴的事我见得多了。为了避免袁侍郎杀人灭口,我和他说了,我写了一封揭发他的书信,放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只有一个可靠的朋友知道。我每个月十五都要去善觉寺上香,这个朋友只要远远地见到我,知道我还活着,那这书信就永远也不会拿出来。每逢十五,善觉寺可谓是人山人海,袁侍郎就算再怎么盯着我,也不可能知道那远远看了我一眼的人是谁。” “其实,并没有这样一个人?”沈书嫣问道。 桂香已经状若疯癫,呵呵笑着,“可是,袁侍郎不敢赌。” 第90章 第110节 四月十六日的早朝注定是不平静的。 袁侍郎一大早就心惊肉跳, 昨天他的小妾桂香去善觉寺上香竟然没有回府, 跟着桂香的丫鬟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等在山脚下的车夫更是一问三不知, 他派去善觉寺寻找的仆从也是一无所获, 若是一般的小妾也就罢了,偏偏这个桂香知道他最大的秘密。 好在女儿已经按照他的吩咐把两封信放到了沈书远的房间, 他想着要尽快揭发沈诺岱“里通外敌”, 立下这个大功之后就去西荣,到了那里,桂香知道的秘密就算揭开了也无所谓了。 可昨晚桂香失踪搞得他心神不宁,这件事没有计划周详, 他决定再等一天, 今日再派人找找桂香, 好好盘算一番怎么开始,明日早朝的时候就让沈家覆灭。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 没等到他动手,沈诺岱就先发制人了。 早朝一开始, 站在文官最前列的沈首辅就从怀中掏出了两封信,袁侍郎遥遥看见那信封,眼前就是一黑,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只见沈诺岱恭敬地将两封信双手奉上, “皇上,昨日臣未过门的儿媳, 也就是礼部袁侍郎家的嫡女袁静珍,来到小儿的书房,将这两封信夹在了书里。她当时以为书房中无人,却不知屏风后面有侍立的小书童,将她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小儿本以为这是未过门的妻子写给他的书信,没想到这信、这信——” 他说着话,声音开始颤抖,双手竟然也抖了起来,大殿上一片死寂,文武百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究竟是什么信,竟然把一代首辅吓成这样?他要是没有这惊惧的动作,众人都会以为这是袁静珍送给未婚夫君的情意绵绵的信件呢。 “这信竟然是西荣二皇子所写,里面说臣曾经与他共商大计,要、要颠覆大齐,与他共享天下。”沈诺岱双膝跪倒,以头触地,“皇上明见,臣绝对没有与西荣二皇子有过任何书信往来,臣对大齐忠心耿耿苍天可鉴,臣实在不知西荣二皇子为何会语气熟稔地写了这样的信,还派袁侍郎嫡女偷偷放在小儿书房。” 大殿上立刻响起了一片抽气声,继而就是一阵低低的议论声,这些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嗡嗡响成一片。能站在这里的都不是傻瓜,这件事不用细想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袁静珍要陷害沈家。可往深处想,袁静珍为什么要害沈家,难道是不满这门亲事,或者是袁侍郎指使她的?更重要的是,袁静珍为什么会有西荣二皇子的亲笔信? 这件事,与郭渊一案十分相似,当初两军交战,不就是在郭渊的营帐中搜出了与西荣二皇子的往来书信吗?这些信件可是直接导致了郭家的满门抄斩。 昭文帝面沉如水,眼神阴鸷,死死地盯着沈诺岱手中捧着的书信,他眉间的川字形纹路因为皱眉显得更加深刻,嘴角微微下垂,拉出一个不悦的角度。 他一示意,侍立一旁的大太监立刻把沈诺岱手中的两封信送到了昭文帝面前。 昭文帝只一看就知道这是西荣二皇子的笔迹,当初郭渊被押解回京,拒不认罪,他和内阁以及六部尚书将西荣二皇子的笔迹仔细对比了多次,对此十分熟悉。 他盯着手中的信,心情十分复杂。 这件事太过微妙,端看他如何操作,既可以说沈家无辜,又可以借此将沈家连根拔起,可是,就算他不喜欢沈家,也不想如了西荣的意。无论如何,大齐是他的江山,他绝对不允许西荣的手伸到这里来翻云覆雨。沈诺岱并无谋反之意,他心知肚明,他不喜欢的不过是沈家势力太大,怕将来外戚专权。要是他动沈家,最多是让沈皇后没有嫡子,挑个不大不小的刺让沈诺岱致仕,再压着沈书远不让他进内阁,然后苾棠也不能做皇后,这样润物细无声地把沈家压下去。 如果顺着西荣的做法,沈家里通外敌,就要跟郭家一样满门抄斩,可沈家不同于郭家,沈家两任首辅,门生遍天下,朝中与沈家有关的人太多,不说别的,萧昱琛就要牵扯到里面,还有姚世南。一个文官之首,一个武官之首,再加上一个当储君培养的皇子,这三人一起卷入通敌谋逆案,足以将大齐的朝堂掀个底朝天,到时候必然是一番腥风血雨,西荣要是在此时趁虚而入,那大齐危矣。 昭文帝的手指紧紧捏了起来,他不用想就知道西荣打的是什么主意。他自然不能让这样可怕的结果发生,沈诺岱只能是无辜的。可要是沈家无辜,那郭家呢?岂不是说他当初错判了冤案,致使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含冤而死?天下人会怎么评价他,昏君? 他尚在纠结,不知该如何让沈家无辜,又能保住自己错判郭家的颜面,袁侍郎哀嚎一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沈首辅他实在是太狠毒了。他瞧不起臣,不想与臣做亲家,这门婚事又是皇上您亲自指婚,他就想出了这样歹毒的主意,想借此退掉这门亲事。皇上,求您为微臣做主啊!” 昭文帝双眸微眯,盯着跪在大殿中涕泪横流的袁侍郎。他是不喜欢沈诺岱,可那也只是因为沈家势大,沈诺岱本人却从未做过什么错事。可眼前的袁侍郎却触犯了他的底线,勾结外敌,在两军交战时害死了自己的一员猛将,现在这招更狠,直接就要颠覆大齐的江山。 他没有理会袁侍郎,而是将这两封信交给了大太监,让他拿给内阁阁老和六部尚书查看。 这些人当初都参与过郭渊一案,这信上的笔迹十分熟悉,一看就知是西荣二皇子亲笔所写。几位重臣面面相觑,如果沈诺岱无辜,那被他们判了有罪的郭渊呢? 袁侍郎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不妙,他慌乱地在大殿上扫视着,希望能找到自己的盟友,可没有一个人和他对视,秦英寿在上元节那天被肃王一撸到底,什么官职也没了,只有个驸马的身份,还不足以让他站到这大殿上来。 正值绝望之时,殿门处却起了喧哗,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进了殿。 “唐御史!” “唐御史怎么来了?!” 连昭文帝也坐直了身子,吩咐大太监给唐御史搬把椅子来。 唐御史行动迟缓地给昭文帝行了礼,并未坐那椅子,而是恭敬地站在大殿中,“臣这身体不争气,让皇上见笑了。” 昭文帝问道:“唐御史一向如何?可是有要事?”说起来,唐御史也不过五十多岁,他之所以看起来老态,是因为当初弹劾一位表面忠厚的权臣,被人害成了这样。谁都知道唐御史铁骨铮铮,只是因为身体太差,虽然还挂着御史的官衔,却轻易不再参与政事。 “昨晚深夜一位女子在臣门前悬梁自尽,遗憾,直到今早她的尸身才被家中仆从发现。”唐御史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那女子身上的血书,她自称桂香,是昔日郭渊书房中侍奉笔墨的大丫鬟,与礼部袁侍郎私通,偷偷将郭渊废弃的手书收集起来交给了袁侍郎,是以,袁侍郎伪造了郭渊的书信,并与西荣二皇子勾结,得到其亲笔书信,又联合郭渊麾下的秦英寿,将这些书信放到了郭渊帐中。” 大太监从他手中拿走血书呈给昭文帝。唐御史继续道:“血书中还称,秦英寿与西荣二皇子亦有勾结,他从那二皇子口中得知西荣太子行踪,这才有了以少胜多险些剿灭西荣太子的战功,想必,那二皇子也不过是为了取而代之。” 他略略歇了口气,“郭家被抄斩,仆从或死或卖,这女子被袁侍郎买去,成了袁侍郎的小妾。只是郭家当初待她不薄,她收集郭渊手书给袁侍郎,是因为袁侍郎说喜欢郭渊的墨宝,没想到却害了郭家满门。她良心受责,寝食难安,无颜苟活,这才留下血书自尽而死。” “不是,这不是真的!”袁侍郎心知自己这次完了,却还想垂死挣扎,“这是沈诺岱陷害微臣,桂香是被他派人劫持的,那血书也是假的!” 昭文帝脸黑如墨,坑害他江山的人岂能饶过?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诺岱,“此事事关重大,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会审期间,沈诺岱暂时离开内阁,待在家中不得外出,袁侍郎、秦驸马暂时关押在大理寺,袁侍郎嫡女也一并关押在大理寺,与袁侍郎不得见面,三人分开关押,分头审问,袁侍郎家人不得离开京都。” 早朝结束后,这件事迅速地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苾棠心急如焚,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先去见谁比较好,她想问问萧昱琛这一次舅舅家会不会有危险,可她不知道萧昱琛下了早朝后会去哪里,他可以在六部行走,并不一定会待在某个固定的地方。她也想去舅舅家,问问舅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想去皇宫,见见姨母,让她探一探皇上的口风。 好在,萧昱琛知道她会着急,人虽然没有回来,却派人传了信给她,只说是“无妨”。 既然萧昱琛都这么说了,苾棠的心安了一大半,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四明街。 沈书嫣和沈书远就知道她会来,一早就等着她呢。沈书远穿了身雨过天青色锦袍,见她匆忙而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棠棠别担心,沈家不会有事的。”忌惮沈家势大和通敌卖国之间,昭文帝还是能做出正确抉择的,只不过可能会趁机削弱父亲手中的权利。说起来,父亲并不恋权,他坐上首辅的位子也是因为自身能力,并非苦心经营的结果。 “表哥,那书信——”苾棠紧张地看了看左右,“咱们去书房说吧。” 三人一起去了沈书远的书房,不等苾棠开口,沈书远解释道:“那书信确实是西荣二皇子所写,也确实是袁静珍偷偷夹到我的书里的。” “嘶——”苾棠抽了口气,“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便姨母和母亲教了她很多防人的法子,她也绝对没有预料到袁静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表哥多好啊,她为什么要害未来的夫家?要知道这书信要是表哥没有察觉到,让袁侍郎揭发,从表哥的书房搜出来,那沈家可就变成第二个郭家了。 沈书远沉默片刻,“书信是封口的,她也许不知道里面的内容。可是,把不知道写了什么的书信偷偷放到别人的书房,还是让人无法原谅。” “就算她是被袁侍郎指使,心里多少也能猜到这信是对表哥不利的。”苾棠皱起眉头,“表哥,我也无法原谅她。” 她又看了看沈书嫣,“表姐,不知道这次郭家的冤案能不能一道平了?” 沈书嫣缓缓摇了摇头,“让一个皇帝承认自己曾经昏聩犯下了错误,这个很难。” 沈书远道:“皇上虽然不能承认这点,但是他可以把责任推卸给别人,或者有那机灵懂眼色的,会主动帮皇上承担这个责任,到时候,郭家就有望平冤,郭小将也就不再是朝廷钦犯了。” “郭小将?”苾棠给表姐使了个眼色,难道表哥已经见过郭星锐了? 沈书嫣一笑,拉着她的手坐下,把自己发现桂香并劫持,哥哥帮忙审问的事讲了一遍,当然,哥哥口述的那段酷刑她跳过了。 “表姐——”苾棠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内疚,“你做了这么多事,我却都不知道,也没有帮你的忙。” 第111节 沈书嫣纤白的指尖在她鼻子上点了点,“棠棠也经历了很多事啊,棠棠不需要帮我,只要自己平平安安就好了。” 三个人说着话,沈诺岚和姚世南也来了,按理姚世南应该避嫌,可沈诺岱暂时闲赋在家,他可不能让人看轻了自家的大舅子,这是给他撑腰来了。 沈诺岚和姚世南直接去了沈诺岱的书房,苾棠本来也想去看舅舅的,又怕打扰了他们说话,还是和表姐一起去了舅母那里,陪着林氏说了会儿话。 等和父母说过话,苾棠彻底心安了,既然萧昱琛和表哥、父母都说没事,那应该就是没事了,她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坤宁宫,安慰沈皇后,让她不要担心。 “阿灵,你别着急了,肃王、表哥还有我父亲,他们都说没事,沈家会平安的。”沈皇后心中有数,苾棠不用安慰她也很平静,萧玉灵却急得快要哭了。 三公主在屋里转了两圈,“我去找父皇。” “哎,不行——”苾棠连忙拉住她,“这个时候谁都不能去掺和,除非你有什么切实的证据,求情讲道理就算了,已经交给三司会审了,咱们就别去添乱了,要是找皇上有用,姨母她早就去了。” 萧玉灵脚步一顿,是啊,沈皇后都没去找皇上求情呢。她不安地拉着苾棠的手,“棠棠,我还是很难放心,当初郭将军可是六部尚书、内阁阁老还有父皇亲自审的,不还是出错了吗?!” 苾棠其实也有些担心这一点儿,不过她还是安抚道:“放心吧,你不放心三法司,难道还不放心你三哥?他会随时关注事件进展的,绝对不会让事情恶化到无可挽回的程度。” 提到萧昱琛,萧玉灵倒真的没那么着急了,确实,沈家和三哥是绑在一起的,三哥不会看着沈家覆灭的。 …… 袁静珍绝对没有料到自己会进大理寺牢房。 自从放了那两封信,她心里一直有些不安,但是想到锦盒中的平安符和荷包,她又隐隐有种快感。这两种情绪反复折磨着她,一整晚都没睡好。早上起来她也有些心不在焉,想着不知道父亲打算什么时候发难,沈家又会遇到什么样的挫折呢? 没想到早朝后父亲没有露面,倒是来了大理寺的衙役,说是奉旨要将她带到大理寺去关押。 昨天下午才回到家中的弟弟吓得大哭,抱着她的胳膊不让她离开。袁静珍心如擂鼓,面色惨白,只匆匆安慰了弟弟两句就被带走了。 袁侍郎和秦英寿都知道干系重大,不肯招供。袁静珍没有和父亲见面,却不知道事态严重,她想着既然父亲要小小教训一下沈家的事败露了,那就认错好了,沈首辅都闹到大理寺来了,还硬撑着不肯服软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她只瞥了一眼摆着的刑具,就直接招认了袁侍郎让她放书信的事,倒是没有受罪。 至于那封桂香身上的血书,由三法司检查后认为是桂香的亲笔。桂香曾是郭家的仆人,签的是死契,郭家出事后,她被发卖,当初在官府是经过一定手续留有文书的,文书上有桂香的签名。一般不识字的人就是画个十字当作画押,桂香自持识文断字,直接签的是自己的名字。 两相对比,这血书确实是桂香所写。 经仵作仔细查验,桂香身上并无伤痕,只有脖颈上一道勒痕,确系上吊所致。另外,左手手指上有针扎的痕迹,三法司认为那是她为了写血书,故意扎破的。 有了桂香的血书,加上袁静珍的供词,袁侍郎苦熬了十来天的酷刑,最终还是认罪了。 秦英寿咬牙硬撑,却被袁侍郎拉下水,袁侍郎不仅认了自己与西荣二皇子勾连,还把秦英寿与那二皇子的来往也详细说了。当初二皇子为了除掉太子好取而代之,故意将太子行踪告知秦英寿,使得秦英寿以少胜多,灭了太子的五万精兵,太子本人也差点被秦英寿俘获。 和当初郭渊一案相同,虽然本人拒不认罪,三法司还是判了秦英寿通敌卖国。 一般杀人放火的犯人在判了死刑之后,都是秋后勾决问斩,但是这种通敌叛国谋逆不同,不会等到秋后,而是当下处决。袁侍郎和秦英寿是主犯,判腰斩。袁家一众人等判砍头。 袁静珍始终没有见到袁侍郎,她和袁侍郎、秦英寿都是皇上亲口命令单独关押的,也没有见到袁家其他人,包括她的弟弟。这也使得她免了很多苦难,年轻的姑娘关押到牢房,有时会有意想不到的折磨,可她牵涉到的案情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三法司会审,听说有时皇上和肃王都会到场,如此,连最凶悍的狱卒都不敢打她的主意。 直到三法司审理结束,案情大白天下,袁静珍才知道自己放到沈书远房间里的那两封信会将沈家逼入什么样的绝境。当然,沈家没有陷入绝境,袁家却要被满门抄斩了。此时她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当时她放这两封信的时候书房里没有人,并没有什么侍立在屏风后面没有发现的小书童,这一点她很是确定,可这无关痛痒的细节已经改变不了大局了。 袁静珍发疯似的哭了两天,嗓子都哑了,双目通红,不过她没有真疯,她突然沉默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坐了半天,把身上所有的首饰都给了狱卒,求狱卒给沈书远传信,说是自己想要见他最后一面,看在两人曾经定过亲险些做了夫妻的份上,求沈书远来一趟,要是沈书远不愿意见她,求沈书远想法子救她的弟弟一命,她虽然做错了,可弟弟是无辜的。 不知道狱卒有没有给沈书远传信,反正他一直没有出现。 袁家被满门抄斩的那天,天上下着细雨,袁静珍终于见到了她的弟弟,年幼的孩子被人按倒,跪在她的身侧。她的泪水早已干了,干裂的嘴唇翕动,“弟弟,对不起……” 她抬起头,无数围观的人群中,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她曾经的未婚夫君。 他撑着一把油纸伞,素净的伞面是黑白色的,一身青衣,墨发用白玉簪绾住,眉眼平静,遥遥地望着她。 那是袁静珍最后看到的画面。 第91章 历时半月, 一场风波归于平静。 萧昱琛回到王府的时候, 天已经擦黑了。院子里的灯笼挂了起来,屋里也点上了灯烛, 烛光映照在菱花窗上, 温暖明亮。 他脚步一顿,目光在那窗子上停留片刻, 想到新婚的小娇妻在等着自己, 心里漫起一丝暖意,那薄薄的唇角弯了起来,他大步进了屋。 白露和秋霜都在明间,见他进来, 屈身行礼。 萧昱琛摆摆手, 直接进了东次间。桌上已经摆好了晚膳, 苾棠躺在窗下的软榻上,倚着大迎枕, 双眸紧闭,好似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软榻边坐下, 看着她的睡容,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 沈家遇上这样的事,虽然他再三肯定沈家不会有事,绝对不会成为第二个郭家,可小丫头好似总有些焦虑, 这些天可谓吃不香睡不好,本来就小的脸蛋更是瘦了一圈, 不见了往日健康粉红的光泽,与乌黑浓密的睫羽相衬,显得苍白憔悴。她娇小的身子蜷缩着,有种脆弱无力的感觉。 萧昱琛修长的手指不由得抚上了她的眉间,想把那微微皱起的眉头抚平。 “唔……”苾棠茫然地睁开眼睛,她纤白的手指握住了萧昱琛的指尖,黑白分明的眼睛落在他的俊脸,眨巴了两下,才清醒过来,慌忙坐起身来,“琛哥哥,你回来了。” 萧昱琛顺手将她拉到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双臂揽着她,免得她迷迷糊糊地没坐稳,手指落在她的脸颊上,叹道:“棠棠都瘦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他的指腹上带着薄茧,擦在脸上微微有些痒,苾棠的脸靠在他的胸膛,能听见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沉稳坚定。她的心也跟着变得安定下来,手臂环过他劲瘦的腰身,脸颊在他玄色的衣襟上蹭了两下,“我没做什么,倒是琛哥哥,这些天为了沈家的事,忙前忙后,很是劳累。这次的事情能这么快解决,还要多谢你呢。” 她娇软的身子整个缩在他的怀里,身上幽幽的香气袭来,萧昱琛的心热了。他低下头看她,因为刚刚睡醒,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慵懒,耳畔的发丝乱了,蓬蓬松松地垂下来几根,落在白玉般的小耳垂旁边。 萧昱琛的薄唇凑了过去,轻轻吹气,那几根发丝被他吹到了一旁,小巧的耳朵整个露了出来。苾棠肩膀一缩,笑道:“痒。” “这就痒了吗?还有更痒的呢。”萧昱琛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薄唇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耳朵上,苾棠刚想缩起来,就被他的大掌按住了。他不容许她退缩,紧紧地抱着她,舌尖在那小耳垂上轻轻擦过,继而含到了嘴里。 本来微凉的耳垂被湿热包裹,那热度有些吓人,烫得苾棠身子紧绷,更何况他的牙齿还咬住了,不轻不重地厮磨着,苾棠的脸也烫了起来。 “琛哥哥,你、你别咬我……” 萧昱琛轻笑一声,果然放开了她的耳垂,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的舌尖就探到了她耳窝里。 第112节 “棠棠耳窝里的这颗小红痣,真是好看得紧,红嫩可爱,鲜艳欲滴,哥哥真是喜欢。”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带着说不清的蛊惑,说话时他也没有离开她的耳朵,薄唇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她的耳廓边缘,热气一阵阵袭来,苾棠的后背都被他烘得冒汗了。 苾棠的身子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想要躲过那烫人的唇,突然,她停住不动了,呆呆地僵坐在他的怀里。 “呵。”萧昱琛低着头,在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上落下一吻,“棠棠怎么不动了,我很喜欢棠棠在我怀里扭呢。” 苾棠的胳膊慢慢地从他腰身上退了下来,试图离他远一些,可就算胳膊离开了,她还坐在他的腿上呢,臀瓣下那顶着她的东西雄赳赳气昂昂,嚣张跋扈得不容忽视。 “琛、琛哥哥,你忙碌了一天,肯定饿了吧,咱们去用晚膳,好不好?”她僵直着身子不敢乱动,小心翼翼地开口。 “好啊。”萧昱琛痛快地答应了,他一把将苾棠抱起,“正好,我也饿了。” 苾棠悄悄地长舒了口气,却见萧昱琛长腿一迈,抱着她经过了摆着晚膳的大桌,脚步不停,直朝着那张大床而去。 “哎哎,不是,桌子在那里啊!”苾棠慌了。 萧昱琛将她轻轻放在床上,高大的身躯随即罩了下来,他的胳膊撑在她身体两侧,胸膛堪堪擦着她的起伏,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她,哑声道:“棠棠,我都饿了半个月了。” 饿了半个月?苾棠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内疚起来,他们两个本是新婚,结果才成亲十天就遇上了沈家的事,这件事实在是太危险,弄不好沈家就会覆没,她实在是没有了床笫嬉戏的心思,而他又太过忙碌,晚上回来抱着她,见她神色恹恹,也就没有勉强她。 可这不代表他不想,他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压抑。想想之前他动情时激烈的样子,苾棠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总是在照顾着她的。 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搭在了他的脖子上,细腻的指尖轻轻地抚摸着他,另一只小手则是伸向了他衣襟上的盘扣,灵巧的手指一下子就解开了,一枚接一枚。 萧昱琛喉结滚动,黑沉沉的目光幽深莫测,他的手依然撑在她身体旁,没有乱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新婚燕尔,刚刚开荤,食髓知味的人硬生生地被禁了半个月,每晚抱着香香软软的小丫头,他都要念上无数遍清心咒,趁着小丫头睡着,还要去净房用冷水冲洗一番才能入睡。 此刻他多想一把撕开小娇妻的衣服,立刻品尝她甜蜜的味道,可是,成亲以来小丫头第一次这么主动,他想再享受一会儿,还想看看小丫头能做到什么地步。 苾棠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耳朵、脸颊、脖子,另一只手解开了他的外袍和中衣,将衣襟拨到两边,露出光洁的胸膛。她纤细的指尖探索着,划来划去,她有些迟疑,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禁抬眸看向了萧昱琛,以往这个时候他早就占据了主动,她疲于应付,现在萧昱琛没有动,她有些茫然了。 萧昱琛微微一笑,鼓励地看着她。 苾棠眨眨眼睛,仔细回想着他安抚自己的动作,双手捧着他的脸颊,抬起身在他的薄唇上轻轻一吻。萧昱琛心中一阵悸动,差点心神失守。 娇软嫣红的唇瓣在他的薄唇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动作很是生疏,继而又在那坚毅的下巴上亲了亲,落在他的喉结上。 萧昱琛的喉结控制不住地上下滚动。 苾棠退后一点儿,盯着那喉结看了看,似乎很是新奇,随后又凑了上去。 “唔。”萧昱琛如遭雷击,一阵说不清难受还是舒服的酥麻感从心尖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低吼一声,一把扯开了苾棠的衣裙,“刺啦——”一声,苾棠的衣服裂成了两半。 “你——”苾棠目瞪口呆,这人也太野蛮了,她的衣裙带中衣这下全毁了。 萧昱琛坐起身,他的外袍中衣刚才已经被苾棠解开了,只是还挂在胳膊上而已,他胳膊一甩,衣服扔到了地上,“棠棠!”他激动地唤了一声,大手一挥,床帐放了下来。 …… 天色早已黑透,桌上的饭菜也已经凉了,苾棠无力地躺在床上,黑发披散开,衬得她的肌肤更是莹白如玉,耳畔的几缕秀发已经被汗水打湿,软嗒嗒地贴在脸颊上。 她似乎已经神游物外,漆黑的瞳仁又大又亮,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嘟起嘴,轻声抱怨道:“琛哥哥,我好累。”她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抬起来,话也说得有气无力,娇嗔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萧昱琛正躺在她身侧平复着呼吸,听到她不满地抱怨,笑道:“明明都是我在用力,棠棠只是享受而已。”平时沉稳肃穆的人,此时说话却带着餍足后的慵懒。 苾棠扭过头看他,他黑亮的墨发也散开了些,鬓角已经湿透,额头和胸膛上都带着晶亮的汗珠,如玉的俊脸上难得地透着一丝绯红。 苾棠惊讶地看着他的脸,能看见肃王脸红,可真是太稀罕了。 “怎么?”萧昱琛见她盯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眸子转来转去,轻声问道。 苾棠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威名赫赫权倾朝野的肃王殿下……脸红了。” 脸红了?萧昱琛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我这是身心舒畅、血脉通顺的结果,说起来,这都是小呆呆的功劳。”今日他真的是饱餐一顿,小丫头可能有些愧疚,又感激他在这次沈家的事上出力,格外地配合他,不管他怎么翻来覆去地折腾,小丫头都顺着他,嗯……小丫头身体真是特别柔软,下次可以再尝试些新的花样。 苾棠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再理他。 萧昱琛却起身,他从衣柜了取了两套衣服,放到苾棠的肚皮上,苾棠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把叠放整齐的衣物放到自己身上做什么,一套是她的,一套是他的。 他弯下要,将苾棠和衣服一起抱了起来,就这样大剌剌地去了净房。 苾棠慌忙把衣服揽住,她回头看了一眼凌乱的床铺,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前,晚膳都没用,两人就这样乱来,她这个当家主母的脸都要丢尽了。 看着她这鸵鸟的样子,萧昱琛笑了起来,胸膛也轻轻震动。苾棠不满地抬眸瞪他,纤细的指尖在他胸膛戳了一下,不妨却正戳中他的要点,萧昱琛脚步一顿,低下头看她,黑漆漆的眸子一片幽深,“看来为夫没有让夫人满意啊,棠棠,咱们可以再来一次。” “不,不来了!”苾棠立刻就怕了,“我满意,满意得很。” 小丫头今天已经够配合他了,萧昱琛也不再为难她,抱着她进了净房。净房里用的不是浴桶,而是四四方方的一个白玉池子,此时里面已经放满了热水。 把她放在池子边的长椅上,苾棠把怀里抱着的衣服放到一旁,没了衣服的遮挡,她突然觉得好不自在,白嫩的双臂环在胸前,身子微微蜷缩着。 “怕什么?棠棠身上哪里是我没见过的?”萧昱琛抱起她进了池子,温热的水包覆着身体,苾棠舒服地轻叹一声,“琛哥哥,这个池子修得太好了,再大的浴桶也没有这个舒坦。” 萧昱琛但笑不语,拿起棉巾子给小丫头擦拭,这才发现她莹白如玉的肌肤上竟然有不少青紫的地方,他顿时心疼起来,明明已经很注意了,他怎么还是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力道呢,他可是一点儿都不希望伤到她的。 “这没什么。”苾棠自然看出了他的悔意,“我这皮肤就是如此,为了这,小时候和阿灵打起来,她每次都受罚呢。”她自小就是如此,稍稍下手重些就会留下痕迹,和萧玉灵打架后,只要她亮出伤痕,保管能逃过惩罚,萧玉灵恨得咬牙切齿,却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我不想伤棠棠的。”他小心地帮她擦拭着,声音闷闷的。 苾棠也拿了个棉巾子,擦着他的肩膀、脖子、手臂,柔声道:“我自然知道,琛哥哥不用在意,明天就好了。” 这一点萧昱琛也知道,小丫头的伤容易有,也消得快,过上一晚就看不出来了。看着他的小娇妻白玉般的身子浸在水中,轻柔地帮他擦着身体,萧昱琛又有些蠢蠢欲动。 苾棠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样,警惕地后退了一点儿,“恶狠狠”地瞪着他,“绝对不行!” “放心。”萧昱琛意味深长,“来日方长。” 等到两人沐浴过,穿好衣服从净房出来,床铺已经重新变得整洁,桌上的饭菜也换成了热的。 萧昱琛给苾棠夹了小块蘑菇,“棠棠,过几天就是浴兰节了,咱们办个家宴,好不好?” 第113节 “家宴?就咱们两个吗?”苾棠迟疑地看着他,这王府里就他们两个主子,办家宴的话实在是太奇怪了,那和平时两人用膳有什么区别,怎么办呢,是不是多上几道菜? 萧昱琛一笑:“不是,咱们邀请上岳父岳母,竹园离王府近,岳母的身子也已经没什么妨碍了,应该能过来的。还有沈家,把舅舅、舅母和表哥表姐都邀请来,既然事情都过去,咱们也热闹热闹,算是庆祝。正好五月初五那天衙门都休沐,大家都有空。” “太好了!”苾棠欢喜得差点跳起来,“确实值得庆祝!” 萧昱琛的黑眸中满是温柔,“棠棠的生辰都没好好过,也算是给棠棠补个生辰宴。”苾棠的生辰已经过去几天了,他本来是想着好好给她庆祝一番的,毕竟是成亲后的第一个生辰,结果正赶上三司会审出结果,他忙得很,小丫头也没心绪,他只是送了一套头面给她,心里一直都有些愧疚。 苾棠这才发现他请的都是她亲近的人,说是家宴,其实是迁就她,他自己的兄弟什么的都没请。她仰起脸,认真地道:“琛哥哥,谢谢你。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 看着小丫头感动的样子,萧昱琛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他点了点她的鼻尖,低声道:“要感激我还不容易,下次棠棠要随我的意,我摆什么姿势,棠棠只管受着就是。” ……什么感动、什么欢喜都没了,苾棠瞪了他一眼,低低地嘟囔了一句,“无耻。” 萧昱琛的俊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小丫头虽然骂了他,可也没有拒绝,不是吗? …… 两人定好了五月初五的浴兰节在王府办家宴,苾棠这还是第一次在王府办宴会,虽然都是她极为熟悉的人,平时知会一声就好,这次她却很是兴奋,亲笔写了请帖给竹园和四明街送去。 唯一的遗憾就是沈皇后不能离开皇宫,没办法来参加她的家宴,苾棠颇为遗憾,亲手编了五色缕,五月初四这天来了坤宁宫。 沈皇后梳了个简单的单螺髻,只用了两根玉簪固定,那象征着皇后身份的独一无二的九尾凤簪她已经很久没有戴过了,就连身上也只是穿了件家常的褙子,莲青色绣着几朵淡淡白荷,不像是尊贵的皇后,倒像是哪家的夫人,闲适而淡雅。 看见苾棠来了,她的眼睛亮了一下,伸出手,“棠棠,来。” 她慵懒地倚在软榻上,身上搭着薄薄的毯子,苾棠到她身边坐下,拉住她的手,惊觉往日柔软香馥的手瘦了很多,握起来竟然能感觉到骨头。 苾棠皱起眉,仔细看了看她的面容。沈皇后消瘦了,脸颊都有些微微的凹陷。许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病容,想来不喜脂粉的她画了淡淡的妆容。 苾棠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姨母,你怎么了,生病了吗?可让太医请过脉?”上次中毒之后,姨母明明已经养好了身体,现在怎么瘦成这样了?她上次见姨母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当时并没有发现姨母有不对劲的地方,难道是因为沈家的事焦虑的?可姨母听说了那天早朝的事,并没有很慌张啊。 “无妨的,太医看过了,说没什么事。”沈诺云拍了拍她的手,“棠棠别担心姨母,只要你过得好,只要沈家没事,姨母就安心了。别说我了,我看棠棠也瘦了,下巴都尖了。”她爱怜地摸了摸苾棠的脸。 苾棠知道自己是瘦了些,那是因为沈家的事,可姨母瘦得太厉害了些。她扭头张望了一眼,“怎么没看见张嬷嬷?”她想着要找张嬷嬷问问姨母的情况,看看是不是吃得太少,或者睡得不好,有没有其他的症状,还有究竟有没有让太医看过。张嬷嬷是姨母的心腹,姨母的情况她一定是知道的,可她想起刚才进坤宁宫,一直没看见张嬷嬷。 沈诺云垂下眼眸,“张嬷嬷去了。” “去哪儿了?”苾棠问道,她突然反应过来,惊得猛然坐直了身子,“死、死了?” “死了。”沈诺云幽幽叹了口气,“她也是个傻的,不小心打碎了小佛堂里的观音像,竟然自责地自尽了。” 苾棠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张嬷嬷是沈府里选出来的,自幼就服侍姨母,能跟着皇后身边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是个粗手笨脚之人,把那价值连城的观音像打碎?就算是失手打碎了,以姨母的心性,必然不会怪责于她,她又怎么会因为身外之物愧疚地自尽呢? 沈诺云看看自己的心肝宝贝一脸的质疑,心里很是欣慰。小丫头经过这么多事,终于不像以前那么呆呆憨憨了,连她这个自幼照看她长大的姨母所说的话都怀疑了。张嬷嬷自然不是自尽的,而是她下的手,那小佛堂的观音像也是她亲手打碎的。 张嬷嬷是父母为她准备的,她是首辅的掌上明珠,将来所嫁的人家注定不是平庸之辈,大户人家的后宅多不平静,父母担心她吃亏,挑了张嬷嬷自幼照看她,也是为了让她出嫁后带走。母亲悄悄告诉她,张嬷嬷经验丰富,对后宅的阴私手段颇为了解,她将来不会吃亏的。 结果呢?呵呵,她当初的小产,她后来的不孕,都是怎么回事?她更不敢往深处想,当年大侄儿的夭折,有没有张嬷嬷的手笔? 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她不能动,但是张嬷嬷却不能留。 背主负恩,不可饶恕。 苾棠沉默了一会儿,不管张嬷嬷是因为什么死的,至少姨母是知情的,既然姨母没有追究张嬷嬷的死因,那必然是有她的道理的。要说这世上她最信任的人,姨母绝对算一个,不管姨母做了什么,她都会坚定地支持她。 “姨母,明天就是浴兰节了。”苾棠决定岔开话题,张嬷嬷的事就由她去吧。“王爷和我商量好了,要在王府办个家宴,邀请父亲母亲还有舅舅一家都来。” 沈诺云消瘦的脸上露出笑意,“那真是太好了,是该热闹热闹。” “可惜姨母不能来。”苾棠遗憾地叹道,她拿出自己亲手编的五色缕,“我明天也不能给姨母系五色缕了,放到这里,明天姨母要记得系上。” 沈诺云伸出了手腕,“今日就系上吧,我想让棠棠亲手系上。” 苾棠一愣,也是,何必拘泥明天。她把五色缕系在沈诺云纤细的手腕上,轻声念到:“祝愿姨母身体安康,平安顺遂。” 第92章 五月初五浴兰节这天, 大部分京都人都去了临平湖看赛龙舟, 姚世南和沈诺岚却来了肃王府,这是女儿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办家宴, 做父母的当然要早早来捧场, 他们来了没多会儿,沈诺岱、林氏、沈书远和沈书嫣也来了。 男人们都去了肃王外院的书房, 女人们则来了苾棠住的主院, 这是她们第一次来,苾棠兴奋不已,领着母亲、舅母、表姐在主院转了转,小心翼翼地挽着母亲的胳膊, “娘, 你累不累?要是累了就躺着歇一歇。” 沈诺岚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 她摸了摸,笑道:“这才几步路, 一点儿都不累。” 林氏走在沈诺岚的另一边,也小心地扶着她, “这个比棠棠淘气,估计是个小子。” “不管是姑娘还是小子都行。”沈诺岚爱怜地摸着肚子,“是比棠棠淘气些,当初棠棠可没让我受罪,只在最后因为胖乎乎地费了些劲, 怀胎十月从来没吐过。不过这个最近也安生了,不折腾我了。” 她拍了拍女儿的手, “棠棠要是也有了身子,生下来让他们一起玩儿,多好。” “哎呀,娘!”苾棠脸红了,她才成亲还不到一个月呢,说孩子好像有点为时过早,她前世和韩从瑾一直没有圆房,当然到死也没有自己的孩子,现在想一想,有个胖乎乎的小孩子也不错,要是男孩子最好长得像萧昱琛,比较有男子气概,要是女孩子就长得像自己,她看惯了姨母和母亲的容貌,对自家人还是很有信心的。 “棠棠害羞了。”林氏笑道:“棠棠多乖,该嫁人就嫁人了,我们家这个,死活是不肯议亲,她做姐姐的反倒没有妹妹嫁得早。” 苾棠偷偷朝着沈书嫣眨眨眼,现在秦英寿和袁侍郎已经认罪伏诛,接下来该把郭家的冤案平了,郭星锐有了正经身份,不再是朝廷钦犯,表姐的婚事自然就有着落了。 沈书嫣抿着唇一笑,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她还是老老实实不要插嘴的好,免得母亲念叨起来没完了。 午膳是在大花厅办的,男女分了两桌,因为是一家人,中间也没隔屏风,两个桌子挨着。 沈诺岱回了内阁,还是首辅,可他闲赋在家半个月,手中的事情不能搁置,已经由其他阁老分担,此次回来之后,职位虽然没变,但手中的权利却只收回了一半。他也没打算全部都收回来,要是别人也能做好,他也就放手了。其实这样也好,他并非一定要做这个首辅的位子,只是个人能力在那摆着,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这一步。既然皇上忌惮沈家,趁着这次机会把权利都分出去,也是好事。 无官一身轻,沈诺岱身上的担子少了一半,也觉得轻松很多,脸上难得带着一丝浅笑。外甥女在王府过得不错,妹妹有了身孕,而且姚世南还是苾棠的生父,他只要瞅瞅这一家人就觉得心里舒坦。 姚世南也很开心,说是家宴,其实是按照王府待客的最高规格来的,酒是最好的醉八仙,菜是流水似的边上边撤。他在意的并不是酒菜,而是肃王这份心意,正是因为看重宝贝女儿,肃王才会办了这家宴吧,而且他说了是给女儿补生辰宴的。 男人喝的是醉八仙,女人们喝的是百花酿,不过,沈诺岚没有喝,虽然是清淡的甜酒,她也不想影响到肚子里正在成长的孩子。 苾棠酒量浅,心里高兴又多饮了两杯,微微有了酒意。这些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平时也是自在惯了的,她笑眯眯地站起来,“我编了五色缕哦,都是我亲手编的。” 第114节 白露早就捧了个锦盒过来,苾棠挑了一条坠着珍珠的,小心地给沈诺岚戴在腕上,“祝愿母亲和肚子里的宝贝平安顺遂。”她小心地摸了摸母亲的肚子,“宝宝,乖乖的哦。” 给亲人们都系上五色缕,苾棠拿着最后一根系在萧昱琛腕上,黑白分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琛哥哥,咱们家湖边好像准备了什么,难道也有龙舟赛吗?” 萧昱琛怕她摔了,扶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有很小的龙舟赛,棠棠要看吗?”因为她说的“咱们家”,他向来冷肃的黑眸中也带着一丝笑意。 “小龙舟?”苾棠好奇地睁大眼,点点头,“要看。” 一行人去了湖边,王府里的湖自然没有郊外的临平湖大,不过湖面波光粼粼,湖畔绿柳成荫,凉风习习,让人心旷神怡。 湖边搭了高台,台上已经设好座椅,苾棠不知道什么是小龙舟,这是萧昱琛准备的,没有告诉她。她远远望去,见湖上停着一排十来个小船,细细窄窄的船身,堪堪只能坐三个人,一人击鼓,两人划桨,到真的是小龙舟了。 “呀,这个好,咱们要不要下注赌哪个船能赢?”苾棠很是欢喜。 众人知道这是肃王要讨苾棠欢心,都为她感到高兴,此时自然不会拂她的意,纷纷掏出东西来,男人们的玉佩,女人们的首饰,顿时放了一大盘子。 苾棠捏着自己的一只花钗,苦恼地盯着湖面上的那排小船,别人都下好注了,唯独她不知道该选哪个来下注,犹豫半天,“我选那个红色的。”因为还是新婚,主院的布置还是红色为主,她看了一个月的红,希望这红色小船能为她带来好运。 萧昱琛一挥手,鼓声大震,十几艘小船如离弦之箭,迅速地离开湖边,朝着湖心驶去。 众人兴致勃勃,看惯了临平湖上的龙舟赛,今日王府里的小龙舟可谓是别开生面了。别看这船小,速度还是蛮快的,很快就到了湖心,苾棠下注的红色小船已经有些落后了,她着急地挥了挥胳膊,“哎呀,争气点嘛。” 可惜,红色小船一点儿也不争气,虽然不是最后一名,也没好到哪去。倒是沈诺岚下注的绿色小船拿了第一。 苾棠笑眯眯地亲手把一盘子的玉佩首饰送到母亲面前,“娘,这些都是你的。” 沈诺岚笑着收了,“好,将来给肚子里这个买好吃的。” …… 这个家宴按照苾棠自己的标准自然是不成功的,因为她光顾着高兴了,并没有想着怎么让客人们兴致盎然,甚至她还因为太兴奋,喝得有些微醺。 暮色西沉的时分,她送了父母和舅舅一家离开王府,拉着萧昱琛的手回了主院。 “琛哥哥,谢谢你,今天我很欢喜。”苾棠歪歪斜斜地倚在软榻上,慵懒得像一只小猫,表情倒是十分认真。 萧昱琛坐在她身边,把她头上的发钗抽掉,免得硌着她的头,“棠棠高兴就好。”这本来就是给她补的生辰宴,能哄得小丫头高兴就算是成功了。 “琛哥哥……”苾棠抓着萧昱琛的手,摇了摇,欲言又止,黑白分明的眸子转来转去,咬着唇犹豫着。 “怎么,棠棠想到什么了?”沈家已经没事了,沈诺岱也回到了内阁,小丫头好似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嗯,就是那个——”苾棠最终还是开口了,“那个郭家的案子,最后该怎么办啊?”秦英寿和袁侍郎已经斩了,可郭家就像被大家不约而同地遗忘了似的,没人说当初郭家的案子是冤案。郭家不平冤,郭星锐就还是朝廷钦犯,那他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表姐身边。可是萧昱琛已经是尽心尽力了,她再这样要求会不会有些得寸进尺?苾棠有些心虚地看了看他。 萧昱琛倒是松了口气,知道小丫头是为了什么而烦恼就好办了,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捏着她软软的掌心,摩挲了一会儿,笑道:“礼部侍郎通敌卖国,自上次西荣二皇子前来已经过去好几年,这几年间他不知透露了多少大齐的情报给西荣,当初也是礼部负责招待事宜,既然如此,礼部就难逃其咎,礼部尚书嘛,年纪也大了,该致仕了。” 苾棠的眼睛眨巴两下,还有些茫然,没明白礼部尚书和郭家的案子有什么关联。突然,她想到沈书远说起皇上不能认错,但是下面的人却可以背这个锅,眼睛顿时一亮,“琛哥哥,那当初郭家的案子六部尚书都有参与,既然这礼部尚书要致仕,他会不会承担当初错判郭家的责任?” 小丫头倒是变得聪明了,萧昱琛满意地一笑,“这整件事都是由礼部接待西荣二皇子开始的,礼部要负有主要责任,礼部尚书不冤。”他的小呆呆向来是个心软的小丫头,这是为郭星锐和她表姐担心上了。 “啊,琛哥哥,你真是太好了!”苾棠猛地坐了起来,扑进他怀里,柔软的双臂环上他劲瘦的腰身,嫣红的唇瓣凑了上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她乌黑浓密的长发在身后披散开,娇软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身上幽幽的香气萦绕在鼻端,萧昱琛的黑眸变得幽深,他的大掌抚摸着她纤弱的后背,声音低沉暗哑,“棠棠,哥哥这么好,你是不是……嗯?” 他的尾音上扬,带着莫名危险的意味,苾棠身子一僵,刚想从他怀里退出来,却被他拦腰抱起,身子腾空,苾棠吓得低呼一声,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 萧昱琛低笑一声,抱着她长腿一迈,几步到了大床边,轻轻地把她放下,大手一挥,床帐低垂,很快,银红色的床帐就摇晃起来,时而轻缓,时而剧烈,像是一条欢畅涌动的小溪。 第93章 浴兰节一过, 苾棠就来了坤宁宫, 沈皇后憔悴消瘦,她很是担心, 再加上服侍了沈皇后二三十年的张嬷嬷莫名其妙地死了, 苾棠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让她提心吊胆的。要不是成了亲不能再住到皇宫, 她倒是真想在坤宁宫住上些天, 陪着沈皇后,看看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进坤宁宫,就看见了昭文帝的身影,他高大的脊背挺得笔直, 负手进了沈皇后的寝间, 身后跟着大太监和两个太医。 苾棠连忙跟了上去, 进了明间,站在寝间的门口, 凝神听着屋里的动静。一众宫女都是她自幼熟悉的,也静静地侍立一旁, 没有说话。 “陛下怎么来了?”沈皇后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连忙坐起身来,她起得太急了些,眼前一黑,金星乱冒, 险些栽倒,手撑在软榻上缓了缓神才好了。 昭文帝眼见着她脸色一阵发白, 疾步走到软榻边扶住了她的身子,“阿云,你是不是不舒服,朕叫了太医过来。你先缓缓,别急着起身。” 沈诺云等这股眩晕的劲头过了,慢慢睁开眼睛,微微一笑,“臣妾不过是起得急了些而已,又没有什么大病,何必叫太医呢。” “阿云最近憔悴了很多。”昭文帝盯着她的脸,不知从何时起,仙姿玉貌的沈皇后变了,不仅是衣服首饰上再也没有皇后独一无二的标记,六宫的宫务也全部交给德妃处理,当时她中了信石之毒,这还可以理解,可后来她养好了身体之后,也并没有把宫务收回来,闲适在坤宁宫中倒像是个富家太太。 如果光是懒散不想理事倒也罢了,可她日渐憔悴,白皙水嫩的肌肤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甚至乌发中也染了一丝白霜,整个人就像是一枝盛放的牡丹,本是雍容华贵娇艳无比,突然遇到了一场冰雹,迅速地凋零了。 一丝不安漫上了昭文帝的心头,他扶着沈皇后,让她坐到了紫檀木大桌旁,握着她的手腕放到了桌上,本就纤细的雪腕此时更加脆弱,他的手指轻松就能环住,苍白的肌肤上透着淡青色的血脉,有种无助病弱之感。 跟来的太医看到昭文帝的眼神示意,立刻上前,告了一声“得罪”,三指虚虚地搭在沈皇后的手腕上。他垂眸凝神,半晌,又让沈皇后换了一只手腕来扶脉,眉头紧紧地皱着,斟酌着词语道:“皇后娘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平时要开阔胸怀,莫要多思多虑。微臣给皇后娘娘开了方子,能安神疏散,增进食欲。” 沈皇后看了昭文帝一眼,“看,臣妾说了没事嘛,方子就别开了,吃了那么苦的药,哪里还有什么食欲,大不了臣妾每餐多用些就好了。” 站在明间的苾棠也松了口气,她也一直担心着沈皇后,此时听太医说没有大碍,只是思虑过多,胃口不好,倒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昭文帝一挥手,让两个太医并身边跟着的太监都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他们两个人。他握着沈诺云的手,拇指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了片刻,低声问道:“阿云可有事瞒着朕?” “臣妾整日在这坤宁宫中,衣食无忧,也没人敢来烦扰,能有什么事呢?”沈皇后的眼神错开,盯着墙角高几上白瓷花瓶中插着的一束月季,御花园中的花开得甚好,宫女们都知道她的喜好,采来的月季是粉白两色,娇嫩的花瓣层层舒展,还有几个是含苞待放,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深绿的叶子片片完美无暇,枝条上的小刺已经剔除干净。 可惜,花无百日红,这被采摘下来插到瓶中的鲜花,还能保持几日的新鲜呢? 昭文帝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那束月季,他叹了口气,“阿云向来不喜脂粉,最近怎么倒是天天都上妆了呢?” 沈皇后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只是一个小小的瞬间,几不可察,可昭文帝紧紧地挨着她,却是清晰地感觉到了。沈诺云白皙的手指掠过鬓边的头发,“臣妾老了,再不上妆就没法看了。” “朕想看看阿云素容的样子。”昭文帝紧紧地盯着沈皇后的眼睛。 沈皇后垂下眸子,“陛下何必如此,臣妾最近颜色太差,恐污了圣目,这才特意上妆的,陛下要看臣妾素容,且等臣妾的身体好起来,脸上的颜色好看了再说不迟。” “不迟吗?”昭文帝把“不迟”两个字在口中咀嚼了即便,嘴角意味不明地一扯,看起来倒像是冷笑,“朕只恐怕一切都太迟了。” 第115节 说完,他径自起身去了净房,片刻之后,他拿了个浸湿的棉巾子出来,“阿云,朕今日定要一看。” 谁能拗得过一国之君呢?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沈诺云颇为无奈,“那好吧,臣妾就把这脸上的脂粉擦掉好了。” 她接过昭文帝手中的棉巾子,坐到了梳妆台前,细细地擦拭着额头、脸颊,唇上的口脂也擦掉了,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来,她抬起头,在铜镜中和站在自己身后的昭文帝对视,“陛下这下可满意了?” 昭文帝从她手中把棉巾子扯了出来,沉声道:“阿云还漏了一个地方。” 他也不去换个干净的棉巾子,只把手中的这个翻了个面,一手擒住沈诺云的下巴,让她的脸仰着动弹不得,一手握着棉巾子擦上了她的眉毛。 沈诺云的心险些从喉咙中跳了出来,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不,昭文帝不可能知道的,她用的是沈家祖传的密毒,沈家女儿出嫁时才会带在身上的,那青羽黛和避火图从她嫁到王府那日起,就一直压在嫁妆的箱底,昭文帝不可能知道。避火图她还曾经拿出来看过,青羽黛却是一直没动,直到最近才取出来使用,被她藏到了梳妆台下面。 雪白的棉巾子上留下了两条黑色,沈皇后的眉毛清晰地露了出来,弯弯的柳眉,整整齐齐宛若刀裁,一根一根乌黑分明,只是细细察看的话,眉毛的根部却有些发深青色。 沈诺云白皙的手指用力地握着,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心怦怦直跳,嘴角却抿了个笑意,嗔道:“臣妾容颜残败,不宜面君,陛下偏要强人所难,这下好了,陛下看了臣妾这个样子,心里定然是要嫌弃臣妾了。” 昭文帝的食指按在她的眉毛上,轻柔地抚摸着,渐渐地失了力道,将她的眉头按揉地皱成了一团。 “陛下,您——”沈诺云眉头吃痛,心中惊疑不定,试探着开口。 “阿云。”昭文帝的声音低沉,带着说不清的情绪,似痛似怒,又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诡异平静,“你的眉毛,为什么根部是深青色的呢?” “哐——”外间传来什么声音,似乎是有人碰倒了什么。有宫女低低的惊呼声:“肃王妃,您怎么了?” 里间的两人却都没有留意外面的动静,沈诺云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扣进了自己的掌心,她的背上冒了一层的冷汗,额头上也带上了一片细密的汗珠,“陛下——” “阿云,你用了青羽黛吗?”昭文帝双手捧着沈皇后的脸,四目相对,昭文帝轻声道:“阿云就算生气了,把那青羽黛用在朕的身上,岂不更好?” “陛下如何知道青羽黛?”脸虽然不能动,沈皇后的眼皮却垂了下来,避开了昭文帝的目光。 “沈家的事,朕一清二楚。阿云为何生气?” “臣妾并未生气,臣妾只是想要……早点见到父母而已。” 昭文帝脸黑如墨,咬着后槽牙,眼神阴鸷,“阿云就不想想朕吗,你要走了,朕该怎么办?” “除了我,陛下还有很多人在身边。” “朕只爱阿云一人。” 沈诺云的眼眸终于抬了起来,她漆黑的瞳仁里映着昭文帝的脸,可惜,那漂亮的眼眸中各种情绪一闪而过,终究还是归于平静,她的红唇翕动,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昭文帝的食指在她的耳朵上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阿云,你要知道,宫妃自戕是大罪,朕告诉你,你要是敢自尽,朕会让整个沈家下去陪你,包括棠丫头。” “你——”沈诺云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有时候,她真的不懂他。 “阿云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只是朕绝不允许阿云离开朕。” “想要什么都可以?”沈诺云的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我想要曾经养在我腹中的那个孩子,想要我那惊才绝艳的大侄儿,想要我的父母,陛下能给吗?” 四目相对,瞬间,一切都已了然,她知道了,他知道她知道了。 半晌,昭文帝松开了捧着她脸颊的双手,低下头,喃喃道:“阿云答应过朕的,要是朕做错了事情,阿云可以原谅朕,给朕两次机会。” “陛下也答应过臣妾,若是臣妾错了,可以原谅臣妾。” 她虽然没有明说,昭文帝却知道她的意思,宫妃自戕的罪,他应该饶恕。 “不,阿云,朕什么都可以原谅你,唯独这件事不行。”昭文帝霍然起身,高大的身躯却摇晃了两下,他的唇紧紧抿着,唇边的两条皱纹看起来愈加明显,“阿云,朕不允许,不允许你离开。” 他径自打开梳妆台最下面的抽屉,从隐蔽的角落里翻出个小瓷瓶出来,握在掌心,深深地看了沈诺云一眼,大步离开了。 第94章 昭文帝甩袖而去, 苾棠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她的腿在发抖,身上的力气似乎被抽干了, 她咬着牙, 扶着墙壁,进了里间。 沈诺云坐在梳妆台前, 漠然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听到动静,还以为是昭文帝去而复返,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道红色的身影,她扭头一看, 见苾棠正呆呆地看着她,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盈满了悲切伤痛。 苾棠正是新婚, 衣衫都是平时很少穿的各种红色,今日她穿了件娇艳的海棠红, 本是极为喜庆的颜色,现在却徒然衬得她脸色雪白。 “棠棠!”沈诺云顿时慌乱起来, 她不怕和昭文帝对峙,却绝对不想让自己的心肝宝贝知道自己自戕的事,她本来的计划是把这残败的身体拖上几个月,渐渐地油尽灯枯,也让小丫头有个心理准备, 所以她打算每个月服用一次青羽黛。 结果才只是用了一次,身体就出现了极大反应, 不仅小丫头注意到了她的憔悴,昭文帝竟然还知道她用了青羽黛。 就是不知道她刚才和昭文帝的对话,小丫头听到了多少,看她的神情,至少知道自己是要自尽的了。沈诺云心头突突直跳,在这个世上,她最留恋的就是棠棠,最不想伤的也是她。“棠棠,来,过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眼见着苾棠摇摇晃晃地朝着她走来,沈诺云连忙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来,快走两步扶住她,两人一起坐到了软榻上。 苾棠望着沈诺云,清澈的眸子里起了水雾,那水雾越聚越多,凝成了一颗晶莹的泪珠,很快,无数的泪珠争先恐后地从那眼中涌了出来,沿着雪白的脸颊而下,挂在她小巧可爱的下巴上,继而滴落在衣襟,海棠红的锦衣被泪水弄湿,颜色变成了深红色。 沈诺云从袖中抽出帕子来,把她脸上的泪珠全都抹去,小丫头的脸生得娇嫩,不擦干的话被泪水腌过会痛的,“棠棠,莫要哭了,哭得多了会头疼。” 她是想哄苾棠,苾棠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她的怀里,抱着她大哭起来。 沈诺云搂着她,纤细消瘦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免得她哭得打嗝。小丫头这样不顾形象地大哭,让沈诺云想起了她小时候受委屈的样子,曾几何时,她还是小小的一团,被她抱在怀里,摇晃着哄她入睡。 沈诺云肝肠寸断,一颗心就像在油锅中煎熬,又烫又痛,漂亮的眼中终于氤氲,一颗泪珠滴落,掉在了苾棠的脖颈上。 苾棠从她怀里抬起头来,眼睛通红,“姨母,你不要死。” “放心,姨母现在想死也死不了。”沈诺云无奈地抱着她,昭文帝拿走了她的青羽黛,她当然还可以用别的死法,可他说了会让沈家和苾棠给她陪葬,她还真的不敢赌。 “姨母……”苾棠的脸上泪痕斑驳。 “平时多漂亮的孩子,怎么哭起来一点儿都不美呢?”沈诺云皱着眉头打量着她,“人家说美人哭泣,梨花带雨,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的韵味,棠棠哭起来,不像梨花。” 苾棠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地问道:“像什么?” “像眼睛红红的小兔子。” 第116节 知道姨母是想逗自己笑,苾棠的嘴角扯了扯,想勉强挤个笑容出来,不妨又是一串眼泪掉了下来。 “唉,我的小心肝,真是要把姨母的心都要哭碎了。”沈诺云叹了口气。 苾棠胡乱地用袖子把眼泪一抹,“姨母,当初你小产是皇上下的手吗?还有,我那夭折的大表哥也是、也是他……”经过姨母和母亲的教导,她早已知晓了无数害人的手段,刚才听着里间的对话,明显姨母心里是这两件事无法释怀。 “棠棠,这两件事早已过去多年,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楚,棠棠不要记在心上,也不要和别人提起,知道吗?”沈皇后表情严肃,她不希望苾棠记恨皇上,也不希望沈家和皇室作对,皇权大过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和皇家作对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苾棠抱着沈皇后的胳膊摇了摇,“姨母,你到底为何要、要用青羽黛?”不问清楚,她实在没法子放心。 沈皇后沉默了片刻,她也不知道昭文帝为何会知道她的青羽黛,当初母亲给她这个的时候,连张嬷嬷也不知道。她突然想起妹妹还曾经想把这青羽黛给昭文帝用上,幸亏被她给否决了,不然,毒害一国之君,沈家可就真的完了。 看着小丫头担忧的目光,沈皇后有些羞愧,“是我一时糊涂了。我、我梦见逝去的父母,说是孤寂,想要我陪伴,这才动了这个念头。我不会再做这糊涂事了,棠棠也答应姨母,不要把姨母做的荒唐事告诉别人,好不好?” 苾棠迟疑着点了点头。 …… 直到日落西山,宫门快要下钥了,苾棠才离开坤宁宫。 她低着头走路,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影子被灯笼照得忽长忽短,脑子里转来转去都是姨母想要自尽的事。她绝不相信姨母是因为梦到了外祖父和外祖母而要服用青羽黛,再加上前些天张嬷嬷的突然死去,她也大致推断出了事情的经过。 昭文帝害了姨母腹中的孩子,并且害她再也没能怀上下一胎,更恶心的是,他还假惺惺地送了姨母一个价值连城的求子观音,想到姨母那么虔诚地跪拜观音,祈求能得一子,苾棠心中一阵冰寒。 至于张嬷嬷,可能早就是昭文帝的人了,或是被收买,或是被威胁,反正她是背弃了姨母。张嬷嬷可能参与了昭文帝害姨母不孕和害死大表哥的事,也可能是知情不报,不管是哪种,都是背主弃恩,所以,姨母打碎了观音像,杀了张嬷嬷。 姨母……皇宫虽大,她却是孤独一人。 苾棠停下了脚步,回身望着坤宁宫的方向,要是有一天,姨母能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困了她半生的地方,会不会真心地欢喜? 一阵凉风袭来,苾棠抱进了自己的胳膊,明明已经是初夏,为何天气会冷得像寒冬一样呢,这冷风像是直接吹到了人的心里,把一颗原本暖烘烘的心吹得冰冷。 “棠棠!”萧昱琛大步而来,眼看着自己的小娇妻在最后一丝暮色中踟蹰而行,颇有一种悲怆的意味,萧昱琛心头一沉,大手探了过来,想要握住她的手。 苾棠的身子一转,飞快地躲开了他的手。 一瞬间,两人都惊呆了。 萧昱琛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 苾棠慌忙地握住了他的手,“殿下,你来了。” 萧昱琛没有说话,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 惊觉自己喊错了称呼,苾棠连忙又改口,“琛哥哥,你是特意来接我的吗?” 萧昱琛“嗯”了一声,拉着她朝着宫门走去,坤宁宫中的事他已经知道了,沈皇后想要自尽,小丫头和她情同母女,心绪不佳他自然可以理解。可是就像他所担心的那样,小丫头连他也隔阂上了。 她的手虽然和他拉在一起,可那指尖冰凉,握着他的姿势和平时也不同,没有往日的默契自在,完全是被动僵硬的。 早在很久以前,那时他不过少年,苾棠还是个矮小的团子,他无意中得知了父皇让沈皇后不孕的事,当时他不理解父皇的做法,也心疼沈皇后和小丫头,从那时起,他就对她格外纵容些。 自从他终于如愿以偿和小丫头定了亲,他就一直担心这一天会到来,真相揭开,小丫头会不会连他也一起恨上了。 夫妻两个牵着手,神色各异,心中想着各自的心事,颜奕跟在后面,俊逸的脸上露出了苦恼的神色,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王爷和王妃有种貌合神离的感觉呢?自家王爷倒是一如既往的深情,可王妃却不太对劲,从坤宁出来神色就异常,这是迁怒王爷了? 出了宫门,萧昱琛扶着苾棠上了马车,他没有骑马,而是顺势也钻进了马车,反正他们现在是夫妻了,同乘一车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最后一丝暮色也消失了,天已经黑透,街上的灯笼只能照亮道路,却照不到马车里面来。 黑暗中,萧昱琛的手摸索着打开马车暗格,一枚硕大的夜明珠出现在他的掌心,马车里顿时亮堂起来。 苾棠坐在马车一角,低着头,没有看那夜明珠,也没有开口说话。这马车是王府给她备的,比姚世南给她准备的那个更加舒适豪华,她也已经坐过几次了,却没发现暗格里还有个这么大的夜明珠。不过,此时她真的没有兴致去赏玩。 “棠棠。”萧昱琛低低地唤了一声。 苾棠抬起头来,默默地看着他。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厢里重新归于寂静,只听见车轮粼粼行驶的声音。 她的眼神不复以往的欢喜依赖,也没有一丝新婚的娇羞,带着她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到的疏离和审视,沉默地和他对视。她没有错开目光,盯着他的眼睛,好似想要看出些什么。 她的花钗歪了,衣襟上还有些湿痕,眼睛里带着红丝,显然是痛哭过的。 面对这样的她,他是无论如何也气不起来的。 暗暗叹了口气,他起身坐到了她的身侧,长臂一伸,将她娇小的身子揽在怀中,薄唇在她白净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感觉到她瞬间的僵硬,他抱紧了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棠棠,我心悦你,山无棱,天地合,此情不变。” 第95章 昭文帝为什么要害姨母不孕?为什么要害年幼的大表哥夭折? 这个问题始终萦绕在苾棠的脑子里, 她坐马车在想, 回到王府换衣服在想,用晚膳的时候也在想。 躺到床上, 苾棠依旧在想着这件事。要说昭文帝不喜欢姨母, 苾棠并不相信,她自幼就生活在宫里, 昭文帝对姨母如何她还是看得很清楚的。难道是因为沈家? 沈家…… 她翻了个身, 又想到了三公主和沈书远的事,昭文帝给表哥赐婚的时候,萧玉灵说“他明明知道的”,昭文帝是不是为了避免让表哥娶到萧玉灵, 才匆忙给表哥赐婚的, 顺便还拉了几个垫背的, 让他这场突如其来的赐婚显得不是故意针对表哥? 沈家…… 她又翻了个身。她没有见过外祖父,听说外祖父当年也是首辅, 一代大儒,门生众多, 声名比舅舅还要显赫。想比较她听过的外祖父传闻,舅舅就低调多了,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首辅的位子,并没有什么所谓的门生。 可即便这样,两任首辅, 一个皇后,母亲又嫁给了武官之首的大都督, 而自己又嫁给了权倾朝野的肃王殿下。 沈家的势力果然是大得吓死人啊…… 苾棠又翻了个身。怀璧其罪,沈家就算忠心耿耿,没有任何谋逆的心思,可一国之君会不会忌惮沈家呢?外戚专权,她自幼就被母亲逼着读了很多书,这个词自然是十分熟悉,可她从来没有往自己身上想过。现在她也成了这有能力专权的外戚一份子了。 如果昭文帝是因为忌惮沈家,才故意不给姨母留孩子,倒也说得过去,毕竟一个皇后生下的嫡子,只要不是身体残障,一定会成为下一任国君的,那沈家的势力就更大了。 第117节 她又翻了个身。 “棠棠。”萧昱琛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无奈,“你是不是在烘饼子?”她已经翻来覆去地折腾半天了。 苾棠身子一僵,她慢慢地躺平了,纤白的手指紧紧抓着被子,“对不起,我吵到你了,我不翻了。” 萧昱琛叹了口气,长臂一伸,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一只胳膊垫在她的脖颈下给她当枕头,一只手抚在她的后背,一腿平伸,一腿弯曲从她的纤腰上跨过,苾棠整个人被他嵌在了怀里。 以往这个时候,苾棠的手臂一定会搭在他的腰上,纤细的小腿也会跨过他平伸的那条腿,两个人侧躺着面对面相拥,身体契合地严丝合缝。她的小脸还会在他的胸膛蹭两下,寻找一个最舒服的位置。 此刻她的身体却是僵直的,她的双臂屈在身前,隔开了两人的身体,她的双腿伸直,没有碰他。 萧昱琛的大手在她纤弱的后背上轻轻抚摸着。父皇对沈家做的事,沈家的人知道了绝对不会原谅,纵然不能把一国之君怎么样,只能忍气吞声,但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怨气? 他估计沈诺岱早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所以在丁忧的那三年,渐渐远离了沈皇后,包括他的一双儿女,也从不去沈皇后那里,从不参加皇宫中举办的任何宴会。一是为了不让嫡长子夭折的悲剧重演,二是主动做出和沈皇后离心的样子,好安抚父皇那颗不安的心。 至于沈家的女眷,沈皇后不知什么时候猜到了,沈诺岚应该还不知道,她果决狠辣,要是知道父皇曾经做出的事,绝对不肯把她的宝贝女儿嫁给自己。 现在,恐怕他怀里的小丫头也猜到了。 就像他之前担心的那样,小丫头对他也起了防备隔阂的心思,虽然她在努力地表现得和平常一样,可她在他心里盘恒了这么多年,他对她的小动作可谓一清二楚,怎么不知道她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办,所以暂时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而已。 纵然他心机深沉,也不能完全掌控别人的心思,尤其是心爱的女子。要是小丫头从此恨上了他,再也不喜欢他,成亲一个月的甜蜜永远都只是不能重现的记忆,萧昱琛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暗暗庆幸自己已经娶到了小丫头,不然,恐怕就算他用救命之恩相挟,他也未必能如愿。 苾棠窝在萧昱琛的怀里,一动不动,她从姨母想到了自己,萧昱琛权倾朝野,以前她不知道,现在她很是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要是萧昱琛有一天也坐到了那个位子上,他怎么看沈家,怎么看自己?他会不会也像昭文帝那样,让自己终身不孕,或者害沈家和姚家同自己离心? 到了那时,她该怎么办? 现在她已经嫁给了萧昱琛,堂堂亲王估计不会接受和离,更何况,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绝不是个软弱的人,沈家和姚家合力,也不能把自己从他身边带走。 “棠棠在想什么?”萧昱琛慢慢低下头,在她白净的脑门上亲了一下,这次她提前有了心理准备,虽然身子还是僵硬的,可毕竟没有躲开他的唇。 “我在想……姨母最近身体不太好,瘦了好多,我想每日去坤宁宫看姨母。”她已经成亲了,按理说不该天天往外跑的,可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她现在的身份是昭文帝的儿媳,不好再住到皇宫,可她却可以每天都入宫,这样也不违背任何宫规。 “棠棠想去尽管去,王府离皇宫很近,棠棠也不会太过辛苦。” 本以为他会反对自己天天入宫,最多两三天一次,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苾棠心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她的手臂终于环到了他的劲腰上,“家里的事我也不会耽误的,上午我可以处理王府内院的事务,用过午膳再入宫,晚膳前我就回来了,差不多琛哥哥到家之前,我就回来。琛哥哥要是休沐的话,我就在家里陪琛哥哥一整天,不出门了。” 一个合格的妻子,至少夫君回家的时候,她要在家里守候着。好在萧昱琛极忙,平时都是她睡醒的时候他已经去早朝了,在外面忙一天,晚膳时分才回家。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羞愧。做为妻子,应该在他起床的时候就醒来,既然他没有通房丫鬟,她就应该服侍他穿衣洗漱,照料着用过早膳,再送他出门。可他起床的时间实在是太早,她只醒了一次就哈气连天,把他身上的盘扣都系错了。 他不肯劳累她,安顿她不要随着自己一起醒,他每次都悄悄地起身,早膳也是去外院书房用的,就怕打扰她安眠。 萧昱琛听她安排得井井有条,听她口中说着“家里”,不安的心也慢慢舒缓了。小丫头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要他用心相待,他不信暖不热她受凉的心。山盟海誓他也说过了,小丫头信不信都没有关系,一辈子这么长,只要她不离开他的身边,总能看清楚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捏起她的一缕秀发,在修长如玉的指尖上缠绕着,“棠棠要是觉得辛苦,内院的事务也可以交给褔公公打理,等棠棠空闲了,随时再接手回来就是。” “不用的。我也只是动动嘴皮子,哪里就辛苦了。”苾棠出嫁前就一直掌管竹园的中馈,这些事都是驾轻就熟,一个上午足以处理完,下午入宫陪姨母,晚上回家陪夫君。 …… 苾棠变得忙碌起来,她还抽空回了趟竹园,悄悄问了母亲,那青羽黛的毒可有解药。可惜,母亲说并无解药,毒入肺腑,无药可解,不过只要没死,慢慢调理着,身体总能变好些。 苾棠在坤宁宫再也没有遇到昭文帝。她悄悄问了服侍的大宫女,说是皇上确实再也没来过,不过每日上午都会有两名太医来给皇后请脉,两人分头前来,再分头给皇上禀报。听说太医院的院使连着几日被皇上召见,似乎在研究给皇后用的药方。 苾棠安心了些。青羽黛虽然没有解药,可皇上既然拿走了那剩余的青羽黛,完全可以让院使研究一番,也许能研究出清除体内余毒的方子来。 沈诺云见小丫头每日下午都来陪伴自己,既欣慰感动又于心不忍。在这个世上,她最喜欢的就是苾棠,最舍不得的也是她,她自幼就养在她的身边,两人情同母女,她自然是恨不得让小丫头天天陪着自己,可她也舍不得小丫头受累。 虽然她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再做傻事,可小丫头好像被她吓坏了,每日下午来了先问一通宫女们,看看她的身体有无不适,每天都要盯着她的脸看好一会儿,总是怀疑她是不是又消瘦了些,还用手握着她的手腕,用手指丈量着看有没有变得更细。 沈诺云都怀疑这样下去小丫头会变得疑神疑鬼,没准会弄个针线房用的软尺来,每日把自己的手腕、腰身量一遍才肯罢休。 为了不让自己的心肝宝贝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沈诺云每餐都尽量地多用些,太医送来的药安顿宫女熬好,也喝得一滴不剩。 四五日过去了,沈诺云虽然没有明显的好转,但至少没有继续憔悴下去,苍白的脸颊甚至还恢复了一些往昔的光泽。 …… 萧昱琛不计较苾棠天天往外跑,苾棠也很注意自己不要太过分,每日上午都把内院的事务处理得整整齐齐,晚膳前一定会回到王府,陪着萧昱琛晚膳。 “棠棠吃点儿肉,这几天棠棠又瘦了些。”萧昱琛给她夹了一块鸡肉,因为袁侍郎闹出来的事,小丫头就消瘦了些,还没养回来,沈皇后那里又出了事,小丫头的下巴都尖了。 苾棠给萧昱琛也夹了块鱼肉,“琛哥哥也多用些,忙了一天,午膳又是在外面用的,琛哥哥也辛苦了。” 这几天小丫头的态度慢慢缓和,萧昱琛心里很是安慰,他笑道:“对了,今日礼部尚书认罪了,他掌管的礼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难逃其咎,当初郭渊一案也是他‘力主’严判,这才成了冤案。他上了认罪书,说是自己昏聩造成了郭家惨案,请父皇赐他死罪,并为郭家平冤。” 苾棠猛地抬起头来,“那、那皇上怎么说?” “父皇念他年迈,又在礼部兢兢业业做了一辈子,免他死罪,准其告老还乡。”萧昱琛趁着她聚精会神,往她碗里夹了根青菜,“郭家恢复门庭,抄没家产全部送还,郭小将要是还活着能找到的话,封承平侯——” “他还活着!”苾棠叫了起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低下头,低声道:“郭小将肯定还活着,我、我是这样猜的。” 第96章 礼部尚书认罪之后, 郭家通敌叛国案迅速平冤, 被抄没的财产全部归还,为了补偿郭家, 昭文帝封郭星锐为承平侯。 尽管已经死去的郭家人没有办法再复活,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的,至少活着的人还能光明正大地站到世人面前, 郭星锐不再是朝廷钦犯, 沈书嫣和他的事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苾棠知道,这都是萧昱琛努力的结果,本来这事没人提,反正郭家满门抄斩, 郭小将在逃, 没有苦主也就不会有人甘愿背锅。 她很是愧疚, 为了自己前些天对他的冷淡和猜忌。昭文帝虽然是他的父亲,可昭文帝做过的事情, 她不能就这么算在他的头上。昭文帝辜负了姨母,也不代表萧昱琛会辜负她。 说起来, 萧昱琛一直在帮她,光是救命之恩就有好几次了。 夫妻一体,她可以给自己留条后路,却不能用没有发生的事来惩罚他,用自己臆想的未来磨折两人间的夫妻情分, 那样对他何其不公。 萧昱琛回到王府的时候,晚膳已经摆上了, 苾棠坐在桌边,单手支着下巴,手肘搁在桌上,纤长浓密的睫羽眨巴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见他进了屋,她欢喜地站了起来,“琛哥哥,你回来啦。” 第118节 她不复前些日子的冷淡和防备,声音欢快,好似一个期盼着夫君归家的妻子,黑白分明的眸子明亮,娇软的唇瓣微微弯起,夕阳暖红的金光透过轩窗,照在她莹白娇嫩的脸上,云鬓花颜,萧昱琛有了片刻的恍神。 她殷勤地凑到他身边,“琛哥哥,你先换件舒服些的衣服吧。”一旁早就摆好了她提前准备的家常道袍,她纤白的手指灵巧地解开他外袍上的盘扣,从腰间一直解到颌下,她惦着脚尖,仰着头,萧昱琛的大掌不由自主地扶到了她的后腰上,给她助力。 他展开双臂,十分配合,她顺利地脱下他的外袍,把那件家常道袍给他换上,握着他修长的手指,陪他一起去净手,又一起回到大桌旁。 “琛哥哥,你饿不饿?我特意嘱咐了厨房,做了你喜欢的鲜鱼脍。”她笑眯眯地给他夹了筷子鱼肉。 萧昱琛的薄唇轻轻勾了一下,瞬间又平复了,他漆黑的眸子在苾棠脸上留恋片刻,看来,小丫头终于不记恨他了,云开雾散的感觉可真是好。 用过晚膳,萧昱琛揽着苾棠坐下,苾棠以为他又要做些羞羞的事情,双手抵在他的胸膛,小脸晕红,双眸盈盈瞥了他一眼,波光流转,欲语还羞。 这一眼,差点把萧昱琛的自制力看没了,他险些就这样压了过去,脑子里最后的一丝清明却阻止了他。 不行,还有更重要的事。 “棠棠。”萧昱琛握着苾棠的手,英俊的面孔板了起来,很是严肃,“要是我做错了什么,棠棠要怎么罚我,我都认。可是,下次棠棠要是生我的气了,一定要让我知道是为什么,好吗?” 外人传萧昱琛沉稳冷肃,可他在苾棠面前一向温和,从未露出过如此表情,苾棠仰起脸,一时有些茫然。 萧昱琛耐心地给她解释,“这次是有颜奕跟着棠棠,所以我知道棠棠为什么和我隔阂。可要是有我不知道的时候呢?我并一定什么都猜得准。棠棠,有些夫妻恩爱情深,却往往因为一点阴差阳错的小误会,越走越远,最终抱憾终身。” 烛光跳动,他深邃的眉眼间好似笼着一丝担忧,“棠棠,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但是咱们毕竟是两个人,不可能事事都想的一致,要是有了分歧,咱们可以争辩,甚至吵架都可以,可是不能不理对方。或者听到了只言片语,看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片段,心里起了什么怀疑或不满,一定要说出来,好不好?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不要让误会越来越深。” 苾棠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她听明白他的意思了,可是她没有想到,向来心机深沉运筹帷幄的肃王殿下竟然也有这样忐忑的时刻。 “棠棠,答应我。”萧昱琛见她不语,眉头皱了起来,稍稍用力捏了捏她的手。 “好,我答应你,要是琛哥哥做的什么事情惹我生气了,我就明白地说出来,不会闷在心里的。”苾棠迟疑片刻,有些话她是真的想问的,“琛哥哥,你……要是你将来坐到了那个位子上,会对付沈家吗?会像皇上对我姨母那样对我吗?” 萧昱琛摇摇头,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缓缓道:“不会,明君不惧外戚。子不言父之过,父皇做过的事,我不能评判,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坐到了那个位子上,不会有三宫六院,今生今世,仅棠棠一人。” 苾棠和他对视,四目相对,良久无言。半晌,纤白的手指抚上了他的眉心,“琛哥哥,你可别皱眉了,这么好看的额头,要是生了皱纹就不好了。” 重要的话已经说完,萧昱琛心头一松,顺势握住她的手,在那白嫩的掌心轻轻啄了一下,他眉梢轻挑,薄唇微勾,黑眸似笑非笑,严肃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坏坏的。他凑到苾棠的耳边,低声问道:“棠棠,刚才我抱着你的时候,你想什么了?” 苾棠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什、什么?!我什么都没想!” “小呆呆。”萧昱琛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愉悦而暗哑。 …… 之后,苾棠的生活又渐渐恢复了平静,许是昭文帝和太医院院使研究的方子有用,沈皇后的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她消瘦的脸颊重新变得丰盈光洁,人也精神了很多,还亲手给沈诺岚未出世的孩子做了两身小衣服。 “姨母,你的女红比我好,把人家比下去啦。”苾棠嘟起嘴,嗔道。 沈皇后一笑,安慰道:“傻丫头,咱们的女红再好,能比得过针黹局吗?左不过是份心意,只要是亲手做的就行。” 苾棠拉着她的袖子摇一摇,“姨母,你看这个宝蓝配什么色好看啊,我要给弟弟做个鞋子。” 沈诺云低着头在针线筐里翻着,苾棠的脑袋和她抵在一起,一旁的水盆里,阿金的小脑袋探了出来,见无人理它,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外蹭。 到了八月,苾棠的身边有两件喜事。一是表姐沈书嫣和承平侯郭星锐定了亲,二是母亲马上就要临盆了。 一听到竹园那边派人来说母亲发动了,苾棠连早膳都没顾上用,急忙就坐上了马车,她带了根儿臂粗的人参,是萧昱琛一早就准备好的,还带上了王府良医所的医正,也是萧昱琛提前安顿过的,只是为了防备着有什么意外情况。 竹园与王府离得很近,苾棠到的时候,还以为会听见母亲痛楚的呻|吟声,没想到院子里的丫鬟不慌不忙,稳婆也是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要用的东西,根本没人着急。母亲更是香喷喷地吃着早膳,熬得稠稠的八宝粥和黄米粥,桂花糕、小笼包、煎卷子摆了一圈,酱鸭脯切成小丁,咸蛋黄一分两半流着诱人的红油,还有白切鸡、紫姜丝、白煮鹌鹑蛋…… 姚世南坐在一旁,手里的小勺子在粥碗里动来动去,却根本就没吃几口,显然他没有沈诺岚那么放松。 苾棠和父亲对视一眼,慢慢坐到桌边,“娘,你……不疼啊?”她记得母亲说过,当时生自己的时候可是吃了苦头呢。 “嗯,偶尔才疼一下。你跑这么快过来做什么,还早着呢。”沈诺岚给苾棠盛了一碗粥,放到她面前,“小呆呆,是不是没用早膳就跑来了?正好,一起用吧。” 苾棠嘴角一抽,让临产的母亲给自己盛饭,说出去别人要笑话她不孝了。不过,见母亲这么悠然,她也不急了,松懈下来,肚子还真是饿了,她也不客气,用了一碗粥,又加了两个小包子。 没多会儿,得到消息的林氏和沈书嫣也过来了,沈诺岚渐渐发作地频繁起来,姚世南抱着她进了产房,林氏仔细地净了手,到产房陪着她生产,姚世南却被稳婆赶了出来。 “表姐,你和表姐夫什么时候成亲啊?”苾棠一边不安地瞅着产房的门口,一边随口问道。 “明年成亲。”沈书嫣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棠棠别急,姑姑会很顺利的,稳婆不是说胎位很正吗,前面的府医也说过,姑姑这次怀的是个男孩,健康又淘气,肯定会着急着出来玩的。” 苾棠胡乱地点了点头,府医和稳婆都说没问题,可她心里就是不能放松,这一世和前世大不同,很多人的命运都变了,至少前世她没有听过郭家平冤的事,到她死的时候,郭星锐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一世却成了亲人。 但不管命运怎么转折,都还是这些人,唯有这个弟弟,他是全新的,是前世所不存在的。 这一世真好,她不仅有了父亲,还有了弟弟。 苾棠感动地朝着姚世南看去,却见他额头上都是汗,脸色还有些发白,母亲每一次发出低低的声音,他的眉头就会皱在一起。 “爹爹。”苾棠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别担心,母亲会顺利的。” 姚世南却满是愧疚地看着她,嘴唇翕动,低声道:“棠棠,对不起,当年我竟然没有陪在你们身边。” “现在也不晚啊,咱们一家人,终是团聚了。”虽然阴差阳错,但却比前世好得多。 “棠棠说的对,不晚,咱们一家人团聚了。”姚世南笑道。 父女两个说着话,萧昱琛也赶来了,按理说没他什么事,可他不放心苾棠,再说,万一有个什么情况,有他在的话,至少想要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都能弄来。 苾棠连忙迎了上去,“琛哥哥,你那么忙,何必跑一趟,有医正和颜奕跟着我,不会有事的。” 萧昱琛和姚世南打过招呼,“内弟出生,我怎么能不来看看?棠棠累不累?” “不累,就是有些心急。”苾棠给他倒了杯茶,“琛哥哥先喝茶,刚才听稳婆说快生了。” 萧昱琛、姚世南和苾棠、沈书嫣等在产房外面,林氏则在产房里面陪着沈诺岚,她握着沈诺岚的手,柔声地和她说着话,让她随着稳婆的节奏呼吸、用力。 第119节 “哇——”一声嘹亮的哭声,产房外面等着的四个人齐齐站了起来,稳婆高声报喜: “恭喜恭喜,是位小少爷,母子平安。” 第97章 苾棠极为稀罕这个刚刚出生的弟弟, 隔三差五就去竹园看他。他是全新的, 是前世所没有的,是她重生后才出现在这个世上的, 这让她觉得自己重生是有意义的, 至少,他们一家终于团聚了, 父亲找到了母亲, 现在还有了茂哥儿。 刚出生的小孩子见风就长,到过年的时候,茂哥儿已经能在床上翻身了。 年底向来是最忙的时候,这是苾棠嫁到王府过的第一个年, 各处收了什么样的礼都要仔细登记在册, 而王府给各处还什么样的礼也是有讲究的。王府和竹园不同, 苾棠也不逞能,和褔公公仔细商量过再行事。 各处都照着往年的份例走就行, 唯独成王府不一样,成王妃乔慕柔在腊月十八的时候, 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因为是双胎,比预产的日子略微提前了半个月,不过太医说了,这是正常的,双胎一般都是如此。 昭文帝大喜, 在皇家,如果双胎都是男孩, 再加上是嫡长子,将来很有可能会引起纷争,乃不吉之事。可龙凤胎就不一样了,这是大吉啊。因为这对龙凤胎在正月十八过满月,正好是官府开衙的第一天,昭文帝特意下令,正月十八不上朝,推迟一天,要给这对宝贝孙子孙女过满月。 “褔公公,龙凤胎过满月咱们肯定是要送礼的。”苾棠翻着往年的礼册,皱眉道:“那这年节礼咱们是和往常一样走,还是要比往年更重一些?”她翻了翻以前的,也没有这样的旧例。 福公公恭谨地答道:“年节礼向来都是照着往年的份例走,要是哪家有了喜事,另外再送就是。” 苾棠明白了,“成王妃生产的时候,已经送了玉如意过去。那等满月的时候,我再送两套七宝璎珞好了。” “王妃英明。”褔公公很是满意自家小王妃的行事,她送别人的东西,向来都特意避开吃喝,除非像是什么团圆饼之类有节日特殊意义的,否则都是金银珠宝居多。身在皇家,行事就是要小心谨慎,送别人吃喝是很容易惹上麻烦的,万一中间被人做个手脚,到时候说都说不清,金银之物就好多了,最多是个不喜欢,却不会拿来害人。 商量定了,褔公公就退下了,走到门口,他又回身望了一眼,默默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这成王妃有孕的时间和自家小王妃成亲的日子应该是差不多前后,要是自家王妃能开门见喜,现在也该生下小主子了。 …… 正月十八,成王府小郡王和小郡主满月,有了昭文帝的命令,来王府庆贺的客人特别多,王府前的马车一直排到了两条巷子以外。 苾棠和萧昱琛一起来的,不过萧昱琛去了外院,她则是去了内院,一进去就找到了萧玉灵。 “阿灵。”两人牵着手找了个僻静的亭子说话,“咱俩同龄,我都成亲快一年了,你也该招驸马了吧,有些人既然注定是没办法的,你就想开些,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苾棠实在是急得不行,她都劝过萧玉灵很多次了,可三公主就是不听。原本她还想着撮合表哥和萧玉灵,可自从知道昭文帝对沈家的态度之后,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昭文帝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萧玉灵纳表哥为驸马的。 本朝并没有驸马不能为官的惯例,要是有倒好了,那样昭文帝肯定迫不及待地把表哥指为驸马,这样沈家这一代唯一的男子就远离了朝堂,到下一代还有二十年呢,沉沉浮浮,谁知道沈家到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萧玉灵圆圆的苹果脸硬是瘦成了瓜子脸,她淡淡一笑,“不在一棵树上吊死,那应该在几棵树上吊死呢?” “哎呀,我没开玩笑。”苾棠用了摇了摇萧玉灵的胳膊,小脸紧绷,“阿灵,你这几个月内必须得嫁人!”最近姨母身体大好,已经完全恢复了往日的健康,母亲添了弟弟,表姐下个月就要成亲,她的日子可谓是顺风顺水,唯独萧玉灵的事让她日夜难安。 萧玉灵看她发急,哄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是三公主,上面还有个大姐没嫁人呢,二姐如今也是寡居,三个公主都没着落,我这个最小的急什么。” 苾棠苦恼地皱起眉头,每次都这样,无论她怎么劝萧玉灵,她就是不肯嫁人。昭文帝对他的儿女们向来纵容,三个公主就这么独身着,他竟然也不催她们。做为金尊玉贵的三公主,只要不是沈家人,这朝中的年轻公子们随便她挑选,可她偏偏就只想着那个沈家人。 要是没有和亲的事,苾棠也就由她去了,可偏偏就是今年,大齐出了天灾,西荣趁火打劫,要公主和亲,算起来,可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了。 “阿灵,你好好看看啊,论样貌,表哥他也不是最好看的,朝中重臣家的公子,有的是比他英俊的。论身板,表哥他是文人,太过瘦弱了些,不如那些武将英气勃勃。再说,他还曾经定过亲,没准——”苾棠想说沈书远没准克妻呢,可她终究舍不得这么编排亲如兄妹的表哥,“表哥他真的配不上你,阿灵,你别惦记着他了,换个人吧。” “谁说我惦记着他了!我是过惯了这养尊处优的生活,不想嫁人受拘束罢了!”萧玉灵霍然起身,“我去净手了!” 看着她的背影,苾棠气得小脸涨红,恨恨地踢了一脚亭柱,“冥顽不灵!怎么说都不听!” 一声轻笑传来,苾棠扭头一看,成王萧昱霖正站在不远处,一身玉白锦袍,潇洒俊逸,负手立在阳光下,眉眼温和地看着她。 “成——”苾棠吓了一跳,连忙左右看看,见颜奕就站在亭子外,静静地望着她,这才安心了,屈身褔礼,“大哥。” 萧昱霖缓步上了亭子,他的目光落在苾棠涨红的脸上,“好久没见过棠棠和阿灵吵架了,还怪怀念的。” 苾棠瞥了一眼站在亭子外的颜奕,花木掩映下园子里还有不少别的人,众目睽睽之下成王也不能做什么,她镇定下来,“我和阿灵没有吵架,不过就是我说的话,她不耐烦听,这才借故跑了。” “棠棠小时候和阿灵打架,也是宫里一道别样的风景呢。”萧昱霖站在她对面,顺着她刚才的目光看了看垂手侍立的颜奕,他知道这是萧昱琛给苾棠身边安排的,就算这里是成王府,他也没办法把这个内侍从苾棠身边打发走。 不过,有些话他必须要说,就算这个内侍耳朵灵,能听见他的话,继而又转给萧昱琛,他也要说。 想定了,他又向前一步,看着苾棠警惕地望着自己,他心头一痛,面上表情却不变,压着声音,极低极低,勉强让苾棠能听清而已,“棠棠,仔细听我说,这件事极为重要,关系到你的身家性命。” 苾棠又警惕又好奇,她的一只脚稍稍向后移了移,脚尖点地,这个动作能让她随时后退。 萧昱霖假装没有看见她的小动作,他身子微微前倾,低低的声音压成一线,“棠棠,三弟曾将应允过父皇一件事,他将来是不会立你为皇后的。” 苾棠的脸唰一下白了,她娇软的唇瓣抖了抖,目光犹疑。 “我知道棠棠未必肯信。”萧昱霖低声道:“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打探到的消息,并没有什么人证或者物证,此事极为隐秘,知道的人没几个,可棠棠信我,我绝对没有骗你。” 苾棠的指甲深深地掐到了掌心,她强迫自己尽快平静下来,“皇上身体强健,素无病症,说肃王殿下会登基为时过早,也大不敬。更何况,就算皇上大行,也未必是肃王殿下继位。至于将来谁是下一任皇后,如果皇上真的有了属意的人选,立下遗旨,那也是他老人家的心愿,我们做后辈的理应遵从。” 她努力地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声音中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若是外人未必能发现,可她自幼就长在皇宫,萧昱霖对她是何等熟悉,更何况她是他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女子,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棠棠,父皇属意谁来继位,有目共睹,谁也不是瞎子。”萧昱霖的身子倾得更低了些,下颌几乎要蹭到苾棠的发髻,“可是,这对你是不公平的,你是正经的王妃,将来可能也是太子妃,要是封后的时候不是你的名字,那天下的人会怎么看你?只有一个行为不端犯下大错的太子妃,才有可能被降位,不然怎么可能不是顺理成章的皇后?” 苾棠僵硬地退后一步,她刚要开口,亭子外匆忙跑来一个侍女,行礼道:“王爷,小郡主哭得厉害,谁哄都没用,王妃希望您能过去看看。” “我这就过去!”萧昱霖脸色一变,好似听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急匆匆转身走了。 那侍女又对着苾棠屈膝一礼,“肃王妃勿怪,我家小郡主脾气怪,哭起来只有王爷抱着才肯停的。”她笑了笑,又好似炫耀又好似无奈,“好在我家小郡王皮实,谁抱着都行,不然王爷可真是太忙了。常常两个一起哭了,王爷抱着小郡主,王妃抱着小郡王,一会儿就能哄好。” 苾棠脑子中乱成一团,她大概知道这个侍女恐怕是得了乔慕柔的示意,来她面前特意说这一番话,不过她已经顾不上计较这件事了,随便挥挥手,那侍女也就退下了。 第98章 苾棠没有等萧玉灵净手回来就离开了成王府。 萧昱霖的话虽然无凭无据, 但是却一下子击中了她的心, 这本就是她最不放心的地方。昭文帝忌惮沈家,不让姨母生下嫡子, 那她呢?她也算是沈家的人, 不然怎么会有“沈氏三姝”的名号?萧昱琛信誓旦旦,她也信他, 信他不是个口是心非信口开河的人, 信他言出必诺。可要是昭文帝真的要求他不立自己为后呢?要是昭文帝真的立下遗诏呢? 现在想想,她觉得自己太过天真,昭文帝为了遏制沈家的势力,那么喜欢姨母也要害她终身不孕, 对他的儿女们那么慈爱也不肯让萧玉灵招表哥做驸马, 他又凭什么对自己网开一面? 她面色雪白, 勉强维持着脸上的表情,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成王府, 一路上有不少女眷与她打招呼,好在她本来就生得白, 别人就算见她神色不太对劲也没觉得特别诧异,苾棠嘴角扯出个笑意,点点头就过去了。 第120节 只有颜奕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盯着她虚浮的脚步。他生恐她一时落脚不稳摔上一跤,越跟越近, 最后只离她一臂距离,万一她要摔跤, 他好立刻上去扶住她。 苾棠没有回肃王府,而是坐着马车去了竹园。 沈诺岚正逗弄着胖儿子翻身,见女儿来了,笑道:“棠棠快来,看你弟弟这笨样。” 她漂亮的眼睛笑着望了过去,一眼就发现了女儿脸色不对,扯了个枕头把儿子挡在床的里侧,疾步走到苾棠面前,捧着她的脸仔细看了看,“怎么了,谁给我的小女儿气受了?是成王或者成王妃吗?”今日成王府的龙凤胎满月,这个时候宴席还没散,女儿肯定是从成王府提前离开。萧昱琛是三皇子,二皇子去了封地,昭文帝不会出宫,能压住女儿的也就只有成王夫妻两个了。 “娘~”苾棠软软地唤了一声,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立刻起了一层水雾,她扑进母亲怀里,抱着母亲的腰,把脸埋在母亲的肩头,偷偷蹭掉了眼中溢出的泪。 沈诺岚岂能不知她的小动作,揽着她的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棠棠别急,受了什么委屈跟娘说说,娘帮你出气。” 苾棠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床上的弟弟,他正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见她望向了自己,裂开嘴巴一笑,露出粉色的牙床,一滴透明的口水滴了下来。 苾棠心中一软,哪怕今世她和前世一样,最终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可这一世她却有了父亲和弟弟,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走到床边,把茂哥儿小心地抱在怀里,叹道:“成王妃都生了龙凤胎了,我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娘,叫咱们家的府医过来给我扶个脉,别是我的身体有什么隐疾吧?”也许昭文帝早就给她下了黑手,让她和姨母一样不能有孕,不管如何,她总要弄个明白。 沈诺岚吩咐了一声,走到女儿身边,摸了摸她怀里儿子毛茸茸的头,“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棠棠别往心里去,你成亲还不到一年呢,没有孩子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就我所知,头一年就怀胎的女子并不多。再说,棠棠还小,等再长上两岁更好。” 苾棠默默地点点头。没多会儿,府医就过来了,本以为是自家夫人或者小少爷要扶脉,没想到是肃王妃。他心中虽然疑惑王妃为什么不让王府医正扶脉,口中却什么都没说,屏气凝神,三指虚虚搭在苾棠腕上,少顷,“王妃的身体十分康健,没有任何不合适。话说,调理得这样好的身体,属下也很少见呢。” “既然调理得这样好,为何成亲快一年却不见有孕呢?”苾棠直接问道,这府医是跟随父亲去过战场的,也是忠心之人,她没必要拐弯抹角。 府医皱眉思索片刻,“王妃的身子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连女子常见的宫寒之症也无,按理说是很容易有孕的。不过,孩子乃是父精母血,若是肃王殿下——”他猛地住了口,意识到自己说这话好似暗指肃王不行,连忙改口道:“儿女之事乃是缘分,即便父母皆是康健,也未必会立刻就来,王妃要想有孕,一定不要多思多虑,放开心胸身心愉悦才是正道。” 苾棠也没再继续为难他,让他下去了。 回到肃王府,萧昱琛已经回来了,在外院书房处理事务。苾棠知道他经手的政务多是要事,大都需要保密,所以从来不去他的书房,免得碰上他正和幕僚们商议。 幕僚们确实等了大半天了,年节已经过完,明日就要开衙,有很多事情压着要处理。可肃王从成王府一回来,就进了书房里面的隔间,脸色阴沉得像是暴风雨前夕空中翻卷的墨云,众幕僚都不敢上前去询问。 等到王妃从竹园回了王府,肃王立刻派人把颜奕叫了过来。满月宴尚未结束,小丫头没有等他就直接走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颜奕一板一眼地把当时萧昱霖和王妃说话的情形叙述了一遍,“成王殿下说了什么,王妃的脸色极差。奴才没有听清成王殿下的话,王妃说的话也听得不太清楚,只隐隐约约听到王妃说什么继位、皇后、遗旨什么的。” 萧昱琛手中的茶杯一歪,几滴茶水溅了出来。 颜奕又把王妃回竹园的事说了一遍,“奴才没有进屋,不知王妃和姚夫人说了什么,不过有个府医进了屋,不知道是给谁扶脉了。” 他的话说完,萧昱琛沉默未语,书房中落针可闻,陷入了压抑的死寂。 半晌,他挥挥手,让颜奕退下,自己也起身回了内院,完全没管那等了半天的幕僚们。 苾棠正窝在窗下的软榻上,身上搭着薄薄的毯子,手里把玩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玉马,那是给茂哥准备的小玩意。 萧昱琛走到软榻边坐下,揭开她身上的毯子钻了进去,把她揽进了怀里。 “凉!”苾棠嫌弃地推开他的胸膛,他刚从外面进来,玄色锦衣的前襟一片冰凉。 “棠棠给暖暖就热乎了。”萧昱琛固执地不肯放开她,“棠棠怎么不等我就自己回来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苾棠仰起脸看他,纤长浓密的睫羽在眼睑下打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她还记得他说过要“恩爱两不疑”,就算昭文帝要立下遗诏自己不能为后,那也不是他的错,但她总要弄个明白,不能糊里糊涂活下去。 “我遇到成王了。”苾棠的手指抵在他的胸膛,勾勒着锦衣上暗色的花纹,双目却定定地看着他,“他说你答应了皇上一件事,将来是不会立我为皇后的。” 萧昱琛的黑眸中闪过一丝痛色,却并没有避开她的目光。 苾棠知道了,萧昱霖没有说谎。 萧昱琛缓缓道:“这话也不全对,是有这么一件事,但是我并没有答应父皇,只是父皇说了,将来会立下遗旨,使你不能为后。” 苾棠的手指不停,慢慢划到了他心口的位置,感觉到指尖下坚实的肌肉和蓬勃的跳动,她的声音飘飘忽忽,“那可怎么办呢?到时候我不能为后,那就得别的女子做琛哥哥的皇后,可是琛哥哥又答应了我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该如何两全呢?让我做琛哥哥的妾室,尊别的女子为主母,我生下的孩子为庶子,琛哥哥,我无法接受呢。” 她的语气是那样平静轻缓,近乎呢喃,脸上也没有一滴眼泪,可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已经硬生生憋得通红。 “让棠棠做妾室,让我和棠棠生下的孩子做庶子,不只是棠棠无法接受,我也无法接受。”萧昱琛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抚摸着,指腹的薄茧在那娇嫩莹白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绯红,“棠棠不为后,我便不称帝。” 苾棠平静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了,似是精美的瓷器裂开了缝隙,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为了我,不要那个位子了?” “不,我要。”萧昱琛低声道:“棠棠,生在皇家,我没有那么深的手足情,大哥……我不信任他,二哥并无治国之能,四弟现在看是个好的,可这世上将手足斩杀干净的皇帝实在是太多了,棠棠,我可以不杀兄弟,但是我不能把咱们一家人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里。” 迎着苾棠茫然不解的目光,萧昱琛压低了声音,“如果父皇驾崩时真的留下了那道遗旨,到时候,登上皇位的只能是咱们两个的儿子,我不会称帝,如果儿子还小,我就做摄政王,等他年满十八岁再把政务交给他,我带着棠棠和咱们的女儿去游山玩水。” 苾棠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了,“那、那要是咱们没有儿子呢?” “怎么会没有?!”萧昱琛正色道:“我的母妃只生了一个,就是我这个儿子。棠棠的父母生的第二个就是儿子,咱们两家都不是几代单传难生儿子的。要是没有儿子,那只能说明为夫努力地不够。”他的大掌慢慢滑到了苾棠的小腹,掌心滚烫的温度隔着衣服传了过去,“只要为夫勤勤恳恳地耕耘着,这里总会长出儿子来的。” “呸!”苾棠又是害羞又是好笑,心底深处的感动更是一波一波涌上来,“你当我是块田不成,还‘长’出儿子来?!” 小丫头终于笑了,萧昱琛叹了口气,“棠棠,你下次心里难过的时候,还是直接哭鼻子吧,你不知道,你刚才双目通红硬憋着不肯掉眼泪,那又倔强又心酸的小模样,看得哥哥心都碎了。” 话一说开,苾棠倒真的委屈上了,扑进他怀里,娇娇地唤了一声“琛哥哥~”眼泪很快就打湿了他的前襟。 萧昱琛紧紧地抱着她,低低地叹道:“唉,我的小呆呆呀。” 第99章 把小丫头哄着睡下后, 萧昱琛又回到了外院书房, 一众幕僚还在等他。 萧昱琛把要紧的事简单交代了几句,又道:“皇上身边的人有给成王通风报信的, 不管是谁, 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皇上上次和他提起继位遗旨,这都是机密之事, 当时在场的人只有几个, 除了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还有几个常常在龙案前侍奉的。萧昱琛记忆力极好,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他脑子中还略有些印象。双眸微阖, 仔细地回忆了一番, 就给出了几个名字。 原以为经过这次的事, 小丫头应该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可萧昱琛发现, 苾棠还是有心事,常常撑着下巴呆坐着, 眉头轻锁,似乎在想什么十分苦恼的事。 “棠棠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萧昱琛刚刚从礼部回来,礼部一下子去了一个尚书一个左侍郎,只剩下一个右侍郎苦苦支撑,而这两个空缺又引起了朝中官员纷纷争抢, 他是希望让沈书远任左侍郎,又怕他不愿意, 两人在外面商议了很久,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第121节 苾棠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这些天她想通了,萧玉灵喜欢表哥,是不会轻易嫁给别人的,而让昭文帝同意表哥和萧玉灵的婚事,也是不太可能的。好在昭文帝已经给表哥赐过婚,对方却是通敌卖国的人家,经过这次失败,昭文帝估计不会再给表哥指婚,只要坚决不同意三公主的婚事就可以了。 既然没有办法促成这门婚事,萧玉灵又不肯嫁给别的人,那就只好尽量避免让她去和亲。 前世,这一年进了五月之后,整个北方发生了罕见的大旱,她偶尔听韩从瑾说起过,除了几条比较大的河流外,小的支流湖泊全都见底了。可这些大河又不会改道,离河流远的地方基本是颗粒无收,有些灾情严重的地方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剧。 西荣就是趁着这次天灾,大齐无暇他顾,提了不少过分的条件,其中一条就是让公主和亲。 苾棠想不出什么解决大旱的好法子,她自幼被母亲逼着学习,可谓是博览群书,可她往往不求甚解,此时再去读过的书中搜寻答案,却是一无所获。 至于大旱之后的朝廷赈灾,一是车队缓慢,二是层层克扣,到灾民手中的只有十之一二。 也许提前筹备的话,能使情况略好些,可她又以什么借口来说服萧昱琛提前准备应对一场毫无征兆的灾情呢? “怎么,棠棠有话也不能对我说吗?”萧昱琛笑着坐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在白嫩的掌心啄了一下。 “唔……琛哥哥,我……”苾棠犹豫半天,要想提前应对这场天灾,她是不可能做到的,只能靠萧昱琛,“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连着好几天做梦,都梦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琛哥哥,有时候我做梦真的很准的,像我十四岁那年秋狩,大公主和二公主联手,想要栽赃我偷了手串,我就提前梦到过,结果真的就发生了!” 她生恐萧昱琛不信,搜肠刮肚地想了一番前世今世都发生过的事,发现这样的事却不多,不知不觉间前世的轨迹已经大不相同。“对了,我还梦到过琛哥哥送我碧木珠,不过是在我十五岁及笄时送的贺礼。虽然时间上差了些,可那珠子真的是一模一样的!” 萧昱琛的目光陡然变得幽深起来,他其实早就生了怀疑,只是不敢确信,小丫头十四岁那年昏迷了好两日才醒来,醒来之后还以为她已经死了,说了些颇为奇怪的话,他当时就在她的床前,听得一清二楚。 至于那个碧木珠,他原本就是想给她当作十五岁及笄贺礼的,那是因为当时他没有找到送给她的好机会。 “棠棠别急,我自然是信你的。”萧昱琛揽着她,低声问道:“棠棠梦到什么可怕的事了?” 见他肯听自己的,苾棠松了口气,“我梦到今年五月之后,整个北方大旱,颗粒无收。大河支流和湖泊全部见底,百姓们没有吃的,就啃树皮,有些地方连树皮都啃光了,就有人吃观音土,直吃的腹破肠摧,甚至还发生了易子而食的惨剧。” “大旱?”萧昱琛目光沉沉,他知道小丫头看过的书多,但是绝对没有他读过的多,更没有他读得精读得细。就他看过的书中,有提到大旱的,但却没有小丫头说的这么详尽。 那么,小丫头是怎么勾勒出这幅旱灾场景的? 苾棠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他不信自己说的大旱真的会发生,急道:“琛哥哥,我说的都是真的,大旱发生后,朝廷赈灾的粮食一时半会儿送不到,就算送到了也只有十之一二,北方的百姓们试图向南方迁徙,途中又是饿死不少,能顺利抵达南方的只有极少数。” 她越说越详尽,萧昱琛的黑眸愈发幽深,他问道:“那京都呢?京都又是个什么情形?” “京都……”苾棠的神色黯淡,“西荣使者趁机前来,提了很多过分的条件,还、还害得阿灵去和亲了。” “阿灵和亲是嫁给西荣的老皇帝了吗?”萧昱琛循循善诱。 苾棠嘟起嘴,“不是,阿灵嫁给西荣太子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过了两年,西荣和大齐突然又打起来了,你领兵出征去了。我倒是没有听到阿灵的死讯,可两国交战,和亲的公主就算没有被祭旗,那日子能好到哪里去?” 她连两年后的事情都知道?萧昱琛心中那个不敢置信的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他并不信鬼神之说,可小丫头分明就像她昏迷时刚醒来时所说的那样,是已经死过一次了。见小丫头只顾着担忧,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他也不点醒她,“棠棠别急,大旱虽然没有办法避免,可我们却可以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苾棠眼睛一亮,白嫩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萧昱琛的衣袖,“如何应对?需要我做什么?对了,我有不少嫁妆,都可以捐出来的!”母亲给她准备的嫁妆特别多,反正她也一辈子用不完,全都拿出来也无妨。 “何至于此。”萧昱琛轻笑一声,他从不和小丫头提起政务,小丫头对这些也不感兴趣,不过既然她这么担忧大旱,他倒是不妨和她说说。“第一,现在还是正月,天寒地冻还没开春,北方的农户完全可以改种更加耐旱的作物,如高粱、粟米之类。第二,赈灾物资运过去路途遥远,耽误时间,可以就地屯粮,在北方各州府县衙的粮仓中屯满粮食,派专人去办此事,采买、照管、发放都由专人负责。第三,可以完善水利,这个工程浩大,未必能在大旱来临前完成,只能说尽量缓解灾情。第四,在通往南方的各大官道上设立临时驿站,给迁徙的灾民提供粮食饮水……” 他顿了顿,见苾棠眼睛一眨不眨,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笑道:“暂时就想到这么多,具体的等我和幕僚们商量过后,有了确定的计划,再来跟棠棠细说。” 苾棠满眼都是崇拜之色,他太厉害了,不过是听自己提了一句,就已经想出了这么多的应对法子,要是自己更早些告诉他就好了,至少准备的时间更充足,没准他说的完善水利也能完成呢。 萧昱琛见她这样崇拜地望着自己,心中甚是愉悦,修长的指尖捏了捏她的小鼻头,“小呆呆。” “琛哥哥!”苾棠扑进他怀里,脸颊在他的衣襟上蹭了两下,柔软的胳膊环住他劲瘦的腰身,“琛哥哥真是、真是太好了!”不仅没有对她的“梦话”嗤之以鼻,还提出了这么多的解决法子,没准这次的天灾也能顺利应对呢。 “那还要感谢棠棠做了这样的梦呢。”萧昱琛的大掌在她背上不轻不重地抚摸着,黑眸中有隐隐光芒闪过,“对了,在棠棠的梦里,和韩从瑾的婚约是什么时候解除的?” 苾棠光顾着高兴,完全没有发现他话里暗藏的陷阱,不满地皱起眉头,“没有解除,我嫁给他三年之后——” 她陡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差点把舌头给咬了,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身子也僵住了。 萧昱琛的黑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冷光,他现在可以确信,小丫头确实有前世的记忆,她前世嫁给了韩从瑾,不知为何被萧昱霖所杀,死后竟然重生了,她昏迷醒来,就是她重生之时,当时他亲眼见证了这一时刻。可是,以洞房花烛夜小丫头的反应来看,她分明是不知男女之事,那韩从瑾娶了她,竟然又冷落她? 感觉到怀里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萧昱琛低头在她白净的脑门上轻轻一吻,柔声道:“棠棠别怕,就算有前世的记忆也没什么,有些事虽然无法解释,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兴许是那孟婆见棠棠生得好看,一时走了神,忘了给棠棠喝下孟婆汤了。” “你、你——”苾棠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水光盈盈,雪白的脸颊上泪痕斑斑,娇软的红唇轻颤,“你不怕我?不嫌弃我?”重生之说,太过荒诞,闻所未闻,她一直担心别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会把自己看成野狐精魅。她刚刚又说了自己曾经嫁给韩从瑾三年,他会不会嫌疑自己是二嫁之人? “棠棠不过是多了前世的记忆,这有什么好怕的?!”萧昱琛长眉一挑,本来严肃正经的表情顿时变得邪魅,“再说,我喜欢棠棠这么多年,别说是多了些记忆,就算棠棠真的是女鬼,我也要把你娶过来,睡了!” “呸!”他突然说起荤话来,苾棠的脸上一时红一时白,竟然不知道自己该继续哭还是该笑。 萧昱琛修长如玉的手指抚在她的脸上,将那泪珠细细抹去,“棠棠别担心,在我这里,棠棠永远都是我的妻。至于别人,这件事太过惊世骇俗,弄不好被人指为怪力乱神就不好了,棠棠不要告诉别人,嗯?”他可以保证自己待她始终如一,不管她是多了记忆也好,还是真的是个女鬼也罢,但他可不敢保证别人会怎么想。 苾棠低低地应了一声,“我本来也没打算告诉任何人的。”要不是萧昱琛太过狡猾,她连他也想瞒着的。这是她最大的秘密,沉甸甸地压在心里已经两三年,此时被萧昱琛洞悉,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第100章 见她情绪稳定下来, 萧昱琛揉了揉她乌黑柔软的头发, “棠棠跟我说说前世的事,好不好?”他很想知道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昱霖为什么要杀她, 他明明是喜欢她的,怎么下得去手? 苾棠靠在他怀里, 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纤白的手指压在他的胸膛,感受着那蓬勃的跳动,缓缓道:“前世的好多事,这一世都改变了。前世我和母亲始终没有离开白家, 我嫁给了韩从瑾, 他、他被成王威胁……” 她迟疑起来, 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难道要告诉他, 他的大哥一直在觊觎自己? 萧昱琛何等敏锐,只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大哥喜欢你,我从来都是知道的,棠棠不用避讳。大哥威胁了韩从瑾,不许他碰你,是不是?”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前世嫁过人, 同自己洞房花烛时却完全不懂男女之事。 苾棠点点头,“是这样。我嫁给韩从瑾三年后, 大齐、西荣打了起来,你领兵出征。突然有一天,我被送到了那个、那个被你铲平了的皇家别苑,我被关在那里,京都大乱,萧昱霖只匆匆来过一两次,听看守我的两个嬷嬷说,你领着铁骑杀回了京都,血洗了成王府。” 她咽了下口水,艰难道:“最后一天,萧昱霖来了,他的白袍上染了血,他说让我陪他一起走,他杀了我,又用同一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膛,这个时候,你、你来了,穿着玄色软甲,我模模糊糊看到了你的身影,然后,然后我就在坤宁宫醒了过来。” 她光是听她这样说了一遍,萧昱琛的一颗心就像被尖刀狠狠地绞成了碎片,他无法想象,前世的自己亲眼看着她死在面前,该是如何得痛彻心扉。只差了一步,他就永远失去了她,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让她嫁给韩从瑾的。 苾棠被他满脸的阴鸷冰寒吓到了,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袖口,满是愧疚地望着他,“对不起,琛哥哥,我好没用,我被关在皇家别苑,虽然经历了一遍,可当时京都具体的情形一概不知,皇上究竟有没有活着我不知道,连母亲、姨母、舅舅的情形也不知道。” “棠棠!”萧昱琛紧紧地抱着她,黑眸中全是痛惜,“对不起,前世的我让棠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还害得棠棠早早地……,对不起,棠棠,是我的错,我应该护好你的。” “琛哥哥……”苾棠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把脸埋在他怀里,眼泪不由得又冒了出来,她好庆幸自己重生了,父亲母亲团聚,又多了个弟弟,她好庆幸自己嫁给了萧昱琛,他是如此得好,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第122节 …… 自从把事情说开之后,苾棠前所未有的轻松,一直压在心底沉甸甸的秘密,已经不复存在。甚至萧玉灵的事情她也不再担心,因为萧昱琛确实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应对旱灾,当然,他没有说此事与苾棠有关,而是借了善觉寺了智大师的名头。 本来众人都不太相信所谓的旱灾说法,过年的时候北方下了大雪,所谓“瑞雪兆丰年”,这应该是好苗头才对。可了智大师乃是得到高僧,既然他开了口,那这大旱十有八|九是要发生的。退一步说,就算没有发生也没损失什么,水利修建了以后还能用,能大大地提高粮食的产量。各州府县衙屯的粮食又不会消失,没有旱灾发生也不过就是白折腾一下而已。 唯独这个舍弃小麦种高粱、粟米不太好推行,粟米还好些,高粱的口感和小麦就差远了,用来酿酒还差强人意,要是人吃的话却算是粗粮了。 好在京都官员包括昭文帝本人对了智大师都推崇备至,下了明令让北方农户必须种植这两样,又免费发放种子,要是种植高粱粟米的还会减税。农户为了这些实惠,还是很乐意的。 独独了智大师担了大风险,要是到时候没有大旱,他的名声可就臭了。萧昱琛悄悄地送了几坛子珍藏好酒,又陪着了智大师对弈几局,这才安抚了吹胡子瞪眼的大师。 …… 二月,承平侯郭星锐大婚,他没有大宴宾客,当初郭家落难,人人都是袖手旁观,亲朋好友都是纷纷撇清关系,肯站出来替郭家说话的人寥寥无几,这些帮助过他的人他都记在心里,这次都邀请上了。 苾棠一大早就来了四明街,她给沈书嫣带的添妆礼是一整套翡翠头面,碧绿油润。看着表姐梳妆打扮,平时清冷得像一枝白梅,此时穿上大红的嫁衣,戴着璀璨的凤冠,眼眸明亮,唇瓣嫣红,竟然艳丽得让人错不开眼珠。 “表姐,表姐夫揭开盖头一准得傻眼!”苾棠十分开心,眼睛弯成了月牙。 沈书嫣仔细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见左边的眉梢有些淡,用黛笔重新描了描,然后满意地点点头。不管平时多么不喜梳妆,大婚之日她还是希望郭星锐能喜欢。 “啊,沈表姐可真好看!”迈进屋的萧玉灵惊叹一声,继而看见一旁的苾棠,朝着她撇撇嘴,把带来的添妆礼送给沈书嫣,坐到了离苾棠最远的地方。 苾棠笑了起来,她前些天见着萧玉灵就催她成亲,估计把人家给烦得够呛。她走到萧玉灵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对一脸警惕和警告的萧玉灵摆个最无辜无害的笑脸,“阿灵别躲着我啦,放心,我不烦你了。那些不爱听的话,我再也不说了。”现在萧昱琛已经着手应对灾情,就算大旱发生了,也不至于毫无准备被西荣要挟,昭文帝这么爱他的子女,要不是迫不得已,是不会让女儿去和亲的。 “当真?”萧玉灵半信半疑,过去几个月她就像魔怔了似的,非要逼着她尽快嫁人,她实在是怕了。 “真!真真的!”苾棠用力点点头。 萧玉灵傲娇地一抬下巴,“那好吧,原谅你了。” 沈书嫣在一旁看着她们两个说笑,眼中却闪过一丝黯然,三公主和哥哥…… 一阵鞭炮声响起,外面有人喊着“新郎倌来了”,喜婆不慌不忙地把盖头搭在沈书嫣的头上,扶着她的胳膊,“该去拜别父母了。” 沈书嫣跪在沈诺岱和林氏面前,听着父母最后的教诲,萧玉灵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看向一旁,沈书远没有穿惯常的青衣,而是换了身绛红色的锦袍,毕竟是妹妹的大喜之日,他也穿得喜庆了些。 萧玉灵从未见他穿过红色,男子穿红色常常会显得有些女气,更何况是文弱书生,可在萧玉灵看来,沈书远穿什么颜色都好看,这身红衣衬得他面如冠玉,负手站在那里,如芝兰宝树一般,清隽儒雅。 她目光灼灼,沈书远自然感觉到了,其实在她看见自己之前,他早已经看见她了,她随着妹妹一起出来,他第一眼看的不是一身嫁衣盖头遮面的妹妹,而是萧玉灵。他甚至还控制不住地想象了一下,要是萧玉灵穿上一身嫁衣该是什么样子。可惜,她圆圆的小脸瘦成了瓜子脸,也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圆回去。 他不想去看萧玉灵,此时她正盯着自己呢,要是对视的话一定会把她吓得移开目光,他想让她多看自己一会儿,那灼灼目光让他觉得浑身都热了。 萧玉灵盯了好一会儿,见沈书远只是淡淡地看着前方,丝毫也不朝自己看上一眼,渐渐地有些气馁,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想着这人真是讨厌,明明自己就站在他对面,他却是视而不见。 冷不防,沈书远的黑眸扫了过来,萧玉灵吓了一跳,慌忙低下了头,随即又觉得自己这样子简直是掩耳盗铃,又抬起头来,强装镇定地看向一旁,偏偏就是不敢再看沈书远。 他俩这眉眼官司别人没注意到,苾棠却看得一清二楚。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有昭文帝在,表哥和三公主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修成正果?就算萧玉灵避免了和亲的命运,也不能嫁给表哥,难道她就这么一直在闺阁中蹉跎?表哥也是一样,娶不到萧玉灵,他显然也不想另娶旁人,他可是沈家唯一的嫡子,舅舅能放任他不成亲? 苾棠越想越觉得颓然,甚至起了个荒唐的念头,要不她用点龌龊手段,把表哥和萧玉灵强行凑一块算了? 念头一起就被她自己否决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也不能害好朋友的清白。再说,就算生米煮成熟饭,昭文帝也未必会妥协,到时候没准还会激怒他。 苾棠的心里又起了一个更阴暗的念头:要是昭文帝早点驾崩就好了,到时候多少人就解脱了,不说阿灵和表哥,就是姨母也能解脱。 姨母现在虽然又恢复了往日的康健,可她不快乐,她的内心是压抑痛苦的,还有一种内疚自责,这些苾棠都知道。她觉得姨母只有离开皇宫、离开昭文帝才能重新焕发生机,可昭文帝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一国皇后离宫,皇帝脸上肯定难看,更遑论他那偏执的情感。姨母待他虽然不是冷若冰霜,但完全就是恭敬疏离,再没有以往的甜蜜,只是把他当作掌握了沈家生杀予夺大权的上位者。 即便如此,昭文帝还是会隔三差五地去坤宁宫坐一坐,心情好了说两句,心情不好就呆坐一会儿。 这样的他,是不可能允许姨母离开的。 该怎么才能让姨母离开皇宫呢? 第101章 有了萧昱琛筹备应对大旱之事, 苾棠轻松了很多, 她觉得这一世萧玉灵不会再走上和亲的老路了。想着自己成亲快要一年,这一年也着实发生了不少的事, 她和萧玉灵的见面都少了。这中间还夹杂着表哥被赐婚的事, 萧玉灵心里必然是不好过的。 到了三月三上巳节,春暖花开, 苾棠约了萧玉灵去临平湖畔踏青。 “好呀, 终于想起我来了,你自己说说,都有多久没有主动找过我了?”萧玉灵一来就捏住了苾棠的鼻尖,稍稍用力。前几个月苾棠见了她就唠叨嫁人的事, 烦得她不行, 苾棠不唠叨了, 她又想她了。 “呵呵,我这不是来了吗?”苾棠把她的手扯开, 把自己的鼻尖挽救出来,挽着她的胳膊在临平湖畔的草地上散步, “阿灵,今天天气可真好,咱们走走。” 上巳节本就是年轻男女相约出门踏青的日子,临平湖畔风景优美,湖面波光粼粼, 湖畔种了一排垂柳,微风拂过, 柳枝轻摇,好似少女婀娜的细腰,绿草茵茵,干净柔软,向来是人们最喜欢的游玩场所,此时这一片已经有不少穿着轻薄飘逸春装的女子和衣衫华贵的公子,苾棠一眼望去,很多都是她认识的。 苾棠倒真的没说什么成亲的事,叽叽咕咕和萧玉灵说她最近淘了什么新奇的话本子,这可是萧玉灵最喜欢的,两三句就被她勾起了兴致,两人说着市面上新出的话本子,又约好了过两天把各自手里的交换着看一遍。 “姐姐。” 苾棠正兴致勃勃地和萧玉灵商量着下次交换的话本子,冷不防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却是白芳桐。她穿了件宽松的桃红色褙子,用银线绣着玉兰花,一手撑在后腰,一手抚在自己的小腹上。 看着她这奇怪的姿势,苾棠眨眨眼,目光在白芳桐的小腹上掠过,难道她是有孕了?小肚子倒是不甚明显,仔细看又似乎确实鼓起了一些。 白芳桐见她看向自己的肚子,特意把腰身挺了挺,让那尚未显怀的肚子更凸起些。天知道她为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吃了多少苦头,自从她嫁到延平侯府,韩从瑾根本不与她同房,侯夫人恨她算计了儿子,根本不带她去结识交际这个圈子里的女眷,日日地磋磨她,后院里这软刀子杀人的法子多得很,她身上一点儿伤都不见,就算想哭诉抱怨都没有人听。 不知道费了多少的水墨工夫,她总算是和韩从瑾有了那么两次,得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管吃了多少苦头,这都是值得的。自从有了这个宝贝,她俨然成了侯府最娇贵的那个人,侯夫人也不磋磨她了,日日好吃好喝地供应着她,韩从瑾对她虽然还是板着脸,但看向她肚子的目光却温和了很多。 苦尽甘来,她恨不得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自己过得很好,她是名正言顺的延平侯世子夫人,将来还会是侯夫人。所以趁着上巳节,特意出来晃悠一圈,在遇到苾棠之前,她已经跟很多人打过招呼了。 “姐姐也出来玩儿吗?”白芳桐笑得有些谦卑,被延平侯夫人磋磨了一年多,她才知道自己当初错的是多么离谱,和韩从瑾有过几次对话,遥遥地见过威名赫赫的肃王殿下,她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她这个姐姐嫁的可以说是除了皇上之外最有权势的那个人,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延平侯府碾平,要是她和苾棠亲亲热热有来有往,延平侯府里谁敢对她不敬?可惜,这天大的靠山硬是让她给作没了。 苾棠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咱们可不是什么姐妹,韩夫人莫要弄错了。” “姐姐,过去是我错了,看在妹妹年幼无知的份上,看在咱们姐妹十几年的情分,姐姐你就原谅我吧?”白芳桐觑了一眼苾棠的神色,见她丝毫不为所动,知道自己先前做的太过分,恐怕这姐妹情是无法挽回了,她决定退而求其次,苾棠原不原谅自己也无所谓了,只要在外人眼里她们还是姐妹就行。 第123节 想定了,白芳桐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清丽的脸上慢慢浮起委屈,眼中泪光盈盈,泫然欲泣,“姐姐,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吗?妹妹是真心认错的。” 一旁已经有人看了过来,苾棠笑了一声,“呵,你要是真心认错,且把称呼改一改吧,我姓姚,父亲是姚大都督,你姓白,你要是叫我姐姐的话,别人会误会你是我们肃王府的侍妾呢。”她看了看不知所措的白芳桐,“怎么,你还是不知道吗,啧啧,延平侯府的世子夫人竟然如此不通人情世故,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啊。” 萧玉灵笑道:“三嫂,这哪里是不通人情世故,这是连常识都没有,延平侯世子夫人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亲王妃,见面了直管挺着腰也不知道如何见礼,真是……呵呵。” 眼看着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白芳桐这戏也演不下去了,匆忙一褔礼,“妾身见过肃王妃、见过公主殿下。” 苾棠摆摆手,“去吧,莫要打扰我和三公主说话。” 白芳桐再厚的脸皮也待不下去了,匆忙地后退转身欲走,却不妨碰到了身后的一个人,她抬头望去,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在庆王府让她自打耳光的二公主萧玉彤,那次是萧玉彤故意要害她,这次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真的撞到了萧玉彤。虽然不知道这位金尊玉贵的二公主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但白芳桐知道,这次自己可是凶多吉少。 她慌忙行礼,“妾身冒犯了公主殿下,还望公主殿下看着妾身有了身孕的份上,高抬贵手。”她屈着身子行礼,肚子越发不明显,她主动点出自己怀有身孕,也是希望萧玉彤能收敛些,莫要像上次在庆王府那样对付自己,毕竟,萧玉彤就算再跋扈,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害一个世子夫人小产。 萧玉彤的脸色陡然阴沉起来,阴恻恻地盯着她的肚子。 白芳桐觉得她的目光像是两把利剑,都快要刺到自己的肚子里面了,她突然想起萧玉彤似乎是小产过两次,听说可能与以后的生育有碍,她顿时后悔起来,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好死不死她为什么要提有孕的事,这下更戳中了萧玉彤的伤心事。 “这肚子里的孩子是……韩世子的?”萧玉彤的目光一寸一寸在白芳桐那不甚明显的腰身上滑动,自己从小喜欢到大的男子,无瑕美玉一般的韩从瑾,竟然让这么个不起眼的女子给抢走了,还怀了他的孩子。 “二公主这是何意?!”白芳桐顿时激动起来,萧玉彤这话简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质疑她肚子里的孩子来历不明,“妾身嫁给了韩世子,是堂堂正正的延平侯世子夫人,二公主何故要信口雌黄污蔑妾身的清白!” 萧玉彤眉毛一扬,“本公主不过是一时想不起来你嫁的是哪家,故此一问。没有人教过你吗,公主问话你老老实实回答就是了,怎么反倒要指责本公主信口雌黄?还说本公主污蔑你?本公主污蔑你什么了?!” 白芳桐顿时说不出话来,确实,萧玉彤的问话也可以理解为是在问她“夫君可是韩世子”,她刚才实在是被羞恼冲昏了头脑。白芳桐再一次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妾身错了,求公主殿下恕罪!” 萧玉彤暗地里恨了苾棠好些年,就因为她和韩从瑾自幼定亲,又有沈皇后和沈家护着,害得她一点儿机会都没了,好容易苾棠和韩从瑾退了亲,却被这不起眼的庶女捞了大便宜。她对白芳桐可谓是恨之入骨,没事还要找事,更何况这次是白芳桐在众人面前冒犯了她,先是撞到她身上,又言辞过激出言不逊。 她抬眸扫了一眼围观众人,见苾棠和萧玉灵站在一旁,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上次在庆王府她就知道苾棠不待见这个庶妹,这次显然也不打算帮她,心中更是有恃无恐,冷哼一声,“本公主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骂过本公主信口雌黄,韩夫人倒是胆气足。” 白芳桐想起上次那五十个耳光就是一阵胆寒,瑟缩道:“求、求公主殿下恕罪……” 萧玉彤笑道:“本公主也不是那蛮不讲理的人,你冒犯了本公主,跪一跪总是应该的,就在这里跪倒天黑吧。” “不、不要。”白芳桐急了,她的身孕其实还不满三个月,要不是想着出来炫耀一番,本应该等坐稳胎之后再出门的,现在还是早上,要是跪到天黑,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她慌乱地四处看着,希望能找到救自己一命的人,惶惶然看到苾棠的身影,“姐姐、不,肃王妃,求你救救妾身,看在咱们曾经在一个府里姐妹相称十几年的份上,救救妾身肚子里的孩子吧,妾身跪到天黑孩子就保不住了!”她哀哀地哭了起来,连着给苾棠磕了几个头,这次倒不是作戏了。 苾棠叹了口气,要是白芳桐一个人,她是绝对不会插手去管。可她最近对孩子极为渴望,又亲眼看着弟弟是怎么在母亲的肚子里一点点长大直至出生,对白芳桐肚子的孩子天然抱着一丝怜悯。 她看了看萧玉彤,见对方毫无退缩之意,笑道:“下个月秦驸马就过世满一年,妻子为夫君守孝乃是斩衰三年,可公主不同,只需一年齐衰即可。下个月出了孝期,有些事二公主也该考虑考虑了。” 萧玉彤一愣,猛然反应了过来,对呀,下个月她就出孝了,她完全可以再次嫁人了! 这次,她可以嫁给韩从瑾了! 以前韩从瑾未婚妻的位子被苾棠占了,偏偏她还拿苾棠没办法,挤不走她,这白芳桐算什么东西,她完全可以让白芳桐从正妻的位子上退下来的! 一想到自己终于要嫁给心心念念多年的檀郎,萧玉彤兴奋得脸都红了。 苾棠指了指地上的白芳桐,“这人也不是故意的,二公主还是高抬贵手吧。”她想萧玉彤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可以救白芳桐肚子里的孩子,但白芳桐这种没事就想过来踩自己一脚,有事还想让自己帮忙的人,她就没必要客气了。 萧玉彤一想,也对,她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害了延平侯府的嫡孙,再上门去想要嫁给韩从瑾,那样只会增加事情的难度。要知道她是已经嫁过人了,韩从瑾也有了正妻,事情本来就不是很好办,父皇那里恐怕要费些工夫才能成。 想到这里,萧玉彤故作大方地一摆手,“去吧,下次小心些。” 白芳桐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逃过了一劫,只以为是萧玉彤看在苾棠的面子上放了自己,这个地方她是不敢再待了,只想赶紧回家去,匆匆忙忙地从地上爬起来,行了礼就跑了。 萧玉彤高兴地走了,众人见没热闹看,也都散去了。 “棠棠,怎么你一提二姐要出孝期的事,她就把白芳桐给放了?”萧玉灵好奇地问道:“因为高兴?” 苾棠笑了,“确实是因为高兴。阿灵,你二姐呀,从小就喜欢韩从瑾。” 萧玉灵经过沈书远被父皇赐婚的事,早已经成熟许多,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啊,棠棠,你变坏了呢!” 说完,她也笑了起来,“怎么办,我竟然觉得这样很好,棠棠,我也变坏了!” 两人肩并肩头靠头,笑成了一团。 第102章 不知萧玉彤是如何与昭文帝磨缠的, 反正到了五月, 昭文帝真的让萧玉彤嫁给了韩从瑾,至于白芳桐, 倒是没有成为小妾, 而是成了平妻,毕竟为了自己女儿就把人家明媒正娶的正妻降为妾室, 这事前所未有, 昭文帝还是有些不好做得太过分了。 萧玉彤喜欢了韩从瑾这么多年,一刻也不愿多等,到了五月底就成了亲,她为了表示对韩从瑾的喜欢和尊敬, 没有住在公主府, 而是像个普通媳妇一样住进了延平侯府。 延平侯夫人对于白芳桐本就不喜, 来了个公主把她压下去心里更是痛快,而且自己儿子娶到了皇家公主, 她还觉得很有面子。侯夫人在府里说一不二跋扈惯了,即便在萧玉彤面前很是注意, 两人还是很快就起了冲突。 侯夫人、二公主、白芳桐三个女人你恨我我恨你,每日里各使手段,延平侯府乌烟瘴气,下人们苦不堪言,延平侯和韩从瑾下了值也不愿意回家, 在外面能留多晚就留多晚,回家了就直接睡在书房。没多久, 白芳桐就小产了,侯府女主子们间的矛盾更加激烈起来。 不过,这些事苾棠已经完全不关心了,因为进了五月之后,北方就再也没有下过雨,太阳却一日烈似一日,大旱的征兆已经出现了。 到了七月,临平湖的湖水下降了一半,往年碧叶连天的荷花枯萎了,很多人家的井里都打不出水来了。 田里的庄稼没有雨水,小麦干瘪,好在北方大部分农田都种上了耐旱的高粱和粟米,虽然受些影响,但却没有到绝收的地步。 了智大师一时名声大噪,他本就是高僧,又预言了这场大旱,使得大齐避免了一场浩劫,每日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去善觉寺求见。了智大师苦不堪言,来的人太多,他一概不见,可有那胆大的还要偷偷地爬到他的院墙上窥视,想要一睹大师真容,好几次他偷偷喝酒都差点被人看见,吓得他一失手打碎了一坛萧昱琛送的醉八仙。 服侍他的小和尚唬得面无人色,扯了床被子就扑了上去,这酒香气浓郁,要是让外面的人闻到了,大师的名声可就毁了! 善觉寺反应迅速,很快就派了十几个小和尚,守在了智大师院外四面八方地围住,不让人靠近。 因为早有准备,这场大旱没有给大齐带来绝境,虽然粮食减产,税赋减了不少,国库略显单薄,但好歹还过得去。 苾棠本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西荣不会再借机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没想到到了九月,西荣二皇子宇文捷竟然亲自来了京都。 萧昱琛回到王府的时候,苾棠正在屋里转圈圈,她眉头紧锁,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见萧昱琛进了屋,一下子就扑了上去,“琛哥哥!” 萧昱琛双臂张开,稳稳地接住了她,顺势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虽然说成亲已经一年半了,但这么热情的小娇妻还是很罕见的。 第124节 自己的豆腐被吃了,苾棠完全没有计较,她已经顾不上这个了,拉着萧昱琛的衣袖,“那宇文捷说什么了?他有没有提出要公主去和亲?” 初听宇文捷来京都,苾棠惊得手中的茶杯都掉了,前世来京都的是西荣使者,她记得很清楚,宇文捷没有来,原以为这次西荣不会来人了,没想到这位二皇子倒是自己来了。 “别急,他什么也没提。”萧昱琛安慰道:“这次咱们大齐并未陷入困境,他就算提了什么要求,父皇也不会同意的,更别说让公主去和亲了,说起来,这都是棠棠的功劳。” 这次旱灾来势汹汹,要不是有了苾棠的提前示警,从各方面都做好了准备,大齐还真的会陷入麻烦。 萧昱琛双臂环抱着苾棠,低下头在她的脖颈处深深吸了口气,幽幽地香气袭来,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棠棠立了这样的大功劳,却没得到一点儿奖赏,甚至连好名声都让了智大师给得了,棠棠想要什么,告诉哥哥,哥哥满足你,好不好?” 苾棠毫不客气,“我只有一个要求。” “说。” “那宇文捷上次来可是勾了两个官员,一文一武为了他叛国,这次你们肯定会有所防备,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密切监视,对不对?” 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敏感了,萧昱琛赞许地点点头,“没错,这次接待宇文捷的事由沈书远主理。”礼部一下子空了尚书和左侍郎两个位子,他和沈书远商量过后,沈书远任了礼部的左侍郎。事实上他也能猜到宇文捷为什么要亲自来这一趟,因为他埋下的两个钉子都被拔掉了,他这次来一定是想故技重施,再找两个人做他的眼线。 听说表哥负责接待宇文捷,苾棠松了口气,表哥是绝对不会愿意让阿灵去和亲的,不过,表哥那都是明面上的,萧昱琛肯定还会暗地监视宇文捷。“那要是宇文捷提到任何关于阿灵或者和亲的事,琛哥哥都不能瞒我,一定要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萧昱琛的黑眸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点了头。 按理说宇文捷说的话关系到两国机密,他不该跟苾棠说,可他刚刚说了要奖励她的,怎么能当下反悔。再说,他也知道小丫头为什么要知道这个,她实在是被前世萧玉灵和亲的事吓到了,她又不是要探听什么不得了的情报,只是要知道关于和亲的事,他会告诉她的。 次日,皇宫举办了宴会,招待远道而来的西荣二皇子。 宗室勋贵、朝中大臣来了不少,苾棠身为肃王妃,也要参加,连承平侯郭星锐也来了。 开宴前,苾棠没发现表姐,她找到了郭星锐,“表姐夫,表姐她没有来吗?”虽然知道表姐向来不参加宫中宴会,但那都是成亲前,她想着成亲后会不会有所改变,看来还是没有。 郭星锐摇了摇头。 苾棠不放心地叮嘱道:“表姐夫,那宇文捷……他虽然是郭家的仇人,可他现在是远道而来的西荣使者,等会儿你见了他,可不要生气冲动。”她实在有些担心,郭家被满门抄斩,说到底这宇文捷是罪魁祸首。 “将来,我会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报仇。”郭星锐倒是没料到她会专门来嘱咐自己,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目光柔和了些,“放心,为了你表姐和……我也会克制住自己的。” 苾棠听到了他话里的停顿,为了表姐和谁?郭家已经没有别人了,整个承平侯府就住了表姐和郭星锐两个主子。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起来,“表姐她、她是不是有了……” 郭星锐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嗯,还没到公布的时候。” 苾棠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表姐有了身孕了!一般人家都会等三个月坐稳了胎再公布喜讯,估计表姐是两个多月,所以郭星锐说还没到公布的时候。“表姐夫,太好了,恭喜你!” 郭星锐点了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苾棠说了明后天就去承平侯府看表姐,两人才分开。 “小呆呆只看见了表姐夫,都没看见父亲。”姚世南站在一旁,表情颇为幽怨。 “爹爹!”苾棠紧张地看看左右,见没人注意到父亲说的话,连忙上前挽住他的胳膊,“爹爹,不要在外人面前叫人家小呆呆!”这名字本来是母亲偶尔唤,后来萧昱琛也学会了,现在爹爹也会了,她可不想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自己叫什么“小呆呆”,听起来就很傻很笨。 姚世南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最近忙什么呢,好久都没回竹园了,爹爹觉得过了浴兰节都没见过棠棠了似的。” 苾棠脸上露出一丝愧疚,进了五月,她时刻担心着旱灾的事,去竹园确实少了些,再加上姚世南和萧昱琛都是旬末休沐,只要萧昱琛在家,她是不会出门的,所以遇到姚世南的机会就更少了。 “爹爹,对不起。”苾棠拉着姚世南的胳膊摇了摇。 姚世南是盼着多见见女儿,可不是想让宝贝女儿愧疚难过的,见她这个样子,笑道:“嫁了人本来就不该老往娘家跑,更何况爹爹在竹园的时候,肃王大多也在王府,棠棠更不该撇下王爷自己回娘家。无妨,下次爹爹想棠棠了,就去王府好了。” 苾棠大喜,“那敢情好。爹爹,我告诉你,王爷他藏了好多的好酒呢,我知道在哪儿,你要是去了王府,我请你喝好酒!”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姚世南的眼睛发亮,恨不得现在就舍下宫宴去王府,“爹爹明天就去,嗯,白天没空,晚膳的时候爹爹过去,乖女儿,给爹爹准备上两壶好酒!不,两壶不够,准备三壶!” “没问题!”苾棠爽快地答应了。 姚世南又想得寸进尺,“棠棠,你既然知道王爷的好酒都藏在哪里,带爹爹去看看吧?” 苾棠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那可不行,那些酒是王爷的心爱之物!”父亲这么喜欢酒,见了萧昱琛的珍藏好酒绝对就走不动路了,他要是当场喝起来,她可没法子向萧昱琛交代了。 姚世南幽怨地看着她,装模作样地叹道:“女生外向,唉,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小女儿,有了夫君就不要爹爹了。” 苾棠被他的样子逗乐了,“好啦,我跟王爷商量一下,让他明天送你两坛,好了吧?” 姚世南这才满意了。 父女两个说说笑笑,谁也没注意到,大公主萧玉娴在不远处,正眼神阴鸷地盯着他们。 第103章 宇文捷不是第一次来大齐了, 上次来的时候他才二十几岁, 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勾结大齐将领在战场上害死太子, 好取而代之, 没想到太子被秦英寿围攻竟然死里逃生。现在他已经年过三旬,壮志仍然未酬, 太子的位子还坐得稳稳当当, 而他勾结的大齐一文一武两名官员却都被处斩了。 袁侍郎和秦英寿一起被斩,宇文捷自然知道是东窗事发,可他是西荣皇子,就算勾了大齐官员的事情暴露, 大齐也拿他没有法子, 为了再找两个人代替被斩的袁侍郎和秦英寿, 也为了看看大齐现在的情形到底如何,几十年不遇的大旱有没有给大齐造成重创, 他再度来到了京都。 美酒香冽,菜馔精美, 鼓乐悠扬,殿中舞动的女子细腰纤纤,广袖飘逸。 宇文捷的全部身心都集中在肃王身上。从袁侍郎给他传递的消息来看,这位三皇子应该是当之无愧的下一代齐皇。他上次来的时候,肃王还未及冠, 不过是个少年,已经沉稳冷肃, 有了不同常人的深沉。此次再看,他已经不能从肃王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了。 目光一偏,宇文捷看到了肃王身旁的女子。 她不过十六七岁,乌发拢在一枚华丽精致的牡丹花冠中,花瓣由深浅不一的粉色宝石镶嵌而成,花叶则是极薄的金片,她的头微微一动,那金叶就一阵轻颤。 可这花冠再美,也没有她的人来得惊心动魄。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看向身旁的肃王时,满是信赖和欢喜。琼鼻小巧,鼻头微翘,可爱又有些淘气,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住那小鼻头看她求饶。嫣红的唇瓣娇软饱满,像是一片晨起刚刚绽放的花瓣。下巴白皙小巧,要是捏住那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宇文捷正在想入非非,猛然间觉得有道冷冽的目光看向自己,似乎要将自己的身体刺个对穿。他连忙收敛心神,脸上挂上客气的笑意,望了过去,却见肃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扭头又和身边的女子低声说话。 大公主萧玉娴则是若有所思,目光在宇文捷和苾棠身上转来转去。 宇文捷不敢再看那女子,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了。 上次来京都他是见过沈皇后的,当时惊为天人,原想这次再看一眼,没想到沈皇后始终没有出现。他颇为遗憾。刚才那个女子与沈皇后有七八分相似,却比沈皇后年幼得多,想来就是那沈氏三姝之一,沈皇后的外甥女,姚世南的女儿,现在更是肃王妃。 宇文捷垂下眼眸,他可不是来看美人的,这次要再勾结上一文一武两个官员才是。 第125节 他看向在座的武官,为首的是姚世南,姚世南已经是大都督,女儿又嫁给了炙手可热的肃王,肯定是不会背叛大齐的。再往下看,武官们个个都对他横眉怒目。末尾坐着一员小将,十七八岁,面色极白,看向自己的目光格外阴冷,被他阴沉沉的目光一扫,宇文捷背上的汗毛竟然都竖起来了。 “那个是郭渊的儿子,郭星锐,刚刚封了承平侯,娶了沈首辅的嫡女为妻。”跟着他的随从低声说道,来大齐之前,他们自然是做过一番了解的,他虽然没有全记住,但随从却对大齐官员了如指掌。 自己害死了郭家满门,郭星锐就算对大齐不满,对自己恐怕更是恨之入骨,绝对不会投靠自己。宇文捷把武将从头看到尾,也没找到下手的目标,他又改看文官。 文官的变动不大,上次他有好几个备选人物,最终选定了袁侍郎。他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袁侍郎已是中年,有野心有能力,但侍郎往上就是尚书,在六部中已经到头,可尚书只有一个,除非尚书让位子,不让他到死都只能是侍郎。 这次袁侍郎已经死了,还有别的侍郎,他的目光看向了白平昌。 上次他没有选白平昌,是因为当时苾棠还是白平昌的女儿,自家女儿备受皇后宠爱,又有沈首辅呵护着,傻子也不会背叛大齐。 可这次不同,白平昌丢了媳妇也丢了女儿,没了和沈家的联姻,他的仕途已经到头了,原本花容月貌的妻女也成了姚世南的了。 几乎在一瞬间,宇文捷就把白平昌列为了第一人选。 大殿之上自然什么都做不了,推杯换盏,一番虚伪客套之后,宇文捷在礼部左侍郎沈书远的陪同下,回了四方馆。 次日,趁着萧昱琛不在王府,苾棠把常常跟在自己身边的颜奕叫了过来。 “颜奕,上次你不是帮我弄到了绝品菊花吗?那我要是想要写别的小东西,你能不能帮我弄到?”苾棠期盼地看着他。 颜奕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王妃尽管吩咐。”她都是王妃了,想要什么没有,不管她要的是什么,自家王爷都会给她弄来的。 苾棠招招手,让他更靠近些,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你帮我弄点春|药来,给男人用的和给女人用的都要,或者……是男女通用的?”她有些拿不准,不知道这药是分男女的,还是都一样。 “咳咳咳——”颜奕一阵猛烈地咳嗽,白皙的俊脸涨得通红,差点把自己呛死。见自家小王妃皱着眉头抿着嘴巴不乐意地盯着他,连忙把气顺好,“王妃……咳咳……要这药……咳咳……做什么?”难道自家威武健壮的王爷某方面出了问题,小王妃不得不出此下策?难道这就是自家王爷成亲这么久都没有孩子的真相?! 颜奕觉得自己窥探到了某个不得了的大秘密,差点被自己这个猜测吓个半死,可别啊,王爷要是不举了,那不就跟自己一样了,该有多痛苦啊! 苾棠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平时多么伶俐的人,怎么这次就这么笨呢?“要这药自然是给人吃啊,难道还能给阿金吃不成?” 她是怕了宇文捷,生恐前世的悲剧不能避免,他把萧玉灵给弄到西荣去和亲。反正她下了决心,绝对不让萧玉灵离开京都,要是真的有了和亲的苗头,她就把这药让表哥和萧玉灵吃了,然后硬生生把生米煮成熟饭。反正这两个人对她一点儿都不会防备,这药肯定能顺利地进肚子。 颜奕的嘴角一抽,这药要是给阿金吃了,又没有另外一只小乌龟,难不成要把可怜的阿金活活憋死? “到底能不能弄来?”苾棠急了,“对了,要那种很厉害、不能靠自己的意志力抵抗的药。”她可是知道自家表哥,表面温润如玉,实际上心性极为坚韧,就怕他硬忍着不碰萧玉灵。机会只有一次,她不能失手,要是表哥忍过去了,下次绝对不会再上她的当。 颜奕早已经在心里想象了一番自家王爷吃下这药的情形,见王妃着急,忙点头道:“能弄来,王妃放心,明天就能弄来。” 当晚,萧昱琛回到王府,没有去主院,而是先去了外院书房,因为颜奕说了有事要禀告。颜奕是专门保护苾棠的,他既然有事,那就是苾棠有事了。 颜奕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将自家小王妃要求他去买一种强效无法抵抗、男女通用之药的事一五一十地禀给了自家王爷。 萧昱琛垂着眸子,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檀木大书案上轻轻点了两下,他大概明白小丫头是要做什么了,她和萧玉灵自幼相伴,情分非比寻常,前世萧玉灵远走西荣和亲,可能是让她十分后悔痛惜的一件事。为了让他提前应对大旱,她把自己重生的秘密都暴露了。这次宇文捷前来京都,又让她提心吊胆起来。她这是为了防止万一,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采用非常手段。 “给她,去问褔公公要,这种药府里也是有的。”萧昱琛抬眸吩咐道。却见颜奕正盯着他的某处走神,那眼神颇为一言难尽,说不清的复杂诡异,有同情、有焦虑、有惋惜、有无奈…… 萧昱琛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 他一下子就明白颜奕在想什么了,黑眸一下子变得冰寒,冷哼一声,“再看,就把你阉了!” 颜奕一个哆嗦,回过神来,抬眸正对上自家王爷冰冷刺骨的眼神,身子一抖,“奴才这就去找褔公公要药。” 他恭敬地躬着身子退后两步,转身走到门口,脚步停顿了一下,又扭身对肃王躬身说道:“禀王爷,奴才已经没有东西可阉了。” 说完,他不敢看肃王的脸色,一溜烟地跑去找褔公公了。 当晚,苾棠被萧昱琛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久,她也不知道自家王爷是怎么了,火气比平时要大得多,她浑身都湿透了,乌发被汗水打湿粘在鬓角,不知道喊了多少遍“好哥哥”,不知道求饶了多少次,直到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萧昱琛还不肯停,吻住她的唇不松,把她憋醒,让她继续承受“王之盛怒”…… 第104章 还没等宇文捷想好怎么避开耳目找上白平昌, 就有人主动来找他了, 有人送了张精致的花笺,约了他去酒楼“云间客”一见。 虽然不知道是谁要找自己, 但宇文捷很感兴趣, 他现在急需发展几个奸细留在大齐,要是有人主动送上门, 自然是好的。 云间客和天香楼不同, 是一条巷子相邻的几个大宅打通之后重新修葺而成,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数十个小巧院落坐落其中,有宽敞明亮的, 也有曲径通幽的。 宇文捷随着窈窕侍女穿花拂柳, 来到一间小巧的雅舍, 有女子背对着房门站在窗前。 从那花笺来看,他早就料到来找自己的是个女子, 待引路的侍女退下,那女子转过身来, 竟然是大公主萧玉娴。 宇文捷眉毛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要是大公主肯与自己合作,那当然是再好不过,可是, 他又有什么能给这位公主的呢? 桌上已经摆了酒菜,宇文捷慢条斯理地坐在桌边, 给萧玉娴斟酒一杯,大手一摆,“公主请坐,既然来了,何必站着,且小酌一杯好了。” 他一副主人的架势,萧玉娴走到桌边坐下,面色冷淡,“我并不是来与你喝酒的。” 宇文捷哈哈一笑,“公主倒是爽快,那不喝酒,直接谈正事亦可。” “二皇子觉得肃王妃生得如何?”萧玉娴盯着宇文捷的眼睛,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宇文捷一愣,“国色天香。” 萧玉娴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冰冷的笑意,“可惜她和二皇子想比,年龄太小了些。想必二皇子也听过沈氏三姝的名头,除了沈皇后和肃王妃,还有一个就是姚大都督的夫人,也就是沈皇后的妹妹,肃王妃的母亲。姚夫人生得花容月貌,气质幽静闲雅,如空谷幽兰,年龄又与二皇子相仿。”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二皇子要是感兴趣,我愿意助二皇子一臂之力。或者,二皇子想要母女一起入手,我也愿意帮忙。” 宇文捷不用想也知道这位公主是和那位姚夫人和肃王妃有些仇怨,想要借刀杀人。可惜,他并想做别人手里的刀,再说,那母女一个是姚世南的夫人,一个是肃王妃,要是他真的沾了手,恐怕就不能活着出京都了。一个女人而已,再漂亮也不能让他以命相博,更何况,他还有更大的目标要实现,等他成了一国之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大公主恐怕误会我了,我对有夫之妇没有兴致。”宇文捷站起身来,“要是公主约我只是想让我去染指妇人,恐怕是找错人了。” 他拂袖欲走,萧玉娴急了,“等一等!” 宇文捷站着没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萧玉娴没想到他会一口回绝,在宴会上她注意到宇文捷看苾棠的眼神十分痴迷,还以为他听了自己的建议会动心。本想借助宇文捷的手除掉沈诺岚,毕竟大齐的人都知道深浅,不会有人敢动沈诺岚,她这才把主意打到了宇文捷头上,却不防他并不肯上当。 可是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想到苾棠和姚世南亲亲热热的样子,她就恨得咬牙切齿。姚世南说他有了心上人,原来就是沈诺岚,为了她年过三旬都不娶妻,一直等到沈诺岚和离,他也不嫌弃她是嫁过人的。 第126节 宇文捷低着头沉默地等着她开口。 萧玉娴的脑子转得飞快,他不要妇人,她又想报复沈诺岚和苾棠,该选谁呢? “公主如何?”萧玉娴终于想到一个人,兴奋地问道。 “哦?”宇文捷又坐下了,目光在萧玉娴的脸上转了一圈,继而向下,扫过她的脖子、肩膀、胸脯、纤腰,可惜她是坐着的,腿如何看不出来。他意味深长地一笑,“公主喜欢我?” 她刚才还想把别的妇人推给他,显然不是喜欢他,也许是受了昭文帝的指使,想要在自己身边安插人?那也没必要让公主自己上场啊?不管如何,要是真能拐一个公主回西荣,也是笔非常划算的买卖,听说昭文帝对他的儿女都很是纵容,要是手里握着一个公主,那将来两国起了任何冲突,甚至打起来,西荣都大有优势。 “谁喜欢你了?!”萧玉娴的胳膊屈在身前,挡住了自己胸,愤怒地瞪着他,“我说的是三公主!”她想好了,就算不能直接报复苾棠和沈诺岚,至少也要让苾棠十分难受才行。要是把萧玉灵给弄到西荣去和亲,苾棠肯定会特别伤心的。 “三公主?”宇文捷在心中回忆了一番,三公主沉默寡言,他不太有印象,隐约记得是十七岁。说起来,昭文帝的三个女儿婚事上都有些奇怪,二公主嫁了两回,三公主十七岁也没定亲,最奇怪的是眼前这位大公主,都二十岁了还没有嫁人,这在大齐可是十分罕见的,一般姑娘都是十五六岁嫁人,到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定下亲事了。 萧玉娴盯着他,“三公主长得也很好看的,金尊玉贵的公主,又不是嫁过人的有夫之妇,这下应该可以了吧?” 宇文捷已经不想去思考她为什么非要给自己塞个女人,在他眼里,女人的心眼比针尖还小,他后院里的姬妾们成天斗来斗去,争风吃醋就不说了,有时候为了个首饰甚至一碟水果都能恨上别人。 萧玉娴想必是和姚夫人、肃王妃、三公主都有些仇怨,才想把她们其中的一个送给自己。姚夫人、肃王妃这两个宇文捷是万万不敢沾的,可三公主的话,好处实在太大,倒是可以考虑冒险。 “放心,不会让你身处险境的。”萧玉娴已经了解到这位二皇子不是莽撞之人,劝诱道:“等下次宫里宴会之时,我把三公主约到某处,二皇子也来,定能成其好事。” 宇文捷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呢?三公主向她的父皇哭诉我强了她,大齐皇帝要怎么处置我?” “你不用担心。”萧玉娴很有信心,“我知道有种秘药,女子服用之后会动情,偏偏又神志清醒,身体并无异状,她不会以为自己是中了药,只以为是被对方吸引,心甘情愿。事后就算是太医也验不出问题。”上次惠妃要害苾棠时,曾经提出要用此药,那时她一心想让苾棠遭受身心重创,才没有用惠妃的法子,而是把药下在了庆王的茶水中。现在惠妃虽然进了冷宫,但她原来住的宫殿还在,想必那药是被惠妃藏在某个地方了。 “真有如此秘药?”宇文捷半信半疑。 萧玉娴点点头,“有的,等我拿到了,就给你送过来,还是在这里见面。”等她回宫就去冷宫,母妃肯定会把药给她的。 “那我就等公主的好消息了。”宇文捷举起了酒杯。 …… 听完暗卫战战兢兢地回禀,萧昱琛当场就把手中的茶杯捏碎了。 明明才是九月,暗卫却觉得像是到了数九寒天,浑身上下都冷飕飕的,一股冰寒之气从肃王身上冒了出来。他悄悄地退后了两步,自家主子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他跟了主子多年,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 萧昱琛一摆手,暗卫身影一闪,书房中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拿起一旁的帕子,把沾在手上的茶渍擦掉,随手将帕子扔到了一旁。 萧玉娴……好无耻!她过着锦衣玉食的公主生活,享受着大齐百姓的供奉,竟然跑去勾结西荣二皇子! 母女一起入手…… 萧昱琛的手指紧紧地捏了起来。虽然宇文捷拒绝了,但提出这个建议的萧玉娴依旧罪不可恕、其心可诛。 “琛哥哥。”书房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进来。”萧昱琛站起身,书房的门吱扭一声推开,苾棠进来了,她穿了件家常的褙子,头发梳了个简单舒服的单螺髻。她平时不怎么来他的书房,最近担心萧玉灵和亲的事,倒是来得勤了些。 苾棠站在门口先张望了一下,见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两步上前,拉着他的衣袖刚想开口,一眼又瞥见了桌上的碎茶杯,惊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萧昱琛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不小心打碎了而已。” 苾棠拉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见手指有些发红,但却没有伤口,略略放了心。不过萧昱琛向来深沉,要是真的生气了别人可能还看不出来,能让他把茶杯直接捏碎,那一定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什么事惹得琛哥哥生了这么大的气?啊,难道是阿灵要和亲去了?!”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放心,阿灵不会去和亲的。”小丫头如此在乎这件事,萧玉灵要是真去和亲了,她得多难受痛苦,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小丫头难过。“不过……” “不过什么?!”苾棠紧紧抓着他的手,“是不是朝堂上有人提到了?还是宇文捷自己提出来的?琛哥哥,绝对不能答应!” 萧昱琛略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把萧玉娴和宇文捷勾结要暗害萧玉灵的事告诉她,他本来是打算自己阻止了就行,这皇家公主的丑行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可小丫头偏偏又提过要求,说是宇文捷但凡提到和萧玉灵有关的事就要告知她,他可是答应了。 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小丫头最近对他敞开心扉,连成王提到父皇遗旨的事,她都一五一十地跟自己说了,他也该把小丫头想知道的事告诉她才是。 “棠棠别急,听我说,萧玉娴去找了宇文捷……” 他把暗卫的话又叙述了一遍,当然略过了“母女一起入手”这样恶心的话。 “她好无耻!”苾棠大怒,小脸涨红,抓着萧昱琛的衣袖,“琛哥哥,我要她自食恶果!” 第105章 苾棠想要让萧玉娴自食其果, 她不是要害萧玉灵和宇文捷吗, 那就让她自己和宇文捷成了好事,乖乖去西荣好了。 萧昱琛本来是想阻止萧玉娴, 毕竟一国公主和西荣二皇子私通, 说起来都是皇室的丑闻,更遑论这个公主还要跟着宇文捷回西荣去, 不管是三公主, 还是大公主,他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可苾棠实在是气得不轻,皱着眉头,娇软的唇瓣嘟了起来, “干嘛, 就许她害人, 不许别人报复不成?哼,她多少次明里暗里对我下手, 我都没有计较。落水那次就不说了,曲澜亭那次, 惠妃是背了黑锅,可说实话,惠妃没有那么恨我,这背后还不是萧玉娴弄的鬼。” 她见萧昱琛犹豫不决,一跺脚, “琛哥哥好偏心,只许琛哥哥妹妹害我, 却不许我害琛哥哥的妹妹,果然我才是外人!琛哥哥不帮忙算了,我找爹爹去,爹爹肯定不会把我当外人,由着别人欺负还不许我还手的!” 萧昱琛哪里是因为什么兄妹情,他自己也说过,兄弟间情分不深,皇家的人天生就知道防备兄弟,姐妹虽然好些,但是母妃间又各有争斗,怎么可能感情深?他不过是不想让皇家出丑罢了,再说,把一个公主送给西荣,父皇又对儿女们疼惜,一旦大齐和西荣有了冲突,西荣有一个公主在手上,大齐终归是被动。 可小丫头这么生气,还怪怨他把她当成外人,他又想到萧玉娴说的“母女一起入手”的恶心话,见小娇妻鼓着腮帮子,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抬脚在他的小腿上踢了一下,转身就走,连忙上前,一把将她禁锢在怀里,哄道:“棠棠别气,我帮你。” 苾棠用力挣了挣,眯着眼睛看他,显然是不太信任他的样子。 萧昱琛紧紧抱着她不让她走,小丫头要是真的去了竹园,让姚世南去办这件事,万一让父皇知道了,非捅出大篓子来不可。“我手下暗卫众多,办这件事十分方便,棠棠想怎么做,告诉我,我让暗卫去安排,棠棠就尽管等着听好消息。” 见苾棠终于不再挣扎,他轻笑一声,“有些话就算生气了也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把棠棠当成外人了?!棠棠净是冤枉为夫,为夫从来都是把你当内人的。” 苾棠哼了一声,她其实也是故意做个样子,当然,要是萧昱琛没拦住她由她去了,恐怕就真的伤心了。她委屈哒哒地抬起头,“琛哥哥要是把别人看得比我重,我会难过的。” “放心,棠棠在我心里最重要。”为了她,他都不顾皇家颜面了,也不顾将来两国冲突起来公主该怎么处理了,萧昱琛暗暗叹了口气,觉得以前深信自己会是一个明君的信心似乎没那么坚定了。 …… 宇文捷一边等着萧玉娴的消息,一边也没闲着,盘算着该如何和白平昌搭上线,让他为自己卖命。 第127节 手下的人打听到白平昌好像是与什么人约好了,下衙后要去云间客一聚,宇文捷觉得这倒是个好机会,去了云间客哪能不饮酒,趁着白平昌喝得醺醺然,可以来个偶遇,那云间客花木掩映,别人也注意不到他们。 宇文捷先是大模大样地出门,去了个茶楼雅间,手下打开小包袱,给他换了衣服,粘了大胡子,乔装打扮了一番,京都里认得宇文捷的人不多,好多官员和他也是一面之缘,这样乔装过就算面对面碰上也未必能认出来。 去了云间客,手下早已安排好了,给他定了白平昌相邻的一间小院。他枯坐了一会儿,隐约能听到白平昌说笑的声音,想着倒不如去偷听一下,了解的更多,拿下白平昌的把握就越大。 宇文捷带了两个手下,摸到白平昌的雅舍旁,轻巧地翻过院落。房门是关着的,可窗子却开了个小缝,里面的烛光透了出来,白平昌说话的声音更加清晰。 宇文捷没有靠近,只在墙边的绿竹下藏身,听着白平昌和一个男子吹嘘他如何如何了得,都是些无意义的废话。宇文捷皱眉听了一会儿,觉得完全是在浪费时间,还不如舒舒服服地在隔壁待着,等机会和白平昌偶遇呢。 他正想离开,却听到了屋里两人提到了“公主”,偏偏那两人也知道不能大声讨论,声音给压低了,宇文捷听得模模糊糊。他往前凑了凑,窗外种了一丛芭蕉,叶子肥厚宽大,正好藏身,他悄悄地摸了过去,小心地扶着芭蕉的叶子,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 “唉,你那嫡女也是可怜,怎么就碰上二公主了呢。”一个男子的声音。 白平昌道:“谁不说呢,忒倒霉了,好好的正妻,偏偏让二公主给挤了进来,弄成了平妻,可人家是公主,她不过是我这个小小侍郎的女儿,能有什么办法。没把她贬成妾室就算是好的了。” “碰上皇家的公主谁也没办法,看开些吧,来,喝酒。” 白平昌道:“二公主也是奇怪,京都那么多的男子,俊俏的、英武的,没定下亲事的多了去了,她怎么就单单要看中我的女婿呢。” “谁让你那女婿是京都一等一的俊俏儿郎呢。皇家公主眼光都刁钻挑剔,你没看大公主都二十岁了也没定亲,三公主今年也十七了,不是一样没着落吗。” 白平昌:“嘁,大公主是嫁不出去了,和眼光挑剔可没有半点关系。” “怎么可能,皇家公主还愁嫁,只要她真想嫁人,京都里的公子们还不得任其挑选,看中哪个,皇上就给她指哪个。” 白平昌:“这你就不懂了,是皇上不让她嫁。” “为什么,我听说皇上很疼爱他的儿女的,怎么可能拦着女儿不让出嫁的?” 白平昌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得意,“这可是皇室秘辛,我那大女儿从小到大常住坤宁宫,宫里的秘密她知道不少,恰巧这一件她还跟我提过。” “哎,别吊胃口了,快跟我说说为什么,难道皇上对大公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 白平昌:“你想到哪里去了。大公主不能出嫁,和她的命格有关。三个公主小时候,都是找了智大师批过命的。了智大师你知道吧?” “了智大师谁不知道?他可是预言了今年的大旱,将大齐从一场浩劫中挽救出来,他批的命必然是准的。难道他给大公主到底批了什么命格?” “凤命!”白平昌的声音更低了,宇文捷的耳朵紧紧地贴到了窗户上,“还是千载难逢的凤命!娶了大公主的人,将来可不只是一国之君,恐怕能一统四海,到时候,大齐、西荣、女逻大概就都被大公主的夫君统一了。” “嘶——这是真的假的?” 白平昌:“自然是真的,了智大师的话还能有假?!可是你想想,她可是公主,总不能皇上去娶自己女儿吧,也不能哪个皇子娶自己亲妹妹吧,就算想要天下,也不能罔顾人伦啊!可皇上也不能让公主嫁给别人,那不且等着自家的江山落入旁人之手嘛。所以,大公主到了二十岁还没嫁出去,而且,她这辈子都不能嫁出去了。本来吧,了智大师提议让大公主入佛门,或者干脆……咔,可皇上向来疼惜他的子女,又舍不得女儿吃苦,更下不了手杀她,就打算这么把她养在宫里,锦衣玉食过一辈子得了。” “……” 白平昌:“这可是皇家秘辛,恐怕大公主自己都未必知道,我那大女儿是偶然听到了皇上和沈皇后私语,这才知道的。我说,咱们兄弟说一说就行了,你可别往外传啊,要是让皇上知道咱俩把这么重要的消息传出去,你就且等着掉脑袋吧。” 白平昌对面坐着的黑衣人笑了笑,“知道知道,白兄放心,我是那嘴上没把门的人吗?来,喝酒。” 两人对酌两杯,白平昌不停地看向那黑衣人,不安又紧张。 黑衣人侧耳听了听动静,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人已经走了。” 白平昌端坐的身子顿时松垮了,拍了拍胸膛,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吓死我了,我生恐哪句话没有背得熟练,耽误了肃王的大事。大人,在下的表现还可以吗?” 黑衣人笑道:“白侍郎过谦了,王爷对您可是很信任的。” …… 宇文捷一颗心险些跳出了胸膛,直到回到隔壁的小院还没有平息下来。 凤命?千载难逢的凤命? 怪不得大公主都二十岁了也不定亲,原来如此。他要是能把萧玉娴弄到手,那岂不是能一统天下了?!西荣算什么,要是能把大齐、西荣、女逻一起归入囊中,那他可就是开天辟地的千古一帝! 宇文捷再也坐不住了,急匆匆回了四方馆,召集了几个心腹商议此事。 有人兴奋难耐,有人半信半疑,也有人怀疑这是圈套。 “那了智大师确有神通,这次大齐的旱灾可是几十年难遇,但是大齐从过年就开始准备应对了,本来北方都是种植小麦,朝廷又是送种子,又是降税赋,让农户们改种了耐旱的高粱和粟米,还在各地屯粮,兴修水利。要不是如此的话,大齐一定会陷入一场浩劫。”一个属下捋着胡须说道。 “殿下,大齐的人异口同声地称颂那了智大师,可见是确有其事。您想想,谁能提前大半年就预料到旱灾呢?就算预料到了,谁有这本事让全国上下都听他的呢。” “是呀,了智大师如此神通,皇上找他给自己的儿女批命,再正常不过了。” 众人都看向宇文捷,宇文捷一锤定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她没有凤命,能把一个公主带回西荣,也不亏。” 第106章 过了没几日, 萧玉娴又派人悄悄去四方馆, 送了张花笺给宇文捷,约他次日到云间客上次两人会面的雅舍一见。 宇文捷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已经和白平昌搭上线了, 白平昌果然满腹牢骚,他容貌倾城的妻女都成了姚世南的, 他的二女儿嫁到延平侯府本是正妻, 却被二公主挤兑成了平妻,肚子里的孩子也给害没了,他的仕途也基本到头,上面的尚书还年轻, 估计他到致仕的那天也不过是个侍郎。 听了宇文捷的试探, 白平昌颇为动心, 犹豫了好久,说是回家好好想想。 宇文捷也不怕他声张出去, 反正他也没留下什么把柄,不过似是而非的几句试探话, 大齐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白平昌和肃王商量之后,过了两天就答应了宇文捷,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还特意向他透露了些宫中“秘闻”,说是早先大女儿告诉他的。 宇文捷很是满意, 有了白平昌,再加上一个大公主, 就算没有弄到武官,他也不虚此行了。 他这次来云间客,没有乔装打扮,而是光明正大地用本来样子,路上还和几个眼熟的官员打了招呼。他来的时候,萧玉娴还没到,过了半个时辰她才过来,身上穿着京都常见的女子衣裙,带着帷帽,让侍女都留在外面,自己进了雅舍。 她没打算待多久,帷帽都没摘,直接拿出个小瓷瓶递给宇文捷,“拿着,我会制造个机会让你和三公主偶遇,你把这药下到她的茶水里。” 宇文捷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是一种粉红色的粉末,“大公主何不把帷帽去了,咱们再详细谈一谈细节。” 萧玉娴一想,萧玉灵最近深居简出,不太出门,要想制造她和宇文捷偶遇还不太容易,和他商量一番也好,没准他有什么好主意呢。她把帷帽摘了下来,转身放到了一旁的高几上,却没有发现这倏忽之间,宇文捷已经把小瓷瓶里的粉末洒到了她的茶水中。 第128节 她坐在宇文捷对面,“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京都?” 宇文捷一笑,“说急也不急,事情不顺利也可以耽误上一个月,要是顺利和公主成了好事,即刻启程也是可以的。” 萧玉娴沉思片刻,看来他最多是待一个月,她的时间不是很多,必须尽快想法子把萧玉灵约出来,或者她可以和萧玉灵一起,遇到宇文捷后再借故离开片刻,给他们两人创造机会。“除了宫中宴会,你最近有什么安排?” 宇文捷端起眼前的茶杯,慢慢抿了几口,“也没什么特别的安排,京都附近也没有什么名山大川,就把善觉寺、临平湖游一游,听说善觉寺的了智大师很是厉害,希望能有缘一见。” 见他喝茶,萧玉娴也端起茶杯饮了几下,要是在善觉寺偶遇也是可以的,萧玉灵可能没兴致游湖,但却可以想个借口骗她去善觉寺,比方说陪自己去上香,或者为父皇祈福什么的。 “公主呢,平时做何消遣?整日在皇宫待着,有没有烦闷无聊?”宇文捷笑着问道。 不知为何,萧玉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温柔的感觉,似乎他很是关心自己,这普普通通的一句问话,竟然让她觉得有种莫名的感动。自从母妃被打入冷宫,哥哥又说了再也不管她了,她的日子可谓是提心吊胆,好在父皇向来疼爱儿女,她又常常去父皇面前尽孝,宫中倒是没人敢欺负她。 可是,却也没有人真心实意地关心她,没人在乎她每日高兴不高兴,烦闷不烦闷。此时宇文捷这样一问,她竟然对他产生了一丝好感,不禁抬头仔细地看了他一眼。 宇文捷虽然是西荣二皇子,却野心勃勃,并非养尊处优的纨绔,连战场也是亲自上的。刚刚年过三旬的他看起来精神饱满,身体强健,目光中还带着沙场征战过特有的血气。 萧玉娴迷惑地眨眨眼,她竟然觉得宇文捷和姚世南有几分相像,年龄、体型、目光,甚至那眉眼都有几分相似。 她轻轻摇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大口,两人最多是年龄相近吧,她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 “要是你和三公主成了好事——”她顿了一下,说到这里她有些不舒服,好像内心深处不希望他和三公主发生什么。 “提三公主做什么,公主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宇文捷身体略微前倾,盯着她的眼睛,“我现在只关心,公主每日过得快活不快活?” “我……不快活……”她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的感受。 “那可真是遗憾啊。”宇文捷轻轻叹息了一句,他悄悄地握住了萧玉娴的手,“我多么希望公主能快活啊。” 他的眼眸如此专注,好似天地之间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只余一个她。他什么都看不到,她就是他的全部。 他凑得更近了些,在她耳畔低语,热气喷洒在耳边,说话时唇瓣似有若无地擦到了她的耳垂,“我让公主快活,好不好?” 耳畔嗡嗡直响,脑中一片混沌,鬼使神差,萧玉娴轻轻点了点头。 他越过两人间的矮几,将她紧紧抱住,他的怀抱温暖又安全,身上的男子气息蔓延而来,他的唇火热,压在了她的唇上,萧玉娴闭上了眼睛…… …… 乾清宫 昭文帝坐在龙案后,脸色阴沉得似乎能直接拧出黑水来,殿中一片死寂,唯有萧玉娴的啜泣声。 宇文捷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切。他特意安排了刚刚归顺自己的白平昌带着几个大齐官员,在他和萧玉娴做完“好事”的时候,装作走错了院舍,撞破了此事。当时萧玉娴满脸春色,温顺地伏在他怀中,怎么看都不是被强迫的。 萧玉娴有苦难言,宇文捷那里还拿出了她两次主动相约的花笺,确实是她亲笔所书。她现在知道宇文捷把她的药用在了自己身上,可她偏偏又不能说出那药的秘密,既不能说母妃那里藏了这种龌龊害人的药,也不能说她本来打算用这药害萧玉灵。 她只好哀哀地哭着,死活不愿意嫁到西荣去。 这件事也出乎昭文帝的预料,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让女儿去和亲,要知道,西荣和大齐的关系一向都比较紧张,他想要不是这次旱灾应对得当的话,大齐因为几十年不遇的大旱陷入浩劫,西荣一定会来趁火打劫的。 现在两国的关系虽然略有缓和,可没准什么时候就又打起来了,到时候,他的女儿还在西荣手里,难免会受制于人,除非他真的狠下心,就当作没有这个女儿。 这一点,萧玉娴也十分清楚,所以她当初才想着害萧玉灵去和亲,要是不痛不痒的好事,也不能打击到苾棠了。现在可好,机关算尽,倒算到自己头上了。 可无论她怎么哭求,事情已经发生了,宇文捷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还有大齐的官员目睹了此事。 昭文帝一道圣旨,礼部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要在很短的时间内准备好大公主的嫁妆,安排好送嫁事宜。这可不是在京都,花轿绕一圈就行,西荣路途遥远,要派合适的官员过去才行。 萧玉娴恨意滔天,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点名要礼部左侍郎沈书远去送嫁,想着一路上可以找个机会杀了他,这样既可以打击萧玉灵,又可以打击苾棠,她可是知道沈书远对她们两个有多重要。 昭文帝本来怜惜她,想要答应的,却被萧昱琛抢先否决了,说是沈书远刚刚调任礼部才不长时间,对礼部事宜并不是很熟悉,在京都还好,要是去了西荣出了岔子,那可是把人丢到别国去了。 昭文帝一想也是,没有答应萧玉娴的提议。 对于萧玉娴和宇文捷私定终身,萧玉灵很是不解,“棠棠,你说大姐她这是为什么啊?京都多少公子她看不上,竟然和宇文捷闹了这么一出,难道她一直喜欢的人是宇文捷?难道上次宇文捷来京都她就动了心,这么多年一直等着他?” 她知道萧玉娴心中是有个人的,可那个人又不能娶她,所以才蹉跎到了二十岁。可她一直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从现在的情形看,她倒是糊涂了,要是萧玉娴喜欢的人不是宇文捷,那她为什么要和他生米煮成熟饭?要是本就是宇文捷,那她为什么哭哭啼啼不肯嫁? 苾棠挽着她的手臂,笑道:“兴许她就是喜欢宇文捷吧,毕竟上次宇文捷来是二十几岁,风华正茂的时候,她动心了也有可能。” 萧玉灵想想也有道理,萧玉娴之所以哭,可能是因为西荣路途遥远,她今后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吧。 “对了,宇文捷这人也不地道,他和大公主就算有情,也该堂堂正正地提亲才是,这样的话对大公主的名声可不太好。”苾棠叮嘱道:“阿灵,此人品行不端,你可要防备着些,日后见了他离得远点,他经手过的茶水点心都不要碰。”萧玉娴已经定了要和亲,她心中大大松了口气,只是宇文捷还没有离开京都,她还不敢完全放松下来,生恐这最后筹备萧玉娴嫁妆的时候再出个什么岔子。 萧玉灵点点头,“放心吧,我会离他远远的,本来也要避嫌的。” 经过礼部匆忙地筹备,一个月后,萧玉娴和宇文捷离开了京都,她眼睛红肿,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坐在马车中频频望向越来越远的皇宫,身后跟着长长的送嫁队伍。 第107章 萧玉娴随着宇文捷离开京都后, 苾棠才真正放心了, 她一直担心的萧玉灵会去和亲之事应该再也不会发生了,毕竟昭文帝不可能把他的两个女儿都送到西荣去。 过去几个月的大旱和宇文捷来京弄得她提心吊胆, 放松下来之后, 苾棠又过上了悠闲的生活。 她上午处理王府内院的事务,下午就去竹园看母亲和弟弟, 要么就去坤宁宫陪姨母和阿金, 有时候也去承平侯府探望有孕的表姐。 萧昱琛也是忙碌了一阵子,大旱的事情是他一手筹备的,事情过去了,他也可以好好歇一歇。 到了旬末休沐日, 他邀请了岳父一家来王府小聚。姚世南早就惦记着他珍藏的好酒, 又好长时间没见到女儿, 一大早就带着沈诺岚和茂哥儿来了。 茂哥儿已经一岁多了,刚刚会走, 正是好奇的时候,又是第一次来王府, 稀罕得不行,不肯让人抱,非要自己走。 他走也不肯好好走,一会儿蹲在地上看蚂蚁,一会儿抬着头看蝴蝶, 一会儿伸着小胖手摸摸路旁的菊花,倒是知道爱惜, 摸一摸就放手了,也没乱扯乱揪。 苾棠生恐他摔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好容易磨蹭到了主院,她额头上冒了一层细细的汗,把多宝阁上摆着的玉石小马、小鹿拿给他玩儿,看了看笑眯眯的母亲,“娘,弟弟还不算淘气的,带起来就这样辛苦了,你平时累不累?” “傻丫头。”沈诺岚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娘又不需要事必躬亲,有什么累的?小孩子淘气是天性,不要拘束他,让奶娘和丫鬟跟着就是,只要不是太过离谱,由他去就好了。说起来,棠棠小时候也会淘气呢,有时娘也恨不得把你挂到墙上才是。” 第129节 苾棠皱了皱鼻子,“我这么乖,才不会淘气。” 茂哥儿在一旁玩着手里的玉石小鹿,大耳朵却支棱着听母亲和姐姐说话,闻言笑了起来,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小胖手指着苾棠,“哈哈,姐姐淘气,挂墙上!” 苾棠在他的小胖爪子上轻轻拍了一下,问道:“姐姐好看还是娘好看?” 这个问题茂哥儿早就不是第一次听了,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他的小胖爪子握着母亲的手,轻轻挠了挠,以示安慰,一本正经地说道:“都好看。” 说完,他扭头看看母亲,悄声道:“娘,悄悄话,回去说。”说着还挤了挤眼睛,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只是他还没有掌握住挤眼睛的诀窍,并不会只挤一边,往往是两只眼睛一起挤,看起来模样可笑。 苾棠不用想也知道他的鬼心眼,当着自己的面说都好看,等回了竹园只有母亲的时候,就会说母亲最好看,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这些。 “棠棠可吃了什么药吗?”沈诺岚把儿子拨弄到一边玩儿去,拉着宝贝女儿的手,低声问道。 “什么药?”苾棠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低下头,“没吃什么药。” 沈诺岚揽住她的肩膀,“没吃药就对了,棠棠还小,孩子的事不着急,有时候越是着急,把这事看得比天还大,反倒不容易有。等放松下来,一切看缘分,没准就来了。” “嗯。”苾棠低低地应了一声,她都成亲一年半了,孩子的事一点儿影子都没有。偏偏萧昱琛说了要是昭文帝立下遗旨她不能做皇后,那就让自家儿子当皇帝,可现在这儿子还没生出来呢。她不禁摸了摸平平的小肚子,“唉,儿子快来啊,你可是有皇位等着要继承呢。” 沈诺岚扑哧一笑,好在屋里只有她们母女两个说悄悄话,也没有丫鬟什么的,不然这话要是让外人听了没准会惹出麻烦呢,毕竟大家虽然都心知肚明萧昱琛是储君,可他也没有名正言顺地当上太子。 苾棠却没笑,愁容满面地叹了口气,“娘——”她拉着母亲的手,欲言又止,她有时候真想把昭文帝害了姨母不孕、害了大表哥、姨母服用了青羽黛、还有昭文帝不会立自己为后的事向母亲诉说一番,又担心母亲这狠辣的性子会做出什么事来,虽然她也恨不得昭文帝早日驾崩,让姨母解脱。要是昭文帝驾崩,萧昱琛成了掌握大权的摄政王,她第一件事就是给表哥和阿灵赐婚。 “怎么了?棠棠有心事?”沈诺岚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有烦心的事情,不止是没有孩子这么简单。“是不是肃王他要纳侧妃或者妾室?”按理说应该等正妻生下嫡长子再让妾室生下庶子,可难保肃王等不及了。 苾棠摇摇头,“不是,王爷他没有纳妾的想法。” 沈诺岚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棠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跟娘说,娘帮你想办法。”宝贝女儿如今已经是肃王妃了,能让她受委屈的这世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肃王,一个是昭文帝,就算她不能拿着两个人怎么办,至少也能出出主意。 “嗯。”苾棠应了一声,把头靠在母亲肩膀上。 …… 尽管苾棠已经足够放松,她还是没有怀上能继承皇位的儿子。到了次年四月,沈书嫣随时都有可能生产,苾棠却还是没能有喜。 “琛哥哥,你说……我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咱们都成亲满两年了,我怎么就没有孩子呢?”苾棠的眉头越皱越紧,她是两年前四月成亲的,到现在刚好满了两年,母亲生了弟弟,成王妃生了龙凤胎,表姐马上就要生了,她这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也知道,京都里有好些人在看自己的热闹,明着不敢说,暗地里却有人嘲讽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当然更多的人是蠢蠢欲动,盯上了肃王侧妃的位子,盼着她永远都不能生才好。 萧昱琛轻斥道:“胡说,棠棠身体好得很,什么隐疾都没有!”要是前世,小丫头从来没有戴过他送的碧木珠,倒是真的有可能落下了隐疾,这一世他可是早早就把碧木珠戴到了她的手腕上,“医正都给棠棠请过多少次平安脉了,棠棠什么问题都没有,放宽心,该来的总会来的。” 苾棠苦恼地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叹道,“琛哥哥耕耘得如此勤快,我这田却总也不发芽,有些对不住琛哥哥呢。”忽然,她灵光一闪,“啊,会不会太勤快了也不好,我也是去过庄子上的,那田里的地要是每天都翻腾一遍,也是长不成出苗苗来的!琛哥哥,咱们要不改成每个月一次好了?” 萧昱琛被她气笑了,“每个月一次,你想憋死我不成?!就现在这样我还没吃饱呢,要是再少,绝不答应!”说完,他一把抱起了苾棠,往大床走去。 “哎哎,你做什么?!午膳还没用呢!”难得他今日休沐两人一起用午膳,她可不想做“别的”什么。 “午膳等会儿再说,我先饱餐一顿!”萧昱琛毫无理会,把她轻轻扔到大床上,高大的身躯随即压了下来。 只是他还没开始,卧房门口就传来了白露焦急的呼唤声:“王妃、王妃!” 萧昱琛正拉着她衣襟的手一顿,她这两个丫鬟向来是有分寸的,卧房从不随便进来,更不会随意开口打扰,今日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苾棠也察觉到了不对,高声问道。 “承平侯府传来了消息,侯夫人要生了!” “啊!”苾棠叫了一声,一把推开了身上的萧昱琛,他没有防备,险些被她推到床下去,身子一个趔趄,好在他是习武之人,矫健灵活,堪堪稳住了身形,就见他的小娇妻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飞快地坐到梳妆台前,“白露、秋霜进来,快点帮我梳头换衣服,我要立刻去看表姐!” 两个丫鬟应声进来,白露给苾棠梳头,秋霜打开衣柜取了一套衣裙过来,主仆三个都没有理会一旁发呆的肃王。 萧昱琛愣了片刻,摇头一笑,自己去了净房。 苾棠急匆匆坐上马车的时候,萧昱琛也跟了进来。 “你、你去哪里?”苾棠这才注意到从刚才就被她忽视的肃王。 萧昱琛吩咐一声,马车粼粼驶动,他解释道:“我陪棠棠去。”他并不是在意郭星锐,也不是在意沈书嫣,而是太过在乎自家的小王妃,不忍心让她有一点儿难过。妇人生产是道关卡,有他在场,至少要太医有太医,要灵药有灵药,小丫头着急了,他还能安慰她。 沈书嫣的产房布置在主院厢房,这里虽然是内院,可萧昱琛还是进来了,他只想陪着小丫头,在这种非常时刻,也没人在乎什么内院男人不能进了。 郭星锐直挺挺地站在厢房外,脑门上全都是汗,他的脸本就比别人白,此时更是如雪一般。 苾棠走到他身边,轻声道:“表姐夫,你不用担心,表姐的身体养得很好,稳婆也说了这胎很正,等会儿会很顺利的。”母亲和舅母都是经验丰富,早早就指点了表姐如何养身,月份大了还要多走动,之前半个月,稳婆也每天都要摸一摸表姐的肚子,说了没问题的。 郭星锐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她的话,僵硬地点点头。 没多会儿,姚世南陪着沈诺岚来了,沈诺岱也陪着林氏过来看女儿,沈书远也来了,今日是休沐,难得他们都刚好在家。 院子里站了一个亲王、一个首辅、一个大都督、一个侯爷、一个左侍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金銮殿外呢。 第108章 沈书嫣顺利生下一个女儿, 郭星锐喜欢得不得了, 小女儿长了一个月,皮肤褪了出生时的红色, 显出嫩白来, 一双眼睛更是漆黑明亮,跟黑葡萄似的, 郭星锐爱若珍宝, 满月宴早早就筹备上了。 苾棠把满月宴的请帖看了一遍,“琛哥哥,到时候你去吗?”他未必有时间,要是不去的话她就自己过去好了。 “去。”萧昱琛拿过她手里的请帖扫了一眼, “正好是旬末我休沐, 陪棠棠一起过去好了, 棠棠去归去,只是不能饮酒。” 苾棠疑惑地抬起眼睛, “为什么?我又不会没有节制,只饮几杯百花酿, 不会醉的。”要是别人家不用他说她也不会碰酒水,可表姐家又不用这么小心防备。 “小呆呆。”萧昱琛捏了捏她的鼻子,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纵容的笑意,那笑竟然十分温柔,“难道你没有发现, 你的癸水已经晚了五六天了吗?” 苾棠的眼睛倏地睁圆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萧昱琛, 又猛然低下头,掰着指头算起日子来,半晌,她慢慢地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又是惊喜,又是怀疑,“是晚了五六天,可、可这也不一定……”先前她很是在意自己的癸水时间,只要晚上一天就恨不得让医正过来扶脉,看自己是不是有孕了。可两年没有动静,她越来越失望,最近倒是没在关注癸水的日子,没想到萧昱琛竟然比她还要仔细。 “是不一定,不过还是让医正过来看看吧。”萧昱琛吩咐了一声,又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就算不是棠棠也别灰心,该来的总会来的。其实就算是有了,月份太小,府医也是不敢确定的,不过是诊过脉更安心些。要是真的有了征兆,棠棠去侯府满月宴的时候要当心些。”要是别人家的宴会他肯定不让她去,可沈书嫣和她亲如姐妹,他不能拦着她。 苾棠心慌意乱地点点头,她的心跳得飞快,既盼着这次是真的有了,又怕终究还是要失望。 王府良医所的医正很快就过来了,知道是给王妃请平安脉,三指虚虚搭在苾棠的手腕上,凝神细细诊了片刻,脸上掠过一丝迟疑,“王妃脉相往来流利,如盘走珠,乃是滑脉之相,只是……月份尚浅,微臣不敢断言。” 第130节 滑脉!苾棠欢喜地差点跳起来,手指紧紧地握住了萧昱琛的大掌。 萧昱琛一挥手,医正和屋里的人全都退了出去,他一把将苾棠抱到了自己腿上,双臂环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低低地笑了一声,“小呆呆,你有喜了!咱们有孩子了!”苾棠的癸水晚了几天他就已经怀疑上了,只是小丫头太过敏感,他生恐又是空欢喜一场让她难过,才一直忍着没说。医正虽然说是不敢断言,但医正说话总是要给自己多留几分余地,他既然说了是滑脉,那十有八|九就是了。 苾棠缩在他的怀里,高兴地真想喊一嗓子,告诉全王府、全京都的人,自己终于有孕了! 她傻傻地乐了一会儿,突然担心起来,“那我出门去没事吧?” 萧昱琛笑道:“棠棠尽量少出门,不过只要没有感觉到劳累,偶尔出去也是无妨,我会多派一队侍卫保护棠棠的马车。”小丫头时不时就要去看沈诺岚、沈皇后、沈书嫣,要让她完全不出门也是不大可能的,既然医正没有特别叮嘱什么,那就是小丫头的身体养得不错,不需要草木皆兵。 “我会小心的。”苾棠很是郑重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我不会喝酒的,琛哥哥放心。” 满月宴上,苾棠果然滴酒不沾,把医正的话悄悄跟沈书嫣说了,沈书嫣大喜,拉着她的手叮嘱了好多话。 苾棠恨不得立刻把这好消息告诉母亲和姨母,又不敢连着出门,满月宴后歇了两天,又让医正诊过脉,这才去了坤宁宫。 沈皇后经过调养,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她穿了件莲青色的褙子,头发绾了个舒服的倭堕髻,两只洁白油润的玉簪插在乌黑的发髻上,撑着下巴坐在窗前,默默地看着枝头新开的梧桐花。 看见苾棠进了殿门,她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好像宁静深沉的古井起了波澜,她站起身来,迎到门口,伸出白皙柔腻的手,“我的棠棠来了。” “姨母。”苾棠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进了屋。 “棠棠遇到什么好事了?跟我说说。”小丫头的声音比平时大,眼睛比平时明亮,嘴角弯起的弧度也更可爱,一定是有什么喜事发生。 苾棠乐得眼睛都弯成月牙了,“姨母,我呀,可能是有喜了!” 沈皇后愣了一下,随即高兴地一把抱住了她,“太好了,棠棠,真是太好了!”苾棠两年未孕,她一直担心是萧昱琛使了什么手段,可小丫头说在竹园也让府医诊过脉的,萧昱琛再厉害,也不能收买跟着姚世南出生入死的府医。她安慰苾棠是缘分未到,心里却暗暗焦虑,生恐她和自己一样,会落个一生无子的下场。 苾棠把事情说了一遍,叹道:“可惜才一个多月,医正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姨母,等再过几天满了两个月,我再让医正看过,那时就确定了。” “基本就是了!”沈皇后拉着她叮嘱了好些事,又让人取了自己库房里最好的玉如意、最好的人参什么的一大堆东西,恨不得把整个库房都让苾棠带走。 苾棠哭笑不得,好在这些东西也不用她动手,沈皇后派了两个内侍给她送到宫门处的马车上,颜奕则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他一边随时注意着左右的情况,看会不会有人冲出来碰到她,或者地上有没有石子会害她滑跤,一边想着王妃这孩子来的真慢,那春|药都已经给王妃送去大半年了,难道最近才给王爷用上? 两个月过后,医正断言这是喜脉无疑,肃王府上下一片喜气,内院外院的仆从丫鬟们都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 苾棠喜滋滋地去了坤宁宫,给姨母报喜。 她刚刚进了殿门,正遇到昭文帝离开。 即便沈皇后对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亲密,昭文帝还是时不时来坤宁宫,要么和沈皇后说几句话,要么就是静静地坐一会儿。 苾棠让到一旁,屈身褔礼。 昭文帝的脚步一顿,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他的嘴角微微下垂,两道法令纹更加明显,使得他的脸色带着几分阴沉。 苾棠垂着头,后背上的汗毛竖了起来。 昭文帝没说什么,淡淡地“嗯”了一声,慢悠悠迈着步子离开了。 沈皇后从窗口看着他的背影,手指紧紧地捏了起来,她迎上进屋的苾棠,察觉到苾棠的手心起了一层细汗,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进了屋,她拉着苾棠坐在软榻上,细细地问了她最近可有什么不舒服? 苾棠笑道:“没有不舒服。姨母,这个孩子可真知道心疼人,一点儿都不闹我,连孕吐都没有,就是口味有些多变,有时爱酸有时爱甜的。”现在王府给她准备膳食都是好几份,每次摆上满满一大桌子,各种口味都有。 即便心中舍不得,沈皇后还是下了决心,“棠棠有喜了要注意身子,以后这皇宫棠棠就不要来了,等生下孩子了再来看姨母。”顿了顿,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孩子生下来还小,也不要抱到宫里来。” 苾棠眼睛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她自然知道姨母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刚才昭文帝的目光也着实吓到她了,她也知道昭文帝不想让自己当皇后,恐怕也不愿意看到她生下长子。 “姨母……”把眼泪憋回去,苾棠才敢抬眼去看沈皇后,却见沈皇后的眼神是那样的不容置疑。 “棠棠在王府也要当心些。”沈皇后温柔地把她脸颊庞的碎发别到耳后,“棠棠别担心坤宁宫这里,姨母和阿金都会好好的。” 离开的时候,苾棠站在坤宁宫的殿门外,回身望了一眼,憋了半天的一滴泪终于掉了下来。她知道姨母还在窗口看着自己,不敢用手去擦,转过身飞快地走了几步,知道姨母看不到了,这才用手背胡乱地摸了一把。 她实在是太难过了,没有回王府,直接去了竹园。 沈诺岚一看女儿的神色就知道她情绪不对,等茂哥儿和她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让奶娘把茂哥儿带走了,屋里的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她揽着宝贝女儿的肩膀,“怎么了?谁欺负我的小女儿了?” 苾棠的嘴一瘪,眼泪再也管不住了,头靠在母亲肩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沈诺岚也不再追问她,只用帕子帮她擦着泪,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苾棠哭够了,这才抱着母亲的胳膊,把昭文帝做过的事一五一十地跟母亲说了一遍,“娘,我真恨不得他立刻驾崩了,姨母才能解脱。他、他今天看着我的肚子,眼神那么古怪,我怕……” 沈诺岚早就觉得昭文帝和姐姐之间的事情并不简单,却没想到昭文帝如此狠心,害了大侄儿,害了姐姐小产又终身不孕,想要立下遗诏让女儿不能做皇后,现在恐怕还对女儿肚子里的孩子动了杀心。 要不是苾棠还抱着她的胳膊,她恐怕已经跳起来了。 她向来冷静,这次却被气得血液倒流,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好半晌握着的拳头才松开,手心已经掐了一排的血印子。 “棠棠生下孩子之前还是不要进宫了,听你姨母的话。”沈诺岚摸了摸她的头,“至于你姨母,皇上是不会让她离开的,不过咱们可以等,等一个绝佳的机会,让你姨母死遁,从此海阔天空。” 沈诺岚和苾棠深知,要把一个皇后从宫里偷出来,造成已死的假象,这可是千难万难,这样的机会,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等到。 两人都没有料到,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竟然很快就来了。 第109章 按照肃王的惯例, 但凡苾棠出门, 颜奕就要跟着保护,而不管有没有事情发生, 颜奕总要向肃王禀报一下。 颜奕虽然没有跟进屋里, 但在院中他也知道了不少,例如昭文帝看王妃的肚子眼光不善、王妃在坤宁宫殿门外落泪、回到竹园后他听到了王妃的哭声…… 王妃去坤宁宫之前还是兴高采烈, 回到王府就像被霜打的娇花一样, 在他看来,这都是和遇到昭文帝有关。 萧昱琛一言不发,他的手肘支在桌上,大拇指压着太阳穴, 四指扶着额头, 沉默地坐了很久, 直到各处的灯火亮了起来,他才起身回了内院。 “琛哥哥回来了。”苾棠招呼了一声, 自从两人成亲以来,他就算再忙也会回家陪她用晚膳, 苾棠已经等了他好一会儿,肚子都饿了,“琛哥哥净手用膳吧?” 萧昱琛换了件家常圆领锦袍,净了手坐到桌边,看了苾棠一眼, 她脸色平静,倒是看不来什么, 只是眼角还带着淡淡的粉红。 第131节 “棠棠今日去坤宁宫遇到什么事了吗?”萧昱琛问道。 苾棠摇摇头,“没事,和姨母说了几句话,又回竹园看了母亲。”她顿了一下,“可能是连着跑了两个地方有些累,皇宫太大,从宫门口走到坤宁宫要好久,还要再走出来,以后我……不能常常进宫去看姨母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皮也垂了下去,萧昱琛看不到她的神色,只见她低着头将碗里的胭脂米扒拉了两下,却一口都没吃。 萧昱琛的眸光一黯,她和沈皇后亲如母女,现在竟然连坤宁宫都不去了。 最关键的是,她说“没事”。 他曾经说过要“恩爱两不疑”,她也答应了,甚至成王说了遗旨不立她为后的事,她也告诉了他,还有大旱的事,前世的事,她都没有隐瞒。 他知道小丫头向他敞开了心扉,她会撒娇,会耍小脾气,急了还敢跟他动手,这是小丫头完全信赖他的表现。可是现在她又变了,像受到惊吓的阿金一样,缩到自己的壳里。 萧昱琛不能怪她。毕竟让她感到惊恐害怕,那是他做得不够好。他也不能强行把她从壳子里拉出来,那样只会让她受伤。 他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手足无措。 山盟海誓说得再多也没有用,尽管他有把握保护好她和孩子,却不能免去她内心的惊惧。父皇对不住沈家,辜负了沈皇后,却从来没有害过他,在他这里,父皇是个好父亲,护佑他长大,手把手教他写字射箭,甚至要将江山交给他,他不能……对父皇下手。 两个人各怀心事,一时无人说话。 苾棠咬了一口醋溜瓜条,发现不想吃。她放到了一边,又捏了一品玉带糕咬了一口,还是不想吃。 她迟疑了一下,总不能什么都不吃,她不想饿到肚子里的孩子,勉强自己把玉带糕咬了一大口,在嘴里翻来翻去地慢慢咀嚼,就是不想咽下去。 “哇——”苾棠猛地站起身来,还没等她去到净房,已经吐了出来。 萧昱琛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长腿一迈,两步到了苾棠身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棠棠!” 苾棠为了等萧昱琛一起用膳,肚子早就饿了,刚才又没吃两口,就算要吐也没什么东西,连肚子的黄水都吐出来了。 白露和秋霜听到屋里动静不对,悄悄张望了一眼,见苾棠吐了,大惊失色,也不等吩咐就匆忙地跑了进来,“王妃您怎么了?!” 苾棠呕得眼泪都下来了,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萧昱琛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去叫医正过来,把这里收拾干净。”说完,他抱着苾棠进了净房,将她放在长椅上,端了杯温茶给她漱口,把她的外面的衣裙解了下来,又拿了沾过水的棉巾子,帮她擦拭着手脸。 “棠棠,好些了吗?别怕,一会儿医正就来了。”萧昱琛轻声安慰道。 苾棠脸色苍白,摇摇头勉强一笑,“没事,殿——琛哥哥不用在意,只是孕吐罢了,有孕的妇人常常会这样,只是打扰了琛哥哥用膳。” 孕吐是常见,可她先前从未吐过,偏偏今日吐了。萧昱琛没有说话,沉默地帮她擦拭过,抱着她回了卧房,屋里已经收拾干净,窗子打开透气,高几上的花瓶中插了一束新采来的牡丹,屋里没有难闻的味道,连桌上的饭菜都重新换过了。 知道是王妃有事,医正来得飞快,只是他对于孕吐也没什么办法,只叮嘱了莫要思虑过重,要是吐得厉害,就要用药调理。 当初沈诺岚怀着茂哥儿的时候,也是吐得厉害,苾棠知道这是没法子的事,她又重新坐到桌边,夹了筷子鲜蘑,放到嘴里慢慢咬着,她不敢吃得太快,生恐又吐出来,也不敢任性地不吃,免得饿到肚子里的孩子。 萧昱琛没有给她夹菜,小丫头口味多变,现在又开始孕吐,他可不想夹到她不爱吃的菜惹得她又吐了。 这一顿晚膳足足用了一个时辰,好在苾棠没有再吐,她细嚼慢咽,总算是吃饱了。 萧昱琛用帕子轻轻给她擦了嘴巴,抱着她放到了软榻上,他蹲在榻边,握着她的手,“棠棠,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无论是谁?”苾棠问道。 萧昱琛点点头,“无论是谁。” “包括他?”苾棠望着他的眼睛。 萧昱琛的黑眸定定地迎着她,“包括他。” …… 次日,勤勉的肃王难得的没有去六部,他去了善觉寺,求了平安符,又亲自带回来王府,交给了苾棠。他记得清楚,当初苾棠就是为沈诺岚求了这样的平安符之后,沈诺岚的孕吐才慢慢好起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平安符的作用,反正苾棠接下来几天没有吐。还没等萧昱琛松口气,就出了大事。 和亲西荣的大公主萧玉娴竟然死了! 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公主,嫁过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就香消玉殒,昭文帝大怒,坚信萧玉娴是被西荣害死的。 有人说要立刻派人去西荣兴师问罪,有人说公主兴许是不适应西荣水土生病而死,应该先和西荣沟通一下,也有人说应该在两国边境立刻加派人手,以备开战。 还没等他们吵出个结果来,西荣的国书就送来了。 国书声称:萧玉娴妒忌成性,屡次让二皇子宇文捷遣散府中姬妾未果,心生怨恨,竟然下手接连害死了好几个受宠的妾室及其儿女,之后又怪二皇子冷落了她,下毒害死了二皇子宇文捷。萧玉娴罪无可恕,已经被痛失爱子爱孙的西荣皇帝处死,并要求大齐赔偿边境二十个城池,为大齐公主残害西荣皇子皇孙赎罪。 国书刚刚送到,边境就传来消息,西荣突然进犯,已经抢占了边境好几个城池。 昭文帝本来就心疼死去的女儿,听着这个消息更是勃然大怒,誓要御驾亲征,大败西荣,为女儿报仇。 朝堂上吵成了一锅粥,有人反对开战,可以与西荣谈判,少赔几个城池。有人坚决反对,大齐的一寸土地都不能让给西荣。当然,不管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都反对昭文帝御驾亲征。 萧昱琛却想起了苾棠说的前世。 按照苾棠的说法,西荣和大齐开战是发生在明年,他亲自领兵出征,京都的萧昱霖却乘机谋逆。他相信苾棠绝对不会记错时间,毕竟她就是在这次谋逆中被萧昱霖杀了,她死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了京都,显然两国交战的时间并不长,最多也不过半年。 可是这一世,开战的时间却提前了一年,而且和亲的萧玉娴还被杀了,前世萧玉灵可一直都没死。 究竟什么原因引起了这些变化?是不是因为和亲的公主变了,最后的结局也不同?萧玉娴心胸狭隘,手段狠辣,害死宇文捷的姬妾和儿女都有可能,可据他的推断,宇文捷应该是太子害死的,并且栽赃到了萧玉娴头上。宇文捷一直想取而代之,还在上次大战中将太子的行踪透露给秦英寿,使得太子险些被杀,那太子只要不是蠢到家,应该早就察觉了。 难怪小丫头说前世和今世就没有几件事是一样的,一点点改变就会引起完全不同的结果。那么这一世,他是不是也要领兵出征呢? 如果小丫头不是他的妻,如果小丫头腹中没有怀着他的孩子,如果小丫头不是那样的惊恐,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领兵出征,哪怕马革裹尸。他享受得了大齐百姓的供奉,也担得起自己的责任。 可是,他走了,小丫头怎么办? 有他在身边,她都担心成那样,甚至还和他起了隔阂,要是这个时候他走了,小丫头该成什么样了? 第132节 还有父皇,会不会趁着他不在京都对小丫头下手,没有他护着的肃王府,是挡不住父皇的。 会不会等他铁甲长剑回到京都时,和前世的结果一样,小丫头已经…… 不! 萧昱琛的心险些跳了出来,他想起苾棠说起的前世最后一刻,临死之前她看到了他的身影。即便只是听她说了一遍,他就心如刀绞遍体生寒,要是真的让他经历一遍,让他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他绝对接受不了。 要么他不出征,一直守在她身边,有经验丰富的姚世南在,他相信就算没有皇帝和皇子随军,大齐一样能胜。要么出征时把她也带走,虽然没有打仗还带着媳妇的,他也可以把她安排在军营之外,甚至不带去边境也行,只要远离京都父皇的范围就可。 不管如何,他不能把小丫头独自留在肃王府。 第110章 昭文帝执拗起来, 谁也拦不住。当场定下了两天之后, 御驾亲征,姚世南同行。 既然定了要亲征, 自然有无数的事情需要安排, 两天的时间很紧迫,可边境的形式也不等人, 实际上, 要是姚世南出征的话,次日就会出发。 之所以要两日后,是因为昭文帝不放心就这么离开京都,离开之前, 他要先把储君定下来, 以防自己在外面有个什么万一。毕竟萧昱琛行三, 四个皇子都不是嫡子,从嫡谁也轮不上, 从长的话也轮不到他,要是没有先定下太子, 到时候京都必然是一番水深火热,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 萧昱琛被立为太子,苾棠自然成了太子妃,可她一点儿也不高兴,父亲再度上沙场, 这次连表姐夫也要一起去,一家子两个男人都要去刀光剑影里征战, 她的心就像放在火上炙烤一般,焦灼难安。 更何况这和前世的情况很不一样,前世这场战争是发生了一年后的,昭文帝也没有御驾亲征,而是萧昱琛领兵去了边境。 苾棠去了竹园,姚世南却不在,而是去了军营。 “姐姐。”茂哥乖巧地挤到她身边坐下,他知道姐姐肚子里有了小孩子,比他还要小,所以不能用力冲到姐姐怀里,他每次见了苾棠都很小心地不要撞到她。 苾棠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爹爹后天就要出发了,茂哥儿知道吗?” “知道。”茂哥儿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姐姐放心,爹爹走了家里还有我呢,爹爹说了,我也是男人,要保护母亲和姐姐。” 苾棠和沈诺岚一起笑了起来,倒是把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了。母女两个说了会儿话,天都黑透了,姚世南才回来,一家人一起用了晚膳。这还是成亲以来,苾棠第一次没有和萧昱琛一起用晚膳,不过她也没有耽误太久,估计母亲还有很多话要和父亲说,用过晚膳她就回了王府。 白露一见她回来就挤眉弄眼地给她使眼色,苾棠不明所以,不过她一进屋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大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的菜,虽然她后来基本不孕吐了,可口味还是千变万化很难预料,所以每次的菜都会摆满一桌子,要是没有她想吃的,立刻就会换一桌不重样的上来。 萧昱琛沉默地坐在桌边,手里并没有拿着筷子,看样子是一口都没吃,听见她进屋来了,抬眸看着她,不知为何,苾棠竟然从他的黑眸中看到了幽怨,她顿时一阵心虚。 “琛哥哥还没用膳吗?我在竹园用过了,那个,我、我派人回来说过了。” 萧昱琛淡淡地开口,“棠棠不在,我吃不下。” 刚刚被立为太子,他也有一堆的事情要忙,可惦记着小丫头,他还是推了好多事回来和她一起用晚膳,没想到小丫头根本不在,派人传了话回来说在竹园用过晚膳再回来。 两年了,每次都是一起用膳的,她坐在明亮的烛光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可是今天,她的位子是空的。他知道姚世南后天要走,小丫头肯定要去见他一面,明天姚世南也未必有空,这些他都能理解,可没有她在身边,他就是吃不下去,连筷子都不想碰。 “呃——”苾棠突然生出一种错觉,他现在就是个需要人哄着才肯吃饭的大宝宝,不管宝宝也好,王爷也罢,她没陪着人家用膳总有些内疚,“琛哥哥等我一下,我净了手就过来。” 她飞快地进净房,又很快地出来了,坐到桌边,装模作样地惊叹道:“哎呀,还是咱们家的饭菜贴心啊,好多都是我爱吃的。”说着拿起筷子,夹了松茸放到碗里,“正好,我还没吃饱,琛哥哥,咱们一起用些吧。” 萧昱琛“嗯”了一声,这才肯拿起筷子。 …… 东宫空置了多年,终于迎来了新的主人。眼看着萧昱琛羽翼丰满,也不怕兄弟们对他下手,昭文帝原本也打算近几年把储君定下来,所以东宫虽然一直空置,却并没有荒废,屋舍常有人维护,园林也打理得整齐干净。 昭文帝御驾亲征半个月后,萧昱琛才带着苾棠住进东宫。虽然不需要修葺,可她有了身孕,萧昱琛怕她不习惯,把主殿修整得和王府主院差不多,才搬过来住。 住到东宫的最大好处就是离坤宁宫更近了。此时宫里又没有昭文帝,苾棠也不用避讳着不去看姨母了,萧昱琛怕她累到,专门选了几个心腹内侍给她抬步辇。 苾棠在宫里住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步辇也不是她该享受的。不过昭文帝不在,沈皇后心疼她,别人更不敢管,反正现在是萧昱琛监国,他说了算。再说接下来的日子肚子越来越明显,苾棠从东宫走到坤宁宫,一个来回下来也确实吃力,也就心安理得地坐上了。 有了步辇,她来坤宁宫更勤快了。 自从昭文帝离开皇宫,沈皇后的脸上终于常常露出些笑意来,尤其是苾棠来的时候。原本以为要一年多不能见到心肝宝贝,没想到那人竟然御驾亲征去了,虽然他离去之前在她这里逗留了一整夜,好在是终于走了。 “姨母。”苾棠挽着沈皇后的胳膊,和她在坤宁宫的小花园里散步,她现在已经过了头三个月,太医叮嘱要适量走动,母亲和表姐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她路上太远坐步辇,平时还是要走一走的,“上次送上来的西瓜你尝了没,可甜了。” 沈诺云知道她最近胃口还不错,不千奇百怪地变来变去了,也没再吐过,笑道:“天气热,棠棠可不要贪凉,那西瓜最多放在水里浸一浸,冰湃的可不能吃。” “知道啦。”苾棠为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很是听话,太医叮嘱过的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两人挽着手走了会儿,苾棠有些热了,又回到屋里,让服侍的人都退了下去,苾棠拉着沈皇后的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姨母,你想不想离开皇宫?” 沈诺云心头一跳,仔细看看她的神色,毕竟是从小亲自养大的,沈皇后一看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不是偶尔出去逛一逛,而是永远离开这里。 苾棠压低了声音,“姨母,现在皇上不在宫中,太子那里我可以想办法,有母亲和舅舅帮忙,姨母肯定能离开的。” 沈诺云略略一想就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她是一国之母,堂堂皇后肯定不能就这么失踪,要想离开只能死遁,弄个皇后薨逝的假象,她借机脱身。 离开这个皇宫,离开这个生活了多年的樊笼,去到外面,从此海阔天空。 这实在太过诱惑。沈诺云不由得微微闭上眼睛,畅想了一会儿这样舒适的生活,她的嘴角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苾棠急了,抱着她的胳膊摇一摇,“姨母,你不用担心,不会留下后患的。”有母亲和舅舅策划整个行动,绝对会滴水不漏万无一失。现在是萧昱琛监国,她是太子妃,行动起来不会遇到任何阻碍,也没有敢拦她。 “棠棠。”沈皇后用帕子擦掉了她额上热出来的汗滴,为了不让苾棠着凉,她这屋里只放了两个冰釜,“你现在也是太子妃了,做什么事不要只想着自己,也要想想大齐,想想百姓。” 苾棠不解地看着她,让姨母离开皇宫,和大齐、和百姓有什么关系? 沈诺云叹了口气,“别的不说,要是我薨逝的消息传到边境,皇上是没法子继续作战的。”虽然昭文帝对她下了黑手,但奇怪的是,她十分肯定,要是自己死了,昭文帝必然会深受打击,或者重病一场,或者失魂落魄,反正肯定没法子亲征了。 “现在正是两军交战激烈之时,要是皇上出了什么事,再加上一国之母薨逝,棠棠你想想,军心会不会动摇?”沈皇后耐心地给她解释。 军心动摇?苾棠的脸白了几分,姨母说的话她一点儿都不怀疑,昭文帝对姨母有种变态的爱,要是知道姨母薨逝,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要是真的军心动摇导致大齐战败的话……那里除了昭文帝,可还有父亲和表姐夫呢! 沈皇后摸着她的手,缓缓道:“一个城池、两个城池……那可不是个数字,也不只是地图上的一个个小点,棠棠,那城池里可都是百姓。大齐要是退败,城池被西荣所夺,城里的百姓又该如何?即便没有屠城,他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男子拉去做奴做工,女子就……” 第133节 苾棠知道,在这战败的城中,女子的命运会更加悲惨,有姿色的会被抓去献给各级的将领,没姿色的也未必就能逃过一劫,毕竟还有那么多的士兵呢。这还是在没有屠城的情况下,有时候战况太过惨烈,胜的一方损失惨重,为了泄愤还会屠城,这就更是一场人间惨剧了。 “姨母,我……”苾棠羞愧地不敢看沈皇后的眼睛。她既羞愧自己没有想到边境的战局,也愧疚自己不能就这么把姨母从皇宫中救出去。 沈皇后拍了拍她的手,“姨母年纪大了,在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棠棠好好的,姨母就心满意足了。” 苾棠沉默了半晌,“姨母,要是大齐胜了,他们班师回朝也不能一两天就回到京都,那个时候咱们再商议,好不好?”那时就算皇后薨逝的消息传出去,就算昭文帝当下死了疯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了。 沈诺云也沉默了半晌,终于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111章 沈皇后不肯现在就假死离宫, 苾棠和母亲商量过, 准备在昭文帝班师回朝的路上,再策划此事。 虽然不能死遁, 但是苾棠却想让姨母出宫散散心, 自她有记忆起,姨母就没有离开过这皇宫, 就算宫里什么都有, 御花园也足够大,但住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看头了。 现在她是太子妃,姨母是皇后,这宫里就她们两个最大, 萧昱琛每日忙着国事, 也不在乎沈皇后是不是出宫游玩。爱惹事的惠妃被关在冷宫, 听说了萧玉娴的事之后好像是疯了,剩下的德妃、淑妃、贤妃都是老老实实的, 出宫这事极好操作。 沈皇后听了苾棠的建议极为心动,想了想, “过两天就是盂兰盆节了,棠棠,咱们去放河灯,好不好?” “好,就放河灯。”苾棠知道姨母为什么想去放河灯, 那是活着的人对死去亲人的思念。 沈皇后又叮嘱道:“挑个人少的地方。”放河灯的人特别多,她可不想被人认出来, 徒增麻烦,再说,她本来也喜欢清静些。 苾棠想起上次萧昱琛浴兰节带她去的沣河,那天大家都去了临平湖看龙舟赛,沣河上只有他们一艘画舫,河畔风景也不错,“姨母,咱们去沣河,画舫停在岸边,咱们在画舫的一层放河灯。” “沣河啊……”沈皇后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忆过去的事情,良久一笑,“好啊,沣河好多年没看过了,怪想念的。” 盂兰盆节这天,苾棠一大早就从东宫来了坤宁宫,往常除了抬步辇的,就只有颜奕跟着她,今天她却带了两个宫女过来。当然,离开坤宁宫的时候,一个宫女已经换成了沈诺云。 苾棠坐在步辇上颇有些不安,不停地看向一旁假扮成宫女的姨母,这样可真是不孝啊,她坐在步辇上舒舒服服,姨母却要走在她身旁。 沈诺云趁着没人注意,瞪了她一眼,苾棠连忙坐直了身子,不敢乱看了。 苾棠回了东宫,要是直接出皇宫的话,宫女是出不去的,进东宫却方便得多,再从东宫出去,自然就没人敢盘查苾棠这个太子妃了。 回了东宫,两人都换了衣服,然后出东宫坐马车去城外。 七月的天热得像个烘炉,苾棠宽大的马车里放了两个小冰釜,马车的帘子也换成了很薄的一层轻纱,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从里面看外面极为清晰。 沈诺云隔着帘子看向外面的街道,她已经有二十几年没有见过京都的街道了,那路旁的店铺,熙熙攘攘的人流,此起彼伏的招呼声,还有包子油饼的香气,都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恍如隔世。 苾棠吩咐马车走得尽量慢些,她给姨母指点着路旁的店铺,哪些是新开的,哪些最招女子们喜欢,见姨母的目光落在路旁的早点铺子,苾棠让颜奕去买了两碗豆腐脑过来。 洁白如玉的豆腐脑又软又弹,随着粗白的瓷碗放到小几上还颤了两下,上面浇着一层浓稠红亮的卤子,又点了两片碧绿的香菜叶子,沈皇后本来疑心这路边的东西能不能吃,毕竟她没有进宫的时候,也是首辅家的掌上明珠,这样粗鄙的食物也是从未吃过的。可这豆腐脑摆到面前,香气一阵阵袭来,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苾棠笑着捏起小勺子,舀了一勺放多嘴里,满足地咽下,“姨母,你尝尝,这家的豆腐脑做得可好了,我和表姐都爱吃,阿灵有时候从宫里偷跑出来,也要来吃一次呢。” 沈皇后将信将疑,舀了一点点放到舌尖,小心地尝了一下,眼睛一亮,“棠棠,果然很好吃。”她惦记着今天出来玩儿,连早膳都没用,这一口下去,顿时觉得饿了。 颜奕不仅买了豆腐脑,还买了小油饼,煎好的菜盒子。苾棠拿了个小油饼递给沈诺云,“姨母尝尝,这个里面放了一点点的桂花酱,不是很甜,却有种香气。” 沈皇后从未吃过这街边的食物,此次却是胃口大开,用了一碗豆腐脑加两个小油饼。她平时在宫里,纯粹是不想变瘦了惹苾棠难过,才逼着自己尽量多吃,今日这乡野味道却让她吃得很是高兴,“棠棠,以后我要是离开皇宫了,这街上的美食要挨个尝一遍。”就算不能亲自来吃,至少可以派人买了带回去。 苾棠听她主动说起离开皇宫之事,开心地笑了起来,沈皇后用帕子将她唇边沾的一滴汁水擦掉了。 出了城门,沈诺岚的马车已经等在路边了,她也不肯独自坐着,跑到苾棠的马车上来,三人一起说话。 “茂哥儿呢?”苾棠没看见弟弟,问了一句。 沈诺岚笑道:“今日是咱们沈氏三姝一起出门游玩,一个臭男人也不带。” 苾棠笑了,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拉着姨母,“说起来,咱们沈氏三姝还从来没有一起出门玩儿呢。” 她心情极好,姨母已经答应了将来离开皇宫,总之是再也不会见到那个阴沉沉的昭文帝了。沈诺云是多年来第一次出宫,又是心肝宝贝陪着,自然也欢喜得很,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沣河边。 一座两层的大画舫停在岸边,正是上次萧昱琛带苾棠来这里玩儿的时候的那个。 苾棠在草地上走了两步,纤细浓密的草又厚又软,一脚踩下去就会带着偏开,苾棠怕摔跤,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拉着姨母,小心地从草地上穿过,颜奕亦步亦趋,眼睛紧盯着她的脚。 画舫的一层已经摆满了河灯,因为不知道主子们什么时候放下去,里面的蜡烛没有点燃。 “难得出来,咱们在沣河上游一圈再放河灯吧?”苾棠建议。要是放了河灯,画舫就不好再动了,免得把河灯都给冲坏了。 沈诺云欣然同意。画舫慢慢地离开岸边,沿着沣河而下,三人上了二层,沈诺云趴在窗口,望着远处的青山,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舒畅。 …… 回到东宫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沈诺云又换了宫女的衣服,苾棠坐着步辇带着两个宫女去了坤宁宫,略停留了一会儿,又回了东宫,当然宫女已经换回来了。 萧昱琛已经坐在桌边等她了。 自从昭文帝出征,他成了太子,比往日更要忙碌,他现在监国,日常处理朝政批复奏折,更要关心前方战况,最主要是粮草不能断。去年大旱,虽然大齐应对得当,但毕竟还是减产了不少,北方改种了高粱粟米,基本没有小麦,又减了税赋,今年的粮食还没收,国库并不充盈。此时开战,对大齐来说不是个好时机,西荣可能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但是不管多忙,他都要和苾棠一起用晚膳,这是一天下来两人坐在一起说上几句话的唯一时机,晚膳后他还要再去书房处理公务,回到卧房的时候苾棠往往已经睡着了。 “琛哥哥在等我吗?我马上就好!”三人玩得太高兴了,回来得晚了些,苾棠也知道萧昱琛有多忙,见他等着自己一起用膳,顿时有些愧疚。 萧昱琛亲自帮着她换了件家常的衣服,又陪着她净了手,回到桌边坐下,笑道:“今天玩得高兴吗?” “嗯。”苾棠点点头,“琛哥哥上次带我去的沣河特别好,环境清幽,水里的鱼也好吃。” 萧昱琛就算不关心后宫之事,可这京都里的一举一动也瞒不过他。他自然知道小丫头是带着沈皇后一起出宫玩儿的,甚至他还知道小丫头谋划着要让沈皇后在父皇回京之前永远离开皇宫,可他竟然不想阻止她。 用过晚膳,萧昱琛照例是要陪着苾棠待一会儿的。苾棠在外面玩了一天,有些累了,歪在软榻上,萧昱琛则坐在她身边,大掌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感受到手心下微微的隆起,笑道:“今天是不是该读幼学琼林了?” 苾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他,却被萧昱琛逮了个正着,他也不生气,眉毛一挑,“咱们的儿子将来可是要做皇帝的,可不能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在娘肚子里就要开始学习了。”自从苾棠的肚子开始隆起之后,他每天都要读一篇文章,好在不是论语什么的,只是从最简单的三字经开始的。 “可怜的孩子!”苾棠哀叹一声,这还没出生呢就被萧昱琛逼着学习了,将来还不知道有多惨呢,人家的孩子满院子乱跑,她的孩子可能得待在书房背书。 第134节 “慈母多败儿,棠棠将来可不要惯着他。”萧昱琛捏了捏苾棠的脸颊,最近她的胃口好了,脸上的肉又养回来一些。 “唔……”苾棠没有答应,反正将来萧昱琛也忙,不能时刻盯着她和孩子,她完全可以带着孩子乱玩,反正不能教出个书呆子来。“那个,琛哥哥也等他生出来再教吧,万一是个女孩子呢?” 萧昱琛笑道:“是个女孩子就不用读书了?咱们的小公主也要学习的,现在听听幼学琼林也没错。” “植物非一,故有万卉之名;谷物甚多,故有百谷之号。如茨如梁,谓禾稼之蕃;惟夭惟乔,谓草木之茂……”萧昱琛的声音低沉平缓,苾棠倚在他的怀里,没多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一篇花木没有念完,苾棠的呼吸已经绵长了。她有了身孕,本就容易疲累,又在外面玩儿了一天,早就困乏了。 萧昱琛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到了床上,拨开她脸颊上沾着的碎发,叹道:“你想带她离开,就随你吧。” 第112章 大齐和西荣几年前刚刚大战过, 西荣战败, 按理说应该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可西荣太子设计害死了宇文捷之后, 豪气丛生, 认为大齐刚刚遭受过几十年不遇的大旱灾,国库空虚, 粮食匮乏, 正是出击的好时候,再加上有萧玉娴害死二皇子做借口,乃是天赐良机。 只是没想到,北方的小麦虽然收成几乎为零, 可南方的大米却丰收, 上次大战已经过去了四五年, 大齐已经喘过气来,倒是西荣当年损失惨重, 尚未恢复,再加上被姚世南打怕了, 士兵们看见姚世南的大旗就腿软。 不过四个月时间,西荣就一败涂地。 大齐打赢了,只是听说昭文帝受了伤,伤势如何不可知,传出来的消息是轻伤而已。 苾棠连着两天去了竹园, 和母亲商量该什么时候把姨母从坤宁宫弄出去。按照她们的计划,沈皇后不能就这么平静地“死了”, 以昭文帝的性子,就算入葬了没准也要扒开皇陵看个究竟,再说也瞒不过其他人。 沈诺岚和沈诺岱商量过,决定弄个坤宁宫意外失火。沈皇后自从不管六宫事务之后,愈发地喜欢清静,平时她都是一个人待着的,宫女内侍都不在卧房守着。到时候完全可以做个假象,沈皇后失手打翻了蜡烛,烧起了帐幔,再弄个烧得辨不出样子的尸体顶替沈皇后。 定下了计策,就等大军班师回朝,苾棠也是想谨慎些,等昭文帝到了半路上再开始。免得她们这边动手了,边境却又起了风波,大战再起。 这一日,用过晚膳,萧昱琛照例去了书房,苾棠躺在软榻上,拿了本书翻看,一般她看上一会儿就困了,不等萧昱琛回来就先自己睡下。 她刚朦朦有了睡意,就听见了颜奕的声音,说是太子有话传来。 苾棠吓了一跳,这么晚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颜奕也没进屋,隔着道帘子:“太子殿下说了,他今日的事情多,要晚些回来,让奴才跟太子妃说一声,免得太子妃惦念着。” “知道了。”苾棠应了一声,暗暗疑惑,萧昱琛每天回来都很晚,她常常睡熟了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从来没有惦念过,他怎么今日还要特意通知自己一声呢? 颜奕退下了,嘴里却嘀咕了一句,“太子殿下刚刚说饿了,也不知书房有没有吃的?” 苾棠更加疑惑了,萧昱琛从来不在饭点之外吃东西,先前她还心疼他,派人做了夜宵给他送去,可他说了不让她辛苦,而且他也确实不吃。今天怎么借着颜奕的口来要吃的了? 不管如何,自家夫君这么辛苦,肚子饿了自然要送些吃的过去,这才是个妻子应该做的,苾棠立刻吩咐了小厨房准备饭食。因为她有了身孕,萧昱琛特意给她准备了小厨房,随时给她做吃的,汤汤水水更是不断。 厨房里有现成温着的鸡汤和燕窝粥,苾棠让厨娘做了一碗鸡汤面,浓白的汤汁加上爽滑的面条,又下了些碧绿的葱碎,和燕窝粥、几碟小菜、并几个金银小馒头装了一食盒,叫院子里的颜奕拎着,去了萧昱琛的书房。 到了门口,颜奕却不进去,把食盒递给苾棠,“太子殿下的书房未经传召是不能随便进的,太子妃自己进去吧。” 好在食盒也不重,颜奕把门推开,苾棠自己拎着食盒进了书房,颜奕又把门关上了,垂手立在院中。 书房里静悄悄的,灯火明亮,萧昱琛却没在书案前奋笔疾书,而是在屏风后的软榻上睡着了。 苾棠将食盒放在一旁,迟疑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 他每日处理朝政、批阅奏折也着实辛苦了,苾棠随意扫了一眼,书案上一封拆开的信却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信平展地摊开在书案上,压着镇纸,信封则是放在一旁,火漆自然已经打开了,那火漆上的印鉴分成了两半,似乎是龙形…… 龙形! 苾棠心头一跳,这是昭文帝写回来的密信!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信上的内容十分重要。她仔细地看了看屏风后的萧昱琛,他似乎睡得很熟,呼吸匀长。 苾棠小心地走到书案前,把镇纸轻轻拿开放到一旁,双手捏着信的两边转了个方向,她看了一眼萧昱琛,又转头去看那信。 这信果然是昭文帝写给萧昱琛的密信,苾棠一目十行地看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昭文帝早已离开边境,他并未和大军一起班师回朝,而是先行离开,两日后就能到达京都。 只是他没有打算就这么回到京都,而是到了之后秘密留在西郊大营,随即再放出自己伤重不治“不幸驾崩”的消息。他要看一看,谁会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跳出来,沈家会不会造反?大皇子成王和四皇子怀王会不会趁机谋逆?他要借助这一个假消息,把包藏祸心的人都揪出来。 苾棠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照着她们原来的计划,等大军到了半路时,昭文帝早已待在西郊大营了,她们要是那时再行动,恐怕正好撞上昭文帝的刀尖。 她手指僵硬地把信又转回原来的方向,将镇纸压在同样的位置。 她退后了两步,离开书案,瞥了一眼萧昱琛,眼神复杂。 他常常在书房待到很晚,她也从来不等他,不需要额外告知她一声。他也从来不吃夜宵,今天却让颜奕给自己传话,这封信如此机密,却这样摊开放在书案上,那印了龙形火漆的信封还大剌剌摆在一旁。他向来机警,她都来了半天了,他却还在熟睡。 所有的这一切,都让她怀疑,萧昱琛是特意叫她来偷看这封信的。 可他为什么要把昭文帝的行踪和计划特意告知自己?除非他知道她打算把姨母弄走。 他是在帮她…… 萧昱琛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他的眼皮动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咦,棠棠怎么来了?” “怕你饿了,给你送些吃的来。”苾棠走到他躺着的软榻旁,俯下身问道:“琛哥哥,你想吃东西吗?” 萧昱琛黑眸含笑,手臂一抬,修长如玉的手指勾住了她的掌心,“我从不吃夜宵的,可今天饿了,棠棠喂我吃。” 苾棠心中有事,他即便是这样罕见地撒娇,她也顾不上笑他,“有鸡汤面和燕窝粥,琛哥哥想吃什么?” “燕窝粥。”萧昱琛立刻就选好了,面条喂起来可不方便。 他坐起身斜靠着软榻,苾棠端了燕窝粥过来,舀了一勺喂到他的唇边,“琛哥哥最近也太过辛苦了。” 萧昱琛待口中的粥咽下,开口道:“好在大齐已经胜了。只是最近京都恐怕不太平,棠棠要是出门的话要带上侍卫。”他自然也派了暗卫保护她,只是多上一队侍卫会更安全。 第135节 “不太平?是有什么人混进了京都吗?”苾棠继续喂他。 “是成王。”萧昱琛毫无保留,“棠棠不是说前世大齐和西荣战后,成王趁机谋逆了吗,所以我格外关注他的动静。他最近和五城兵马司、禁卫军的一些首领来往过密,据我所知,两三日后他可能要有所行动。” 两三日后?那不就是昭文帝抵达西郊大营并放出自己“驾崩”消息的时候? 萧昱琛的大掌放在了她隆起的肚子上,轻柔地抚摸着,“这两日宫中的戒备看起来松散,实则比往常更要森严,两三日后,成王行动起来,京都大乱,恐怕会有人趁乱做些事情,棠棠的肚子大了,行动不便,要格外小心些。” 苾棠听明白了,他是在提点自己。这两日宫中戒备森严,她不能把姨母弄出坤宁宫。两三日后京都大乱,她可以趁乱行事。 她现在十分确信,萧昱琛早就知道了自己和母亲的计划,他今晚是特意给她通风报信的。 “琛哥哥……”苾棠喃喃地唤着,他竟然如此纵容自己,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萧昱琛笑着握住她的拿着勺子的手,“棠棠答应我,无论何时,都不要以身犯险,好不好?”他前世已经错过一次,今世绝对不能再错过她。 “嗯。”苾棠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泛起了一层水雾,“琛哥哥,你、你对我太好了……” 萧昱琛接过她手里的甜白瓷小碗和勺子,随手放到了一旁的,将她抱起来和自己挤在小小的软榻上,低声道:“那棠棠想不想谢谢哥哥?” 苾棠正在感动,没注意到他的语气变了,点点头,乖巧应道:“想。” “哥哥吃饱了,饱暖就要思什么来着……”萧昱琛的唇在她的耳垂蹭着,大掌从她的衣摆探了进去。自从她有了身孕,身体更加玲珑有致,身上的肌肤细腻得像一捧初雪,这孩子来得不容易,萧昱琛一直克制着没有碰她,到现在都素了好几个月了。 “别……孩子……”苾棠慌了,一把按住了他不安分的大手,不妨却隔着衣衫正好将他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前。 耳边传来他低低的笑声,苾棠又羞又急,像是被烫到一样,一下子松开了自己的手。 “没事的,我问过太医了,只要过了前三个月就可以。”萧昱琛火热的大手不轻不重,“棠棠放心,我轻一些,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也不等她反驳,薄唇含住了她娇软的红唇,在唇瓣上摩挲片刻,就堂而皇之地叩齿入关,霸道地侵入了她的领地。 第113章 第二日, 苾棠在一队侍卫的护送下去了趟竹园。 第三日, 京都突然传开了一则流言,说是昭文帝在与西荣大战中受了重伤, 弥留多日, 在返回京都的途中驾崩。 不管这则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都使得京都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似乎是一根绷得过紧的弓弦, 随时都可能断裂。 刚刚入夜,百姓们就紧闭房门,整个京都静悄悄的,连小儿的哭声都没有, 偶然传来一两声的犬吠, 也很快就消失了。 百姓可以闭门不出, 上朝的官员却不能缩在家里,丑时刚到, 就有不少的马车轿子出了门,朝着皇城而去, 准备早朝。 夜色浓黑,车轿前的灯笼也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沈诺岱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右手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小几上点着。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沈诺岚双眸睁开,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来了! 侍卫喊话:“前方何人,速速让开!这是首辅大人的马车,耽误了首辅大人上早朝,尔等吃罪不起!” 沈诺岱挑开车帘,灯笼朦胧的光线下,马车前站了十几个黑衣人,领头的哈哈一笑,“放心,我们就是来接首辅大人去早朝的,只不过今日早朝不在金銮殿,咱们换个地方哈!” 侍卫岂肯让这些人把沈首辅劫走,当即刀剑出鞘,双方战作一团。 沈诺岱慢悠悠出了马车,眼见自己的侍卫“不敌”,身上已经挂彩,喝道:“都住手!不要伤害我的手下,我跟你们走好了!” “老爷快走,属下能挡住他们!”一个侍卫扯着脖子喊道,不妨却被一剑刺在胳膊上,手中的长剑落地,在这黑夜中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沈诺岱主动走到了黑衣人面前,沉声道:“走吧。” 今日的早朝注定是不平静的,萧昱琛坐在龙椅旁边另设的紫檀木大圈椅上,沉着脸看向下面的官员。二品以下的官员全都到了,只是六部尚书和内阁阁老一个都没来。 四皇子萧昱衡不安地看了看萧昱琛,他已经意识到必然是出了什么事,联想到昨天的流言,他大致也猜到了,只是,今日的事给如何结束?父皇到底驾崩了没有?要是大哥和三哥斗了起来,他该帮谁呢? 底下的官员你看我我看你,却都不敢开口,一时间大殿上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咚、咚、咚……”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听声音,应该是来了很多人,只有训练有素的士兵才能发出这么整齐的声音,也只有身穿盔甲的人,脚步声才会这么沉重。 大殿中官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忐忑地看看殿门,再看看高座上俊美无俦面沉如水的太子殿下,暗暗思忖今日该如何保全自己,等会儿到底该站到哪一边。 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萧昱霖一身玉白锦袍,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他手中握着长剑,脸上却挂着淡淡笑意,似乎多年的夙愿马上就要实现了,一队黑甲侍卫跟在他的身后。 他没有看左右官员,只管朝着那高高的龙椅走去,却在几步开外停了下来,他突然想到萧昱琛身手不凡,还是不要太靠近他的好。 “成王这是何意?”萧昱琛坐在龙椅一侧,双手按在膝上,黑眸沉沉望着萧昱霖。前世,他也是这样开始的吗?最终却害死了小丫头。 “父皇驾崩,三弟可听说了?”萧昱霖的拇指摩挲着华丽剑柄上的宝石,红色的宝石冰凉,似乎能稍稍冷却他滚烫的心。 萧昱琛淡淡地开口:“第一,父皇并未驾崩,不知成王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第二,你应该称我为太子殿下。”即便是亲兄弟,一旦他成了储君,就不再是平等的关系了,这句“三弟”成王唤出来是不敬。 “呵呵,三弟就不要嘴硬了,我是从护送父皇回京的将领那里听到的。大军虽然才刚刚动身,父皇却因为身受重伤早就离开了边疆,途经原州城时已经伤重不治了。”成王笑道:“不过,父皇御驾亲征之前却留下了圣旨,一旦出事,就由我来继任大统。” 下面顿时响起了一片抽气声和低低的议论声,这怎么可能呢,昭文帝临行前刚刚封了肃王为太子,又怎么会留下圣旨让成王继位,那何不一开始就立成王为太子呢? 成王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的布帛,展开朝着大殿中官员展示。四皇子萧昱衡离得近,只看见那布帛上确实写了不少字,隐约能看清是要让成王继位,那字体也似乎是父皇的笔迹,只是究竟是不是亲笔,却要仔细辨识过才知道。 他尚且不能确认,下面一众离得较远的官员更不能确定了。 成王看向殿门外走来的一队人,嘴角勾了起来,胸有成竹地开口:“这圣旨已经由六部尚书和内阁阁老验过真假,等他们来了,你们自然就知晓了。”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殿门,只见沈诺岱打头,后面跟着内阁阁老,再往后是六部尚书,一个个虽面带疲惫之色,却好歹是来了。 “大哥。”萧昱琛沉声道:“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这是他最后一次唤他大哥,只希望他能悬崖勒马。 “呵,看来你也知道怕了,既然你都唤我‘大哥’了,那我会考虑看在多年兄弟的情分上留你一命。”成王低声说完,转身扬起手中的圣旨,高声道:“沈首辅、各位阁老、六位尚书,你们且说说,本王手中的圣旨是真是假?” 今天凌晨,他不仅是劫持了这些朝中重臣,更是用他们的贴身之物,骗了他们的妻儿出门,统统关押起来,做为人质,迫使他们承认他手中的圣旨是真的。 他得意地扫了萧昱琛一眼,目光在龙椅上停留片刻,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坐到那把看起来并不舒服的椅子上,这些重臣被他威逼利诱了一通,又有妻儿落在他的手上,他和老三都是父皇的亲儿子,无论是谁继位都说得过去,差别并不大,又不是皇权旁落别家,这些重臣没必要抵死不从。 第136节 沈诺岱慢慢走到了自己平时站的位子上,有他带头,众位阁老和六部尚书也各归其位。 下面的官员都紧盯着沈诺岱,只要首辅开口说那圣旨是真的,肃王就算封了太子也没用了。 成王等了半天,不见沈诺岱开口,不由得又问一句,“本王手中的圣旨是真是假,沈首辅怎么说?”担心沈书远不好骗,他是派人拿着沈诺岱的玉佩去了承平侯府,把沈书嫣骗了出来。当然,他不会知道,如果他去骗沈书远,沈书远也会乖乖受“骗”的。 成王想,沈诺岱绝对不会让自己女儿死于非命的。更何况他还向沈诺岱保证了,等他登上皇位,苾棠会是他的皇后,沈家照样是第一权臣。总比萧昱琛当上皇帝,却让别的女人做皇后的好。 沈诺岱望着他手中的圣旨,淡淡道:“这圣旨是真是假,是不是皇上亲笔所书,我想,有人最有发言权。” “谁?”成王眉毛一挑,他没想到沈诺岱到了这个时候想的却是推卸责任,他不敢说,要推给别人说? “我。” 大殿最里侧,高座下面左边的门开了,一人负手而来。 “父、父……”成王的嘴张张合合,无论如何也无法喊出“父皇”两个字,因为这意味着他彻底的失败。 昭文帝坐在龙椅上,瞥了一眼成王手中握着的圣旨,冷哼一声,“朕从不记得自己写过这样的圣旨。” 成王俊脸惨白,他已经明白过来了,这是父皇的圈套,他确实早早离开了大军独自回京,可他没有重伤,更没有驾崩,他是故意要放出这个假消息来迷惑自己,逼得自己走上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怎么办?他的手指颤抖起来,拇指碰到了剑柄上那颗硕大的红宝石。只是一瞬间,他就做出了决定。 寒光一闪,长剑直直刺向昭文帝的胸口,萧昱霖大喝一声,“哪里来的贼人,敢冒充本王的父皇!” “孽障!”昭文帝又惊又怒,身体本能地后移,却被龙椅高高的靠背挡住了,他眼睁睁看着那冰冷雪亮的长剑抵在了他的心口,下一瞬就能刺破他的心脏。 只是那剑尖堪堪划破了他的衣衫,就再也无法前进一步,萧昱琛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了长剑,一缕鲜红从他的掌心滑落。 下一刻,成王就被涌上来的羽林卫按住了。 昭文帝气得浑身颤抖,手指也抖了起来,指着成王骂道:“把这个孽障——” “失火了,走水啦——”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声,有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太子殿下、不、不好了,坤宁宫走水了!”他惊慌之下,根本没看到昭文帝,只以为今日仍然是太子监国。 “阿云!”昭文帝一阵心悸,险些摔倒,他推开试图来搀扶自己的大太监,踉踉跄跄地从高座上冲了下来,再顾不上什么皇帝威仪,飞奔着出了大殿。 天色大亮,晴空万里,北面的后宫有一柱浓烟,直直地飘向天空,看方位,正是坤宁宫。 昭文帝跌跌撞撞地朝着坤宁宫跑去,他脸色煞白,双腿发软,心跳得快要撑破胸膛,喉咙一阵阵发紧,他没有理会殿外被刀枪抵住的黑甲士兵,也早忘了什么儿子谋逆,只想尽快跑到坤宁宫,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就要失去他的阿云了。 绕过乾清宫,昭文帝终于看到了坤宁宫,此时那巍峨华美的宫殿一片火海,惠妃披头散发,举着一支火把在殿外跳来跳去,笑得疯魔癫狂,“哈哈,烧死你!我儿子做皇帝了,我要把你们都烧死!你们害死我的女儿,烧死!烧死!” 第114章 看着火光冲天的坤宁宫, 昭文帝目眦欲裂, 抬脚就想往里冲,却被追过来的萧昱琛抱住了。 “放手!”昭文帝根本就没有看清抱着自己的是谁, 只用力推着他, “放开,我要去救阿云!阿云, 你等着, 我来救你了!” “父皇,你冷静些。”萧昱琛双臂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已经……来不及了啊。” 无数的侍卫、内侍、宫女拎着水桶跑了过来,奈何火势太大, 一桶桶的水浇上去, 一点儿作用都不起。 昭文帝茫然地看着坤宁宫,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来不及”是什么意思,哇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身子后仰,晕了过去。 …… 昭文帝病了, 他昏迷了大半天,醒来后也一直高热不退,整个人昏昏沉沉,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众太医束手无策,急得团团转, 生恐昭文帝这次真的“驾崩”了。 太子萧昱琛和怀王萧昱衡轮流侍疾,成王萧昱霖则被关押在宗人府。 怀王将棉巾子在冰水中浸过, 拧到微干,擦过昭文帝的脸、脖子,见棉巾子已经不够凉,又重新浸了一遍,拉着他的手擦了起来。昭文帝身体发热,太医叮嘱了要用这样的法子给他降温。 “几天了?”沙哑低沉的声音,几不可闻。 怀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却看见昭文帝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满是红丝的双眸正盯着他。 “父皇!父皇你可算是醒了!”怀王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又冲着外面喊道:“皇上醒了!” 几个太医飞快地进来,为首的一个想要上前给昭文帝扶脉,却被他一把挥开,“几天了?”他的声音略大了些。 怀王一下子明白过来,“三天了。父皇已经病了三天了,白天是儿臣照看,太子去上朝了,晚上是太子亲自照看父皇的。” 昭文帝挣扎着站起身来,怀王扶着他,“父皇身体虚弱,不要急着起身吧。父皇想要什么,儿臣帮您。” 勉强坐起来,昭文帝一阵头晕眼花,“取参汤来。”他身上实在没有力气,必须喝点参汤补充些体力才能走动。 太医叩首道:“陛下高热不退,此时不宜用参,还是——”他的话在昭文帝阴鸷的眼神中再也说不下去了。 参汤很快取来了,昭文帝一饮而尽,略坐了一炷香的时间,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他下了床,蹒跚着朝外面走去。 怀王不敢拦他,只好跟在他身后。 出了乾清宫,早上的阳光照得昭文帝眼前一片虚影,“在哪里?”他低声问道。 怀王已经很快地适应了他没头没脑的问话方式,“坤宁宫已经毁了,母后的灵柩停放在凤藻宫。” 昭文帝抬腿便走,怀王和大太监并几个内侍跟在他的身后,太医不明所以,也跟在后面。 沈皇后平日居住的坤宁宫已经烧成了废墟,此时凤藻宫布置成了灵堂。还未走进去,就听到了一片哀哀的哭声,苾棠和萧玉灵跪在最前面,身后是德妃、淑妃、贤妃,再后面是一众有诰命在身的夫人们。 萧玉灵哭得双眼红肿,她自幼和苾棠亲近,自然与沈皇后熟稔,在这后宫中,除了母妃之外,沈皇后对她最好。此次沈皇后丧身火海,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再加上苾棠在一旁哭着,她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苾棠用沾了姜汁的帕子擦了擦眼睛,泪水顿时涌了出来,她哭了几声,又劝萧玉灵,“阿灵,你也不要太难过了,累了就去歇一会儿。”她不能告诉萧玉灵真相,倒是害得萧玉灵陪着她哭了好久。 “我不累。棠棠去歇会儿吧,你还大着肚子呢,不能太辛苦了。”萧玉灵担忧地看了看苾棠的肚子,即便地上铺着厚厚的软垫,此时又不是太冷,她也担心苾棠跪得太久会伤到腹中的孩子。 第137节 身后传来一阵响动,萧玉灵扭头看了一眼,惊喜道:“父皇,你醒了!” 德妃、淑妃、贤妃也惊喜地抬起头来看着昭文帝。 昭文帝看也没看跪着的妇人们,一摆手,“都出去!” 皇上直接下了命令,夫人们都起身离开了,苾棠和萧玉灵对视一眼,萧玉灵尚有些犹豫,苾棠却拉着她离开了。昭文帝对姨母有种变态偏执的爱意,苾棠早就猜到他醒了会第一时间过来。 昭文帝枯瘦的手指着棺木,面无表情吩咐道:“打开。” “父皇,还是……不要看了。”怀王试图阻止他,沈皇后是被烧死的,尸身焦黑,早已辨不清真面目,要不是那卧房中只有这一具尸体,跑出来的宫女内侍一又个都不少,还真不好说这究竟是不是沈皇后。 “打、开!”昭文帝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虽低,却不容置疑。 怀王不敢让他发急,怕把刚刚醒来的父皇给气得再度晕过去,一招手,几个内侍过来,和怀王一起用力,将尚未钉死的棺盖抬起放到了一边。 昭文帝扶着棺木,俯身去看那尸身。 棺中的尸体穿了件皇后常服,宽大的袖子将手指完全掩住,面目焦黑,满头秀发也不见了,只在头顶位置摆了一支金光熠熠的九尾凤钗。 “阿云,阿云。”昭文帝唤了两声,手指竟然探进了尸身的袖子中,细细地抚摸着她的手臂。 怀王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喉咙一阵咯咯作响,险些吐了。他稍稍退后了两步,不敢再盯着看。 昭文帝却一点儿都不害怕,摸完左边又摸右边,摸完胳膊又去摸脚,摸完脚又开始摸腿…… 不止怀王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幕,跟着的大太监和内侍以及几个太医都毛骨悚然,只觉得外面明明是晴空万里,凤藻宫内却是阴风阵阵。 “嘿嘿、嘿嘿。”昭文帝一边摸,一边眯着眼睛笑了。 众人只觉得一阵寒气从心头升起,迅速蔓延到四肢,有胆小的内侍已经抖成一团,眼看着就快要尿裤子了。 “阿云,你竟然不要我了……”昭文帝喃喃地说了一句,身子向后一仰,又晕过去了。这次因为他身边没人,成王和一众人等被他吓得离得远远的,他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 这一次昭文帝只昏迷了一天就醒了,醒来之后他不让太医诊脉,还把身前服侍的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任何人,静悄悄地待了三天。 三日后,昭文帝上了早朝,连续颁下了几道圣旨。 “惠妃纵火烧死皇后,凌迟处死。” “成王及其子女圈禁连州城,非召不得回京。” “太子萧昱琛即位,太子妃姚苾棠做皇后。” 至于他自己,准备退位,之后也不会留在宫中,而是去云游四方。 “父皇!”萧昱琛惊讶地抬起头,他知道沈皇后的死会打击到父皇,却没有想到他会直接放弃皇位,毕竟父皇先前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沈皇后的事,在他心里,昭文帝喜欢沈皇后,但是爱得并不深,“您还年轻,儿臣还需要您的指点。” 昭文帝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不,你做得比我好,我……不如你。” 说完,他不再理会苦苦挽留的儿子和重臣,离开了龙椅,朝着乾清宫走去。他一生自负,做过的事情从不后悔,可是在看到坤宁宫大火的那一刻,他真的后悔了。如果还有机会,他愿意用一切去换阿云回来,皇权、性命、财富……他都可以舍弃。 可惜,阿云再也不会回来了。 昭文帝病得昏昏沉沉的几日,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这句话:“不管我用什么去换,我的阿云再也不会回来了。” 无尽的悔恨和痛苦啃噬着他的心,以至于他根本就不想醒来,要不是惦记着要见阿云最后一面,他真想就这样病死,还能赶上阿云的脚步。 彻底绝望、一心求死,直到……他摸到了那具穿着皇后常服躺在凤藻宫的尸身。 那不是他的阿云。 他虽然有好久没有摸过阿云了,可她的手臂、纤足、她的腿、她的腰,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即便肌肤已经毁损,但是骨骼却不会骗人。虽然身高胖瘦完全相同,但阿云的小臂比棺中之人略短些,阿云的脚踝更加纤细,阿云的第二个脚趾与大拇趾是齐平的…… 不管是谁策划了这起“李代桃僵”,他都不想追究了,他只想感谢上苍,感谢他的阿云还活着。 他也不想再去逼迫谁说出阿云的下落,既然阿云用了这样极端的手段离开他,显然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他要是再用强硬的手段去逼迫沈家人,逼迫苾棠,只会让阿云更加厌恶他。 他弄丢了阿云,要自己去找回来。 昭文帝回到乾清宫,拎起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包袱,慢慢地朝殿外走去。 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昭文帝扭头看了看服侍自己多年的大太监,“我要离开皇宫了,你——” “太上皇去哪儿,奴才就去哪儿。”大太监笑眯眯地开口,手里一样挽着个包袱。 昭文帝也笑了,“那咱们先去买只小乌龟吧,就叫阿银,将来和阿金作伴。” 第115章 一个月后, 萧昱琛登基。 坤宁宫已经毁了, 正在重建,苾棠住到了凤仪宫。萧昱琛也没有住乾清宫, 里面的摆设也原样保留着, 以待太上皇随时回来居住。他住到了紧邻着凤仪宫的养心殿,不过, 虽然养心殿是他的寝殿, 他却只在这里处理公务、批阅奏折,晚上就寝还是去苾棠的凤仪宫。 萧昱琛回到凤仪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凤仪宫院内挂起了灯笼, 正殿里的烛火透过窗子, 温暖诱人。 他大步进了屋, 大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 苾棠笑眯眯地站了起来迎他,还屈膝行了个歪歪扭扭的褔礼, 倒不是她不通礼仪或者敷衍了事,实在是肚子太大很难把这个褔礼做得标准。“臣妾给皇上请安。” 萧昱琛大步上前, 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苾棠惊呼一声,“小心些,你要是敢把我摔了——” 见她不再假客气,萧昱琛一笑,也不再吓唬她, 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到椅子上,“棠棠饿了吧。”她现在要吃两个人的饭, 常常没到晚膳的时候就饿了,今日他又忙,让她等久了。 “有点饿了。”苾棠拿起筷子,却不夹菜,黑白分明的眼睛转来转去,“琛哥哥,现在你是皇帝了,太上皇又不在宫里,是不是不管什么事你都能做主了?” 第138节 “嗯。”萧昱琛给她夹了筷子嫩菜心,小丫头不爱吃青菜,可现在她显然是有事想让他办,他倒是可以趁机让她吃几口,毕竟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小丫头一样挑食。 苾棠看了看碗里的菜叶,嫣红的唇瓣瘪了瘪,果然没有给他挑出去,嫌弃地夹了一根塞到嘴里,一边吃一边眼巴巴地望着他。 “说吧,什么事?”萧昱琛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苾棠三两口把菜叶嚼吧嚼吧咽下去,拉着他的袖子,“琛哥哥,你给阿灵和表哥赐婚吧。” “国丧未过。”萧昱琛不赞同,“太后薨逝才一个月,阿灵正在孝期,如何定下亲事?”虽然他知道沈太后并没有真死,但别人不知道啊,太后是他们的嫡母,太后薨逝他们这些皇子皇孙全都要守孝。他是皇上,守孝是以日代月,只要二十七天就够了。萧玉灵却不同,必须要守满二十七个月。 “琛哥哥,你想想啊。”苾棠急了,拉着他的袖子一通摇晃,“阿灵和我一般大,我都十八岁了,阿灵要是再守孝三年,到时候都要二十一岁了,更别说表哥比她还要大呢,你就忍心让他们旷夫怨女地一日日这样干熬着不成?” 萧昱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也不能违背人伦。” 这怎么就违背人伦了?!苾棠白了他一眼,继续努力,“琛哥哥你不知道,姨母她可喜欢阿灵了,常常说阿灵和表哥就是天生一对,坤宁宫起火前,姨母常念叨着阿灵大了,该嫁人了,找个机会要给他们把亲事定下。琛哥哥,你看,这可是姨母的遗愿啊,你总不能连太后的遗愿都不满足一下吧?” 萧昱琛嘴角一抽,又给她碗里夹了几根青菜,编,你接着编! 苾棠像盯着仇人似的盯着碗里的青菜,半晌,认命地咬了一根在嘴里,囫囵嚼了几下就咽了,“琛哥哥,虽然是孝期,但是也可以借孝的啊,只要在百日内成亲,也不算违背伦理,再说这是太后的遗愿,别人知道了,也只会称赞你和阿灵有孝心。” “棠棠是不是很想让阿灵和沈书远尽快成亲?”萧昱琛问道。 苾棠连连点头,那当然了,也不看表哥和阿灵都蹉跎了多久了,她早就盼着有萧昱琛掌权的一天,定要第一时间给他们赐婚。 萧昱琛意味深长地开口,“那等用完晚膳再说。” 苾棠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过晚膳再商议,他们两个从来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两人常常一边用膳一边闲话的。不过萧昱琛既然已经松口,那就说明此事有戏,她也不再啰嗦,飞快地用完膳,眼巴巴地盯着萧昱琛。 萧昱琛却不着急,慢条斯理地用完,又去净房洗漱沐浴,出来时只穿了中衣,没有擦干的水汽将衣服吸在身上,一块块变得半透明,露出中衣下结实健壮的肌肉。 苾棠只看了一眼就赶紧移开了目光,不知为何,她有些脸红心跳。说起来,自从她有了身孕,她和萧昱琛只亲热过有限的几次,最近她的肚子太大,再加上事情接连不断,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萧昱琛幽深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黑眸盯着她脸上的绯红,喉结不由得上下滚动,他的小丫头脸红了呢。 他拉着苾棠的手走到床边,大手一挥,床帐放了下来,高大的身子一歪,平躺在床上,修长如玉的手指勾了勾。 苾棠傻眼了,他要做什么?太医可是嘱咐了孕期的后三个月不能同房的。 “棠棠不是要和我商议阿灵和沈书远的婚事吗?”萧昱琛薄薄的唇角勾起,露出一丝浅笑。 “是……呀。”不知为何,苾棠心里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可是我好久没有释放,压抑得难受,实在是没有心情讨论别人的亲事啊。”萧昱琛幽幽叹了口气。 苾棠明白他的意思了,怪不得他要晚膳后再商议此事呢。看来要让他同意阿灵借孝成亲,必须得先满足他的那什么欲。 可问题是,她现在的身体不能服侍他,难道要给他准备通房妾室了? 苾棠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不会是在暗示自己要开始选妃了吧?或者他今晚就想先幸个宫女? 他想跟自己交换条件,她答应他选妃,他答应阿灵成亲? 萧昱琛何等敏锐,只一眼就知道小丫头想偏了,叹了口气,无奈道:“不要别人,只要棠棠。”想了想又补充道:“今生今世,我有棠棠一个就够了,不会有别的妃嫔的。” “可、可我……”苾棠又是感动,又是为难,萧昱琛许她今生今世一双人,她自然愿意和他欢好,她也是真心想要帮阿灵和表哥,可她现在的身体却没办法承受,“琛哥哥,等我生完孩子,咱们再……” 萧昱琛英武的长眉皱了起来,“生完孩子,棠棠还要做月子呢。棠棠身子娇弱,我准备让棠棠休养两个月,把身子养好些,将来咱们再生个女儿。”要像他的岳父岳母一样,儿女双全才好,生个儿子像他,聪明能干,生个女儿像小呆呆,娇娇憨憨。他这一生,有妻,有儿女,足够了。 苾棠掰着指头算了算,她还有两个月才生呢,生完再做月子,又是两个月,那要服侍他得四个月后,可借孝成亲要在百日内,到今天已经只剩下六十天了,不行,不行,阿灵等不了四个月。 她为难地抬起头,“琛哥哥,怎么办,你教我啊……”萧昱琛既然不要别的女人,也知道她的身体情况,却提了这样的要求,显然是有法子的。 萧昱琛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手,拇指在她娇嫩的掌心按揉着,但笑不语。 苾棠疑惑地眨眨眼睛,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一瞬间她明白了,母亲给她的避火图上面是画着的,手……也可以…… 她惊恐地低下头,摊开手掌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他每次时间那么长,她有足够的力气坚持到结束吗?她很怀疑自己累到胳膊抬不起来,也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萧昱琛没有说话,目光幽深莫测,落在她娇软的红唇上。 “啊——”苾棠低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那避火图上还画了,嘴巴、嘴巴也能…… 萧昱琛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很是愉悦,他双臂交叠枕在头下,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的小娇妻,不管小呆呆用什么法子,他只管等着就是,啊,好期待! “琛、琛哥哥,咱们不能等等吗,等过几个月再……”苾棠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先欠着,好不好?” “好啊。”萧昱琛也是很好说话的,“反正阿灵和你那表哥旷夫怨女也做了这么久了,再多做上个三五年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三五年?!苾棠差点呕血,三五个月都等不了! 她咬咬牙,好吧,为了阿灵和表哥,豁出去了! 仔细回忆了一番萧昱琛平时的动作,她跪坐在萧昱琛身上,双臂撑在他身侧,俯下|身去亲吻他。 先从额头开始,亲过他的眼睑、浓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在温热的薄唇上摩挲了片刻,舌尖忐忑地探寻着。 萧昱琛的大手紧紧抓住了身下的床褥,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抱住她反客为主的冲动,今天他要让小丫头做主,他要乖乖地躺着任她为所欲为…… 苾棠的呼吸略略急促,她离开了他的薄唇,又含住他的耳垂,牙齿轻轻咬住,厮磨了一会儿,继续向下,吻过他的下巴,在那不安分的喉结上停留了一会儿。 萧昱琛快要疯了,没想到小丫头主动起来这样要命! 苾棠完全不知道自己造成的冲击有多严重,慢悠悠地直起身喘了口气,白皙柔嫩的手指去解他中衣的系带。 萧昱琛真想一把将自己的衣服扯个干净,可他今天下了决心不主动的! 解开上衣,露出肌理分明、健壮结实的胸膛,苾棠双手勾住了他的裤腰,萧昱琛配合地抬起身子,苾棠借机向下一拉,低低地一声惊呼。 萧昱琛恨不得她立刻开始,咬着牙笑道:“怎么,几日不见就不认识了?” 第139节 苾棠没有理他,闭上眼想了想避火图上画的样子,还有旁边详细的注释。 很快,萧昱琛就笑不出来了。 第116章 萧昱琛信守承诺, 次日就下旨给萧玉灵和沈书远赐婚, 说是太后的遗愿,令礼部加紧筹备, 在两个月内择黄道吉日成亲。 礼部叫苦不迭, 刚刚筹备完太后的葬礼,又筹备新帝登基, 半个月后还有封后大典, 现在又多了一个公主大婚,简直是能把人逼疯。 可这几件事没有一个是能拖的,封后大典必须得有,公主要想借孝, 两个月内必须成亲。 不管礼部有多苦恼, 萧玉灵可是高兴得很, 她第一时间就跑来找苾棠了。 “棠棠!”两人自幼就是伙伴,她也不管苾棠叫三嫂或者皇后什么的, 还是按习惯的称呼来,“棠棠, 三哥,啊不,皇上给我赐婚了!”她和萧昱琛远没有和苾棠熟悉,还是叫皇上更合适。 苾棠笑着拉住她,胳膊一抬就有些酸, 忍不住抖了一下,“太好了, 恭喜你,阿灵。” “棠棠,你说——我要是现在就去找沈表哥,会不会显得不够矜持啊?”萧玉灵为难地问道,她是恨不得立刻就见到沈书远,毕竟两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光明正大地见过面了,最多是在人多的场合远远望上一眼。 “不会不会。”苾棠已经为了两人那明明有情却偏要压抑的样子难受够了,恨不得他们立刻就你侬我侬起来,“定了亲本来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见面,一起出去玩也是可以的,当初我和你三哥也是这样的。” “那我等会儿就去找他。”萧玉灵跳了起来,一眼看见苾棠的唇瓣微微有些肿,“你的嘴怎么了?” “没什么!你快去吧,今天正好是休沐,万一表哥出门去了怎么办?”苾棠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一手推着她往外走。 萧玉灵的心早就已经飞到四明街去了,闻言也不耽误,回到自己的宫殿换了身衣服,想了想,又点了口脂,在镜子前面照来照去,终于想起苾棠说的“万一表哥出门了”,又慌里慌张地出了宫,直奔四明街。 沈书远正在书房,两人一见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然没人开口。 阳光透过菱花窗,温暖和煦,空气中有细小的微尘浮动。 明明有千言万语,明明在无眠的深夜幻想过很多次见面的情形,此时面对面,却不知从何说起。 “阿灵,委屈你等了这么久。”沈书远率先开口了。 这一句话,萧玉灵的眼泪就涌了上来,她再也忍不住,扑进了沈书远的怀里,双臂环住了他的腰身。 沈书远只是愣了一瞬间,手臂就像有了自我意识一样,自动自觉地揽着了她的肩膀。 “我、我没想哭的。”萧玉灵一边流着泪,一边呜呜咽咽地说道。她是高高兴兴地来的,她原本是想笑的。 “我知道,阿灵,我都知道。”沈书远抚摸着她柔软的秀发。 萧玉灵伏在沈书远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把长久以来的迷惘和不安都哭了出来,把沈书远的前襟都哭湿了。 她抬起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沈表哥,你、你要不换件衣服吧?” “无妨,这上面可都是阿灵的眼泪,千金不换的。”沈书远的拇指压在她的眼角揉了揉,“肿了。” 萧玉灵一听,顿时懊恼起来,她本来是想美美地出现的,现在可好,眼睛肯定又红又肿没法看了。今天怎么回事,明明是大好的日子,却让她都给搞砸了。 她的眼睛在书房里看来看去,想着有没有镜子,好偷偷看一眼,也好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能不能挽救一下。 镜子没有找到,却看到了书架顶上的锦盒,“咦,那是什么?”她以前也是来过这个书房的,当时书架上只有满满当当的书,没有这个锦盒。 “这个啊……”沈书远抬手取了下来,珍重地捧在手心,“这是一个姑娘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萧玉灵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倒是有了几分没有消瘦时圆圆的模样,“哪个姑娘,你、你可喜欢她?” “是一个喜欢我的姑娘,我自然也是喜欢她的。”沈书远温柔地盯着锦盒,却飞快地偷瞥了一眼萧玉灵。 萧玉灵的脸都白了,说起来,自从沈书远被先帝赐婚,她就再也没有和他私下里说过话,是不是这段时间里,他遇到了喜欢的人,难道是袁静珍? “是……袁姑娘吗?”她觉得口中满是苦涩。 沈书远摇摇头,“不是。” 不是袁静珍,那又是谁呢?萧玉灵连问的勇气都没有了,她的手指轻轻抖了起来,“既然咱们都定亲了,你就忘了她吧。” 有人说爱一个人就要成全他,让他得到幸福。按照这样的说法,她应该去求皇上收回圣旨,让沈书远和他心爱的姑娘长相厮守。可她实在不想表现得那么大度,退而让贤,把他让给那个姑娘,她盼着这一天实在是太久了。 “正因为咱们已经定了亲,我才更不能忘。”沈书远捧着锦盒递到她的面前,“阿灵,打开看看。” 萧玉灵实在不想看到什么别的姑娘送给他的定情信物,可是书上也说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总要知道那姑娘和沈书远是怎么回事,才能赢回沈书远的心来。 她用力地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控制着手指不要颤抖,轻轻地揭开了锦盒的盖子。 锦盒里只有两样东西,一枚已经很旧的平安符,一个绣得很丑的荷包。 “这、这是……”萧玉灵的眼睛眨了眨,这两样东西她都无比熟悉,是当初她鼓了好大的勇气才送给他的。 沈书远目光温润,“这都是我心爱的姑娘送给我的,这是定情信物。” 不知为何,萧玉灵心里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眼泪又要冒出来了。她送平安符和荷包的时候,他一脸嫌弃地收下了,她还以为他肯定随手就扔掉了,没想到却保管得这样珍重。还说是定情信物…… “说起来,我有些愧疚,心爱的姑娘送了我两样东西,我却没什么回赠。”沈书远将锦盒盖好,放到了一边。 回赠?萧玉灵顿时不想哭了,她红肿的眼睛抬了起来,期待地看着沈书远,他会送什么给自己呢? 沈书远双手捧着她的脸颊,黑眸定定地望着她,清隽的脸越来越低。 萧玉灵的心怦怦直跳,在安静的书房里听起来似乎格外响亮。她羞恼地抬手压在了胸膛上,希望能捂住那暴露了一切的心跳声。 沈书远低低地笑了一声,他再不迟疑,直接吻上了那肖想已久的红唇。 …… 新帝登基半个月后是封后大典。 第140节 礼部的人忙得团团转,礼部尚书把大部分任务都交给了左侍郎沈书远。没办法,谁让他是皇后的表哥呢。再说,礼部本来就忙,又添了一桩公主大婚的事,这尚了公主的又正好是沈书远本人,他不忙谁忙? 苾棠一大早就起来沐浴更衣,这场景很是熟悉,让她想起来自己出嫁的那天,流程还真是有点像。 只不过衣服是截然不同的,出嫁时穿的是大红嫁衣,现在穿的却是深青色的皇后礼服,礼服绣五色翟鸟十二对,袖口和衣襟镶着红色宽边,红边上绣着金色小云龙纹。头冠也与出嫁时不同,镶满翡翠,四凤九龙,正中间的龙口衔一枚大珠,其余都是口衔珠滴。 这样华贵的头冠戴上,苾棠顿时觉得自己被压矮了一截。更别说从里到外层层叠叠的礼服,玉革带上繁复的玉饰金饰,此外还有青红间半的大带、青绮副带、五彩大绶、小绶…… 苾棠捧着肚子,哀叹道:“我走不动了,我不想封后了……”她这么大的肚子,就是穿上最轻便的衣服,要想爬上那九九八十一级台阶,估计都能去掉半条命,穿上这套皇后礼服,她根本一步也走不动了。 众女官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都纷纷温言劝她。 “皇后娘娘切莫说这样的话,这可是天大的荣宠。” “皇后娘娘且忍一忍,咬牙撑过去就好了。” “皇后娘娘等会儿走慢些,还能缓着点。” 这是走慢些就能缓的事吗?让她走过去也许还能行,她要册封,还要上八十一级台阶呢! 苾棠正在发愁等会儿该怎么办,萧昱琛已经大步而来。 看见小娇妻一身深青色礼服,头戴礼冠,萧昱琛眉毛一扬,小丫头穿上这套礼服,也很有气势嘛,就是捧着肚子一脸发愁的样子有些好笑。 “棠棠走吧。”他握住了她的手。 苾棠咬咬牙,好吧,无论如何今天也得坚持下来。 萧昱琛平日里闲下来也常常陪她散步,太医说了孕后期要多走动的,他也知道她大着肚子有多辛苦,步伐迈得很小,照顾着她的速度,不疾不徐地走着。 到了台阶下,鼓乐齐鸣。 苾棠抬头看了一眼,觉得小腿在打颤。 萧昱琛黑眸含笑,上前一把抱起了她,朝着台阶走去。 “皇上,这、这不合规矩啊——”礼部尚书试图阻止,话没说完,就被萧昱琛冷厉的眼神给吓回去了。算了,人家一个皇上、一个皇后,肚子里还有个太子,不是他一个小小尚书管得了的。 萧昱琛抱着苾棠,一步一步沿阶而上。 苾棠倚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心安。 九九八十一级台阶,萧昱琛抱着他的小皇后一步步走上,将她轻轻放下,握着她的双手,黑眸专注地望着她,“棠棠,我的皇后。”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